第 58 章


    水萦鱼坐在副驾驶上发呆, 她们正好停在红路灯路口,一队放学?的小学?生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过,小小的脚步落在黑白斑驳的斑马线上?,如?同他们摇摆不定的未来。


    水萦鱼想起她们很久很久以前。


    其实也不是太久以前, 只有?一年多的时间?, 一年前, 她载着黎微, 那时候她坐在驾驶座上?, 手掌与方向盘牛皮套摩擦的触感依旧清晰无比。


    那时候她们跟前也是这样路过了一队小学?生,她忽然兴起?,问黎微的童年是怎么样的。


    黎微当时的回答放到现在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对方那时候的表情,很安静很乖巧, 却又无端透出几分落寞。


    她由此感觉到了异样的心疼,那是一种与怜悯不尽相同的心疼。


    她怜悯自己, 也心疼对方。


    但黎微是怎么回答的,她说现在都已经变好了, 人总是要想着开心的事情。


    想到这里,水萦鱼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保持着一个温和亲近的幅度。


    黎微很快发?现了她的神色变化,跟着转过头来,先看到她,再看到她目光穿过车窗所看到的散学小学?生。


    她们很快想到相同的过去。


    “鱼鱼现在感觉怎么样?”


    黎微没由来地问了这么句, 她知道水萦鱼听得明白,所以没在末尾多加解释。


    “挺好的。”水萦鱼笑了笑, 那笑容有?些疲惫。


    “现在挺好的。”她重复了一遍。


    黎微看着她,微微低着脑袋, 因为黎微坐得笔直,而她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水萦鱼很乐意仰着脑袋望自己的alpha,黎微长得端正,冷峻的眉眼间?又有?特意为她辟出来的温柔。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准备说点什?么,又泄了气什么都没说。


    她们其实应该坦诚相待。


    坦诚相待对于她们来说并不困难。


    黎微伸出手,慢吞吞地握住水萦鱼的手,动作中藏着一些犹豫,像是在害怕水萦鱼会对她的主动靠近感到厌烦。


    水萦鱼扭头看了她一眼,是那种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到她身上?的一眼。


    无比深情,也无比诱人沉迷。


    黎微忽然有?点想哭,莫名其妙的,明明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鱼鱼。”黎微垂眸躲开水萦鱼的目光。


    她们将要说到从前,黎微最先做出逃避的动作。


    很多心思她们都没说出口,但相互之间?都能?明白。


    比如?此时的水萦鱼握握她的手,抿着嘴唇露出一个?很不符合她在外界形象的微笑。


    “现在已经很好了。”她说,“黎微,你还有?我。”


    黎微的目光顺着她这句话慢慢往下挪,挪到她的腹部,米白色的小毯子盖在那处小小的隆起?之上?。


    她感到为此感到不安,但水萦鱼总是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所以她也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她知道自己只是太过患得患失,水萦鱼能?掌握好她自己的事情。


    她只是害怕,一种极其自私的害怕,她想要水萦鱼切断这让她恐惧的源头,可惜对方不愿意。


    所以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她将她自私的恐惧藏在心里,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做,她说都是为了水萦鱼,其实只是为了她自己。


    鲜红的红灯象征着禁止通行,一分钟以后由绿灯取代,于是红灯的一切都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忽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辆重新行驶,人来人往,路上?的小学?生依旧打闹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听起来竟然有些刺耳。


    明亮的阳光斜着刺进黎微眼里,透过车窗,与孩童的笑声一起?。


    她忽然感觉到现实的魔幻,所有?的此刻仿佛梦境,中立的梦境,并无真实的悲喜。


    水萦鱼坐在她的身边,是拉住她自我意识的唯一缰绳。


    所以这算什?么,黎微说不明白,水萦鱼也说不明白,没有?系统的学派对其进行定义划分,只有?她们相互依偎着往前探索。


    这事好像很困难,可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也没有?太困难。


    她们来到动物园门口的时候,原本?的红色捐款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长长一段话。


    大概意思就是,原本?的免费政策取消了,因为用在动物门身上的经费逐渐提高,以后不再会有动物们的免费馈赠。


    红色的捐款箱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它或许是在某一天,忽然决定,忽然就被拉上?了运送废弃垃圾的货车,然后和真正的废弃物品们一起被遗弃在破旧的垃圾场。


    而它曾经所承载的那些记忆那些归于野兽们慷慨的荣光,也都一并被迫消散在那天匆匆的决定。


    水萦鱼躺在床上?说,我们再去一次动物园吧,就在星期一。


    于是第二天它就被送到了垃圾场,乘兴而来的人们要么败兴离开,要么心怀不满地掏钱买票。


    八十块钱的门票,冰冷的金额。


    水萦鱼站在告示牌前,呆呆地不愿意挪动脚步。


    黎微站在她身边,沉默的两人在旁人眼里就像两个?傻子。


    “黎微。”


    清冷的声音,一如水萦鱼往常的模样。


    黎微被叫到时有些心虚地挪了挪脚,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水萦鱼听到她的声音扭头望她一眼,被逼无奈一般挤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温柔的笑。


    “没事。”她柔声安慰道,“收费就收费。”


    “没事的,黎微。”


    她好像是在担心黎微会为此感到伤心,因为她曾经是那么依靠这里,那么依靠那个?红色的捐款箱。


    可这本?就是黎微做的,黎微不想要她们再度回顾过去?,所以尝试着除去她们曾经依赖的人或事物。


    比如?慕念、水浅,还有这个涂了红色油漆的捐款箱。


    黎微有?些发?愣,甚至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她好像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水萦鱼会这样温柔地安慰自己。


    水萦鱼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甚至忽然一厥不起?,有?些不管不顾的感觉。


    于?是她也有?些着急了,慌里慌张地将黎微拉进怀里。


    “没关系的,黎微。”


    非常柔软的一个?拥抱,和水萦鱼这个人本身就有天翻地覆的差别。


    但水萦鱼乐意为她做出这样的特例。


    水萦鱼将她揽进怀里,小声地安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黎微。”


    “你还有我呢,你还有?我,你不要害怕。”


    你不要害怕。


    这样一句话终于?有点属于水萦鱼的强势,但也有?不同往常的收敛。


    黎微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喘不上?气来。


    她闻到水萦鱼身上掺着冷松气味的淡淡奶香,那么那么乖的omega,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鱼鱼。”黎微犹豫地抬起手,手掌轻轻地落在对方后背上?。


    水萦鱼将她的脑袋挨在自己胸口,很近很近地挨着自己的心脏。


    她听到水萦鱼心口平稳的心跳,真实的生命特征,真实的水萦鱼。


    想说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说出口却变成一句:“我没事的。”


    她当然没事,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因为水萦鱼太过脆弱,她听到水萦鱼的心跳,那么真实,又那么脆弱,像一朵娇娇的小花,一点风吹雨打也受不得。


    她还是害怕,害怕很多她无法完全掌控的事情。


    一种病态的依赖心理。


    水萦鱼的声线清冷,此时对着她却格外温柔,“还进去?吗?”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接下来的事情早就无所谓了。


    黎微说:“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回答,一些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古怪原因。


    大概是因为水萦鱼难得的温柔让她有些受宠若惊,所以她便渴望加倍回报对方这份叫人惊喜的温柔。


    昨夜下了雨,动物园的路有?些滑,不过算不上?问题,黎微牵着水萦鱼的手,似有似无地带着几分搀扶意味。


    水萦鱼一路上?倒也没对铁笼子里的动物们表现出怎样的兴趣。


    她们一路往前走,天渐渐阴沉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明朗。


    水萦鱼有目的地走到豪猪的铁栏边,章桨也站在不远处,欢笑着的一家三口,非常和谐的一幅画面。


    小小的一个?小姑娘,脸蛋粉粉的,揪着alpha母亲的衣袖指着正在喝水的豪猪直嚷嚷。


    “猪猪,猪猪。”


    她的alpha妈妈无奈又宠溺地笑着说:“宝贝,这不是猪猪。”


    小朋友似乎有些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消息,慢半拍地呆了呆,眨了眨黑豆子一般亮亮的眼睛,把手一撇,还是嚷嚷着喊“猪猪”。


    水萦鱼绕开章桨探寻的目光,只望着那矮矮的小姑娘。


    黎微也顺着水萦鱼的目光看过去?,很可爱的小妹妹,她能?理解水萦鱼现在的心情。


    大概还有?几?个?月,六个?月不到,还有?五个?月,她们也会拥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绕着她们跑跑跳跳的,说一些叽里咕噜的调皮话,她们觉得无所谓,觉得这就是小孩该有的样子。


    而她们曾经从来没有?过,她们想要弥补,于?是拥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孩。


    这是自我的救赎还是不管不顾的一错再错,其实她们也无法下定论。


    不过现实大概就是这样的,她们必须学?会接受,并且不断适应-


    水萦鱼没和章桨说多少话,大概就是相熟的两个?陌生人,本?就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世界,只有?那么一点交汇的地方。


    “四个?月了?”章桨瞧着她的肚子问。


    “差一周五个月。”水萦鱼回答道。


    她的神情安静,落在章桨眼里就是脆弱美人独有的忧郁。


    而落在一旁的黎微眼里,只有黎微才清楚自己心中那股闷闷的酸涩感受。


    章桨犹豫道:“我在网上看到了关于你的新闻”


    “嗯。”水萦鱼承认,“差不多就是那样。”


    “啊?”


    章桨有?些发?懵,正巧这时她的女儿?转着又来拉她,想让她来断定豪猪该归属于哪个种类。


    水萦鱼没去解释差不多就是哪样,她也没来得及再问。


    她们之间存在某种淡漠的隔阂,本?身的性质毫无意义,也不必深究。


    因为她们本不就在同一个世界,章桨被女儿?牵走,小步跑到栏杆前,她笑起?来,因为身边的小女孩,所以她的笑容也很有?一副不自知的天真做派。


    水萦鱼依旧站在原地,黎微见状也牵住她的手,很温暖的一只手,有?些干燥,靠近时带来一阵冷气,但仍给人贴心的感受。


    水萦鱼偏头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淡淡的,有?些看不出来的情绪。


    或许是章桨所认为的忧郁,也有?可能与黎微终日忍受的孤独相似。


    黎微木木的,只看见对方淡色的嘴唇轻启轻合,“走吧。”


    水萦鱼没再多说什?么,没有?任何与她此刻心情相衬的言论。


    她脸上?有?些笑意,但那笑看起?来虚假,仿佛是为笑而笑,并不因为某些值得开心的事。


    对于?水萦鱼来说,这些事情很难,她迈不过心里的坎,但所有?人都说,你得试着学会往前走。


    所以她跌跌撞撞地往前闯,做出许多许多在旁人眼里不可理喻的错误。


    她们相互之间?没有?交谈,黎微想说点什?么,水萦鱼抢先半步走在她前面,两人之间因此存在一些距离。


    走了一会儿?,她们走到岔路口,夜行和昼行的岔路口。


    就像当初万物进化,不同的动物选择了不同的方向,而她们现在也面临着相似的方向选择。


    水萦鱼忽然停了下来,黎微跟着停下来,抬头看去时眼里有些欣喜的神色。


    水萦鱼问:“去看看夜行区?”


    她们依旧牵着手,黎微被水萦鱼牵着,黎微的手要大一点,这样牵着竟然没有太多违和感。


    黎微没有?异议,她们便向右边转去?,昼行区的猴子拉着铁栏杆吱吱地叫,上?窜下跳的,仍旧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可怜动物。


    水萦鱼还是走在前面,脚步轻轻的,不算沉重,但也说不上?轻快。


    故地重游,很多记忆涌上?心头,黎微努力去忽视那些情绪翻涌的过去?,水萦鱼却对她说:“黎微,这里以前是怎样的。”


    陈述的语调,如同毫无感情揭开幕布的初始。


    这里以前是怎样的。


    黎微有?些迟疑,她的过去无法用温和的词语形容。


    她将水萦鱼想象得很脆弱,她心里的水萦鱼,不该为她所忍受的过去困扰。


    “没什?么。”黎微偏开头,躲开水萦鱼扭头投来的目光。


    水萦鱼依旧望着她,带着点不依不饶的倔强。


    “以前也有这么多人吗?”


    “黎微,以前是不是也有这么多动物。”


    “是不是也分夜行区和昼行区,分得很清楚,白天活动的站在左边,晚上?活动的站在右边。”


    就像一队队受人指使的廉价劳力,高个?子站在左边,矮个?子站在右边,力气大的站在前面,力气小的站在后面。


    黎微没有?回答,只沉默地站在旁边,站在人行道的台阶下,水萦鱼站在台阶上?,消磨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


    黎微垂着眉眼,可怜巴巴的。


    水萦鱼原本没去看她的表情,只看着她的眼睛,那样一双锋利的瑞风眼,竟然像只可怜狗狗一样,慢慢地盈满了水汽,眼圈红红的,鼻尖也有?点泛红,大概是被风吹的。


    但现在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路上?也有穿着衬衣短袖的行人。


    “黎微。”水萦鱼有?点慌,空着的手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或许本就不该怎么做。


    她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存在某种问题,这个?问题关?系着她们的未来。


    一个不容忽视的亟待解决的问题。


    她选择了解决的方向,却没想到黎微并不能接受这样的方式。


    特别是在面对她的时候,黎微表现得很委屈,特别委屈,好像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提这事,除了水萦鱼。


    因为她是水萦鱼,因为她本来就该与众人不同。


    黎微咬着嘴唇,唇齿间不时漏出一点委屈的呜咽,别有?一番惹人疼惜的楚楚可怜。


    水萦鱼不想承认此时心里的感受,但这确实是真实的心疼。


    她心疼黎微落泪的模样,只是看见就心脏一阵一阵揪尽,甚至呼吸困难。


    “黎微,别哭。”


    她走下台阶,踮起脚将黎微拉进自己的怀里,“你别哭啊。”


    “我也,我也没有别的意思,黎微,你不要哭。”


    黎微还是没有?说话,她们站在路边,高个?子的alpha弯着腰被omega揽在怀里安慰。


    很稀奇的画面,水萦鱼没有?戴口罩,黎微也没有?,有?很多人认出她们来,她们周围渐渐围了一群人。


    黎微带了保镖,训练有素的保镖们从周围出现,和嘈杂的人群一起?,推推搡搡,如?同翻涌的浪潮,一圈一圈,卷起早已陈旧的回忆。


    水萦鱼只在意着黎微,黎微还是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止不住担忧。


    “黎微。”她试着轻轻唤了唤。


    黎微有?了点反应,靠着她的肩膀,温顺地弯着腰,闷闷地“嗯”了一声。


    水萦鱼说:“这里有好多人。”


    “和以前不一样了。”


    为什?么忽然又开始说一些安慰的话,黎微想不明白。


    她们好像很奇怪,她们之间?有?太多奇怪的事情,或许她们最初相互之间的吸引就足够古怪。


    但那时候她们都沉浸在某种无法形容的甜蜜欣喜中,她们以为自己找到了未来的转机,所以其他的一切都不必多想。


    因为喧闹的人群,黎微没哭出来,她好歹也是要面子的alpha,私下朝omega撒撒娇足够了,倒不必拿到台面上来丢人现眼。


    不过这些是媒体?的猜测,有娱记狗仔一类的人拍到了黎微红红的眼圈,眼眶里那层层叠叠的雾气漾起?小鸟依人般的委屈,实在不像是她这样一个alpha该有?的行为。


    大跌眼镜倒是说不上?,网友们反倒觉得她俩这样的关系怪好玩的,平日里高冷严肃的alpha,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朝自家怀孕的omega撒娇。


    很有?一副不嫌丢人的架势。


    她们没在动物园待多久,动物园的保安们跑来遣散人群,不知道是谁推了谁一把,人群吵吵嚷嚷地骂开。


    水萦鱼脸色有?点白,却没把难受表现出来 。


    黎微抹了抹眼泪,主动拉住她的手,跟随安保人员往外走。


    外面的大门已经被陆续涌来的人堵住了,她们走的员工通道。


    身形相仿的保镖穿着她们换下来的外套将蜂拥而至的人们引到另一处,黎微护着水萦鱼上?了车。


    一辆普通的大众越野车,她们来时开的那辆车被堵在停车场寸步难动,现在这辆原本?是黎微安排给?保镖们的,配置不算好,坐起?来也没有?保姆车或是高档商务车那般舒适。


    水萦鱼依旧坐在副驾驶,车里很大一股烟味,黎微想散散味,又不敢开窗,怕冷风把水萦鱼吹感冒。


    “鱼鱼。”


    “嗯?”


    黎微转过来给水萦鱼系安全带,她脸色不太好,疲惫地窝在椅子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要叫医生来看看吗?”黎微小心地问。


    她刚才护着水萦鱼一路跑到这边,整个?人都有?些凌乱,头发?乱乱的,衣服也乱七八糟的没了原本的规整。


    “看什?么?”水萦鱼懒懒地抬了抬眼,伸手替她理了理乱糟糟的衣领。


    黎微耳朵慢吞吞地红了起来,一副纯情模样。


    “让医生来家里看看,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为水萦鱼扣上安全带的扣子,空出手担忧地拉住对方的手。


    水萦鱼的整个手掌都是凉的,手指也是冰冰凉凉的。


    可现在天气已经暖和,冬天已经过去?,春物复苏,却还是有很多很多寒冷。


    “没有不舒服。”水萦鱼盯着她的脸看。


    直直的目光看得黎微还有点不好意思,“鱼鱼?怎么了?”


    水萦鱼放轻了声音,“你还在难过吗?”


    她现在的样子,小心翼翼的,看起来很惹人心疼。


    黎微哪里还敢难过,小声道:“没有了。”


    她低了低脑袋,把脑袋埋在水萦鱼腰间盖着的小毯子里,像只小猪一样哼哼地蹭来蹭去?。


    “鱼鱼”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赖又落寞,明明没有?什?么值得感到落寞的事情,她现在是一个?很风光很成功的年轻人。


    她其实之前并没有太难过,不管是发?现捐赠箱消失以后,还是被水萦鱼质问的时候,她其实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过。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omega,这么温柔,这么可爱。


    而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欺骗了她很多次,也伤害了她很多次。


    她们的孩子,也有?她的参与,她总想劝水萦鱼放弃腹中胎儿?,可是这种事情,不用问也能知道水萦鱼的答案。


    而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地伤害对方。


    她能?做的事情很少?,她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alpha。


    如?果水萦鱼能够蛮横不讲理一点,不像现在这样,或许黎微心里的愧疚会好很多。


    为什么她喜欢的人这么这么好。


    她不知道。


    第 59 章


    黎微心不在焉地开着车, 水萦鱼就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她的脑袋疼得厉害,闭上眼也无法得到?缓解,满脑袋都是不久前黎微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红红的一双眼, 猝不及防地将她拉进了童年回忆。


    小时候她被母亲责骂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她被失望又恼怒的母亲推到门外, 外面下着雨, 雨点敲打在门窗上, 敲打在恢弘房屋的屋檐上, 啪嗒啪嗒,晴朗之时盛开的万物在此时哭泣,并?与雨势一并?枯萎。


    年幼的水萦鱼蜷缩在孤独的雨夜里, 邻居们路过门口,开着好看又昂贵的高档汽车, 车灯打在她身上,他们慢吞吞地摇下车窗声音温温柔柔的。


    “小鱼, 怎么啦?”


    “小鱼这么乖,怎么惹到妈妈生气了?”


    他们笑眯眯地这么问, 根本无法理解到水萦鱼的感受。


    他们只是觉得像她这样的完美的小孩也会惹家?长生气,这种事?情很稀奇, 也让他们多少有些放松。


    他们也有小孩,他们的小孩远没有水萦鱼这般优秀,也没有水萦鱼听话懂事、乖巧可爱。


    但他们从来不会把自己家的小孩赶到?门外,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吓人的暴雨夜晚。


    水萦鱼咬着嘴唇不愿意在他们面前哭出来, 他们甚至连车都没下,就这么老神在在地坐着, 虚情假意地朝里喊了两声。


    说什?么“慕太?太?,让你家?小鱼进去吧, 孩子吓坏了”“慕太太,这么乖的小鱼,犯了什?么错是不能好好坐下来说的”。


    可是慕念听不到?,他们的虚伪好意没有用。


    水萦鱼很委屈,也为他们的出现感到屈辱。


    她明明很乖了,她已经这么努力了。


    可是没有用。


    雨夜漫漫,她的思绪她的意识逐渐飘远,脑袋很疼很疼,好像真?是她犯了错。


    可她到底错在哪里。


    慕念只是厌恶她的存在,即使她已经存在。


    她努力讨好慕念,努力讨好所有人。


    可是没有用。


    浓浓的绝望迅速弥漫,她从混乱的浅寐中骤然惊醒,黎微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向她望过去。


    她的呼吸稍微加重,胸口的起伏剧烈,额角冒出细细的冷汗。


    她调整呼吸,故作轻松地扭头看了眼窗外。


    “到?哪儿了?”


    黎微急忙回答:“还有十多分钟到家?。”


    水萦鱼“嗯”了一声,然后没再说话。


    黎微一开始不太敢说话,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最好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鱼鱼,做噩梦了吗?”


    说噩梦其实不太准确,水萦鱼睡得不熟,只是闭着眼睛,算不上做梦。


    “没有。”


    水萦鱼转回头?,没去看她,自顾自地垂下目光。


    “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慕念好像真?的不喜欢她,而现在的她也不喜欢慕念。


    她们互相?厌恶,全然忘记了最初的依赖。


    刚分娩的慕念身体很虚弱,没人照顾她,护工笨手笨脚的,小小的水萦鱼躺在她身边,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


    护工离开时忘了拉上窗帘,她便抱着怀里的水萦鱼一起看窗外的星空。


    水萦鱼依靠着她的温暖度过脆弱的婴儿时期。


    她也依靠着水萦鱼撑过最初被水浅抛弃的困苦日子。


    所以为什么最后变成了这样。


    慕念最先对她感到了厌烦,因为水浅也不会回心转意,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却还要劝自己整理出希望尚存的积极态度。


    黎微伸手握住水萦鱼的手,什?么也没说,只犹豫地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好开车。”水萦鱼敛下眉间的疲惫,轻飘飘地拂开她的手。


    “我没事?。”


    黎微不敢反驳,不巧跟前快速窜过一辆车,她为了避开一时注意全放在了路上。


    等她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看向水萦鱼时,对方又重新闭上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软软的脸颊白里透着点病态的粉。


    剩下的路程水萦鱼一直闭着眼,黎微也没敢再多说话。


    到家水萦鱼就上楼去睡觉了,黎微独自一人坐在楼下客厅,最开始还在好好处理工作,没多久实在静不下心,忽的将电脑扔到?一边,抱着好几本孕婴书认认真真地研究了起来。


    孕妇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这些东西她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


    剩下还有一些东西,关于孕后期和分娩后的,她还没研究透。


    既然水萦鱼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那?她能做的也只有跟着一起好好保护她们的小孩。


    更重要的是保护好水萦鱼。


    她想过很多次,如果真?到?了很危急的时候,医生让她选择大人或者小孩,不管怎么样,她当?然选择大人。


    再或者?说,如果不是水萦鱼态度坚决,她根本就不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可这都是徒劳的反抗,水萦鱼已经决定的事?情,不管是黎微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都无法撼动半分。


    她仔仔细细地读着书上的内容,读着读着依稀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明明有门铃,也有对话的屏幕,这人偏偏就要敲门,像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特殊似的。


    黎微放下书听了下,敲门声听起来还挺急促,好像有什?么急事?。


    黎微最近没什么重要的事?,水萦鱼也不会有。


    她有些纳闷,但还是穿上鞋去开了门。


    江进站在门口,她只穿了件薄薄的风衣,见开门的人是黎微而非水萦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黎总?”


    她和黎微有过几场饭局交情,大概就是实力派影后与现今最大的娱乐公司老板的简单见面。


    两人都不是那?种热衷于人际关系的性格,黎微对她没兴趣,当?时的她对黎微只有不满与不易察觉的恐惧。


    如今两人的交际网中多了一个水萦鱼,黎微是水萦鱼的妻子,江进是水萦鱼认识了很多年的长辈。


    她们之间忽然出现许多话题,无非都与水萦鱼有关。


    “小鱼在吗?”


    江进这么问时呼吸还有些急促,因为慌忙焦急。


    黎微往里看了一眼,二楼没开灯,一点声音都没有,格外寂静。


    她说:“她在睡觉。”


    “什?么事??”


    江进顿了一下,看样子是在犹豫。


    这事她原本不打算与黎微说,这事?被黎微知道以后,她们的结果都会变的不一样。


    “什么事?”黎微微微皱起眉,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江进没能抵住她浑身散发的压迫感,恍恍惚惚地就说了出来。


    “慕念回来了。”


    听到?这话的瞬间,黎微脸色一变,飞快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如同鹰隼尖利的爪子抓紧猎物?,江进感觉手腕生疼生疼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黎微沉声问道:“她是怎么回来的?”


    明明是由她的人送到?国外,看守的也一直是她的人,中间不可能出错,慕念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江进被黎微的眼神吓得踉跄着后退,“我,我不知道。”


    她说:“今天早上慕念来找了我。”


    慕念容光焕发地站在她面前,懒洋洋地倚着门框,说是回来看看她。


    黎微紧紧皱着眉,浑身的气势汹汹,颇有几分杀伐果断的将军气质。


    然而当?她身后响起一声清清冷冷的女声时,这一王将气势立马萎了下去。


    “黎微。”


    水萦鱼站在楼梯口,她是坐电梯下来的,因为宝宝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医生不太?建议爬楼梯,所以她每次都是坐电梯。


    见到?水萦鱼的黎微急急忙忙收起脸上的怒气,尽力挤出一个乖乖的笑。


    “鱼鱼。”


    这一声低唤听得江进怀疑人生,好像刚才气势冲天的某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水萦鱼向她们走来,黎微的笑容也跟着越来越乖。


    “黎微,你让开。”她轻轻推了推黎微的肩膀。


    她刚睡醒,浑身又都不太?舒服,没什?么力气,推不动黎微,手臂抬起来还酸疼得厉害。


    “你让开,不要挡着。”


    黎微本想拦,却又害怕水萦鱼做出什么可能会伤害到她自己的举动,只得被迫让出位置。


    江进还是站在门口,水萦鱼也站在门口。


    细细的春风夹着初夏的气味,温和地扑到?人身上。


    自古众人最爱此刻春风,而水萦鱼却受不得太多的风吹。


    黎微在一旁看得焦急,水萦鱼却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对着江进道:“江阿姨。”


    不必要的礼貌,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大概的意思?。


    “进来说吧。”她往后退了一步将门让出来,“我现在身体不太?好,进来暖和一点。”


    江进跟着她走进来,黎微整理好客厅沙发上散乱堆着的乱七八糟的母婴书籍,殷勤地扶着水萦鱼坐到双人座的沙发上。


    江进独自坐在一旁的单人座沙发上,黎微倒了杯温水递给水萦鱼,水萦鱼先是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才说话。


    “慕念回来了?”


    她刚才从楼上走下来,黎微和江进的声音离得挺远,说的话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听见慕念这两个字。


    江进点点头?,眼含担忧地小心打量着她。


    现在的水萦鱼比上次综艺录制时见到的更瘦了许多,细细的肩骨撑起衣服,憔悴的模样仿佛雨后的娇弱小花,花瓣上挂着重重的雨珠,好像下一秒就会不堪重负跌落尘土一般。


    江进小心地询问道:“小鱼,你现在的身体”


    水萦鱼对着她勉强笑笑,“我没事?。”


    黎微想阻止江进将这件事?如实告诉水萦鱼,但水萦鱼更先了一步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进有些顾虑地望了眼站在她身前的黎微,抿着唇没说话。


    水萦鱼拉了拉黎微的衣摆,“黎微,你不要挡着,坐下来。”


    黎微乖乖坐到她身边。


    江进盯着黎微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昨天晚上慕念来找了我。”


    “她还带了两个人,嗯——是两个男性alpha,长得魁梧,白?人面孔,应该是她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雇佣兵。”


    听了江进的描述,黎微眉头?紧皱,脸色也严肃了许多,紧接着追问道:“她来找你做什么?那两个人有什?么别的表现?”


    江进被黎微的样子吓了一跳,水萦鱼拉住黎微的衣袖,让她放松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水萦鱼一直都知道慕念在国外也很有一些情人,不过大多都是些没用的纨绔。


    当?初她想着把慕念送去国外有这些情人陪着其实也不会太难过,却没想到?其中竟然存在拥有这般手腕的人。


    她应该是通过国外到国内的私人航线回来的,这次回来有什?么目的还不太?清楚。


    江进说:“她就站在门口,说忽然有点想我,就想来看看,看一眼就走。”


    “我让她进门聊聊,她没进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走了。”


    “大概就两分钟的时间。”


    江进脸上表情有些遗憾,也有些担忧,她下意识觉得慕念这次回国没有这么简单,好像这是她们所有人都觉得棘手的麻烦。


    “那两个外国人有什么异常?”黎微问。


    一说到?这个江进有些激动,声音都拔高了点,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一直站在慕念左右两边,看起来根本不像保镖,反而像是监督她做什么事的。”


    有点威胁的意思?,江进感觉慕念本身的态度也有些无奈和恐惧。


    她本来想报警,但又感觉如果情况真是这样,就算警察来了也没办解决。


    更何?况她该向警察说什?么,说被软禁在国外的情人突然回了国,身边还有两个看起来不像是好人的欧洲人。


    所以她觉得自己的情人和情人的女儿都会有危险。


    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让人怀疑她的精神状态。


    可她总感觉事情有蹊跷,思?来想去,最后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黎微是一个可靠的alpha,水萦鱼也是一个可靠的omega,将这种错综复杂的事情交给她们最好不过。


    更何况事情本就与她们有关。


    黎微听得脸色越来越冷,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利害关系。


    水萦鱼和江进聊了一会儿,江进还挺关心她的身体,仔细地问了许多。


    水萦鱼最近的身体说好不好,说差但又比之前稳定了很多,大概就是每天都感觉很累很疲惫,但流血一类的事?情自从手术之后就没怎么发生。


    水浅葬礼结束后她也不再去管那?些琐碎的事?情,休息得还不错,养得气色都比原先好了许多。


    不过因为水浅葬礼结束后的那一次手术,她的体重反而还降了些,最近黎微费尽心思?给她补身体,断断续续涨了一点,脸上看着也肉了一点,至少不像原本那样憔悴得吓人。


    最后临走前江进不舍地拉着水萦鱼的手,“小鱼。”


    水萦鱼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她很有一副长辈模样,轻声道:“保重身体。”


    她的眼里满是慈爱,看得水萦鱼还有些陌生。


    “江阿姨。”


    江进正站在门口换鞋,闻声抬起头?看向她,“嗯?”


    “我妈她对你不好。”水萦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微微低着头?盯着地板,看样子却像是对这件事没多大兴趣。


    “你为什么总这样。”


    江进一直一直都很喜欢慕念,出来没有因为慕念做过哪些事情而褪色。


    她穿了一只鞋,还有一只拿在手里,本来是要继续穿的,但听了水萦鱼的话停了动作。


    她无奈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可能因为没有更好的人。”


    她其实遇见过许多更好的人,不过那?都是世俗给定的标准,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的心甘情愿,更像一种被逼无奈的孤独妥协。


    其实她们最开始,也像水萦鱼和黎微这样甜蜜,两个omega不顾旁人的看法走到一起,这本来足够被谈为一桩佳话。


    后来是谁先提出了分歧,两人相?互越走越远,最后分开,各自沉湎在加倍的痛苦中。


    慕念有过很多情场失意,从最初的水浅开始,后来又是江进,她本来不是一个花心的人,但她心中埋着太?多太?多遗憾。


    这些遗憾已经无法被弥补了,所以她用各种迷乱的情爱麻痹自己,放任自己沉醉在裘马声色中,悬浮在无法落地的梦中。


    江进在水萦鱼身上看到了很多与慕念相似的地方,她们之间的亲情爱意早被各种过错消磨,即使这样,她们依旧是一对有着很多相似之处的母女。


    江进把鞋穿好,走到?门口,手拧动把手,门开了一条缝,她又回过头?来,不放心地嘱咐道:“小鱼,现在就很好了。”


    “不用再尝试更多的改变。”


    她说:“现在已经足够了。”


    她这话说得无厘头,却含着沉重的遗憾,语重心长的,似乎是在告诫她,千万别重蹈覆辙。


    水萦鱼神色淡淡的,不清不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现在已经很好了,可是黎微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帮江进拉开门,黎微在阳台上和谁打电话,她们中间隔了一个客厅,客厅很大,回头?看过去只能远远看到黎微的背影,朦胧的光影和朦胧的身影,年轻的alpha站得笔直,别有几分逼人的苍劲。


    大概是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黎微转过身来,猝然对上水萦鱼的目光,原本冷冷的脸色立马软了下来,脸颊微微红了红,有些局促又有些害羞地朝她笑笑。


    像条小狗似的。


    水萦鱼回过头?来,两只手握着门把手,江进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道别离开了。


    她们都不知道下次见面局面会变成什?么样,或许物?是人非,或许一事?未变。


    送走江进以后,水萦鱼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过了一会儿黎微挂断电话从阳台走回来,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


    水萦鱼探身去拿茶几上的遥控器,黎微抢先一步弯腰拿到?递给她,像个殷勤的狗腿子。


    水萦鱼接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往后一趟靠着靠枕悠闲地选起了消遣电视剧。


    她选了一部最近新出的电视剧,男女?主都是明光的艺人,男a女?o,演技不怎么样,长得倒是个个标准。


    黎微之前去过几次公司,有一次就遇上了里面的女主演,是个omega,娇娇弱弱的,见着她就往边上躲,就像上学时候遇见班主任的小学生,怕得要命。


    黎微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这么害怕,她一直觉得自己虽然说不上平易近人,但也达不到?凶神恶煞的程度。


    这当?然只是一个她所认为的错觉,自从肖飒向明光缴了违约金离开以后,再没有敢轻飘飘同黎微开玩笑的人了。


    忽然出现的年轻老板,自带凌人的冰冷气质,怎么看都是他们不好惹的一类人。


    冰冷气质的黎老板此刻乖巧坐在沙发上,两只手乖乖地撑在腿上,侧着脸问水萦鱼。


    “鱼鱼,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该有什么想问的?”水萦鱼扭头?轻飘飘地瞧她一眼。


    “慕念怎么回来的,慕念有什?么目的,慕念背后的人是谁。”黎微挪了挪位置挨她更近,“鱼鱼,你不好奇吗?”


    水萦鱼吐出一口气,直了直发酸的腰,懒懒地回答:“不好奇。”


    黎微被她说得一愣,“为什么”


    小声的迟疑,听起来很茫然。


    “能有什么为什么?”水萦鱼把电视声音调低一点,自己的声音也跟着变轻一点,“不是一直都有你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可奈何?,“我好累,黎微,这些事?情我不想管。”


    “你可以帮我解决吗黎微。”


    黎微微微红着脸,脑袋像短路了一样,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水萦鱼长长地望着她,竟然有几分深情的感觉。


    黎微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脸烫得厉害。


    水萦鱼弯了弯眉,特别温柔地问了一句:“黎微?你怎么了?”


    其实也没有很温柔,水萦鱼的声音一直是那种很清冷的类型,只是落在黎微耳里特别特别温柔。


    没有得到?回答,水萦鱼挪过来和她挨在一起,有些纳闷,“怎么呆呆的?”


    就像一只捧着瓜子忽然呆住的小仓鼠,又呆又可爱。


    黎微感觉到脸边冰冰冷冷的触感,像凉凉的冰块,水萦鱼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冰冰冷冷的手掌包裹住她的脸颊。


    她捧着黎微的脸,眼里含着真实的深情。


    黎微与她对视,好久好久以后才回过神来。


    “鱼,鱼鱼。”她慌张地挪开眼,“我,我没有发呆。”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像个傻子。


    黎微的脸更红,水萦鱼轻轻地笑出声来。


    清脆动听的笑声,黎微听着心情也好了许多,也跟着真情实感地开心了起来。


    第 60 章


    笑够以后, 水萦鱼将脑袋靠在她肩边,微微喘息着调整呼吸,无聊地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两个?演技辣眼的年轻人。


    黎微小心翼翼的不敢有动作,而水萦鱼浑身都很放松。


    “黎微,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烦。”


    终于到了情侣之间总会谈到的话题。


    黎微哪里敢说话, 她一整个?人都格外精神了?起来, 赶紧连连摇头, 生?怕满了半秒一不小心就产生?了?什么误会。


    水萦鱼还是有点小鸟依人地靠着她, 声?音又轻又软,像是撒娇的语调。


    “可是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觉得我这样的人很烦欸。”


    她开始撒娇了?, 但是说话的内容听起来并不是很撒娇。


    黎微像个鹌鹑一样不敢说话,只有水萦鱼, 很随意很撒娇地说:“你看我,我不听你的话, 老是和你作对,老是让你担心, 老是妨碍你做原本打算做的事情。”


    “黎微,你干嘛喜欢我啊?”


    像水萦鱼这样的人, 就算是撒娇也显得很强势霸道,她想要的回答很显然,黎微知道,可是她偏不想这么回答。


    因为她们之间本就与普通的alphaomega不同, 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能用?简单的定义形容。


    水萦鱼仰着脑袋等待黎微的回答,黎微皱着脸, 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就是喜欢鱼鱼。”


    她也撒起娇来,声?音又细又软, 简直不像原来正正经经的黎微,“我就是喜欢这个样子的鱼鱼。”


    水萦鱼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她也会这么撒娇,像个?小女孩一样。


    “我这个样子很讨人厌。”水萦鱼说,“你别瞎说。”


    她别开脑袋,不再与黎微对视,也失去了?自己强势的主场,被迫落到了被动的那一方。


    黎微凑过来,鼻尖挨着水萦鱼的鼻尖,非常非常暧昧的一个动作,但她们已经结婚了?,其实?已经不太适合这样的暧昧了?,她们应该直接一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水萦鱼用手抵着她的胸口?,不想让她再靠近,黎微倒也不恼,就这么浅浅笑着,明明脸还是红红的,整个人的动作却变得从容了起来。


    “鱼鱼不喜欢我这样吗?”


    她轻轻捏住水萦鱼的下巴,浅浅地印上一个?吻。


    没得到水萦鱼的回答,她恶劣地继续追问:“鱼鱼不喜欢这样吗?”


    水萦鱼还是不回答,于是她再次叩上原本的柔软粉唇,加深动作,加深情绪,加深探寻的力度,留下更?加深刻的痕迹。


    水萦鱼的脸也红了起来,很早就红了?起来,现在变得更?红。


    “鱼鱼,不喜欢我这样吗?”


    她勾着嘴角笑的样子简直像个流氓。


    水萦鱼歪歪斜斜地倒在她的怀里,就像两军相交在厮杀中落败的将军,浑身血污,就那么裹着将军战袍,歪歪斜斜地倒在敌将怀里,两具滚烫的躯体,两份滚烫的爱意。


    黎微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鱼鱼,还要继续吗?”


    她这么笑着,水萦鱼原本红着脸偏着脑袋,后来忽然转了?回来,与她目光相对,也这么恶劣地笑起来。


    “继续。”水萦鱼说,“黎微,继续,别停。”


    挑衅一般的话语,忽然点燃两人之间的气氛,黎微呼吸渐渐变得沉重,水萦鱼也有了相似的感受。


    最先恢复理智的依旧是黎微,她先给自己脱了?衣服,然后摸索着去给水萦鱼脱衣服的时候,手臂不小心拂过对方腹部的隆起。


    耳边响起一道惊雷,她忽然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并?不宽松,内忧外患都有,她们应该保持冷静,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她浑身都有些颤抖,手哆哆嗦嗦地拉住水萦鱼的手。


    “鱼鱼,鱼鱼,我们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水萦鱼打断她的话,声?音湿哒哒的,但已经有一些清冷的感?觉了?,看起来冷静得比黎微早一点。


    黎微说:“不可以这么做。”


    她的眼角红红的,有点可怜的感?觉,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


    她跪伏在水萦鱼身上,全身的温度如同融冰滴水一样盖在水萦鱼身上,热烘烘的,又有点潮湿。


    水萦鱼眨了眨眼睛,有点调皮的意思。


    “可是我想和你做啊,黎微,你不想吗?”


    黎微咽了?咽唾沫,喉咙干得发疼,“想,鱼鱼,好想和鱼鱼一起。”


    “一起做什么?”水萦鱼问。


    像是引诱新手做坏事一样,水萦鱼一步一步地问她,一步一步地将她引诱到目的的方向。


    黎微脑子?热得木木的,她好像还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很认真地说:“想和鱼鱼一起做一些事情。”


    “一些什么事情?”水萦鱼还是问。


    黎微乖乖回答:“一些快乐的事情。”


    一些快乐的事情。


    怎样的事情能被说成快乐的事情。


    黎微心里明白,水萦鱼心里也明白。


    没什么好羞涩的,她们也做过好几次,很快乐,从开始到结尾她们都很快乐。


    水萦鱼莞尔一笑,很开心很轻快地说:“好呀,黎微,来啊。”


    “你在害怕什么?”


    她在害怕什么。


    在害怕她应该害怕的事情,比如水萦鱼的身体,比如她们将要面对的慕念。


    慕念有什么目的,慕念想要什么结果。


    黎微已经有了?一些头绪,但接下来还是会有很忙的一段时间,很多麻烦,从国内延伸到国外,再从国外倒流回国内。


    刚才她问了一些人,总结出了?一个?大?概。


    慕念在国外接触到了一个还算强势的人物,那人原本就有一些打算,正巧慕念又是那种?让他?有点心动的omega,所以他?愿意违反常态,将目标转向盘踞国内的黎微。


    其实?这样的一个人对黎微也不会造成怎样的伤害,他?的势力布在国外,对上黎微也只是因为需要黎微手里的某家公司的股份。


    起先他还有很多的选择,后来遇到了?慕念,选择就变成了?黎微。


    他?是那种?四五十岁年纪的中年人,家族经济的掌控者,一辈子?顺风顺水,颇有点目空一切的盲目自信。


    买股份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却?偏偏为了?博美人一笑,做了?这样一个错误的决定。


    黎微在那次会议以后几乎完全接过了?水浅在政界的关系网,像他?们这种?行商的人,做到最后都需要一些依仗。


    新星一般的年轻人,很多乐意结交的人,加上后来又与水萦鱼结了?婚,抛来橄榄枝的不知道有多少。


    只要黎微还在国内,只要形势还没有完全的颠覆,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撼动她的位置。


    这个?道理很简单,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不能理解的人。


    黎微现在的行事倒说不上太绝,可事情沾上了?水萦鱼。


    水萦鱼环着她的脖子?,仰着脑袋向她索取了一个?深深的吻。


    一个带着决绝爱意的吻。


    水萦鱼知道黎微喜欢,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一种安慰,非常隐晦的安慰。


    水萦鱼看出黎微的心情不太好,所以顺着她的意思,还给了?她一个?轻轻的吻。


    好乖好乖的omega,黎微被她乖巧得忽然好想哭。


    一个?爱哭的alpha,和一个?爱惹哭alpha的omega,很奇怪的一对组合,但她们似乎正巧乐在其中。


    后来水萦鱼和黎微还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黎微的脸还有点红,而始作俑者此刻正在看电视剧,老神在在的,靠在沙发里特别悠闲。


    水萦鱼看得还有点认真,电视剧演到了男主向女主求婚。


    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主青春帅气,单膝下跪的模样也很是迷人。


    水萦鱼嘴上说着嫌弃俩人的演技,然而到了?这样的浪漫时刻,她照样看得很入迷。


    黎微脸和耳朵尖都还是红的,红扑扑的,有点老实?质朴的感?觉。


    她顺着水萦鱼的目光看过去,男主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戒指,女主羞涩又幸福地伸出手。


    非常浪漫非常美好的一幅画面,唯一的不足是两个?演员演技差了?点,女主脸上那副似笑似哭的表情实在丑得有些破坏气氛。


    这时候她想起来,水萦鱼是个演技很好的演员,如果这部分由她演——


    黎微接着往下想,如果被求婚的人由水萦鱼来演,那求婚的人自然只能是她自己。


    于是黎微试着将她们替换到这上面来,她单膝跪地,水萦鱼笑着伸出右手。


    这样的事情,只是想想就让人止不住地开心。


    水萦鱼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就只这么懒洋洋地坐着,什么都没说。


    她这样一言不发,反倒让黎微有点别扭。


    她们没有过求婚一类浪漫的流程,她们的婚姻说起来还挺仓促,匆匆忙忙的一夜,然后就领了?结婚证。


    omega谈恋爱时该得到的一切水萦鱼都没有得到过,可她从来没有过抱怨,沉默得让人心疼。


    “鱼鱼。”


    黎微犹豫着开口?。


    水萦鱼扭头看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其他?情绪,“怎么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让她做出一点举动,至少足够勉强安抚此刻的空虚。


    她觉得水萦鱼此时心中一定存有遗憾,当她坐在电视机前看到别人的求婚时,必定也有想象过自己的求婚。


    黎微小心翼翼地问她一句:“鱼鱼喜欢这样吗?”


    “喜欢哪样?”水萦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像个?傻子?一样,说的话也听不太明白。


    黎微有些局促地挪挪位置,电视里的男女主们上一秒还在求婚,下一秒忽然就吵起了?架。


    水萦鱼被电视里的争吵吸引了注意,暂时抛开还在斟酌字句的黎微。


    两人争吵的原因很幼稚,女主想放弃现在的工作,到男主的城市定居。


    而男主觉得他?们的生活都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不该这么冲动地做出决定。


    于是他?们吵了?起来,四周的光影也由明朗变得黯淡了起来,蒙蒙的雾逐渐变浓,阳光越来越淡。


    水萦鱼觉得无趣,回过头来问道:“黎微,刚才你想说什么?”


    “啊?啊,我,我没想说什么。”


    黎微发现她的心情跟着变得低落了一些,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犹豫着退了?回去。


    她想重新向水萦鱼求婚,想好好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趁她们现在的美满,办一个?她一直梦想的婚礼-


    距离上次江进登门拜访已经过去了?三?天。


    黎微最近工作有点忙,因为慕念,虽然到现在为止她们都还没寻到任何与慕念有关的端倪。


    妊娠刚满五个?月那天,水萦鱼要去一趟医院,好早就预约好了的检查。


    不凑巧那天黎微没有时间,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到场的全都是政商界的大?佬,她算不上什么。


    本就是为了?解决她的麻烦而特意约定的一次会议 ,她如果不去当然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这次孕检只有水萦鱼独自一人前往。


    她们都没什么朋友,普通朋友都没有几个?,更?别说能在这种?时候提供可靠帮助的交心朋友。


    原本黎微想要张娅陪着一起去,但水萦鱼拒绝了?这个?提议。


    她一个人开车去的医院。


    说是一个人其实也不太准确。


    一路上车后一直跟着另一辆车,普通大?众,黑色的车身,和上次从动物园逃离时开的那辆车一样。


    她倒还算习惯保镖的跟随,小时候她和慕念还没有被水浅抛弃时,每天也有这样的保镖跟随,就像影子?一样,沉默寡言,一步不离。


    后来她和慕念都变得无所谓了?,就没有人再惦记着她们,被水浅抛弃的两个?无用?之徒。


    水萦鱼中午出的门,黎微早上就出去开会了。


    平日里都是黎微做饭,水萦鱼不会做饭,起床了以后就喝了点黎微早上温在电饭煲里的热粥,中午她准备出门随便吃点什么。


    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灯没有开,整栋房子都笼罩在一种漠然的灰暗中。


    她们存在的痕迹也是灰色的,黎微曾经与她一同坐在沙发上,一同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她们挨得近近的,好像很甜蜜很温馨。


    可是她站在门口?,当她们都为了某些原因离开,所有的灯光暗淡,那温馨也跟着熄灭了?光彩,变成一幅黯然的光景。


    并?没有什么命运转折一般的象征,她总是为一些说不清由来的小事感到难过,此刻也是如此。


    保镖的车从车库开出来,开到路面上来,骑着自行车的人们慌忙避让,几声?鸣笛,催促一般将她拉回了?现实?。


    现在已经有点夏天的感?觉了?,晚晚的春天挟带着晚晚的春风拂过,满怀春意的人们心情舒畅,春节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但严格意义上的盛夏还有一段时间。


    水萦鱼穿了一件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外套,防风的材质,灰色的棉质长裙和奶白色的防风衣,奇怪的组合,但放在她身上并不难看。


    甚至还有一些温柔的感?觉,或许因为将为人母,本就会多一点温柔娴雅的气质。


    年轻的omega早早收起了锐利的棱角,变得判若两人了?。


    这样的变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惋惜,就连水萦鱼本人也说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不是这样的未来。


    大?概就是这样的,幸福温馨的未来,她觉得现在很不错,是她小时候从未体验过的另一种生活。


    走进医院,她戴着口?罩,医院里行人匆匆,没人注意到她。


    她顺着电扶梯上到三?楼,在护士台登记以后领到号码,然后坐到对应的问诊室门口等待。


    排在她前面的有三个人,两个?omega,一个?beta,各自都有伴侣陪伴,并?肩坐在两人宽度的椅子?上,看起来就很幸福。


    水萦鱼走过来时,身后跟着两个?一身黑色的女性beta,冰冷凌厉的气质非常引人注目。


    水萦鱼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深深的眼眸里神色静静的,颇有几分卓尔不群的特殊。


    即使她自己表现得淡漠又麻木,可这样的她落在旁人眼里,依旧出众得只能受人仰望。


    走廊上的人似有似无地瞥向她,黎微安排来的保镖尽职尽责地守在她的左右两边,就像那天晚上慕念去找到江进时,一左一右监视着她的两个外籍雇佣兵。


    她们为她挡住周围闲人偷偷的打量,看起来好似别无二心。


    诊室门口?有一块小屏幕,没出来一个?病人,屏幕上就会出现一个新的人名,三?字的人名中间一字打码,两字的人名只显示姓,人名前面跟着号码。


    当前一个?beta从诊室里走出来时,屏幕上出现了?水萦鱼的名字,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念出水萦鱼这三?个?字。


    “请三?十五号病人水萦鱼到四号诊室就诊。”


    走廊里很安静,忽然的安静,水萦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顶着所有人的注视站了起来。


    护士打开门站在门口接她进去,灼灼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之前别的病人被叫到也没见她出来过,都是进去以后把票据递给她,然后进行下一步。


    水萦鱼走进去的时候身后那两个?保镖也想跟着进去,甚至很有默契地分配好了?工作,一个?留在门外,另一个跟着进去。


    水萦鱼特意停了?停脚步,回头对其中一个想要跟着她进去的beta说:“不用?进来,留在门口?。”


    她用的是不容拒绝的语气,保镖心里记着黎微的叮嘱,明明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保护对方,此时的脚步却听话地停了下来。


    或许在她看来,这样的顺从也算得上是一种保护。


    水萦鱼走进去的时候,慕念就站在医生?身边,穿过办公桌,穿过挡在门口?的护士,含着笑格外温柔地望着她。


    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目光。


    水萦鱼下意识往后退,身后的护士手疾眼快地关上了?门。


    于是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敛起脸上的慌张表情。


    母女俩的久别重逢,并?没有常有的那般欣喜和谐。


    水萦鱼牵着衣服挡住肚子?,微微侧着身意图避开她的打量。


    慕念最先拉着身边的alpha动容地唤了一句:“小鱼。”


    水萦鱼冷着脸,警惕地看向她身边的陌生面孔。


    男人应该是混血,金色的头发,面孔有些东方韵味,四十岁左右,长得还不错,牵着慕念的手,一副浓情蜜意模样。


    慕念注意到她的目光,赶紧拉着男人介绍道:“这是穆叔叔,大?老远从英国赶来看你。”


    男人垂着眸,深情地注视着慕念,蔚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澎湃而又难以预测的情绪。


    慕念拉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与水萦鱼打招呼。


    男人温和一笑,迈步走过来伸出右手。


    “久仰大?名,水影后,叫我史密斯就好。”


    水萦鱼看了?眼他?,也没去和他?握手,就这么站着,绕开男人看着慕念。


    “你回来干什么?”


    冷冷的质问,慕念脸上愉悦未改,理所当然地笑着说:“想鱼鱼了?,所以就回来了?。”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她目光下移,落在水萦鱼用衣服挡住的小腹上,轻快道:“看来我要有小孙女了?,是吗小鱼?”


    水萦鱼脸色更?冷,毫不领情地说:“和你没关系。”


    慕念有点受伤地皱起眉,幼稚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她天真单纯地问:“可是小鱼是我的女儿,所以和我有关系呀。”


    这样的慕念在水萦鱼眼里只有矫揉造作的恶心。


    她还记得年幼时慕念凶神恶煞的每一个模样,雨水顺着慕念深黑色的头发滑到脸颊上,再顺着滴落到地上,慕念红着眼睛叱问她,为什么水浅不喜欢她,为什么她的母亲一点也不喜欢她。


    像她这样的小孩到底有什么用?。


    雨下得很大?,所以看不清眼泪的踪迹,水萦鱼以为她不会哭,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舍得让自己哭。


    那个叫史密斯的男人似乎很吃她这一套,颇为心疼地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柔声?说了?许多安慰的话。


    慕念吸吸鼻子,柔柔地笑了?笑,“我没事。”


    她又把目光放到水萦鱼身上,她一直看着水萦鱼,端出一副很在意水萦鱼的姿态。


    诊室里的气氛很奇怪,医生?和护士们抱着手乖巧地站在角落,如同被割去了?舌头的温顺羔羊。


    水萦鱼独自站在门口?,慕念和她的男人站在里面,站在窗边,刺眼的光穿过暗绿色的树影打在他?们的后背上,浑浑噩噩地照得他们面目可憎,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依旧是消毒水的气味,充满了?无助悲苦的记忆,他?们在这样的悲苦笼罩中对峙,慕念柔柔地靠着她的男人,医生护士们靠着墙。


    只有水萦鱼无所依靠地站在门口?,埋在墙里的线路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响,她藏住心里的恐惧和慌张,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理智。


    “慕念。”水萦鱼疲惫地闭了闭眼,“你想做什么。”


    慕念还是笑,对于水萦鱼的冷言相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愤怒似的,她温温柔柔地纠正道:“宝贝,你应该叫妈妈。”


    水萦鱼冷嗤一声?。


    慕念依旧未恼,自顾自地说:“我是你妈妈,我应该比黎微重要的。”


    她念念有词地说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看向水萦鱼,神叨叨地质问道:“宝贝,我重要吗?”


    “我重要还是黎微重要?”


    水萦鱼听到她这么问被气得都有点想笑了?。


    她怎么有脸问这种问题。


    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做过那些恶劣的事情,她似乎觉得自己做得很对,顶着所有人的责备,那么勇敢那么坚定地生下了?她。


    虽然后来成长的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不愉快,但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个?合格的母亲,是常常被赞颂的那种?母亲。


    所以她才敢这么问水萦鱼。


    可是事实到底是怎样的。


    比起慕念那点伪装成爱的伤害,她宁愿自己没有出生?。


    一个?自降生?以来就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可怜小孩,她的存在到底有什么实?质的意义。


    水萦鱼自小便在寻找自己的意义,跌跌撞撞闯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任何头绪。


    直到她遇见了?黎微,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个?迫切需要她、迫切爱她的人。


    她在黎微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意义,又在将要降临的孩子身上找到了?弥补的机会。


    她拥有一个错误的起点,本该走向错误的终点。


    但她很幸运,她遇到了?黎微,于是未来的方向逐渐扭转,逐渐转向正确的方向。


    她由黎微引着走到宽阔的路上,从此告别过去那些不堪的许多事情。


    可是现在,造成错误起点的慕念,竟然问她,到底谁更?重要。


    水萦鱼没忍住笑出了?声?,反过来问她:“你觉得呢?”


    “慕念,你觉得对于我来说,谁更?重要?”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