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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1章


    奥尔很想冲出去把这本该死的书烧了,但是不行。因为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安罗娜女王之前,这个世界广泛使用的还是皮革纸,主要是羊皮与小牛犊皮。但他们也使用别的皮,比如现在拿出来的这本,狼人皮。用异族的皮制作的纸张,这既是对恶魔的惩罚与镇压,同时也是对自身功勋的一种炫耀。


    而用人(泛指所有类人生命)的零件做“法器”这件事,也不是只有这个世界的专利,活人祭祀这种事,任何宗教都有。


    但知道自己家里过去有这种陋习,后来已经彻底摒弃了。和知道家里·现·在依然有这种陋习,并且很可能他们还会干,这种感觉是不同的。


    ——就当奥尔歧视吧。他就是很确定,教会现在有旧皮书,一定也有新皮书。不止光明教,其他教会也一样。


    他看向达利安,达利安轻轻摇了摇头。他告诉奥尔是让他警惕,不是让他现在就掀桌的,弄清真相更重要。


    那位院长已经将书翻到了他说的证据的那一页,相比书皮,书的内页薄而细腻。这种教会留存的书籍,书写者使用的都是漂亮的花体字,还用颜料勾勒出复杂的花纹,甚至画了十分形象的插图。


    院长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翻着页,在注意到皇家骑士们专注的眼神后,他翻页时越发缓慢了,显然他很珍惜这本书,也很乐意炫耀展示它。


    “先生们,你们也发现了这本书的材料了,对吧?”


    骑士长:“不,我们不感兴趣这本书是什么材料的,院长先生。”


    “哈哈哈哈!”院长笑了起来,四个人的眼神被他认为是恐惧,“你们皇室里是没有这种藏书的。”他轻轻抚摸了一下书页,“这需要的不只是力量,还需要智慧。那些异族如果真的说有好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皮子比人类细腻得多了。尤其是狼人,就算是公狼也看不见毛孔,因为他们快速自愈的天赋,所以没有任何疤痕,又充满了韧性。”


    “我们真的不想知道,真的!”


    可院长一定要稍微将身体前倾,故意挤眉弄眼地说:“尤其是活剥下来的,那可是完美的材料。”


    “……”骑士长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不怪他,真的。他们虽然希望奥尔能吸引教会的注意力,但今天这件事完全是没想到的意外。他们皇家骑士竟然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发现,属于丢了大脸的情况,他根本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激化奥尔和教会的矛盾——吸引注意力不等于乐于见到他们现在就互殴!


    但是这个老混蛋,简直是背着数千磅的负重,在奥尔心脏上最新的那根弦上疯狂践踏。


    奥尔现在没动手,已经是很能忍了。他事后用手段干掉这个老家伙,那绝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您……听起来像是自己动过手?”奥尔开口了,他此刻越发确定自己不是歧视了。


    “让您听出来了吗?”院长站直了身体,“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没有那种体力了。”他摸着纸张说,“您看,当时的技术已经能做到将一张皮切割开三层了,不同层次的皮纸有着不同的触感。而我们这代人,已经可以将一张皮割开为五层了。


    仅纸张本身,就已经是艺术了。那种薄厚,那种触感,我曾经触摸过丝绸,更触摸过少女,但这些都无法与皮纸相媲美,现在的植物纸完全无法比拟的。”


    奥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他的灰眼睛闪烁着“向往”的光——即使两个骑士也很清楚,这个老家伙必死无疑了。


    奥尔的态度让这位院长很高兴,他很细致地为奥尔讲解皮纸的事情,甚至从“原材料”的选择开始讲起。


    原来他年轻的时候是在养殖场工作的,养殖场的异族从小就要进行严格的筛选,女性除了长得极美丽的,其余的就只剩下一条路——不停生孩子,为养殖场提供健康的“货源”,一直生到身体彻底垮掉,她们就会被杀掉,拆解成零碎。


    男性小时候可以学习《圣典》,听话乖巧长得也好的,有机会成为圣堂骑士。其余的异族用途就十分多种多样了,具体是怎么多种多样……


    做皮纸当然是其中的一项,任何能在正常世界见到的动物制品,教会都能拿异族替代,包括食物——血族和狼人的血肉对人类来说是毒药,但有些异族的血肉是无毒的。


    在正常世界里不是动物制品的,他们也能用异族做,比如,家具。


    奥尔在蓝星找黄油漫画看的时候,曾经也下载过一些他看了一眼就想自戳双目的东西,其中就包括活体家具,实际上正常人类要是被那样对待,是活不了多久的,但是异族,特别是狼人与觉醒的血族,他们能顽强地活下去。大概,能活到使用者想换新家具的时候吧?


    无论这次谈话多么“愉快”,书的页数也是有限的。


    “啊!就在这!”院长愉快地指向其中一页,“这本书,事实上是第一任院长法贝罗兄弟的工作日志,他是一位圣堂骑士。真正的圣堂骑士,他是高贵的纯人类,不是现在的家畜。”


    “当然,我明白您的意思。”


    骑士长都有些佩服奥尔了,这个老混蛋的发言,已经让他都想吐了——作为皇家骑士,他当然知道教会的养殖场是个什么东西,但就因为知道,他才不会自己朝粪坑里跳,所以从没打听过他们到底怎么做的。


    至于天使骑士……骑士长觉得老混蛋继续说下去,奥尔还能忍,他已经不能忍了。桌子下面,骑士长紧紧拽着天使骑士的手腕,对方的拳头已经攥紧了。


    “这位可敬的圣堂骑士法贝罗兄弟,也是修道院的创始人……”


    院长总算不再说那些让人血管爆裂的东西了,开始说正事了。


    这座修道院于六百四十年前开始建造,是和布鲁特侯爵宅邸同时代的建筑。但布鲁特侯爵宅邸明明在交通便利的城市附近,却只有破木头房子,这边的修道院却是石头要塞,因为教会比侯爵有人。


    “……当时有很多民众自发地来建造修道院,他们带着工具和食物,却不要任何工钱,只是每天埋头工作,很多人在工作中死去。


    但这并不是一件哀伤的事,恰恰相反,这是一件幸事,光明看到了他们的虔诚,接引他们前往安息之地,他们的死亡因他们获得了救赎。他们的遗体都被埋在山坳下,那是修道院俯视的区域,是光明的领地的,他们现在必然已经在光明之中安息。”


    建立修道院的这座山丘高度虽然只有四百多米,但它是大大小小十几座山丘中间的一座,这地方现在依然如此荒僻,六百年前,情况只会更糟糕。那个时代比现在的工人还要更一穷二白的农奴们,他们的主人不点头,他们能离开土地吗?离开了,那些贵族们又能允许他们随身携带多少食物?


    建造这样一座城堡的繁重劳役,在那个年代至少要持续十几年。


    也就是说,那个山坳就是个乱葬岗。所有因为劳役而死的人,都被“埋葬”在了那片因为地形与茂密的植被,其实根本见不了多少阳光的山坳里。


    相比之下,建立了工坊与侦缉队的国王,现在都变得和善可爱了。


    “但是,那片赐福之地却引来了狼人的觊觎,虔诚者的血肉总是比普通人更美味些,墓穴被翻开,被啃食过的骸骨凌乱地散落在草丛中。”他指着书上的画,一位修道士惊恐地捂着头,修道士的目光正对着地上被挖开的墓穴和凌乱的骸骨,一颗骷髅头上甚至特意画出了齿痕,犬齿比其他牙齿都要明显得多。


    “您不是在养殖场工作过吗?那您应该知道,狼人不吃腐尸。”奥尔说。


    “您可真是一位仁慈的人,养殖场里的狼人是家畜,外头的狼人是野生的。现在他们的区别比狗和狼之间的区别还要大,六百年前的狼人,更是无法和现在养殖场里的狼人相比较。那时候的他们,不,它们就是彻彻底底的畜生和怪物。”


    畜生和怪物啊。


    四个人都看着这位正将手指头按在狼皮书上的老畜生,朝他点了点头。


    接下来,这书上的内容很像是童话故事。


    监督修道院建设的修道士们集合了起来,躲藏在一具刚埋的尸体旁边,等待着那个怪物来自投罗网。但怪物是狡猾的,他们等了三天都没见到怪物的踪影,反而是别的墓穴被挖开了。


    于是,法贝罗院长说:“我们的人太多了,狼人有着灵敏的鼻子,它一定是闻到了不对劲。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留下来反而更方便。”


    因为这位法贝罗院长是一位退下来的圣堂骑士,因此修道士们相信他,选择了离开。


    法贝罗院长换下了修道士的宽松长袍,重新穿戴上了圣堂骑士的铠甲和武器,独自一人走入了密林。


    ——法贝罗院长把图片上的自己画得十分高大威猛,他甚至还给自己的铠甲画上了光圈,就像是圣徒的那样。


    后边的几页就是他在被挖开的坟墓边找到了巨大的狼人脚印,但刚刚还有那么多修道士在的时候,却没有脚印。顺着脚印,他找到了狼人,这怪物不知道从哪儿绑架了两个孩子,正把他们撕咬得血肉模糊。


    愤怒的法贝罗院长冲了上去,一番激烈的搏斗之后,他毫发无伤地将狼人刺成重伤。可是狼人在濒死之前仰天狂笑,说他已经给两个孩子施下了诅咒,这两个纯洁最纯洁的灵魂,将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存在。


    “啊!这是多么可怕的怪物啊!即使他死亡,也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个污秽恶毒的印记!”


    四人:“……”


    狼人……自从高魔时代的最后一位狼人萨满死后,就是彻底的物理攻击生物。达利安是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后,第一个萨满(马洛:_(:з」∠)_我是第二个,所以第二总是没人记得吗?嘤嘤嘤)。六百年前哪儿来的能诅咒的狼人?


    不对,现在也没有能诅咒的狼人。达利安和马洛都是物理攻击加战场增幅系的。


    这位现任院长是把他们当傻子……


    奥尔一怔,这个老畜生就是把他们当成了傻子!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种故事也只能拿来骗骗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奥尔打了个响指,身形伛偻的院长反应十分迅速地抓起书,挡在了自己面前。但是,什么都没发生。可这已经证明了他知道奥尔是谁,明白奥尔的战斗方式。


    “蒙代尔警官,别……”


    但主要起到阻止作用的,是达利安伸过来的胳膊。


    院长背后的大门忽然打开了,奥古斯丁在一位修道士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他看见奥尔时,也露出了几分意外。


    “奥古斯丁阁下,他就是那个血族的王储。”抱着书的院长跑到了奥古斯丁身边,“而皇家骑士也在,这是多好的时机啊。”


    他微笑着向骑士长点头示意,看向奥尔与达利安的眼神,却恶意又得意。


    然而,奥古斯丁只是笑嘻嘻地走进来,坐在了桌边:“您已经平息了两处厉鬼的怨气?”


    奥尔:“是的。”


    奥古斯丁点了点头:“我是第一次来这儿,来的路上,山坳里浓重的腐臭味道差点熏晕了我,您和这个家伙也是为了那臭味来的吧?”


    “这些家伙养食尸鬼。”奥尔说,“我怀疑,这家修道院从建立之初,就开始驱使食尸鬼,偷盗陪葬品。”


    “真是可笑又愚蠢的污蔑。”院长发出一声冷哼,他瞥了一眼奥尔就不再看,而是将视线对准了达利安,“你的皮可真好。”


    “轰——!”


    前一秒奥尔和奥古斯丁还各自坐在椅子上,后一秒他们俩直接撞在了一块,奥古斯丁手持一面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巨大盾牌,奥尔看似双手直接按在他的盾牌上,实际与奥古斯丁之间还隔着一层薄薄的魔力护盾。撞击产生的巨大冲击波把破破烂烂的木家具掀翻震碎,两个骑士靠墙站着,一脸吃瓜看戏的表情。


    达利安则直接冲向被震倒在地的另外两个修道士,把一个修道士的脑袋拍得向后旋转180度,另一个的肋骨踢进胸腔。


    而院长……他虽然也被震得跌坐在了地上,一边的袖子甚至被钉子划破,但看见他抱着书站起来的速度,显然没有大碍。


    他把书靠墙放着,一把扯下了破烂的袖子,里边的胳膊有点奇怪,原来钉子划破的不只是粗麻的修士服,还有他的皮,但他胳膊的皮肤下却不是正常的血肉,而是闪亮的金属。他至少有一只胳膊是机械造物,这个老混蛋原来也是个改造人(圣堂骑士这个名字太神圣了,他不配)。


    奥古斯丁渐渐将盾牌下移,他和奥尔对了对眼神。


    “你说的是真的吗?”奥尔高声问院长,“你杀害了很多狼人,还剥了他们的皮。”


    “嗯?哈哈哈哈哈!好吧,我不介意告诉你。当然是……真的!狼人、血族、海族的皮,我都剥过。血族不是每个的皮肤都那么好,但有再生能力的血族有时候能再长出来一层更细腻薄软的好皮来。海族的皮比较特别,更适合做食材,而不是纸。”院长得意洋洋地说着。


    下一刻,奥古斯丁撤下盾牌,让在一边。


    现在,院长和奥尔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了。


    “阁、阁下?!啊啊啊啊啊——!”院长愣了一下,响指声已经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没等院长做出新的反应,他的手与腿被看不见的利刃切断了,果然他的四肢都是义肢,依然没有血流下来。他也没有跌在地面上,而是落进了一池透明的液体,“滋啦啦”油炸一样的声音瞬间响了起来——那是酸池。


    那么喜欢剥掉别人的皮,那他自己才是最该“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是奥尔下不去手剥人皮,那就让他化掉吧,感受应该差不多。


    修道士们冲了进来,竟然有人伸手把院长从里边捞出来了。只是捞人的那一会儿,他们手上的皮就大片大片地脱落,皮下的肉刚刚露出来时还是红的,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至于院长,从奥尔的角度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糊糊的肉球,修道士们把他放在地上稍稍拖动了一下,他的肉吧嗒吧嗒地朝下掉,石头地面上是一面黏腻的血肉模糊。但他还活着,他的改造绝对不止四肢。


    “奥古斯丁阁下,您为什么不阻止?”一位修道士哭泣着质问。


    “他为什么要阻止一个自杀的人?”奥尔冷哼,“尤其当对方是个邪恶自私又愚蠢的废物时,他的自杀只会让这个世界的空气更清新。”


    “伯瓦院长没有自杀!”“无耻!明明是你伤害的他!”


    “他在我的刀尖上跳舞,他想造成光明教会与血族的正面对立,在大的冲突面前,这点小火花当然很容易被掩盖过去。这样都没死……显然他是有信心扛过大冲突的,但你们行吗?”


    奥尔看向那几个把院长捞出来的修道士,他们的手现在虽然用衣服包裹了起来,看不清具体的伤势,但包裹伤口的棕黑色麻布已经被血浸透了。他们疼得额头冒汗,浑身发抖,可依然坚持守着院长,坚持与奥尔瞪视。


    可奥尔的话,还是让一些修道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奥尔虽然骂院长愚蠢,但也得承认这位院长是个很聪明的人。奥尔他们四个被算计得像个傻子,这些修道士也都对他极其忠诚。


    无论最初他是否认出了奥尔,但在看见四个红衣服出现的时候,院长应该已经意识到暴露了。打是打不过的,院长瞬间就选择了拖延时间。假如他请来的不是奥古斯丁,现在情况的发展,绝对会如院长所愿。


    那种话奥尔是忍不了的,也不能忍,否则不用两天教会就会敲门找鱼尾区的狼人和血族剥皮了。他们就是那个样子的,教义上保护弱小写得很好看,但实际上看见谁弱小,他们就会立刻扑上去,把弱小者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教会的习惯又是帮亲不帮理的,换成别人,大概采取的行动就是明知道院长不对劲,也必须得保下他。因为对方是神职人员,他们认为自己只需要对神负责,世俗的公正和他们无关。


    “蒙代尔警官,这显然依旧是凶杀案的调查,我不了解这个,一切都交给您吧。我只是个看热闹的人,不过有需要可以叫我。”奥古斯丁笑嘻嘻地拎了把还算完整的椅子,找个角落坐了下来。


    “你不能这样!”“你没有资格!”


    “我们修道院直属于枢机主教冕下!”“你背叛了光明!”


    “叛徒!”“叛神者!”“亵渎!”


    修道士们终于慌了,他们开始大骂奥古斯丁,但奥古斯丁毫不在意。


    天使骑士松了一口气,骑士长虽然脸上带笑,但实际上,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的,天使骑士也找了两把椅子,拉着骑士长,和奥古斯丁坐两个对角。


    马赛克覆盖了整个修道院,修道士都被包裹起来,聒噪的声音消失了,所有修道士都被封进了马赛克。奥尔撤去了酸池的魔法阵,但酸池消失了,酸液造成的伤害却还在。奥尔准备把院长彻底解决时,达利安拉住了他:“能交给我吗?”


    “好。”


    院长的鼻子和耳朵都被融化掉了,眼睛因腐蚀而瞎掉了,嘴巴也黏黏糊糊的粘在一起。即使如此他竟然依然可以感觉到达利安的靠近,竟然蠕动着意图离开。


    达利安掏出了配枪,瞄准那颗肉球脑袋,扣动了扳机。


    “叮当!”子弹崩飞了!


    院长的胸口猛然朝两边张开,银白色的肋骨撕裂了他自己胸腔的肌肉,两条细长的金属胳膊朝着达利安的面部直刺!直……呃,刺不了。


    第382章


    达利安甚至没把配枪抛开,他只用左手一挥,就将两条细胳膊一把握住了。院长张开的肋骨紧跟着一抖,竟然褪掉了烂肉,带着一颗金属骷髅头,从地上弹了起来。细胳膊上拧,尖利的肋骨刺向达利安。


    达利安表情冷漠地一抖胳膊,地上的这坨金属,这个面目全非的人,就被他轻松地甩了出去,金属骷髅砸在坚固的石头墙壁上,碎石乱崩地留下了一个凹痕,但滑落在地上的骷髅头却没有一丝伤痕。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拉伸声,达利安扯断了肋骨,将骷髅头捡了起来。


    他在手里捏了两下,竟然没捏动?


    “看来还是要你处理。”达利安把骷髅头交给了奥尔。


    从地上的残骸看,这位院长的转化是一半对一半的,他的两条上臂、肩胛骨、骨盆和大腿还是正常人类的骨头,心、肺和胃也是人的,可肝脏没有了,取代的肝脏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红宝石。


    技术是好的,蓝星的时候谁没刷过“血肉苦弱,机械飞升”呢?但是,用错了地方。


    骷髅十分安静,就好像院长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


    奥尔搓了搓手指,用食指在骷髅的眉心上点了一下,就将它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轰——!”两道火焰从骷髅的眼睛中喷了出来,但不过几秒火焰便熄灭了,有灰尘从骷髅黑洞洞的眼窝里飘了出来。


    奥古斯丁露出了几分好奇:“可以吗?”他探过身来,指指骷髅。


    “请吧。”


    奥古斯丁抓着骷髅摇晃了两下,更多的灰尘从骷髅的孔洞里飘了出来。奥古斯丁在骷髅的眼眶里摸了摸,那是最细腻的灰尘。


    “几位,我们暂时离开一会儿。”奥尔说着,眼睛却在看达利安。


    达利安脱掉了外套,盖在那本巨书上,正在将书从地上抱起来,它刚刚被院长靠墙立着,之后被碰倒了,虽然没掉进酸池里,但也该被溅上不少酸液,可它依然是完好的,这是魔法的保护,但不是书上带着的,是奥尔动的手。


    这本书……这本狼人的遗体,应该得到一个葬礼。而达利安和奥尔想的,看来一样。


    奥古斯丁把骷髅放在那,摸了摸下巴:“你们最好把该烧的都烧了,该杀的都杀了,就像这家伙一样。这儿的图书馆虽然就是个停尸间,但那些书里的某些东西,教会并不乐意让外人知道。


    请放心,我是不会多嘴的。不过这两个家伙就不一定了,喂~我们没有打起来,你们是不是有点遗憾呢?”


    “并不遗憾,恰恰相反,我松了一口气。”骑士长说,“索德曼现在需要的是和平,虽然我希望血族与你们的矛盾加剧,但那指的是你们的关系紧张,不是让你们开打。您才是奇怪,您可是雄狮的奥古斯丁,光明教的七个大队长之一,也是唯一一个不是天使的大队长。您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虽然这两边斗嘴带出来的内容颇为丰富,但奥尔和达利安没停在那继续听,马赛克组成了新的箱子,里边还盖着绒布,达利安小心地将书放了进去。


    达利安的鼻子带着他们径直来到了这间修道院的地下图书馆,这阴冷的地方真的就和索德曼警局的停尸房一模一样。


    书架上整齐地罗列着各种书籍,其中两排最结实坚固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码放的,一直堆到天花板的都是这种巨书。恍惚间,奥尔觉得他看见的是堆叠到天花板的剥皮尸体。


    奥尔的汗毛竖了起来,他想吐。比他先进来的达利安,像是彻底呆住了。


    “加西亚,你觉得不舒服就离开吧。”


    “不。”达利安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我没事。奥尔,奥古斯丁提醒得没错,这些书里很可能还隐藏了别的东西,我们得……看一看书里的内容。”


    “局里的人来了,我让血族和人类带了照相机来,拍照就够了。拍照之后,再誊写出来。”


    “嗯……拍照……不能都毁掉……”


    “什么?”


    “得留下来几本,这是证据。未来总有一天,他们能站在证人席上!”达利安看向奥尔,“我相信,你所相信的那个法律。”


    他不相信诺顿,不相信血族,他只相信奥尔。


    这地方的书籍,全部是皮纸的。除了数量最多的狼人皮,其次是血族的皮,还有魔女的皮(带有香味的魔女看来并不少,那几本书都带有沁人心脾的香气,只不过香气有多好,达利安和奥尔此刻闻着就有多恶心),一些达利安也分不出是什么物种,还有……人皮。


    这么多的藏书,他们竟然没有找出一本是用正常牛羊皮革的。


    从地下图书馆出来后,奥尔拉着有点精神恍惚的达利安先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站着。他觉得他们就像是刚刚从地府回来,现在需要找个阳间的地方待着。


    奥尔搓着手指,微风在两人身边吹拂,把所有糟糕的气味都吹走,奥尔张开手臂,把达利安搂进怀里。


    逐渐恢复反应的达利安紧紧抱着奥尔的背脊,略有些颤抖——他自己都说不清,会有这样的反应,到底是恐惧还是恶心。


    奥古斯丁从大客厅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奥尔和达利安:“我有办法毁掉诺顿的所有养殖场。”


    奥尔看向他:“怎么办?”


    “您看见刚刚那个东西了,您也亲手杀掉了亚历山大,圣堂骑士就是这个样子。


    早些年这些改造还是分阶段的,逐步的。可是那些祭司们越来越疯狂,总想一口气就把人彻底替换成机械造物。可人类是承受不了的,死在手术台上的倒霉鬼也就越来越多。既然人不行,那就只能用异族。


    教会里的很多家伙都像那位院长一样,是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的蠢货。外人不知道,他们自己清楚,每年有多少圣堂骑士选择同归于尽。


    所以教会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应该将圣堂骑士脑袋里的控制器做得更敏锐些,或者想办法把异族的脑子挖掉换成他们自己的——虽然我觉得更该把他们的脑子挖掉。另外一部分认为应该纯化教会,圣堂骑士更是应该恢复为纯人类的队伍。


    这种对立愈演愈烈,到现在反对者已经提出毁坏所有的养殖场了。诺顿帝国还没有,但在西大陆那边,已经出现过反对派的神父结伙进入养殖场,把所有异族全部杀死的情况。”


    奥尔的眉越皱越紧,这种情况,就像是两个人为吃饭争吵,一个人说就要吃牛肉,另一个人说不行吃牛肉对身体不好,你得吃素。吵架的结果,就是说必须吃素的那个跑去养牛场,把牛全给杀了。这件事从头到尾,被害的牛都没有任何发言权。


    “我可以引来这么一群人,他们内斗的时候,你们出现,怎么样?”


    “奥尔!”“好。”达利安拽了一下奥尔,但奥尔还是答应了,“你准备好了,就通知我。”


    “奥尔!不能去!我们慢慢来,一切都能慢慢来!”达利安顾不上现在奥古斯丁就在面前,拽着奥尔要阻止他,“他不能相信!”


    “但是眼前如果有机会,我愿意试一试。不试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奥尔抓着达利安的胳膊,正视着达利安的眼睛。


    “啊……其实我还是可以被相信的,我这个人,至少比起他们,我还更可信一点。”奥古斯丁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就在边上站着的两个皇家骑士,“这两个家伙做事的下限是国王的命令,上限也是国王的命令,只要是国王说出的话,他们可以做出任何事。”


    “奥古斯丁阁下,说这些话的时候,您能注意一下您自己的身份吗?更何况,我们可从来没与蒙代尔警官打过架,您却恰恰相反,曾经多次对蒙代尔先生造成伤害。您现在说的话,才是彻底不可信的。”


    “但我说的这些话,那些家伙也听见了,只要奥尔留下一个活口,就足够威胁我了。”奥古斯丁一指那些修道士,他还凑到了其中一个家伙的面前,对方正惊恐且厌恶地看着他,“在心里骂我是叛徒、渎神者吗?真遗憾,我每天都行走在阳光下,也没见到光明降罪。”


    他敲了两下透明的马赛克外壳,笑得极其开心:“假如真的有神存在,你们做下的事情,才是应该最先被烧成灰烬的。这个世界上,早已经没有神了。”


    他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奥尔:“至少现在没有。”


    “假如成功,您要什么回报?”奥尔问。


    “我希望看见神罚。”奥古斯丁回答。


    “神罚?”


    “当您与亚历山大战斗时,我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倒性的力量存在,当您与那些袭击你们的血族战斗时,您的力量更强了。我希望能再看一次,那天的龙卷风,不是在需要您束手束脚的城市里,而是在一个宽广的,可以让您肆无忌惮挥洒力量的地方。”


    “……好。”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


    可当奥尔答应后,奥古斯丁立刻就笑了起来,不是客气或虚假的笑容,是肆无忌惮的快活又阳光的笑。他甚至挥舞了两下拳头,以发泄自己激动的心情。


    稍后,鱼尾区的增援到了。没有狼人能像达利安那样,彻底在图书馆里看过一圈,他们灵敏的鼻子,甚至能清晰地告诉他们,那些较新鲜的皮纸,它们真正主人的年龄和性别。


    坚强的狼人呕吐后,蹲在墙角的黑暗里哭泣。血族脸色沉重,极少数的人类或面色通红,或直接不敢抬头。


    达利安和奥尔安慰狼人和血族,同样安慰人类。


    原本说在这拍照的,拍照之后,大多数书籍就在这里焚烧,灰烬带走掩埋进族里的墓地。但奥尔显然错误估计了自家警局的照相机数量,所以,只能把书籍都带走。他们脱下自己的制服,包裹书籍。本来不想用这里的任何东西的,但在奥尔带头下,还是取来了这里的床单、窗帘,仔细包裹那些书籍。


    这些住在修道院里的修士们,表面上看起来俭朴至极,但穿着粗麻布的长袍踏着木鞋的他们,很多人的房间里铺着小羊羔皮的地毯,床上用品都是上好的细亚麻,很多人的柜子里还发现了女性的物品,从上面的味道看,最后穿着它们的确实是女人。


    他们还在几位修道士的房间里,发现了异族制品。


    狼人大腿骨雕刻的骨刀、血族的指骨制成的念珠,还有人在厨具室发现了几个有着精美雕花的碗,从大小看,这绝对不是成年人的。


    通过对那些修道士的审讯——警官们完全放开手,对这些畜生他们没有丝毫的怜悯,而刚刚看起来无比坚定的修道士,实际上,只要有一点点疼痛,比如打上两个巴掌之类的,就什么都招了。


    他们确实知道,那些小怪物是食尸鬼,因为他们自己人也是这么称呼它们的。


    食尸鬼需要在充满怨恨的阴暗环境中才能孕育胎儿,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会把部分食尸鬼运送到距离几处凶宅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让它们自己挖地道过去——安妮的家没有,安妮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厉鬼,经常会巡视自己家园的每一个角落,食尸鬼在那边根本无法存在。侯爵就不是了,他会感应自己的宝藏,但也只是感应而已,根本没下去看过。


    部分食尸鬼是可以说话,甚至和人在一定程度上正常交流。但是,它们毫无人性……


    在食物充足,环境正确的情况下,食尸鬼是可以不停繁衍的,可包括生母在内,它们依然会吃刚生下来的孩子,就像是它们会吃一切可以捕捉到的猎物一样。食尸鬼本身也会互相攻击,彼此吞吃,可他们最喜欢吃的,就是人类,无论活的,还是死的。


    甚至吃人肉是他们活下去的必需品,超过半年,一口人类都吃不到的食尸鬼就会变得虚弱,它们那黏糊糊的像是被剥了皮的体表会变得干燥,这可不是好事,而是让它们的身体很容易受伤并大量出血,一旦受伤稍微严重,那就代表着它们要成为同族嘴巴里的食物了。


    前人到底为什么养殖这些食尸鬼现在的修道士们也不知道,但现在,他们养殖这些食尸鬼,确实如奥尔想的那样,是为了盗墓。


    ——食尸鬼丑陋且极善于挖洞,这种小东西的利用价值,也只有挖洞和大概能够探知到尸体了,两种能力加起来,奥尔想到的,就只剩下盗墓了。


    这些食尸鬼养起来后,甚至不需要修道士们自己去找地方,整个索德曼,有很多教会的很多神父都会定期来这“租用”食尸鬼。


    一直处于吃瓜听戏状态的两个骑士,在得知这些情况后,瞬间脸绿了!


    死后烧成灰只剩下一个纸盒的贫民,当然既不会是食尸鬼的目标,也不是那些神父的目标。


    修道士们也不知道具体有哪位神父,他们过来的时候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而且有些人是“中间商”,租走十几个甚至几十个,转手给别人。但说是租借,被带走的食尸鬼,也没有被还回来过。


    奥古斯丁在一旁笑嘻嘻地说:“这个可和我无关,我没租过。”


    除此之外,食尸鬼很怕阳光。在阳光下停留超过三十分钟,他们的皮肤就会变得比半年没吃人的食尸鬼更糟糕,不但干还会蜕皮,皴裂。


    “奥古斯丁阁下,您能够提前得到您的回报了。但,我可以换一种力量吗?”


    他们是在分开审讯的情况下讲述食尸鬼的情况的,每一位警官都有着丰富的审讯经验,没有发现他们负责的人撒谎,他们也没必要在食尸鬼习性的问题上串供。


    食尸鬼这个种族,和吹笛人是不同的,吹笛人是可以不用人类繁衍,食尸鬼却是一定要吃人。


    虽然这么说很难听,但是,食尸鬼这个种族,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皮纸书和全部的异族制品被搬运上了车,还有包裹用的织物,其余的所有财物,众人分文未取。


    同样留下的,还有那些修道士。


    “不威胁我吗?”奥古斯丁挺高兴地问。


    “有用吗?”


    两个骑士本来想赶回王宫,通知国王这个糟糕消息的,可奥尔是真的要搞个大的,他们俩对视一眼,还是留下了。


    马车下了山,离开了山坳,然后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向后看着。


    奥尔在升上天空的同时,就彻底释放了那些修道士。这些修道士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他们只是看见那群警察带着人离开了,能动之后,他们就分别冲向自己的房间、院长的房间,以及修道院的地下仓库。这些地方警察们也都翻过,地上散落着很多被丢弃的财物。


    山坳里,奥尔刚来的时候就曾经试图用马赛克探查一下食尸鬼,但是他的马赛克第一次失败了。这里食尸鬼呕吐物的浓度太大,马赛克进入十几秒,就会切断与奥尔的联系——这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羽曦犊+Q


    奥尔搓着手指,直到他双手的指尖都开始发红,那座四五百米的山坳,则开始震动。


    修道士们开始惊慌了,一些人大喊着地震朝外跑,一些人依然沉迷于与同伴争夺财物。


    修道院塌了。奥尔通过马赛克甚至“看见”一堵墙里掉出了一具被捆绑着双手的骸骨。在室内的修道士大多死于屋顶坠落的尸块。


    跑出来的修道士也没活上太久,因为山裂开了,赤红色的岩浆从裂缝中喷出!比起自然的岩浆,它们的流速更快得多,那些修道士跑不出多远,就被岩浆淹没,连头发丝都在顷刻间融化。


    山坳的地面也裂开了,露出了地面之下的食尸鬼巢穴,那简直就像是切开一颗腐烂的脓包,已经变成了红褐色的食尸鬼呕吐物溢出裂缝,白的、黑的、黄的,各种各样碎裂的骨头夹杂在呕吐物当中。


    大大小小的食尸鬼原本是因为躲避坠落才爬出来的,但在看见太阳的瞬间就发出凄厉的惨叫,转身跳了回去。


    岩浆流淌了下来,瞬间淹没了这丑陋的一切。


    奥古斯丁飞在半空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一切,岩浆灼烧食尸鬼巢穴的味道顺着风吹过来,抱着骑士长的天使骑士立刻飞到了一边,他却做着深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奥尔推动着岩浆,顷刻间灌满了整个食尸鬼巢穴,他的马赛克也随着岩浆遍布曾经的巢穴——只要这里的每个角落都能让他“看”到,那就代表着食尸鬼处理干净了。


    “轰——”大地发出一声轰鸣,就像是愤怒的咆哮。已经被岩浆,表层岩浆变黑的山坳,再次开裂!


    奥古斯丁意识到,是地下又有些事情发生了,但是他看不见。


    过了寂静的,对奥古斯丁来说有点难熬的十几分钟,突然,一道泉水直冲天空!这道泉水很细,但是它坚挺,顽强。接着,更多的泉水冲了出来。水和岩浆的碰撞,蒸腾出了大量的白气。


    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沸腾的滚水夹杂着大量的水蒸气搅动开了岩浆。那里就像是一红、一白的两头怪物在搏斗,而这两头怪物却都在奥尔的掌控之下,他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死。


    而白色的水,越来越多,渐渐地,它不再沸腾着咆哮,而是安静了下来,变成了极其美丽的绿色……


    “哈哈哈哈哈哈!”奥古斯丁狂笑了起来,他在天空中挥舞着双臂,状若疯癫。


    他们坐上了回程的车,奥尔和达利安当然是乘坐一辆,他拉上窗帘,拍了拍达利安的手。达利安很愤怒地瞪视着他,与奥古斯丁的交易,在他看来是找死的行为,奥尔又拍了拍达利安的手,用口型告诉达利安:我不怕天使,来,看我的掌心。


    第383章


    愤怒的达利安因为奥尔的话愣住了:“?”


    奥尔从不说大话,但是他的这句话也太难以相信了。并且达利安很确定,奥尔在今天之前,也是敬畏着天使……的力量的。那今天发生了什么,让奥尔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呢?奥古斯丁在天上和他说了什么?也不对,他们俩靠近的时候,那两个皇家骑士也在旁边。


    他带着疑惑看向了奥尔的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奥尔的手掌被一层细腻的金色覆盖,就像是他不久前摸了一把金粉,可修道院的金器,奥尔看都没看。


    再仔细看,这层金粉竟然闪了一下?不,是金粉在动?


    它们就像是水波一样,缓缓地一波接着一波地流动,所以看起来像是在闪烁。


    随着波动,金粉在奥尔的手掌中聚集了起来,最终在掌心里聚集成了一个直径只有2毫米的金球。奥尔的手掌平稳地放在那,这颗金珠转动着,渐渐地长出了四肢,变成了一个超级迷你的小人。


    只有狼人的视力,才能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认出来这个小人就是奥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突然,达利安想到了什么,他也用口型询问奥尔:天使?


    因为结合刚才奥尔说的,答案也只有这一个。


    奥尔笑了,如同抓到漂亮昆虫的孩童,向着同伴炫耀时的灿烂笑容。


    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握手,就薅了天使的羊毛,不对,是粘了天使的金粉。


    达利安的震撼是巨大的,从天使诞生的近两千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异族可以使用天使,从无例外!现在能使用机械造物,也还是最近百来年的事情。也更没听说过,谁只是一个握手,就把天使刮一层皮下来的。


    天使如果这么弱小,现在的异族怎么会过着像是耗子一样的日子?


    达利安被眼前的情况炸得头晕目眩,他的胸口堵塞着无数的问题想询问奥尔,可是必须忍住,现在不能问,甚至他们用口型交流都有些危险,鬼知道奥古斯丁和皇家骑士那边有怎么样的监视手段。


    达利安还在发呆中,奥尔将达利安的手拉了过来,那个超级迷你的小奥尔从他的手上蹦跶到了达利安的手上,直奔达利安的婚戒,直接附着了上去。


    奥尔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亲了亲达利安的掌心,闭上眼,将脸颊贴在了达利安的掌心上。


    ——愿它能够保护你。


    达利安的神色瞬间柔和了下来,他知道奥尔的无言代表着什么。他低头,亲吻奥尔的耳朵。


    他没有那么强大,也只能对奥尔献上祝福。甚至此时此刻,达利安偷偷地向头顶上的光明祈祷——假如你真的是一位如《圣典》所言的神,请保佑奥尔吧,他虽然是个血族,但他比你的那些代言人,都更像是你在人间的化身。他不相信你,但他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更多的光明……


    到达鱼尾区警局时,奥古斯丁特意跑过来说了一句:“您做到了您所保证的,我也必将做到我所保证的。”


    然后,他就神采飞扬地走了。


    这是个越看越不正常的家伙,可正常的教会成员……


    奥尔苦思冥想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还真的见过,就是希克林区乱起来时候的那些底层的贝尔东教神职人员,他们很努力地维持秩序,稳定人心,一度让所有人以为希克林区已经度过了那场灾难。然后,当地的大主教就派人把坍塌的乱葬坑给掀开了,黑死病来袭。


    奥尔突然想起那位纳德普局长了,他被救出来时身体虚弱,但还活着,他的家人也都还活着,可后来他病倒了,封城的时候,奥尔也没能见到他,他现在还好吗?


    奥尔只是短暂走了一下神,就与达利安一边走,一边商量该如何处理今天带回来的东西。


    ——两个皇家骑士?当那二十口巨大的箱子被分散转移到警局自己的马车上时,他们就立刻驾着那辆破车,匆匆忙忙离开了。毕竟那时候天还亮着,他们没法飞行。


    两人刚刚决定将皮纸书送去分院,奥尔正转身让警官们别把书朝下搬了,舒尔顿跑了过来:“钱德勒夫人在等您。”


    莫萨娜的马车就停在外边的街道上,但是他们回来的车太多了,直接把车给挡住了。而皮纸书的气味伴随了他们一路,现在留在警局没去的狼人都涌了出来,无论男女他们都一脸崩溃地看着那些运书的车。没有狼人能如往常那样使用自己的鼻子,包括达利安在内。舒尔顿的话,让达利安立刻警惕了起来。


    莫萨娜是没有危险的,可是如果在这等着他们的是其他危险的人或物呢?


    奥尔拍了拍达利安的胳膊:“放松,没事,没事,没事……送到分院去!”


    奥尔高喊了一声,原本就驾车回来的几个血族立刻重新跳上了御者位,用最快的速度扬起缰绳,带着皮纸书远去了。


    十几个没跟着去的狼人竟然下意识追在了车后头,可只追了十几步他们就反应了过来,陆续停下了脚步。有人开始原地呕吐,有人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其他狼人凑了过去,轻声安慰着同伴。


    他们的失态让留守的狼人和人类也轻声询问着同伴,有的人什么都不想说,也有的人简单地告知了同伴情况。十几分钟后,又出现了一群呕吐的人类和血族。


    “你去见莫萨娜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达利安拍了拍奥尔的肩膀。


    人们该知道真相,但是这事目前最好还是只局限在警局里,即使外传,也尽量缓慢,否则很可能会出现骚乱。他们乐于见到教会倒霉,可现在出现骚乱是无意义的,只会让那些充满正义感的愤怒民众受到伤害。


    奥尔和达利安对视一眼,很确定两人的想法都一样。


    “抱歉,让您久等了。”莫萨娜就在奥尔的办公室里,“不能见人”的东西都在家里,把莫萨娜单独放在这没有任何问题。


    “警局对我来说,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在这里的等待总会让我觉得时间流逝得很快。”莫萨娜客气了一下,很快就进入了正题,“母亲在今天早些时候召见并训斥了很多贵族。”


    “关于……物价的问题?”


    她不可能跑来说废话的,那么这件涉及诸多贵族的事情,必然是和奥尔有关系的,在今天之前,有关系的也就只剩下了物价问题了。奥尔和里瓦斯约定,假如三天内国王没有做出回应,就要紧跟着涨价和涨工资,今天恰好是第三天的最后一天了。


    莫萨娜微笑着说:“是的。最近两天内,物价应该就会有所下降。虽然不会降到之前的水平,但也不会如现在这样可怕。”


    这不知道算不算是强权君主好处,当需要国家干涉的时候,国王最初动用的仅仅是自己的威望,而非国库的财政。当然,必须是国王有威望,换成如崇祯那样的,臣子们打发君主,和打发要饭的也没什么区别。


    “国王陛下万岁!”奥尔立刻露出激动万分的表情,站起来高呼。虽然在他的心里,这件事本就该是统治者的责任,他也很清楚,国王做出回应,完全出于对她自身利益的考虑,而非别的,可这个姿态要做出来。他坐回座位上,用真正诚恳的表情说,“也感谢威廉。”


    莫萨娜与奥尔一起高呼:“国王陛下万岁!”在奥尔说出对钱德勒的感谢时,她立刻和善地笑着,“这件事完全是陛下的决定,与威廉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十分客气地互相谢谢了半天,奥尔说:“我想您也知道葛雷帕伯爵家发生的事情了,我们的例会地点显然需要改变一下了。”


    “是的,我听说了,那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例会地点,改在我的家中吧。”莫萨娜快速地接下了奥尔的话。


    “感谢您的大方。”


    其实莫萨娜一点都不大方,他们例会的地点,于情于理更适合放在博览会委员会所在的那栋房子里,莫萨娜在夺权。


    最初的例会地点放在葛雷帕伯爵家里,本身就象征着葛雷帕伯爵是三个人里地位更高的那个主导人——建设是奥尔和莫萨娜分别负责的,但这就是苦力。奥尔是个异族,莫萨娜是王子妃可她也只是王子妃,一个女人。作为入驻项目的审批负责人,葛雷帕伯爵其实才是最要紧的那个。他现在变得默默无闻,因为博览会的外广场让奥尔折腾得名声太响了。


    而最初广场完全就是扔掉的,国王只是出于对利益的敏感,才把土地赐给了她的儿子。不过现在国王大概在后悔当初没有将广场收为王室直辖土地,或后悔没有直接任命奥尔为负责大臣。因为如果只是负责人,那就代表他是给国王办事的,他最多拿点赏赐,而广场的一切所得,都将归国王所有。


    回到博览会三人组的权力问题上,正因为葛雷帕的伯爵权力是最大的那个,他才会曾经问都不问莫萨娜,就意图让奥尔交出广场的店铺。他当时是真的忘了广场的土地归王子,实际控制权归奥尔吗?


    事后奥尔想过这个问题,葛雷帕伯爵可是个政治老手,他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吗?不是犯错,那就是故意的,是试探。一旦奥尔在这个问题上软了,那他这次试探将为他赚取巨大的利益,他能借着广场拉来人情,更能借着广场赚取大量的钱财。


    假如奥尔依然强硬,那也没问题,他可以装傻认错,毕竟他们在此之前的关系很好,他儿子亚当还是奥尔的坚定拥护者,双方会产生裂痕,可也仅此而已。甚至国王陛下还会因此更信任他,毕竟国王一定不希望博览会的三个人关系过于亲密。


    ——虽然小册子写完了,但奥尔现在依然经常看书,也经常把过去身边发生的事情,拿出来复盘,并且每次都能复盘出来很多东西,他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可事实总是证明,是他少想了。


    总之,当聚会的房子变成了别人的家,自己成为了客人,本身态度就会变得拘谨一些。更何况莫萨娜的家等于王子的宫殿,以公事的身份前往,葛雷帕伯爵更是会把自己绷紧。主导权彻底去到了莫萨娜那一边。


    莫萨娜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她在这儿等了这么长时间,还得到了奥尔的愧疚,她算是赚到了。


    奥尔亲自把莫萨娜送出了警察局,看和她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口的瞬间,奥尔迈开大步直接用跑的冲向了里瓦斯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明天涨价和涨工资的消息,很可能已经向下传递出去了!


    里瓦斯还在工作,毕竟现在对蒙代尔集团的高层来说,不算晚,风一样冲进来的奥尔吓了他一跳,听见奥尔说明情况后,他也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先生”的好名声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每次蒙代尔企业招聘时,那些最好的工人宁愿在原本的厂子里旷工,也要来应聘。各家原材料的店铺,永远给他们家第一个发货。在岗的工人们,干活既不要命,又无比认真,他们每个人都热情洋溢,偷懒的,或者占公司便宜的,会被他们自己揪出来。


    在蒙代尔的企业里,一些人竟然会偷偷加班,不要加班费,这对其他的工厂主来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和别人一样的涨价,虽然是很正常的,但奥尔可是“先生”。人们对好人的要求总是比对坏人更严苛,奥尔这个闻名遐迩的好人一旦只是像别人一样,那就是对他名声的极大破坏。


    “但是,涨工资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说涨价了不涨是好事,里瓦斯已经在脑内思考该如何借着这件事宣传了,但说涨工资不涨那就是坏事了。


    “那就涨,适当地涨,比如一成?”


    “不同岗位有不同的工资涨幅,普通工人百分之三,管理层百分之十二,您看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刚刚还有点高兴的奥尔,立刻拉长了脸。


    “先生,您别误会。我们现在工人的工资已经很高了,但是管理层的工资相对来说却并不高,最近已经出现了几次普通管理层跳槽的事情,虽然还没到影响公司运作的程度,但是他们带了很不好的头。”


    总是会有名为“良禽择木而栖”,实际上就是“一切向钱看”的人。


    “无所谓,他们想走就走。我们的集团能高速运转,靠的不是他们。我们靠的是最上层,和最下层。”


    蒙代尔集团的最上层,就是由奥尔带头的一群24365(24小时365天),大量的血族和狼人,以及越来越多的人类(极其忠诚于奥尔)。


    他们是掌握着核心技术的技术层与维持集团高速运转的管理层,他们是完全不可背叛的。


    集团的最下层,就是越来越多的工人,他们更不用说了。除非其他工厂能拿出相同的待遇和福利,否则他们是有多傻,才会离开蒙代尔集团的工厂,去那些血肉磨坊里卖命?


    能被撬走的都是中层,在其他工厂,中层就像是一个人的腰。那些把他撬走的商人们也会这么想的,他们花大钱雇佣这些人,为的是他们能给自己带来更高的利润。但在他们依然使用老式方法管理底层工人的情况下,惦记着弄走几个小工头就让工人生产率提高,那完全就是白日做梦。


    而在旧式工厂里使用蒙代尔集团的管理方式……还不如做梦,彻彻底底的是白送的,甚至是反过来,给工厂自己找麻烦。


    所以,奥尔坚定地说:“要涨工资,就全都涨同样的比率。从钱数来说,职务高的涨的还是比职务低的多得多。”


    奥尔的理论让里瓦斯思索了一会儿:“您说得对,先生。我还是会习惯忽略那些最底层的人……那么工资就统一上涨百分之七吧。如果涨了百分之十,对我们企业发展的不利影响太大了。等到这一波的涨价潮过去,我们还可以再做适当的调整。”


    “这些事情你比我清楚。”奥尔点了点头,同意了,“那些建筑工人,十月就要出发了?告别会的时间,告诉我一声。”


    “好的,先生。”


    奥尔与里瓦斯告别,等里瓦斯关上门,奥尔再次迈开双腿,大步狂奔回了警局。


    而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路口,里瓦斯就开门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他得立刻召集人手!原定的工厂告示都印完了,这一周的周薪,以及商品价格表刚刚计算完,现在都要重新来了。幸好还没到发周薪的日子,所以周薪计算可以稍稍退后两天。但总之,今天是要通宵了。


    警局里的气氛依然沉闷,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难看,来来去去脚步匆匆。就连总是笑嘻嘻地坐在引导台后边的班迪尼克现在也垂头丧气,且缩着肩膀。


    “莫萨娜来,是告诉我,国王终于出手了。”达利安当然已经听见了,但奥尔还是要说一声。


    那二十口大箱子都在达利安的办公室里,占据了办公室二分之一的面积。


    “你也终于能放心了。”


    “嗯。”奥尔走到箱子墙面前,“来,我们做点开心的事情,来开宝藏吧。”


    “……好。”


    他们把其他警官叫了进来,十人分了一口箱子,让他们把箱子抬出去做目录清单。同样被分了一口箱子的舒尔顿当场就激动地哭了出来,这里边大概率都是金银珠宝,这代表了奥尔对他们的信任。


    虽然都是哭,但现在这样的哭,确实让警局没那么沉闷了。


    当鱼尾区警局的所有人都沉迷宝藏的时候,王宫中有人正在愤怒地咆哮,毫无疑问,咆哮的人是国王。


    骑士长刚回来的时候,国王是高兴并充满了好奇的,她已经知道情况被彻底解决掉了,比她以为的还要干净利落,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跑到东北边那片荒僻的地方去了,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从厉鬼的分布就能看出来,国王和厉鬼们其实是合作关系,厉鬼也是索德曼防御体系中的一员。现在国王要解决安妮和布鲁特侯爵,因为索德曼在扩张。国王有着敏锐的眼光,她能看出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正随着技术的发展在飞快地拉进。


    索德曼即将再次迎来一场扩张期,索德曼将会变得更加巨大。奥尔意外弄出来的博览会广场周围,已经从荒地开始变成了乡镇。安妮和布鲁特侯爵占据的区域,虽然现在还无人问津,但很快就不是了。那时候,这两个厉鬼就从索德曼的保护者,变成了索德曼的妨碍者,她要在他们真的妨碍了索德曼之前,把两个钉子解决掉。


    听着骑士长对于经过的讲述,国王越发满意,只偶尔发出叹息:“太遗憾了,他是一个血族,假如他是人类,即使只是一个商人的儿子,我也很乐意找个绝嗣家族的头衔安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拥有站立在宫廷内的权利。甚至……他这样的品德,足以担负皇家骑士的重任。”


    骑士长依然平稳地讲述着,他很清楚,国王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当讲到皮纸书,以及那位院长故意激怒奥尔的行为时,国王露出了几分厌恶:“看看教会,我就能发现原来我还是个善人。”


    她并不意外奥尔干掉了院长:“有人当着我的面说要剥了我那个蠢货丈夫的皮,我也同样会杀了他,恶心的蠢货。”


    当骑士长再讲到那家修道院的主要工作是租借食尸鬼盗墓时,他终于停顿下来了。


    因为国王的脸色,比石膏还要惨白:“他们盗过王族墓地吗?”


    这个问题是需要回答的:“只有院长有可能知道买家是谁,但那些修道士也说过,很多来租借的买家,本身是中转商,甚至,我有理由怀疑,有人在其他地方,也在养殖食尸鬼。”


    第384章


    国王猛地站了起来,但她一龇牙,又跌坐回了椅子里:“召见奥尔维茨卡·蒙代尔!我要让他彻查——”国王顿住了,急喘了两口气后冷静了下来,“不,召泽勒公爵、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普鲁特恩伯爵……”


    深更半夜,帝国的数位重臣或被从床上叫醒,或被从舞会上带走,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必定是一件大事。


    更神奇的是,这些人在进宫后没多久,就又纷纷离开了王宫,当晚他们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前往帝国某个重要部门的大楼,他们分散开来,两人一组前往了各个教会枢机主教所居住的大教堂。


    没过多久,这些主教们也开始叫人了。


    今夜,所有索德曼的大人物们,都彻夜未眠。


    天亮之后,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消息,说是很多大人物都派自己的继承人去家族墓地了。


    局里的那个贵二代卫队——他们住在警局宿舍里——也收到了来自家族的召唤,泽勒公爵家里来的人是最快的,来的人还没走,葛雷帕伯爵也派人来了(他现在也成功挤进幕僚圈了),虽然两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会传来这种让他们去查看家族墓地的命令,但既然两家前后来的……


    “我们干脆一块儿走吧。我去向局长、副局长道个别。”泽勒子爵决定把所有人都叫上了。


    “我和你一块去!”葛雷帕立刻说。


    泽勒子爵看了他一眼:“当然。”


    虽然现在还早,但昨天奥尔根本就没离开过警局,他与其他人一块儿忙于拆盲盒呢。


    有收获,果然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昨天的阴霾都散了很多。


    两人刚刚说明来意,就从奥尔的脸上看见了一丝了然。


    “您知道发生了什么?”泽勒子爵一脸好奇地提问,但他来道别一方面是应该说一声,另外一方面也是怀疑这件事和奥尔有关系,毕竟这位副局长昨天和禁卫军离开了整整一天,下午的时候又从局里叫走了一群人,紧接着,昨天晚上国王就把近臣都召进了宫,而他们也收到了家里的命令。


    “你们只是收到了去看看家族墓地的命令?”


    “是的。”两人点头。


    “……”奥尔沉思,他没办法和那些政治老油条比肩,所以在遇到他们做的事情时,就得多思考,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干。


    ——为了不引起骚乱。


    食尸鬼盗墓这件事,毕竟没有确切指向性证据,确切地说谁家的墓地被盗了。而且,贵族又不是不死身,每年都有贵族被埋进家族墓地,但也没有传出来哪家发现自己被盗墓了。所以,这件事还是尽量隐秘地调查一下为好。


    “你们相信我吗?”奥尔摸了摸下巴,问。


    “当然,先生。”“您是我最相信的人!”


    “我不能告诉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说,你们最好带着一队人过去。”


    带着一队人,两人都知道,这个暗示的是狼人。


    他们自己的家族墓地里,有什么危险吗?


    “感谢您的建议,先生,不知道是哪位警官协助我们?”


    “雪莉·塞尔托。”女狼人,也是女警的负责人之一。


    奥尔和达利安将雪莉叫了进来,说明了一下,食尸鬼的味道,以及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东西。


    “食尸鬼对我们来说,和野外的兔子没什么区别。但对人类来说,就是老虎。”


    “明白,发现了它们的踪迹后,我们会尽量保护人类。”


    当贵二代们离开的时候,奥丁和菲洛琉斯也飞了过来,落在了他们的车顶上。


    “我们的家族墓地里到底有什么?”有人颤颤巍巍地询问同伴,再不敏感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不确定的东西。”他的同伴回答他,“不过一旦是真的,必定是很危险的东西。”


    送走了贵二代们,奥尔继续开盲盒。


    骑士长确定了这里没有能够影响到帝国的东西,看都没有细看一眼,就直接走了——六百年前的诺顿,还不是现在举足轻重的帝国,只是一个孤悬于西大陆之外的小小岛国。当时的布鲁特侯爵即便是顶级豪门,又能有什么好东西呢?


    骑士长对于布鲁特侯爵的财产真的看不上眼,但这些宝物却让警局的众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奥尔当时只想快速收拾好东西,去追击食尸鬼,收拾的时候没有仔细看。把东西分给大家的时候,也没有探勘,所以,这对谁来说,都是惊喜。


    “嗷嗷啊!”


    鸡蛋大的红宝石、蓝宝石与绿宝石,也真的像是一堆鸡蛋一样高高堆在那,只是当年的切割手段落后,所以宝石的颜色有些发乌,但只要进行二次切割,它们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这些盔甲?!”


    盔甲本来以为是最没用的,毕竟六百年前的盔甲,制作它的材料还不如建房的钢筋吧?打开之后发现自己被分到一箱铠甲的小组稍稍有些失落,但一个细心的血族,发现铠甲的手指动了一下?


    它们是机械造物!好了,这些东西交给分院,就算研究不出任何东西,也能融掉之后,给他们自己人制作机械造物。


    “隔壁的铠甲都有用了,我们这些盾牌和大剑,一定能找出用处来!”


    _(:з」∠)_然而,直到奥尔整理完了自己的箱子出来转圈,他们也没从这些古老的兵器上找出不用来。只能说,有一柄剑十分锋利,并且没有半点锈迹。


    火鸟:“奥尔,你去拿那柄剑!快快快!”


    这是一柄双手大剑,它至少有190公分,比奥尔所了解的双手大剑都要长(双手大剑最短101公分,最长189公分)。双手大剑一般没有剑鞘,使用者直接把剑背在背上,正常情况下,把手直接压在剑刃上,也不会出现被割伤的情况,它的剑刃相对来说是钝的,说它锋利指的是剑尖。在战斗中,它主要用刺来突破敌人的铠甲,或因为更灵活的挥砍对抗敌方的长兵器。


    但这柄双手大剑的问题不止在它前所未有的长度上,还有它的剑柄。


    双手大剑听名字会被认为是一柄沉重笨拙的兵器,但其实并不是,工匠通过配重和比例,能让战士通过学习一定的技巧,十分灵活地使用它——巧劲、配重。


    所以,一般越长的双手大剑,也就会有越长的护手与剑柄,好让使用者抓握。


    190公分的双手大剑,按理说,该有至少超过60公分的护手,可这种距离的护手,已经彻底失去了适用性了。可这柄剑,它的护手只有30公分,而剑柄后方还配了一个极其难看的又巨大的配重球,这球比奥尔的拳头都大。


    对普通的人类来说,这柄双手大剑是一柄丑陋的废剑,因为这会让这柄剑几乎无法使用。拿着它,就像是拿着一根前头挂了铁锤的芦苇在战斗,这柄握在使用者手里的武器,会和敌人一块儿进攻使用者。


    奥尔把剑拿了起来,这柄剑有30磅左右。


    但有趣的是,奥尔握着它,却觉得手感很好,以他的力量与身高,这柄剑大归大,用起来却很顺手。


    火鸟:“捏它!它的外头一定是被裹了某种东西,捏碎它。”


    奥尔是逐步加力的,他担心把剑柄捏碎,然而一直到奥尔加力到五成,剑柄也依然完好。达利安看出奥尔在用力,也好奇地凑过来打量。


    奥尔的力量加到八成,“咔”剑柄发出了饼干碎裂的声音,奥尔的手一倾斜,达利安直接捏住了剑身,剑柄的表层此刻出现了一道大裂痕,顺着大裂痕正蔓延出越来越多的小裂痕,裂痕甚至蔓延向了配重球。


    当碎裂到达了一定阶段,这层包裹在剑柄与配重球外的东西彻底崩裂成了渣子,掉落在了地面上。奥尔赶紧跪在地上,尽可能地把碎渣拨弄到手帕上,好交给分院研究。


    而更多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双手大剑上的其他人,这时候却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这柄剑的配重球原本就是一个粗糙的圆球,但在剥离了伪装后,配重球是一颗美丽的金属蓝色的未知宝石,剑柄与护手上都出现了同为金属蓝色的星星花纹,平平无奇的剑身也开始闪烁波纹,就如有人将倒映着星空的湖水裁减下了一块,封在了剑里。


    火鸟:“天蓝之歌……QAQ突然灭族的真实感就变得无比强烈了。”


    奥尔:“= =血族没灭族,谢谢。”


    火鸟颓丧地垂下脑袋:“没全灭也差不多了,这种国宝都像是垃圾一样被堆在厉鬼的坟墓里。”


    “所以,天蓝之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奥尔问。


    可火鸟把脑袋藏在了翅膀下头,转身拿屁股对着奥尔。整天被红龙按在地上摩擦他也依然活蹦乱跳,谁知道一柄剑就让他自闭了。奥尔看向红龙。


    红龙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的年代比他要久远,我没听说过什么天蓝之歌。而且这柄剑在我看来很奇怪,它确实像是血族的武器,但它的审美更接近精灵,那颗宝石也像是精灵族特有的魔力结晶。”


    “就是精灵……”火鸟嘟囔着转过身来了,“我们的王娶了精灵女王的第七个女儿,这是那位夫人来到血族后,与族长共同铸造的珍宝。我当年打了胜仗后,也只敢要求摸一摸那上头的宝石。我……QAQ总、总之,把你的血涂上去。”


    “狼人能用吗?”


    “……你不想你的伴侣被吸干,就让他试试。”过去表现得对达利安没什么歧视的火鸟,这次却十分不高兴,他再次缩着脑袋去自闭了——毕竟是血族的至宝,而他的那个年代,狼人是血族最大的敌人。


    奥尔依然没立刻涂自己的血,早一天获得深蓝之歌,奥尔都不会把它给别人,他对面对天使充满了紧迫感,可是现在深蓝之歌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必需品,他拥有了它只是锦上添花。假如达利安能拥有它当然是最好,达利安没办法拥有,那就交给族里吧。没必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搂在自己的怀里。


    不过必须亲王亲自来取,在此之前,奥尔准备将深蓝之歌随身携带了。


    他们还得到了三块遗赠,以及一根奇怪的物体,它表面上看是一根木雕的左臂,但翻个面,从胳膊的断面上看,能看见木化的肌肉纤维、血管、神经,以及骨骼。


    它更像是从一个真实的木头人身上切下来的,而非雕刻的实木艺术品。


    奥尔想起了传说中木精灵的遗体,他用棉布把它仔细地包裹起来,犹豫了一下,把它归类在了送去分院的那一批。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技术力量,不需要把什么好东西都交给族里了。


    而盲盒中数量最大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古老金币,主要为金银,有少量的铜币,甚至还有几枚宝石钱币。它们需要进行详细的分拣,因为部分钱币的价值不只是它自身的贵重金属,还包含着历史意义,找到了对的收藏家,能卖出整百上千的价值。


    把这些财宝在真正的箱子里归类收藏好,奥尔看着这些箱子,有种大喊一声“我不差钱!给我继续开工厂!”的中二豪情。


    王宫,正辉教、光明教与守律教的枢机主教都坐在国王的面前。


    守律教的坚决表示:“亵渎尸体是重罪,我们的神父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光明教的表示:“我已经派遣圣堂骑士开始彻查,无论有或者没有,都会给一个满意的答案。”


    正辉教那位上任不久,曾经对奥尔表达出善意的枢机主教则说:“这个耸人听闻的故事,是那位蒙代尔警官讲述的吧?”他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十分和善,毫无攻击力,“我听说,过去的他是不会轻易给案子下结论的,需要确切的人证与物证,现在,人证是他自己,那么,物证呢?


    什么时候,那位警官先生的话,在诺顿帝国里,已经如此充满权威了呢?”


    “因为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国王很直接地说,“就像我在宗教的问题上,会向诸位冕下询问,并对您们所说的话,坚信不疑一样,在案件方面,蒙代尔先生毫无疑问证明了自己的权威。您说呢?”


    “……您说的对。”正辉教的露出微笑,他想做的已经做到了。


    国王虽然为奥尔发言,和他站在了一起,但是,以国王的性格,她的心里真的没有被扎上一个刺吗?她可不是那种温和大度的君主。


    这个国家,有,且只有,一个权威,无论任何领域。


    正辉教的枢机主教说得也没错,在“神父利用食尸鬼盗墓”这件事上,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奥尔毁掉了。


    他们都知道,光明教的修道院连个渣子都没剩下,传说中养殖食尸鬼的山坳,现在变成了一个大湖,哪怕一片食尸鬼的指甲盖都见不到了。


    这确实是一件没有任何证据的事情。


    “等着各个家族传回来的消息吧。”国王说——她现在能够这么镇定,也是皇家骑士已经小心搜索了王家墓地,当然,他们是不可能打开棺椁的,但足以确定棺椁没有受损,应该没什么大事。现在有事的,也只是贵族有事了。


    让那些最近一直在看热闹的贵族和教会对峙起来,也是国王乐意看到的事情。


    无论贵族墓地是否有事,奥尔都会与教会的矛盾加剧,假如没事,他今天就会迎来大麻烦。


    在诺顿,非贵族最多能在墓地的七尺之下拥有一块容身之地。而大多数的贵族,却会在更深处拥有一块家族墓地,那类似于经过修饰的地窖,在需要的时候打开大门,将一具一具棺椁抬进去,放进预留好的缝隙里。一些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家族成员,甚至能拥有一口巨大的石棺,与精美的雕塑。


    但再如何修饰,所有的贵族家族墓地里,依然少不了腐烂的恶臭。


    贵二代们首先来到的是泽勒公爵的家族墓地,只有泽勒子爵、雪莉和一位血族女警安柏进去,其他人都等在外头。奥丁看了看那扇门,拍了拍翅膀,继续站在车顶上没动——那扇门够宽,但是不够高,还有十几节台阶,她是不可能进去的。


    菲洛琉斯倒是能进去,但奥丁没说话,他就趴在另外一边,拨弄奥丁的脚脚,然后被踹,继续拨弄,继续被踹,以下重复……


    泽勒子爵举着一盏煤精灯,他很紧张,因为父亲给他的命令太过笼统了,这虽然是因为他确定奥尔一定会帮忙,可对泽勒子爵来说,未知依然是未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他一边小声介绍着自己的祖先,一边不时瞟着两位女警,女警们在面对他们时,都是面无表情,这让他们觉得这些女警们过分傲慢,但此时此刻,却让泽勒子爵安心了不少。面无表情的女警,突然间就可靠起来。


    他们走过了半年前被安葬在这儿的泽勒子爵的叔父,走过了两年前一位寡妇姑妈,走过了三年前先后被埋葬的另外一位叔父以及他的妻子。


    他们刚要走向下一个,雪莉忽然停下了脚步,她皱着眉,仔细地嗅闻着什么。


    泽勒子爵咽了一口唾沫,他站在原地不动,以防打扰到雪莉。那位血族女警走到了雪莉背后的左侧,这个位置既不影响雪莉的动作,也不会阻挡住泽勒子爵的视线,一旦发生意外,她也能第一时间对泽勒子爵进行保护。


    雪莉在昨天没有跟着奥尔外出,达利安虽然对她描述了食尸鬼的味道,但也说过食尸鬼呕吐物的味道就是正常呕吐物的味道,食尸鬼自身则和尸臭十分接近,接近到普通狼人在墓地里很可能会搞混的地步,所以只能她自己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调整。


    “大胆地去尝试,别怕出错。”奥尔当时这么说,暗示着他会帮助她承担试错的代价。


    雪莉用犬齿咬了咬下唇:“这位先生的遗体是葬在这儿的吗?”


    “当然。”这个奇怪的提问让泽勒子爵有些迷茫,他刚才没说什么会引人误会的话吧?


    “那么有个问题,我能闻到他妻子遗体腐烂的臭味,却闻不到这位先生腐烂的臭味,事实上,在这口棺材里,我什么都闻不到。我怀疑里边是空的。”


    贵族的遗体都进行了防腐处理,贵族墓地的通风良好,隔一段时间,守墓人还会定期洒扫地面,焚烧一些驱虫的药草,这里也放养着用于捕鼠的猫和狗。但这不表示贵族的尸体就不烂了,那些失去灵魂的躯壳依然会躺在那,一点一点地走向腐朽。


    家人的遗体可能被盗窃,泽勒子爵顾不上畏惧,大步上前他仔细打量着棺材。棺材是横嵌进墙洞的,墙洞和棺材之间虽然不是严丝合缝,但间隙也十分狭窄,泽勒子爵只能看见棺材的外侧。


    他抹掉棺材上的灰尘,去查看那些钉子。棺材钉是直径超过1公分的大铁钉,正常人想拔下棺材,必须借助工具,撬棍、起钉锤、羊角锤等等之类的,用那些东西,棺材上是会留下痕迹的,可他并没发现痕迹。


    泽勒子爵松了一口气,他第一反应是有些不满的,可是,他相信狼人的鼻子。


    “……我转过身去,所以,如果您只是把棺材摇晃了两下测测重量之类的,我是看不见的。”这是他对于两位女警的回护——棺材里有没有东西,上手试试就知道了。没有的话,即使错了,他没看见也就是没发生过,不算她们对贵族的遗体不敬。


    雪莉和安柏对视,在泽勒子爵转身的瞬间,将手指插进了棺材下方。


    片刻后,泽勒子爵转过身,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女警们,而这时候雪莉的眼睛仿若在发光:“我们要打开棺材看一看,子爵先生。”


    “……打开吧。”


    第385章


    泽勒子爵做过抬棺人,他知道棺材的分量,现在要把它从狭窄的墙洞里挪出来,更需要力量。但两个女警将手臂插入棺材底部,用指尖的力量,就快速又稳妥地将棺材挪了出来。


    棺材挪出来后,很显然比正常棺材要大了一号,这位先生在世时,大概比较壮硕。


    泽勒子爵再次咽了一口唾沫。


    棺材放在地上,雪莉和安柏直接用指甲抠住钉子,轻松无比地把它拔了出来。这种方式,棺材盖上是不会留下撬钉子的痕迹的。


    棺材打开之前,泽勒子爵还怀着万一的心情,但打开之后,他只剩下暴怒了——它是空的……


    棺材里内衬上的压痕都不存在了,但内衬上有很明显黑褐色的污迹,尸体的血都是放光了的,这种污迹很可能是尸体腐化后的液体。


    “子爵先生,我们可以将他妻子的棺材也打开吗?”雪莉问。


    “为什么?”泽勒子爵还沉浸在愤怒中,雪莉的提问让他的语气不太好。


    “盗墓贼是冲着遗体与陪葬品来的。”贵族会带着他们身前最喜欢的物品一起下葬,即使是男士,也该有戒指、挂坠、怀表、绶带、勋章、烟盒、袖扣等等之类的物品。现在这位死者的棺材里,可是连这些东西的影子都没有,“我虽然能确定棺材还在,但我无法确定,陪葬品也还在。”


    即使经过了满月仪式,她的嗅觉也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她无法闻出黄金、宝石或其它任何贵金属的气味,尤其这地方还有尸臭的掩盖。


    “好!”有了这位叔叔的棺材打底,泽勒子爵这次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十几口棺材陆续被打开,除了半年前死亡的叔父,他们打开的棺材中,无论尸体是否存在,所有尸体的陪葬品都已经不在了。目前这个地步,更久远之前的棺材已经没有必要,也没时间打开了。


    因为愤怒,泽勒子爵的脸色变得通红,甚至他完全不在意那些打开棺材后涌出来的浓烈的腐臭味,亲自凑过去寻找。


    “这是我的祖父……我的、祖父!”应该是几十年前入葬的上一代泽勒公爵,他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只剩下白骨,两条腿和两条胳膊消失不见了,从衣裳的痕迹看,那些残肢是被撕扯下来的。他全身上下的陪葬品,也消失一空,“那些畜生!畜生!畜生!”


    泽勒子爵高声咒骂着,甚至难过得哭了出来,看得出来,他和祖父的感情颇深。


    女警们将棺材放回了原位,伸手想搀扶泽勒子爵,但他摆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三人走出了泽勒公爵家族墓地,他们刚出来,其他贵二代就立刻捂住了鼻子,因为太臭了。可还来不及打趣,他们就看见了泽勒子爵那难看的脸色。精于察言观色的年轻贵族们,立刻闭上了嘴。


    下一处不是葛雷帕伯爵的家族墓地,他们家在另外一处墓地里。所以,泽勒子爵把下一处地点的年轻贵族叫到了一边,小声地说明了情况。


    这位年轻贵族一开始是纯粹的兴奋,但是越听脸色越难看。其他人远远地看着他们,有些人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了——虽然谁动的手他们还不知道,但毫无疑问,这必然是大面积的墓地被盗事件。


    “先生们,发生什么事了?”一位主教带着几位正辉教的神父匆匆赶来。


    在这个世界,所有的墓地都是有所属教堂的,正确地说,墓地就是教堂的后院,是神的地上领地的一部分,让灵魂获得安息的所在。


    不过现在这些死去贵族的灵魂安息没安息,大家不能确定,反正他们留在人间的遗体是没得到什么安息的。


    普通人虽然没有家族墓地,但一般也是代代都埋葬于同一处墓地,并尽量让家人的埋葬位置接近。有时候夫妻或父母子女在世时,就会把几块墓地买下来备用。


    看看墓地里都有哪个家族,一般这个教堂的神父也就与哪个家族亲近。毕竟,最终大家都得在他的院子里聚首。而贵族墓穴较多的墓地,一般也是较大的教堂,主事的神父很可能是一位主教。


    但现在,贵二代们看向这位主教和其余神父的表情,却没有了往常的亲密。


    他们不知道神父们购买食尸鬼,可在教堂的眼皮子底下,有贵族的家族墓穴被盗,神父们即使没有亲自参与,但也是严重的失职。


    这位主教至少表面上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他身后的另外一位年轻的神父突然指着雪莉大喊:“恶魔!你竟然胆敢踏入神的领域!?”


    雪莉瞥了他一眼:“我敢。”


    “扑哧!”有年轻贵族笑出了声,鉴于这是个严肃的场景,他很快憋回去了。


    “回去!”主教扭头训斥那个被憋得面孔通红的年轻神父。


    年轻神父看了主教一眼,行了个礼,当主教转过身后,他偷偷摸摸地离开了。


    “我们只是来拜访一下先人,诺法利埃主教。毕竟您也说过,我们该多来与祖先对话。”泽勒子爵说。


    “你们可真是和善的年轻人,那让我来陪你们一块儿吧。”


    泽勒子爵皱眉,这位主教主要的交谈对象该是他的父亲,今天之前他见到他后他的态度,都如一个长辈见到后辈,稍微勉励两句就会让他离开。


    “实际上,我们已经要走了,主教大人。”犹豫了一下,泽勒子爵这么说,他自家的墓穴被盗,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有主教在,一句亵渎尸体,他们就彻底没办法开棺了。而这显然不是他们家族一家的事情,而是诺顿帝国的一次行动,尽快把消息送给他父亲,才是最应该的。


    主教向前踏出一步,看起来是想阻止他们离开,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年轻人。愿你们谨言慎行,未来幸福光明。”


    他鹰隼一样的眼睛紧盯着泽勒子爵和其他青年,“赐”予了他们一个极其少见的“祝福”。


    即使对这位主教存有尊敬的贵二代们,这时候也因为他过于明确的威胁而变得脸色难看——你不就是个主教吗?敢这么和我说话?


    泽勒子爵和葛雷帕这时候还是很能控场的,他们拍打着小伙伴的肩膀和胳膊,就要带着他们离开。


    但这时候,刚刚离开的那个年轻神父跑回来了,他身边带着两个神色麻木的圣堂骑士。


    原来这家伙之所以胆子那么大,因为他是圣堂骑士的监护人。


    “诛灭邪恶!”他指着雪莉和其他女警们大喊。


    “不!”主教惊呼,可圣堂骑士只听从监护人或更上一级监护人的命令,毕竟他们的生死就握在这些人的手里。


    一位圣堂骑士上衣被陡然变得粗壮的金属双臂撑裂,他像猩猩一样,用双臂撑起地面,在“咚咚”的震动声中冲向众人。另外一人背后的衣服撕裂,多出了两对“刀片翅膀”,这种翅膀是飞不起来的,但是能把一切血肉之躯割成肉片。


    贵二代们大多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他们还从没见到真正的异族与圣堂骑士战斗的情况。只能被动地,任由几个血族把他们拨推向一边。


    两个黑影从天而降,随着干净利落的“嘭嘭”两声,两名刚才看起来强大到可怕的圣堂骑士,已经被碾压在地。


    奥丁用嘴巴一根一根地将刀片翅膀啄掉,这些锋利的刀片对她油亮僵硬的羽毛毫无作用,最多是刮了点灰尘下来。菲洛琉斯同样利落地掰掉圣堂骑士的手臂,直接翅膀一拍,让粗壮的手臂落到了那位年轻神父的脚下。


    “哇!”奥丁大叫一声,她不太理解:我和菲洛琉斯那么大的块头站在那半天,为什么好像他们都没看见我们?以为我们是吃素的吗?


    年轻神父刚才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惊恐,甚至已经被惊得呆住了,还是扔过来的金属造物手臂惊醒了他。只见他瞬间向后一个小跳,接着飞快靠近主教。在距离主教只有两步远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怯怯地抬了一下头。


    主教虽然黑着脸,但还是对他点了点头,他才再次迈开脚步,飞快地窜向了主教身后,和其他脸色同样难看的神父站在一块儿。


    “呵呵呵,就像是躲进母鸡翅膀里的鸡崽儿。”有贵二代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同伴耳语。同伴虽然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但还是面露微笑,其他人顿时也跟着一起“善意”地笑了起来。


    主教的脸色更难看了:“只是一个误会,这个年轻人刚刚来到索德曼,有些冲动。”


    “那我们告辞了,诺法利埃主教。”虽然占了口舌优势,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们再怎么二百五也不能把这群神职人员打一顿——虽然看表情贵二代们是真的想这么干。


    所有人都上了车,奥丁和菲洛琉斯放开了那个圣堂骑士。脚一蹬地,飞向了马车,落在了车顶上。


    马车离开了,失去刀片翅膀的圣堂骑士将失去手臂的同伴扶了起来,对方将他们肢体扯坏的行为相当干脆利落,这样修复起来也不会太困难。


    主教愤怒地转身看向年轻神父:“坎贝多神父,是谁让您动用圣堂骑士的?”


    “难、难道您刚才不是暗示了我吗?”


    “我?!”主教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刚才是说了“回去”,但他的意思是让这个傻子回到其他人中间去,“您是个蠢货吗?!您在北坎赛尔待的时间太长,种子射空之后,只能把脑子也射出去了?!”


    愤怒到极致的主教,已经口不择言了:“带他去禁闭室!”


    他大踏步地走向泽勒公爵的家族墓穴,他得去看看里边的情况。在经过坎贝多身边时有人嘟囔:“北坎赛尔出来的,都是自大的傻瓜。”


    坎贝多神父被气得脸色通红,他下意识看向两个圣堂骑士。他们注意到他的视线,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


    坎贝多正要说些什么,有人推了他一下。


    “你怎么——”他大声咆哮着,可刚一回头声音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他的脖子那样,消失了。那是其他神父,是要带他前往禁闭室的人。


    坎贝多的肩膀瞬间缩了起来:“我……我是真的没看见那两个巨大的怪物。”


    “对,你只注意着那几个红衣服的美人儿了。”一个神父说,他和同伴都用不齿的眼神看着坎贝多,“这里是索德曼,不是北坎赛尔,虽然这两个地方距离挺近的。在北坎赛尔,你可以通过让你的狗咬人,或者让你的狗被人上解决问题,但在这可不行。”


    坎贝多的脸憋得通红,但没有辩解,是不敢,也是无可辩解。


    王宫,等在外边的贵族们,现在比早晨轻松了很多,他们的儿子都回来了,并且带来了家族墓穴一切完好,没有被入侵过的结果。甚至有人开始小声埋怨那位蒙代尔警官,认为他是名声太大,以至于最想找点事出来。


    有人通知,泽勒子爵来了,一直和别人微笑言谈的泽勒公爵当即告退离开。


    片刻后,回来的泽勒公爵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稍后他得到了国王的召见。当他走到国王面前时,却瞬间泪流满面。


    “陛下!”泽勒公爵哭泣着,“我家族的墓穴遭遇了严重的亵渎!请您一定要严惩犯人!”


    公爵本来就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帅哥,此时他哭泣起来依然风度翩翩,只是可怜。


    本来脸色也渐渐变得愉悦的国王,顿时也严肃了——看来奥尔再次保住了他的·权·威啊。


    然而,当公爵更详细地讲述泽勒子爵带来的消息时,她的表情有一瞬间没坚持住。


    因为泽勒公爵说“棺盖上看不出任何开启过的痕迹”“靠狼人警官的嗅觉分辨出的不对劲”“打开之后有些尸体和陪葬品彻底一起不见,有的尸体已经残缺,还有的陪葬品不见了”。


    最重要的就是棺盖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因为在此之前来报告的其他人,以及皇家骑士们,也没有谁打开过棺材,他们都是看一看棺材表面的状况,也就自动认为,棺材没有被打开过。


    可在此之前确实是没有狼人一块儿进去探查的,其他家族是没有那个条件,而进入王室墓地的皇家骑士都是人类——禁卫军里虽然有狼人和血族但……他们也只是禁卫军而已,真正要命的中心地带,他们是不可能靠近的。


    “您先下去冷静一会儿吧,稍后我们再继续来商议这件事。”


    “是的,陛下。”


    泽勒公爵离开后,把自身家族的情况告诉给了零星几个好友,刚才还乐呵呵自以为没事的贵族,只能再次让自己的儿子去一趟家族墓地,这次明确地告诉了他们,要开棺查看所有五年之内下葬的棺材。


    这些二代们刚离开,就有人送来了一个消息——圣·安东尼大教堂的两位神父自焚了。


    “他们自焚之前,向神父忏悔了自己的罪过,说他们因为贪婪,受到了恶魔的诱惑,进行了盗墓的行为。”来报讯的是一位中年教士,“他们向光明忏悔,向陛下认错,他们愿用火焰清洗罪孽,天堂没有他们的归处,他们选择自杀,自愿在地狱中受苦。”


    “你们的主教以为我是蠢货吗?”国王面无表情地质问着,出于风度,她现在才没有抓起茶壶扔在对方的头上,“忏悔了?他们对你说出被盗财物的去向了吗?说出食尸鬼被藏匿的地方了吗?


    ‘选择自杀?’‘自愿在地狱中受苦?’这样亵渎的蠢货,就算不是自杀也只能下地狱,就算下地狱,他们也只能做魔鬼烤架上的肉,被一片片削下来吃。”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国王陛下?”教士不赞同地看向国王,“我的兄弟们已经忏悔了,用生命与进入天堂的机会作为补偿,这难道还不够吗?至于财物的线索,那难道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我……陛下!我的话还没说完!陛下!”


    随着这位教士的发言,很显然,这就是一个信教已经信傻了的家伙。


    把这个人拉出去后,国王一边吩咐皇家骑士再去查看王家墓地,一边对仆人地吩咐着:“枢机主教们到了,直接带进来。”


    二十分钟之内,三位刚刚离开了几个小时的枢机主教再次到来了。


    那位胖乎乎的正辉教胖主教这次是第一个发言了:“诺法利埃兄弟犯了错,他已经认了错,放弃了圣·安东尼大教堂的职务,并在不久之后将被遣送回大圣城,接受宗教法庭的审判。”


    宗教法庭不是宗教裁判所,前者是所谓的“审判宗教人士的专门法庭”,但诺顿帝国的法庭对没有身份又确实有罪的人,还能勉强做到公正。宗教法庭的公正就彻底是个笑话了,甚至大多数时候审判都会一再拖延,最终不了了之。


    毕竟,整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承担得起和教廷打官司的代价。


    光明教紧随其后:“陛下,您看事情是否可以就此结束?继续下去,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当然,我们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


    只有守律教的枢机主教,他低着头,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羞愧的模样。


    国王现在的感觉是奇妙,她愤怒到近乎发飘了,她甚至当着三个枢机主教的面,抓起裙摆,看了看自己的脚:“先生们,我刚刚甚至以为自己因为愤怒而灵魂出窍了,真惊讶,原来我的灵魂依然停留在躯壳里。


    我自认为我的一生中已经见多了无耻之徒,我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对任何‘无耻’的行为感到惊讶,但你们的行为告诉了我,过去的我是多么自以为是。”


    正辉教:“陛下,现在用咒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想您也知道,如果诺顿帝国的很多贵族都发现自己的墓被盗了,那么对诺顿帝国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现在,诺顿帝国聚集了大量的外国游客,您也不想这个时候丢脸吧?”


    国王看了一眼这个胖主教:“……从您的嘴里说出这种话来,我有理由相信,被盗的贵族墓穴超过了五成,甚至……王族墓地也发生了被盗?”


    胖主教是在威胁?不,虽然对比其他两位他是新来的,但国王已经很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毕竟在国王的领域里,他这样的权力动物并不少见。能让他说出这种话来,说明局势已经彻底糜烂。


    他们的这些话基本上等同于在说“别查了,我们赔,说怎么赔就怎么赔”


    国王宁愿他们继续和几个小时前一样,继续挑拨、斗嘴,那至少说明事情还能挽回。


    “……”


    三位枢机主教全都闭嘴低头,说明默认了这句话。


    国王用手按了按额头,她的血管要气炸了:“把泽勒公爵他们叫进来,哦,对了,告诉他们,把他们的儿子也都叫回来。”


    当大贵族们听到国王的命令时,他们的心情和国王听到胖主教那些话的心情,几乎一样。


    ——让他们派人去看才表示“不一定”,彻底让他们把人叫回来,别看了,却基本上等同于“八成就是”。


    大贵族们进入了大会见室,国王坐在最上面,依然按着额头,喝着仆人递上的浓茶。


    枢机主教冕下们都是站着的,倒是大贵族们,反而都在会见室的左侧被安排了椅子和浓茶。


    “……”这情况就更不对了。


    枢机主教也仅仅是在名义上低国王一层,但国王对待他们,从来都是如对待一个同位之人的。他们这些大贵族更是一见面只能低着头,说两句话留下供奉金,就得乖乖亲吻人家的戒指,然后滚蛋。


    三位枢机主教看着这些走进来的大贵族们,原本面对国王时还算冷静镇定的脸,竟然渐渐红了。甚至守律教的枢机主教直接再次低头,不想说话了。


    光明教的看着正辉教的,小声说:“你是国教。”


    正辉教:“修道院是光明教的。”


    守律教的依然低着头,却在此时站在了光明教的一旁:“你在索德曼的教堂最多。”


    第386章


    胖主教深吸一口气,他才是最冤枉,最委屈的。他现在万分后悔出任诺顿帝国的枢机主教,本来以为是顶了一个肥缺,虽然远离西大陆的总教廷,但也是来到了一片自由的新天地,可谁知道前任的人是走了,留下来的屎,还得他来掏。


    “教会的某些人员,因为个人利益,进行了一些极其糟糕的行为。”胖主教说,“但教会……会在这件事上,给予各位足够的补偿的。”


    三大教会在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当然都是把事情“圆满”一下,毕竟那样对谁都好,但只是初步了解了情况后,他们就明白,只要贵族们发现了,那这件事就没办法弥补了。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近期突发事件,而是历史遗留问题——他们第一次来时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国王显然还不是十分确定,那他们当时当然也必须当不知道。那间光明教的修道院存在了六百四十年了,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外出售食尸鬼的。


    招认的神职人员,最高的就是那位圣·安东尼的主教,他是从索德曼本地爬上来的神职人员,主教也就是他的顶点了,其余都是本地中下层的神父,更上层的,尤其是像胖主教这样从西大陆大圣堂那边直接派过来的高级神职人员是真的都不知道了。


    他们被本地人隐瞒得死死的。


    胖主教再次在心里诅咒前任,他要是再多坚持上两年,也就是坚持到现在,把所有的脏事都兜上,那该多好?或者这个血族的王储早两年把事情查出来也好啊。


    这些盗墓的神父,已经形成了一套章程。他们从不会盗最近两年内下葬的尸体,原因是贵族家庭也总有各种破事,虽然发展到把棺材里的死人都拉出来的情况不多,但也是存在着可能性的。


    比如食罪人案,也是葛雷帕子爵情人被杀的案子,假如棺材刚被下葬他们就去盗,很可能和另外一群盗墓贼撞上……那现在胖主教就得偿所愿了。


    而已经入葬了两年的死者,也偶尔会遇见迁坟的事情。但这个时候,盗墓的神父们就不怕了。首先,迁坟不能想来就来,还是要提前通知所属的教堂的,教堂要进行仪式,以免坟墓里其他的灵魂受到打扰——这种情况现在想起来就很讽刺。


    然后家属会在两到三天后得到通知,让他们在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时候,带走棺材。


    也可能是他们很快就得到通知,说他们亲人的遗体在不久前遭遇了盗墓贼,已经惨遭损毁。于是守墓人,甚至守墓人的一家子,都会因为被证明是罪犯而被吊死。至于他们盗走的的陪葬品,当然是已经被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找不到了。亲人们最多得到一具被严重损毁的遗体,有时候甚至连遗体都没有。


    而迁坟者到底走入哪一条“支线剧情”,完全看他们与死者的感情。


    感情浅,只是进行一种程序,比如有些家族其实是有两处一直在使用的家族墓地的,另外一处在他们真正的封地,家族的规定也是要最终归葬在封地里,于是后代们就会每隔一段时间,攒够了尸体,朝那边运一次,那他们得到的就是第一条。


    但感情很深,比如夫妻的一方即将回乡想带走另外一方,母亲另嫁想带走孩子,年轻的绅士远行归来想带走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未婚妻等等,这些情况都是有的。这代表着,即使是腐烂的尸体,即使是骸骨,即使教会对他们说了打开棺材是渎神,他们也很可能会偷偷地打开棺木,看一眼自己的挚爱与亲人。那他们得到的,就是第二条支线。


    这种事同时发生十件以内,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大不了多献祭几家守墓人,就说他们沆瀣一气,形成了盗墓团体,所以才出了这么多案子。


    但现在这个情况……一个贵族的家族墓穴里,就不只是十件了,同时年代跨度极长,全堆在守墓人们的身上,那不是把贵族当傻瓜,那是教会里全是傻瓜。


    他们真的敢那么干,在诺顿帝国的贵族与教会之间的矛盾将再无调和的可能,必然要爆发宗教战争——最胆小的贵族也得开打,因为这件事严重侮辱了他们的家族,把祖坟都刨了的这种事,对于大多数文明来说,都是严重的侮辱。


    不过,三位枢机主教也知道,此事之后,教会的威信将大受打击,甚至两三代人之内,都难以恢复。


    “教会中的某些人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他们将会在宗教法庭受到应有的惩罚。而我们也以最大的诚意保证,愿意为各位做出足够的补偿。”胖主教硬着头皮说。


    有位长得极其纤细苍白的贵族,当场捂着额头晕了,其他贵族反应快速地搀扶住了这位同僚,把他搀扶到了椅子上。


    然后……然后现场就僵持下来了。


    国王叫来的是最上层的大贵族们,这群人无论年龄,都是一群高情商,且拥有极高政治智慧的家伙。换言之,一群几乎没有正常感情冲动的政治动物。昏倒的贵族都极其可能是装的,毕竟他经常昏倒,来逃避某些尴尬的,或最好别站队的时刻。


    于是现在这种情况,没人会第一个站出来愤怒地冲向枢机主教们,拽着他们的脖子咆哮之类的。


    所有人都在脑海里计算,自己可以索要什么。他们发现自己能要很多,可是这样会严重得罪教会。教会现在会心安理得地把东西拿出来,那也是他们该得的赔偿,但不表示教会不会秋后算账。


    教会的圣堂骑士找个晚上给他们一巴掌,制造成强盗抢劫的假象,那是非常有可能的。


    泽勒公爵冷眼看着他的同僚们,他知道他们其实依然不明白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即使通过此时教会和国王的反应,他们知道情况不对,可是,他们接受的上一个确切的情报,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棺材完好,他们多少还存有侥幸。


    这种侥幸,也让他们此刻不是一个被害人的心理,而是一个占便宜的人。已经占便宜了,当然是闷声发大财,等着那些真的倒霉蛋出头。


    但也没办法说别人,泽勒公爵(真的倒霉蛋)自己也没迈出去那一步,他得为活人考虑,毕竟……无论他的祖先是上天堂或下地狱,总之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回来找他聊过天。


    贵族互相用眼神看着对方,鼓励着:上吧,勇士。


    这时候,忽然有个贵族站出来了。所有人都以为,为大众服务的勇士出现了,却听这位贵族说:“陛下,我认为为了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我们可以将蒙代尔警官叫来。”


    “……”


    贵族们的眼神,瞬间从看傻子,啊,不,勇士的,变成了看无耻之徒的。他们都是冷静的老油条,所以找一个著名的热血青年过来?


    这位贵族退回来后,有他的政敌小声嘀咕:“您也太无耻了,我的朋友。”


    这件事假如没有奥尔爆出来,他们还被蒙在鼓里,是他帮了他们,否则贵族们还像是蠢货一样。而且现在这是贵族和教会之间的讨价还价,关奥尔这个血族警察什么事,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您可以站出去表示您的反对,我的朋友。”


    这位贵族耸耸肩,一脸无趣地没再说什么。


    奥尔被召见了,他临走前,将深蓝之歌交给了达利安,这玩意儿作为曾经血族的国宝,奥尔不相信它属于对诺顿帝国无害的物品,只是那奇怪的外壳保护了它,让它一直沉眠在一个侯爵的宝库里。所以,还是别带着这个大杀器跑进王宫炫耀了。


    在被带进王宫的路上,这次的仆人反复交代奥尔各种礼仪,奥尔很温和地一一答应了。


    他走过了侯见大厅,今天这儿的贵族格外多,他们中的很多不是在等待国王召见,他们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而是等着里边进去的大贵族出来,向他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一身红衣的奥尔被带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从他们的眼神上,奥尔知道,他不认识他们,可他们却全都认识他。


    奥尔有点意外的是,大多数人竟然对他还挺有好感的,他们对他微笑着点头。只有极少数缩在后边的人,用阴暗的眼神看着他。


    在大会见室的门外,奥尔停住了,当里边传来“宣皇家警察督察,奥尔维茨卡·布莱德利·蒙代尔,觐见!”时,门口守卫的两名禁卫军(两个目光兴奋的血族)才左右让开,里边的仆人也得以推开大门。


    奥尔走进了大会见室,他的眼前,光学意义上的亮了。


    一眼看去,没人能确定这个房间里到底点着多少盏煤精灯,头顶上辉煌的水晶大吊灯,屋顶上绚丽夺目的彩绘中点缀着形态各异的小灯,金灿灿的立柱上燃烧着藤蔓造型的金色挂灯。


    国王的左侧,也就是进门的右手边,是整齐坐着的大贵族——男女都穿着华贵的衣裳,在室内明亮光明的照射下,他们的身上也反射着各种光芒。


    国王的右侧,是站着的三位枢机主教,他们那样式相同,只是花纹稍有不同的圣袍都长长地拖在地面上。


    国王陛下,海伦娜一世,则面色阴沉地端坐在她的黄金宝座上(就在奥尔来之前,皇家骑士偷偷告诉她,王室的墓也没逃脱厄运),巨大的裙摆从宝座里挤了出来,密密麻麻的蕾丝花边、蝴蝶结与刺绣完全让人看不见裙子的本色。


    假如,我现在动手把他们全杀了,是不是就能试着接管诺顿了?有那么一刹那,奥尔真的产生了这种想法。但也只是如火花闪烁的一刹那,这想法是愚蠢的,杀绝一个国家的管理层,不代表杀人者就能控制这个国家,蓝星上无数的国家都是真实的证据。


    那样会带来的,只有混乱,奥尔无法登上权力的巅峰,反而会带着所有他所爱的人,跌入深渊。


    奥尔按照仆人所说的那样,径直走到国王御座阶梯前,大概还有两三步的位置,单膝跪下,跪的时候也要把头颅谦卑地低下,整个人几乎是蜷缩着的。这代表着他对国王的绝对臣服……


    “向您问安,我的陛下。”


    “我安好,蒙代尔警官。”国王语气温和,“起身吧。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帝国和我的忠诚服务,今天来,是因为有些事我们需要您来解答。费利佩伯爵,您来问吧。”


    费利佩伯爵——就是刚才的那位无耻之徒——对国王的要求并不意外,他提议的,当然不可能让他置身事外。


    奥尔在向国王微微鞠躬行礼后,才转身面对贵族。泽勒公爵和葛雷帕伯爵都对他斜了斜眼,此时此刻,这两位还算是做了一点盟友该做的事情。


    费利佩伯爵开口了:“蒙代尔警官,您对于盗墓,知道多少?”


    奥尔面露迷茫:“……挖开坟墓,把棺材打开,然后偷盗走有价值的物品?”


    有贵族发出轻笑,费利佩皱起了眉:“您知道帝国刚刚发生了什么样的丑闻,对吧?您也该知道我提出的问题,就是针对这件丑闻的。”


    “原来您说的是食尸鬼盗墓,您应该坦诚一些的,阁下。”奥尔说,“如果要针对这件事发表意见,那就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我不认为这仅仅是一件丑闻。丑闻是形容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的,比如您和您的几个情人胡搞过头了,第二天一瘸一拐的。这是丑闻。


    我说的是比如,请您别过分激动。


    而亲朋好友的尸体被食尸鬼拆分后大嚼,这是仇恨。”


    众人刚刚因为奥尔的比喻发笑,就因为他接下来讲述的情况闭上了嘴,他们不是被伤到了,他们是认为“来了!”。


    可是奥尔也把嘴闭上了,什么都没来。


    有人去看泽勒公爵和葛雷帕伯爵,这两位一脸淡然,他们刚才就斜了个眼而已,算是警告了奥尔,可到底怎么应对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他们两人可无关。


    费利佩只能继续说:“正是这件事,因为您的帮助,我们查出了真相。”他顿了顿,奥尔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继续朝下说——这家伙不是充满同情心,善良得过头,遇见点破事就会朝上冲,还是个无信者,经常和教会对着干吗?为什么现在毫无反应?


    “是教会的部分底层神职人员做的。”等半天没等到奥尔的反应,费利佩只能硬着头皮加上这一句——他是不希望当着三个枢机主教的面,说出教会的错误的,所以甚至特意说是“底层神职人员”。


    说完了他就立刻坐了回去,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不让教会发现那是他说的。


    “作为一个警察,为了陛下,为了帝国,尽量调查清楚每一件案件,是我的责任与义务。”奥尔面无表情地打着官腔。他看向国王,向她行礼,“陛下万岁。”


    三个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要被架在火上烤的枢机主教,这时候传递着眼神——谁能想到,这些贵族真的这么……无能呢?


    刀子已经递过去,猎物(他们自己)捆绑好也洗刷好了,剁肉不会吗?


    奥尔同样无能。修道院里的那些皮纸书,可都是他们异族的皮。他现在正可以借着贵族们的势,寻求报复啊?不过大概是他知道,他自己是得不到那些赔偿的吧?又或者根本不在意,毕竟,这种事,异族已经习惯了吧?


    现场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费利佩不敢站出来了,他想推奥尔出去,可不代表他想把自己也赔进去。国王也不想暗示自己的任何一位重臣,她前些日子刚压着不少人调整企业的物价,现在再次施压,贵族的不满情绪会加倍。


    所以刚才她也同意了把奥尔叫来,这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国王喝了一口茶:“蒙代尔警官,您可以为修道院的事情,索要一定的赔偿。”


    她自认做出了让步,确实也有必要给予奥尔一部分利益。这同样也代表着,奥尔根本没有了拒绝当刀的资格。


    三个枢机主教都有点同情这位血族王储了,可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借助他,贵族和教会甚至都可以假装他们没有闹翻,贵族认为赔偿少了,教会认为被勒索得多了,都能恨他,而不是对方。


    “陛下,感谢您的仁慈与宽厚。”奥尔依然恭敬,脸上无法看出一点不满,直到他转向三位枢机主教,眼睛里才在平静之外,更多了一些兴奋和雀跃,“三位冕下,我要……养殖场。”


    “!!!!”


    枢机主教们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们错了,这位是真的有胆子啊。


    贵族们都惊讶地站起来了。


    “北坎赛尔的养殖场,不要土地和财物,但就在我说话的现在,所有北坎赛尔养殖场里的异族,都转交给我。”


    奥尔不知道这是否会打扰奥古斯丁的计划,但此时此刻他能要的也只有这个了。除此之外他还能要什么?镇压在泉水下面的祖先酱?一辈子花不完的金钱?遗赠?石头精灵?要不然一个天使?


    既然国王说了,这是为那满满一个图书馆的皮纸书索要代价,那无论要什么都是笑话,甚至包括北坎赛尔的养殖场在内,也是笑话。


    “你怎么敢?!”这是费利佩指着奥尔质问出的,奥尔要了这么一个大价钱,那他们要什么?


    但国王眯了眯眼睛,没说话,这意外符合她的利益。实际上,她面临着和奥尔差不多的窘境,必须从教会那索要到赔偿,可这又不是战争赔款,能狮子大开口索要百亿、千亿。而且这事情还不能朝外说,毕竟这对于被害者们来说,也是可怕的丑闻。


    奥尔瞥了他一眼:“这是我个人所要求的赔偿,和其他人无关。诸位觉得,我要求停止继续给族人剥皮的行为,是错误的吗?你们也想剥我的皮,做成书页,皮靴、皮带,和皮大衣吗?”


    “我同意。”守律教的枢机主教看着奥尔,表情依然麻木,“那是罪恶之地,理应关闭。”


    正辉教和光明教的两位瞪了这个叛徒一眼,但看起来他们对于守律教的态度不是很吃惊。


    “这次的事件,我相信不是三大教会的行为,而是有邪教在密谋,诱惑了底层的神职人员。甚至有些人大概是被欺骗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三位枢机主教正有些奇怪,可越听眼神就越亮。奥尔是暗示他们找一个小教派当替罪羊,把所有事都栽在对方身上。


    虽然奥尔出这个主意,一定有激起诸多教会矛盾的嫌疑。可是无所谓,三大教派在意小教派吗?三大教派里最弱的守律教,其体量都远超剩余小教派加起来的总和。这情况应该反过来说,小教派越少越符合他们的利益。


    “可以把现在养殖场里的人都交给你。”正辉教的胖主教说,光明教的也在一旁点头。


    这里的文字游戏奥尔当然听明白了——现在养殖场里的,所以这批人交给他之后,教会还能从别的地方调新人过来,甚至这对某些人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进“新货”了。


    “光明在上,感谢诸位的正义之举。那现在能请三位签署一封联合命令吗?我可以请奥古斯丁大人,陪我一起前往。”奥尔直接得寸进尺。


    “……”三个枢机主教彼此看看,竟然发现他们三个都没有不满。


    毕竟最重要的事已经答应了,而且……北坎赛尔的那群人到底怎么样,他们还不清楚吗?奥尔现在不立刻动身,消息传过去,他能接手的也就是一堆烂肉了。


    这三位不可能突然变善良了,他们只是很清楚,教会近期内不能再招惹大麻烦了。


    到底是谁把他引去查什么食尸鬼的?对了,是国王,国王本来是去查厉鬼的,但国王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吗?


    三人一块看向国王,国王满脸威严,沉默不言,然而内心里国王想咆哮:王室的墓也被挖了!我如果早知道,我会让这种事继续发生吗?!


    第387章


    国王的怒视,让主教们收回视线,守律教和正辉教的一块看光明教:奥古斯丁不是也在场吗?他为什么没阻止。


    光明教的瞬间瞪回去:怎么阻止?至少来个半残废?


    光明教相信奥古斯丁的力量,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半天使不是奥尔这个年轻的后辈能战胜的,但奥古斯丁也是惨胜,毕竟他是人类,身体还保存了很多人类的特性。最糟糕的情况下,与他融合的那半套天使也会就此彻底作废。


    那光明教亏大了。


    呃,虽然现在亏得更大,但是,现在是三家,不,是所有教会一块亏。可稍后,他们还是能从被选上的倒霉蛋身上挽回一些损失。就像奥尔说的,只要扔出去一个“恶魔”,虔诚的信徒就会把恶事都一股脑地发泄在恶魔的身上,神依旧是无暇的。


    至于养殖场的损失,从西大陆那边调人就好了。


    “让加布里与您一块儿去吧。”胖主教说,“他今天是随我一起来的,现在就在外边。”


    加布里是被奥尔杀掉的曙光的亚历山大的继任者,名义上与奥古斯丁同级别的圣堂骑士。


    “蒙代尔警官,您不能伤害那些听从命令不予反抗的神职人员,那些反抗的人,也不能将他们伤害致死。”


    守律教的没说话,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当然,三位冕下。”不能打死……打残废看来是没问题,高位截瘫也可以。奥尔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枢机主教们看见了他的笑容。


    打残废当然没问题,养殖场的神职人员很多都不是人了——他们都承认的不是人——放在养殖场里,那些家伙有事干,就不会去外头找事,一旦养殖场变空,活蹦乱跳的他们无事可干,就得出来找事了。那时候才是真的给教会惹麻烦。


    奥尔把人全打残是最好的,恰好将仇恨也都拉过去了。等那些家伙痊愈了,新人也过来了,他们一定要去报仇,也是找奥尔的麻烦。


    所以,枢机主教们也回以笑容,真是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奥尔匆匆离开后,枢机主教们的笑容消失了。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然没人当出头鸟。


    “陛下,我们的年纪大了,能要一把椅子吗?”正辉教的胖主教问。


    国王愤怒,这不是一把椅子的问题,这是优势与气势的问题,主教们已经认清了贵族们的软弱,所以他们此刻才敢于要椅子。


    贵族们低着头,装没注意到,这怪他们吗?现在出头的人,当然是能在此时此刻得到陛下的好感,可是过上一段时间,教会找麻烦的时候,国王八成不会伸手救命。因为从国王的角度她不能把教会逼急了,当然在事后得让他们“适当地”发泄怒火,发泄的对象就得是现在的出头鸟。


    奥尔?他代表的是他自己,他的力量也放在那,教会找他的麻烦通过的是其他层次。


    总之,国王和她的贵族们,也算是“君明臣贤”了。


    国王挥挥手,给三位枢机主教搬来了椅子,诺顿帝国地位最高的几十人就在大会见室里,大眼瞪小眼。


    蹲在马车车顶上的奥丁动了动,她对着菲洛琉斯哇哇叫了几声。菲洛琉斯站了起来,奥丁继续哇哇哇了一会儿:“我明白了,亲爱的。我这就出发。”


    他们现在和葛雷帕,一半贵二代,以及一半女警在一起。他们没有与泽勒子爵一起前往王宫,而是根据家族墓地的远近,分成了两队。目前为止,他们还遇到了其他年轻贵族,也遇到了前来阻止的神父。


    但是,贵二代们都是很坚定的人,并且从泽勒子爵那知道,在墓穴里发生了什么,作为家族墓穴的主人,只要他们坚持,那神父最多也只能用恶毒的言语诅咒,却没办法阻止。


    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幸运儿家里遭遇的盗墓情况……较少——尸体没怎么被损毁,只是陪葬品全没了。


    菲洛琉斯抖了抖翅膀,四爪用力朝前一跃!


    咔!哐!


    他们现在趴的这辆车不是警车,是某位贵二代自己的马车,原本觉得这车顶软乎乎的,比警车硬邦邦的车顶舒服得多,谁知道就发生了此种惨案。


    坐在里边正在谈话的几位贵二代,看着从车顶上漏下来的狮爪也目瞪口呆。巨大的狮爪还在他们眼前狗刨一样捞了几下,一个贵二代大着胆子伸手……摸了两下肉球,其他贵二代有样学样。


    很、很Q弹。


    小匕首一样的利爪弹了出来,几人默默缩回来自己的手。


    外边,奥丁想几爪子把菲洛琉斯踩下去,让他从车里走:“不行!我的翅膀被卡住了!”


    “哇!”=。=明明是你非要用翅膀撑着,好吧好吧,等我一会儿。


    奥丁的身躯也很巨大,但是她的动作就是比菲洛琉斯轻盈流畅得多,她从车顶起飞,盘旋,巨大的爪子抓在菲洛琉斯的背脊上,直接把他拽了出来!


    皮糙肉厚的菲洛琉斯被奥丁抓住的地方略有些刺痛,但没有出血。奥丁直接在空中撒手,把他扔了下来。本来以为菲洛琉斯就这么飞走了,谁知道他又飞回去了?四个大爪子拥挤地踩在御者位上,把驾车的车夫挤得都要掉下去了。


    车里的四个青年就见一颗巨大的鹫头从车顶的破洞探了进来,充满威严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后,缩回去消失了。


    “哇?”你干什么?在天空中交错时,奥丁歪着脑袋问。


    “告个别……”


    当车队重新出发,也就是狮鹫应该离开了,青年们才松了一口气。


    “赚了。”“对,绝对的赚了。”


    得知家族墓穴被挖的中二青年们,再次欢快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摸过狮鹫的肉球?我们摸过!”


    奥丁听见了,她看着菲洛琉斯消失的背影,“嘎嘎嘎”地大笑了起来。


    菲洛琉斯终于回到了鱼尾区,他首先敲响的当然是达利安办公室的窗户:“先生说,他可以把整个北坎赛尔的异族都带出来了,让您叫上分院带尽量多的人过去。分院还要带上尽量多的器械。先生已经用警鸦通知了另外几处警局,他们也会派人过去,如果在路上碰见,请您统筹一下。


    我接下来要去见奥古斯丁,正辉教那位圣堂骑士队长加布里也会和他们一块儿去。”


    “……”菲洛琉斯的言语很简单,但只是第一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都强大到让达利安瞬间窒息,他顿了两秒才点头,“好的,我这就召集人手。”


    菲洛琉斯刚刚离开,达利安办公室的大门就打开了,安卡和亚伦眼睛亮晶晶地站在门口。


    “去召集人手。”达利安说。


    两人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此时这个警局里,无数的狼人也都是在短暂的停顿后,忽然叫上血族,眼睛发亮地冲向一楼大厅。


    安卡抹了一把眼睛:“我真想死在此刻。”


    亚伦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们必须得活着,和先生一起,面对未来的无数负担。”


    “啊……确实。”话虽然这么说,可安卡还是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


    “你要给先生增添负担吗?”亚伦站住了,安卡的这种状况是很危险的,更危险的是,警局里有这种想法的,很可能不止他一人,“让他因为你的自私,再背负上你的命?”


    本来想冲出去教训一下安卡的达利安停下了脚步,回去做他的事情了——把深蓝之歌裹起来,就算它的魔力波动无法隐藏,至少把它那显眼的外表隐藏一下。


    果然,安卡的表情已经变了:“谢谢,兄弟。”他拍了一下亚伦的肩膀,“谢谢。”


    菲洛琉斯敲响了教堂的门,他听见了脚步声,有人来开门了,那个人趴在门板上看了一眼,门的那边立刻传来了一声夸张的抽气声,接着脚步就杂乱地离开了——作为邻居,菲洛琉斯不相信门里的人没见过他,需要被吓成这个样子吗?


    又多等了五分钟,门打开了,站在门后的是奥古斯丁:“先生说,他已经得到了可以把目前北坎赛尔的异族全带走的机会,光明教的枢机主教命令您作为他的同伴,详细情况见面再说。”


    即使是奥古斯丁这个时候也有一堆问题想要提问:“????”


    他甚至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日历,很确定距离他刚刚和奥尔交谈还没超过12个小时,不是他睡了一觉,就睡过去了一个月。可他甚至还在考虑详细的计划,怎么奥尔就已经自己做完了呢?


    奥古斯丁此刻有点委屈,有点茫然。


    “我们那边大概就要出发了,您呢?”


    “我准备一下,这就出发。”


    同样有点茫然的,还有已经赶到了的贪婪亲王,他接到奥尔用魔法信箱投递来的信件后,就立刻出发了。


    他是知道深蓝之歌的,这是与许多其他珍宝一样,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中的奇珍。甚至连血族自己,都不确定这些珍宝到底是真的存在过,又或者只是一个神话传说了。在奥尔身边围绕着那么多骑士的情况下,他当然得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带走。


    可是他来得还是迟了一点,奥尔已经不在了,他只能隐藏在角落里,等着奥尔回来。可现在这个情况,鱼尾区警局又要大行动了?


    怎么办?直接向达利安索要,还是继续等?


    =。=等等……奥古斯丁怎么过来了?达利安下来了,他背着的那个用布随随便便捆着,但依然闪烁着美丽蓝光的东西,不会就是深蓝之歌吧?


    达利安站在那正和安卡商量人员安排——亚伦已经去分院叫人了,约德尼和彼得去平安小区三期工程了,虽然不知道会接出来多少人,但总归人数不少,得给他们一个暂时安身的地方。


    突然,达利安似有所感,他一扭头,就看见了一个奇妙的景象。光明教的雄狮奥古斯丁正在从左边慢悠悠地走来,血族的贪婪亲王,正在从右边疯狂地跑来。


    毕竟跑是比走快的,亲王首先来到了达利安的面前。


    亲王刚张嘴,达利安已经开口了:“支援我们些人手吧,父亲。奥尔要去北坎赛尔带人。”


    亲王:(⊙[]⊙)


    “他有三大枢机主教的手令,还有国王的命令,是合理合法地要把异族带出来。另外,这个给您,要用血喂养。”他直接把背后巨大的双手大剑塞进了亲王的怀里,可是当亲王正要握住它的时候,达利安又把剑拿了过来,“请善用它,父亲。将它交给您,是因为奥尔认为异族需要更多的强者,他也需要战友。


    别让奥尔的敌人握住它。”


    “假如奥尔的敌人握住它,那必然是因为我已战死。”亲王直接拿过了剑,他看着越走越近的奥古斯丁,手上一扯,撕烂了裹着深蓝之歌的棉布,直接将掌心在剑刃上一抹!


    并非十分锋利的剑刃,却瞬间划破了亲王的掌心,一层天蓝色黏在他的伤口上,让他无法愈合,鲜血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剑身上,顺滑无比地滑落在地面上。


    “血……”达利安提醒,亲王疑惑,达利安继续提醒,“血滴在配重球上。”


    亲王立刻把手朝上挪了挪,血浸透了依然挂在配重球上的一层棉布,很快浸入下方的配重球,那枚菱形的金属蓝色宝石。亲王手掌伤口上阻碍愈合的天蓝色魔力首先被吸引了下来,接着……亲王感到了一阵魔力的牵引,这同时也代表着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他动不了了。


    奥古斯丁在街对面停下了脚步,达利安也发现不对劲地看了亲王两眼。


    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他们必须出发,可也不能把动不了的亲王就这么扔在警局大门口。


    达利安直接走出来,面朝亲王出现的方向喊了一声:“来人!”


    “……”短暂的安静后,那条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忽然传来了一声马嘶,一辆纯黑的巨大马车从空寂中出现,如风一样,奔驰到了达利安的身边。驾车的人,正是马克西姆的父亲,亲王的侍从长,汉塞尔·托雷斯。


    “把他搬走。”


    “等等。”原来亲王虽然不能动,但还是能说话的,“除了最低限度的预备人员,召集我们在索德曼的全部战斗人员,他们要去北坎赛尔带人了。”


    托雷斯也惊了,亲王继续给他解释。


    达利安没留下继续听,警局的众人都准备好了,他挥舞手臂示意奥古斯丁过来,他们上了马车——菲洛琉斯飞了过来,落在了他们的车顶。


    奥古斯丁没问那柄剑是什么东西,达利安原本也没想和他说什么,他闭着眼睛在思考这件事到底会给他们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可是思考了没一会儿,达利安就不得不睁开了眼睛,他实在受不了对方存在感过于强烈的视线了。


    奥古斯丁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更像是在打量着某种新奇的物品。


    “您有问题吗?”达利安问。


    “有。”奥古斯丁点头,“你们是伴侣,那么你们有伴侣生活吗?我指的是夜生活。蒙代尔警官的需求强烈还是淡漠?你能完全满足他吗?他的力量会在‘那个’时刻,将你捏碎吗?”


    他用文雅的词汇,询问着奥尔和达利安的卧房之乐。


    达利安:“……”


    达利安:“你真是奥古斯丁?”


    “哈哈哈,人面对不同的情况,总会有不同的面孔。对父母、对不熟悉的血亲、对挚友、对仇敌、对爱人、对陌生人,不可能都是相同的态度。”


    听起来是暗示,实际上是明示着,他对奥尔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那他现在这种态度是爱慕者?不对,狂热崇拜者?达利安找不到形容词,但无论是什么,他持怀疑态度,但,还是给对方一个答案吧。


    “我们的一切都很和谐,在体能方面,我们都能满足彼此。”


    “这可真的是一件值得赞颂的事情。”


    “赞颂?”真是个奇怪的评价,因为一般这个词不会用在人的身上,但也不用在死人的身上,它是用在神、天使,或者至少是圣徒的身上的。


    “当然。”奥古斯丁笑眯眯地,毫不掩饰地说,“您可是距离地上之神最近的人呢,加西亚·达利安先生。”


    “……我以为人类尊奉的神,是天上的那个。”


    “我相信祂曾经确实是一位神,毕竟天使就是祂的神迹。但祂早已经放弃了这颗星球,现在以祂之名行事的,不过是一群蟑螂。但我没想到,竟然还有新神会垂怜这个世界。真的新神,不是远古的那群吸吮旧神之血的蚊子。


    我在不久前,刚刚亲眼见证了神迹。以我的力量,我当然也能砸断那座小山,击碎整片山坳,引来活水,但那需要至少两到三天的时间。我会累得气喘吁吁,狼狈至极,而重新出现的湖或许也只是一个泥潭。但蒙代尔先生呢?他只是挥了挥手……世界也便随着他指尖的闪光,一起改变了。


    我很奇怪,面对那样只能称之为神迹的奇迹,你们这些人难道半点都不惊讶吗?”


    “我们……”奥古斯丁的话确实触动了达利安,他怔忪了片刻,“我们习惯了……”


    从刚刚见面的弱小少年,一直走到现在,他们面对了无数在外人看来必将失败的困难,可一切都成功了。他们真的,已经习惯了。


    “你们可真是让人嫉妒啊,面对神迹,已成习惯。”奥古斯丁看着达利安,他的双眼中,确实有嫉妒在燃烧。


    整个车队的狼人都陷入了沉默,但血族询问时,狼人会低声把这段对话告诉他们,血族也跟着沉默了。


    分院的车队从后边追上来了,贝壳区的车队来了,梧桐区的车队来了,在血族里总像是个透明人的白袜区的车队来了,甚至忙得一个人分成三个人的索帕港也有车队来了。总局那群人也驾着马车赶来了。族里的人在这壮观的车队即将出城之前迎上来了,其中还夹杂着轮班休息的禁卫军。


    他们在前往北坎赛尔的半路上,见到了奥尔,他站在路中间,在他身后是一辆正辉教标记的马车,以及一辆警车(他去王宫时坐的)。


    在看见达利安的瞬间,奥尔露出大大的笑容,当奥古斯丁也探出头来,他立刻恢复了严肃:“奥古斯丁阁下,您和我,以及,加布里阁下率先前往北坎赛尔,怎么样?”


    “乐意至极。”奥古斯丁立刻推门蹦了下来。


    奥尔看着达利安,给了他一个飞吻,转身走向了正辉教的马车。


    相比起黑头棕眼,衣着俭朴的奥古斯丁,加布里的打扮更像是个贵族,他穿着奶油色的长外套,戴着同色的翘檐小礼帽,沙色的半长头发打着卷,还有一对翡翠般的绿眼睛。只是这位有着出色外貌的队长级圣堂骑士,现在哭丧着脸。


    奥古斯丁一上车,他就朝角落里缩了缩。当奥尔上来,他嘴角下撇得都快出现折痕了。


    “加布里,要皈依光明吗?”奥古斯丁温柔地询问着。


    “奥古斯丁,你要见证真实之光吗?”假如不是缩在角落里,那加布里说的这些话还有点针锋相对的感觉。现在看起来,倒更像是他强撑着做点面子工作,“大陆各国越来越混乱,我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过日子而已,饶了我吧。我们彼此互不干涉,不好吗?


    王储殿下,我和我的前任完全不是一类人,假如以后遇到需要战斗的事情,您把我的四肢打断就好,谢谢。”


    奥古斯丁看着一脸疑惑的奥尔:“您一定很奇怪,这家伙是怎么走到现在这样的位置的吧?因为他运气很好,从一个被家族抛弃的私生子,成了被教会看上的试验品,五百多个人类孩子里只活下来了三个,他是一个。


    另外两个的精神都有些不大正常,不但教会无法控制,反而会给教会造成干扰,所以都被我干掉了。只剩下了他一个,怎么都是个正常人,只是有些胆小,并且酷爱享乐。


    但是,在一个别人都疯狂的世界中保持理智的人,往往才是最不正常的。所以在光明教发生分裂时,站在正辉教那边的他,杀灭了大陆那边一座城市的光明教神职人员。于是,这家伙的称号是,浴血的加布里。”


    第388章


    听着自己的过往从奥古斯丁的嘴巴里说出来,加布里的表情就像是看见大象在跳芭蕾。


    “所以,您如果和他发生战斗,一定要杀掉他,击垮心脏,打碎头颅。”


    “喂、喂喂!”他觉得该说点什么阻止这诡异的一切,可是一开始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胡乱地做出几个发音,“奥古斯丁?”


    “当然是我,我没有发疯。”


    加布里坐直了:“我和你是一边的。”


    “不,你是正辉教的。”


    “我和你就是一边的!这个异族,血族王储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正常情况下,你应该暗示我和你一块儿,把他干掉吧?”


    奥尔:=。=这句话就在我面前说出来真的好吗?


    “你在干什么?把你战友的性命塞进敌人的手里吗?”


    “呵呵呵呵~”奥古斯丁笑得就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您要他的命吗,蒙代尔先生?”


    加布里:“QAQ什、什么?”他惊恐地看了看奥尔,又看了看奥古斯丁。


    “不,我只想要养殖场里异族的命。”


    奥古斯丁点了点头,看样子他不想再说话了。


    “你要渎神吗,奥古斯丁?我会向光明教告发你的。”可刚才受气包一样的加布里突然硬气起来了。


    奥古斯丁再次来兴致了:“这句话我不久前对法鲁曼说过(光明教的枢机主教),但他坚定地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告发我吧,告发到他们不得不相信。亲爱的,你说大圣堂会派来谁?”


    加布里瞬间坐到了奥古斯丁旁边,把奥尔朝一旁挤了挤——奥尔抱着那两份重要的手令卷轴,一脸麻木地坐到了对面,这些圣堂骑士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我们一块脱离吧。你做教皇,我做你的天使!”


    奥古斯丁一直在注意着奥尔的表情,奥尔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毫不在意,他只是有点无奈。


    “你的信仰呢,加布里?”


    “你就是我的信仰。”


    “那你为什么没留在光明教?”


    “因为我杀了太多‘熟人’了,留在那他们会把我拆成零件的。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在你放我离开时。”


    “嗯,所以,你当时离开了。”奥古斯丁又说了一遍,“你离开了,加布里。从那之后,如果不是凑巧,你也不会来找我。为什么还总是要做出,你对我很狂热的模样呢?你在怕什么?怕我再次把你踩在脚下,准备撕碎你吗?”


    他抬手捏住了加布里的下巴,声音压低,吐字无比缓慢。加布里从微笑,变成僵硬,又慢慢地,开始发抖。


    虽然奥尔正急迫地想要释放北坎赛尔的异族,但这时候也不得不被这两个变态吸引了注意力。


    曙光的亚历山大因为总是亮闪闪的,血腥的加布里刚刚奥古斯丁解释了,现在奥尔明白,为什么奥古斯丁是“雄狮”了。


    他喜欢把敌人踩在脚下撕碎?就像是狮子将猎物按倒撕碎一样。


    奥古斯丁把手挪开了,加布里不再说话了,他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只是换了个位置,缩在角落里低垂着头闷不吭声。


    最后的那段路程终于恢复了安静,当道路两边终于出现建筑物时,奥尔一度把头探了出去,又赶紧缩了回来。


    “这里,会有什么魔法的设施吗?”他早该问的,可因为太激动,甚至忽略了。


    “没有。”奥古斯丁斩钉截铁地回答,“对异族的控制,完全靠着机械造物,三岁开始,他们就会有手环、脚环和颈环。一次严重的不听话,炸掉一只手,两次是一只脚,第三次就是炸飞脑袋。因为三次都不听话的‘家畜’是没有必要继续生存的。


    也会有极少的例外,就是这个小家伙很漂亮,或者在某些方面很有特点。那第三次时,他就‘只是’失去四肢,接着会被改造成玩物或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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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样的例子摆在身边,其他人都会足够听话。所以,我们可以进行偷袭,在彻底控制全局后,再出示手令。”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们还是堂堂正正递上手令吧。”


    “一切听您的。”奥古斯丁点点头,加布里再次惊讶地看向奥尔。


    北坎赛尔的北边,甚至该说是三分之一个北坎赛尔,都是“圣堂骑士训练营”。这个地方的官方名称听起来有多高大上,在这里边的异族的实际境遇就有多恐怖,只能说再次证明了外号从来没有被起错的。


    瞭望塔上的人早已经看到了他们的车辆,有个教士从侧门里走了出来,在他出来后,侧门立刻关上了。这教士的长袍下摆塞进了裤子的后腰里,头发杂乱,满脸潮红,一张口明显是喝醉酒的大舌头:“谁?来的是、是谁?”


    门打开,奥古斯丁就开门出去了。加布里惊讶地看着那扇奥古斯丁离开的车门,他显然认为这种跑腿的事情不该是奥古斯丁的工作。


    醉鬼教士不认识奥古斯丁,甚至因他俭朴的衣着露出了厌恶:“来申请圣堂骑士的?”他对着奥古斯丁伸出了手,“5金徽,我给你把消息送进去,否则就明天再来。当然~”他笑了起来,“呵呵呵,我是不会告诉你明天几点的,所以,你最好从零点开始,就在这等……”


    “啪!”奥古斯丁一巴掌拍开了醉鬼教士的手,“啪!”又一巴掌,醉鬼教士被打得贴上了墙,当他从墙上朝下滑的时候,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


    瞭望塔上有人吹哨子,三名狼人圣堂骑士从城墙上跳了下来,他们的眼神空洞,生命力并不旺盛,却极狂乱。


    “我是光明教会的雄狮奥古斯丁!加布里!下来!他是正辉教的浴血加布里,我们带来了三大教会的枢机主教的联合命令!”奥古斯丁扬声说,加布里听见他的招呼,就像是听见主人命令的猎狗那样,瞬间冲了出去,站在奥古斯丁身边。


    只是……已经站在那了,加布里才露出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站在这儿?”的表情。


    有级别更高的神父手忙脚乱地爬上围墙朝下看,在确定了正是两人后,立刻打开了大门。


    当然有狼人的圣堂骑士告诉他们,那下面的马车里还有一个血族。


    “……非常强大的男性血族。”


    “抓到血族的大人物,要关押在我们这儿?”


    “只是如此的话,没必要三大教会联合发布命令吧?”


    “可能那个联合命令是让我们别搞他。”


    “哈哈哈,你会不搞他吗?”


    “当然……不可能。”


    “哈哈哈,你这个从来都不在意长相的家伙,万一是个老家伙呢?”


    “年老或年轻有那么重要吗?强大才重要。只要一想到那强大的家伙只能在我的掌控下蠕动、惨叫,甚至求饶,就让我充满了快感。快点吧,快点送进来吧,我都快想得爆了。”


    “你这句话应该当着奥古斯丁阁下的面说。”


    “不一样,他们是人类,是真正的圣堂骑士,不是这些狗。”


    “那你每天是在骑狗吗?哈哈哈哈哈!”


    得到消息的神职人员们穿着圣袍,却说着下流的话,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了养殖场的广场。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两位“真正的圣堂骑士”,真正的圣堂骑士是在大圣堂选拔并训练出的,但最近十几年几乎都没有了。奥古斯丁这种几乎成为了历史人物的强大存在,更是让人们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大部分人都站在这了,一共三千人左右,他们来自不同的教会,此刻没有按照所属教会站队,而是按照亲密程度一群群地聚集,有些教会在此之外也是世仇,但在这儿,这些教会人员亲密地站在一起,悄声议论着。


    这个地方,让教会达成了团结。


    差不多就是这些人了,还有一些是常年处于暗室中,不会出现的。奥古斯丁正要去叫奥尔下来,马车门已经打开了,奥尔一脸的阴郁与压抑,走了出来——他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更多的是期待,他们下车的时候他也很安静,是什么让他短时间内,忽然变了脸色?


    而奥尔的出现,瞬间让看清了他的前排的神职人员,立刻欢呼了起来。


    “那个王储!”“哈哈哈!是血族送来给我们的吗?”“该是,我存的那点好东西又要便宜给莱克斯了。”“我觉得他不会放弃第一的位置的。”


    他们说的莱克斯,就是那个站在最前方的瘦子神父,他长得像是个螳螂,又瘦又长的脸上满是层层叠叠的皱纹,一对扫帚眉,很小的三角眼,鹰钩鼻子,偏偏有一张嫩粉色的樱桃小嘴。


    养殖场的负责人一般都实行三大宗教轮换制,光明、正辉和守律的最高负责人五年一轮。今年这个莱克斯正是正辉教的,他看见奥尔的瞬间,已经从宽大的圣袍里把手铐掏出来了。


    奥尔把三大枢机主教的联合命令递了出去,莱克斯立刻满眼放光地去……抓奥尔的手,他甚至懒得去看那卷轴上到底写了什么,已经在脑内直接把它当成了犯人移交命令,后者上层和血族的某些交易的内幕之类的。


    “放心吧,到这儿的血族,没有可以离开的!”他这么说着,那张樱桃小嘴笑成了血盆大口。


    然后那卷在硬木轴上的卷轴,就被捅在了他的嘴里。他甚至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是觉得嘴巴疼得厉害,尤其是上牙的位置。


    在疼痛中,他看见那个血族王储举起了让他眼熟的手铐,不,那就是他的,他准备给对方靠在手腕上的。然后,那手铐开始在他的手掌中被掰弯,被扭曲。


    莱克斯想笑,这种手铐如果这么简单就被挣脱那养殖场早就空了,这个血族王储就要吃到苦头了!呃……


    奥尔将手铐直接闷在了双手中,就像是捏一个饭团,从他的指缝中有火光溢出来,还有沉闷的气音,简直就像是放屁。当他将手张开,他手掌里就只剩下一个光滑的金属球了。他把那个球随手扔在了地上:“看命令。”


    莱克斯忍痛将卷轴拔了出来,兴奋的神职人员们也闭上了胡言乱语的嘴——刚刚那件事的整个过程里,两位圣堂骑士队长看了全程,却没有阻止他,这很明显不对劲。


    卷轴十分华丽,系带是真的丝绸,可除了三大教会的蜡封之外,看不出任何宗教的痕迹,没有花纹、没有刺绣。但这是真的,三大主流教会虽然彼此斗争,但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也会站在同一立场,发表共同的命令,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用这种卷轴。


    解开蜡封,打开卷轴,第一行是三大枢机主教的私印、教会印章、三人的签名。一般在命令的正中与结尾,还会有相同的这样的印章,来认证这份命令的合法性。


    怎么看这份命令就是真的,但正因为如此,这份命令所包含的内容,才让莱克斯越发难以相信:“扑!扑!森么可冷!?”因为缺了牙,他说话含糊不清。


    “这是国王的命令。”奥尔把第二份卷轴递过去,教会卷轴的价值全在那根绸带上,而国王手令卷轴就华丽得多,正中间是精美的奇美拉徽章刺绣,周边都是象征王权的鸢尾花花纹。


    “我去却!(拒绝)”他拍向递过来的卷轴,但只拍了个空。


    “你们已经接到了命令,接下来,我将接管这里所有的异族,并将他们接走!”奥尔看向所有的神职人员,终于高声说出了他的来意。


    “他说什么?”“他在开玩笑吗?”“那份命令到底是什么?”


    “奥古斯丁阁下!您为什么不抓住那个血族?!”


    “到底怎么回事?”“抓住他!锁起来!”


    他们叫嚷了起来,直到奥尔抬起胳膊,打了个响指……


    除了奥古斯丁外,其他人全部做出了反应,他们要么后退一步,要么抬起胳膊保护自己的头脸。


    奥尔也很意外,他的这个战斗方式,真的已经这么出名了?


    他没有进攻谁,只是朝天空中炸出了一朵巨大的金红色的烟花。


    这是信号!


    莱克斯大喊着:“你扑费带凑忍喝任!(你不会带走任何人)”


    三千多名神职人员立刻做出了不同的反应,他们有的朝前冲,依然想试试抓住奥尔。有的向后冲,想冲向那些建筑物里,对建筑物里的人做些什么。


    “啪!”奥尔面无表情地打着响指,烟花继续不断地在天空中爆炸,一声又一声的炸响让人们的惊呼听起来就像是欢呼。与此同时,铁栅栏从天而降,让闷头跑的人们撞了个满脸花,它们连在一起又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三千多人眨眼前变成了三千多囚徒。


    瞭望塔和城墙上留守的神父发出惊呼,但随着响指声,巨大的手从大地上生长出来,紧紧攥住他们,将他们拖下来,扔进了囚笼里。


    隆隆的马蹄声停在了门口,奥尔还没来得及命令巨手去开门,厚实的铁门直接被从外头扯碎了,达利安带头走进来。


    “具体人员分配由加西亚负责,那三栋建筑都有庞大的地下部分,你们跟着箭头走。但不排除依然存在我没有发现的暗室。”奥尔对着达利安说,“分院在那儿搭帐篷,那些不能动的全都先送过去取出脑内的机械造物。”


    这地方外在看来只有三栋楼,正中的一栋是普通教堂,左右两侧,分别是一栋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长方形三层楼建筑。


    除了现在他们所在的这片空地外,这地方还有六个大小不等的圆形场地——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缩小的斗兽场,每一个圆形场地的地面都铺着一层深褐色的砂砾,并且散发着恶臭,各种大小苍蝇和甲虫在这些场地的上空成团飞舞,那些砂砾为什么是这种颜色的不言而喻。


    奥尔说完就转过了身去,依然看向那些教会人员,此刻他们终于有些慌乱了。


    “为什么没反应?”“一个出来的都没有!”


    “无所谓,我很确定我把它们都炸死了,哈哈哈哈,让这些人拿走碎肉吧。”


    有人冷漠,有人烦躁,有人充满了自信,有人朝走来走去的血族和狼人吹口哨,还有人暴躁地将胳膊探出了栏杆,意图拽住奥尔。奥尔拽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扭!


    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男人惨叫着倒进了人群里,一股热流浸湿了他的长袍,他疼到失禁了。


    “我的手!我的手!”被其他人按住依然在不断挣扎和惨叫,他甚至去抓挠这些帮助他的人,没过一会儿,其他人就彻底放弃了他,任由他在自己尿液的泥浆里打滚了。


    达利安在快速地分派人手,鱼尾区的负责左侧建筑、梧桐区的右侧、其余几处警局联合自来负责中间,分院的用最快速的搭设临时医院,族里支援的人手清理空地。部分言谈举止温柔的警察(不论男女),被抽调了出来,他们会在之后负责对被救人员的沟通与安慰。


    走进建筑物的大门,他们立刻看见了一排排出现在墙壁上的闪光箭头,并且全都标注了要前往的地点——奥尔参考了蓝星大型超市的路牌。


    左侧的地上建筑,每间房间都有学校的普通教室大小,一楼是育婴室,里边放置的都是1岁以下的婴儿,他们全都光着身体躺在卡着脖子的婴儿床上,屁股下面是个洞口,洞口下是个略倾斜的坡道。


    每个房间里都密密麻麻地放着两到三百个婴儿,一层楼二十五个房间,至少七千个孩子。房子里恶臭难闻,苍蝇就落在孩子们的脸上,坡道下方,有的大桶里的秽物已经满溢了出来。


    这些婴儿都很安静,即使有一个婴儿哭起来,其他孩子也不会跟着哭,简直违反了婴儿正常的天性。


    有人找去了这里的餐厅,想给孩子们找些吃的,但他们很快就脸色难看地出来了。这里是有牛奶,但牛奶的颜色是不正常的蓝色,有着结块,上面一层都是死苍蝇的尸体。


    二楼是23岁的孩子,他们被锁在一个方形的木头小马桶上,一排一排地摆在房间里。有的孩子屁股都烂了,但也依然面无表情。他们,依然不会说话。


    3岁以上的孩子,就开始佩戴手铐脚镣和项圈了。他们头大肚子大,四肢却异常纤细,每八九十个孩子被塞在一个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衣物。


    在这里,八岁以下的孩子,就像成功驯化的宠物,安静、乖巧,但他们的眼神却依然是澄澈的,甚至仔细看,对这个世界还带着一些好奇。


    八岁以上的孩子,在右侧的建筑,在这里他们被区分开来。最漂亮的,或有特点的,被挑选出来接受教育。其余普通女孩们被锁在只能趴着的笼子里,被要求四脚着地,如畜生一般的生活,直到她们来了初潮,就会被送到地下。


    男孩除了被挑选出来做宠物、做圣堂骑士、做种马,其余都会……被杀掉。


    在地下,则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分为育种区、改造区、游戏区、培育区等等。或许,这些神职人员也知道,这些东西见不得光吧。


    族里支援的运货马车到了,它们带来了毯子、鞋和食物。


    不懂事的孩子第一次披上了小毯子,第一次吃到了充满麦香的柔软的面包,他们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可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和喜悦。


    “你们被救了,孩子们。”


    经受摧残的男女是麻木的,任由摆弄。接受过教育,或正在接受教育的圣堂骑士们,是完全动不了的。


    “先生做的吧?”“嗯,这些人脑子里都有机械造物。”


    “没机械造物,也都被教得坏掉了。”


    “别苛责他们,你也看到了这地方是什么样的,换成你我,我们一样会变成麻木的机器。”


    另外一个血族听他这么说,立刻打了个哆嗦。


    他们叹着气,安抚着这些惊恐的少年们:“别害怕,别紧张,我们是你们的同族,你们被救了。”


    第389章


    这庞大的地下世界里,除了异族,还有人类,比上面那三千人更多得多,有满身血腥的行刑者,有衣装得体的侍者,还有来这里享乐的富商、小贵族,或其他地方的神职人员。


    他们要么是来体会纯粹身体上的欢乐,要么来亲身享受摧残的乐趣,还有人则是看台上的赌客,为生死相搏的异族呐喊狂欢。


    他们也都动不了了,保持着各种古怪的动作,只有两个眼球惊恐地来回转动。可以打,但不能打死,不能出人命。


    “呵,因为太小了,所以只能欺负孩子吗?”


    “你的这根针长得可真像羊毛。”


    “垃圾!”


    “伤害别人的时候你在笑,你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为什么会流眼泪?”


    “客人”们全都变得鼻青脸肿,那些教会的行刑者,更是被抬上他们自己的刑具,把不致死的挨了个遍。


    而这里境遇最凄惨的……是繁殖区的,他们在这儿发现了刚刚被引产的女性,以及虚弱得像是小猫儿的婴儿。


    ——这里女性的生产并非是等到自然的瓜熟蒂落,而是六个月就将婴儿引产,因为做“□□”的母体大多强壮,比如血族必然是觉醒者。给孩子喂养两天母乳之后,她们就要被送回生殖车间。


    这里的生殖车间也并非异性的结合,教会竟然已经学会了人工授精,并且为母体服用大量刺激排卵的药物。人工授精流程,与药物使用,都极其简单粗暴。她们是异族,比如魔女是无病者,血族抵抗力强大,狼人的快速愈合,海族则免疫部分陆上的疾病,人类这样早就死了,或彻底失去生育能力,异族却可以承受摧残。


    但承受也只是承受十年左右,二十六七时,她们就生不出孩子了,那时候等待着她们的就是死亡。根据在现场发现的记录,她们每次生育都有八成的几率是双胞胎,最高是五胞胎。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少的能生育出十四五个孩子,多的甚至能生出四十六七个孩子。


    地上的七千个婴儿,都被众人以为是一岁以下的,其实错了,因为孩子是早产加多产,并且都营养不良,出生后也得不到妥善照顾,所以从出生长到普通婴儿大小,就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育婴房里的,其实是一岁半,甚至两岁以下的。


    至于作为生殖道具另外一半的男性,只有一个词形容——“撸到废”。


    有人想把这儿彻底摧毁,但马赛克组成胳膊,拉住了他们,接着纸笔冒了出来:这里的有些东西是可以学习的,以更温和无害的方式,为我们所用。


    看着桌子上肮脏的玻璃器皿里放着的各种药液,再看看悬挂在空中的那张信纸上的花体字,众人叹了口气,离开了。


    毕竟异族的生育率现在确实很低。


    奥尔垂下眼睫,随着对异族的了解,他发现这个低生育率不是生理原因。


    狼人的生育率降低,因为之前最出色的年轻狼人要到血族身边去服务,三四十岁被血族“抛弃”后,才能生孩子。以现在的情况,狼人的生育潮即将到来。


    血族的生育率低,不想生的比例更大。血族更了解自己种族糟糕的现状,明白自己所面对的各方面的虚弱,面对压力,他们生育的希望大降。没有生育的行为,哪儿来的生育率?


    他们走了,把该救的人救走了,分院那边的血族进来了,收集整理文件资料,同时拍照,尤其是对着那些被打了的教会人员拍照,留下珍贵的影像资料。


    一车车的孩子被带走了,身体虚弱的成年男女被带走了——二十多岁的男女,其中大多数竟然还都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哑哑”的声音。


    这个地方,年龄越小的异族数量越多,年龄越大的数量越少。


    这里的地下有各种作坊,店铺里出售各种皮革制品,骨骼制品,毛发制品,他们也在这找到了皮纸书的作坊……


    这就是魔幻世界放大版的真实人皮客栈,


    虽然说是训练圣堂骑士的地方,但各阶段的圣堂骑士,其实才是最少的,一共只有两百三十多人。即使是这些圣堂骑士,他们的身份也不是确定了的,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发生变化。


    这些圣堂骑士的半成品,甚至部分成品,也都被推进了医疗帐篷,进行手术。


    “你们被救了,我们在帮助你们挣脱束缚,别担心。”


    话虽这么说,但被放在手术台上时,他们是恐惧的,这地方太像那些折磨他们的地方了,可紧接着他们就失去了意识。狼人用的狼毒烟雾,血族根据不同情况有的用人类的麻醉剂,能力太强的直接打晕。


    他们大多数都有快速自愈的能力,少数不行的也有族里支援的秘药,当走出帐篷时,他们摸着秃了一块儿的头皮(头发没法快速长出来),像是在梦里。


    有一个狼人刚刚走出来,就看见了笼子里的神父,他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


    “进攻!杀了他们!”


    狼人下意识地站起来真的要进攻,恰好在旁边的达利安一把按住了他,留在这的圣堂骑士大多还是少年,达利安轻而易举就能压制住他,无法反抗的少年露出了绝望的目光。奥尔看了一眼,栏杆上伸出了触手,直接把那个神父揪了出来——刚刚下了命令就躲进了人群。


    “放开我!你们这些低贱的畜生!”神父像是一只被拎出鸡群的小鸡仔那样被拎起来,扔在地上。


    达利安紧紧按着那个狼人的胳膊,他在发抖,达利安甚至能听见他的牙齿激烈磕碰的声音:“他不会伤害你了。”


    那神父被扔在地上,但很快拍着衣摆站了起来,他也看到了那个少年狼人的惊恐,那让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带走吧,带走这个现在还在尿床的废物,你们知道他的最爱是什么吗?是舔我的脚趾。哈哈哈哈!没有了我,他每天晚上都会呜呜痛哭,要不了几天就会痛哭而死了!”


    刚刚完成了手术被放出来的十几个圣堂骑士,都瑟瑟发抖地低下了头。


    来救人的血族和狼人是悲愤的,但没人觉得他们不争气——他们就是从小被铁链束缚的象,还是扎满尖刀的铁链,他们见多了被夺走性命的同伴,自己也是一路遭受着痛苦长大,过去的人生经历告诉他们,不能挺直腰杆,不能挣扎,更不能反抗,他们害怕的甚至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痛苦的生存。


    达利安放开了这个狼人,立刻有其他狼人过来接手,无法挣脱的圣堂骑士哀求地看着神父:“请、请原谅我。”他只有十几岁,本该是肆意张扬的年纪,现在却像是一只胆怯的小老鼠。


    那位神父现在却根本顾不上这位圣堂骑士,他正惊恐地看着大踏步上前的达利安,色厉内荏地嚎叫着,威胁着,然后……达利安一拳头击中了神父的脸。他的头甩向一边,口水、血和牙齿从他的嘴巴里喷了出来。然后是第二拳、第三拳!达利安很能把握力道,他能一拳头把这个人的脑袋直接打爆,可现在他“只是”把他打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当达利安停下来时,神父直接倒在了地上,他的嘴巴合不拢了,能看见黑洞洞的口腔里没剩下几颗牙了,他的鼻梁骨折了,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眉骨也断了。他还活着,经过治疗可以痊愈,但他的后半辈子,只能带着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了。


    年轻的圣堂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颤抖了,因为他真的没有遭受任何的处罚,在成为圣堂骑士接受过改造后,他们就不会再被随便炸断胳膊腿了,但是他们身体里的机械造物会因为神父的命令而动,那有时候会让他们发痒,有时候却会让他们疼痛到撕心裂肺。


    可是没有,他们没有任何不适。


    而那个陌生的狼人,在暴打了一顿那个神父后,朝他走过来,伸出了依然鲜血淋漓的手:“你被救了。”


    “……”眼泪,忽然就流个不停了。他握住了那只满是鲜血的手,那只手也抓住了他,将他一把拽了过去。


    今天他们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忽然有很多人对他说,“你(们)被救了”。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被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忽然,关押着三千多神父的囚牢,面向他们那一侧的栅栏,消失了。


    “别打死人。”奥尔的声音很高,但语气平淡,“找不准力道的朝手脚上招呼,发现人快死了朝医疗帐篷送。”


    此时此刻,奥尔甚至有些后悔杀了他的那个弟弟。奥尔不知道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他毕竟,在这个地方把守了数年。


    因为人陆陆续续被救出来,所以闲下来的那些人,忽然间就有事可干了,他们撸起袖子,走向了囚牢。


    刚刚那三千多神父是如何叫嚣着让奥尔放了他们的,现在就如何屁滚尿流地呼喊着“快把门关上!”的。


    “奥古斯丁阁下!”“加布里阁下!”


    奥古斯丁听见叫喊,便面带微笑地朝神父们招手,如他面对的只是正常的崇拜者。加布里则早早就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坐了下去,他一直在擦自己皮鞋上的灰尘,无论那些人用多大的音量呼喊,他也像是听不见。


    很快,那些呼喊声就变成了惨叫。


    而奥尔,又开始放烟花了。他也终于从原先站着的地方走开了,走向达利安。


    达利安正抱着那个少年,而少年……好像不想放开他了?


    当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少年打了个激灵,扭头时,他看见的是个陌生的年轻血族。他立刻看向达利安,专注的眼神是在等待着达利安的命令吗?


    “他是我们的领袖,是他带着我们,将你们从这儿救出来的。”少年想跪下,达利安立刻一把拽住了他,“不,不需要下跪。”


    于是少年就只是垂下头,表达恭顺与服从。


    奥尔笑了笑,他突然凑过去亲了达利安一下,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些不搭,但既然奥尔没有快速地离开,那达利安就微微张开双唇,与他加深这个吻……


    可这个吻刚进行了两秒,这个少年人就开始哆哆嗦嗦地拉扯达利安。当达利安睁开眼,一扭头就看见对方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别、别那样对待他,我、我愿意代替。”


    这些从没离开过养殖场的孩子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恋爱关系。那种事,对他们来说就只代表着伤害。奥尔对他笑了笑,手又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少年吓得双腿颤抖腰部以上却保持稳定,但奥尔只是带走了他外溢的扭曲生命力。


    他这个年纪本不该这样,外边的狼人至少二十岁后,外溢的生命力才开始带来麻烦,在那之前生命力只会让他们蓬勃生长。


    少年下意识眯了眯眼,如晒太阳晒得很舒服的大狗。他也经历过血族为他们吸收生命力,但那只是让他们的脑子没那么混沌,他从没想过这竟然也是一种舒畅的事情。


    可少年刚对奥尔的印象变好,奥尔就又在达利安的唇上啄了一下,顿时把少年吓得又是一哆嗦,而奥尔也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人般,放开达利安,走到一边去了。


    其余年轻的圣堂骑士们,有的在关注他们,看见奥尔松手也松了一口气。有的却在关注那些挨打的神父,有些人依旧眼含畏惧,有的却想也加入殴打的人群,只是他们刚迈出一步,就被突然出现的手拽住了。


    他们被这些手臂聚集到了一块儿,控制着这些手的正是奥尔:“你们不能去。”


    奥尔等着有人询问原因,或抗议,但他们在听到奥尔这么说后,就立刻收回了渴望复仇的眼神,乖巧顺从地站在那了。


    他们从小就没有资格询问为什么,只有服从。


    “你们是最有资格去给自己复仇的人,可一旦开打,我很担心你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因为不能杀人。”奥尔为他们解释,也为正被达利安带过来的少年人解释,“毕竟,不只是你们控制不住。”


    奥尔瞥了一眼那边,鱼尾区的警察正把一些打红了眼的人拽出来,然后匆忙将神父抬进医疗帐篷急救。


    “如果想报仇,等未来吧。好了!都停手吧!”奥尔招呼着,虽然时间不长,但三千多神职人员现在没有谁是完好的了,奥尔彻底将栅栏撤掉,一地的人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鱼尾区没事的人过来!”


    鱼尾区没事的警官立刻在奥尔面前集合,奥尔指着那些圣堂骑士说:“家里没孩子的,认为自己有能力教育新人的,领一个走!不着急,非强制,你们可以慢慢讨论。”


    被带出去执行了两三年任务的圣堂骑士,想要教过来反而容易,因为他们见到了外边的世界,多少了解了外界的正常与自己的不正常。更小一点的也好培养,放在大集体里进行团体活动,几个来回就大体上融入了新世界。


    就是这种半大不小的……


    假如是人类,朝孤儿院里一塞,那里的孩子已经很习惯如何引导自己的同类了,可他们是异族,为了防止伤人或逃跑事件,不能把他们放过去。


    有的警官们很快就谈好了,他们也没有任何挑拣,走过去就是眼前的这个。


    奥尔重新走回了达利安的身边:“叫什么?”


    “艾、艾德文。”


    “嗯,从今天开始,你姓‘达利安’。”奥尔指着达利安,“他叫加西亚·达利安。”


    奥尔本来想让艾德文叫爸爸的,可爸爸或妈妈这样的称呼,在某些人群里同样也是污浊的代称。


    “……”艾德文棕色的眼睛瞪大,但是他的瞳孔却缩小了,“是、是家人的意思吗?”


    奥尔刚要点头,达利安的胳膊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捏了他一下:“他是父亲。”达利安说,“我是爸爸,你是孩子。你还有很多的兄弟姐妹,未来会介绍给你。”


    改姓,代表着收养,也代表着结婚。


    “爸爸……父亲……”还好,从这个孩子的反应看,他刚才没误会,“我、我从书上看到过……不是生育我的人,也可以是爸爸吗?”


    他下意识提出了一个问题,结果立刻改口:“爸爸!父亲!我没有问题!没有!”


    “可以是爸爸,我们就是你的爸爸。”达利安手指在奥尔身上点了一下,奥尔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与奥尔比较陌生的少年面对奥尔的拥抱还有些胆怯,但奥尔只是轻轻拍他的肩膀,揉他的头发,对着达利安温柔的目光,他也拥抱住了奥尔。


    他闭上了眼睛,呼吸着来自奥尔身上的无害又温柔的气息……


    异族开始撤离了,一辆车接着一辆车离开了养殖场。达利安带着艾德文留了下来,和奥尔站在最后,奥古斯丁和加布里走了过来,奥古斯丁问奥尔:“如果我和您并肩作战,我们能打死几个天使?”


    “我一个都不想打。”


    “您一直都是这么热爱和平。”奥古斯丁笑了,“教会应该还会从西大陆那边调派人手,有消息时,我会通知您。”


    “谢谢。”


    最后两辆马车离开了养殖场,当他们走出五十米后,养殖场的围墙忽然向里坍塌了下去,里边的大楼也跟着一块倒塌,在一片高扬的尘土之后,养殖场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深深凹陷下去的大坑,近万人倒在坑底,都像是泥人。他们都鼻青脸肿身带残疾,没人能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去。


    这真的是一个结束吗?又或者,只是一次暂停,没人知道。


    踏着夜色,庞大的车队各归各位。教会的车队和他们擦身而过,他们就如没有看见彼此。


    枢机主教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大教堂,光明教枢机主教法鲁曼坐在椅子上,正在泡脚:“……所以,谁能想到,最后竟然只是用钱解决了问题呢?”


    他对着小教士嘀咕着,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几位主教:“那边怎么样?”


    “血族和狼人已经把人陆续接出来了。”


    “哦……没发生大规模的战斗,监护人也没命令预备圣堂骑士进行大面积的杀戮吗?”所以,他们是知道养殖场的神父们,不会看到命令就乖乖把人送上来的。


    “没有。”


    “是蒙代尔的能力?他在剿灭吹笛人巢穴时,曾成功将吹笛人全部封印住。我还以为这种封印只是限制行动力,没想到连更内在的机械造物也能一起封印……或者他还有另外的能力?


    本来以为能看见”


    主教们都将头压得极低,带头的主教一边擦着汗一边回答:“不、不知道。”


    “前一个问题不知道,还是后一个问题不知道?”


    “都、都不知道。”


    法鲁曼翻了个白眼。


    “但、但是我们知道,奥古斯丁阁下,与血族王储相谈甚欢。”


    “哦,然后呢?”


    “然后?”


    “你能战胜血族王储,还是能战胜奥古斯丁,或者能战胜他们俩?”


    法鲁曼问一句,对方摇一下头,问一句,又摇一下头:“别想这些事,接下来你们要思考的,是该如何保住身边的圣堂骑士。”


    “啊?”主教们一块儿疑惑地抬头。


    法鲁曼头疼无比地按住自己的额头:“他或许是能控制机械造物,或许是能隔绝监护人对机械造物的控制,总之,背叛的圣堂骑士不再是必死的,所以,你们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这个问题不解决,就算重开训练所,也只是向异族输送战斗力。”


    ——只要在被监护人发现之前,跑到奥尔的面前求救,就能获得自由。


    “我们会加强戒备!”“我们将所有的圣堂骑士全部杀掉!”“圣堂骑士就应该是人类!”


    主教们顿时各抒己见,法鲁曼的房间中乱成一团。


    第390章


    法鲁曼的头顿时更疼了,他一脚踹翻了洗脚盆,巨大的噪音和泼洒的水让主教们冷静了下来:“没有教会能一口气放弃底层的圣堂骑士,别再说这种愚蠢的发言了。圣堂骑士就应该是人类?当年教会分裂时,我们的圣堂骑士确实是人类占大多数。那些穷人的孩子,底层的教士成为的圣堂骑士,结果呢?


    正辉教的加布里到底怎么出来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圣堂骑士是人类或者是异族都没用!滚!都滚出去!滚!”


    主教们你推我挤朝外跑了,小教士也拿着盆跟在他们身后。


    可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有一位神父进来了。


    “怎么了?有人死了?死几个无所谓。”法鲁曼平淡地说。


    虽然奥尔承诺了不会致死,但那可是大场面,互为死敌的双方,有人偷偷摸摸下黑手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假如教会与血族地位互换,法鲁曼敢肯定,今天他们离开的时候,养殖场里将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甚至,有死人出现反而让法鲁曼有些高兴,因为那代表着奥尔对血族与狼人的掌控力,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不,没有人死亡,是有些人清醒过来后,就开始惨叫。我们……在他们的后脑上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魔法阵。我们以为魔法阵是印在皮肤上的,但割掉皮肤,刮掉肉,甚至切掉骨头,它也依然在那儿。


    这个魔法阵的效果,就是让人持续剧痛。”


    “把那块脑子割下来呢?”


    “啊?脑、脑子?”


    “对,为什么不试试呢?反正那些人也废了,不是吗?割下来一块脑子还有可能让他们的疼痛缓解,我觉得他们是会乐意的。你们还在这待着干什么?快滚!”


    终于,只剩下法鲁曼一个了。诺顿贵族的丑态带给法鲁曼的欢乐,此时烟消云散。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下属同样是一群蠢货。


    “你们就不能对那些圣堂骑士,好一点吗?”他叹息着昂起了头,但在发出这句疑问的瞬间,他自己也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接着自问自答道,“怎么可能?”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此时头疼的,绝对不只是他自己。今天可是教会的未眠夜呢。


    ——奥尔:“多谢帮忙。”


    红龙:“尽一份力是应该的,我们也是异族,虽然现在已经死了。”


    火鸟:“哈哈哈哈哈!我们也算是借助你的手,在活人的世界里,继续留下自己的印记了。”


    在曾经漫长的魔法时代中,魔法充满了异族生活的每个角落,其中当然也包括酷刑。


    打一顿就放过,实在是让人不甘心。奥尔也知道,杀掉几个带头的,教会那边也只是当成没看见。奥尔想过前颞叶切除术,但有个问题,这种手术会让人失忆、痴呆,或疯狂。


    如果是这样一个结果,那么奥尔宁愿以后晚上偷偷摸摸出去搞暗杀。他需要这些仇敌切身地感觉到恐惧与痛苦,变成了痴呆或疯子,丧失了正常思考能力的他们,和现在的他们相比基本上就是两个人了,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是个痴呆或傻子,更不会明白造成他们现在情况的原因,就是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


    奥尔也想过切断他们四肢的神经,或者直接搞坏脊椎,但教会的机械造物水平,已经可将人体改造得只剩下一个大脑,所以瘫痪也成为了可治愈的。


    奥尔只能求助于红龙和火鸟,他们当时的回答是:“你该早点提出来的。”


    现在感受刀割痛苦而翻滚嘶吼的,只是第一批,也只有他们的身上是显性魔法阵。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每隔几周或一个月,就会有一群人身上的魔法阵被激活。


    他们有的人会陷入清醒的假死,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活埋(教会人员不做防腐处理)。有的人会一口一口地啃噬自己。有的人会无法控制地投入最近的火焰中。还有的人会感觉到有无数的虫子在他的皮肤下爬行……


    他们将保持清醒,作为一个正常人去承受“多姿多彩”的报复,奥尔自己也没计算当时到底使用了多少种方式。毫无疑问,他们将会在一年之内,迎接死亡。


    逃离索德曼是没用的,逃离诺顿帝国,前往西大陆,同样没用。因为这些魔法阵烙印与奥尔对马赛克的控制半径无关,在魔法阵达成的一瞬间,马赛克就作为耗材被消耗掉了,它们被烙印在了这些人的灵魂上。


    所以,此时此刻,奥尔的心情很好。


    他和达利安正在给艾德文布置房间,艾德文抱着一个枕头和一套睡衣,呆呆地站在门口。他们住在鸽子笼一样的“房间”里,没有床,没有被子,更没有枕头。他们被要求进行服务的时候虽然有床,但服务结束之后,就得离开。


    这个房间不止有一张舒适的床,还有衣柜、床头柜和书桌……


    “这里是你的房间,现在这儿没什么东西,但是未来,你可以把你的东西一点点添加进来。”达利安对他说。


    艾德文张着嘴巴连连点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来,我们下去吧,吃晚饭。”奥尔招呼着他们俩。


    艾德文差点把枕头和睡衣也抱下去,还是达利安提醒他,他才把东西放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艾德文来说,更是近乎一场美梦。他从未品尝过的美食,过去只能看上两眼的美食,现在却可以任由他塞进嘴里,不断进食。


    还有一群漂亮的小精灵从楼上飞了下来,他们绕着他旋转飞舞,在他身上洒下美丽的粉尘。


    唯一的男性小精灵是他的哥哥,彼得·潘。他坐在他的肩膀上,吃了一滴蜂蜜。当他飞走,艾德文才敢把肩膀松弛下来。他总觉得,这一辈子肩膀上都没承担过那么沉重的重量。


    看到了他的狼狈样子,小精灵们都在笑,爸爸和父亲也在笑,然后他……他好像也笑了?


    原来别人对他的笑,可以不含恶意,而他自己的笑,也充满了惬意。


    当最终沐浴之后躺在床上时,艾德文下意识地向光明祈祷,祈祷假如这是一个梦,那请让它稍微长一点——不需要太长,只要让他能安稳地睡到明天清晨就足够了。那会是一个被他永远珍藏在内心中的美梦。


    隔壁,奥尔和达利安也躺在了床上,达利安忽然一个翻身,用鼻尖蹭了蹭奥尔的:“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今天见到了很多糟糕的东西,但奥尔的心情却没像往常那样沉入低谷,因为他知道,他们把人救出来了。


    所以达利安的提议,让奥尔也来了兴致:“好。”


    他正要搓一个静音法阵的手,却被达利安压住了。


    奥尔无奈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同样一个翻身,和达利安抱在了一起——管他呢,反正在掌握魔法阵之前,他和达利安不知道被狼人们听了多久的墙角了。


    隔壁传来的声音,让刚刚安静下来的艾德文吓了一跳。当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韵律时,他哆哆嗦嗦地下了床,他想去隔壁阻止那糟糕的一切。可是当他走到门口时,他听见了……笑声?


    那是夹在喘息中,却轻松、惬意,又快活的笑声,和艾德文过去听见的任何一种笑声都不一样,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恐惧或恶心的感觉,艾德文停了下来,他听见了亲昵的窃窃私语,他们在谈论刚才有多快乐。


    接着就是新的一轮富有韵律的哼唱,和刚才十分相似,却又是崭新的快乐……


    艾德文不知不觉回到了床上,他被叫起来吃早饭的时候,精神略有些恍惚。


    他昨天晚上,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呢?


    在看见达利安和奥尔时,他莫名有些脸红,奥尔则一脸淡定地对他说:“快吃吧。昨天你见了姐姐奥丁和哥哥彼得·潘,今天我带你去见你其他的姐姐和哥哥们,呃,其实是弟弟妹妹们,从年龄来说,你才是年长的,但他们比你更早认识我们。”


    看着匆忙进食的艾德文,奥尔和达利安松了一口气,他们昨天的欢乐当然是自己想要,可没开静音,确实是为了这个少年,看他是否彻底失去了分辨快乐与痛苦的能力,也试探他是否对达利安产生了某些不必要的感情。


    结局挺好的,他不但能分辨快乐,甚至还会害羞了。


    艾德文对奥尔还是有些害怕的,可他看见达利安也是同样的态度,就选择了顺从,毕竟现阶段他还没学会拒绝。


    饭后,奥尔和达利安吻别,亲吻再次吓着了艾德文,但他很快缓了过来,不像昨天那样甚至要求代替了。


    其他宿舍里,也有狼人或血族带着圣堂骑士出门了,他们有的人穿着昨天的衣服,有的穿上了新衣服,但他们看起来都对新生活充满了好奇,呃,尤其是对奥尔和达利安充满了好奇,毕竟昨天晚上听到这两位全过程的,不只是艾德文。


    “和他们挥挥手。”奥尔说。


    “啊?”


    “挥挥手,道别。告诉他们,我要带你出去玩了。”


    “啊……”艾德文傻乎乎地挥了挥手,有的人也在旁人的鼓励下,对他挥了挥手。


    奥尔带艾德文前往了孤儿院,两人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在路上,奥尔简单地讲述了孤儿院孩子们的情况:“他们也都是我们救下来的人,他们和你们有着类似的经历,不过,他们是人类。”


    “人类……”艾德文还以为奥尔和达利安的其他孩子,也是异族,“人类不是高贵的吗?为什么……人类也会和我们一样?”他知道自己能够提问了,但他依然小心翼翼。


    “高贵这个词,该是对崇高心性与行为的赞美,偶尔也会用来赞美一个人的外貌或气质,但没有任何一个智慧种族天生比另外一个智慧种族更高贵。你们和他们会被那样对待,也并非理所应当。那是错的,是一群有权者对于自身权力的错误使用。”


    “但那是神允许他们的……”


    “神没有允许他们,神甚至根本不存在,或者即使存在,也没有神会允许那种事情存在,祂只是不在乎。”


    奥尔带着沉默的艾德文下了车,孩子们朝着奥尔跑来,每一个人都叫他爸爸,每一个都好奇地看着艾德文:“艾德文,你们的新哥哥。”奥尔介绍着,“他跟我们住在一块儿。”


    渐渐有大姑娘模样的丹妮在面对奥尔时,还是会撒娇:“为什么他能和您住在一块儿呢,爸爸?”


    “因为他比你们都强大,受到的伤害也比你们更深,在他还懵懂时,在这生活,很可能会伤害到你们彼此。”奥尔微笑着看着他们,“我们平等地爱着你们,没有对谁更多,也没有对谁更少。”


    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很快明白了奥尔在暗示什么,艾德文却再次吓得哆嗦了起来。奥尔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撸了撸他的头发:“去和他们一块儿玩吧。”


    “啊?”


    “带他去玩,他可没办法和你们一样,除了上课就是玩耍,他够大了,从明天开始,就得跟着我一块儿干活。”


    孩子们笑了起来,丹妮和几个大孩子拽住了艾德文。艾德文能够轻易甩开他们,但他没敢,因为奥尔希望他跟着他们离开,于是,他就随着这些孩子的力道,离开了。


    他们刚离开,就有另外一群孩子围上了奥尔,同样叫他爸爸,而奥尔一个一个地拥抱他们,轻声地询问他们在这儿的情况。


    “有点不高兴?”丹妮问。


    艾德文立刻摇头否认。


    “别否认,我们都一样。都在想着‘为什么爸爸不是我一个人的爸爸?’。”另外一个男孩勾住了他的脖子。


    “因为答案很简单,假如他不是一个能做我们所有人爸爸的人,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救下我们任何一个。”


    他们拉着他去到了大院子旁边的树荫下,这儿原本还有别的孩子,但看见他们过来,那些孩子就离开了。


    “别误会,他们让开不是因为看到了我们,是因为看到了你。”


    “他们知道,这是爸爸安排的工作。”


    “你是狼人还是血族?”


    “你吓着他了,你是从哪儿被救出来的?”


    “你的提问才是逻辑混乱,这家伙是问,你是从俱乐部、私人别墅、教会、马戏团,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被救出来的?”


    “我是从私人别墅被爸爸救出来的。”“教会。”“马戏团。”


    他们笑嘻嘻地举手,并不避讳谈论自己的过往。他们的言谈随意,但不是轻佻,他们不是在说谎。人类,真的会用同样的手段的,对待他们自己的幼崽……


    也有孩子们没“认领”出处,比如丹妮:“我们也有情况不同的,我家人是杀人犯,我无处可去。”


    “嗯,我们和她情况类似。”


    “杀人……有罪吗?”


    “那要看‘罪’的定义了。”孩子们忽然就变得严肃了起来,丹妮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你现在所处的诺顿帝国,违反帝国法律的,就是罪。教会的人说,违反《圣典》的都是罪。”


    “可是贵族和有钱人在违反法律,神职人员在违反《圣典》。”


    “假如有人对我们的生命构成了威胁,那杀了他,就不是罪。”


    “假如有人对先生构成了威胁,杀了他,在法律上是罪,但我们也不认为那是罪,但我们愿意承担这个罪该有的惩罚。”


    “先生?”


    “蒙代尔先生。”“爸爸。”


    “嘘!小声点,先生看过来了。”“我们还是得带他做做游戏的。”


    “你得学着寻找生活中的乐趣,新来的。”“我们来唱歌吧。”


    “我们教你唱《杰克驴》”“先生最喜欢的歌。”


    艾德文被拽了起来,人生里第一次学会了唱歌和跳舞……


    在孤儿院吃过了午饭——大块的肉,大碗的蔬菜和大盆的汤,没有昨夜的晚饭调味丰富,但依然是美味。


    奥尔没问他有什么感想,这么短暂的交流,不可能立刻就有什么想法。下午时他把人带回了警局,交给了另外一个“丹尼”。


    “他是我的秘书,在警局时,你就由他负责。”奥尔对艾德文说,又对丹尼说,“叫上几个人,弄一辆车,轮流带他们出去看看。”


    “是的,先生。”作为人类,丹尼没能轮上这几天的活动,但警局里的人类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艾德文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正常,但他的审美是正常的,丹尼的俊美也让艾德文惊讶。


    “您……也是我的爸爸吗?”他以为丹尼是奥尔或达利安的情人。


    因为太过惊讶,丹尼直接笑了起来:“不,年轻人,我应该也是你的哥哥。可千万不要在先生或局长的面前说这种话,他们都是对彼此忠贞的人。”


    “哦……”忠贞这个词语,目前还不是他能理解的。


    丹尼按照奥尔说的,叫上了几个狼人,又让新来的年轻人们抓阄,每次带着十几个人轮流外出,将外边的世界介绍给他们。


    各个警局仿佛昨天没发生任何意外,正常地运作着。教会没人来找奥尔,他们就和法鲁曼一样,那天提出让奥尔别杀人,只是出于面子考虑。奥尔确实一个都没杀,那就是给了他们面子,至于现在那些人身上出现的异常?


    只是原因不明的诅咒而已,反正和那个血族王储没关系。


    但……诺顿的贵族乱了,家族墓穴被盗不再是传言,而是真相。无论多俭朴(吝啬),或多虔诚(常向教会捐款),都有被盗。毕竟既然是墓穴,就算半点陪葬品都没有,但尸体也是有的。


    聪明的会静悄悄地去找相熟的大贵族,拿一笔补偿,就不再说话。可总有不聪明的,到处嚷嚷,还一定要找到盗墓贼。


    甚至有人跑到了鱼尾区,要雇佣奥尔。


    达利安表示:“很感谢您对于蒙代尔警官的信任,但是很抱歉,他病了,重感冒。”


    “他病了?!他一个血族会重感冒?”


    “血族又不是不会生病,入秋之后感冒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局里重感冒的狼人和血族每天都有十几个。”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他什么时候能好?!”


    “这个很难说清楚,您知道的,有些人感冒一周就好,有些人一两个月后,还在头疼打喷嚏。”


    来人无论多不聪明,也知道现在这件事是奥尔在躲了,只能在留下恶狠狠地警告后离开。


    现在恰好有大量外国游客云集索德曼,有可怕盗墓贼的事情,理所当然也随着游客传回了国内,西大陆诸国的贵族和商人也开始查看自己的家族墓地,然后……有些事的发生,就毫不意外了。


    找教会麻烦的这件事,从索德曼开始,向整个世界蔓延。贵族和教会对上,倒是让异族们在1050年剩下几个月里,过得轻松了很多。同时,这件事也传入了民间,大大打击了教会在民间的威信。


    这是未来的事情了,先将时间拉回到10月,奥尔终于送走了工人们,一共是120个建筑工人家庭,其中夹了十三个残疾狼人家庭,他们将前往南大陆殖民地。


    这些建筑工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超过一半都是社牛,剩下的也不是死硬派,并且夫妻双方都在夜校中实现了扫盲,他们才是建筑公司里,真正的中坚力量。


    十三个残疾狼人都装有分院研制的义肢,战斗力比正常狼人反而更高,他们都是来到鱼尾区后才建立家庭的,个人能力出色,足够忠诚。


    “先生,我们是为您开拓领地去的吗?”临走时他们悄悄地问。


    “是的。”


    带着奥尔肯定的答复,他们离开了。


    十月下旬,禁卫军的艾尔迪踩着第一场雪走进了鱼尾区警局,他给奥尔带来了两个案子。


    “禁卫军怎么样?”奥尔将热奶茶递给艾尔迪。


    艾尔迪喝了一口,惬意地吐出一口寒气:“她原本也从未信任过我们,现在这种状况,反而比过去更舒服。”


    奥尔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来找我的是什么案子?如果还是盗墓的案子,我只能遗憾地让你带回我重病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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