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蒸汽时代血族日常 > 390-400
    第391章


    艾尔迪笑了起来:“请放心,先生,不是盗墓的案子,并且绝对是两件大案子。”


    第一件案子,是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侄子的失踪案。一周前的清晨,阔特·艾斯瓦尼亚子爵亲自驾车,带着妻子莱西与两岁的女儿萨曼莎前往郊外野餐。原定他们最迟会在下午五点回家,但一直到了六点一家三口还不见踪影。


    他们的男管家带着家中的仆人前往寻找,因为到达郊外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所以一群人没能发现任何线索。


    他们在午夜十二点左右前往皇家警察总局报案,总局的警官(狼人)在郊外发现了子爵夫人的遗体,她满身伤痕,没穿衣服,双手被捆绑在背后,被人活活掐死,并且有很明显的被侵害的痕迹。


    而一直到现在,艾斯瓦尼亚子爵和他的女儿,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总局的警官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妻案,子爵在杀害了妻子后,带着女儿逃离。但是,子爵夫妇在那天外出时,只带了随身的钱包——里边的全部财产不会超出20金徽——作为一个贵族,就算是要作案潜逃,带着这么点钱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女儿。


    现在子爵夫人的亲族,伯瓦帝家族,怀疑子爵本人被他的姑妈,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藏了起来。但公爵夫人否认了这件事,她说,子爵将会是艾斯瓦尼亚家族的继承人,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她也在同时催促着警方尽快找到子爵。


    于是,他们两家人就一块儿催到了国王的面前。您觉得这案子怎么样?”


    奥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目前只听了您笼统的案情描述,疑点众多,无法做出评价。”


    “您一贯如此。”艾尔迪耸了耸肩,继续说,“第二件案子……是光明教的。”


    奥尔抬了抬头:“光明教的啊?他们主动来找我的?”


    “是法鲁曼主教亲自前往王宫,希望陛下能够请您出手的。”


    奥尔不置可否地笑了:“您来说说案情吧。”


    第二件案子和奥尔还有些联系,因为这案子的第一位死者就是圣·安东尼大教堂的前任主祭,诺法利埃主教。他在辞去主祭一职后,先在索德曼光明大教堂,也就是枢机主教法鲁曼的住处,住了一周。接着和其余在盗墓中被牵连的高级神职人员一起,被送往了城郊的至高修道院。


    官方的说法是他们会在那等待来自大陆那边大圣堂的召唤,并接受公正的审判。可实际上,就是去避险的。


    就在一周前,他没有在夜晚回到自己的宿舍,这是不合规矩的,修道士们在一间祷告室内找到了他,他跪在读书支架前,支架上是打开的《圣典》,已经死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自然死亡,他们怀着沉痛悼念的心情,为他准备葬礼。


    神职人员死亡后不会对遗体进行防腐处理,但是要用清水洗濯遗体,并涂抹圣油,然后用纯白的亚麻裹尸布将遗体紧紧包裹住。


    他们就是在诺法利埃的祷告室里为他进行告别仪式的,毕竟修道院的石头房子,每间都差不多,都有排水槽。可是一夜之后,为他进行仪式的十二名神职人员,陆续发生了不适症状,并接连死亡了。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对方的死亡有问题。


    至高修道院的院长拓莱特神父将事情上报到了枢机主教法鲁曼那儿,法鲁曼派了圣堂骑士前去调查。


    “……调查的结果,貌似是圣堂骑士告诉法鲁曼‘这是谋杀案,找警察吧’。然后法鲁曼就去请国王邀请您出手了。”


    当艾尔迪学着法鲁曼的语气说出“找警察吧”时,奥尔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接着他摸了摸下巴,至高修道院的神职人员应该没在被他诅咒的那一群里,所以,教会竟然是真心请他破案?不,也可能是陷阱,毕竟现在教会正焦头烂额,据里瓦斯说,教会卖掉了不少产业,就是为了筹钱赔偿。


    “第一个案子的范围比较广,先让达利安局长去进行调查。第二个案子,需要我和谁去修道院?”其实第一个案子就是交给达利安了,但不说“先让达利安去调查”对方很可能会不满意找麻烦。


    “圣堂骑士奥古斯丁就等在外头。”


    奥尔顿时有一种“果然还是他”的感觉。


    奥尔让艾尔迪稍等,他要去和达利安说明一下情况。


    “我不认为郊外的案子比教会的案子容易,恰恰相反,我觉得子爵夫妇的案子困难得多。但我可不放心让你们走进与教会相关的地方去,所以我会自己去处理后一件案子。”


    奥尔不认为达利安会因为自己把更容易的案子交给他而自尊受损,但他还是决定说明白,和达利安结婚的又不是一个哑巴加文盲,能表达清楚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追求心有灵犀,让对方猜呢?


    “注意安全……”


    “奥丁会和你们一块儿,如果有事,我会通过奥丁求救……或者让你们快跑的。”


    达利安朝着奥尔歪下头,和奥尔的额头抵着额头,两人享受一会儿这亲昵的感觉,这才手拉着手,离开了办公室。他们出门先碰上的就是一脸委屈的艾德文,经过了这段时间,艾德文对于外边的世界也拥有了一些常识,知道警察是干什么的。


    “先生,注意安全。”他不是为自己委屈,他是为奥尔委屈。他们能安全地被从养殖场带出来,正是因为奥尔在某些情况下要站在教会一边,受对方的驱使——至少艾德文是这么理解的。


    奥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走了出去,奥古斯丁就坐在马车上。


    “对枢机主教说,请他找警察的圣堂骑士,不会就是您吧?”


    “我当然没那么对他说。”奥古斯丁顿了顿,“我说的是‘我只会杀人,除非是我杀的,否则我认不出凶手来。’”


    奥尔默默地对奥古斯丁举出了一根大拇指。


    他跟着奥古斯丁前往至高修道院时,达利安则跟着艾尔迪前往王宫。在王宫等待着的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与伯瓦帝侯爵显然对来的“只是”达利安,表示了不满。直到艾尔迪说:“蒙代尔警官承诺过,只是让达利安警官进行前期调查,他办完了修道院的案子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这下这位国王陛下的知名女性幕僚才表示满意,达利安也总算是得到了国王的直接命令,以及两位大贵族全力配合调查的承诺。


    在离开王宫时,达利安问艾尔迪:“奥尔什么时候承诺过他办完了案子会立刻过来?”


    “先生不是说让您先调查这边的案子吗?”艾尔迪很真诚地表达了他的疑惑。


    奥尔以为他听明白了,这家伙本人也以为自己听明白了,但他们明白的内容根本不一样。只能说,自己人对奥尔的信任比外人还要沉重。


    总之,开始调查吧。


    奥尔已经到达了至高修道院,这地方其实也没那么郊外,它就在梧桐区。而在房价极高的梧桐区,至高修道院的占地面积极广,它不只是一座修道院,还有一片在城市里的葡萄园,一座啤酒花农场,以及一座酿酒作坊。


    至高葡萄酒是世界驰名的高级红酒,至高啤酒也是享有盛名的高级啤酒。


    现在这个季节,葡萄园里只剩下了枯枝,但依然有身着褐色长袍的修道士在葡萄园中劳作。


    “这儿的苦修,就是种葡萄、种啤酒花,然后酿酒。酿酒用的小麦农场在郊外,上百亩肥沃土地种出来的小麦全都只用来酿酒,而农人一年劳作之后,却只能靠着野菜过活。”


    “……”奥尔略有些意外地看着奥古斯丁,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充满同情心的话。


    对上奥尔的视线,奥古斯丁微笑地看着他:“您喜欢听这些,对吗?坦白地说,我认为适当的剥削是合理的,佃农的生活至少比工人轻松,教会还会给予他们保护,但是,显然对您来说,这种剥削却超出了您的容忍范围。”


    看奥尔的表情越来越怪,奥古斯丁接着说:“我承认,我偷偷地去参加了鱼尾区的夜校课程,学习到了很多,并且正在越来越理解您的智慧。”


    “我们还是开始查案吧。”那边人类的皇家警察督察已经在那站了半天了——这位微胖的督察不敢凑过来,站在五步远的地方,一直在擦汗。显然是不想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动静,可偏偏就是有些话会顺着风飘进他的耳朵,也是艰难生活的可怜人。


    “您好,蒙代尔警官,我是约瑟·杰科特,很高兴这次能协助您一起破案。”这是位眼熟,但头一次认识的督察,他态度放得很低,本来和奥尔是同级,却用对上级的礼仪,并且直说“协助”。


    “您是在我之前的负责人吗?现在掌握了什么线索,验尸报告呢?”


    一提到正事,杰科特顿时一脸无奈地卡壳了,过了十几秒他才硬着头皮说:“没有……验尸报告。”


    因为宗教信仰原因,教会的神职人员连防腐处理都不做,当然更不可能允许验尸这种行为了。


    “对尸体表面的观察,而非切开尸体的验尸报告,也没有?”


    杰科特很尴尬地对奥尔挤出一脸的苦笑。


    “……所以,你们也知道他有毒,对吧?那现场保护得如何?”


    奥尔不准备继续追问,让杰科特松了一口气,对于第一个问题,他倒是没否认:“是的,我们很怀疑死者的体表有某种毒素,或者是那房间里有某种毒素,我们在接到报案后,就立刻赶来了,但是,那时候现场已经被修道院的人破坏了。


    他们甚至用清水洗刷了整间祈祷室。只是他们没有再碰触那些尸体,而是把所有的尸体,都放进了地下室,目前看来,尸体保存得还不错。”


    这可真是让人无语的一件事。


    一番详细的对话后,奥尔才知道,这位总局的杰科特督察,也只比他早来了还不到半天,教会是昨天十点多到警局报案的,杰科特是十一点多接到的总局命令,他到修道院的时候都已经快一点了。


    并且来到修道院之后,他要什么,对方不给什么。连凶杀现场都被真正意义上地水洗过了,他能有进展才有鬼了。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奥尔问奥古斯丁。


    “五天前。”奥古斯丁回答,“我来的时候现场倒是还在,不过尸体也已经被整理过了,统一被从祈祷室抬出来,放在走廊上。哦,对了,他们应该都呕吐过,祈祷室的地上都是呕吐物,这大概也是他们清洗祈祷室的原因吧?”


    “呕吐……”奥尔点了点头。


    为诺法利埃清洗身体的十二名神职人员全部丧命,假如不是又有人下了黑手,那就是诺法利埃的身体有毒,才致使碰触者全部丧命。那么呕吐就是这种毒素的特点之一,可中毒后有呕吐反应的毒物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奥古斯丁和杰科特同样想到了,让这案子变得难办的,是缺少更深入的线索。


    “修道院的拓莱特院长呢?”他们已经在外边说了半天的话了,奥尔也是在等那位院长出现,结果没有。


    “我觉得,您可能得去院长办公室找他。”作为过来人的杰科特说。


    杰科特说对了,奥尔在奥古斯丁的带领下,一路走到了三楼的院长办公室,才……受到了阻挠。


    “这里是神圣的所在,您没有受到邀请,不能进入。”坐在办公室门口的办公桌后边,应该是作为秘书的眼镜修道士挡在了大门前。


    “所以,你们到底是想让我查案,还是不想?”奥尔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是怀着可能踏进陷阱的心情来的,结果遇见的是一群神经病,“不想那我就走了。”


    “您、您在威胁我吗?”


    “不,我在很正常地提出质疑。你们找厨师来做饭也得为他提供食材吧?只给厨子一张丰厚的菜单,但没有食材甚至没有厨具,你们就想得到一顿丰厚的大餐?想太多了。”


    就在奥尔已经转身要走的情况下,那扇院长办公室的实木大门忽然打开了:“别说得好像您是一个被害者!”拓莱特神父站在那,愤怒地用手指指向奥尔,“他们死于诅咒!死于那可怕的恶毒的渎神的魔法!


    让你进入修道院,就如让恶狼进入羊圈,恶狼怎么会寻找丢失的羔羊呢?它只会咬死更多的羊!”


    “您想多了,拓莱特院长,如果事情是我干的,我会称病的。”


    杰科特督察发出一声好像吹笛子一样的惊叫,但是他很快捂住了嘴,缩到角落里去了。


    拓莱特院长也被奥尔的过分坦然说得打了个嗝。


    “目前我所知道的那位死者犯下的错误是盗墓,以及喂养食尸鬼。被他盗走陪葬品和吃掉尸体的,又不是我们异族。”奥尔耸了耸肩,既然大家都明白,那他也坦然了,“我没必要杀掉他,事实上,我很乐意看见他继续活着,恶心那些贵族,也给你们教会找麻烦。


    您如果继续大吵大闹阻挠我,那您杀人的嫌疑可就会大大增加了。毕竟只有帮凶与凶手才不会乐意看见一位强大的警官加入调查。”


    “你、你是在污蔑!污蔑!”


    奥尔无聊地摆了摆手:“虽然我知道这已经是你们的习惯了,毕竟你们穿着这身皮,在很多人甚至包括你们自己的心目中就成为道德的化身。但请记住,现在我是和你们没有任何道德或利益牵涉的第三方,而受害者与凶手,都是你们自己人。


    所以,你要跟我们一块儿离开,配合调查吗?你说不要我就走了。”


    “……好的。”最终院长咬牙切齿地点了头。


    “先带我们去看祈祷室吧。请问,谁第一个发现的诺法利埃主教?被发现的时候,他是什么姿势?他当时在祈祷室中的一应物品还在吗?”


    “是波比兄弟。被发现时,诺法利埃兄弟虔诚地跪在地上,他生前应该正在向《圣典》祈祷。他的祈祷室中没有什么物品,只有一个支架,一个十字架,以及一个蜡烛台。在为他清洁遗体的时候,那些东西应该都被搬走了。”


    他停下脚步,视线扫过奥尔和杰科特警官:“我知道你们都说什么破坏现场之类的东西,但是,我们那时候可不知道那是谋杀。”


    杰科特警官畏惧地缩了缩头,奥尔则一脸的无所谓,他继续询问着修道院的情况。


    修道院一共有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因为是很标准的尖顶形建筑,所以三楼的面积最小,只有院长办公室、院长卧室、荣耀陈列馆与小图书馆。


    二楼是三间修道士宿舍,小礼堂与大图书馆。


    一楼是礼堂、餐厅,与八间小祈祷室。


    地下两层都是储藏室,地下一层有一半储藏的是修道院的生鲜食物,另外一半是酒,地下二层全部都是酒。


    过去修道院一共只有十四名修道士,每间修道士宿舍只有四个人——院长卧室是个套间,院长住在里间,他的助理住在外间。


    但半个月前突然来了二十七名兄弟,原本四人间,变成了十人间,舒适的单人床变成了拼接的大通铺,原本房间里每人都有一个小书柜加一个小衣柜,两人共用一张书桌,现在房间里放在地上的鞋都很容易被室友踢飞。


    至于小祈祷室,则和修道院里的其他设施一样,向全院的修道士开放,他们可以进入小祈祷室进行单独的祈祷。


    不过,修道院是有门禁时间的,晚上九点半,除了院长外,其他人必须回到房间里睡觉。院长会进行查房,确定每个人都在床上。


    “波比神父是修道院原本的成员,还是后来从外边来的?”奥尔问。


    “是从外边来的。”


    “我能见见他吗?”


    “您当然能见他,不过他已经躺在地下一层了。”修道士们在地下一层最凉爽的区域,空出了一块空间,暂时停放尸体。


    “啊……他也是为诺法利埃主教做清洁的人之一?”


    “是的。”


    “当天发现诺法利埃主教不见了,所有人都被发动起来找人吗?”


    “不,我只叫了一号宿舍的人出来找人,他们两人一组,前往不同的区域。”


    “谁和波比神父一组?”


    “没人和波比兄弟一组,一号宿舍本来就是诺法利埃兄弟住的地方,住满了十个人,少了他就成了九个人,波比兄弟只能自己一组。”


    “他一个人被分配了八间小祈祷室?”


    “实际上,他一个人负责一楼,我那时候以为诺法利埃兄弟外逃了。”院长在胸前画了个圈祈祷了一声,“可怜的诺法利埃兄弟……总之,当时我分配了更多的人手外出寻找他。”


    “您认为他外逃了,但是却没发动所有人起来找他?”


    “您这是什么意思?在怀疑我吗?”


    “目前修道院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嫌疑人。我想您听说过我的名声,我已经送了几个委托人进去了。”


    院长瞪着奥尔,片刻后,他突然说:“您以为我会大发雷霆把您赶出去吗?不!我才不会那么干呢!我会配合您,我一定会配合您的!所以您必须找到凶手,假如没有找到,您必须登报证明您的无能!”


    “行。”


    “那么我回答您刚才的问题,其实那天我并没有一定想把诺法利埃兄弟找回来的意思。他是外边来的主教,和我们这些虔诚的修道士不一样。他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吧。反正他玩完了也会回来的。我没必要为了找他,让整个修道院的人都睡不好觉。


    我本来想着,出去转一圈,没找到人,大家就回来休息。结果我们刚出去没多久,就被喊了回来。波比兄弟发现了诺法利埃兄弟,他已经死了……”


    第392章


    “修道院在晚上没有守夜人?”


    “修道院没有守夜人,我们的大门向所有需要的人敞开。不过,在光明的庇护下,我们修道院建立至今,从没有遭遇过盗窃,更不用说抢劫了。当然,我们修道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财产。”


    奥尔挑了挑眉,如果真是这样,那修道士们该感谢的不是神,二十年前他该感谢兢兢业业维护高级社区治安的国王卫队,从二十年前警察建立开始,他该感谢的是梧桐区警察所维护的良好治安。


    但是,这也代表着,修道院不排除外来人员作案。


    “你们的酒可是相当有价值的。”


    “或许吧。”院长摇了摇头,“我们并不出售酒,教会每年会拖走酒桶,给我们留下一些钱。”


    奥尔看了一眼奥古斯丁,他对院长的话点了点头:“你们发现诺法利埃主教时,他的身体僵硬了吗?”


    “僵硬了。”院长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发现,要将他放平就得折断他的骨头,我们不得不放弃了,直到天亮的时候,他的身体才逐渐柔软。果然是光明的力量啊……”


    被发现时大概是十点,尸僵已经极其严重。一周前的天亮时间,是六点半左右,发现尸体八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后,尸僵就开始消失了?原本以为对方是死于晚饭之后,现在看来死亡时间不对劲。


    尸僵在十二到十六小时发展到顶点,尸僵持续2448小时后,开始缓解。可现在已经是冬季了,修道院的部分环境比室外还冷,这会造成尸僵提前发生,还会造成尸僵持续时间延长。


    “你们一直将尸体放在祈祷室内?祈祷室的温度如何?”


    “是的,一直放在祈祷室内,祈祷室的温度,比外边低。”


    比外边低,那很确定死亡时间不对了。


    “谁最后见到活着的诺法利埃主教的?”


    “呃……我不知道。”院长加了一句解释,“我们就只有晚点名,其他时间不点名,尤其是那些兄弟们来了之后,他们早晨起不来,对午饭和晚饭又颇多抱怨,对别的事儿也牢骚满腹。”


    奥尔还没见到那些避难的神职人员,不知道他们到底牢骚到怎样的地步,但是很显然,院长对他们也颇多牢骚。修道院的本地人员,应该也和院长一样。


    “将修道士们都请到礼堂吧,我检查了祈祷室后,稍后会去见他们。”


    院长把一直默默跟在后头的眼镜修道士,也就是他的助理叫了过来,让他去召集修道士,院长自己却没有离开,依然盯着奥尔。


    奥尔也无所谓,院长在这更方便他提问。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法鲁曼枢机主教才放下面子找他帮忙,因为这如果是贵族买凶报复,情况就复杂了。


    祈祷室是一扇有铁环的木头门,门上有一扇很窄的窗户,这扇小窗是从内侧开合的。根据院长介绍,有人在的祈祷室,里边的人就会把小窗户关上,别人就不会打扰了。


    而当打开祈祷室,奥尔愣了一下,这地方也就是十五六平的大小:“这里能塞进十二个修道士和一具尸体?”


    转身都困难吧?


    “十二位兄弟并不是一起挤在祈祷室的,他们是两三个人一班,轮流为诺法利埃兄弟清理身体的。”


    “……前几班的人身体不舒服,后边的人还不停手?”


    “身体不舒服的人,就回房间休息了,我们还以为他们是第一次清理尸体,太害怕,所以才会呕吐。后边不舒服的人多了,我们则以为是他们吃错了肚子。”院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伤痛,“当我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那天最先轮到去为遗体做清理的几个兄弟,已经死在了床上,其余的兄弟也濒临死亡了。然后……他们没能被救回来。”


    这全过程听起来简直滑稽,但真实性还挺高的。


    所以要么这毒物是可以通过皮肤起效的,并且即使剂量很低,就足以致人于死命。毕竟,轮到后头的几个人,已经完成了对诺法利埃身体的清洗。


    又或者,凶手多次行凶。


    奥尔将注意力重新转回祈祷室,这里很黑,只在一侧的墙壁上,有个铅笔盒大小的通气孔,其余墙壁、屋顶与地面都是坚固冰冷的石头质地。地面很干净,什么都没有,但是在墙壁与屋顶上,奥尔倒是发现了点东西。


    “祈祷室的墙壁和屋顶上有血迹?”


    不只是血迹,还都是飞溅血迹与喷射血迹,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这地方更像是个行刑室而非祈祷室。但以人类的视觉,在黑黝黝的斑驳石面上,这些血迹却并不显眼。


    这个提问没让院长感到为难,他很直接地回答:“是忏悔和苦修中喷出的血。”


    面对奥尔的一脸疑惑,奥古斯丁详细解释了一下:“他们会跪着用鞭子抽自己,偶尔也会让别人来帮忙,所以经常弄得到处都是血,这种小祈祷室里的水槽,一般就是为了让血水流出去的。”


    “谢谢解释。”奥尔想起来了,宗教里是有这么一出苦修士的说法。


    他离开这间祈祷室,却没离开这条走廊,而是打开了旁边那间祈祷室,这里倒是配置齐全。


    正中是个木头小祭坛,上面戳着金属的太阳十字架,十字架前方摆着婴儿手臂粗的白蜡烛。小祭坛前方是个160公分的读书支架,应该是给人站着看《圣典》用的。支架的左侧放着个同样高度的落地蜡烛台,上面戳着五根蜡烛。


    地面上有个磨损严重的绒布软垫,但在软垫上,奥尔除了看见血迹,还看见了白色污渍——身为男人,他觉得这就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白色污渍。


    小祭坛下方的木头花纹也有点奇怪,奥尔摆弄了两下,随着“咔”的一声,一个小暗格被打开了,里头放着染血的九尾猫鞭,一对皮手铐,一块黄油?还有个装满油状物的小玻璃瓶。奥尔把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打开,没凑近,而是用手在瓶口上方扇了几下。


    “茉莉花油?这可是昂贵的香料。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修道士们在祈祷室里,除了祈祷或忏悔外,还会做点别的事情?”


    “我们是会做点别的事情,但那又如何?我们只会在这里做,必须双方自愿,并且也只限于修道院内的成员而已。”


    “请别激动,拓莱特院长,我相信您这么干的正当性。”


    假如是两年前奥尔遇到这种事,奥尔会认为这座修道院里的修道士都是虚伪的人,会稍稍有一点反感——达不到厌恶那个阶段。在今天,奥尔却对他们有了点好感,他们没有伤害任何人,是一群在修道院里安静生活的人。


    “那么,新人们知道这种事情吗?”奥尔问。


    “我不知道。”奥尔的态度让院长平静了下来,“但是我们自己人都找自己人,我们……都有了各自的伴儿。”


    就是在宿舍里过集体生活,在祈祷室里过夫夫生活。


    这时候眼镜修道士回来了:“先生们,修道士们都等候在大厅里了。”他大概是注意到了现场的气氛有点奇怪,因此用眼神悄悄地询问院长,院长走了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眼镜修道士吓了一跳,尤其是用惊恐的眼神看向奥古斯丁,与此同时他还在意图将院长拉到他身后。


    在发现所有人都一脸冷淡,没什么反应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但和院长拉住的手没放开。


    “光明教表面上对同性的关系一直很排斥,虽然最近两年也允许神父为同性举行婚礼,但内部一直有反对的声音。”奥古斯丁为奥尔解释。


    “……养殖场里我没看见他们的暴行区分男女。”


    “有身份的人,当然可以说一套,又做一套。”


    奥尔挑挑眉,这种事情,越说越生气:“案发现场那间祈祷室的香油瓶在哪儿?”


    院长一怔:“您怀疑有人在香油里下毒?”


    “我不只要看香油瓶,还要看圣油,就是朝诺法利埃尸体上涂抹的圣油。”


    “圣油应该也在楼下一层的临时停尸房,这里的香油瓶我不知道。”


    眼镜修道士拍拍院长的手,示意他放开,去打开了另外一间祈祷室,那里放着两套物品:“应该就在这……”他说着走了进去,奥尔立刻窜了两步走在他前头。


    “别!你们别碰,这玩意儿毒性太大。”奥尔一边阻止着对方,一边打开了小祭坛下的抽屉,其他东西都在,但是香油瓶没在这。


    奥尔把整个抽屉都拽了下来,递给了一直所在角落,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存在的杰科特督察:“去查指纹。”


    杰科特赶紧双手接过抽屉,像是护着个宝贝一样,抱着抽屉跑了。


    “我们去大厅吧。”


    大厅里,算上一块进来的院长和眼镜修道士,修道院还在世的二十八名修道士都在这了。


    为诺法利埃清洁身体的十二名修道士,有四名修道院的旧人,八名来避难的神父。所有人的年龄都超过三十五岁,年纪最大的修道士已经有六十七岁。


    修道院的八名旧人现在坐在左边,都是恰好两两一对,在奥尔他们进来前,都戴着兜帽,在默默地祈祷。看见他们进来,才摘下兜帽,目光直视院长。


    至于来避难的十八人,则散乱地坐在右边,原本都没戴着兜帽,而是正在乱糟糟地和同伴议论着什么,他们应该知道来的人是奥尔,但在看见他后,依然发出一声惊呼。很多人都瑟瑟发抖,把头抵到前排的椅背后边。


    “尊敬的修道士先生们,我是应法鲁曼冕下的要求,前来查案的。我对你们的生命不感兴趣,恰恰相反,假如我能够找到凶手,那是对你们生命的保护,毕竟,在过去的一周内,你们已经失去十三个同伴的生命了。


    当然,假如没有我的存在,你们现在依然在各自的教会里享受生活,所以你们有理由恨我,甚至和我作对,打破我无案不破的记录。那么这么说吧,我也很高兴用一个没什么用的记录,换一群人渣的命。”


    他需要让这群人和他合作。


    “!”


    大多数人都抬起了头来,他们都不是年轻人了,都明白奥尔是故意激怒他们。但奥尔说得没错,已经死了十三个了,不积极配合,找出凶手,可能再过去一周,躺在地下一层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这些驱使食尸鬼盗墓的低劣家伙,会拼着自己的命不要,只为了坏奥尔的名声?


    他们如果真的那么硬气,反正最后得利的也是奥尔——我不是百分百破案了,别来找我了。


    “首先,我们来理顺一下案发当天的时间线。”奥尔把小记事本拿了出来,“你们还记得一周前的早饭时,身边坐着的是谁吗?不需要多想,只想自己身边的。”


    奥尔开始从头整理时间线的时候,达利安那边已经有了快速的进展,他们发现了艾斯瓦尼亚子爵的尸体。


    子爵夫妇野餐的地方叫狼溪——整个西方世界范围内,叫狼溪、熊溪、兔谷之类的地方很多,但并不代表叫这个名字,这地方就还有狼、熊,或兔子。随着人类的扩张,野生动物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但这处狼溪的风景确实还很不错。


    到了这儿,达利安也明白为什么那对子爵夫妇会选择十月还带着两岁的孩子外出野餐了。狼溪流出来的溪水是温泉,以至于这片地方依然草木葱茏,温暖舒适。


    这情况竟然也和奥尔有关,就是他引岩浆毁掉的那处山坳,造出来的火山湖,看似沉静美丽的碧绿湖水,实际是一池高温酸水。但火山湖虽然只可远观,却在周围出现了一圈天然温室。


    这些“温室”所处的区域,当然快速地被贵族们瓜分,明年春天就要开建私人度假别墅,与对外的度假旅馆了。


    子爵夫妇野餐的区域,也是他们家自己的土地。


    子爵夫人有详细的验尸报告,她在死亡前曾经被人多次勒颈,面部的下颚骨、眶下骨、鼻骨都有严重的骨折,身体上锁骨、肱骨、肋骨、股骨也有多处骨折。她还遭受了极其粗暴的侵害,生前出现了大出血。


    所以她到底是死于窒息还是死于失血过多,法医也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根据出血情况判定,她死于窒息。


    达利安看了子爵本人的照片,他是个很符合主流审美的贵族,换言之就是惨白又瘦削。虽然男性天生就比女性有着力量上的优势,但子爵夫人出现骨折的很多骨头都是十分坚硬。


    尤其是股骨(大腿骨),它是从中间断裂的,法医从子爵夫人的尸体表面发现了类似拳头的瘀痕,而不是鞋印。正常人类用拳头把一根大腿骨捶断,这需要的是极大的力量。


    达利安开始学着奥尔的方式思考,子爵夫人的遗体所展现出的凶手十分矛盾,他极其暴怒强壮,一般这种凶手的风格都是很粗糙混乱的,可根据现场的报告,他又十分的小心仔细。


    子爵夫人如此严重的伤势,但她与凶手所留下的痕迹,却只局限于草丛后极其狭小的一块区域。并在事发后,进行了简单的清理。


    凶手可以将人埋葬的,但没有,他是故意将人摆成那个姿势,留在那里的——根据尸斑情况,死者被害时是仰躺着的,后来又被翻了个身。


    那是个“仪式现场”,充满了得意地炫耀。


    达利安看完尸检报告后,即使“总是丈夫”,但对于子爵本人的怀疑,瞬间降低到了最低。什么样的丈夫,会那样炫耀自己的妻子?


    灌木丛周围已经到处都是脚印,就连那片血泊里,也有着几个明晃晃的警察靴子的大脚印。


    “你们搜查后边的树林了吗?”达利安问。


    之前负责案件的莱恩·乔斯礼督察立刻点头:“是的,我们派人进去搜查了。”


    派人进去搜查……这可真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随便找两人进去转悠一圈和叫上大队人马进去仔细检查,都符合这种情况。


    达利安看了看破坏严重的现场,又亲自走进树林,接下来就把鱼尾区的警察们都叫过来了:“排成长队,左右间隔一米,跟着哨声在树林中前进。你们要寻找一切看起来不该属于树林的物体,或者在植物上寻找非自然的损伤,明白吗?”


    “明白!”


    乔斯礼脸色阴沉沉的,可他不敢多说什么,因为现在不止有禁卫军在场,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的管家,以及子爵的管家也都在场。他们是来“保证鱼尾区的警官们毫无妨碍地进行案件调查”的,虽然来的是局长,不是副局长,但他们的职责未变。


    敢在这个时候多嘴,那接下来他就要倒霉了。


    艾德文也在检查的队伍中,他有点紧张,但看着爸爸对他支持的微笑,艾德文深吸一口:我可以做到!


    那边在检查,这边达利安在询问子爵管家在事发前的情况。


    这位中年管家的眼圈发黑,双眼都是血丝。主人夫妇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与他后代的职业生涯彻底完了(一般管家这种工作也是世袭的),甚至在案件结束后,他们一家的性命都有危险。


    但这也让他成了最想找到子爵的人之一,除非案情涉及他的家人,否则他的证词可以信任。


    “子爵先生是一位十分谦虚温和的绅士,最标准的贵族。他与夫人的关系十分融洽,经常会带着夫人外出游玩。这一点在小姐出生后不但没有改变,反而变得更频繁了。”


    “子爵先生与夫人各自有情人吗?”


    “先生有三位情人,夫人将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养育小姐上,很少外出,没有情人。不过,最近先生和夫人都在准备生育二胎,所以先生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去见他的情人了。”


    “请将三位情人的地址告诉我们。”


    “好的,达利安警长。”管家在点头的同时还评价了一下那三位情人,“莫妮卡夫人和唐娜小姐,都是温柔本分的女士。杰特莱先生则是一位酷爱诗歌的青年。”


    男女都有……还真的是很标准的贵族做派。


    “局长!”达利安正要继续询问,搜查的那边有发现了。


    有人在一团带刺灌木的下端,发现了两根深紫色的线。达利安将蕾丝放在小纸袋里,拿回来给管家看。


    “是先生袜子上的蕾丝!”只看了一眼,管家就十分果断地点了头,“这是用贝壳染出来的色彩,先生特别定制的!”


    而挂着这两根蕾丝的地方,灌木浓密又茂盛,他为什么跑到那儿去?躲避谁吗?


    “局长!”又有发现了,这次举手的是艾德文。他很紧张,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发现是否正确,“我这儿的泥土,比其他地方的更松软。我觉得……是更松软。”


    他和其他人一样,在搜索中拿着警棍,拨弄开灌木、树枝与地上的枯叶,他觉得自己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比其他地方的枯叶,都要更厚,相对的,枯叶下方的土层却更低,更软。


    达利安直接跪在地上,用手摸了一下,接着他开始拨开落叶,突然,他的手顿住了,因为有几片落叶上有着明显的血痕。


    “找叶子!”


    包括艾德文在内,周围的警官都跪了下来,细细地在落叶中筛选。有几片叶子的痕迹正好能拼成一个鞋印,有的上面是喷溅血迹,还有的是滴落血迹。


    当他们将叶子都挪开,下面的土层确实与周围不同,而这块不同区域的轮廓,怎么看都像是个墓穴。


    有人跑出来取了铲子,十几分钟后,靴子上满是泥土的达利安走了出来:“子爵找到了,他安眠的位置距离他的妻子不远。”


    公爵夫人的管家立刻开始祈祷,子爵的管家摇晃了一下,达利安一把拉住了他,他稍稍缓过来后,惊恐茫然地抓住达利安,问:“小、小姐呢?萨曼莎小姐呢?”


    第393章


    “目前还没发现,我们会继续寻找她的踪迹,但是,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子爵的死状也极其凄惨,我们怀疑他是被活埋的。”


    七天时间,尸体上爬满了苍蝇和甲虫——因为周围环境比较温暖,所以这里的昆虫也依然保持着活跃。他的双手被捆绑在身前,指甲缝里都是泥土,他的嘴巴和鼻腔里,也都是泥土。


    这下子爵管家是彻底晕倒了,大概四十分钟后,在自己的宅邸里得到消息的公爵夫人,也尖叫一声晕倒了。这件事唯一的“好”消息是,伯瓦帝侯爵不会找艾斯瓦尼亚家的麻烦了。两家人开始一致找警察的麻烦——找到萨曼莎小姐!甚至找到凶手的事情也可以错后,但必须尽快找到萨曼莎小姐。


    两岁的女孩,鬼知道她的身上会发生什么。孩子太小,孩子的身体上也没有显著的特点,一年过去后,就连亲人都很难再将她认出来了。


    之前缎带杀手的模仿犯案件中,就有一桩鸠占鹊巢的案子,很难说这女孩如果在外头长大,不会碰到类似的情况。


    “我不认为萨曼莎小姐还活着,您觉得呢,达利安局长?”乔斯礼督察在得到贵族的命令后,凑到了达利安的身边来,“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会让您不太高兴,毕竟案子现在是您在负责。但这案子越来越棘手了,我们还是把蒙代尔警官叫来吧。


    毕竟确认萨曼莎小姐真的死了……我不是说我们不能承担这个责任,可蒙代尔警官无论是在贵族,或是在国王面前,都更有脸面,您觉得呢?”


    “我觉得萨曼莎小姐还活着,因为凶手残暴却又干净利落,但他们没将小女孩在现场杀害,而是带走了她,那至少女孩短期内还是有被救的希望的。与此同时,我还觉得您有点可疑。”


    “你——我怎么会可疑?”


    “寻人时在场的狼人呢?”


    已经时隔一周了,就算他是狼人萨满,本身也嗅觉极强,他也闻不到已经在这期间彻底消失的味道。假如子爵管家报警的当时,就有狼人在场,虽然时隔几个小时,要闻到味道也有些困难,可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没有狼人。我们一开始只以为子爵夫妇在朋友家聚会。”


    “我说了!我对你们说了!”子爵管家早就醒了过来,原来一直在伸着耳朵偷听,听到这的时候,他彻底炸了。蹦起来对着乔斯礼警官近乎咆哮地抗议着,“我对你们说过,先生和夫人虽然可能前往朋友家中进餐,但是那样朋友家的仆人会送消息回来。当时已经是凌晨了,他们在带着小姐的情况下,不会连个口信都不带,因为至少第二天早晨要让仆人把小姐的新衣服带去!”


    乔斯礼转身,快速走向一侧,他不想和这个管家争辩,毕竟事实摆在那,他如果一切都做对了,现在达利安就不会在这了。


    多嘴的家伙闭嘴了,可达利安依然在犯愁,现在的问题是,子爵夫妇的遇害,到底是有预谋的,还是碰巧的?


    有预谋的话,可以从子爵夫妇本人,以及公爵家族的仇敌上筛选,可假如是碰巧的,该怎么找线索?偏偏,达利安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现在贵族之间的报复是有一套潜规则的,轻易不会闹出灭家灭族的事情,毕竟都是几百上千年的家族了,今天落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明天就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现在公爵夫人还在世,并且极其得势,在这种情况下,敢用这种方式对待她的侄子也是继承人一家,动手的人是给自己的全家办了一张前往地狱的单程团票。


    可假如是随机作案,线索就太难寻找了……


    回到至高修道院,奥尔差不多捋顺了案发当天的时间线,而他得到的结论是,至少活着的这些修道士们,没人在白天见过诺法利埃。


    跟诺法利埃同室的人,因为都参与了清洁,现在也都躺在地下一层,所以也无法知道那天早晨诺法利埃是什么时候醒的。


    “前一天晚上您晚点名的时候,所有人都在?”


    院长点头:“是的!当然!”


    看来涉及职责问题时,这位院长就容易激动。“您晚点名的时候是怎么点名的,挨个叫名字吗?”


    “不,我会走进房间里,看每一个人的脸,确定他们都在。”院长顿了顿,“是的,我确定他们当时都在!”


    “那么在睡觉前,你们会有人去查看修道院的各处吗?比如祈祷室,会有人去那看看是否有人在吗?”


    “不,不会。但……那儿应该没人了。”院长也不确定了。


    虞一覀一征一藜△


    “诸位先生们请继续留在这,院长先生,我们去宿舍看看吧。”奥尔看了一眼杰科特督察。


    对方立刻叫了人过来,这些修道士们低低地发出了几声抗议,可终究还是都乖乖地坐回了原地。


    二楼的宿舍假如是四人间那还算宽敞,但作为十人间,就太狭窄了,古堡的照明本来就很糟糕,现在是光照最好的中午,可因为木窗关着,房间里依然黑得像是山洞。


    “晚点名的时候,本森会在门口为我提着煤精灯。”


    奥尔点点头,那位眼镜修道士立刻狂奔出去,又抱着个煤精灯狂奔回来。但房间角度的关系,门口的煤精灯开到最大,也仅仅能照亮门口的四个床位。诺法利埃主教的睡觉位置,却在最里边。


    作为一个人类,院长晚点名的时候,最多能看见一个躺在那的混沌的影子。现在,院长自己走过去后,也站在那,停住了。过了两分钟,他才干涩地说:“我……我不知道他当时是否在那儿。”


    他竟然没有嘴硬,奥尔略意外:“您请出来吧,我要进去搜查一下。”


    “要为您把窗户打开吗?”


    “不,没必要。”


    “啊,对了,您不是……”院长嘀咕着走了出来,“他们的床位下都有一口箱子,装着他们的私人物品。”


    “谢谢提醒。”


    奥尔道着谢走了进去,硬板通铺上铺着棉花内芯的床垫和一条厚毯子,除此之外,每人还有一条毯子加一个枕头,这个房间里,只有最角落的诺法利埃的毯子是叠好后放在枕头下面的,奥尔对这个情况提出了疑问。


    “因为当时诺法利埃兄弟去世了,所以我们整理了他的个人物品,但是后来其他兄弟也陆续感觉到不适,后来他们还都去世了。因为一下子去世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们没来得及整理他们的个人物品。”


    “哦……他隔壁和他对床睡的是谁?他们是本地的修道士,还是后来的?”


    “他隔壁是波比兄弟,是后来的。对床是约翰兄弟,是我们本地的修道士。”


    “波比,那位发现了诺法利埃主教遗体的修道士吗?”奥尔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正常情况下,这个波比就很有嫌疑了,但问题是,他也死了。


    奥尔按下心里的怀疑,先把每个修道士的床上都检查了一下,发现了多处呕吐物的残留痕迹,以及几本《圣典》。


    之后他开始检查床下,正对着下方床位的,有的人不止一口箱子,箱子的大小也并不相同。


    奥尔一拽诺法利埃的箱子,就感觉它出奇的轻,当把箱子打开后,这里只有几件衣服,奥尔检查了一下这些衣物,摸出了……一个香油瓶——和祈祷室里奥尔之前看到的香油瓶款式完全相同。


    奥尔打开后,这一瓶里边放的,是玫瑰油。他将瓶盖塞好,用一件诺法利埃的衬衣将它裹好。


    “院长先生,您这儿有活的动物吗?鸡,或者兔子之类的?”


    “是的,有的。”他自己接过了煤精提灯,让眼镜修道士去取一只兔子来。


    “奥古斯丁阁下,这些神职人员被要求‘避难’的时候,教会没有全部没收他们的财产吗?”


    “没收了一部分。”奥古斯丁回答,“尤其,教会没有没收任何人的圣袍。”


    形容神职人员总会说他们“身着圣袍”,圣袍也同样是教会人员正装的专有名词,那是一套相对于常服更加华丽的衣饰,普通神父的圣袍都会有着金银丝线的刺绣,以及少量的宝石点缀。职位越高,圣袍越豪华。


    教皇的服装基本上等同珠宝展示柜,珠宝几乎覆盖了整件圣袍的表面。诺法利埃是个主教,与教皇相差甚远,至少也该带着一套圣袍,可现在没有。


    “那教会可真仁慈……”奥尔继续查看波比的遗物,略意外的是,他的两个箱子同样让奥尔手上一轻。打开之后,箱子里也同样只有几件衣物。


    奥尔将几乎空掉的箱子展示给院长,院长这时候满脸惶恐,热汗直流,他只会说一句话了——“我不知道”。


    奥尔继续检查,一口一口箱子打开后,都是空……啊,这个不空。这是那位约翰的,他的箱子是满的,但他的箱子里也没什么东西。


    这箱子里占地最大的是一套精装书,《李奥纳多历险记》系列,蒙代尔出版社出版——目前李奥纳多已经和吸血鬼男朋友重聚,书中的远古也被干掉了,他们如今正在世界各地的古迹中探险。


    除此之外就是两套修道士的棕褐色粗布麻衣,以及一个只有3金徽27艾柯的小钱袋。


    眼镜修道士回来了,除了兔子之外,他还带来了一只警鸦。警鸦没有落在眼镜修道士的身上,而是跟在眼镜的身后,迈着大佬的步伐一路走来。


    它带来了达利安的一封信,达利安请奥尔帮个忙,向钱德勒和各个警局去一封信,请他们翻找一下具有以下特征的案子:凶手身体十分强壮、对女性有过极其残酷的暴力伤害、女性被害人死亡时双手被捆绑在背后胸腹朝着地面、男性被害人被活埋或窒息。或者夫妻双方一起失踪,只找到了妻子的遗体,却不见丈夫。


    备注:不需要符合全部特征,只要符合两到三条即可。


    奥尔立刻写了信,还是让这位警鸦大佬带走,它背上的小包袱里就是彼得·潘,所以从这飞到钱德勒的家,毫无问题。


    “注意安全。”奥尔看似是叮嘱警鸦,实际却是叮嘱彼得·潘。


    “哇!”警鸦动了动爪子,确定奥尔已经把信纸放好,再次迈着大佬的步伐转身离开。


    奥尔叹了口气,看来子爵找到了,不过已经死于活埋,他对贵族没有好感,也完全不了解子爵夫妇的为人,但在这件事上,这一家三口都是彻底的受害者,现在,只希望小姑娘能安然无恙。


    默默祝福后,奥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他的案子上。


    “兔子先生,很抱歉了。”他把兔子按在自己的腿上,剃掉了他背后的毛,然后将那瓶香油倒在了兔子无毛的部分,并彻底按揉开,“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玫瑰油有点臭?”


    他没有狼人的嗅觉,但确实觉得玫瑰油的味道不是很正,似有若无地带着一点腐臭的味道。


    一群人在此之前都将注意力放在奥尔的手上——沾染着很可能是剧毒的液体,人类避之唯恐不及,他却能毫不在意地涂抹。除了奥古斯丁,其他人都很明显地流露出了恐惧。


    他们甚至都没听清楚奥尔问了什么,当奥尔的眼神望过去,全都不自觉地将头转向一边,只有奥古斯丁对着奥尔露出了笑容,回答他:“是有一点。”


    他的笑容让奥尔想到了某著名反派——小丑,十分的惊悚。同时这也让奥尔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但现在也只有这家伙能用了。


    “奥古斯丁阁下,能帮我搜查下面的箱子吗?”


    “当然,乐意为您服务,先生。”奥古斯丁非常愉快地去搜箱子了。


    他刚搜了一个箱子,奥尔手上的兔子就开始有反应了,它在抽搐、呕吐,奥尔能摸到它的心跳越来越慢,在一次抽搐后,终于彻底不动了。


    “他们、他们也是……这样……”看着那只兔子,院长和眼镜修道士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两步,院长结结巴巴地说完后,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奥尔没去接手奥古斯丁的搜查工作,他开始处理这只兔子,并检查刚才是否有不小心滴落的玫瑰油。在这个过程里,其他人都躲得更远了。


    当他确定没有遗漏后,奥古斯丁也完成了搜查。剩下的四位死者,三个都是本地的修道士,也是原本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修道士,只有一个是外来的。而三个人的箱子里,都是满的。


    有一个人的箱子里装着全套的木雕工具与完成一半的小木雕。另外一个人的箱子里,则装着各种各样的小木雕——小木雕有的是很久之前的,做工粗糙丑陋,有的是近期的,已经十分细致精巧了。


    其中一件小木雕摆件用的是很经典的亲吻小人的造型,只不过,两个小人都穿着修道士的衣服。


    “是丹顿和佩里奥……”院长低声感叹着。


    奥尔要了一个空箱子,里边装着死兔子和药油。


    “奥古斯丁先生,请将这两个箱子里的物品装回去。”奥尔指的正是木雕工具与放木雕的箱子,奥古斯丁的搜查是将物品直接倒在床上,听到奥尔的指使后,他很干脆地去整理物品。


    但过程稍微有点困难,这两人的物品都较多,箱子却不大,他们有一套自己摆放物品的规则。


    即使奥古斯丁的记忆力惊人,根据自己记忆中物品取出的先后顺序与位置整理着物品,过程中依然会不时停下来,频繁改变与整理几个小东西的位置。


    这情况就像是某种益智玩具。


    “奥古斯丁阁下,您能停止了。”奥尔说。


    奥古斯丁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小物件——不同姿态的木头母鸡,它们俩该是放在一块儿的,可现在预留的位置却不够了。


    “您……您觉得凶手是我们自己人吗?”院长哆哆嗦嗦地问。


    他不傻,这些证据也实在是过于显而易见了。


    被盗走财物的,全都是外来的修道士。本地修道士的箱子要么是根本没看过,要么是窃贼能够完好地把物品放回原位。


    “不,我还什么都不确定。请别误会,我确实还什么都不确定,并非是对您有所隐瞒。因为修道院本身并不是一个密室,它身处城市中。您对于修道院的管理也一向十分地放松,不能排除外人进出的可能。”奥尔很诚恳地说。


    这个案子目前有很多线索,但又没有线索。因为最重要的人证全躺在地下一层呢。


    奥尔最初怀疑后续十二人的死亡,是因为误触了毒物,可现在他越来越怀疑,他们同样是死于谋杀。


    “另外三名死者休息的房间呢?”


    “在隔壁。”


    奥尔用马赛克在自己的身上,以及皮箱上都包裹了一层,以防止毒物泄露。但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奥尔先走,他们远远地跟在后边,杰科特督察戴上了手套,院长和眼镜修道士将手缩到了袖子里。


    另外三名死者全部是外来的修道士,他们住在隔壁。大概是因为有同屋人,所以这三人的床铺是经过整理的,摊子铺平,被子叠放得十分整齐。就连他们的箱子也从放在床下,变成了放在床上。


    而他们的箱子,是满的,其中一位应该也是主教,所以他的箱子一打开,就是用细亚麻布额外包裹着的圣袍。


    奥尔正要去地下一层,一位警官悄声地走了进来,他是来报告指纹的消息的。


    他们从那个小抽屉,以及抽屉里的物件上发现了十几枚完整的指纹,并且已经经过了最初的比对,剔除了重复的,一共剩下了九枚指纹。


    “核对指纹的事情交给您了。”奥尔对杰科特督察说,“我要去地下一层验尸。”


    杰科特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他绷直了身体,差点对奥尔敬礼——手已经举起来了,又放了回去:“请放心吧,蒙代尔警官。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他十分兴奋地去大厅了,奥尔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两位为什么不去核对指纹呢?对了,两位回来的时候,请顺便找齐为诺法利埃主教清洁时的全部用具。”


    “我们?我们怎么会……”院长刚想为自己辩解,可对上奥尔的眼神立刻败下阵来,只能在确切告知了地下一层的方位后,和眼镜修道士一起,缩着脖子离开了。


    “您果然是一位充满威慑力的领袖。”奥古斯丁一声称赞,奥尔的汗毛顿时排排站。


    “不,我觉得杰科特督察只是更高兴能远离毒源,而拓莱特院长和本森修士,也刚刚意识到了这一点。”


    “您真是谦虚。不过,您对那位杰科特督察可真是信任,您确定他和他的人能做好核对指纹的工作吗?还是……”他特意拉长了语调,“您即使身处地下,也能看见他们?”


    奥尔已经走到了前往地下室的楼梯口,他根本就没回答这个问题,而奥古斯丁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在他“呵呵呵呵!”的笑声中,有夜视能力的奥尔,也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前头蹦出来一个骷髅兵之类的,也是很合理的……


    不过,十三具尸体,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下室里,没有任何一位先生跳起来晃悠。这里大概原来是用来贮存冻肉的,有木制的架子,并且温度急转直下,墙壁上甚至有一层冰霜,


    这里只有一具尸体没有穿着棕褐色的粗麻修道士长袍,而是包裹在白色的亚麻布里,他应该就是诺法利埃主教。


    “请放心,我不会验尸,我只会简单地检查一下尸体的状态。”奥尔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里头的状况,把放着兔子尸体和玫瑰油的箱子放在了门口。


    “请随意,您假如想把他们生吃了,我会帮您分尸的。”奥古斯丁轻轻一笑,“开个玩笑而已。”


    “哈。哈。哈。真好笑。”


    第394章


    靠近诺法利埃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茉莉油或玫瑰油的,而是……腌肉料的?


    “这是圣油的味道吗?”


    “是的。”


    “为什么我好像闻到了八角和桂皮的味道?”


    “圣油的主料是橄榄油,之后加细白盐,再加丁香、桂皮、小茴香、八角、花椒、孜然。”


    o(╯□╰)o真的是腌肉料……这让我今天回家后,还怎么给我家大狼烤肉啊?


    “你们干脆再放点葱姜蒜算了。”


    “过去是有的,不过不是放在圣油里,而是剁碎后洒在坟墓里。”


    “……”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盐在很多文化里都有“洁净”的象征,被用来驱魔。至于那些香料……它们就是香料啊。而葱姜蒜都有很好的驱虫作用,那是被当成古老的驱虫剂了。


    虽然理解,但是,还是怪怪的。


    奥尔的表情让奥古斯丁笑得极其开心:“呵呵呵呵,我年轻的时候也思考过,他们把自己弄成这样,包裹好后,再登上光明的,也是火热的天堂,那是不是就变得更香了?”


    “这可真是一个十分天堂的地狱笑话。”


    “呵呵呵呵呵——!先生,您可真是比我更善于说笑话。”


    “请稍微节制一下吧,奥古斯丁阁下,现在毕竟是在修道院里。”奥尔转头去观察遗体,他不畏寒冷,但奥古斯丁的笑声,实在是让他太冷了。


    光明教的裹尸不是木乃伊的缠绕,而是用一大块完整的亚麻布,把人彻底包裹起来,就像是把脸都遮上的襁褓。


    奥尔小心地拆解开裹尸布,先露出来的是死者的脚,死亡七天后的尸体,整体呈现青绿色,但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尸斑。


    然后是膝盖,他被发现的时候是跪在地上的,那么一般来讲,膝盖被体重挤压,反而看不见尸斑,反而是小腿该有明显的尸斑。但是现在,他的膝盖上同样有一层几乎和小腿相同的尸斑。


    双手……奥尔的动作顿了一下,奥古斯丁也发出了“哇哦~”一声。主要是手腕上,有大量的青紫。


    在看到脸的一瞬间,奥古斯丁说:“我‘哇哦’早了,应该现在说的。”


    诺法利埃下半张脸上,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巴掌印,这和他手腕上的青紫一样,它们都不是尸斑,而是瘀痕。


    奥尔扯下来了一小块裹尸布,马赛克了一根小木棍,将裹尸布缠在上头,接着捅进了诺法利埃的鼻腔——不想马赛克直接接触对方的鼻腔。搅和了半分钟后,木头棍上带出来了一些硬块,其中包括两小块胡萝卜,和一小块牙?


    奥尔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确实是小米大小的一块牙尖。奥尔猜测,这是死者挣扎中磕碰到了其中一位凶手的口鼻部位,磕碎了一块他的牙,这块牙掉进了他的鼻腔里。


    他的颜面部位虽然有瘀痕,但是未见肿胀,眼球未见出血点,无玫瑰齿迹象,脖颈不见勒痕,胸腹部不见压痕,死者不是死于窒息的。所以,身上的瘀痕是凶手在他中毒之后,控制他的行动,让他无法呼救?


    从这些痕迹看,凶手为多人作案。


    将牙齿放进小证物袋后,奥尔用裹尸布将诺法利埃盖好,刚准备继续验尸的他,遇到了没带任何一位修道士下来的麻烦,他分不清这些死者了,最多只能区分他们谁是本地的谁是后来的——本地修道士需要常年劳作,外来的都是在教会里养尊处优的,从身体强壮程度与手脚的老化情况可以分辨出他们的不同。


    他先为四位本地修道士做了验尸,那位木匠修道士和应该是他伴侣的那位同是第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木匠手上的老茧极厚,还有几道严重的伤疤,脖子上挂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边是一缕灰白参差的头发。


    他的伴侣脖子上挂着一枚造型粗糙,但因为常年佩戴而变得光滑无比的太阳十字架,从发型看,木匠的脖子上的那一缕头发,是刚刚从他的额头剪下来的。


    这是一对人到中年的,普通人。


    他们的牙齿没有缺损,木匠死于中毒,但他的伴侣则很可能死于呕吐物造成的窒息。


    其余两人,一人死于中毒,另外一人的身上,奥尔终于有了些发现。


    他唇舌略有肿胀,嘴唇略有破皮,眼球中见出血点,奥尔一开始以为他也是因为呕吐物窒息而死,但在打开他的嘴后,奥尔一眼就看见他的门牙缺了很小的一块,而在门牙的缝隙中,还夹着一根绿色的细线。


    修道士们的枕头,恰好正是统一的绿色。


    继续尸检,死者左手中指指甲脱落,食指指甲严重破损,无名指的指甲缝隙中有疑似碎肉的残留。腰腹部有疑似重压后的瘀痕,左脚袜子的袜根有破洞。


    奥尔知道,楼上的指纹比对已经结束,他们正在下来。他飞快地把剩余遗体的双臂检查了一遍,然后……


    他在其中一具遗体上,发现了抓痕。这具遗体是中毒而死的,他遗体的嘴巴周围还有干涸的呕吐物以及非正常的白沫。而虽然因为临死前中毒的痛苦而面容扭曲,但这位死者,依然是这十几具尸体中,相貌最好的一个。


    “哇~~哦~”奥古斯丁又在旁边出怪调了,“和您一块儿办案,直接让我年轻了五十岁,先生。”


    奥尔的拳头有点硬,好想打他。


    这就是一出他杀他杀他杀他,又有人杀了他的螺旋谋杀案。


    在这具相貌最好的遗体上,奥尔还发现了更多的抓痕、咬痕,和斑点状的瘀痕。


    除了他手臂上的抓痕外,其他的痕迹加起来……很像是这个人在临死前进行了比较粗暴的X行为。


    奥古斯丁看见原本要进一步检查的奥尔突然停下了手,朝外走去,而院长、眼镜修道士,以及杰科特督察恰好从楼梯上下来,和他走了个对脸。


    “您已经完成验尸了?”院长问。


    “没有,我只是完成了一部分人的验尸。”奥尔回答过院长后,看向杰科特督察,“有些指纹找到了符合的对象,有些指纹还没有?”


    “是、是的。”


    “把您的下属叫下来,继续去里边寻找目标吧。”奥尔指了指临时停尸房。


    杰科特督察看着那黑洞洞的地方略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但还是没有拒绝,转身叫人去了。


    “院长先生,帮我辨认几位死者。”奥尔将墙上的提灯摘了下来,拽着院长走进停尸房去了。


    他还担心这位院长害怕,意外的是,院长竟然很沉稳。一路走进去,他一直在对路上的尸体默念着安魂的悼词,抓着自己的念珠亲吻,又将念珠轻轻按在他们的手指或额头上。


    奥尔询问了几位死者的名字,牙齿有残缺的本地死者是约翰,就是诺法利埃主教的对床,有抓痕的死者是波比,也是诺法利埃遗体的第一发现人,以及他的临床。


    奥尔掏出了记事本,翻到之前记录的十三名受害者的死亡时间。


    诺法利埃当然是第一人,他死亡后的第二天晚上就是约翰以及另外两名死者,半天之后是包括木匠的伴侣在内的四个人,然后是波比与另外三人,第四天是包括木匠在内的最后三人。


    奥尔歪了歪头,看向院长:“有一个问题从我看见祈祷室的时候就想询问诸位了,出现第二波死亡的时候,为什么还有人会继续给诺法利埃主教做清洁?”


    “我们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停下来了,但我们那时候没有意识到是诺法利埃兄弟的遗体有什么不对劲,只认为是食物有什么问题,大家吃坏了肚子。”


    “没叫医生?”


    “我们是苦修士,不能叫医生。”


    “但你们确实停止了继续清洁,对吧?”


    “……是的。”


    “那情况就很神奇了,第四天死亡的三个人,是怎么被毒死的?”


    “那几位兄弟只是依然没能坚持住而已。”眼镜修道士叹着气祷告着,“光明保佑,愿他们在天国获得真正的安宁。”


    “没坚持住……这代表着他们连续被毒物折磨了四天,这种毒物的反应又是剧烈的呕吐。四天无法进食,甚至无法饮水,一直剧烈呕吐的人,你们觉得是什么样的?”


    “……”


    “显然两位也想到了,那样的被害人必定严重脱水且瘦削,但是躺在那的遗体,包括最后死亡的三人,都保持着正常人的体型,有的人还很健壮。”


    “我们不知道,或许那是酒的作用吧?那些兄弟们虽然无法正常地吃饭与喝水,但却能喝得下酒,或许因为那是神圣之地的佳酿,所以可以破除毒物的影响,但是很可惜,他们还是去世了。”眼镜修道士的话,简直让奥尔想鼓掌。


    “刚刚两位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很惧怕有毒的玫瑰油,但您面对那些‘因为给诺法利埃兄弟做清洁以至于中毒而死’的兄弟,您却能够用亲吻过的念珠触碰他们的手与额头,尤其是手……您知道他们的手上没毒,对吗?”


    院长明显一惊,但很快他就重新稳住了:“我当然知道他们的手上没毒,因为他们在被挪进这里前,也经过简单的清洗。”


    “其他的不怕中毒吗?或者说,简单的清洗是指连脸上的污秽也没有清理掉的那种吗?”


    “您在干什么?您在怀疑拓莱特院长吗?!他在至高修道院就任了四十年!是一位毫无瑕疵的人!”眼镜修道士大吼了起来。


    奥尔瞥了他一眼:“比养食尸鬼的那个修道院院长更毫无瑕疵?”


    眼镜修道士被吓得后退一步:“拓莱特院长,只是……只是伤心于那些兄弟的死亡,而忽略了他们身上有毒这一点而已。”


    “您是在为拓莱特院长辩解,还是在加重他的嫌疑?”奥尔微笑着问,“好了,两位请先回去大厅吧,我要去外边看一看。”


    院长看着奥尔,神色复杂地转身离开了,眼镜修道士紧跟在院长背后。他们俩还没离开这条走廊时,奥古斯丁就开口询问:“您去外边看什么?”


    “看看能不能找到被埋起来的赃物。”奥尔回答,“这栋修道院我已经都看过了,无论装满了红酒的酒桶或密室里的骷髅,都没有赃物的踪迹。我猜测赃物应该是在外头,在葡萄园里。在今晚之前,我能够找到被埋的赃物。”


    正在上楼梯的眼镜修道士脚下突然一滑,他的膝盖磕在砖头上时,发出可怕的巨响。院长匆忙转身把他拽了起来,两人彼此搀扶着,狼狈离开了。


    “你们自己人心里早就有想法了吧?”奥尔看向奥古斯丁,“一口气死了十二个……凶手不只是内部的,还必须是大量的人员配合。”


    “不,至高修道院的名声一直很好,是安安静静酿酒的苦修士,法鲁曼把那些人塞到这是让他们保命的。听说一口气死了十二个,法鲁曼被吓了一跳,他真的以为是贵族的报复。所以才这么着急地去找国王。”


    此时此刻,奥尔的马赛克正在外边的葡萄田里筛土——冬天的葡萄藤上方被覆盖了大量的稻草,以为葡萄藤保暖。肉眼无法见到的细小马赛克,在疏松的稻草中穿行,奥尔首先找到的是一团烧焦的痕迹。在这团焦土的下方,有几段极细的金线,和几颗细小的宝石。


    “既然不是外人,还要我继续查下去吗?”


    “没必要给他们留脸面。”


    “您知道您现在也还属于这个‘他们’吧?”


    “假如您希望,我也可以随时不属于。开玩笑的,我很清楚,目前如果离开将会给您带去巨大的麻烦,所以我会乖乖留在这,等着可以被您带走的那天的。呵呵呵呵~”


    奥尔转过身随便找了个问题:“和诺法利埃主教同一房间的几人,是不是都是比较富有的?”


    “我知道诺法利埃十分富有,其他人我不知道。”


    “这里既然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那么他们会在这儿停留多长时间,又会被安排去哪儿呢?”


    “不会被一块儿弄走,要过上几年,假如上头还没忘了他们的话,他们有的会被调回西大陆,有的会在诺顿偏僻的地方得到新的职务。”


    “……不被遗忘的方法,是更有钱?”


    “有钱,或有人脉。诺法利埃已经是他所属的那一条人脉的最上层了。”


    这件事奥尔还是听说过一些的:“诺法利埃是诺顿人,死的人都是诺顿人?”


    “是的。”


    枢机主教从来都是从西大陆的大圣城派遣过来的,诺顿本地的神职人员最多是主教,杀了他们,不会有更上层找麻烦,而这座修道院里的人可以获得死者的财产,也可以更快地获得离开这里的机会。


    “我去找赃物。”奥尔说,“杰科特警官!请在当着所有修道士面的情况下,将拓莱特院长和本森修道士带走,分别关进不同的祈祷室。将每一名修道士都单独地叫到房间里,询问他们六天前开始发生的事情。”


    “是、是的!蒙代尔警官!”冻得哆哆嗦嗦的杰科特督察跑出来接受了命令。


    奥尔首先找到那片焦土,回收了细细的金线,接着跑出了六百多米,挖出了一个大麻袋。里边放着小金砖、金戒指、金项链、明显被拆散的各色宝石,还有一坨带着焦痕的金线。


    奥尔带着这个麻袋回到大厅的时候,大厅里四名修道院的旧人还在,后来的八名修道士只剩下四人,他直接将麻袋倒置,将里边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各种珍宝从神台上滚落了下来,有一枚镶嵌有拇指大红宝石的戒指,甚至直接顺着中央通道滚到了门口。


    修道士们的表情顿时都僵住了。


    奥尔说:“杀害同僚的凶手,无非是想要财,又或者排挤掉竞争对手。那么现在,凶手先生们,你们想要的这两条都消失了。


    赃物已经被找到,稍后我会将它们交给奥古斯丁阁下,由他上交教会。教会也将会很清楚,凶手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惜用残忍手段杀害大量同僚的人,那么,还有谁会把这个修道院里的人调走呢?


    甚至,很可能我们皇家警察离开后,就会有一群圣堂骑士接替了我们的位置……”


    奥尔特意拉长了调子:“然后发生了什么,诸位就可以自行想象了。背黑锅的可能是盗匪、皇家警察,也可能是异族。”


    接着,奥尔看向那四名修道院的旧人,他们依然在低着头祷告:“这个修道院原本有十二人,现在你们的同伴少了三分之一。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但我知道丹顿和佩里奥是相爱的一对儿。


    可奇怪的是佩里奥死于呕吐物的窒息,这说明他中毒之后缺少照顾。在最后一天死亡的丹顿却是死于严重的中毒,他的情况看起来比其他人都糟糕。而且他死时佩戴着一个装有佩里奥头发的小袋子,那不是长期佩戴的,是临时制作的。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他是自杀……”


    “不!他不是自杀!”有人突然站起来打断了奥尔,“他是被杀的!是我给他喂下的毒药!”


    奥尔是要晓之以情的,可他想好的词儿还没说完。短暂的错愕后,奥尔意识到是他漏了某些东西——自杀的人是不能进入墓地的。他刚才的那番话,实际上被误解成为威胁。


    “……好,他是被杀的。我奇怪的是,你们为什么愿意搭上四条人命,参与这一场谋杀?你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吗?”


    刚才站出来的修道士没有收回刚才的话,也没有辩解,他坐回到了椅子上,神情略有些呆滞地说:“我们也只是……已经过腻了在这儿的生活。几个街区之隔,就是光明璀璨的世界,为什么,他们能在外边享乐,我们只能在这为他们的享乐酿酒?”


    另外一个修道士努力安抚着同伴:“蒙代尔警官,罪恶并非我们的本意,而是他们带来的。最早就是他们杀害的诺法利埃主教。”


    “你们在胡说什么?!”“分钱的时候,你们可半点都没有手软!”“不是我们!那几个人早就死了!”


    这件事就是需要一点点突破点,现在有了,这些修道士们顿时便全线溃败了。


    奥尔拿着一块小金砖敲打着神台,让所有人闭嘴,然后开始提问。在大概一个小时后,奥尔捋顺了这群人七嘴八舌的发言,基本上还原了案件的真相。


    首先,修道院的管控并不像院长说得那么宽松,每天晚上九点半后,院长和眼镜修道士,都会与另外两位修道士一起,在修道院里巡视。他们会检查每一间房间,并将之关严锁死。并在最后检查宿舍,互道晚安。


    每天早晨,他们也会聚集在大厅里,进行晨祈,当然也要进行点名。晨祈后,是大家共进早餐,这之后,由院长安排每个人的工作。


    外来的修道士刚来的前两天,一切安好。但第三天的时候,诺法利埃突然在晨祈时站起来,对院长的安排提出了反对。


    外来的修道士比本地的修道士人更多,而且本地的修道士从来没遇到这种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看着诺法利埃带着其他人离开。


    接下来,诺法利埃带着其他人打开了食库和酒窖,他们不去工作,只是每天大吃大喝,甚至在大厅里和其他人鬼混——他们唯一不敢的就是从外面叫人来。


    正当院长确定自己没办法应对,想要去索德曼大教堂告状的时候,有一位外来修道士找到了院长。他就是睡在诺法利埃隔壁的波比,波比也确实是这群外地修道士中最英俊的一个。这群从没怎么束缚过自己的高级神职者,在来到至高修道院后,既然没办法找外人,那就把目标放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波比的地位较低,长相又好,就成为了以诺法利埃为首的,几个高级神职人员的玩物。


    第395章


    玩物……见识过教会情况的奥尔,很明白这个轻飘飘的单词代表着何等惨痛的含义。


    受害者也不止波比一个,所有身份不高的外来修士,都面临着相同的遭遇。甚至年纪较大或相貌不出众的修士也没能逃过,他们有的人甚至在提供“服务”的时候被套着麻袋,只露出下半截,这样游戏的人就不需要看见“让我们反胃”的部分了。


    而另外一些说话较少的,被指控为加害者的人,现在明明也和那些受害者坐在一起,脸上连一点尴尬都没有。


    在那些人或愤恨或痛哭流涕地讲述这段遭遇时,奥尔却半点都没有同情他们。


    因为这些受害者自己可能没有察觉,但他们言谈间流露出的,分明是“我”不该遭受这些,“我”和他们明明是一样的人。所以,在来到这间修道院之前,这些人必然也是一群加害者。


    奥尔可没忘记他们怎么来的,这是一群养了食尸鬼盗墓的混蛋,能指望这种人有什么下限?


    回到这个案子上,总之,波比说服了另外几个同地位的人后,带着他们一起,悄悄与院长会面,并说服了他。


    具体怎么说服院长的,大厅里的人并不知道,总之,在事发的那一天,诺法利埃被波比诱哄着离开了大厅,去“玩点儿有趣的”。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大厅的门就突然被锁死。其余散落在几个小房间里的人,也被锁在了里头。


    至高修道院大厅这种石头建筑,原本就是作为防卫用的,大厅内外都可以上门闩。而这些神职人员没有一个是改造人,别说是对抗包铁的粗壮门闩了,就是那些小木门他们也无法对抗。


    当他们被放出来的时候,诺法利埃已经“突发急病”死了。


    是的,他们一开始是想直接给诺法利埃报一个突发急病的。


    是波比要求将诺法利埃的遗体摆成跪姿,放在祈祷室里的,他要这家伙忏悔、赎罪。


    面对死亡的诺法利埃,众人也快速达成了一致——他们会均分诺法利埃随身携带的财物,以后会严格遵守修道院的规则,并且对诺法利埃的死因众口一词,保持一致。


    然后就开始了对诺法利埃遗体的清洁,本来院长应该在这个时候也去上报诺法利埃的死亡的,但这个时候发生了意外。就是眼镜修道士本森,要求波比跟着他们一块儿去上报,可是波比拒绝。


    另外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波比诱惑了一位本地修道士约翰。也就是牙齿缺了一点点的,睡在诺法利埃对床,抓了波比的那位。


    因为本地修道士都是有伴儿的,所以波比这种行为算是第三者插足。


    上报的事情被拖延了下来,甚至因为这种争斗让本地修道士与外来修道士之间的矛盾,再次开始变得明显起来。


    就在晚饭的时候,约翰和另外两名外来的修道士被发现身亡,这三个人也是在谋杀诺法利埃时,奋战在第一线的三人,这群修道士没有一个会验尸的,他们都认为这三人是因为沾染了喂给诺法利埃的毒药而死亡的。


    ——诺法利埃确实死于那瓶玫瑰油,而玫瑰油里混了毒芹。


    毒芹是一种开着伞状小白花的植物,看起来还挺好看的,但从叶子到根部都有剧毒。修道院却种了一些,用来驱虫,或提取汁液用来毒老鼠。


    但约翰的那位前情人却站出来,指责是波比杀害了约翰。他们本地的修道士知道毒芹的效果,假如是在杀死诺法利埃期间中毒,那他们当场就倒下了,不可能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毒发。


    他说的话还是有不少可信度的,因为在诺法利埃死后,很多人都看见了约翰单方面地向波比献殷勤,而波比一改之前对他的殷勤,变得很不愿意搭理他。


    毕竟,约翰对波比来说已经没用了。甚至对波比来说,男人的献殷勤这时候只会让他厌恶。


    至于另外两人,原本是诺法利埃的跟班,也参与了多次对波比的侮辱,同样是波比的仇敌。


    刚刚平稳下来的修道士们,再次变得敌对。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那瓶掺和了毒芹的玫瑰油不知所踪了。


    半天之后,也就是第二天的早晨,又有四个人的身上出现了严重的中毒反应,其中包括木匠的伴侣和约翰的前情人。


    有人吓坏了,高喊这是诺法利埃的报复。恰巧这些人也处于同一间寝室,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其他寝室的人联合了起来,把几乎那间寝室里的所有人都推了进去,然后锁住了门,把他们关在了里头。


    只有木匠被眼镜修道士眼疾手快地拽了出来,幸免于难,可是他要开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木匠的伴侣其实中毒不算严重,但因为缺少照顾,中毒后身体麻木僵硬活动困难,最后因为呕吐物堵塞喉咙窒息而死。


    那扇门重新打开时,里边的人除了波比,都死了。波比本人也是以装死的手段逃过一劫,当门被打开时,已经是三天后了,三天没吃没喝的他身体极端虚弱。


    而木匠在看到伴侣遗体后,就一言不发地,开始缝制小布袋。


    谁都以为事情暂时结束,但一夜过去,波比也死了。木匠给他灌下了大量的毒芹提取液,并把那个小罐子放在了一边。发现情况的其他本地修道士,给他喂下了剩余的毒芹——他没提出要求,那就不算是自杀。给他喂下毒药的修道士,也只是执行死刑的刽子手,不是杀人犯。


    在所有人都被抬进了地下的停尸房后,他们才给诺法利埃做了清洁,所有人聚集起来,定下了说辞。


    总之,一切的罪恶,都发生在那间房间的修道士自己身上,他们干的,最多是在惊恐之下关了房门,把人锁进去。或者就算有罪,也是院长和眼镜修道士有罪而已。


    奥古斯丁低声问奥尔:“您信吗?”


    奥尔回答:“部分可能是真的。”


    这些人就在刚才,共同编造了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半真半假的故事。


    奥尔其实在犹豫,因为这个故事已经可以拿去给教会交差了。他也能愉快地去找达利安了,达利安那边的案子,不能说更复杂,但一定是更难找人的。


    可是在犹豫之后,奥尔还是决定留下来,寻找进一步的真相。


    被带走的四个外来修道士已经被带了回来,杰科特督察刚刚也在门口听到了“真相”,现在他很期待地看着奥尔,大概是等他说案件结束,他们能够各回各家了。


    但是,要让他暂时失望了。


    “杰科特警官,请帮我拿一些纸和笔来,足够这里每人一份的。把这四位带进来,让他们坐在一边。”奥尔说着,四位外来的修道士被带进了大厅里。


    其他外来的修道士正在对他们打着眼色,但刚才那个故事的复杂程度,不是几个眼色就能让这四位后来者立刻了解的。甚至……他们自己都没有几个能把刚才那个故事重新复述出来。


    奥尔就是这么想的:“现在,请先生们散开,对,与旁边的人至少间隔一人。稍后我要向诸位提问,请在不要与其他人交头接耳的情况下,将答案写在纸上。”


    大厅的面积很大,至高修道院曾经也该是和它的名字一样,有过极其辉煌的时期。


    纸笔被匆忙拿来了,奥尔让几位警官站在下面监考,奥古斯丁赶走了一个警官,自己也找了个监考的位置:“请在页眉上写下诸位的名字,好了,我要开始提问了。第一个问题,谁是你们所知的直接参与了谋杀诺法利埃主教的人?”


    “锵!”一柄匕首插在了桌面上,它紧贴着某位修道士的鼻子。


    “呵呵呵呵~”奥古斯丁愉快的笑声也在同时响起,“不要交头接耳哦,这位兄弟。”


    “第二个问题,诺法利埃主教被杀时,你们和谁在一块儿?”


    “三,诺法利埃主教被杀的当天晚上,你们在哪儿?和谁在一起?”


    这件案子只有他们最早所定的计划,是最完美的。也就是只有诺法利埃死亡,以突发急病上报的那个。后来随着人死得越来越多,这件事也就越来越难以继续蒙混了。


    奥尔一共问了十个问题,当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他回到了神台前,把放在神台一旁的箱子提了起来,从里边拿出了那只已经死硬了的兔子。


    “嘭!”倒霉的兔子被扔在了地上。


    奥尔接着将有毒的玫瑰油放在了神台前:“我拿到它的时候,它还有至少半瓶。我想这栋修道院里,还有更多。毕竟丹顿修道士毒死波比和他自己的,可都不是玫瑰油。所以,诸位先生们,我想你们需要意识到一件事——当我们离开后,你们还得继续在这生活下去。


    下一次这栋修道院里再有人死亡,可就不会有警察,或者圣堂骑士出现,为你们找回真相了。


    当然,如果你们现在站起来说点什么,也可能就此失去立足之地。请不要担心,你们可以将要说的内容写在你们手里的纸上,如果要说的太多,甚至可以只写一个特别的记号,将纸折叠好,交于奥古斯丁阁下。稍后你们会被单独带往不同的房间,没人知道你们接下来在哪儿,和谁进行了怎么样的交谈。


    奥古斯丁阁下,请收卷吧,我要稍微离开一会儿。”


    奥尔是跑着离开的,所有人都充满了疑惑和好奇,包括奥古斯丁,他很想立刻跟上去,可是……这毕竟是先生交给他的任务啊。


    奥尔直奔祈祷室,院长和眼镜修道士现在被临时关押在这里,守门的两个警官看见大踏步疾冲过来的奥尔都吓了一跳。


    “开门!”


    “这、可是……我……”警官哆嗦着摸索钥匙,奥尔一脚踹上了房门,厚实的木门就像是被炮弹击中一样,直接爆开了。奥尔冲进去看见的是被吊在通风口上的院长,他双手抓着脖颈上的腰带,双脚努力地蹬踹。


    奥尔直接过去一把拽断了腰带,翻着白眼的院长顿时掉了下来。奥尔来不及多看他,转身朝着门外的两个警官扑了过去,这两个蠢货竟然对着奥尔掏枪了。


    两巴掌把人拍晕后,奥尔取走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钥匙,并将人用他们自己的手铐锁了起来。


    院长没死,他躺在地上,捂着喉咙对奥尔张了张嘴,只发出了嘶哑破碎的声音。


    “不用说,到底发生什么,我都看到了。”奥尔对他摆摆手,出来后直接掰掉了隔壁祈祷室的锁头。


    眼镜修道士站在那,不过现在他没有眼镜了,遮挡在眼睛前方的头发也被向后撸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也是一位英俊的男性,偏阳刚。


    “春天和夏天的时候,修道院会雇一些农民来帮忙。”不等奥尔问话,他已经开始说话了,“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着我的父母来到这儿帮忙。拓莱特给了我父亲十个艾柯……艾柯……我就留在这里了。


    他对我说,他爱我。我只觉得他恶心,却又必须在面对他恶臭的身体时,让自己产生兴趣。每次和他在一起时,我更想拿一把刀捅进他的身体。我承认,留在这让我拥有了很多过去无法拥有的东西,我能够读书,可以吃饱饭,可以不再为寒冷而愁苦,当我的家人们再见到我时,必须低下头,对我行礼问好。


    可是,他们能离开,而我,明明活着,却如已经躺进了棺材。


    一切都是我和拓莱特干的,他对我说,在事情结束后,就会拿着钱跟我离开这个修道院,买一座庄园,做庄园主。听起来可真美好啊,我怎么能让他的美好幻想实现呢?”


    从眼镜……不,是本森的口中,奥尔又得到了一个和刚才的一切大体相同的故事。


    诺法利埃开始在修道院中放浪形骸,是本森找到的波比和其他人,又带着他们,一块儿去说服了院长。


    是他,帮助波比杀了约翰和另外两个修道士。因为根本不是波比勾引的约翰,而是约翰自己主动加入了诺法利埃的团体,一块儿侮辱了波比。


    “但约翰更恶心,他竟然也说爱上了波比,真恶心。”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他没想到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混乱。


    “丹顿和佩里奥……”本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悔恨,“他们是好人,是这个肮脏的地方,仅有的两个可以说‘爱’的人。”


    “我……”嘶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院长站在那,捂着自己有着深深勒痕的脖子,声嘶力竭地说着,“我知道是你帮了波比,波比不是一个嘴严的人,但我没想到,丹顿和佩里奥也被连累了。”


    “好了,先生们,暂时停止你们的深情告白吧。”


    奥尔把地上的两个警察拽了起来:“请跟在我身后,谢谢。”


    两个警官交给杰科特督察,院长和本森交给奥古斯丁,但奥尔仍然把每位修道士都见了一面,于是他成功地再次挖出了一些新的东西——外来的修道士们并非将所有财物都随身携带。


    诺法利埃临死时,还在身边的人,就只剩下院长与本森了。第一天死亡时的两个修道士濒死时身边的人,就只剩下了本森。而当那间宿舍被锁住后,在里边的人也曾嚎叫哀求过,有人听见里边的人愿意用全部的财产换取一个活着出来的机会,不过很快他们就被赶走了,那段时间在门口站岗的,都是本地的修道士。


    “站岗的是本地修道士,当时他们禁止让丹顿修道士进去?”


    “丹顿当时也被关起来了,关在一间祈祷室里。事情结束后,他才被放了出来。”


    “……”佩里奥是因为缺乏照顾才死的,一屋子因为被关所以焦虑不已的当然只顾着自己。


    所以,本森和院长口中说着,对这两个人表示后悔和遗憾,可在当时做事的时候,却是毫无疑问的心黑手狠,不见半点犹豫。


    至于那两个警察,在苏醒后交代,本森给了他们每人20金徽,让他们暂时放他进入了院长所在的房间里。


    杰科特脸色发青地站在一边,他跑前跑后地忙碌了半天,就是为了能在案子结束的时候,不惹事上身,结果手下人还是惹麻烦了。


    “为了20金徽!就为了20金徽!你们一周的薪水有多少?!”他在那咒骂着自己的下属,“这下好了,你们丢了工作,你们的老婆孩子,都得滚去大街上!”


    他不断地咒骂,奥尔却在自顾自地整理着证词,嘴巴都干了的杰科特终于停止咒骂走了过来:“蒙代尔警官,那两个蠢货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能将他们从案卷里删掉吗?”


    “不能。本森会坦白,因为他知道无法遮掩他贿赂警官,以及意图吊死拓莱特院长的行为。一旦删掉贿赂警官,就会变成拓莱特院长自己意图上吊。


    另外,他们俩的行为还包括了意图谋杀上级。”奥尔指了指自己,“他们意图枪杀我。”


    “您不是没事吗?我的意思是说,这对您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杰科特撇了撇嘴,“他们会向您诚恳地道歉的,丢掉工作,对他们来说可是事关一家人生死的大事。毕竟·我·们都是警察,有些事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内部商量着解决。”


    “他们丢掉工作,是因为他们活该。我没被杀掉,则是因为我个人的能力。”奥尔阴沉着脸,“两个收受贿赂,并为了掩盖自己的丑行,意图杀害上级的废物,我不认为他们是合格的警察。您确定让他们留在警察队伍里,下次枪口指着不会是您自己吗?


    而且,这件事不只是丢掉工作的问题,而是该上法庭。丢掉这份工作,会给他们的家人带去怎样悲惨下场,在他们干这件事之前,就该考虑过这种后果。”


    奥尔当然知道,杰科特会为那两个警察求情,不是为了两个警察本人,而是为了他自己——假如这两个人的事情抹掉了,当然也不会追究他的连带责任。


    那两个警察听见这件事开始瑟瑟发抖,面对奥尔的指责,杰科特却已经因为恼怒而面孔涨红。


    “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蒙代尔副局长。”他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这个案子确实已经真相大白了,但并没有结束,还有一堆后续问题,他们走了,就剩下奥尔和奥古斯丁,那会非常麻烦。


    “很高兴这次能够与您合作,案卷的副本会在不久之后送往总局,另外,陛下的御前应该也会获得一份副本。”


    走到门口的杰科特停顿了下来,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奥尔,才再次迈开脚步,离开了。


    ——


    奥古斯丁噘着嘴——和他严肃成熟的长相极端不符:“只要是人类的组织,就少不了这种蠢货。”


    “只要是智慧生物,就少不了心思各异的人。”奥尔叹了口气,因为他意识到,他很少见到诺顿本地血族的黑暗面,因为贪婪亲王给他过了一遍筛,可外国血族和狼人的联军已经让他见到了“市面”。


    “您对人类真的充满了好感,到了现在竟然也依然不变。”


    奥尔保持微笑,鉴于没有了普通人,他打了个响指,马赛克在空中飞舞——其实这不需要响指,但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很快沾染着墨迹的马赛克,就已经成功打印出了三份副本。他两份副本,把原版和其中一份副本朝前一推:“我要去找加西亚了,我负责将这份副本送往总局,剩下的就是你们教会的事了。”


    接下来,文件被装进了马赛克组成的箱子,奥尔愉快地离开了。


    奥古斯丁看着奥尔的背影,他已经详细调查过了奥尔的过往,他幼年和母亲在乡下别墅度过,五岁时母亲去世后,大半个少年时代陪伴他的是保姆与家庭教师。


    第396章


    现在,奥尔的保姆已经过世,但根据外人的说法,那是一位很严肃到有些刻板的老太太,交给她照顾的孩子,不需要担心身体上出问题,但精神也绝对不会愉快。那位男性家庭教师,现在也依然在做着家庭教师,奥古斯丁亲自去见过,脾气很温和,没有不良嗜好,但也仅此而已,他没什么进取心,有些懦弱,更没什么才华,对他最高的评价,就是“好人”,做一个中产偏上家庭的启蒙老师是合格的,可也仅此而已。


    他们教导不出奥尔这样的人来。


    所以奥古斯丁又去调查了奥尔在佩尔德公学的一切,调查的结果是,奥尔维茨卡·蒙代尔是个善良的小可爱。


    有男孩子的好奇心,可不出头,是两个男爵家孩子的跟班。


    假如没有血族的知情人,以及血族出身但是没有觉醒的教师,给予他的保护,那么,这个蠢兮兮的小可爱早就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在学业上他没什么突出的,虽然他确实喜欢烹饪和读书,但在校期间没做出让同学惊艳的食物,最多是孩子们烤肉的时候,把所有的肉都交给他烧烤。在校期间,他更是从未展现过出色的洞察力与推理能力,甚至人们对他的评语也很糟糕,善意的人评价他“平凡”,直白的人则说他“懦夫”。


    而奥古斯丁自己根据那些人所讲述的过往,在校期间的奥尔维茨卡·蒙代尔,就只是一个知道审时度势的带着点自卑的孩子。他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对权威充满了敬畏与憧憬。


    他本该也成为权威之下的一块忠诚基石,从一个学校里的跟班,变成一个学校外的狗腿子,或者因为姣好的容貌,成为某人的情人,并利用这一切朝上爬。


    是因为年龄的成长,彻底失去了父亲保护意识到自己必须自立,觉醒了血族的血脉,再加上身处特殊环境的刺激,让他爆发式成长了吗?


    奥古斯丁见过这种大多数时候平平无奇,但在遇到特殊情况后,就会爆发出巨大潜力的人,并且还见过不少。但他知道,他们爆发的前提,是一个基础。


    从不训练的懒鬼,就算突然拥有了强健的体魄,也不会突然变成精通战斗的猛士,他们缺乏必要的经验。脑子混沌的酒鬼,重新给他一个清晰的大脑,也不会突然成为精明睿智的领袖,他们只会再次奔向酒瓶子,把自己重新糟蹋成一团糨糊。


    外来环境,自身能力的变化,都属于外力。这些变化给奥尔带去了过去没有的优势,但这些优势从不是碾压式的。甚至最初的时候,这些变化反而给他带去了强大的敌人,他才是被碾压的那个。


    假如是过去的那个小可爱,他会去寻找一棵大树,匍匐在树根之下,慢慢地向上缠绕,菟丝花可不只是女人。


    但是,从奥尔在警局的人生轨迹上,能很明确地看出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去依附谁。别人,包括奥古斯丁自己,都曾经想去打折他的腰,他虽然有时候确实会因为巨大的不可抗力的外力弯下去,但总会一点一点地重新支起来。


    “这么一想,甚至都有点激动呢。”


    奥古斯丁嘀咕着,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呢?


    从他被打了脑子,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虽然四年前的事情有些难查,尤其这件事的关系人,还都是血族,但奥古斯丁还是查到了那位唐德尼·布莱特,奥尔到达警局之后的第一位前辈和老师。


    奥古斯丁确定他死了,甚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鱼尾区光明教会的福利墓地里,四年前的某个夜晚,一个被马车撞死的无名氏酒鬼,他和其他无数个无名氏一样,被烧成灰装在纸盒里,埋进了墓地的角落,再过两年,掩埋他们的地方会被重新翻开,埋进新的纸盒。


    呃,也可能不会,毕竟现在鱼尾区人的生活情况越来越好了,最近两年那种无名氏尸体几乎绝迹。


    总之,这个人本该成为奥尔维茨卡步入现实世界后的第一棵大树的,可是没有。


    因为他本身经历过了一次死亡,看清了很多事,还是……


    “你确实已经死过了一次,然后,又复活了吗?那么,重新站起来的到底是谁呢?”


    复活,在宗教里从来都是很两极分化的事情,与神祇相关的复活当然就是神圣的,和恶魔相关的就是邪恶的。奥古斯丁是圣堂骑士,奥尔是血族王储,那么奥尔的复活当然是……


    “神迹,还是……神本身呢?”奥古斯丁的眼睛越来越亮。


    活得够久总是很有意思的,比如他知道安罗娜女王的出现,其实带着一些“神奇”的色彩,那个女孩儿也是在一次骑马从马背上跌下来后,突然从一个只知道享乐的蠢姑娘,变了个样子。


    前者就算改变,也最多是变得如诺顿帝国海伦娜一世类似的政治强人。可她,却变成了一个科学家——这个词甚至是她自己最先发明出来的。


    她改变了世界,而据奥古斯丁所知,在她之前,其实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那些人或者被指为恶魔死于酷刑,或者被指为圣徒埋骨于某座大教堂之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假如奥尔看见了上面的内容,就会知道,这是他给血族的小册子,以及在鱼尾区教导的夜校政治课程的综合版本。这本小册子的内容全部是手写的,而且上面有着多人的笔迹,甚至有些血迹。


    现在,他将这个小册子在一边的烛火上点燃了。


    “神,竟然真的一直未曾放弃这个世界吗?原来……我竟也期待着一位善神……或者说,比起毫无技巧的毁灭,创造,反而让未来变得更加绚丽多彩。反正毁灭随时都能做。”


    小册子彻底燃烧成了一团橘色的火焰,奥古斯丁没有扔掉它,而是张开手掌,让火焰在他的掌心上跳舞,直到彻底化成一团黑色的灰烬。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在整座修道院里回荡,坐在大厅里的修道士们,瑟瑟发抖地开始祈祷。


    奥尔匆匆忙忙地走在街道上,现在是黄昏了,如果再暗一点,他就能直接飞了,现在只能用跑的,希望跑出这片葡萄田,能够快点找到出租马车。


    突然,奥尔脚底下一滑,稳住了脚步的奥尔,却不得不停下来站了一会儿。他感觉后脖颈一阵发麻,就像是有谁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猛看一眼,然而他又很确定,没什么人看着他。


    不会是奥古斯丁又在发什么神经吧?这种距离,也只有他能让奥尔产生这么强烈的反应了。


    这种病娇在二次元的作品里看着很萌,但在现实中碰到,奥尔简直想报警。糟糕的是,他自己就是警察,而对方还属于旧社会特权人士。奥尔搓了搓脖子,再次跑了起来。同时想点别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案子依然有疑点。


    所有人都说,是在混乱中,突然有人大喊,引起骚乱,才把波比他们一块儿关进了房间里。


    假如是这样,波比他们被关进去时,身体状况还是十分健康的。他们应该很清楚,一旦被关进去,就是必死的局面了。已经杀过了人的人,面对危机时,反抗之心会比普通人更果断也更凶猛。


    波比身上虽然有暴力侵害的痕迹,却没有激烈反抗的痕迹,其他的人身上也没有。


    木匠从体魄上看,也比眼镜本森强壮得多,在一片混乱中,本森拉拽他的时候,他真的惦记着房间里的伴侣,本森不可能拽得动他。


    真要审问,是可以继续审问出来的。但奥尔需要更多的时间,也需要更多的可以信任的并且精于审问的人手,将所有人分拆开,进行疲劳的攻势。总会有人露出破绽的。


    但是,奥尔对教会缺乏信任,教会对奥尔也是。这案子作为教会内部事务,他们是不会允许奥尔把这么多人弄到局里去审问的。


    “神的归神的,人的归人的。”——《圣典》


    这句话说的本是天使降临,但教会把自己也归纳到了“神”当中,他们大面积挖坟这事儿,不也只是赔钱了事吗?明明他们自己的教义里,盗墓、毁坏尸体与食人,都是恶魔的行为。


    奥尔把自己人带到修道院来?不,谢谢,他没那么奴性坚强。


    他也不认为这次无事发生,下次还能无事发生,教会就是一群哔哔哔哔!!哔哔哔的S哔!


    “号外!号外!寻找萨曼莎小姐!提供可靠线索者可获得2到5金徽!所有能将活着的萨曼莎小姐送交到最近的教会或警局的人,都将获得5万金徽!”一个蹬着小三轮车的报童,大喊着号外出现在了奥尔的面前。


    现在可是黄昏,早就不该是报童到处溜达的时间了。


    不止如此,前边还有一位妇女和两个男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这是我的孩子!我的!”


    时间稍稍后退,回到刚刚给奥尔送了信的达利安那边,他正在说服两个管家。


    无论是公爵夫人管家,或子爵的管家,都希望达利安尽快发出通缉令。


    “第一,我们根本不知道犯人的特征……”


    达利安还没说完,公爵夫人的管家就立刻打断了他:“我们通缉带着小孩的罪犯!所有带着小孩的!”


    达利安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真那么干,会有一群贪婪的蠢货去伤害,甚至直接谋杀带着小孩的普通人父母,然后带着他们的脑袋和孩子,去警察局领赏。


    可他知道假如用这个理由劝说,这些管家们只会说“还是有机会找到罪犯的”。他们不是贵族,也不是有钱人,但这些高等仆人属于一个特殊的特权阶级,这让他们明明也是“下等人”,却能够和贵族一样,自认为高等与不凡,自认为可以无视其他人的生命。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通缉令只会让绑架犯在得到消息后,立刻杀害萨曼莎小姐。因为萨曼莎小姐,会是他们最大的破绽与证据。”


    “……”两个管家稍稍冷静了下来。


    子爵管家依然不甘心地问:“难道我们就这么傻坐着吗?”


    “事实上,公爵夫人已经为我们提供了最佳的方法——只要送回萨曼莎小姐,那么一切都无所谓。所以,不发通缉令,但是,发悬赏。”


    达利安也同意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因为萨曼莎小姐还是有一点点依然活着的可能的,但是各个警局整理案例的速度可不一定够快。假如放着不管,那么这一点点可能也在不断地变得更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彻底消失了。


    这一点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与伯瓦帝侯爵都以最快的速度同意了,他们甚至没和达利安更多的商量,已经开始通过金钱和人脉,在整个索德曼都铺开了悬赏攻势。


    在三个小时内,就有至少三十位“萨曼莎小姐”被送到了各地的警局。她们发色各异,甚至肤色都不同,虽然大多数的年龄确实在两岁左右,但也有至少十二岁的姑娘,甚至还有人送来了男孩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索德曼的民众不但没有在黑夜的寒冷中冷静下来,反而更热情了。大量因为赏金眼睛发红脑袋发热的闲散人员也成群结队地在街道上“巡逻”。其中包括私家侦探、佣兵和帮派成员勉强算是内部人士,也包括……侦缉队。


    街道上到处都是手持利器,甚至枪械的男子。在遍寻不到萨曼莎小姐后,有的人开始袭击路人,向店铺投掷石块,甚至开枪。


    即使警局反应迅速,索德曼依然发生了多起死亡人数在3人以上的暴力事件。


    这个时候已经该是放映队开始放映电影的时候了,明明博览会广场已经吸纳了大量的无业穷人,但每天晚上“安全区”里的穷人,却从不见少。他们已经帮助了那么多人,被侦缉队抓捕的人,却也依然不见少。


    最近,因为电影中还加入了世博会开幕式的电影,引得很多中下层民众也外出观影。


    但今天有多处被默认的放映安全区遭受了攻击,幸好,虽然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安无事,放映队的相关人员有些警惕心下降,但奥尔从来没有裁撤过放映队的人手。只在最初懵逼了一下的放映队很快反应了过来,因为本身具备的出色战斗素养,各个放映队虽然有人受伤,但都及时被送进了医院,没有人受到致命的伤害。


    达利安通过警鸦了解到索德曼的情况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假如现在发遍全城的是通缉令,那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上十倍。


    因为通缉令的重点在“抓捕罪犯”上,不是现在的“找回萨曼莎小姐”,一旦是通缉,那些在街道上逛游的坏种们,将会比现在更具有攻击性。


    两大家族唯一的问题,就是把赏金给得太高了,高得让人们快速失去了理智。


    但没办法,这就是贵族,而且,现在也不是埋怨的时候……


    达利安不认为这是埋怨的时候,可有人认为是埋怨的时候——国王。


    她把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和伯瓦帝侯爵叫进宫,大骂了一通:“我下过命令,让你们听警察的命令!为什么不先和他商量了再行动?!”


    国王也很清楚,这件事会在短时间内被引爆,完全是他们赏金给太高的结果,假如和警官们商量过,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公爵夫人硬着头皮为自己解释:“可是,陛下,目前负责这个案子的不是蒙代尔警官,而是……”国王冷冽的眼神让她顿了一下,立刻改了口,“是我们的错,陛下。我们……我的侄子和他的妻子都去世了……”


    公爵夫人的眼泪瞬间喷涌了出来:“您见过他们,都是那么好的年轻人,但他们现在却都已经死了,死在了我的前边。”她用手帕捂住嘴,呜咽了一会儿,“我没有儿子,陛下,我弟弟和他的妻子也都是早逝的可怜人,我只有阔特。现在我只有萨曼莎了……呜呜呜呜!”


    伯瓦帝侯爵立刻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之前虽然能够和公爵夫人对着干,可现在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她的感情牌打对了,国王的眼神终于渐渐变得温和了下来:“皇家警察会尽他们所能找到萨曼莎的。但你们从现在开始,只能配合皇家警察,而不能再伸手做什么。我会让威廉去负责这件事。”


    “感谢您,陛下。万分感谢您!”公爵夫人立刻窜到了国王的面前,双手握住了她的左手,不断亲吻她的手指,“陛下,我……能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什么要求?”国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假如、假如萨曼莎也已经遇害,那我要那些歹徒还活着,活着交给我处理。”她的嘴唇哆嗦着,握住国王的双手指尖冰凉。


    国王叹息着,将另外一只手盖在了公爵夫人的指尖上:“我答应你,菲尔多娜。萨曼莎活着回来,我会赐予她女子爵的称号,她会成为你的正式继承人。假如……她没能活着回来,那么我允许你从你的娘家过继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给他子爵或女子爵的称号,让他们成为你的正式继承人。”


    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是一位寡妇,她“公爵夫人”的称号,是继承自她丈夫的。去世的艾斯瓦尼亚子爵,是她丈夫的弟弟的儿子。


    子爵年少时就已经成为了孤儿,是被公爵夫人抚养长大的,他们几乎就是母子。但除了这个侄子之外,公爵夫人与艾斯瓦尼亚公爵家族的其他人,私下里的关系却并不好。毕竟她作为一个无子的寡妇,却成为了家族的最大掌权人。可因为公爵夫人与国王之间的亲密关系,又没人敢在明面上多嘴。


    所以,国王允许公爵夫人从她的娘家那过继,这等于是帮助一个家族侵占了另外一个家族的财产,这是毫无疑问的巨大的偏爱了。


    公爵夫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泪落得更凶了:“谢谢,陛下,谢谢!但……我还是希望您说的第二件事,不会成真。”


    后边的伯瓦帝侯爵则弯着腰不敢抬头,他现在甚至在后悔,之前为了女儿和公爵夫人对着干的事情,幸好子爵也死了,否则继续对着干下去,陛下说不定会因为对公爵夫人的偏爱,直接把他一巴掌拍死。


    国王将两位贵族留宿在了宫中,让仆人带他们下去休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钱德勒走了进来。


    一段时间没见的钱德勒,现在虽然依旧衣着华丽,可他无精打采的,憔悴又萎靡,就像是根脱水发皱的黄瓜。


    国王没着急吩咐他什么,而是命令仆人把一张椅子摆在身边:“来,坐到这儿来,威廉。”


    钱德勒坐了过去,垂着头。


    “你在怪我之前让你留在家里吗?”


    食尸鬼盗墓事件里,国王连夜召集了她的大臣,她当然也派人去了儿子的家里,但去到那儿的仆人带去的命令却不是让钱德勒进宫,恰恰相反,她命令王子夫妇“待在家里,什么时候我让你们离开,什么时候你们再离开”。


    时隔两天后,他们才得到了可以自由活动的命令,这个时候,作为帝国的第一继承人,钱德勒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也知道了帝国的高层们在这件事上的作为。


    当天,他就病倒了……身体和心仿佛一块儿被煎熬着。


    “不,母亲,我明白您为什么要让我留在家里,因为我太不成熟了。假如当时我在场,我一定会忍不住向教会发难。可假如当时我站出来发言,对王族没有任何的好处。虽然王族墓地也被盗了,但这件事不能被贵族们知道,我们应该选择私下与教会达成和解。”


    第397章


    奥尔虽然与莫萨娜定时开会,但即使会议地点改在了莫萨娜也同时是钱德勒的家中,奥尔也从没有特别提议要见钱德勒。


    他虽然同时与这夫妻二人都有交集,但却不是与他们夫妻有交集,他与他们各自有联系,他们对他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并不是一个整体。尤其因为钱德勒身份的特殊性,除非是涉及到各自职务的问题,否则奥尔不会联系钱德勒,这对他们彼此都好。


    钱德勒要求莫萨娜隐藏他生病的消息,他没要求过奥尔去见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奥尔,因为他觉得……羞耻。


    因为他能看到奥尔在做什么,以那样一个注定要面对层层困难的糟糕的身份,却依然在一点点地朝着一个模糊却又确定的目标前进。但钱德勒自己呢?他是诺顿帝国的第一继承人,虽然母亲没有给他王储的封号,但也没有剥夺他的继承权,并且他的弟妹也都得到了其他土地的封号,这在诺顿帝国就足够了。


    他有着如此崇高的身份,可却一事无成,每次发生大事时,这种对比也就越发强烈。


    钱德勒承认他有那么一点对于奥尔的嫉妒的,但这点嫉妒很快就被他自己的无能和无力冲刷得一干二净。


    食尸鬼事件发生后,他忍不住思考,假如奥尔是诺顿的王储他会怎么办?结果发现,奥尔或许……会站出来与母亲对抗?可这个想法产生的下一刻,他的脑海里就涌出了无数个反对意见——国王和第一继承人的对抗,会造成国家的不稳定。国王毕竟是他的母亲。国王拥有的政治手腕,不是一个年轻人能对抗。贵族们都会站在国王那边……


    可这一个个反对的意见,却诡异地没有砸实他心中反抗国王的正确性,恰恰相反,它们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认清了自己的软弱。


    假如对奥尔这么说,他会停下自己现在的行为吗?不能,奥尔要做了就会做下去。这些只是他给自己的不作为寻找的借口。


    更糟糕的是,他对自己明明有着清醒的认识,却依然既提不起与母亲对抗的勇气,也无法抛弃良知彻底倒向母亲。


    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行为就如一个旁观了恶行的路人,站在那不疼不痒地说了两句“你做错了”,便为自己的善良与正义洋洋得意,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了,不久之前,他便再次见到了那恶人在行凶,甚至在做着更加恶劣的事情。


    于是,陷入痛苦的钱德勒,毫无意外地病倒了。


    其实现在的他依然病着,可没有任何药物能够治疗他。


    “您是要我去教会谈判的吗?”


    “不,谈判已经结束了。”


    钱德勒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可心里却又在对自己大加嘲讽——那种重要的事情,母亲怎么可能交给我呢?


    “那种脏活儿不能交给你,威廉,从现在开始,你要忘记王族墓地被盗过,我们必须是特殊的。”


    “是的,母亲,我明白了。”这种自欺欺人可真是充满了讽刺。


    “我的儿子,我为你骄傲。”国王叹气,可她轻笑了笑,嘴角就再次下撇,“你的理智与你的政治素养很快就给了你正确的答案,可你的道德让你无法在当场保持沉默。


    这并非代表着你的能力与道德不相符,恰恰相反,你有足够优秀的能力,与同样足够优秀的道德。你成长得太好了,无论任何方面都过于完美,但过分精致的艺术品,总是容易被毁坏的。


    你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我指的是那种真正美好的童话,给孩子们带去美梦的那种。


    但现实里的统治者,是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手脚干净的。尤其作为君主,你觉得我们是靠着什么统治这个国家的?”


    她抚摸着钱德勒的脸颊提出疑问,这让钱德勒怔住了,这显然是一场治国的教学,而这是在他们母子之间从未发生过的。


    “……天使?”


    “天使能杀掉数百万人,但天使是武器,他们可不是我们统治的助手。”


    “贵族和官员?”


    “基本上还是贵族,无论军队还是政府官员,都是他们。你觉得贵族会是一群圣人吗?好了,不用回答。这问题显而易见,连手捧《圣典》的神父都是一群下三滥,贵族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我们作为他们的统治者,千万不能善良,因为那代表着软弱可欺,代表着你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更严厉地限制一下贵族?”


    “你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不能对平民好一点?’或者是‘为什么不能分一点利益给平民’吧?”


    “……是的。”


    “我的回答是——为什么我们要那么干呢?”


    “因为他们的生活太痛苦了,他们太可怜了,他们寒冷又饥饿,可我们却有穿不完的衣裳,吃不完的食物,他们、他们只要一点点就能活下去……一点点……”钱德勒一开始说得还算流利,可在国王双目的注视下,他越来越心虚,说得也越来越磕磕巴巴。


    而国王的眼神,是钱德勒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怜悯?


    “我要伤害你了,我的儿子。”国王说,“他们寒冷又饥饿,甚至他们冻死或饿死,与我们有关吗?君主存在的意义,是统治国家。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我们统治国家,靠的可不是贫民。


    贵族和教会踩在贫民的脑袋上,我们踩在贵族的脑袋上,和部分教会手拉着手,这才能保持稳定。


    孩子,如果一个国王善待贫民,贫民的生活也不会变得美好的。因为国王给他们的,很快就会被教会与贵族拿走。假如国王要帮助贫民保证这部分利益,对贵族和教会来说,就是国王要夺走他们的利益——就算这部分利益是国王自己掏腰包拿出来的也是一样。


    这时候,即使国王拥有天使的忠诚,距离他下台也不远了。我知道你很崇拜安罗娜女王,我也一样,但即使是她,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安、安罗娜女王是——?”


    国王将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当你成为国王,你将会知道更多,现在还不行。


    威廉,你可以是暴君,是昏君,当然更可以成为一位明君,但千万不要成为一位善良的国王。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那位王储,但他走到现在拥有的可不只是善良,而且,我向你保证,假如他是一位君主,他必定是一位可怕的暴君。


    你只看到了鱼尾区平民的富裕,却没有看到他对于那片地区的强权管控。”


    钱德勒的脑袋有点蒙,他觉得今天母亲所说的一切,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带走三分之一的禁卫军,把侦缉队彻底解决掉吧。”


    “!”


    “哈哈哈,你该看看你的眼睛有多亮,在这件事上我要向你道歉,我的儿子,侦缉队……确实早已经不该存在了,让他们消失吧。然后,帮助警察们,解决艾斯瓦尼亚子爵夫妇的案子。


    希望那可怜的孩子还活着。”


    钱德勒的嘴巴张了十几秒,才让自己的大脑冷却下来:“是的!母亲!”


    十分钟后,获得国王手令的钱德勒,带着三分之一的禁卫军,离开了王宫。坐在马车上的他却眉头紧皱,因为今天他与国王这短短的不足半个小时的对话,却让他不得不怀疑一件事——母亲的身体,是否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因为她是他的母亲、诺顿的国王,毫无疑问对自己的王座与权力充满了极强的独占欲,任何胆敢窥探王权的人,都会遭受她恐怖的打击,今天是第一次,从她自己口中明确地表达出“我会将皇冠交托到你手中”的意思。


    如果……如果他没有误会,那么当他拥有了至高的权力,不再被任何人所束缚,是否就能不再怯懦,按照自己所设想的开始行事?!


    ——今天与国王交谈内容的大部分,显然钱德勒都没有放在心上,他认为,那是国王的借口。就如一些时候,他也会给自己寻找借口那样。


    而当钱德勒离开,国王叫来了自己的总管:“找个死孩子,萨曼莎最迟在明天的这个时候,必须出现。”


    “是,陛下。”


    钱德勒率领着禁卫军出动的同时,各地警局也加强了巡逻的警力,所以,奥尔在阻止了一场抢夺儿童的犯罪后,很快就看见了巡逻的警车,他把犯人交给了梧桐区的警员,自己也顺利地蹭到了车。


    通过奥丁,奥尔了解了达利安那边的大体进展,也知道他现在依然在案发现场寻找更多的线索,这趟蹭车之旅,则让他了解到了各地警局对于旧案寻找的进度。


    各个警局虽然都有案卷留存,但在没有电脑办公的时代,让警察们去翻那些堆成山的案卷,那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如果只是从最近两年的旧案中寻找,却还是十分快速的,因为最近两年正好是克拉罗斯接手梧桐区警局的时间,在这期间他在努力地向奥尔靠拢,对于凶杀案件,与严重伤人案件,十分重视。


    未破的旧案,都被他进行了整理,每隔一段时间会拿出来梳理一下。破案率相对于过去来说,还是很高的。


    索德曼的其余警局,也与梧桐区警局差不多。血族局长的态度与克拉罗斯相同,人类局长则在与血族竞争,所以找到符合达利安所提标准的旧案,还是很快的。


    所以,奥尔在继续蹭车前往狼溪时,干脆也带去了梧桐区的部分案卷。


    其中的大部分案件,虽然也都毫无疑问地属于暴力犯罪,但是,它们和艾斯瓦尼亚子爵夫妇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是有区别的。


    毕竟能直接用拳头把人的股骨从中间打骨折,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可又不是异族,因为异族暴力起来,情况会比这个更严重。


    奥尔从所有案卷中把两个案子提了出来,一个是两年前的悬案,有个站街女郎的遗体被人发现在了暗巷,她被打得面目全非,脸朝下地躺在地上,伤痕累累且□□。一开始警官们以为她是被人按住后脑,在墙壁上多次撞击而丧命,但经过进一步检查,她的脑袋很可能是被人用拳头硬生生砸得向下凹陷的。


    因为现场的大片血迹,以及凶手的脚印,说明这里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可四周围的墙壁上只有飞溅的大片血迹,没有脑袋被撞击留下的印痕或脑浆痕迹。法医还从死者的坍塌的眼窝里发现了一枚大拇指的指甲,它很可能属于那个暴力狂的凶手。


    另外一个案子则是十二年前的悬案,它能放在这里,因为当年的老警察,都对这案子过于印象深刻了。


    死者同样是一位以站街为生的单亲母亲,被发现时她脸朝下躺在床上,后脑被用锤子敲碎了。警官们当年还在房间里发现了她的儿子,那个男孩同样被用锤子敲坏了头,并且遭受了侵害,当人们在床下发现他时,他血糊糊的脑袋上爬满了蛆虫,可他竟然还活着。


    男孩被救活了,可是他的大脑遭受了严重的伤害,变成了一个痴呆儿,这种情况下,他当然无法认出凶手。警官们能做的,也只是把他送进了一家名声不错的教会孤儿院。


    因为案件过于惨烈,所以虽然死者“只是”站街女郎和她的儿子,当年的警官们还是很努力地调查了这起案子,但遗憾的是,他们没能找到凶手。不过,警官们提供了八名嫌疑人,他们很确定凶手就在这八人当中。


    “这是掺杂私货吗?”奥尔摇了摇头,可这明显的货不对板,他也准备收了。


    因为这案子确实过于恶劣了,而且,凶手的这种行为绝对不是新手,没被抓住的他,在这十二年中,也有很大概率再次犯案——索德曼每天的非正常死者多得惊人,就连奥尔也很肯定,在这座城市里,必定还存在着不止一个连环杀人犯,他们只是行事没那么张狂而已。


    “嗯?”


    达利安那边又有新发现了,除了扩大搜索范围外,达利安带着几个年轻细致的警官,一直在整理那些盖在子爵遗体上方的叶子。


    子爵很可能是在子爵夫人被害后,才被活埋的。所以那些叶子上很多都带有血迹,他们要将所有带有血迹的叶子都找出来。


    在这过程中,达利安被几块只有一丝丝血迹的碎叶子吸引了注意力,因为这些叶子破碎的轮廓上有碾压的痕迹,不像是自然破碎的。他成功地将几块碎片拼了出来,然后发现了……


    “高跟鞋?”


    这细小的碾压痕迹,分明是女性高跟鞋的细高跟。


    是子爵夫人踩碎的叶子飞到了这里?不对,这里的叶子和周边的都是同种树叶,都是从眼前的这棵树上落下来后,积压在这里的。而子爵夫人死亡的位置,距离这里有一百多米。风把树叶吹过去,树叶被踩碎后,再被风吹回到树下,而且还是全部碎片都吹回到树下的概率,太小了。


    它们就是在这被踩碎的。


    子爵夫人活着的时候曾经被带来过?还是……现场还有一位女性?


    达利安立刻去询问子爵的管家:“夫人当时穿的是什么鞋?平底鞋还是高跟鞋?”他们夫妇是来野餐的,虽然贵族女性以穿高跟鞋为美,但同时也遵循什么场合穿什么的规律。


    “是一双黑色系带凉鞋,平底鞋。小姐穿着粉红色的小皮鞋,鞋带上有一个蝴蝶结。”


    “谢谢。”确实现场还有个女人……


    毕竟这血迹是鞋跟上的,不可能是更早之前有女性踩碎的。


    或许这就可以解释现场的矛盾了,凶手有两个,一个暴怒疯狂的刽子手,一个隐藏在一旁……


    达利安不能确定另外一个人在这个二人小团伙里的地位,因为一位女性会跟在一位对女性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男人身边吗?或者是个穿高跟鞋的男人?用奥尔的话说,女装大佬?对方是与这名暴力犯地位相等的同伙,地位略高的主使者,还是地位更低的跟班呢?


    “哇!”奥丁忽然叫了起来,达利安依然听不懂乌鸦语,但多少能从语调里听出她是示警还是善意,此刻的奥丁,是快活的。


    达利安皱紧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这个案子可以寻找到的线索太少,还是看奥尔的吧。


    片刻后,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果然一辆警车疾驰而来,车还没停,车门已经打开,奥尔从上面跳了下来。


    他快快乐乐地冲向达利安,想跟他来个拥抱,达利安微笑地看着跑向他的奥尔,仿佛正在等待奥尔的拥抱,然后,在奥尔距离达利安只剩下一步的时候,达利安从背后掏出来了一个文件袋——目前为止他们在现场收集到的所有证据。


    奥尔:=。=


    “说好的这案子你负责呢?”


    “对我来说,要破这案子只能通过筛查旧案,花的时间太长了。”


    “……我也是。”


    “哦。”


    奥尔叹气,接过了案卷——两岁的小姑娘是无辜的,子爵夫妇的被害也太过惨烈,这不是一个奥尔能随意放弃,故意破坏自己记录的案子。


    奥尔已经通过奥丁的眼睛偷窥过了,这个案卷他只要看看更详细的记录就好。达利安已经准备好了更多的案卷,都是其他警局送过来的暴力案件,被达利安筛过的。


    奥尔摆了摆手:“过来之前,我看了看狼溪前边的情况。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施工了,还有几个地方比这更适合野餐。我问过那些施工的工人,他们告诉我,目前周围的土地还是向游客开放的,未被篱笆圈起来的地方,外人都可以随便来野餐。


    他们说这段时间来的人不少,毕竟这种温室一样的场所,对于索德曼人来说可是个新奇的去处。


    假定是随机作案,那为什么随机到了子爵夫妇的身上呢?或者说,是什么让他们舍近求远呢?凶手可不像是识货的人,毕竟,带走了子爵夫人浑身上下所有的衣物、马车,和萨曼莎,却只带走了子爵的怀表、皮鞋与袖扣,可子爵的那双袜子几乎就是这些物品价值的综合。”


    高档二手男袜在蓝星听着比较恶心,但在这却依然有人买,这年头高档二手男装统称为“绅士们的旧家具”,男士全身上下的行头,只要是高档品,全都能卖得出价钱。


    达利安把这儿搜索了一个遍,可还真的没有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凶手们为什么来这儿?是他们先来的,还是子爵夫妇先到的?凶手是怎么确定,在这儿一定有猎物的呢?


    顺着奥尔的思路,达利安也想到了疑点:“而且……子爵夫人被害的地方,其实距离大道不算太远,他们是怎么确定,不会有人跑来野餐,听见呼救的?”


    虽然那条大道也是最近准备在这儿建别墅的贵族们新修出来的,但大道就是大道,人们潜意识中都会认为大道上随时都会有人来。


    “你倾向于这是有预谋的?”达利安问奥尔。


    “对,而且带走小女孩和马车的行为很奇怪。一般来这儿野餐的人,要么雇用一辆出租马车,要么有自己的马车。来到这里之后,是叫不到出租马车的。那假如是自己的马车,那离开的时候,难道他们每人驾着一辆马车吗?一个驾车的女士可是会十分显眼,而且他们都驾车的话,那两岁的孩子可就不方便带走了。”


    “所以……这更像是他们坐出租马车过来,又驾驶着子爵夫妇的马车离开?”这种猜测让达利安笑了,因为,这代表着凶手带走萨曼莎是进行交易的,这个两岁小女孩现在还活着的概率,变大了。


    奥尔和达利安一块儿来到了子爵管家的面前:“都有谁知道一周前子爵夫妇要来这儿野餐?”


    第398章


    有些疲累的子爵管家瞬间精神了起来:“这案子……”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没有多嘴询问,而是回答问题,“很多,这周围都是先生朋友买下的地皮,他们相约建成庄园后,一块儿来这度假。先生那天带着夫人过来,也是来聊聊在什么地方建房更美观的问题。”


    “子爵日常的穿衣风格就是盛装打扮吗?”


    “是的。先生是一位精致体面的绅士。”


    那就排除了他本人和谁相约的问题了:“据您所知,他们夫妻俩和谁有仇呢?”


    “……”他顿了一下,“先生是位和善温和的绅士,他只是和一些人有过‘矛盾’,但那些先生们也同样是尊贵的绅士,他们现在都已经是先生的朋友了。”


    奥尔挑了挑眉,示意这位管家和他过来,一直竖着耳朵的公爵夫人的管家也要过来,但被达利安拦住了。


    他们走远了一点,奥尔让管家处于背对着公爵夫人管家的位置,悄悄搓了个隔音魔法阵,却依然压低声音问:“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


    “不,当然不是,您怎么会这么猜测?”


    “……您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先生。”这位管家的表情管理还是十分优秀的,此刻他略略皱着眉,不满地看着奥尔,可他的声音低了两度。


    管家这才终于流露出了惊恐:“您误会了,公爵夫人虽然和先生有些矛盾,但公爵夫人对少爷就如一位母亲对她的儿子,她不会做出那么残忍恐怖的事情。”


    “请放松,不要着急,您的那位同行听不见我们说了什么。”奥尔拍了拍管家的肩膀,从他身边走开了。


    现在的情况,管家已经是处境堪忧了,配合警方找到凶手,找到活着的萨曼莎小姐,才是对他最有利的事情。但他依然在极其重要的问题上,有所隐瞒。他这么干的原因只能是害怕被他提到的贵族会事后报复。


    可他不说,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得到消息后,立刻就会报复他。


    管家很聪明,他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选择。


    另外,作为国王最为著名的女性智囊,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的情况,奥尔还是略有些了解的。


    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是前任公爵的妻子,子爵则是前任公爵弟弟的儿子,子爵的继承权应该是高于公爵夫人的。可因为公爵去世的时候,子爵太年幼,当然更重要的是,国王陛下与公爵夫人的交情颇深。


    所以子爵才成为了子爵,而艾斯瓦尼亚公爵的一切,由公爵夫人“暂时全权管理”。


    随着子爵的年纪越长越大,他继承爵位的正当性也越来越合理与迫切。就像儿皇帝长大了,都要和垂帘听政的太后斗一斗的。子爵一旦继承爵位,公爵夫人将面临的未来可是比失去权力的太后惨得多,除非她再找一个大贵族嫁过去,否则她就只是一个贵族寡妇了。


    另外,贵族家庭里,没有继承权的孩子成年之后基本上就会在结婚并得到一笔钱后,从家族的大宅里搬出去。可是继承人,则会一直和大家长住在一块儿。葛雷帕和泽勒子爵在住进警官宿舍前,就都是和父亲住在一块儿的。


    这更说明公爵夫人和子爵之间的矛盾,已经很深了。


    当子爵管家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苍白的时候,他听见背后传来了奥尔的声音:“那位管家先生依然说他不清楚,那么,您知道吗?”


    公爵夫人的管家回答:“子爵先生和夫人是一对和善温柔的夫妇,我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谁对他们怀有恶意。”


    “看来我只能去问别人了。”奥尔给了达利安一个眼神,和他走开了。


    子爵管家松了一口气,他做着深呼吸调整了自己的表情,重新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有点头疼,这个嫌疑人有了和没有,没太大的区别。”奥尔把新发现告诉给了达利安。


    “我觉得,应该不是她。”可是达利安在想了一会后,却摇了摇头,“因为这个情况,贵族应该都知道。子爵夫人的娘家,伯瓦帝侯爵家那边,在子爵失踪的时候,不断向公爵夫人要人,可是在发现子爵的遗体后,却停止了。


    不过,我们并不知道王宫里真正发生了什么……”


    “不,你说的对。子爵‘杀害妻子,携女逃逸’更符合公爵夫人的利益。这点伯瓦帝侯爵家应该也很清楚。一旦子爵去世,公爵夫人将立刻与公爵的家族对上。而且,凶手使用的手段过于残暴,如果是她干的,那会瞬间让她在贵族中变成众矢之的。是我想错了。”


    奥尔和达利安再次回到了两位管家的面前:“公爵夫人的仇敌多吗?”


    两位管家的表情瞬间都变得十分微妙。


    “好了,这个问题不用回答了。与公爵夫人矛盾最大的,属于艾斯瓦尼亚公爵家,并且在爵位继承上有点联系的仇敌是谁?”


    “贝索尼特·艾斯瓦尼亚男爵,他是已逝公爵的堂兄。不是那种隔了八代的远亲,他和已逝公爵都是一个祖父的。子爵是第一继承人,男爵是第二,在萨曼莎小姐出生后是第三,不过现在,假如萨曼莎小姐没能被找回来,那他就是第一位了。”


    那这个可真的是大仇,奥尔还要再问,达利安忽然转身看向了大道,说:“王子殿下来了。”有外人,不能称呼他为威廉或钱德勒了。


    钱德勒很高兴地来见奥尔了,带着侦缉队彻底消失了的好消息——虽然这件事上,禁卫军的功劳最多是三成,主力是警察和放映队。


    禁卫军确实快速抓捕了侦缉队的所有高层,但钱德勒本以为接下来那些现在散布在整座城市里的侦缉队,才是一场大考验。


    可当他站在马车上,举起国王的手令大声宣告时,那些固守在原地的放映队就如捕猎的狼那样冲了出去。那些原本只能注视着一切发生的警察,也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无奈,加入了狩猎。


    那场景让他热血沸腾!现在心中的激动,也依然无法平息。


    可他又感觉到了愧疚,因为他很清楚,这激动中隐含着很大一部分在于他对于即将登顶的狂想。


    但登顶,却也等同于母亲的死亡。作为一个儿子,他不该因自己母亲的死亡而快乐。


    他确实该来见见奥尔,来参与一下他喜欢的探案,这能让他从权势的漩涡中,解脱出来。


    “我的朋友!”一见面钱德勒就给了奥尔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看起来有些消瘦,但精神极其的旺盛:“我今天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侦缉队就在不久前消失了!”


    “这可真的是个好消息,感谢你将它带来!”奥尔又给了钱德勒一个拥抱。


    这确实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虽然奥尔在高兴之余,心里升起了浓浓的警惕——国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抛弃侦缉队,她又想做什么了?


    不过,奥尔现在只能作为棋盘上的棋子,等着那些棋手来挪移他。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就是你的助手了!快来告诉我,你们的案子有什么进展?”


    “我们正要回到局里去……”


    “我来为您讲解吧。”达利安说,“奥尔还有一堆案卷要看。”


    “好的!”


    他们和钱德勒坐上了同一辆车,达利安给钱德勒讲目前的线索进展,奥尔在一边看案卷,这些案卷就是达利安挑拣出来的各区警局送来的悬案。


    前三个案子,都是白袜区的悬案。五年前,酒吧女招待被害案,她被发现在酒吧的暗巷里,头朝下躺在地上,衣服被扯碎了一半,肋骨骨折后刺进了肺部,但她死于砖头对头部的连续击打。


    三年前,舞女被害。全身□□,头朝下地躺在暗巷里,因殴打而多处骨折,死因是头骨骨折,凶器为一根被打折的短棒——现场几乎和梧桐区的站街女死者一模一样。


    一年半,酒吧女郎被害,但她的遗体是在家里被发现的,她躺在床上,双手被捆绑在背后,□□,浑身都是被殴打后的青紫,后脑被打得就像是个撕掉了皮的石榴。


    这三个案子已经确定了凶手为连环杀人犯,实际上,他们连凶手是谁都知道,就是……没抓到人。


    毕竟是血族坐镇的警局,手下有足够的狼人,只要尽早发现了受害人,狼人的鼻子很容易找到线索。他叫乔尼·汉姆森,今年才刚刚二十一岁,在三年前舞女所在的酒吧里当男招待。通缉画像保持着一贯水准,严重失真,仅能看出他的五官很端正,戴着一顶帽子,有着一头杂乱的卷发。


    通缉令里也有备注,此人的智力有问题,且对于帽子有着严格的偏执。只要有人碰触他的帽子,他就会陷入狂暴当中。


    奥尔把放在一边的梧桐区的那两个案子拿了出来,十二年前发生的惨案,本来被奥尔以为是夹带私货的案子。案中可怜的幸存者男孩,也叫乔尼·汉姆森。


    而且他完全符合凶手的一切特点,在惨案中,他的头颅受到重创,这影响到他的智力水平,毫无疑问也会在他的头上留下可怕的伤疤。


    又是一个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的案子吗?


    其余几个区的警局,在过去的三年间,也都有极其类似的案件发生。奥尔将这些案件排了排顺序,他看见了一个连环杀手蜕变的过程。他变得越来越残暴,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但仅限于在杀人与给尸体摆放姿势方面。


    在其余方面他的行事一直粗糙又混乱,甚至贝壳区的警官在三个月前差点将他抓捕住,但这家伙有一种怪力,并且他有同伴,在警方支援赶到之前,乔尼逃脱了。


    奥尔把这一摞案卷摆放在一块儿,叹了一声——即使都是皇家警察,看彼此之前依然缺乏情报的沟通。最可笑的是,一共有三个警局都向上级申请了针对乔尼·汉姆森的通缉令,可三张通缉令完全是各行其是,就像是他们在通缉三个都叫乔尼·汉姆森的人,而看着通缉令的画像,他们还真的不像一个人。


    “我们也得开始寻找这位叫做乔尼·汉姆森的先生了。”奥尔把三张通缉令放在一起,递给了钱德勒。


    钱德勒看了看,交给了达利安:“同一个人?”


    “对。”奥尔点了点头,但是没多说,而是问,“威廉,对于公爵夫人的仇敌,你知道多少?”


    “很多。政治方面的,财富方面的,还有……情人。不过,我想不到谁恨到能对阔特动手。公爵夫人从不会赶尽杀绝,她是一位知道界限的人。”


    “那贝索尼特·艾斯瓦尼亚男爵呢?”


    “呃……贵族的家族看似团结,但为了争夺利益,家族内部的勾心斗角也多得就像是被搞乱的毛线团。在我所知道的人当中,仇恨比他与公爵夫人之间更深的人多得多,但他们可都活得好好的。


    不过,我也不能为他们担保什么。所以,我尽量中立地,将男爵和公爵夫人的情况,说给你们吧。”


    他们俩的仇恨最早要追溯到艾斯瓦尼亚公爵刚去世的时候,男爵也曾站出来竞争继承权,在发现不可能越过自己的侄子后,他立刻又转向竞争侄子的抚养权,立刻得到了艾斯瓦尼亚家族很多人的支持。


    即使子爵的亲生父母是早于公爵去世的,他已经被公爵夫人抚养了一段时间,公爵夫人的抚养权该是毫无争议的,可公爵夫人是外人。


    当时差一点,公爵夫人就被挤到修道院去。是国王出手,另外,年幼的子爵也很明确地表达出了对公爵夫人的依赖与亲近,站在了公爵夫人那边。


    可是多年过去,曾经的孩子长大了,子爵与公爵夫人之间的关系渐行渐远,反而和男爵以及其余家族的亲戚越来越亲密。


    ——奥尔理解,要么是在子爵成长的过程中,公爵夫人因为将精力投注在各种斗争中,以至于忽略了和他之间的感情培养。或者就是很简单的远香近臭,离异夫妻的子女中经常出现各种情况,对教养了自己一辈子的母亲或父亲充满抵触,反而对那个偶尔才冒个头的爹或妈充满好感。


    子爵还只是公爵夫人的侄子,想要疏远他和公爵夫人的关系更容易。


    在子爵结婚后,这种矛盾进一步加大了。因为子爵夫人的娘家,伯瓦帝侯爵家,也参与进来了。毕竟一个子爵女婿,和一个公爵女婿,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我对阔特不是很了解,他搬出老宅的行为,看起来应该是在斗争中输了。但是,在那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不快的情绪。公爵夫人也依然会带着他们夫妻,出席一些较重要的社交场合,公爵夫人也会带着子爵夫人在女士中聊天,将她带入更高的社交圈。


    我觉得这应该表示,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糟糕。阔特的离开,代表着彻底承认公爵夫人的地位,阻止了艾斯瓦尼亚家族进一步的内斗。


    而艾斯瓦尼亚男爵是一位沉默寡言的男士,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现在公爵夫人举办的重要宴会上了,但我确实见过他和子爵在一起说笑聊天。”


    “感谢解惑,威廉。那么现在我们有三条线路,第一,寻找乔尼·汉普森,他是众多的暴力罪犯中,手法最接近的。第二,找子爵的马和马车,时隔一周,这比较困难。第三,去询问贝索尼特·艾斯瓦尼亚男爵。”


    奥尔说到第三的时候,看向了钱德勒。


    “我?”钱德勒指着他自己的鼻子。


    “很高兴接受这个任务。”奥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看向达利安,和他相视一笑,“我们俩一起,既找人,也找马车。”


    钱德勒看着那两人,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神,就像是拉丝的黏稠糖浆,让钱德勒觉得自己有点撑,还有点腻。


    “可我并不善于套话。”他还要挣扎一下。


    “实际上,是因为你不认为男爵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对吗?对警官来说,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确实所有的人也都只是嫌疑人而已。那你就怀着证明他无罪的心情去见见他吧。不需要套话,只是看看他的状态而已。”


    奥尔和达利安带着案卷在半路上就下了马车,独自前往艾斯瓦尼亚男爵家的钱德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证明他无罪的心情……不对啊!我就是觉得他无罪啊,这要怎么证明?还是被他绕进去了。”可是他已经答应了奥尔,那无论如何还是要去一趟的。


    而且,想一想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对一位嫌疑人进行问讯。


    “反正我和艾斯瓦尼亚男爵不熟悉,问问他也没什么。”


    奥尔和达利安刚刚坐到自家的马车上没多久,就有一只警鸦飞了过来。


    “哇!”“爸爸!父亲!”


    彼得·潘从警鸦背后的小背包里跳了出来,快乐地亲了一下奥尔的鼻尖,又去啵了一口达利安的脸颊:“局里来了人,提供消息。”


    亲亲之后,彼得·潘立刻飞远了一点点,两只小手背在背后,开始快速地说起了正事。


    “一个是出租马车的车夫,在一周前,子爵夫妇遇害的当天,他也送了一对小情侣前来。小情侣约会,当然不会让他在太近的地方煞风景。他本来是想驾着车向里一点的,可是半路上冲出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咆哮着让他离开那儿。


    那人的眼神很吓人,车夫说,他的马都被惊到了,吓得他匆忙驾车离开了。“


    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彼得·潘的声音一直是很娇的童声,他严肃认真地讲述这些糟糕的事情,让人完全紧张不起来,反而有一种囧萌感。


    “后来,他看见了另外一辆马车也朝里边去了,那是一辆敞篷的轻型马车,拉车的是两匹好马,驾车的先生很明显是一位绅士,后边坐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夫人。他以为那位先生要不了多久,也会被赶出来。可一直到两个多小时后,那辆车才重新出现。


    车夫的眼神很不错,他清楚地看见,驾车的从绅士,变成了那个朝他咆哮的壮汉,后边的夫人也变了样貌,只有小女孩依然没变。现在正在那对男女的拼图。”


    悬赏令上,只写了萨曼莎小姐的失踪时间与地点,但具体到她失踪时身边都有谁,以及绑架者,也就是杀害子爵夫妇的凶手是一男一女这件事,当时达利安还没发现,悬赏令上更不可能存在。所以,车夫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嗯……车夫说,他不想要悬赏令上的赏金,假如他的线索有用,他希望能让儿子进到蒙代尔企业,什么工作都可以,包括在鱼尾区运送垃圾。”


    至于车夫为什么当时不去报案,现在看见了悬赏令才来?这可是索德曼……除了鱼尾区之外的地方,除非有靠山,否则见义勇为约等于嫌命长。


    “第二个人是康斯德·法利埃。”


    这个人奥尔当然认识,就是康斯德侦探事务所的诺顿负责人,前段时间找奥尔解开旧案的家伙。


    彼得·潘咳嗽了一下,尽量把嗓子压得更低,就像是学大人说话的小孩儿。


    “他说他有萨曼莎小姐的线索,送给您的。


    在七天前,萨曼莎小姐出现在了白袜区的醍醐酒馆,进酒馆的时候她被一张小毯子包裹着,后来再出现时,就被打扮成了一个小男孩。带着她的人化名昂达夫妇,但实际上是一对亡命徒。


    女人是红蝎子塔拉·沃斯特,男人是重炮乔尼·汉姆森。他们两人可都不好惹,但一向做的是打手的买卖,这是他们第一次干绑架的活儿。


    他们在那儿住了三天,疑似在等人。第三天的晚上,出现了一个改造人,一个蠢货改造人。他出现在酒馆,几乎毫不隐藏自己的意图,被红蝎子和重炮当场击杀。随后,他们带着萨曼莎逃离了酒馆,目前不知所踪。”


    又是乔尼·汉姆森,法利埃送来的情报,可信性很高。基本可以确定,汉德森就是直接凶手,而在没有天网的世界里,他就是最难抓到的罪犯——流窜犯。


    第399章


    流窜犯,就算是蓝星,这种人都很难抓获,否则就不会有通缉犯这码子事了,因为就算知道了他是谁,也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


    诺顿帝国目前甚至连人口登记都没有,目前只有建立了居委会的鱼尾区,对人口有较强的掌控力度。


    而且对方带着个孩子,还不能大张旗鼓地进行搜查,因为那样孩子很可能会发生危险。


    彼得·潘长出了一口气:“就是这些了,爸爸,法利埃先生说,他们的人也在调查,毕竟5万金徽可是一笔大钱。再调查到什么,他就不会和您免费分享了。”


    “谢谢,辛苦你了,亲爱的。这可真的是非常重要的消息。”


    彼得·潘灿烂地笑着,他身上溢出来的金粉,都比平常状态下更旺盛了几分。


    “爸爸,父亲。”


    “嗯?”奥尔正想跟达利安说,他们再次分头行动,一个去鹈鹕酒吧,进行现场搜查,一个回总局见车夫,或许还能再问出点什么,彼得·潘却瞬间凑到了他的眼前,差点糊在他脸上。


    “让我们试着去找人吧?现在的这位罪犯,毫无疑问是一位非常残暴血腥的人,这种人的意识中,总是会散发出一些扭曲恶毒的情绪,我们能把他找出来!”


    “不行。”奥尔硬邦邦的拒绝,直接扔到了彼得·潘的脸上。


    刚刚还活跃无比的彼得·潘,瞬间萎靡了一下,他求救地飞向达利安,达利安微笑地伸手让他落下来,然后说:“不行。”


    再次被打破了希望的彼得·潘,漂亮的透明翅膀都耷拉下来了:“QAQ因、因为对我们缺乏信任吗?爸爸们,让我们试一下好吗?”


    奥尔和达利安同时叹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确定了,他们的想法一样。


    达利安说:“不,我们拒绝不是因为对你们缺乏信任,恰恰相反,我们对你们足够信任,你们一定能找到扭曲血腥的灵魂。我们俩不让你们这干,是因为我们担心,你们找到的这种灵魂……太多了,对你们的冲击也太大。”


    索德曼是什么好地方吗?这座城市本身就如一头不断吞吃血肉的巨大怪物,那些扭曲的灵魂或许才是属于这怪物的正常血肉。


    不是只有生活在底层的杀人犯脑袋里才扭曲恶毒,换到遇见奥尔之前,达利安很确定,他和其他狼人们的脑袋里一样充溢着毒液。毕竟,那时候的世界……有什么能与爱或者美好沾边吗?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因为惨叫而荒腔走板,凄厉哀嚎的歌吗?


    小精灵可以直面灵魂,情感波动类似于灵魂表面的衣服,会不断改变,但无论衣服怎么变,改变不了用来遮挡身体的本质。


    所以他们无法分辨出智力受损的人与智力正常人情绪波动的区别,因为智力受损者的感情也一样是喜怒哀乐,就如穿的衣服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小精灵要准确地辨认出一个人来,靠的不是他们的衣服(情绪),而是灵魂。


    假如他们要靠着情绪找人,那对方的情绪必然是特别的。就如现在彼得·潘说的,要找脑子里充满血腥暴力的罪犯。


    可小精灵“看”到他人情绪的同时,自身也会受到一部分对方情绪的干扰,所以他们才喜欢待在充满快乐氛围的世界里,快乐让他们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香甜的,且温暖又舒适。


    虽然彼得·潘他们这代小精灵很明显比传说中的祖先更强悍坚韧——有一定可能是彼得·潘确实算是奥尔的血脉,不算纯精灵,而是精灵和血族的混血——可长时间专注于寻找那些负面的情绪,对小精灵来说,依然是有害,甚至致命的。


    “我们爱你,亲爱的。”奥尔也凑了过来,“相信我们,不需要你们去拼命,我们也能把坏蛋找出来。”


    “啊……”彼得·潘的翅膀重新支棱了起来,因为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美好又强大的爱意,“加油,爸爸们。”


    奥尔撩起耳边的头发,问:“要来吗?”


    “要!”彼得·潘瞬间窜了起来,消失在了奥尔的耳后。


    这位小精灵的王子,他有勇气带领全族,直面那些足以让他的祖先惊恐而死的黑暗。但其实,还是爸爸的耳朵后边,才是最让他安心的小窝……


    奥尔很早的时候,也觉得小家伙的存在有些干扰他私生活,毕竟两个私密生活,却还要插进来第三个生灵,实在是让人尴尬。


    但是现在吗……


    奥尔和达利安对视,亲吻了一下彼此。


    脸皮这玩意儿,多磨一磨,就没有了。彼得·潘那么独立地离开后,甚至奥尔还不适应了很久呢。


    “我去鹈鹕酒吧。”达利安又和奥尔啄了一下后,说。


    “注意安全。”奥尔反啄了回去,“带着奥丁去。”


    毕竟是出现了改造人,虽然这个改造人能力极差,但谁知道再出现一个会是什么样的?


    “好。”


    两人刚刚重逢只是几个小时,就又要分开了。


    回到警局后,安卡将刚刚完成的拼图交给了奥尔。


    作为80后,奥尔对小时候一些刑侦电影里的嫌犯拼图印象很深刻——没电脑的世界里,目击证人看的是一种画本,画本上,翻页的是人的五官,将五官拼出来后,再经过画师对于脸型与发型的修整,就能大体画出嫌疑人的肖像来。


    但拼图只有乔尼·汉姆森的,这张拼图和那三张不同警局通缉令上的画像都像,但也都不像。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卷发,戴帽子。


    另外,安卡还给了奥尔一些他们刚刚通过警鸦与其他警局沟通,获得的关于红蝎子塔拉·沃斯特,和重炮乔尼·汉姆森的资料。


    红蝎子,一听外号就知道,有毒且艳丽。塔拉·沃斯特是一位站街女郎,但其他的站街女郎要担心动粗的客人,塔拉则相反,她习惯在爽过之后,收下客人的钱和命。只有在客人把她服务得非常满意时,她才会偶尔放过对方。


    重炮,则是杀伤力巨大,火力凶猛。乔尼年轻的时候做过酒保,后来做过打手、保镖、强盗,进过几个团伙。他的智力有问题,不善于使用枪械,他自己就是最可怕的武器。


    红蝎子今年四十二岁,乔尼二十一岁,今年两人的年纪正好差了一倍,资料里没有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只说他们是半年多前开始合作的。但认识他们的人都很确定,乔尼对红蝎子塔拉言听计从,而红蝎子在得到了乔尼这个帮手后,也停止了谋杀客人,可到底他们这半年内以什么为生,没人知道。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因为没人知道两个杀人狂一段时间里干了什么,代表的可不是杀人犯停手不干了,而是他们干的事,没有活人能告诉别人……


    快速浏览了这些资料后,奥尔叹了口气,和安卡去见那位车夫,他是个面容愁苦的中年人,身材瘦小干瘪,但一看就让人觉得他有一股韧劲。


    “您、您好,蒙代尔先生。”他被带到奥尔身前时,立刻摘下了帽子紧紧按在胸前,恭敬地鞠躬,奥尔抬手想扶起他,他却会错了意,用双手去捧起奥尔的手,要亲吻他的戒指。


    “佩洛先生,不需要这样。”奥尔赶紧用另外一只手扶起他的肩膀。


    “啊、哦……”佩洛呆愣愣地重新站直。


    奥尔突然弯下了腰去,而当他重新直起腰来时,手上拿着车夫先生满是灰尘磨损严重的旧毡帽:“您的帽子掉了,佩洛先生。”


    佩洛接过了帽子,他的眼睛里涌出了几点泪花:“我、我很抱歉,蒙代尔先生,我之前说了谎。”


    奥尔心里咯噔一下,他的证词有错?都是瞎编的?不过是凑巧吻合了现场?虽然有康斯德·法利埃的情报,同样证明了他和达利安推测的准确性,但缺少了车夫的证词,意外的可能还是加大了。


    “我的儿子……他有残疾。他小时候给人擦烟囱时,从烟囱里掉下来,摔断了腿。现在虽然长好了,但没法长久站立,经常疼得要命,他是个没法干活儿的人。他没办法为您工作,先生。我、我只要1个金徽就好了,不,只要十几个艾柯就够了。”


    “别着急,佩洛先生。您帮助了我们,您应该得到应得的赏金,您的儿子,也会得到工作的。我们蒙代尔集团,有一些工作不需要长时间的站立。不过,他得经过前期培训,毕竟,相对轻松的工作,也代表着更出色的能力。您愿意让您的儿子学习吗?”


    “当然!当然愿意!他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他现在每天都在家里跟他的妈妈一起糊火柴盒、外卖盒。他还学会了那些盒子上的单词,感谢您,感谢您!蒙代尔先生。”继鞠躬礼、吻手礼后,佩洛又想跪下来,奥尔拉住了他,把他带进了一边的小会客室。


    ——在来到这个世界四年后,奥尔“终于”也变成了让人纳头便拜的人了。只不过跪拜他的,不是谋士武将,而是底层的平民。对于这些人来说,一位能够平等善意对待他们的上等人,是一定要高高供奉起来,跪拜的。世界各地的普通人,其实都在追寻着青天大老爷。


    “喝点热的暖暖吧,佩洛先生,很抱歉让您等到现在。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问您。”


    是奥尔把杯子塞进他的手里,佩洛才一脸敬畏地端着茶杯小心抿了一口,奥尔刚说完,他立刻将茶杯放下,拘谨地看向奥尔:“您问吧,蒙代尔先生,您问!”


    “您说您很确定离开的马车上坐的不是之前那位夫人,可您没能画出女性嫌犯的肖像,也就是说您没看清对方的脸,那您是怎么确定人不对的?”


    “因为身材,蒙代尔先生!”佩洛大声说,接着声音就低了下来,“不,请您别误会,我不是盯着女士们的身体看的下流坯子。但只是……之前的那位夫人是个瘦子,她穿着很简单,但我一看就知道很昂贵的衣裳,我知道他们必定是贵族,是不能招惹的人。


    之后出来的那位女士,则……丰满得多,她穿着红裙子,戴着一顶那么高的帽子,帽子上插满了鲜花,还有一根大羽毛。


    对我来说,这样打扮的女士也是不能招惹的,但是,她必定不是一位有身份的人。”


    “您看见孩子了吗?”


    “进去时的车上看见了,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她的腰应该是被那位女士拉住了,可她还是充满好奇地趴在座位上,向外张望。出来时我没看见……”他顿了顿抓紧了自己的帽子,“那个小女孩……她怎么样了,先生?”


    “三天前还活着。”奥尔回答,“别对别人说您没在出来的车上看见女孩。”


    佩洛吓得怔了一下,但作为一个老车夫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奥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的,是的!”


    他当时没报警,现在为了赏钱来了,这事解决后,很可能受害的贵族家会找他的麻烦。


    “稍后我会让人和您一块儿回去,您尽快带着家人搬到鱼尾区来吧。”奥尔叹气,“您没做错,您做的都是正确的选择,先生。”


    上层踩在底层的脑袋上敲骨吸髓,还要求下层以高尚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想得太美了。可贵族偏偏就想得这么美,所以,这位车夫先生,很可能在事情结束后,被秋后算账。


    贵族的赏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谢谢!谢谢!蒙代尔先生!”佩洛也想明白了,他激动地又要跪下,被奥尔拽了起来。


    奥尔离开了,擦着眼泪的车夫,跟随警官离开。回到家时,他的样子把家人都吓了一跳,尤其外边还跟着警察,妻子瑟瑟发抖地询问情况:“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们……”


    “嘘,没事儿,没事儿。”泪水挂在他黝黑的皱纹夹缝中,佩洛已经笑了,“是好事,亲爱的,我们能搬到鱼尾区去了,这是蒙代尔先生对我们的保护。快!收拾东西!呃,不,不用收拾了,只要把钱和衣裳带上就好,其他的都扔下!我们,不要给蒙代尔先生找麻烦,尽快离开!”


    五分钟后,车夫就驱赶着家人坐上了车。他的小女儿像是个小松鼠一样,凑在佩洛的怀里,悄声问:“爸爸,蒙代尔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个高大威严的人,刚见到他的时候,我可是被吓了一跳,我从未见过那么高大坚毅的身影。”佩洛说,“但他也是温柔和善的人,就像……就像融化了的黄油。”


    “像融化的黄油的人?”不止小姑娘,这形容让佩洛的妻子和儿子也一头雾水,总觉得这比喻有点可怕。


    “就、就是很温柔,很美好的意思!总之他是个好人,再好不过的人,还是值得尊敬和感恩的人。”


    小女儿问:“天使吗?”


    佩洛摸了摸她的头:“比天使好得多。”


    奥尔·天使·蒙代尔,在深夜敲响了比尔的门——比尔现在在平安小区一期里住着。


    “什么事……先生?哦呜!等!等等!”


    “砰!”


    平安小区已经开始供暖,开门的比尔只穿着一个小裤头,他大概以为来的是他的兄弟或下属。三分钟后,门再次打开,穿好了衣服的比尔脸色通红地站在门口:“请进,先生。”


    “是我的错误,来得太突然了。”为了不被再次赶出去,奥尔就不告诉他,他的裤子穿反了,拉链在身后,而且还没拉上的事情了,“不用准备什么,我是因为案子来问你的。”


    他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抬手示意比尔不要忙。


    “这两个人,你了解吗?”奥尔将收集到的那薄薄的几页红蝎子与乔尼的资料,递给了比尔。


    比尔看了两眼:“我对红蝎子有点了解,但也不比这上面的多,稍等,我给您叫个人来。”


    “好。”


    比尔过去,敲了一下隔壁的门,住在那儿的人应该早就等着了,一声轻响门立刻打开,钻出来了一个眼神沉稳的大汉。


    “去把雅各布老爹叫来。”


    大汉点了个头,转身就跑了。


    “先生,您知道的,弯钩帮已经消失了,我已经脱离□□一年了。就算是过去,我所了解的也就是大半个鱼尾区再加一点点黑区的情况。现在□□那边的事情是彻底不会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去找他们。


    这个雅各布老爹是从梧桐区过来的,他过去是约克家族的人,对一些帮派的事知道得很清楚。是杰克介绍他过来的,您还记得杰克吗?”


    “是的,我当然记得他。”那可是被他给予了“初拥”,还是第一个叫他爸爸的成年人,那时候奥尔还很单纯,不像现在,他已经习惯于被人叫爸爸了,“他现在怎么样?”


    “他是工程队的小组长了,很不错的小伙子。”同为小伙子的比尔,称呼另外一个同龄人为小伙子,也是很有趣的情况。


    雅各布老爹来得很快,他是个矮壮的老头儿,酒糟鼻、白眉毛、白胡子,简直就是个便装版本的圣诞老人。


    “很高兴见到您,蒙代尔先生。卡洛比·雅各布愿为您服务!”他的发音里带着一点奥尔不知道是哪个的外国腔调,但这无所谓。


    奥尔很高兴地招呼着雅各布老爹坐过来,并询问他关于红蝎子和乔尼的事情。


    “这两个人我都听说过、见过,并且我曾经和乔尼共事过。乔尼是个有毛病的人,和其他那些疯子不同,他是真的有毛病。所以我尽量离他远远的,因为这种人比真正的疯子还要更麻烦,毕竟作为正常人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变成疯狗。


    很抱歉,说了很多废话。如果只了解这一点儿,我当然是没有脸面来见您的。”他这么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页纸,“这是几个地名,那些下三滥的家伙,都会躲在那儿。即使您在这几个地方没找到您要找的人,但在这些地方的那群人,也必定会有几个,知道他们俩在哪儿。”


    奥尔双手接过这张纸,上面一共罗列了八个详细地址,文字量还是挺大的,而且字迹工整,墨水已经干透了,这绝对不是刚刚写的,那点时间可来不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提条件吧。


    “很高兴能帮上您的忙,我一直希望能够报答您的接纳,十分感谢您现在能给我这个机会。”


    “鱼尾区欢迎一切守规矩的人,希望您能在这儿住得开心。”雅各布老爹离开了,奥尔却没立刻开始分配人手,他看向了比尔,“怎么回事,比尔?”


    雅各布老爹来之前,奥尔以为比尔接受的,就只是一个急流勇退下来的老街溜子——他过去必定害过人、骗过人、杀过人,但只要不是太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奥尔就可以接纳他。


    可刚刚虽然见面很短暂,对方的态度和气势,都让奥尔很清楚地意识到,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他曾经也是个大人物,但请您相信,他绝对不会给鱼尾区带来麻烦的。他能到鱼尾区来,就是因为我和杰克已经解决了他背后的麻烦事。其实我们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将他介绍给您,等您空闲下来了,我们会详细地为您介绍他的情况的。您可以用他,先生。”


    “……好。”所以,这位雅各布老爹,其实是比尔和杰克为奥尔准备的惊喜,他选择信任他们,“等我空闲下来了,会找你们。”


    雅各布老爹提供的八个地点,有三个酒馆、两个洗衣房、一个旅店、一间当铺,和一家J院。大多数处于白袜区,也有梧桐区和黑区的。


    这些地方除了表面上的买卖之外,私下里还是黑暗中不法之徒的集会场所,他们在类似这样的地方,交流一切能买卖的东西,信息、赃物、委托任务,甚至是被绑架的活人。


    第400章


    这些地方就是黑暗世界的交流中心,所以雅各布老爹说,找不到人也一定能找到线索。而且,这八个地方都不需要等到天亮,黑夜之中,他们要么正是热闹的时候,要么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歇业可暗地里的买卖也正热闹着。


    警车分批出发了,混编的队伍里,人类、血族和狼人,男警、女警和鸦警,全都齐全。


    奥尔没通知当地的分局,这种黑暗场所能够存在,必定少不了当地皇家警察分局的庇护,他不想给自己找任何的麻烦。


    不过,在抓捕到了罪犯后,没必要长途跋涉再送回鱼尾区,可以就近审讯,罪犯除特殊人员外,剩余人员都会留在当地,这也是奥尔给分局的面子了——他们只是为子爵夫妇的案子来的,没必要掀起太大的波浪,他们离开后,这些罪犯是杀、是审,还是放,奥尔都不会管。


    警察们没有驾车长驱直入,他们纷纷在一定距离外停下了车辆,分散开,用跑的来到目的地。


    “嘭!”大门被直接踹开!


    “皇家警察!”“原地趴下!”


    “砰!砰砰!”亡命之徒当然不会老实听话,枪声打破了夜晚了沉寂,惊醒了沉睡的人们,哭声从黑暗的房间中传了出来。


    “砰砰砰!”更多的枪声响起,但几分钟之后,一切就平静了下来,八个不同地点的大门里,男男女女被从里边押解出来。


    几十分钟后,这些特殊场子的大佬被手下从床上叫了起来,他们的人也很快联系了警局里的内线,部分有点脑子的内线,很快回复了他们两个名字——红蝎子塔拉·沃斯特,重炮乔尼·汉姆森。


    “可以放心了,老板,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放心个狗屎!”有点脑子的大佬们,却开始咆哮,“白天的案子是他们做的?!他们疯了吗?动大贵族的继承人?!配合警察!把他们找出来!那可是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的外孙女,那小姑娘假如被确定在我们的地盘上出事,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


    “先生,您不需要亲自带人过来。”奥尔带着他们抓到的人来到了白袜区分局时,血族的局长斯通·艾萨克也匆忙前来。


    “这次是我的错,很抱歉。下次我会通知您的。”奥尔诚恳又熟练地应付着,至于下次会不会通知,当然就得等下次了。


    艾萨克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太隐晦了:“先生,我的意思是,在这件事上,无论您想找谁,很快都会有人为您送来的,不只是我。”


    “……”奥尔看着艾萨克,“啊……我的错,是我忽略了。”


    奥尔承认他这一点确实做错了,他下意识地认为,黑暗世界和他所代表的皇家警察是对立的,□□的人们会保护那对罪犯,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子爵夫妇遇害这件事上,大佬们和他的利益是一致的。


    “是他们没能及时表明诚意,或许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可以带他们向您道歉?”艾萨克试探地问着,结果他看见奥尔的眉瞬间皱了起来,“不,我想还是不了,您一向很忙,没时间见那些外人。”


    奥尔颇有深意地看了艾萨克一眼——白袜区这个地方,充满了酒吧、夜总会和J院,说艾萨克和□□没有联系,谁都不相信。即使是个血族,没有那些大佬的支持,这地方也不可能维持住现在这样的局面。


    “白袜区是您的地方,您怎么管理是您的自由。”


    奥尔话没说完,但艾萨克明白了——别把你那套用到我身上。


    艾萨克陪着笑,目送奥尔走进了审问室。


    安卡走到了奥尔的身边,有点忧心地说:“先生……”


    “没关系。”


    他也知道白袜区的不同,别的区□□是隐于暗处的,可白袜区警察才是隐于暗处的,外边全都是□□。有钱的正派人根本不会让鞋尖碰触这里的地面,没钱的正派人宁愿死在黑区也不会靠近这里。


    艾萨克敢弄鱼尾区那套,白袜区当天就得暴乱。而奥尔曾经也和还是弯钩帮大佬的比尔达成过协议。


    这么看,艾萨克好像只能和□□同流合污,维持稳定。


    可真对比起来,情况又是不同的。


    弯钩帮本质上就是一群码头搬运工人抱团取暖的,更偏向于行会,而且在比尔父子两代人的管理下,弯钩帮不参与抢劫、绑架、偷盗,或逼迫他人卖身等等之类的事情。


    鱼尾区的弯钩帮也不是一统天下,只是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势力。而且……鱼尾区又不是没闹过暴乱。


    至于最大的不同,就是艾萨克可不是一穷二白,他真的下定决心想干什么,其余警局是会出手帮忙的。


    但应该是他们彼此还不够信任吧,艾萨克不想冒那么大的风险改变白袜区。既然如此,很遗憾,大家就不是同路人。


    奥尔知道安卡担心什么,但在外的时候,奥尔可以团结艾萨克,毕竟大家都是血族。对内,奥尔不认为需要把他也囊括进来了。


    在奥尔带人突袭之前,达利安已经来到了鹈鹕酒吧。黑夜中,这地方依然灯火通明,当他推开门的瞬间,在大厅里喝到兴头上的酒客们安静了一秒,可也只是一秒。他们很快就重归了“正常”,喝酒、谈笑、赌博,与招待们调情。


    酒馆里的喧闹,让人忍不住奇怪,为什么屋顶到现在还没有被震塌下来。


    如果不是楼梯上的破栏杆,还没来得及修好的玻璃,以及屋外堆着的破烂家具,谁也不会想到四天前,在这儿曾发生过一场骚乱。想要搜查现场根本不可能了,因为现场已经被彻底破坏了。


    “有人知道红蝎子与重炮的线索吗?”达利安问。


    没人回答,他径直走向了吧台,独眼的酒保在达利安走向他的时候转过了身,但达利安的手刚刚放在吧台上,还没来得及说话时,他突然转过了身,手里端着一杆霰弹枪:“滚出去,红皮子,你——”


    他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达利安的手已经抓在了枪管上,酒保瞬间开枪!根据经验,他开枪的位置本该击中达利安,可实际上在那个瞬间,达利安已经把枪管拉到了他侧后方的位置。


    霰弹枪喷出的铁砂,击中一个倒霉蛋的大腿。


    枪声、惨叫声、尖叫声,酒吧瞬间混乱了起来。人们要么掏出腰间的枪械,要么直接朝外跑。


    ——大佬们很明白事理,意识到在这件事上,必须和警察合作。因为出事的是大贵族,还是无法挽回的直接丢了两条人命,他们上面的保护伞,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话的。可下层的混混,还是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是鱼尾区局长的混混,却依然保持着跋扈。


    但在足够强硬的手腕面前,这种跋扈就像是疯狂蹦跶的蚂蚱一样,很快被拍了回去。


    鹈鹕酒吧里,所有敢反抗的蠢货,不久之后全都像是死狗一样被拖了出来,男人和女人分开站好,酒保、招待和厨师等等,被单独拎了出来。


    “我们没兴趣知道你们是谁?干过什么?我们只是来找红蝎子和重炮的。提供他们消息的人,在我们确定消息准确性后,就会被释放。临走时甚至还能带着几个金徽作为酬劳。拒绝合作的人,那你们就得在拘留所里多待上几天,甚至直接被扔上法庭了。”


    大声宣布完这一切后,达利安回到了酒馆里。


    熄灯后,他喷洒了幽灵药剂。好消息是,黑暗中果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反应。坏消息是,太多了,没人能确定,这些痕迹到底是四天前那两个亡命之徒与改造人战斗后造成的,还是其他凶案的。


    “局长!”


    前往地下室进一步搜索的艾德文窜了出来:“我们在地下室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还是热的,死亡时间不超过2个小时。”


    这案子倒是很快就破了,死者是个赌鬼加酒鬼,几个小时前,他出老千被抓,按照规矩,鹈鹕酒吧的保镖和赌客们群起而上,暴打了他一顿,不知道是有些人下手重了,还是死者的身体已经烂透了,总之,他被打死了。


    死者曾经是有老婆孩子的,但五年前老婆就带着孩子跟人跑了。死者在朋友的帮助下,抢回了孩子——他当时还有朋友。那可怜的孩子在被抢回来的当年,就冻死在了房子里。


    一无所有的死者,认为这一切都是他老婆的错,从此更加肆无忌惮地放浪形骸。


    他的尸体被暂时放在地下室,和食物放在一块儿,如果没有意外,将会在早晨,跟着垃圾一块儿被扔上垃圾车。本地的清洁工人将会很高兴这份额外的工作,因为酒馆会多给他们几个艾柯的报酬。


    也正是因为这具尸体的存在,那位独眼酒保才会那么强横,他只是想尽快赶走警察,结果,他踢在了铁板上。


    “毫无疑问,你们都是凶手。现在,来证明你们的无辜吧,女士们,先生们。”达利安提不起给死者申冤的兴趣,没必要找法医确定他的真正死因,更没必要寻找发出致命一击的真正凶手,他更愿意在自己的正事上,有效利用一下他的命。


    众人还是很清楚,他们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因为人命被送上法庭,那就是死路一条的。


    终于有人说话了,随着一个人的开口,更多的人也就开口了。


    事实上,红蝎子和重炮就是在这儿认识的。重炮一年前被人介绍,来到鹈鹕酒吧当保镖。因为他不喝酒、不赌博,干活很勤恳,所以虽然酒客们总嘲讽他,但是老板很喜欢他。


    至于红蝎子,她是来这儿找客人的。她也不是会干掉所有客人,像是从店里找的,红蝎子还是会正常接待的。看来她也不是疯子,很明白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


    不过,确实没人知道红蝎子和重炮怎么到一块儿的,重炮是躲着姑娘们的,很多人都嘲讽他怕女人。也有男人勾引过他,可他同样没什么兴趣。


    所有人对于重炮的评价就是——古怪的傻子,可以逗弄他,但千万不能激怒他。


    总之,半年前开始,红蝎子突然和重炮亲近了起来。他们一开始以为这个老女人会激怒重炮,然而,她真的成了唯一一个能随意坐在重炮大腿上,甚至拨弄他的卷发,也依然让对方保持安静的女人。


    甚至重炮会把所有的工钱都交给她,任由那女人挥霍。然后,三个月前,红蝎子就带着重炮离开了。


    “……她说,乔尼是个有才能的人,不该窝在小酒馆里当个废物。”独眼酒保一反之前的彪悍,畏缩又胆怯,“然后她就带着重炮走了,去接那些地下的委托,那是我们这种人也能不碰就不碰的东西。


    后来他们偶尔还是会来,间隔一周或半个月,重炮身上偶尔会带着伤,红蝎子的衣着倒是越来越贵重。呸!她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独眼酒保的眼睛里闪烁的是嫉妒,他可不是为重炮鸣不平,他只是嫉妒利用重炮的人是红蝎子而不是他罢了。


    “他们去哪儿接地下委托?”


    “很多地方,警官先生。”独眼酒保抿了抿,他不是很想说,可偷偷瞟了一眼达利安的表情后,他还是说了,“碎玻璃夜总会,我知道那能接任务,可索德曼里这样的地方有很多,我不知道红蝎子和重炮是不是在那儿接的任务。”


    “非常感谢您的合作,先生。”达利安留给了独眼酒保一个假笑,转身离开了。


    “奥丁,传个话。”


    “哇!”


    菲洛琉斯:“先生那边也要我们传个话,他得到了八个地点,已经派人去了。”


    “有您在这儿可真是太好了。”现在达利安的笑容就真挚多了,虽然能让警鸦们传讯,但时间总会差一点。


    “我也很高兴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菲洛琉斯拍了拍翅膀,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参与研究了,也不是警局的正式成员,每天就跟着奥丁飞来飞去。这看起来像是他不受重视,但菲洛琉斯很喜欢这种生活。


    虽然他会说话,很聪明,并且毫无疑问有着远超绝大多数智慧生命的智慧(骄傲仰头),可他是狮鹫。他更喜欢在晴天张开翅膀晒太阳,在雨天用喙梳理羽毛,在阴天和伴侣窝在一起享受体温的温暖,在雪天同样是和伴侣依偎在窝里呼呼大睡。


    他们这个种族本性里就不喜欢创造,只喜欢顺其自然。可能这也是现在他成了唯一幸存者的原因吧……


    “菲洛琉斯?菲洛琉斯?”“哇哇!”


    奥丁一下子啄在了菲洛琉斯的后脑勺上,这才让他从愣神中恢复了过来。


    “呃,很抱歉,对了,这是那八个地点。”


    八个地点中,没有碎玻璃夜总会。


    “告诉奥尔,我去碎玻璃夜总会了。”


    达利安和奥尔都顺着各自的线索开始寻找两名嫌犯的线索,但是,去更近第三条线索的钱德勒,这时候却在马车里陷入了抑郁。


    ——就在他即将到达艾斯瓦尼亚男爵的家时,一辆禁卫军的马车追了上来,车上坐着的不是狼人和血族的那群禁卫军,而是皇家骑士。


    “殿下,艾斯瓦尼亚男爵家最近禁止拜访,包括您。”皇家骑士对钱德勒说。


    这消息就像是一把锤子,冷不丁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上,把他砸得晕头转向。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对方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马车已经驶出了快两个街区。


    “停下!靠在路边就好!”钱德勒命令着,车夫执行了他的命令,停在了一盏路灯下面。


    他不久前还为即将真的触摸到至高的权力而兴奋不已,现实却告诉他,差了一步终究是差了一步。这件事他倒是还可以接受,毕竟在他的人生中,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


    可给他沉重打击的,是那站出来的皇家骑士所代表的真正意义——真的是艾斯瓦尼亚男爵干的!


    他的母亲,国王陛下,也早已知道了,甚至还为男爵提供了生命的保护。


    钱德勒双手捂着脸,他不知道,是否奥尔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让他来。毕竟这样,他丢掉的脸面,还没那么大。


    可是,这要他怎么回去和奥尔说呢?


    他不能扔下一切逃回家去,那才是将他的尊严扔在地上用脚踩。


    做了几次深呼吸,眼圈发红的钱德勒把脸从直接的手掌里抬了起来:“去鱼尾区警局!”


    钱德勒是鼓起勇气去找奥尔的,可他到的时候,奥尔当然没在警局里,他本来想让警鸦传个信,赶去现在奥尔在的位置,却被奥尔拒绝了。


    留守的托马斯将信纸递给了钱德勒,信上建议,钱德勒现在最好留在局里,因为此刻他们正在到处查案,这封信到达钱德勒手里的时候,他早就不在发信的地方了。钱德勒如果要找来,很可能只会是双方错过。另外,现在外边有点乱。


    “钱德勒警官,假如您想去见先生,我可以护送您过去。”


    “……不,没事儿。”钱德勒抬起头,得体地笑了笑,“在这些事上,我很确定应该听奥尔的,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他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钱德勒被安排在了最好的会客室里,桌上摆满了点心、咖啡和奶茶,托马斯还拿了很多书。与他同行的禁卫军也得到了妥善的照顾。


    当独自一人时,钱德勒在沙发上瘫软了下来。


    看见信上的内容时,他竟然松了一口气,鼓起的勇气在意识到奥尔不在时,就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能拖一秒是一秒的自欺欺人。


    他再次捂住了脸,这样软弱的他,真的在获得权力后,就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君主吗?


    一直到天亮,不知不觉睡觉的钱德勒,被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他还以为是在家里,突然翻身的结果就是脸朝下摔在了地上,但这样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是谁?”他朝门口招呼着。


    “钱德勒先生,局长和先生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回来了。您要洗漱一下吗?”


    “当然!”


    在此之前,钱德勒还从没有因为见谁而这么匆忙地洗漱过,包括国王。可时间太紧了,更糟糕的是,他竟然没有换洗衣物。所以半个小时之后,钱德勒只能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去见奥尔——还好他现在是钱德勒,不是威廉王子。


    也因为这匆忙,所以昨天那糟糕的压抑感觉,也大多被他甩在了脑后。


    可在见到奥尔的瞬间,它们就又铺天盖地地回来了。


    “威廉!我给你讲讲昨天发生的惊险吧!”奥尔阳光又雀跃地喊着,直接冲到了他身边,搂着钱德勒的肩膀回了休息室。


    不等钱德勒回应,奥尔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了昨天的经过——作为《李奥纳多》系列的第一作者,一年连载下来,奥尔讲故事的功底已经越来越强了。


    钱德勒被奥尔的声音拽着,很快就沉浸到了精彩的故事中。


    昨天夜里,警察们最初的行动可以概括为,到达目的地,战斗、抓捕、审问,得到新地点线索,继续战斗、抓捕、审问。


    可他们的举动,就像是在湖水里摸鱼,湖底的东西都被他们惊起来了。


    尤其,几个小时之前,钱德勒还取消了侦缉队。钱德勒的取消是很大方的,侦缉队总部里,听从国王的手令,表示乖乖回家的人,钱德勒也就都允许他们乖乖回家了。他逮捕的,都是那些不接受国王的命令,或者意图临走之前,再利用侦缉队的皮子大捞一笔的蠢货。


    那些回家的人,既担心国王会继续追究,也担心在失去官皮后,会被仇敌找上门来,很多人已经打点行李,准备跑路了。


    这时候鱼尾区警局开始大范围搜索,有人下意识地认为警察是在找他们。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