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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1章


    应该说这个湖原本就不平静了,奥尔他们的行为,加速了湖水变混的过程。


    奥尔也不想节外生枝的,但是……他们在逃跑啊。


    有哪个警察能忍受得了,不去追一个看见了自己就逃跑的人呢?


    那简直是违反了他们的本能。尤其是感官敏锐的狼人警官们,不去追等于是违反双重的本能,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为什么那些人会跑到警察的逮捕现场晃悠?晃悠就晃悠吧,你们就不能好好地扮演一个看热闹的人吗?心理素质差到被看两眼就跑了,何必要下来呢?


    因为太可笑了,奥尔忍不住去问了问那些人和案子无关的问题。


    结果他收获了无数委屈的指责,这些家伙认为警察就是来逮捕他们的。他们在半夜里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就是故意诱惑他们出来。


    “说好的不会追究我们在侦缉队期间的行为呢?骗子!”


    很显然,好奇心太旺盛确实不好,他就不该问,正常人是无法理解人渣的想法的。


    侦缉队聚集的本来就是一群臭鱼烂虾,是无所属的流氓和混混。有帮会的大佬们不会让他们的手下进去的,他们很清楚侦缉队是个什么东西——谁会留着用过的厕纸呢?厕纸被扔掉时,如果连累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当这群人渣脱离了侦缉队后,很多人第一时间前往的也是这种地下世界的信息交流地点,想出掉手里的赃物,或重新找个组织,又或者找门路离开索德曼。


    这就和奥尔他们的进攻地点重合了。


    虽然已经有明确的消息来源,说警察们在找红蝎子和重炮。但是,有些人就是做贼心虚的。


    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干过什么事,干的时候没想过会遭报应,或者认为到时候一脱侦缉队的衣服,带着钱财逃跑就好了,但是死到临头,他们才意识到没那么容易。


    奥尔确实很想追究侦缉队,但他知道不能,他那么干了,就是朝国王的脸上扇巴掌,钱德勒白天做的已经够了——还是回到最初,那些侦缉队的蠢货不是站在他们眼前跑,他根本不会搭理他们的。


    可是当越来越多的侦缉队人员得到“确切消息”,开始抱团,意图袭击警察、抢劫银行、冲击火车站时,那奥尔就只能动手了。


    奥尔抹去了对方是前侦缉队人员这件事,只说有□□歹徒误以为他们是在进行扫黑行动,因此集结起来,意图以暴力来抵抗。


    钱德勒听得眼睛越张越大:“他、他们没……他们……”


    “请别担心,他们只是意图那么干,在他们刚刚完成了集结时,就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他们的目标是哪儿,还是在我们审问之后,才得知的。他们没有激起任何水花,要听经过吗?”


    “当然!”


    是小精灵们发现了这些人开始集结的。


    奥尔和达利安带着鱼尾区的精锐警察满城跑,鸦鸦们闲不住,有小精灵做指引,它们也能在城市里飞来飞去。


    虽然奥尔不让他们特意去寻找那些血腥扭曲的情绪,但那些越聚越多的躁动情绪,也实在是太明显了一点。


    这些侦缉队的家伙们,过去因为国王的命令,四处横行。虽然他们惹不起放映点,但放映点里的人也不会出来追打他们,即使抓了他们的人,天亮时也会重新放出来。


    他们横行已经成为了习惯,白天时的失败,也被他们的脑子自动理解成自己无防备下,被突袭了。


    更何况……乱子起来了总能有些好处,说不定国王发现警察是废物,就让他们当了警察呢?最糟糕的情况,也是别人在前边顶着,他们在后边捡好处,抢劫几家富商再藏起来,下半辈子就什么都有了——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这种想法的,这群人所谓的有组织也只是笑话,他们只是一群暴徒。


    在黑夜中,奥尔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后,直接把警察们空投了出去。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压倒性的力量。


    超过八成索德曼人,完全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各个警局的拘留室里,被塞进了满满的罪犯。


    “这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听奥尔瞎编着打斗的场面,钱德勒激动地握拳,发出欢呼,甚至发出傻笑。


    他有些过分激动的样子,让奥尔莫名其妙:“威廉?”


    奥尔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反而让钱德勒笑得更畅快了,笑够了之后,他拽了拽皱巴巴的上衣:“奥尔,我的朋友,我要向你道歉。这种无法自控的情绪转变,让我意识到,我对你昨天禁止我去找你,还是怀着一些怨气的。”


    他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以来,我的生活有些……曲折过多,以至于我的心情上上下下的。我没能见到艾斯瓦尼亚男爵,这情况证明了他的有罪,但我却没办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关于小女孩的线索。我是多么失败啊。


    更糟糕的是,我让这沉重的失落影响了我的心,甚至在潜意识中怀疑起了你的品德,认为你是因为我的无能才拒绝见我。我是多么糟糕啊。不,请别劝我,更深切地认识到我自己的错误是一件好事。实际上,我的心情从未如此刻那么畅快。


    能给我一个拥抱吗,朋友?”


    “当然可以。”奥尔站起来,给了钱德勒一个拥抱。


    会让钱德勒觉得曲折过多,是国王的态度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吗?会影响到血族吗?奥尔有很多问题,但他能问只是合作关系的泽勒公爵和葛雷帕伯爵,却不能问身为朋友的钱德勒。


    “谢谢,谢谢,奥尔。”钱德勒叹了一声,“有些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母亲……已经承诺了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可以让她从娘家过继一个孩子,继承公爵的爵位。我当时还以为,这只是为了安慰公爵夫人,但现在看来,这是她为了保住艾斯瓦尼亚男爵。


    或者说,为了保住真正的艾斯瓦尼亚公爵血脉。这不是因为母亲有多喜欢艾斯瓦尼亚家族,只是做给贵族看的,您明白吗?”


    “我明白。陛下在维护贵族的法理。”


    “是的。实际上,我认为,在她正式下达允许公爵夫人过继的命令时,她也会下达另外一个命令——给艾斯瓦尼亚男爵一个侯爵或伯爵的封号,只是没有相应的封地。”钱德勒再次发出了一声长叹,他确实有着出色的政治素养,很明白怎么做最符合王室的利益,“请尽快找到那个小女孩吧。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的。我会留在这,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来找我吧。”


    国王不在乎小女孩是否还活着,甚至很乐意她死了,因为这样艾斯瓦尼亚公爵家就彻底分裂了,公爵夫人虽然依旧是她最倚重的幕僚,但公爵夫人也必须紧紧抱住国王的大腿,因为新继承人的正当性,完全在国王一念之间。


    艾斯瓦尼亚男爵更是得忠诚于王室,毕竟小辫子在国王手里捏着,而且他做了让其他贵族所不齿的事情。虽然别人不是没做过,可谁让他被捉住了呢?


    奥尔也明白了钱德勒隐而未说的话——假如不能尽快找到小女孩,那她就只能死了。


    悬赏的号外依然被报童到处散发着,警察、私家侦探和佣兵、黑暗势力的大佬们,甚至是为财帛所动的普通人,都动了起来,或寻找小女孩,或寻找着红蝎子与重炮。可是,所有已知的,这两个人曾经落脚过的地方,都没有任何一点他们的线索,他们就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先生,是不是有人在发现他们的踪迹后,为了争夺赏金,把两人和小女孩都误杀了,接着因为畏惧惩罚,所以在把三个人的遗体都处理掉后,逃跑了?”安卡脑洞大开地问。


    奥尔觉得,下次他卡文的时候,能请安卡来帮忙了,这个脑洞可是真不错:“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们也没办法证明它的真实性。”


    当毫无进展的时候该怎么办?奥尔和达利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说:“去重温案卷吧。”


    他们第一次接触案卷时,是一无所知的,现在带着对案卷的理解去看,说不定就能发现新的线索。虽然时间紧迫,但无头苍蝇一样地乱碰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


    他和达利安交换查看案卷,他从子爵夫妇的案子朝前看,达利安从十二年前的案子,朝后看。


    “奥尔……”


    “嗯?”


    “目前为止……除了我们,有人知道十二年前这案子里的被害少年,就是现在的重炮乔尼吗?”


    奥尔抬起了头:“不,没有。”


    “也就是说,没人去过,乔尼·汉姆森所居住的孤儿院,和他那时候的家?”


    两人对视一眼,奥尔立刻抓过来了几张白纸,他们两人在纸上画出了简略的地图,将乔尼数次作案的地点画了上去,这些地点,全都在距离他家五个街区之外,他是故意远离这个家,还是在无意识中保护这个家?


    反向思考一下,为什么所有道上的人提供的地点,全都见不到找不到这两个人呢?因为他们根本没在道上的地点藏匿!


    他过去的家显然是一个很适合的地方,梧桐区的边沿,底层小民的聚集区。


    达利安带着人出动了,奥尔则敲响了光明教会的门:“请帮个忙。”


    奥古斯丁眼睛发亮地看着奥尔:“当然!”


    “……我们就只是前往一家光明教会的孤儿院,请您帮我询问一下,孤儿院十二年前的一个孩子,以及,最近是否有孩子被送去。”


    “就只是这样吗?”


    “当然就只是这样,不然呢?杀掉所有孤儿院的人员,把孩子们抢回来吗?”


    奥古斯丁笑得眯起了眼睛:“一切如您所愿。”


    奥尔看了他两秒:“您是不是知道那间孤儿院的真实情况?”


    “我不知道十二年前那间孤儿院是怎么样的,但我知道现在……您认为现在的教会,真的还能让美好的果实继续挂在枝头上吗?”


    “那么,您还是别跟我一起去了。”


    梧桐区,圣·玛丽安娜孤儿院。


    蒙代尔孤儿院是有声的,要么是整齐的读书声、美妙的歌声,要么是头盖骨都要被吵掉的喧闹与尖叫声。蒙代尔孤儿院的大门和围墙都是栅栏的,靠近大门这一侧的建筑,是大片的玻璃墙。能从外头看见里头的孩子们在干什么,无论他们是在操场上玩耍,还是在建筑里上课。


    那些声音,那些动作,让所有在孤儿院院墙外的人,都会清楚地意识到,这间孤儿院是活的,活得色彩斑斓。


    但圣·玛丽安娜孤儿院,却是安静的,以奥尔的耳朵,站在大门外,听不见任何来自孤儿院内的声音。这里的围墙是厚厚的砖墙,大门也是厚实的铁门,只能站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才能看见高高的灰黑色的孤儿院主楼。


    这里是孤儿院,还是监狱?反正奥尔是分不清的。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一片安静中分外刺耳。看门人打开了一扇狭窄的窗,他露出的眼神阴森又敏锐:“干什么的?”


    “奥尔维茨卡·蒙代尔,鱼尾区副局长,现在正在调查一件涉及孤儿院的案子。”


    奥尔吐出他名字的瞬间,这位看门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他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又快速上前。


    “砰!”小窗被关上了。


    “不知道!滚!”


    “您要把门掰掉,闯进去吗?”问话的是奥古斯丁,他还是跟着来了。不过他现在穿着一身皇家警察的衣服——不是奥尔给他准备的。


    在让他别来后,明明这家伙答应了,可奥尔回到警局,刚要出发时,就看见身着皇家警察制服的奥古斯丁,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上了奥尔的马车,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制服。


    “您认为这样就能瞒过教会了吗?”他穿着这身从教堂里溜达出来,该看见的人都看见了!


    “只要给法鲁曼一个借口就够了。”奥古斯丁耸了耸肩,“就把我当成您的普通下属就够了,出发吧,先生。”


    这家伙已经粘在了奥尔身边,想让他滚蛋,除非和他打一场,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短暂的回忆结束,奥尔伸手一推,大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守门人看着奥尔,就像是看见了一个闯入的恶鬼——虽然从某些角度来说,这也没错。


    “我、我只是个守门人,我什么都没干过!”他十分干脆地跪在了地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鱼尾区的警察们来说,已经很熟悉了。


    从神职人员的表现看,他们也早已经听过了这群红衣恶魔的威名,没人跳出来宣布自己神圣的身份,全都老老实实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被封闭于孤儿院中的孩子们则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听话地服从着这些陌生成年人的命令,只是有些人一脸麻木,有些人瑟瑟发抖,还有几个孩子吓得失禁了。


    看来成年人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另外,他们从地下室里,救出了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谁知道十二年前被送到这儿的乔尼·汉姆森?”奥尔站在所有孤儿院工作人员的面前,“他的头部因为遭受过可怕的打击而变形严重,智力也有些损伤。”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们知道落在我手里是什么下场,对吧?难道不想为了活命挣扎一下吗?”


    有人惊恐地抬头:“您不能这样!”


    奥尔歪头看着他:“有没有孩子也这么质问过您?”


    “我、我们……”“他们只是些没人要的劣种!”


    “我们给了他们吃喝,让他们温暖,可那些蠢货甚至连听话都做不到。”


    “我没参与那些事,我是照顾那些婴儿的!”


    他们七嘴八舌地叫嚷了起来,或为自己的正当性辩护,或贬低那些孩子,或者想把自己摘出来。


    “我知道乔尼!”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教士总算是说了些不同的话,当奥尔看过来时,他继续说,“他是我的室友,我会告诉您一切的,我、我会乖乖听话的……”


    “叛徒!”院长神父冲了过去,被一位警官一脚踹到了一边。


    年轻教士被带了出来,他叫马歇尔,其实没有正式的教士身份,他只是穿着这件衣服,在孤儿院里处理一些杂物而已。


    “我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不像现在,是个丑鬼!”马歇尔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忽然激动了起来。


    “我知道,其实你现在也很漂亮,并不丑陋。”奥尔安慰他。


    马歇尔立刻停下了焦急的解释,骄傲又羞涩地笑了起来。


    乔尼·汉姆森毫无疑问是个该接受死刑的罪犯,但是他的痴傻与疯狂,看来不只是因为大脑的物理损伤。


    笑过之后的马歇尔终于继续朝下说了:“乔尼也挺好看的。”像是为了确定这一点,马歇尔点了点头,“对,虽然他的脑袋凹下去了一大块,但他依然挺好看的。所以他和我,本森、沃卡住在一个房间里。刚来的时候他有点烦人,因为他一直在哭。


    但这也是好事,因为神父和修女们都很喜欢他哭泣不停的样子,他们说他哭得很纯真。这样他们就只去找他,不来找我们了。


    一开始本森有点不高兴,因为这样,额外的食物也没有我们的份了。但是我们很快发现了,他是个傻子,那这样就更好了。我是说,对本森和沃卡来说,就更好了。他们可是两个坏小子。


    他们拿走了乔尼的所有东西,又在每次有事儿的时候,把他推出去。或者根本不用推,‘他们’很喜欢傻子。这真让人搞不明白,您说呢?毕竟,傻子有什么好的?”


    他絮絮叨叨地,一会儿努力表现出对乔尼的同情,对伤害他的人的不齿,可一会儿又变成了对乔尼深深的嫉妒。


    从他乱糟糟的发言里,基本可以了解到这孤儿院的情况,就和……此时此刻索德曼大多数的孤儿院情况类似。


    孩子们要遭受来自孤儿院员工、来客,甚至是大孩子们的侵害,被收养代表的不是得到了一个家庭,而是步入地狱。稍大之后,他们会被卖掉,长相普通的男孩会被卖进工厂、手工作坊、农场,或者任何能出得起钱的地方。长相普通的女孩会被卖进普通的J院。长相出色的男孩女孩,则会被卖进更高级的场所。


    乔尼在少年时期,显然有着出色的相貌,这让他在孤儿院里受到了更多“关注”。这当然是糟糕的,可一副好相貌也救了他的命。毕竟那时候的他,是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傻子。


    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在嘲笑他的残缺,至于夜晚时那些来伤害他的成年人,可以猜得到他们有的也是疯狂打击辱骂着乔尼,但另外一些,却可能疯狂迷恋着乔尼的残缺与痴傻。因为他的特别,算是“特色商品”?所以孤儿院的嬷嬷们会对乔尼加以保护,保住他的食物,更保住了他的命。


    他在孤儿院过了五年,从一个哭哭啼啼的傻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变得……马歇尔提起十七岁的乔尼时,会打一个激灵。


    “他刚来时是个傻子,但没几年就变成了一个疯子,可怕的疯子!而且他越来越高大了,当然,比您还是差了很多的,但比我高了两颗头,而且他那么壮实。本森那天晚上只是要和他做游戏的,就像过去那些晚上一样。反正那时候我们也没什么客人了,那些先生女士们都更喜欢小羊羔儿。”


    马歇尔耸耸肩,再次将他的嫉妒表露无遗:“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的叫声,我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他们俩谁发出来的,但太可怕了。那不是人的,更像是野兽的。乔尼活活打死了本森,光明啊,那场景太可怕了,本森还热着的血,甚至飞溅到了我的脸上。”


    第402章


    马歇尔呜呜嘤嘤地哭泣着,但在看见奥尔脸上出现的是不耐烦时,眼泪立刻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把本森活活打死后,乔尼却是哭泣的那个。他哭得太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叫妈妈,简直就像是刚来时的样子。这下他们不敢让他接平常的活儿了。因为他疯了,彻底疯了。”


    马歇尔的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幸灾乐祸:“他们把他关了起来,偶尔会用铁链子捆着把他带出去,或者就在训诫室里……您现在应该也知道的,就是地下室。找麻烦的坏孩子,都要被关进去教训!”


    提起训诫室时,马歇尔的表情就像是正常人提起游乐园一样,他甚至还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奥尔面无表情,他能忍住不打他,已经是极限了。


    “是沃卡给他说的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干。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说动的院长,但院长同意了,院长竟然把乔尼放走了……又过了几年,沃卡也走了。”


    他咬着嘴唇,有些语无伦次:“为什么呢?什么时候?我闹不明白。他们走了,都走了。离开了……他们早晚会冻死在外头的!对!”


    “沃卡全名是什么?”


    “全名?”马歇尔一怔,“就是沃卡。”


    看来在孤儿院不叫全名,只有一个名字。


    离开时,奥尔命令把马歇尔送到精神病院去——圣·安德烈斯医院附属的,他这样的情况放到外头去,不是他死,就是别人死,他和乔尼一样,都已经彻底失去了在人类社会中生存的能力。确实是要他的命,放进正常人的群体当中,也严重危害了他人的生命安全。精神病院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沃卡是谁?现在在哪儿?”奥尔一把揪起了院长的脖颈。


    “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我——啊!!!”


    “再回答我一遍。”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我忘了!啊啊啊!我能告诉您别的!”


    院长大概是真忘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被敲断骨头后,他就开始了疯狂招供,说出了一堆名字,都是孤儿院的“客人”。他们跑到这里来募捐,其实那些钱都是嫖资。


    ——都是些纯粹的商人,或者低级贵族。看来高级的贵族都会去类似剑鱼俱乐部那样的高级场所,而那些身份更低的家伙们,也有着自己的去处。上行下效。


    至于被收养走的孩子,不能说他们都掉入了狼窝,但这个世界上,因为各种原因没了家的孤儿太多,真心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并将之抚养长大的家庭,又实在是太少了。


    从其他人的口中,警察们还是找到了沃卡的身份,他叫沃卡·科尔比,三岁时被人遗弃在了孤儿院的门口,十九岁时以一位商人养子的身份离开的孤儿院。


    那位商人叫德瑞克·科尔比,是个有勋爵身份的五金商人。


    “奥丁?”


    “哇哇哇!”好吧,好吧,知道了,给你去传讯。


    奥尔把除了马歇尔之外,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挤进了一间训诫室里。过分的挤压,让每个人都痛苦地张大了嘴巴,却难以发出任何声响。忐忑惊恐的孩子们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这栋真实的人间地狱。奥尔和一定要跟着的奥古斯丁也坐上了马车,前往科尔比五金商店。


    他们离开后不久,那栋至少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孤儿院,便坍塌了,当高高扬起的沙尘落下时,无数砖头和瓦砾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这房子必须得塌,否则不出两个月,就会有新的孤儿院建立。现在……至少那些畜生们得花心思再找个地方。


    半路上,奥尔已经得到了奥丁的反馈——找到红蝎子和重炮了,但孩子没在这儿。


    乔尼·汉姆森十二年前和母亲居住的地方,是稍好的贫民窟,这里的人们租住的是单间,每两层楼共用一间盥洗室,饮用水(自来水)需要到楼下的水房去打,每天第一壶免费,第二壶开始要记账,热水需要自己提着壶去面包房购买。


    达利安一到这,就闻到了浓烈的尸臭味。但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并没有谁因为这味道皱起眉毛,因为除了尸臭外,这里的空气原本也充满了各种恶臭。它们来源于被堵塞的马桶、反水的下水道、角落里猫狗老鼠的死尸,又或者是这些人自身肮脏的身体与溃烂的伤口。


    也住在这儿的房东就像是被惊吓到的耗子一样,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他搓着双手,身体躬成了虾状:“警官先生,住在这儿的可都是本分人……”


    达利安一把推开了他,直接冲进了房子里。


    他快速到达了三楼,门虽然上了锁,但这种破锁,就算是普通人类,加大力气拧动两下把手,也能拧开,它更挡不住一个狼人。


    狭小黑暗的房间里,占了半个房间的双人床上,躺着一具死亡多时的尸体,那浓烈的恶臭味正来源于她。她背部朝上,遗体□□,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四面墙壁和天花板上,全都是血迹描绘出的疯狂花纹。她的头被打碎了,长长的打着卷儿的金发和大团的血迹,以及某些不明物体混合在一起。只看脑袋的话,很难分得清,她到底是躺着还是趴着。


    低低的哭声从床下传来,达利安直接单膝跪下,一把抓向床底,随着一声尖叫,床下的人被拽了出来,达利安将他直接提到了半空。


    这是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血太厚了,连达利安都没能在第一时间看清他的脸。而刚要挣扎的男人,却看清了达利安……的衣着。


    “警、警官先生吗?”他又低又弱地问,突然,他哭了起来,“呜呜呜,救救我!救救我!有人杀了我妈妈!警官先生,救救我!”他在挣扎中看见了床上的尸体,“妈妈!妈妈!妈妈……”


    达利安抖了他一下:“萨曼莎小姐在哪儿?”


    “啊?”


    “萨曼莎小姐,被你们带走的小女孩,她在哪儿?”


    “啊?”他依然是一脸的疑惑。


    达利安皱着眉摇晃了他一下,他的眼神与行为吓着了乔尼,他颤抖了起来,忐忑地四处张望着,一眼看见了床上的尸体,顿时被吓得发出尖利的叫声:“妈妈!救命!救救我!警官先生!救救我!”


    他的精神状况不正常。


    虽然之前得到的线索中,这位重炮乔尼,已经知道他不正常了,但他看起来比传闻中更严重了。是在装疯吗?


    “乔尼,假如你不交出萨曼莎小姐,你也会死。”


    “呜呜呜,妈妈!救救我!”


    达利安无奈地确认,乔尼确实疯了。完全没办法与他正常交流,更无法从他这儿得到关于小女孩的线索了。


    他把乔尼交给了约德尼,虽然他看起来好像无害,但还是让一个强悍的狼人看着,更安全些。


    达利安敲响了对面的房门,隔壁的一扇门打开,有个孩子探出了头来:“妈……”应该是“妈”,但只有一个发音,他就被人捂住嘴巴,拉了回去,门被紧紧关上,达利安还听见了里边有人把箱子堵在了门口。


    他再次敲响了门,这次里边传出了一个男人粗鲁下流的回应:“这个洞有人了!去找别的吧!”


    达利安阴沉着脸,直接推门而入!(门锁被推坏了)


    “艹你的!谁……”正在床上折腾的男人一扭头看见了门口的达利安,立刻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他一把抱住了自己床下的鞋子和衣服,不顾自己还光着屁股,抱着东西闷头冲向了门口。


    达利安上前一步,让开了大门的位置。或许因为达利安没有阻挠他,让男人觉得没那么危险,在门口的他竟然停了下来,对里边的女人说:“我给了两个钟头的钱,现在还有半个钟头。”


    “知道了,滚吧。”面容苍老疲惫的女人躺在床上,并不在意袒露自己的身体。


    男人跑了,女人才呼出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正事儿只有2分钟的废物。”她嘀咕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背过身去的高大警官,“谢谢您,警官先生。”


    她摸了一把脖颈上的瘀痕,这道痕迹让她说话更加嘶哑,刚才那男人专注于把她的长筒袜越拉越紧,以至于竟然忽略了刚才走廊上的动静:“那是我的熟客,他过去不会这样的。您能转过身来了。”她已经用床单裹好了自己。


    “这位夫人,我想请问您,是否了解您对门的邻居?”


    “他们刚搬过来两天。”女人说,“那个女的跟我是同行,男的……他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又吓人,我不敢多看。毕竟,您知道的,我们不想惹事。我只知道,他们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住这儿的都是本分人,干活,赚钱。”


    她将有点下滑的被单拽了两下,刚刚并不在意的女人,此时有些脸红。或许因为她也认为,刚才那样的事不算是正经人干的本分活。


    达利安注意到了她的手,骨节过于粗大,部分皮肤是不正常的红色,中指和食指上没有指甲,其他三根手指的指甲也不正常——索德曼的很多底层女性都有着类似的手,一般她们都常年干着洗衣或类似的长时间碰水的营生。


    “他们来的时候带着孩子吗?”


    “孩子?不,没有。那女人可不像是个愿意养孩子的人。”


    “就是说,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与孩子相关的物品?”


    “是的,没有。至少我所见到的他们是没有的。”女人回答着,她看见达利安皱起了眉,一咬牙问,“您……您是鱼尾区的警官先生吗?”


    “是的,女士。”达利安点了点头,他掏出两个金徽放在了肮脏的板凳上面,“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的帮助。”


    达利安转身朝外走去。


    “不!请等等!”女人直接从床上跌了下来,磕得鼻血直流的,但她顾不上这些,表情凶悍地瞪大眼睛,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一把抓起两个金徽,冲到了门口,“我有线索!”她大嚷着扶住门框。


    当看见达利安站在门口时,她松了一口气:“我有线索,警官先生。我不是胡说的。”


    “您想要什么,女士?”


    “我不是在威胁您,警官先生。这两个金徽给您。我、我只想请您,把我的孩子送去鱼尾区的孤儿院,那个蒙代尔孤儿院。”女人向隔壁叫着,“贝蒂!贝蒂!”


    就是刚刚那个有孩子探出头来的房间,随着重物挪开的声音,刚刚的那个孩子快速窜了出来——她和当年的丹妮一样,被扮成男孩,浅棕色的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脸上抹着黑灰,穿着又脏又破的衬衫和长裤。但她健康强壮得多,看起来六七岁大,两只蓝眼睛明亮又勇敢。


    冲出来后,女孩就紧紧抱住了她的母亲,愤怒地瞪着达利安。


    直到女人轻轻摸过她的头顶:“错了,贝蒂。这位警官先生帮助了我们,他救了我的命。”


    “妈妈……谢谢,警官先生。”


    “您看见了,先生,她是个好孩子,很乖巧。”贝蒂没拒绝,但这时候她将胳膊搂得更紧了,“我确实没有多观察过那两个人,但是他们刚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我们这儿没有的味道,是炸鸡的香味儿。”


    女人吞咽了一口唾沫:“最最香甜的那种,我保证,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假货,而且那个女人的肩膀上插着一支红玫瑰,是真花,也带着花香,开得正艳呢。


    那天的天气可不大好,玫瑰竟然没有被冻蔫,他们来的地方可不会太远。有鲜花,又有炸鸡,应该就是我们前边两个街区的西斯科街。那女人很显眼,只有两天而已,您去问问,一定能问到他们的。”


    “还有……”她看着女儿,看来很担心自己说出的东西分量不够,“还有……那个男的,是乔尼吗?乔尼·汉姆森?”


    她垂下头,眼圈开始发红,看来对于乔尼她不只是眼熟:“我小时候见过他,也见过他妈妈。我本来发过誓,不会再过上像他妈妈和我妈妈那样的生活……我听见了惨叫,听见了沉闷的击打,就像那时候一样。


    求求您先生,发发慈悲……别让她像我们一样……


    乔尼的妈妈至少有人知道,她是被谋杀的。如果我刚刚死去,甚至只会被房东上报为自然死亡,毕竟勒死不像敲死那样没法遮掩。我的女儿没法保住任何财产,那些孤儿院是什么样的,您也清楚。


    我知道我的要求是无礼又贪婪的,但是,求求您……求求您……”


    “你为什么不自己把她送过去?”


    “我试过,可我没钱,只能走过去。她差点在路上被人抢走,那些抢她的人穿着警服,是蓝皮子,不是您这样的红衣。帮了我们的好心绅士,说那些人是什么侦缉队,我们没法惹的。”


    “……她姓什么?”


    “蒙代尔!”女人瞬间明白了达利安的意思,刚刚摇摇欲坠的她瞬间爆发出了强大的精力,一把捞起女儿,把她递给了达利安,“我、我知道这很厚颜无耻,但是,她爸爸的姓氏没必要传递下去,她爷爷的姓氏也没必要传递下去!”


    “妈妈?”贝蒂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些疑惑,“妈妈!”


    “好好生活,祝你平安健康,我的宝贝。”女人为贝蒂展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女孩尖利的哭喊声,过了有一阵儿才彻底消失。她扶着墙壁回到了房间内,精力在此时彻底从她的身体里抽离。


    伴随着她跌坐在房间里的动作,她的耳边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几声响。那是五枚金徽,它们刚刚就塞在她被单的皱褶里,是那位好心的警官先生留下的。


    她将这五枚金徽拢在了手里,眼神渐渐地重新变得坚毅了起来。


    “嘿,爱丽丝,半个小时……”


    “滚!”女人,有个甜美名字的爱丽丝,她一只手紧紧攥着那5金徽,另外一只手抓着板凳的一条腿,举起它,朝着男人砸了下去,“滚!滚出去!”


    男人猝不及防下被打破了头,他跌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比爱丽丝的声音还要尖细的惊叫:“你疯了吗?!啊!”板凳又一次砸了下来,男人惨叫着,屁滚尿流地跑了。


    “看着你长大……我能看着你长大了……我的宝贝……”


    达利安把贝蒂交给了女警,他叹了口气。不能把那位女士也带走,否则鱼尾区的棚户区人口又要上升了。但是,他真的心软了很多。而且那位女士看起来也不是一位不知进退的贪婪角色,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呢?未来……看她自己吧。


    而且,这位女士给出的线索确实十分有价值。


    “科尔比五金店,西斯科街……”


    西斯科街,当然不能和李思尔德大道、蓝裙大道之类的梧桐区顶级繁荣街道相比较,甚至比不上贝壳区的白砖大道,但也算是中层靠上的繁荣区域了。


    大量警车驶入时,大多数的店铺反应很平淡,他们的老板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并不担心这些红皮子找麻烦。


    达利安闻到了熟悉的甜蜜炸鸡的气味,炸鸡店的旁边还开了一家高档花店,花店旁边则是高档香水店。这些店铺的对面,就是科尔比五金店。


    ——甜蜜炸鸡算是中等偏上的餐厅,而且人流量极高,所以虽然味道不太相符,但鲜花店和香水店开在旁边不算稀奇。


    五金店里门口的小伙计听到了动静,进去叫了人。片刻后,一位年轻人抱着个穿粉色裙子,戴着个粉色帽子的小女孩站在了门口,他看上去是在等他们。


    年轻人有着很特别的发色,是浅灰色的,面容英俊沉静。


    “您好……达利安警官?”


    过去总会有人把奥尔莫名其妙地认出来,但是没想到,他也获得这样的待遇了。


    “我并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我只是受朋友的委托照顾她。”青年叹气,“他……他不是个坏人。”


    达利安把小姑娘抱了过来,这个两岁的孩子可是比刚才那个六七岁的老实多了。他从奥丁那得到的线索只有这个地方,他不知道这个人在整件案子里到底是一个什么身份,那还是将他监控起来吧。


    “这位先生,您也得和我们走一趟。”


    恐惧在年轻男人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略僵硬地点了点头:“当然,请给我一点时间。”


    他回到五金店里,对雇员吩咐了些什么,戴上帽子,穿上外套,走了出来。


    达利安本来想把小姑娘也交给女警的——女狼人雪莉在朝他翻白眼,她们可不是来看孩子的,但达利安无视了对方的白眼。他真的不善于和这些软软的小东西打交道。


    但是,两岁的萨曼莎紧紧拽着达利安肩膀上面的警徽,她的力气当然不算什么,但他们如果想把小姑娘拽下来,很可能会弄伤她娇嫩的手指。


    所以,雪莉万(xing)分(gao)遗(cai)憾(lie)地走了,达利安只能一直抱着这个小女孩,直到他们半路上遇到了奥尔。


    再然后,他们遇见了钱德勒——他收到了警鸦的消息,从警局赶来会合。


    此时小姑娘依然粘在达利安的身上,拽不下来。


    所以,奥尔不得不离开和达利安同乘的警车,去钱德勒的车上,再为他讲述案情,虽然两岁的小女孩可能听不懂,但有些东西还是别当着孩子的面说吧。


    钱德勒沉默了片刻,突然说:“我可以给他特赦。”


    “谁?”这实在是太让奥尔意外了,他难以置信地问,“乔尼?”


    “对。”


    奥尔瞬间炸了:“那么,那些死去的无辜女性,谁给她们特赦?”


    “乔尼不是故意的。”


    奥尔强迫自己把哽在胸口的气吞下去:“他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他有病!”


    “被害者没病,所以就该死?宽恕犯人这件事,只有被害人本人有资格!”


    第403章


    “被乔尼残忍杀害的,不止子爵夫妇与红蝎子,目前我们所知道的,就至少有六位女性!她们有的和达利安刚刚送去孤儿院的那个小姑娘贝蒂的母亲一样,是孩子的妈,甚至是几个孩子的妈。也有的家里有虚弱的父母,靠着她出卖皮肉,养活一大家子。


    她们活该被一个傻子杀了吗?她们的孩子活该落入更悲惨的境地吗?


    换个角度说,即使你把他特赦了,然后呢?继续把他放在外头?要用更多的钱财与人力把他养起来?让他被流放或被送进精神病院?


    甚至让他进精神病院,也只是将他死亡的时间错后,并让他死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而已。他的状况,活不了多久的。”


    就算是圣·安德烈斯医院的附属精神病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就是恐怖故事中疯人院的加强版。送马歇尔进去……因为这家伙在那个孤儿院里早已经从被害人变成了加害人,奥尔履行承诺让他活命,但也只是让他活命。


    “但是或许……或许他会好呢?我们可以找一个疗养院,而不是精神病院安置他,我来出面,并且我会派人定时去看他,他或许会好的。”


    “疗养院……”这个倒是奥尔没想到的,但诺顿帝国确实有很多的疗养院,针对老年人、精神病人与肺病病人等等之类的,价钱不等,钱德勒说的,绝对不是便宜的那种,奥尔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太激动了,他冷静了下来,“威廉,我知道,这件案子真正的凶手,该是那些让乔尼变成现在这模样的人。”


    “对!就是这样!”


    “所以,你想特赦他,只是因为……你没办法惩罚那些真凶吗?如果你真的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蒙混地过去,那就对那些受害者的家属做点什么吧。


    不过,如果你一定要对乔尼特赦,我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钱德勒像是被打了一闷棍,他的脸越变越白,又突然变红。剩下的路程上,他都保持着这张大红脸,看着窗外,一直到能看见王宫了,他的脸色才恢复正常,“我……我其实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因为乔尼本身,他太悲惨痛苦了,我觉得,他值得一些美好的事情。


    值得……一些善意。


    对不起,奥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在这件事上,我无法和你达成一致,我会特赦他的。”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的善良。”奥尔对钱德勒保持微笑。


    考拉熊小姐,终于还是被带走了。看着那位提着裙子,光着脚从宫门里跑出来的贵妇人,达利安把小女孩交了过去。一直拽着他的女孩儿也在这个时候,终于松了手——真的不能看轻小孩子,即使只有两岁,这个小姑娘明白的事情,比大人们认为的要多得多。


    希望……她能正常健康地长大吧。


    “祖母。”萨曼莎细细地叫着。尊贵的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抱着她号啕大哭起来。


    奥尔和达利安则默默地离开了,上马车后,奥尔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埋胸!


    达利安揉了揉这颗头,亲吻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奥尔才抬起头来:“啊……这该死的身份差别。假如他不是个王子,我会把他暴打一顿的。”


    奥尔看起来是在不甘心的埋怨,但实际上更多的是无奈的感慨。他和钱德勒,终究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


    “跟我说说吧。”达利安把杂乱的头发拨到奥尔的耳后,“我还不清楚这案子的具体情况呢。”


    “当然。”奥尔不止讲了案子的,当然还有钱德勒的情况:“我以为我的救世主情结就够严重的了,他比我更严重。”


    钱德勒让奥尔想起了蓝星时,那些哭着喊着要废死(废除死刑),或者是同情于杀人犯悲惨童年的家伙。奥尔赞同自我防卫无罪,也认为某些人渣该死,他一向是慎用死刑派,而不是废死派。


    “或许他不是同情。他只是想弥补,作为一个贵族而弥补普通人。其实他是在进步的,你还记得刚见面时威廉的情况吗?”


    “刚见面时的他……充满了贵族的傲慢。把现实的死亡,当成了游戏。”


    他当然记得那时候的威廉,他对探案的过程充满了好奇,虽然奥尔很确定他没玩过游戏,但他的态度就和玩游戏的差不多,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过是给他增添乐趣的NPC,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


    真正对他改观,还是被钱德勒邀请观看天使药销毁,那时候奥尔才意识到,他没那么糟糕。


    “救了乔尼,给乔尼一个更好的未来,就好像成功地为自己过去的行为赎了罪。”


    救一个而忽略十万百万吗?奥尔刚想把这句嘲讽说出来,就闭上了嘴,因为他何尝不是救了一部分,忽略另外一部分呢?虽然,钱德勒是王子和他不一样,但钱德勒同时还面临着来自于国王的直接压力。换位思考一下,他要是直接穿成钱德勒了,那现在要么正在扮废物,要么已经被国王咔嚓了。


    奥尔刚才的愤怒消散了:“是我过于苛责威廉了,不过,其实赦免与否的决定权,根本不在他的手上。”


    “国王?”


    “对,国王陛下怎么可能让儿子赦免一个杀害艾斯瓦尼亚公爵继承人的犯人?这件事很可能会给其他贵族带去不好的暗示。他刚才在马车上,和我斗气斗过头了,把这些都忽略了。”奥尔叹气,“我想到了,所以我停止了和他的争论,甚至当时还怀着一点看好戏的想法。有点后悔……”


    “那个沃卡,是不是让他尽快搬家?”看着奥尔皱起了眉,达利安转移了话题。


    沃卡毕竟是藏匿了萨曼莎的人,当时因为不清楚情况,把人带过来了,现在还是尽快放人为好。


    奥尔摸了摸下巴,眉头没舒展开,反而皱得更紧了。


    “你觉得这家伙有问题?”


    “我在想……是乔尼说服红蝎子,把孩子放在五金店的吗?”


    “!”


    乔尼是个傻子,综合一路查案的线索,能知道乔尼在最普通的待人接物上应该没问题,否则他也没办法工作养活自己,但他应该不善言谈,很孤僻。


    红蝎子……听这个外号就知道,这位女士可不是个善茬。她与乔尼的组合,应该是她作为主导。


    至于沃卡,他的为人暂且不说,但目前为止,他·应·该只和乔尼相熟,他是个已经拥有了自己产业的体面人。


    艾斯瓦尼亚男爵派来了一个改造人意图杀害乔尼和红蝎子,毫无疑问他是拒付酬金。红蝎子没在那之后立刻杀掉萨曼莎,与乔尼逃跑,而是在索德曼潜伏下来,毫无疑问,她还对小女孩有所图。


    萨曼莎对他们很重要,而把这么重要的小女孩交托给一个只有乔尼认识的外人……红蝎子这个老匪,真的这么信任是个傻子的乔尼?


    而从红蝎子的死亡时间看,在他们把孩子放在那的几个小时后,乔尼就忽然发疯,把她给杀了。


    “红蝎子和乔尼已经相处了几个月,据别人说,她甚至能坐在他的腿上,她不是在冒险,她只是很清楚,该如何与乔尼相处。”达利安与奥尔讨论着疑点,“只是因为旧地重游,乔尼就彻底失控……有一定可能。但,我不认为这个单独杀害了无数嫖客性命的女人,会一点反抗都没有。”


    达利安回忆看到的红蝎子的遗体,她的手臂上虽然有伤痕,但那不是防御伤,乔尼更是毫发未伤。


    “如果说谁能比红蝎子更善于控制乔尼,那就只有这个沃卡了。”奥尔把案卷拿了起来,“我们回乔尼的家。先把沃卡放着吧,让他在拘留室里‘冷静’几天。”


    “你想查一查十二年前的案子?”


    “对。”奥尔把案卷打开,正是十二年前,乔尼还是被害人的那桩案子。


    “警官先生们,那屋子能让我进去了吗?我还有租客在等着租房呢。”看见他们后,房东再次窜了出来。


    ——带走乔尼和红蝎子的遗体,进行了初步取证后,达利安依然留了两位警官在这里看守现场。


    奥尔看着这位房东:“您多大年纪了,先生?”


    房东奇怪地看着奥尔,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四十七岁了,警官先生。”这么回答时,房东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这个世道,可是没几个人能活到我这个年纪,您说呢?”


    “您的房子很好租?”


    “当然!”他更骄傲了,“我这里可没有空房的!而且房租最多推迟三天,否则我就能把他们从房间里扔出去!您别看我有些瘦,但我的力气可不小,还有我的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他们可都是大力士!”


    “402那间房,在租给凶手与被害人之前的租客是谁?”


    那房产不属于乔尼的母亲,他们也是租客,那十二年后,即使乔尼要藏在熟悉的地方,也没道理能恰好租到过去的家。


    “……”房东脸上的笑容哽住了,“是一对儿洗衣工的母女俩,她们付不起房租,已经滚蛋了。”


    他很明显是在想词:“确定?稍后我可是会询问那间房左右的邻居的。”


    “您也看见了,我这儿有太多的房客,请您给我点时间,或者让我先去问问那些住客,好让他们提醒……”


    “抓起来,带走。连同他的全部家人一起。”


    “等!等等!警官先生!”他已经被铐起来了,而且他看见更多的警察冲进了楼里,听见他老婆、儿媳和女儿的尖叫声,“有人租下来了!有人租下来了!”


    奥尔挥了挥手,他被带回来了。可是他那一家子也被带出来了。那可真是一大家子人,男男女女少说有二十口子,比起干瘦的房东,他的儿子们却都是健壮的大个子,尤其是他的大儿子,女儿们也同样,看来这位房东把家人照顾得很好。


    ——他的大儿子尤其强壮,但看起来该是先天智力残缺的样子,其他人都乖乖不动了,只有他还在不断地挣扎反抗,就像是一头发疯的熊。


    “三年前,有一位绅士,把那间房租了下来。”


    “谁?”


    “我不认识,我是真的不认识,那位绅士穿着厚披风,用大围巾盖住了脸,他给了我半个金徽做标记,说以后会有人拿另外半个给我。”


    这家伙故意没有说当初那个人是花多少钱租房的,但奥尔对此也不感兴趣。


    “他说话的音调有什么特点?身高多少?”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警官先生。您看,我这儿有这么多的租客,我已经……”


    “带走。”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一通声嘶力竭地呼喊后,他又被送回来了。


    “说。”


    “我让我的儿子偷偷跟了一下他,呃,不对,是送了一下他。毕竟那位绅士是晚上来的,那可不是个安全的时候。一开始那位先生哑着嗓子说话的,让我以为他年龄很大,但是我儿子说,他的脚步很轻松,并且灵巧。能躲开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甚至用手杖去打开他们不规矩的手。不过接下来他就坐上了一辆出租马车。”


    “带……”


    “另外!另外那位绅士的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特别?”


    “对,是很多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多很多,那一定是很高级的香水。”


    “五金店的对面,是花店和香水店。”达利安凑到了奥尔的耳边低声说着。


    三年前那里还没有炸鸡店,假如在那两个地方待上一段时间,确实会染上杂乱的香味。但这也不能肯定,因为有时候葛雷帕子爵经常会唠叨过去糟糕的经历,其中就包括参加了一场宴会后,就会染上一身的“杂味儿”,那是从喷洒着不同香味的小姐和先生的身上染上的。


    泽勒子爵也对此表示赞同,会说那是“灾难”。


    其实可以确定,这个绅士就是沃卡了,因为其他了解到这个房子情况的人,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条件花大价钱把房子长租下来。奥尔只是下意识地,猜测更多的可能而已。


    “看来您的记忆力不错,那么,您对于十二年前的事情,还能想起来多少呢?”


    十二年前的案卷上,是没有房东的证词的,当时的警察不可能没问他,奥尔认为,他当时应该是什么都没说。


    “十二年前……”房东习惯性地还想隐瞒一些事情,可他的一大家子都被手铐烤着,在旁边排成了一条长队,“汉姆森夫人是个漂亮的女人,她那时候有很多客人,甚至有男人为了排队的位置曾经打过架。后来常常有稍微有钱的男人,直接买下她一天,那时候她就在门口挂一个红牌子,其他男人就会去找别人了。


    而我,呃……我对那些并没有欠我房租的人的进出,并不是很在意。”


    “您知道在她的客人中,谁对小男孩也有过界行为吗?”


    “小男孩?啊!所以说乔尼真的也被……咳!我知道有几个人确实也会对小男孩动手动脚。不过他们大多死了,或者不知去向了。”


    “您只要提供名字,和他们当时的大概情况就好。”


    “是的,当然。”房东向奥尔一口气提供了五个名字,以及房东最后所知道的,他们的地址或是工作地点——看来变态比人们认为的,要多得多。


    其他警官接手了这五个名字,根据线索去追查了,而对于房东一家吗……


    “带走。”


    “我真的都说了!警官先生!警官先生!”房东的叫声就像是他们一家子都被拉上了绞架一样,这是对警察有多不信任?


    他当然不能把房东继续放在这儿,这家伙就算确实都招供了,一旦在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会立刻改变证词。那位沃卡虽然只是个勋爵的养子,但贵族的关系混乱复杂,一旦真的有贵族出手……


    总之,虽然他能下黑手,但那是在确定无法让罪人罪有应得的情况下,现阶段,还是使用正常手段保住证据为好。


    他们到了楼上,两位站岗的警官忍不住问了一声:“有什么不对吗,先生?”


    “别担心,没事儿,我来这是为了另外一件案子。”奥尔开门进去了。


    房间里依然留存着浓烈的腐臭味道,达利安跟着奥尔一块儿进门后就关了门,靠在了门框上。


    鱼尾区警局的警官们行动很小心,他们带走了遗体,但并没有弄乱现场,尤其是在他们到来时,血液大部分已经干涸的情况下,现在这儿除了没有凶手和被害人,基本上就和被发现时一样。


    已经开裂的草绿色墙纸上,是层层叠叠的喷溅血迹、溅落血迹与抛甩血迹。外行人看来这些层层叠叠的,可以用狂乱形容的血迹,很是有些精神污染的意思。但奥尔……现在已经能通过观察,分析出这些血迹发生时的大概方位了。


    马赛克化为细线,是奥尔给血迹做出的标记。


    随着标记越来越多,奥尔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因为所有的血迹都证明,这一切是在床上发生的。


    也就是说,假如乔尼是杀害红蝎子的凶手,那么红蝎子是躺在那任由他把她活活打死的。


    “第一下红蝎子就失去意识了?”达利安也看见了那些聚集过去的线条,但他这么说之后,自己先摇了摇头,“等尸检吧。”


    他没仔细看过红蝎子的尸体,不确定她的姿势是否是死后被摆出来的。如果不是,那就是乔尼突然袭击趴在床上的红蝎子……总感觉情况更不对了。


    奥尔走近那张双人床,更准确地说,这是一张较大的单人床,床垫已经被血浸透了,血最深的地方,甚至还是潮的。


    “枕头在这,被子呢?”奥尔朝床头和床尾看着。


    达利安弯腰从床下勾出了被子,奥尔要拿的时候,他却退后了一下:“别,这上面都是尿骚味……还算新鲜的味道。”


    “你也摸了……没事儿,我戴着手套呢。”身为警察,这点事情不算什么。


    被子比想象中的干净,除了大片的尿渍外,只有一些被抛甩和飞溅的血迹,奥尔和达利安一起摆弄了一会儿——他们在地板上发现了一块半截的抛甩血迹,正好能和被子上的血迹对上,所以,当事情发生时,被子掉在地上,并且有一大半是在床下的。


    这就更奇怪了,这两个人当时是什么状态?即使红蝎子想邀请乔尼在床上干点什么,在这种温度下,普通人怎么可能不盖被子?还是说过度激情中,把被子弄掉了?


    “乔尼被我抓到的时候情况不对劲,现在他好像是个孩子。我觉得……他目前的记忆可能暂时退回到当年母亲被害的时候了。”达利安指了指地上的被子。


    他们俩都看过十二年前的案卷,当年的警察最初只发现了乔尼的母亲,在搬动走了乔尼母亲的遗体后,有个警察为了寻找证据拽了拽床下的被子,结果就把满头都是蛆虫的乔尼拽了出来。


    “但被子是事先掉在地上的,假如他处于精神失常的情况下,他还能考虑到事后要裹着被子,所以把被子拉到床下吗?我让奥丁带着菲洛琉斯去传个信。”


    奥丁要传的信就是——给乔尼查体。


    乔尼完全无法正常交流,那就看看是否能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些线索吧。


    他不是在证明乔尼是无辜的,那些旧案里,有多起案件都有着明确的多名目击证人,乔尼就是凶手,无从抵赖。在这件案子上,达利安则是最佳的人证。是他把乔尼从床下拽出来了,他见过最初的乔尼的身体状况,他的两只手上满是划痕与干掉的鲜血与脑浆,甚至还插着碎骨头。


    这无疑都是他亲手杀死红蝎子的铁证,虽然对于给这个女人伸冤没什么兴趣,但这案子确实疑点颇多,而且和十二年前的案子有着深层的联系,还可能证明有更多人参与,所以,奥尔要尽量弄清楚。


    第404章


    奥尔将床垫从床上拽了下来,几只虱子差点跳到他的脸上,不过被他的马赛克按死了。


    稻草床垫下的,是个最普通的已经生锈了的铁床架。达利安则打开了一边的大柜,凭手感,达利安觉得他稍微用大点力气,柜门就会掉下来。大柜里头什么都没放,一股霉烂的味道顺着敞开的柜门涌了出来。


    无论大柜或破床架,以陈旧程度看,两人都有理由怀疑,十二年前的房间里,放着的也是这些破烂的家具。


    “我们去弄点幽灵药剂。”用肉眼是看不出来什么了,即使是狼人和血族的肉眼。


    “十几年的血迹还有用?”


    “不知道,但总是得试试。”虽然已经模糊了到底是什么电视剧,但他记得很多电视剧里,都有向十几年后的现场喷洒鲁米诺的场景,所以,十二年,应该……可以吧?


    不过因为时间跨度太长了,十二年间这里曾有多人居住过,所以就算发光氨喷出点东西来,也很难确定,那些血迹到底是属于谁的了。


    “我下去拿药剂,你可以去问问对门的女士十二年前的情况,她当时也住在这。”


    “好的。”


    奥尔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道缝。


    “您好,女士,请问您十二年前也住在这吗?”


    “……”门开了,爱丽丝穿着一条满是补丁的蓝色长裙,披着一条棕色钩针披肩,“您好,警官先生,是的,我在十二年前也住在这。我……嗯……为什么负责的警官先生换人了?”


    “没有换人,加西亚和我是搭档,之前我在另外一边查案,现在和他碰头了。而且,我们之前查的是现在发生的案子,而现在查的是十二年前发生的案子。”


    爱丽丝已经做好奥尔发怒的准备了,但她没想到奥尔出奇温和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她有点想问问女儿贝蒂的情况,强迫自己把那些问题咽了下去,那不是适合现在问的事情:“十二年前的案子……有个男人推门进去了,接着发出了尖叫。我听见了那尖叫,妈妈把我抱在怀里,不让我出去。


    接着,很多警察出现在了这栋楼里。他们把阿姨和乔尼都带走了。我……我看见了乔尼的头——凹进去了。”


    她打了个哆嗦,脸上露出作呕的扭曲,但奥尔很确定,她的作呕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出于恐惧。


    “我从没见过那样可怕的伤势,我以为他死了,但是有人说他还活着。我难以想象,那样的人还能如何活下来?直到前两天,我……我看见了乔尼。”


    奥尔一愣,乔尼一直留着杂乱的卷发,而且戴着帽子:“您是如何看见的?”


    “那天房东带他们上来的,他站在门口,靠着墙。我从楼下上来,正好看见了乔尼的后脑勺……”她又打了个哆嗦,“我、我当时就认出了乔尼,但是很抱歉,我最初,对另外一位警官先生撒了谎。”


    “您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可以理解。”把房东一家抓起来果然是正确的,那家伙还隐瞒了很多没有说,“您还记得当年的汉姆森夫人有什么常客吗?那些常客里,有谁曾经对乔尼做出过不妥当的行为吗?”


    爱丽丝看向奥尔:“有。”她说了三个名字,但不是很确定。说完之后,她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但还有一个人,他虽然不是客人,但是他比其他人都更可怕得多。他是房东的大儿子,是个傻子,那时候十六七岁了,还是和我们这些孩子一块玩耍。至少一开始我们以为他是和我们一起玩耍的,可是他总会摸我们。无论男孩,女孩。


    房东太太说他是无意的,让我们不要大惊小怪。可是有一次他抱住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的‘那个’顶着我,其他孩子也有过这种经历。我们不想和他玩也不行,房东太太会把我们都叫下来,必须陪他玩。


    但她却不让她自己的孩子,那些傻子的弟妹们和他一块玩儿。我们都很怕他,所以每次都对他说玩捉迷藏。有一次傻子因为找不到人哭了起来,房东和房东太太都生气极了,他们在楼下大骂。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我妈妈不让我出门,但我们的其中一个小伙伴,从那天之后,就不见了。


    这几年来,我们这栋楼里,也出过事,有至少五个病死的孩子都和他有关,那些孩子的家长被免去了至少一年的租金。


    我的租金是别人的两倍,因为我从不会让贝蒂下楼去。


    傻子现在的老婆已经是第三个了,前两个也都病死了。您可以去206!那家的孩子还活着!”


    爱丽丝的证词,奥尔保持着一定的怀疑,因为她也承认了,她的租金是别人的两倍,这说明她和房东是有矛盾的。但当她说出206的孩子时,情况就不同了,新的彻底证明一切真实的人证出现了。


    “谢谢!女士!”


    去206的路上,奥尔和达利安擦身而过,他把情况大概地告诉了他。两人继续分头行动。


    奥尔的突然拜访,把那家的父母吓得要命。这家的父亲是一位油漆工,母亲也有一双严重畸形的手,夫妻两个紧紧堵住了门,奥尔凭借着身高看进房间里,有三个孩子坐在地上,正在粘纸花。还有一个孩子躺在床上,他是竖着躺的,腰间盖着一条单薄的被子,两条光着的小腿耷拉在床脚上。


    房间里有粪便与腐烂的臭味,那个躺在床上的孩子正在艰难又粗重地喘着气——那是濒死者才有的呼吸,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


    “我可以给你们的孩子治病,告诉我,他遭遇了什么。”


    父亲还有点犹豫,但母亲立刻开了口:“房东的儿子!那个怪物!禽兽!他伤害了我的奇卡!”


    奥尔点了点头:“把他抱出来,跟着我走。”


    这下父亲没有犹豫了,转身用外套抱起了男孩,跟着奥尔走出了房子,警车会送他们去分院。


    奥尔刚要回去,达利安从402的窗户探头叫他:“奥尔!”


    达利安有了发现,大柜的侧下方,原来有一块木板被人改造成了滑动的,那后边的墙砖被卸掉了,墙洞里放了一个小铁盒。就在那个滑板上,在喷洒了幽灵药剂后,有三枚无比清晰的指纹!


    但是时间太久远了,这种指纹只能靠奥尔的马赛克取下来了。


    他们把大柜直接拆掉了,那个小铁盒是用一个茶叶盒子改的,他们把它从墙砖里弄了出来,锈迹斑斑的茶叶盒上依稀有着1036年的字样。更惊喜的是,在灰尘满满的铁盒内部,有一枚更加清晰的中指血手印,而它与滑板上的中指指纹完全一样。


    目前还没有发酵的茶,茶叶都是炒茶,或更便宜的晒茶。


    茶叶只要不是当年的,就会大幅度贬值,有些闲钱的穷人就会购买这种贬值的茶叶,但这种十七年的茶叶……有很大的概率,它就是十二年前那位被害者的母亲留下的了。根据案卷,有人发现她遗体的时候,她的血几乎干了。


    而且血指纹在厚厚的灰尘之下,所以它绝对不是近期出现的。


    那么,能沾着鲜血找到这个八成是用来藏钱的小暗格的人,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凶手。


    “加西亚,你进到那个房间时,看见乔尼的帽子了吗?”


    达利安回忆了一会儿,主要是乔尼被他从床下拽出来时的情况:“没有。”


    “我把床垫掀起来的时候也没看见,我们都忽略了……”他们走出房间,本来两人是要拿着指纹亲自去核对的,可是走到门口后,奥尔把指纹交给了门口站岗的警官,他自己又回去了。


    当达利安也跟进去的时候,他看见奥尔正在剥墙纸。这里用的是最便宜的墙纸,是加入了某种树胶制作的,刚贴上墙时,会散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臭味,至少三四年,这种臭味才会渐渐淡去,只有穷人会用。


    现在房间里的墙纸已经彻底没有了异味,并且很脆,奥尔剥时候,它不是一大片一大片地撕下来,而是一小块一小块地揭下来,最小的只有拼图大,最大的也只有巴掌大。本来就被拆了的大柜和床,彻底被达利安搬了出来,他帮助奥尔一块揭下墙纸。


    在墙纸后,隐藏的是已经发黑了的血迹……


    还有,达利安把大柜挪出去是多余的,大柜后根本没贴墙纸——所以暗格内物品的盗窃者,根本不知道血指纹留在了暗格里。


    房东根本懒得将这个房间重新粉刷,他只是贴上一层最便宜的墙纸,遮挡住过去的痕迹,也就算了。但那个混蛋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这些被保留了十二年的血迹,也基本上等同于保留了当年的案发现场。


    奥尔再次开始用马赛克模拟,并寻找着血迹的方向。


    红蝎子现场的血迹,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证明她倒在床上几乎没有移动。但十二年前汉姆森母子的被害现场,血迹的朝向与角度变化,则多得多。


    他们在很靠近地面的位置上,发现了喷溅血迹,甚至在墙纸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还发现了一点点细小的碎骨。在这块血迹上更靠上的位置,是一溜抛甩血迹。这很可能是有人用某种凶器砸了乔尼的头之后,乔尼头部血液喷溅,以及凶器击打后又被举起来,形成的。


    因为只有这一溜抛甩血迹,低于其他抛甩血迹。


    而这一出喷溅血迹,与这一溜抛甩血迹的下半部,也没有与任何血迹重叠。只有这一溜抛甩血迹的上半部分,被其他血迹压在下方。


    这说明,这两处血迹,很可能是最先形成的。


    奥尔:“我一直以为乔尼是后来被害的,现在看来他是先被害的,然后被藏在床下……凶手在等汉姆森夫人回来?”


    达利安:“或者说……他很确定汉姆森夫人不在家,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另外,乔尼认识他。”


    这个人必然是在楼里的居民,一直关注着汉姆森夫人,并且是一个他推门而入,乔尼不会,或者不敢嚷嚷的人。


    “稍等一会儿。”


    乔尼那边的查体已经有了初步结果了,是娜塔莉亲自经手的,她现在正在分院某栋建筑的楼顶上整理着白大褂:“很少遇见人类有这么大的力气,我想你应该要尽快得到结果,所以,我直接对着奥丁说了。他身上有捆绑后的勒痕,没有捆绑手腕,而是直接从前胸转过肩膀,把胳膊勒在背后,然后在上臂、手肘和小臂靠上的位置捆上几圈。


    这种捆绑的姿势对我们来说很少见,它一般用在那种方面,你知道的‘那种’。


    然后,他不久前曾经被侵害过,对方极其粗暴……就这些。”


    这种捆绑方式,也同样让乔尼的手腕与脖颈等露在外头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痕。假如不是奥尔下令检查身体,再过一段时间,那些痕迹变浅,消失,更没人知道他曾经被捆绑强迫过了。


    娜塔莉也露出了几分愧疚,毕竟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检查身体,对于被侵害过,并且精神创伤的受害人来说,无异于让他受到了第二次创伤。


    “哇!”


    菲洛琉斯:“奥尔知道了。”


    娜塔莉:“她只有一个发音,就包含了那么多的意思吗?”


    “我们心意相通。”


    “……”真没想到这辈子不但经常吃狗粮,还要开始吃鸟食。


    娜塔莉下楼去了,可是没过一会儿,她又跑了上来:“奥尔,还在吗?最新消息,狼人在乔尼的衣领后部,发现了一些天使药的粉末。他们说,从位置看,像是有人把有着天使药的手帕捂在了乔尼的口鼻,让他仰起头来,那些天使药才会掉在那。”


    天使药可以通过多种途径使用,融化在水或酒里直接喝,烧着了吸烟雾,用吸管吸粉末,最近也出现了烧融之后用注射器注射。


    直接使用粉末状的天使药,基本上都是低头吸的,那样粉末不可能掉在领子上。仰头吸粉末,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哇哇!”


    “闻到天使药的兄弟没事吧?”


    “别担心,那点剂量不会对他们起到任何作用。”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爱丽丝看见的乔尼靠着墙壁,而且没戴帽子。他看起来还是清醒的,可实际上已经神志不清了。”奥尔将情况复述给了达利安,“让乔尼失常的原因,我们也找到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乔尼并不无辜,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些人,更加丧心病狂!


    “去见房东?”


    “不,先去他家里。”


    两个小时后,囚车的车门打开,房东一家子立刻争先恐后地嚷嚷了起来。


    “我们没罪!”“发发慈悲,放了我们!”“放了我们吧!”


    逆光进来的人粗暴推开了凑过来的人,一把揪住了房东的脖颈,直接把人朝外拖。房东的老婆尖叫着凑了上来,但被对方一脚踹开。


    房东双脚拖地,翻着白眼地被揪上了另外一辆警车,他被扔了进去,拎他的人也坐上了车,车门关上后,动了起来。


    “咳!咳咳!”房东爬了起来。“警、警官先生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和你老婆,你的大儿子都将面临死刑,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你们杀害了三名十二岁以下的少年,侵害了八名十八岁以下的少年。”


    房东拥有两栋联排别墅,别墅实际上只有地上三层加一个地下室,他硬生生又加盖了两层出来。他在每层里隔出了八到十个房间,地下室他们留给了自己使用,储存煤炭和食物。


    每个房间租给一户人家,每户人家少则两人,多到八人。这两栋看起来不大的房子里,硬生生地被塞进去了将近五百人。


    但这种住宿条件,对于这里的大多数人来说,却已经是以他们能挣到的钱来说,最好的了。假如离开这里,他们的钱只能去黑区居住,那就是要了很多人的命了。


    这就让这些房东有了可怕的特权——只要不将这些人赶走,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房东家的儿媳们,都来自于这两栋楼的住户,除了206的住户外,一开始也没人愿意站出来,警官们挨门挨户去敲门,也没人敢开门。依然是爱丽丝帮的忙,一些少年人站了出来,他们还有些冲劲,也还有些梦和渴望。


    “那些骗子!”房东立刻憋红了脸大叫了起来,“我们家对他们是多好啊,他们手头紧的时候我们还会给他们——”


    奥尔一脚踹在了房东的肚子上:“我在你家里发现了一柄锤子。”


    锤子是铸铁的,昂贵且结实,所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用一柄铁锤,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只是一柄锤子,谁家没有一柄这样的锤子呢?”


    “我们把锤头拆了下来。”奥尔把锤头拆了下来,电影里的经验,凶器表面的血迹可以被擦干净,但是凶器连接处的血迹,却很少有人清理干净。


    果然,锤柄与锤头的连接处,还留存着已经变黑了的血迹,甚至,和懒得打扫的墙上血迹一样,锤柄里竟然也有一小块骨头。


    “那只是鸡的血,我婆娘喜欢用它来杀鸡!”


    “我们从大柜的下方发现了一个小暗格,暗格后的铁盒里有一枚血指纹,这枚指纹和你的指纹吻合。”


    在他们下来之前,其他警官已经完成了指纹的匹配工作。


    幽灵药剂显露出来的三枚指纹,交给法院就够了,告诉房东,这家伙大概率听不懂,甚至有可能认为他们在骗他。


    “我、我确实发现了暗格,但那时候那间房里已经没人住了,那么房子剩下的东西,也都是些无主之物,难道不是吗?谁找到谁高兴,谁丢掉谁哭泣!当时我的手指头被木刺刺伤了,所以、所以留下了指纹。”


    “哪根手指被木刺刺伤了?”


    “呃……大……中、中指!”


    奥尔脸上露出笑容:“中指吗?”


    “食指!”


    笑容消失,奥尔阴冷地看着房东:“就是中指。”


    “我记错了我——”


    又是一脚,奥尔看着房东:“我在你家里发现了乔尼的行李,他的帽子。还有红蝎子,也就是那些女被害人的行李。”


    “他、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但那些行李箱都十分的干净,没有沾染任何一点血迹,而那些箱子的大小,它们可塞不进那个大柜里。”


    “它们在床下。”


    “你说的是那个被乔尼躲藏着的床下吗?”


    “我不知道,总之我没杀人,我什么都不——”


    这次奥尔没踹他,他一把捏住了他的脖颈,房东说不出话,踹不了气,他用手掰奥尔的胳膊,但是那双手臂就像是钢铁一样,稳稳地捏着他的脖颈,把他吊在中间。房东的眼睛逐渐泛白,舌头吐了出来,突然,那双手松开了。


    房东咳嗽着,大口呼吸,可他刚刚吸了两口空气,脖颈就再次被抓住了。


    当房东第五次被放开后,他一边咳嗽,一边哭泣。那双手再次来了,不过这次他的脖子没有被捏住,他被按着胸口,按在了椅子上,一柄铁锤,就是刚刚被拆下了锤头的,他自己的铁锤,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上方。


    房东惨叫着,双手狂乱地挥舞,双脚乱蹬,但锤子开始朝着他下来了!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


    奥尔松开手,坐回了他的位置上,沾血的锤子在他手中化为飞灰——当然不能用证据。


    在一些小黄油上,让别人窒息会有快感,奥尔刚刚没有一丁点的快感,更没有复仇的喜悦,他只觉得愤怒!


    尿骚味在马车中弥漫,达利安无言地打开了窗户,房东当然还活着,锤子擦破了他的左面颊,砸碎了他的一只耳朵。他发出呜咽的哭泣声,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在了地上。


    第405章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因为你的罪被吊死。二,因为无法承受你自己的罪而自杀,死因是被敲碎了脑壳。你可以放心,我的技术很好,我会从你的手指和脚趾开始敲,如果你疼得受不了,我会停一停,绝不会让你在中途就被活活疼死。”


    房东哆嗦了一下,竟然又从膀胱里挤出了几点尿液。


    马车在鱼尾区警局的门口停下,车门打开,一脸冰霜的奥尔,拽着房东的腰带,拎着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继而大步前进。


    “嘭!”审讯室的大门打开,沃卡在五分钟前已经等在这了,奥尔如狂风一般走了进来,把房东朝角落一扔,坐在了沃卡的对面。


    房东立刻用双手抱住膝盖,十分乖巧地缩在了角落里。


    沃卡看了看房东,又看了看奥尔:“啊……看来您比我聪明,蒙代尔先生。但是,我只能对您说,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说完,他就对奥尔露出了矜持的笑容。


    奥尔站在他的对面,双手撑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身体前倾,怒视着沃卡:“是你租下的那间房子,你认识红蝎子,甚至还在乔尼认识红蝎子之前。是你告诉了红蝎子,让乔尼信任她的方法,甚至,就是你为他们两人牵的线。你还是个暗地里的掮客,是你给艾斯瓦尼亚男爵牵的线。也是你,用天使药让红蝎子和乔尼失去意识,让这个畜生侵害了乔尼。”


    来之前,他们还去了沃卡的五金店。沃卡足够小心,店员们对他也足够忠诚,但那些店员们毕竟没有沃卡这么狡猾,总归还是有些蛛丝马迹的。另外一些事情,就很容易地被推测出来了。


    关于乔尼,有些事一旦细想,就会发现疑问越来越多。


    ——乔尼这样容貌不错智商又有问题的人,是如何在独身一人的情况下,成为帮派成员的。并且他在很多帮派的地盘杀过人之后,不但没有被追杀,依然来去自由。他经常能接到保镖的工作,谁做的中间人。


    乔尼……很可能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成为了一个“清洁工”,被利用来除掉那些不能被外人所知道的对象,他杀的人甚至可能比表面上的要多得多。毕竟一个几乎不说话的傻子,他是很难泄露出什么的,那些被害的女性们,只是让狂躁的他平息下来的“供品”。


    不过这些完全是奥尔自己的猜测,他缺少证据。


    沃卡一言不发,甚至在奥尔停顿后,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他的眼神近乎挑衅


    这是个狡猾的混蛋,沃卡很清楚,不说话就没有破绽,而他……是贵族。虽然只是一个勋爵,但终究是贵族。


    艾斯瓦尼亚子爵夫妇的案子,是不可能上普通法庭的,毕竟贵族夫妻那样死去,大贵族们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成为普通人的谈资?


    他会到国王,或者至少一位大贵族的面前接受裁决,指控他的主要证人,就只有这个房东,还有他的伙计,精神不正常的乔尼连话都说不完整。而既然抓住他的线索不是从艾斯瓦尼亚男爵那边得到的,就说明男爵已经从这件事上被十分强力地摘出去了,他彻底不会参与这件事,更不可能站出来指控沃卡。


    在没证据的情况下,裁判他有罪或无罪的,就得看贵族的想法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不给奥尔更多的证据,然后用自己的好口才,在那天为自己辩解。


    突然,奥尔也对他灿烂一笑。


    “您认为,我会把您关在这里,一直等到国王那边来要人吗?”奥尔问,“不,让您在我们的警局里白吃白喝,那和将一坨狗屎放在我们自己的鼻子底下,有什么区别。我会把你交给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


    “!”


    “彼得!把他送去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的府邸。”


    当彼得真的进来将沃卡从座位上拽起来,朝外拉的时候,这个男人才终于露出了几分惊恐:“不!你们是警察,你们没有资格——你们!”


    换成别的大贵族,沃卡还有信心能有至少一半的可能说服对方,毕竟贵族总是庇护贵族的,不是吗?但是公爵夫人?奥尔刚找回了萨曼莎小姐,找到了杀害她侄子与侄子妻子的罪犯,目前奥尔假如找她帮忙,那么公爵夫人必定是有求必应。


    而奥尔把一个在子爵夫妇被害案中,牵涉颇深的从犯送给她……


    公爵夫人一定更相信奥尔说的话,会把沃卡所有的话都当成放屁。另外,她正因为没办法动男爵而肚子里憋着火呢,沃卡很可能将会收到“公爵夫人的处刑大礼包”。


    沃卡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但他刚被拽出审讯室的时候,还是很冷静的,他认为奥尔是在恐吓他,要不了多久……


    不,他已经被拽到大厅了!而且这个拽着他的拥有巨大力量的警官还叫了别人过来,他们正在准备囚车。


    “等等!我说!”他大声嚷嚷着。可这个警官没把他带回去,奥尔也没有突然从某个拐角蹦出来。


    他们已经到了后院,他被扔上了一辆小囚车,手铐被铐在了囚车中间的铁棍上。


    “我什么都说!我有很多情报!我知道很多‘人’的秘密!”这个时候,沃卡才确定奥尔不是吓唬他,他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但马车辘辘,一路没有任何停歇地,将他送到了艾斯瓦尼亚公爵府。


    公爵夫人这时候正在照看入睡的萨曼莎,已经两个白天一个黑夜没睡的她双目满是柔情地看着酣睡的小女孩,在她皱眉或发出不舒服的哼唧声时,就会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或握住她娇嫩的小手,直到她再次安静下来。


    “夫人……”管家进来了,俯下身一阵耳语。


    公爵夫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凶悍起来:“挑断他的脚筋,关进水牢去。把水牢的水放到腰部以下,别让他淹死。给他送饭,不要送水。一周之后,我要去看他。等等,给蒙代尔孤儿院捐献5万金徽。送钱去的时候,问问他们还缺什么。”


    “是的,夫人。”


    吩咐完之后,夫人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萨曼莎的身上,她的面容上露出了温馨幸福的笑容。


    “啪!”那对祖孙无比温馨的时候,诺顿帝国最尊贵的母子却动了手,当然,是母亲打儿子。


    起因是钱德勒对国王说,他要特赦乔尼。


    国王说:“你疯了吗?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钱德勒回答:“我没疯,母亲。我知道他干了什么,但他也只是一柄刀,您见过有谁吊死一柄刀的吗?”


    国王因为过分激动扬起了手臂,不过这时候她还没动手打人,毕竟她这辈子都没亲手打过几个人:“你就是疯了!您认识阔特·艾斯瓦尼亚,也出席了他的婚礼。那是个温和的年轻人,他的妻子也是个好女人。阔特被活埋了!我的光明啊,活埋!那可怜的女人死得更惨,甚至我听说了都要做噩梦。


    你现在告诉我,做下这一切的,只是一柄刀,然后你要宽恕他?一对儿那样好的年轻人惨死,凶手却被特赦?他们活该吗?”


    “……您该看看乔尼的过去,只要看看,您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做下这一切了。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是我得承认……作为贵族,是的,他们确实活该。”


    “啪!”这就是刚才的那个巴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威廉?我原以为我可以接受你的善良,只要你不愚蠢,但是我错了。你可以仇恨贵族,找他们的麻烦,杀掉他们。但前提是,你自己想那么干。而不能是为了什么可怜的平民。


    当一个暴君,你的宝座会很稳当。当一个怜悯平民的国王……那么未来在历史上,你只会留下一个傻蛋的称号。”


    钱德勒依然梗着脖子,国王捂住了自己的嘴:“光明啊,有多少年,我没有想哭过了。你认为只要你善待他们,那么那些平民也会拥护你?就像蒙代尔一样?那么,好吧,威廉,我们来试一试。”


    “赦免乔尼?”


    “不,这件事不行。我们来试一试别的,一些比赦免一个罪犯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去善待那些民众,然后来看看,你到底是否能够得到拥护?当然,是有时限的,一年怎么样?”


    “好的,母亲。”钱德勒的眼睛发亮,他大概觉得,在这件事上,他取得了胜利。


    “我……能去看看乔尼吗?”爱丽丝站在奥尔的面前,问。


    作为帮了他们大忙的人,爱丽丝和一些人被带到了鱼尾区。


    “您不想把贝蒂接出来吗?”奥尔问。


    “不,她在那,比和我在一起好得多。”她顿了顿,“至少现在比和我在一起好得多。”


    “鱼尾区的孩子,都能免费上学,在学校可以有免费的早餐和午餐。孤儿院再怎么好,也和妈妈不一样。您已经把她教养得很好了,为什么不继续呢?”


    “我……”爱丽丝用手背擦掉眼泪。


    奥尔看得出来她动摇了,于是也不再劝:“可以让您去见一见乔尼,但乔尼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所以,得有我们的人在一边看着。”


    “当然,我明白。”


    乔尼在拘留所里拥有一个单间,大门是铁门而不是栅栏,戴着重刑犯镣铐的他,此刻蜷缩在墙角里,双手抱着头,几乎与墙角的阴影融合在了一起。


    爱丽丝得承认,她现在有点害怕,她过来完全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甚至让她有种回到少女时代的感觉,充满了冲劲,浑身都是热血。


    以至于她突然就想和曾经的小伙伴再见一见,毕竟,十二年前时,他们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乔?”这是当年的昵称。


    乔尼立刻抬起了头:“妈妈?”


    “……”爱丽丝想否认,可乔尼已经哭了出来,即使是黑暗中,他晶莹的泪水也依然那么清楚明白。


    “妈妈!妈妈!救救我!我害怕!”


    爱丽丝瞬间哭了出来,她也走了过去,跟着爱丽丝一块来的约德尼抬了抬手,但最终没有阻拦她。


    爱丽丝跪在地上,把乔尼搂在怀里:“会好的,宝贝,会好的。”她哄着他,就像是哄着自己的孩子,但不敢做出任何的承诺。


    爱丽丝一直抱着乔尼,直到他入睡……


    爱丽丝在亲吻了他的额头后,准备离开。但不知道是乔尼睡得很轻,还是她跪麻了双腿动作太大了,总之,爱丽丝只动了两下,乔尼就醒了。他一把拽住了爱丽丝的胳膊,爱丽丝像刚才那样,轻声安抚他:“乔,放……嘶!”


    “你要走吗,妈妈?”


    “乔尼,放开!”爱丽丝开始感到害怕了,乔尼的眼神不再像刚刚那样,纯真如一个孩子了。


    “你要走吗,B子?”


    约德尼这时候一步冲了上来,一把捏住乔尼的胳膊,乔尼表情扭曲,非自愿地松开了手。爱丽丝立刻窜出了囚室,约德尼紧跟在她身后离开,一把锁上了囚室的门。


    “嘭!”爱丽丝听见了可怕的撞击声,所以她继续朝前跑。


    “嘭!嘭!嘭!”“妈妈!妈妈——!回来!救救我!救救我——!”


    她不断地跑,但乔尼巨大的声音依然像是追在她身后,就如一个紧追不放的怪兽,直到约德尼将她拉住。爱丽丝下意识地挣扎,可她看见了红色,不只是这位警官身上,还有周围的那些人身上,他们都穿着皇家警察的红衣,刺眼,又热烈。


    爱丽丝大大地吸进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憋着气。


    约德尼把这位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的女士搀到了引导台,班迪尼克拿出了自己的糖浆罐子,舀了大大的一勺出来:“吃点甜的吧,女士,您的心情会平静很多。”


    “谢谢……谢谢……”


    爱丽丝坐在那,哭得难以自己。


    乔尼的案子判得很快,两天后就结束了。而在这两天间,鱼尾区警局一直在解决后续问题——毕竟他们那天可是抄了不少帮派的家,还把侦缉队的参与人员一股脑塞进了牢里,现在案子结了,有些人该放,有些人该接受审判。


    奥尔知道乔尼被法院提走了,但并不知道审判已经有结果了,直到钱德勒来接他,邀请他……一块观刑?


    奥尔最近心情压抑,他很真切地理解了,什么叫“当你注视深渊,深渊也在看着你”了。他这两天完全靠着和达利安贴贴活命了,他是真的不想去看什么绞刑。而且,当初在法院轮值,奥尔觉得他已经把这辈子能看的绞刑,都看完了。


    即使知道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但直面太多同类的死亡,对他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可是,钱德勒那凝重的表情,让奥尔没能把拒绝说出口,毕竟上次见面时,他们俩之间发生了十分不愉快的争吵,所以,奥尔最终还是和钱德勒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他们到达了法院门口,那地方现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犯人正被套进绞索,是房东。他嘴里塞着东西,正不住地哆嗦。


    “嘭!”“哦——!”


    刽子手的副手按下了绞刑台踏板的开关,台下的群众发出了惊呼,接着就是鼓掌和笑声。还有人在人群里嚷嚷:“把他们嘴巴里的东西拔出来!让他们开口!”


    然后当他们下车,是被四个警察一块儿押上来的房东的大儿子,他的嘴没被堵住,正在不断地挣扎,并发出恐怖的咆哮。这让人群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当他被套上了绞索,双脚悬空,他发不出话,可依然剧烈地挣扎着,就像是一条刚刚被钓上来的活鱼。


    人们欢快地笑着,闹着,有人朝绞刑台上扔出钱币与鲜花。


    轮到乔尼了,他同样是被四个警察押上去的,他大声地哭泣着,叫嚷着:“救救我!救命!”当刽子手将绞索套在他的脖颈上时,他大喊,“妈妈!妈妈!警官先生——!沃卡!救命——!”


    人群发出嘘声:“那个蠢货竟然还在叫妈妈呢!”


    踏板放下来了,乔尼也像是条活鱼一样挣扎起来,于是,这时候人们就又满意了,开始欢呼,开始扔鲜花和钱币了。


    当乔尼彻底不动了,钱德勒也立刻转身回到了车上,他捂着脸,痛哭不止。


    奥尔递了一条手帕给他,钱德勒道谢接过,他擦了擦脸,抬起头时却愣了一下,因为奥尔表情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悲哀:“那可怜的人一直在呼救……”


    奥尔看着钱德勒:“是该有人救他,但不是现在,而是十二年前。或者,也得是十年前。现在?已经迟了。”


    现在各个警局被塞满的拘留室里,那些囚犯谁没有个悲惨的童年?索德曼底层民众受到侵害的概率大到可怕——是受到切实侵害,不是被骚扰——被暴力殴打更是未成年人的家常便饭。扭曲的过去,造成了扭曲的现在,他们已经成为了索德曼这巨大怪物的血肉了。


    “……”钱德勒沉默,“我要把孩子们接回去了。”


    “是该接回去了。”看来帝国又发生了一些变动,钱德勒需要孩子们留在他的身边。


    钱德勒到时,这时候正好是那几个孩子的班级自由活动的时候,他们在操场上玩得正欢快。可是,老师来叫了他们。


    “你们的父亲来接你们了,去楼上整理一下行李吧。”


    三个孩子的表情和被雷劈了差不了多少,他们在这个孤儿院里住了差不多一年,刚来的时候是三只骄傲的小公鸡,绞尽脑汁想要离开,而现在……


    最小的路易瞬间就哭了出来,年纪更大的理查德和贝切尔眼睛里也见了晶莹。但他们没拒绝什么,快速地上了楼。来的时候,他们只有自己一个人和身上穿的衣服,但离开时,他们每个人都提着一个大皮箱。


    “把这一年的经历,当成一场童话冒险吧。不用记得。”老师把他们带到了钱德勒的马车前,“是先生让我告诉你们的,祝你们能有一个平安健康的未来,再见,孩子们。”


    钱德勒看见久不相见的孩子们,既激动又不知所措,他想给孩子们一个拥抱,可他们只是低垂着头,一个接一个坐上了马车。


    当马车动了起来,路易再次哭了起来,钱德勒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想安慰他,但男孩突然抬起了头,脸上有泪,眼神却是坚毅的:“您让我们来就来,您让我们走就走,您太任性了,父亲。”


    钱德勒尴尬地收回了手,他其实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父亲……


    奥尔没跟钱德勒前往孤儿院,没必要。他也没回警局,而是回到了家里,头朝下,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疲惫感从他的心口蔓延向四肢百骸,他的指尖,甚至发丝,都仿佛被坠上了负重,把他朝下拉,下拉,拉……


    他好像落进了深海,四周冰冷,黑暗,压抑,且窒息。


    奥尔的心灵岛屿此时也“天黑”了,岛上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抹暗色,本就是黑色的泥土地面,则更多了一抹冰冷的铅灰色。火鸟凑到了红龙的身边,他们俩一块儿抬头看着岛屿的中心。


    那里有一株高大笔直的杨树,现在也只有这株杨树是不同的,它不但没有变得黑暗,反而每片大叶子上都依然闪烁着金色的光,就如树顶上还有太阳洒下阳光那样。他随着风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渐渐凑近的黑暗在杨树周围停下了……


    现实中,一只大手盖在了奥尔的头顶,轻轻抚摸了两下。手的温暖那么无害与温柔,可却又充满了强悍的穿透力,在深海中沉沦的奥尔,瞬间睁开了眼睛。


    恍惚间,那大手破开了深海的阴暗,带着一束光抓住了他。


    奥尔看向了那只手,那束光……


    第406章


    达利安本以为奥尔睡着了,想为他把靴子脱了——奥尔一身制服就躺在了床上,他看起来累坏了。


    可他的手被抓住了,奥尔侧过头来看着他。


    “吵醒你了?”


    奥尔摇了摇头,从床上彻底坐起来,双手抱着达利安的手臂,头撞在了他的肩膀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而奥尔沉默不言。他从那个不断沉沦的噩梦中醒了,却仍累得厉害。


    达利安也坐了下来,奥尔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对不起,我不够坚强。”他就像是个玩累了或受了委屈的孩子,只想在大人的怀里寻求安慰。


    达利安摸了摸他亚麻色的头发:“不,你很坚强。有些事,我们的无所谓,因为我们将其视为‘别人的事’。但你不同,你把那些事都背负在了自己的身上,你的心承受得太多了。”


    达利安细碎地亲吻着奥尔的额头,脸颊,耳朵……他变成了巨狼,制服被突然改变的体型拉扯成了碎屑,巨大的体型把他们的床压得咯吱作响,但现在两人都不在意这个。


    奥尔扑进了温暖的毛茸茸的怀里,蜷缩成了一个团。达利安是治愈的,毛茸茸更是治愈的,达利安+毛茸茸,是治愈的平方。奥尔整个人都陷在了温暖柔软的毛毛里,这次他也是朝下沉的,但却舒畅又惬意。


    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深沉安稳的睡眠,确实是一种让人修复自己的好方法。


    临近黄昏时,奥尔醒来了,只是不想睁眼,他抱着温暖的巨大毛茸茸,收紧了手臂,把脑袋埋进狼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是有些呼吸困难的,鼻子还被狼毛扎得很痒,但那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


    终于,奥尔睁开了双眼,他抬起头,达利安也变回了人类的形态,当然,他的衣服,已经成了碎布了。


    奥尔看了看达利安,达利安也看了看奥尔,侧身半躺着的达利安,微笑着变成了平躺,奥尔眨了眨眼睛,接受了这共舞的邀请……


    热舞结束,两人躺在乱糟糟的被子里,奥尔说:“我刚刚忘了隔音法阵。”


    达利安微笑:“没事儿,他们已经习惯了。”


    奥尔:“Emmm……那就再来一次?”


    “好。”达利安说着,翻身坐在了奥尔的身上,这次,他想邀请奥尔跳一曲脐橙之舞。


    奥尔……奥尔又忘了搓魔法阵了,毕竟,热舞在即,谁还有别的心思呢?


    清晨,达利安很早就出去买食材了,而奥尔在厨房里蒸木签子,他今天,准备做烧烤。一边的大盆里,土豆正在里头翻滚着。菜板上,生菜正在给自己一层一层剥着皮。奶酪刀正在切着奶酪片,水果刀正在切着苹果块,削皮刀则正等在土豆大盆旁边,等着土豆们清洁好。


    这看起来像是童话场景的厨房,只不过是因为马赛克正在操纵着它们。


    敲门声响起,这不是达利安。


    奥尔叹气,可千万不要是来找他问案子的。


    安卡的肩膀上扛着一条十分有存在感的熏牛腿:“我来帮忙了,先生。”


    “嗯。”


    奥尔点头,安卡就要朝屋里进,但是被奥尔侧身拦下了,在拦下他的同时,奥尔把那条牛腿接了过来:“去拿毛衣,你在客厅里织毛衣就行了。”


    “呃……好。”


    “如果有谁没事干,也可以一块儿来织毛衣。注意,是没事干的,如果自己有事,即使只是想在房间里睡觉,也不要过来。我这里只接待闲人。”奥尔是对安卡说的,也是对其他狼人说的,而狼人们也可以通知血族和人类。


    “是的,先生。”


    当达利安带着两辆马车的食材回来时,客厅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窝织毛衣、玩纸牌、玩跳棋、玩桌游的,还有拉小提琴、吹口琴、弹钢琴的……人,有男有女,种族齐全。甚至总是躲藏起来的小精灵们,这次也零零散散地散落在这个房间里,乌鸦们见缝插针地站在人群里。


    人很多,把客厅的每个角落都占满了,但除了音乐和厨房里奥尔做饭的声音外,房子里依然很安静。


    达利安站在门口,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四年前的感觉,当时没发现,这房间里竟然有种静谧的美……


    他正准备把食材送到后门去,“都别动!”厨房的门打开了,奥尔在门口嚷嚷了一声。


    人们欢笑着答应了:“是!先生!”


    “加西亚,帮我递到屋里来吧。”


    明明刚才还笑着呢,但他们现在顺着奥尔的话看过来,眼睛里的快乐瞬间消失,只剩下了深深的嫉妒。


    达利安对他们露出了最愉快的笑容:“好的,亲爱的~”


    食物被达利安拿进屋里,然后就飞了起来,直接越过众人的头顶,因为是马赛克兜着,所以不需要担心有血水或渣子掉落。狼人和血族都习惯了,很多人类虽然已经是知情人,但这场面也是第一次看见,比如大麦克,他也只看见了奥尔几次张开翅膀飞起来。


    当达利安最后从他们头顶飞过去时,人群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落地时,达利安亲了一下奥尔的脸颊——他刚刚简直觉得,托着他飞过来的不是奥尔的魔力,而是那些人的嫉妒了。嫉妒使人丑陋?不,嫉妒使人飘飘然。


    中午的时候,奥尔拍着手再次出现了:“好了,吃饭了!大家都站起来一下!好,不要动!”


    零碎的小家具贴到了墙边,椅子重新摆放成了“日”字:“大家都坐下!我们要吃回转烧烤了!”


    马赛克组成了桌子,一条传送带从厨房里伸了出来,绕着“日”缠绕成了“8”,传送带转动着,将碗和碟子从厨房里传送了出来。


    人们发出欢呼,虽然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吃饭,但坐得靠近出菜口的人,很自觉地等着食物传送过去,并不着急拿东西。不一会儿,传送带上就摆满了食物。


    奥尔看着他们露出笑意,不知不觉间,鱼尾区的很多人,已经学会了礼让与谦恭,而他们自己还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他和达利安相视一笑,也挤进了人群里,厨房里,只留马赛克工作就好了。


    大餐过程中,总有人从外头进来,吃饱了的人会自觉地退出去。而新来的人,也总会带着食物,奥尔厨房的材料,总是见不到明显的减少。可让开了位置的人,又不舍得离开,刚才演奏乐器的那群人干脆在门口支起了摊子,所以大家吃完了就出去跳舞,暂时轮不到的,也能在这儿跳舞。


    而有些事几乎已经成了鱼尾区的惯例——奥尔的邻居们,十分迅速地带着自家的美食来了,有人将桌子搬到了街道上,很快那桌子就被堆满了。


    达利安和奥尔也在跳舞,咳!真正的舞蹈,不是比喻的那种。


    “啦啦啦啦~~”火鸟踩着拍子,也在跳舞,奥尔的灵魂岛屿,终于重新晴朗了起来,“一块来——嗷!”


    红龙久违地将火鸟按进了泥土里摩擦!


    小精灵们已经躲回了楼上,但他们也在点亮了灯光的房间里跳舞,欢畅的笑声,随着精灵粉洒满了他们房间的每个角落。菲洛琉斯和奥丁飞上了天空,狮鹫的舞蹈只能在天空中表演,而且,只表演给一鸟。


    五月的时候刚刚度过一个回归日庆典,但今年真的是一个忙碌的年份,所有人都觉得距离上次他们如现在这样欢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有今天放假的人跑去警局接了其他人的班,娜塔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还带着分院的一群人,并且拉来了丰厚的食材。比尔来了,他本来只是带人送食材的,但被奥尔拉了过来。比奥尔还要忙的里瓦斯总算带着他的人来了,总算是忙里偷闲。


    电影公司的也来了,他们最近在拍摄一部由佩鲁斯伯爵和塞尔瓦两个人编剧并导演的电影,而且这两个家伙还不想告诉奥尔内容,说是给他个惊喜。他们今天过来时还带着摄像机,把现场也一同拍摄下来了。


    当然,也少不了孤儿院的孩子们。他们虽然也有外出活动,但能像是现在这样玩闹的日子也是极少的。


    还有些奥尔看着眼熟,但称不上认识的人。当然也有来占便宜的,太过分的,会被人们自觉地扔出去。


    奥尔和达利安家里的传送带早就被收起来了,奥尔搬出了烧烤炉,还有他的秘制烧烤料与蘸料,烤肉的浓郁味道随着灰色的烟,向四周弥漫。


    不过里瓦斯还是吃到了旋转烧烤的,所以,现在他正在缠着娜塔莉,想让她研究出来那样的机械造物:“很简单吧?就是转着圈而已。”


    “……”她已经带了食材来,不是白吃,为什么还会掉进坑里?给自己增加一件工作,“高端餐厅?”


    里瓦斯点点头:“对,高端餐厅。”


    非高端餐厅,这种自取的进餐方式,会把人赔死的。


    “那这个和自助餐有什么不一样?”


    “年轻人会喜欢的。”里瓦斯很坚定。


    “好吧,好吧……向研究院下单吧……”


    奥尔竟然还看见了……奥古斯丁???


    他穿着一身皇家警察的红衣,拉着个小女孩在跳舞,听见动静后,很高兴地对着奥尔眨了眨眼。


    一日狂欢后,奥尔感慨:“马赛克真的是整理房间的好帮手。”


    假如不是有马赛克这样的魔力,奥尔绝对不会办白天那样的烧烤大会。现在,屋子是收拾干净了,但房子也被熏入味了,到处都是浓重的烧烤味。


    “我们去局里住着,过两天等到味散了再回来?”达利安提议。


    奥尔刚想说无所谓,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又或者,我们能到附近的酒店里住上一周?”


    “酒店?”


    “对,大酒店,蜜月套间!”


    “好!”


    两个行动派男人快速整理了自己的行李,赶着一辆轻便马车出了门。


    最近的称得上大酒店的豪斯酒店,距离他们也要四十分钟的车程,但这点时间对两人来说不算什么。


    他们的到来把酒店的大堂经理吓了一跳,很显然,他也是认识这两位大名鼎鼎的先生的。知道他们是来住宿的,还点名是一周的蜜月套房,让经理松了一口气,飞快为两人完成了手续,还打了个七折。


    侍者面带微笑地将两人带上了六楼:“新婚快乐,祝二位蜜月愉快。为庆祝两位的婚礼,本酒店还有一份礼物送上,其中包括蛋糕、香槟与玫瑰花,请问两位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夫,但被称为是新婚,还是让两个人身上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新婚礼物更是让人开心。


    “不,没有,谢谢。”


    “好的,最迟半个小时之后,礼物将会送到。两位如果有什么需要,请拉响这个铃铛。”留下钥匙,侍者离开了。


    奥尔还是头一回住这么高级的酒店,更不用说是蜜月套房,他刚想仔细打量一下这个地方,达利安已经提着箱子直奔盥洗室去了。


    奥尔:(ω\)有、有点期待。


    “咳!”他摸摸鼻子,咳嗽一声,再次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打量摆设上。


    房子的整体色调都是奶油白,客厅里是一张巨大的单人沙发——比很多穷人家的双人床,甚至挤了五六口人的多人床,还要大。


    奥尔抹了一把脸,甩了甩头,那糟糕的情绪依然萦绕不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尤其是当他一个人,且无事可干的时候。他不会忘记这些事,但不能一直牵挂着。


    他拿起茶几上的红玫瑰,放在鼻尖嗅闻玫瑰的香气——玫瑰花旁边放着的是《圣典》。他脱掉了鞋子,地面上铺着整体的绣花地毯,沙发下则是一张深棕色的熊皮。奥尔的脚踩在熊皮上,他的脚背很快淹没在了厚密的皮毛中。


    墙壁上挂着一幅夫妻带着孩子野餐的画面,希望画中的男女不会像子爵夫妇那样……不行,别看画了。


    卧室抬高了一节楼梯,并且隔绝卧室和客厅的不是门,而是有着大片精美刺绣,缀满了珍珠的白色落地窗帘。撩开窗帘,一张巨大的四柱床映入眼帘。


    床上垂落着奶白色的幔帐,枕头和靠背堆满了床头,被子上撒着新鲜的玫瑰花瓣,奥尔坐了上去,床垫弹了他两下,这是一张弹簧床垫,在这年头,价值不菲。床的左右是矮墩墩的床头柜,奥尔打卡后,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是两颗糖果,旁边放着卡片:新婚愉快,糖果是免费的。


    第二个抽屉里,是润滑油,玫瑰油味道的……


    是见到的案子正的太多了吗?以至于看什么都能和案子联想到一块儿去。


    “奥尔。”达利安已经在客厅的帘子那站了有几秒钟了,可奥尔一直不抬头,他只能出声。


    “啊……”奥尔意外地惊呼出声。


    他以为达利安的换装可能是那样,咳!就、就是比较少,几条布料的。或者是那样的。带着蕾丝花边的白色礼服什么的……


    总之不是展露曲线美的,就是透出禁欲美的,可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达利安穿了一件黑色的宽松V领毛衣,V领是深V,能依稀看出他“伟大的胸襟”,两条手臂的袖子微微撸起,露出小半截光洁的手臂。下面他则穿了一条帆布裤,一条无限接近于磨白牛仔裤的帆布裤。他光着脚,没穿鞋。


    这身衣着的达利安,把奥尔“打”了一下,曾经的,久违的,现代的蓝星再次冲击向了他的大脑。奥尔张着嘴,愣住了。


    “不太合适吗?”他这表情虽然不是讨厌,但也不像是喜欢,达利安尴尬地把袖子拽了下来,“我去换下来。”


    “不不不不!”奥尔飞蹿到了达利安面前,拦住了他,“我是太惊喜了,真的太惊喜了。你怎么会穿这么一身?”


    “是你说的。”


    “我说的?”奥尔琢磨了半天,“你是指在你织毛衣的时候,对你指手画脚吗?”


    那是根本没在他的大脑里储存过的事情,就是没过大脑的话,作为一个连起针都不会,最多在达利安缠毛线球的时候,帮他架着毛线的废物,奥尔就算是把自己的脑浆子挖出来,也只能记起,他大概说过几种毛衣的样式。


    其中多数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只有少数几种比较夸张的达利安还没听说过。


    至于磨白牛仔裤……最早的牛仔裤就是帆布裤,但是这年代有身份的人,当然不能穿这种只是耐磨耐脏的裤子。


    “加西亚!”奥尔直接把脑袋搁在了达利安的肩膀上,“虽然我不喜欢天使,但是,这个时候我只能说,‘你是我的天使’。”


    “我喜欢你的形容,我的爱人。”


    温柔厚重的“my~~ love~~”带着一点点达利安故意把嗓音压低带出来的颤音,奥尔当时就不行了,被电击枪命中的大概也就是现在他的感觉了。


    既然这是蜜月,那当然该干些蜜月里干的正事儿,不是吗?


    奥尔这些日子都是面带笑容的,警局里的众人也松了一口气,安卡甚至私下里对达利安比了大拇指,毕竟过去这么严重的案子之后,他们的先生总是得消沉上一段时间。


    然后,奥尔就从报纸上看见了国王即将召开盛大宴会这么一件事。


    报纸上说,是为路易王子的大儿子,理查德王子订婚而庆祝。


    钱德勒去年把人送来的时候,是十二岁多点,现在绝对不足十四岁:“十四岁啊……”


    早婚这件事,东西方的古代都不少见,但这个年代贵族结婚已经越来越晚了。奥尔继续朝下看,理查德的未婚妻叫蒂尼丝·泽勒,是泽勒公爵的小女儿,今年十二岁。


    从家室的方面看,这对钱德勒和泽勒公爵都有好处。


    但是,奥尔觉得国王不该是为一对少年男女的婚约,就大动干戈的人,甚至,这件事得反过来看。国王又要办大事了,她需要一个把人集合起来的合理理由,于是她想了想,乱点了一个鸳鸯谱。


    而且,这场宴会可有点匆忙,一般这种大型的宴会,至少要提前几个月发出邀请,但这次,好像只有三天。


    更像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奥尔把报纸扔在了桌面上,只要不来找他,那他就按照自己的步骤走。


    奥尔的步骤就是……在繁忙的同时,把蜜月套房延长了两个礼拜——他的积蓄基本上都扔进去了,不过,是值得的!


    三天后的夜里,和奥尔躺在蜜月酒店的达利安,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明亮的光芒,他推了奥尔两下,贴在他耳边说:“外边的声音不对。”


    “!”奥尔也立刻惊醒了过来。


    两人匆忙穿衣,奥尔穿到一半也听见了喧闹声,他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暴动了?”


    虽然现在的诺顿统治层就是一群狗屎,但贵族和教会是唯二拥有知识的人,假如真的发生了暴乱,即使忽略天使的作用,他们真的成了。那接下来的也不会是幸福快乐的新生活,而是长时间的混乱和死亡。


    而大概率他们是成不了的,那么现在,等着他们的就是战争和死亡。


    达利安皱眉听了一会儿,有时候同一个声音呼喊的人太多,太杂乱,也会让他听不清楚:“不,他们……并不愤怒,反而很快乐,他们在高喊……”


    “自由万岁——!”


    “我,诺顿与西赛尔瓦塔的国王,以及南大陆无数殖民地的主人,海伦娜一世,再次宣布,诺顿从今夜起便为自由之国,诺顿的土地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奴隶,所有人都为自由之民!”


    海伦娜一世在几个小时前的宴会上,如此宣布着。


    在同一时间,所有王室成员的宅邸、庄园与产业中,奴隶都被解放,他们自由了。


    获得自由的奴隶们自动集结起来开始进行欢庆游行,他们刚刚去王宫向国王致敬,接着越来越多的奴隶加入进来,走向每一条索德曼的街道。


    第407章


    国王甚至派了禁卫军为他们作为导引,同时也让禁卫军向民众解释发生了什么,以免造成误会。


    这些也都是达利安从不断向众人宣讲的禁卫军那听来的。


    达利安从阳台上探出身去,无数的人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呼啸的风带来了更大的声音。


    “国王万岁!”“自由万岁!”“光明保佑海伦娜一世!”“诺顿帝国万岁!”


    也有些人在咒骂着,不明白国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行为?


    “奴隶是我的财产!国王的命令也不能让我放弃我的财产!”


    但是当黑压压的人群经过,这样呼喊的人都闭上了嘴。而那些在宅子阴暗处的奴隶们,这时候都走了出来,当有人阻拦,游行队伍的人们就会愤怒地看向他们,即使看过去的只是一部分人,但阻拦者也会立刻惊恐地退到一边。


    原来索德曼有这么多的南大陆人吗?他看着那些古铜色皮肤的男女,女人们大多穿着仆妇的衣服,男人们的则多种多样,有的华丽体面,有的肮脏破烂。


    ——有人用石头扔向两边的店铺,砸碎了玻璃,但也仅此而已了,假如有人想要冲击店铺,禁卫军就会骑着马横在前面。达利安看出来了,那些马匹很可能也是改造过的,十几个人也推不开马。奴隶里也会有人拉扯着阻止他们,毕竟禁卫军是为国王服务的,国王给了他们自由,他们难道就要用抢劫回报吗?


    他从南大陆回来后,在这里住了七年,包括和奥尔在一起的时间,他见到南大陆人最多的时候,还是和奥尔去贵族的家里查案,看见的在贵族宅邸里的仆人。


    但无论之前他们在哪儿,现在,他们都站出来了。


    达利安没想到,他竟然也有感激海伦娜一世的时候,更没想到,他原来也记挂着自己那一半并非白人的血统。


    “奥尔!我们……”他扭过头,看见奥尔坐在床上,他并不高兴,反而神色凝重。达利安走向了奥尔,问,“国王做得不对劲?”


    奥尔指了指外头,悲哀地说:“工人……不够用了。”


    底层民众的死亡率是可怕的,奥尔没计算过每年到底有多少人死去,但必定是负增长。奥尔甚至怀疑,平民的平均寿命可能都不到三十五岁。确实有活到四五十岁的普通人,但太稀少了。


    蓝星那边为什么很多国家比种花家早进入工业时代,人口却还那么少?那是有原因的啊。


    现在这个世界没有避孕,底层的女性只要没有难产而死,就要从十四五岁开始,一直生孩子。可生了一辈子的孩子,当她们去世的时候,有些人的身边一个活的孩子都没有。孩子们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世,营养不良、疾病、因工作重伤或重病而死、过马路的时候被马车撞飞,或者……父母一个转身,孩子就没了,可能死了,可能活着,他们不知道。


    孤儿院的糟糕,更是不需要多说。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新生的,人口越来越少,上位者真的毫无所觉吗?


    他们觉察了,那么如何大量地,快速地得到人口呢?


    解放奴隶。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被解放的奴隶进入工厂工作,结果干了没两天就跑了,一路跑回农场里,请求农场主继续让他当奴隶——奥尔第一次看见这个故事的时候,以为它是个虚假的段子,后来才知道,它是真的。虽然不是所有的奴隶都这样,但确实有奴隶这么干。


    奴隶主也不是好东西,但对奴隶主来说,奴隶是他们的财产,他们在使用的时候,会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奴隶的健康和寿命。就像是大牲口,不能让他们饿死、病死,还得保证他们能生孩子。甚至奴隶一旦遇到了和善的奴隶主,还能过得不错,当然这个不错是相对于工人的。


    但对于工厂主来说,工人就是机器的零件,不好用了,就换一个。工厂主对工人没什么和善与否的,因为工厂主要服从于大环境,服从于利润与成本。


    而国王最近一年里,也一直在干这件事——找更便宜、低廉的工人。所以有了工坊,有了侦缉队。


    半个月前,他们还以为国王彻底放弃侦缉队,是因为侦缉队找的麻烦越来越多了。并不是,他们把国王想得太好了,她只是终于找到了更好的人选,侦缉队这柄恶臭的刀子已经没必要存在了。


    因为大批南大陆人的涌入,他们就像是热水。而无法无天的侦缉队,就像是热油。刚刚获得自由人身份的前奴隶们正是兴奋的时候,面对这种直接的恶,很可能会是硬碰硬的反应,那种动乱不是国王乐于看见的。


    这个时候,警察这种正经的暴力机关,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些奴隶们将发现,在这片文明世界里,他们得到了自由,但和他们是奴隶时一样一无所有。


    达利安摸了摸奥尔的头:“但无论原因是什么,至少他们自由了,他们走在街道上,或许依然还会面对异样的眼光,但至少不会被追杀了。”


    “对……”奥尔向前,将脑袋顶在达利安的小腹上,搂住他的腰,此时的时光是多么惬意,他知道昏君为什么是昏君了,抱着美人儿贴贴不好吗?为什么要工作啊?可他只能叹了一口气,“加西亚,看来我们的蜜月提前结束了。”


    “以后有空了,我们随时还能回来。”达利安拍了拍奥尔的背。


    但话是这么说,今天晚上他们还回不去,能继续留在蜜月套房里,只是听着外头的狂欢声,他们既睡不着,也没什么兴趣起舞,就只是拥抱着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时,依然能听见稀稀落落的呼喊声,街道上都是垃圾,商户们当然也都是骂骂咧咧的,尤其是那些被砸了玻璃的。


    虽然已经做了退房,但今天早晨的免费早餐,他们还是可以享用的。


    两人提着箱子,为防万一没穿制服,而是身着便装走到了餐厅,早餐是自助式的,这里的伊塔利亚面和烤面包片很好吃。


    他们还以为今天餐厅里的人不会多,毕竟大家很可能昨夜都没睡好,今天要补眠,谁知道却比前几天的人都要多,每个人都和相熟的人议论着昨夜的事,尤其是那些外国人,他们为这件事到底是文明的进步,还是王室对于私人财产的践踏大声议论着。


    “嘿!那儿也有个奴隶!”突然有个人指着达利安大喊,他站起来,一手指着达利安,一手用餐巾捂着鼻子,“看看吧,看看这些劣种,他们刚得到自由,就立刻四处散播恶臭了!”


    奥尔飞快从手提箱里取出了一只手套,他捏着手套站了起来:“收回你刚才的话!”


    “你是他的什么人?你和他……”“啪!”


    奥尔快速接近,手套扔到了男人的脸上:“决斗!你侮辱了我的伴侣!”


    男人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从他脸上掉下来的手套,看着近在咫尺的奥尔,吓得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还打翻了红酒。


    “我是奥尔维茨卡·蒙代尔,说出你的名字,陌生人!”


    奥尔·娃娃脸·蒙代尔,虽然现在气质发生了改变,可当奥尔平静温和的时候,那就是娃娃脸。而他的身材……已经从奥喵,变成奥虎喵了,但他的骨架长得十分匀称,不会有人长得过高后怪异感。


    他坐在那,长腿在桌布下面,完全没有攻击性。可当他站起来,暴怒地咆哮,却无疑是恐怖的。


    还有他这个名字,瞬间在餐厅里引起了一阵惊呼。毕竟在索德曼居住超过一周,就一定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有各种以这个名字为主角发生的故事。


    男人嘴唇颤抖着,显然不想说自己的名字。奥尔则拿起来他放在桌上的手杖,随着一声脆响,坚硬的手杖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根手指饼干那样,在奥尔的手中断成了两截。现在,男人的腿也开始哆嗦了。


    其实他是有同桌的朋友的,不过现在那几位绅士都缩得远远的。


    “拒绝决斗?那就道歉!”


    男人的嘴巴蠕动了两下,可他的嘴里就像是被灌进了一大罐胶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呵。”奥尔冷哼着,从他的手里拽回了自己的手套。


    离开的奥尔没多说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男人,眼睛里满是轻蔑。现在各国虽然都将决斗定为非法,但决斗与复仇,依然广泛存在,是“文明人”们,道德与礼仪的一部分。男人的行为,毫无疑问证明了他是一个懦夫,尤其他还是最先挑事的那个。


    谁都清楚,这家伙是因为距离远,只看见了达利安是个混血儿,奥尔年纪又不大,认为他们软弱可欺?结果这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踢到了铁板。


    这可是一件值得与朋友聊上两句的趣事。


    “哦!”“光明啊!”“奥尔!”


    突然,周围的人惊呼了起来,达利安更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那涨红了脸的男人,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柄手枪。他对着奥尔的后背就要扣动扳机,但奥尔已经快速转身,一把捏住他持枪的手腕,向上举起。


    “砰!”一声枪响,餐厅上方的大水晶吊灯被打碎了几块水晶,就餐的人们惊叫着,反应快的人,已经躲进了桌子下面。


    听着倒霉蛋男人的惨叫,他们又从桌子下爬了出来,这个时候,酒店经理与酒店保安也都到了。


    毕竟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美丽的时光,而且下次还会来,所以,奥尔把那个混蛋(捏碎了腕骨的),交给了酒店经理处理。酒店经理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并没有责怪奥尔,反而感谢了他,并给了他之前一半的房费。


    在奥尔离开后,面对不解的副经理,经理解释:“这种找麻烦的客人,总会找到真正的麻烦的。他掏枪的行为据其他顾客说,十分娴熟。假如这次遇到的不是蒙代尔警官,现在我们已经有一位顾客躺在床上的。


    别说什么达利安警官是个混血儿,那种人真的关心什么奴隶、自由人的问题吗?他只是找到了一个能让他大放厥词的对象罢了。”


    达利安笑了一下,他一直在关注着经理,假如在他们离开后,经理对他们表现出厌恶,那他们也不会再来,当然,这样的酒店也不会在乎一两个客人,但是现在,或许他们过一段时间,确实能再来过一次蜜月。


    奥尔:“?”


    达利安微笑着,把听到的告诉了他,奥尔果然也笑了,这个世界上,总还是会有明智的人。


    钱德勒在搂着莫萨娜跳舞,莫萨娜已经一脸的生无可恋:“亲爱的,我的脚疼死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好的。”钱德勒放了手,莫萨娜一瘸一拐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钱德勒却还是抱着空气在跳舞。


    “奴隶解放让你这么高兴吗?”


    “不只是奴隶解放!”莫萨娜的话问到了钱德勒的痒处,他停止舞蹈,兴奋地坐到了莫萨娜的身边,“是为我做的,是母亲和我的约定!”


    “啊?”


    “……”莫萨娜的表情太怪异了,不是兴奋或疑惑,而是尴尬,对自作多情者的尴尬。钱德勒的兴奋劲儿消退了一些,“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不,我只是过于惊讶了而已,对!过于惊讶了!”


    “你知道些什么?”


    “您……我不知道您和陛下约定了些什么,但是您和陛下约定时,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


    莫萨娜舔了舔嘴唇,她更尴尬了,还有后悔,口齿伶俐的莫萨娜,说话开始变得磕磕巴巴:“去年中旬,陛下……频繁地邀请大贵族进宫。她确实是在商议博览会的事情,但同时,她也与众多大贵族们商议解放奴隶的问题。我们的……货品开始积压了,而且一些工厂里十五岁以下的工人越来越多,虽然他们的工钱也少,但干活儿终究比不上成年人……”


    莫萨娜闭嘴了,因为钱德勒的表情难看得惊人,是青灰色的。


    “还有呢?”钱德勒问,语气反而很平静。


    “还有……就是近期的问题了,西大陆那边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很可能将会爆发一场或几场战争,我们得从中截取更多的利益。”


    坐在一边的钱德勒“塌”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起身离开了。莫萨娜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打击他的,毕竟他看起来是这么快活,但是王子就像是活在童话里,这是要出问题的。尤其是现在,已经能确定国王陛下的身体出问题了,假如更倒霉一点,国王正好在西大陆爆发战争的时候去世,让这位快乐王子成为国王,诺顿会爆发可怕的灾难。


    他必须得知道,无论看起来多美好的事情,都必须是在现实利益的前提下。


    索德曼,或者说整个诺顿帝国的所有警局,都在未来的一到两天内,接到了国王、议院与皇家警察总局、警察总局联合颁发的命令——在未来对待解放奴隶的案件上,必须秉承公正的态度。


    是的,所有那些南大陆人,那些被解放的奴隶,他们在被解放后,不是诺顿帝国的自由人,不是公民,他们是“解放奴隶”。这份命令,确定了那些人的地位。


    第二封全国命令,则正式砸实了解放奴隶这个词的定义:所有古铜色皮肤之人,无论是从别处而来,又或在诺顿出生,无论父母是否有一方为白人,但只要皮肤为明显的古铜色,他们即为解放奴隶。解放奴隶不得贩卖,也不得自卖自身,只要踏上诺顿帝国(包括所有诺顿殖民地)的国土,他们即拥有普通自由民的身份,拥有合法的工作、被雇佣的权利,可以拥有自己的财产(包括金钱、物品,与土地不动产)。


    第二封命令看起来很多余,普通公民的权利不也就是这样了吗?


    但是,解放奴隶没有选举权,没有受教育的权利,没有开办商店与工厂的权利,甚至……没有继承权。


    而且,工作和被雇佣是“权利”,但拥有自己的财产,就是“可以”。这里边能做的文章可太大了。


    更要命的是,这封命令把包括达利安在内的,警局里的所有混血警官,也都计算进去了。甚至是皮肤因为劳作被晒黑的普通人,也包括在内。


    梧桐区的克拉罗斯,贝壳区的波罗斯泰,索帕港的豪特玛黎,还有白袜区的艾萨克,先是向鱼尾区求援,接着希望能够和鱼尾区进行警员兑换。就是把他们区的混血警官,都送到鱼尾区来。


    奥尔和达利安答应了。


    奴隶的解放,也带来了大量的案件。


    参加了游行的奴隶想回去取回自己的财产,结果被主人拒之门外——你都有了自由了,还要财物干什么?况且那些财物都是你作为奴隶的时候,我赐给你的,那时候你是我的财产,你的财物也是我的财产,现在你自由了,你的财物又没自由,你凭什么带走?


    有些前奴隶面对这种主人,直接转身离开了,但也有些人和前主人爆发了争吵。


    这种的一般调解之后,还是能解决的。


    也有性子火暴的前奴隶,游行过之后,转身就纠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杀回了他们的原主人家。


    这样的也好解决,直接进牢里吧。


    除了这些人之外,有大量的前奴隶,在获得自由后,就变成了街道上的闲散人员。他们往往身上还有点钱财,能吃一段日子煎饼这样的普通食物,可他们既不找活干,也不找房子住,就一群人找个角落围坐在一起,不说话也不动。


    去问的话,他们也会说话。


    “我们这样挺好。”这就是他们的回答,“我们能吃饱肚子,为什么要干活呢?等饿的时候再去工作吧。”


    作为奴隶的时候,他们没有自己的财产,所谓的家庭也不过是被奴隶主指定的□□对象罢了,甚至奴隶主改变了主意,那他们的丈夫或妻子也会随时改变。


    前奴隶的他们,面对突然而来的天降自由,在最开始的兴奋之后,就彻底陷入了茫然之中。他们的这种表现,就是对于曾经奴隶生活的一种逆反心理——我现在自由了,我不想干活就不干活。


    皇家警察是不会管的,不阻碍交通就行,可是只管郊区治安的蓝衣警察出现了,因为:“无家可归者,全部要被逮捕送入工坊。”


    跑到皇家警察的辖区来,这很明显是上头的命令。


    “我们是自由人了!”


    “工坊里都是自由人。”


    又隔了一周,是第三封看起来十分矛盾的全国命令:一,即日起所有警局都要开设“解放奴隶”登记处,为解放奴隶进行身份登记,获得登记的解放奴隶才能获得于诺顿帝国自由生活的权利。


    二所有帝国公民,都有权利帮助奴隶逃亡,无论帝国领土之内或之外,携逃亡奴隶进行解放奴隶登记的帝国公民,可获得不等的金钱奖励。


    三帝国全境内的一切设施,公民优先。


    这命令是禁卫军艾尔迪亲自送来的,他以为奥尔会炸了,因为那个“为解放奴隶进行身份登记”,不只是办理一个“解放奴隶证书”,还要在奴隶的左脸颊上,用特殊颜料,盖一个印章。


    这种印章在一个月之内都是存在的,如果解放奴隶本人在印章消失前,没有补印,也就代表着所有索德曼公民,都要资格把他们抓起来,押到警察局领赏。


    即使,这个人本身也是警察。


    “谢谢,艾尔迪。”


    “呃……别让达利安他们出门,过一段时间,应该还会有新的命令,因为帝国在殖民地的军队里,也有大量的混血儿。”


    “我知道。”奥尔对着达利安微笑着点头,从第一条就能看出来,虽然国王和工厂主们达成了一致,但他们依然对奴隶主们让路了——没登记的,就还是奴隶。


    第408章


    艾尔迪离开了奥尔的办公室,一路迎着警察们不善的眼神回到了马车上,此时的鱼尾区警局里,有三成的警官差不多是混血的——不只是异族的,其他警局的人类混血儿也都送来了。


    皇家警察还是比较高级的工作,结果……在皇家警察的系统里,原来混血儿已经有这么多了吗?也只有鱼尾区,他们还能自由地工作了。


    奥尔看着那个给脸上盖章的小印章,那是个雕刻拙劣的海伦娜一世的头像。


    外头,整个警局在艾尔迪离开后,陷入了让人窒息的沉默。


    虽然只有狼人们听见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用看他们的表情,禁卫军每次来送国王的命令,就没好事,和解放奴隶有关的事儿,至今为止也没有好事。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了开门声和走路声:“奥尔,是我。”


    “进来。”


    是局长走进副局长的办公室了,除了少数几个刚来的,其他人对于局长明明是上司,但是听副局长的这件事,已经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达利安走进去,看见了奥尔手里的印章,伸手要去拿,但印章被奥尔快速藏进了掌心里:“你干什么?”


    “我自己来吧。”


    “加西亚……”奥尔示意他坐下,达利安仔细观察着奥尔的表情,奥尔看起来很平静,这让达利安都有些意外,在他坐下后,奥尔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问,“你想过离开吗?”


    刚坐下的达利安站了起来,然后他又坐回去了:“说得明白点。”


    “去南大陆。虽然建筑工们已经过去了,我父亲也给了马克西姆一部分人手,但还是不够,那边需要更多可靠的人。而且,马克西姆确实更擅长经济方面的事情,而在当地建立势力,涉及的事情更多。另外,西大陆这边很确定要乱了,未来终有一天,我也会过去的。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带着局里的人,过去。”


    奥尔需要达利安,无论是事业上,又或者是情感上,他都需要。


    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达利安是他的支柱和依靠,他其实很害怕独自过上没有达利安的日子,所以他一直沉默着考虑,但是,达利安来了。那么,奥尔就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


    总得有人过去的,而马克西姆在南大陆的基地建设问题上,进展缓慢,他十分擅长经济扩张,可在政治问题上,他却是个后进生。


    “我……”达利安要拒绝,可奥尔的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去吧,加西亚。我知道这是我偷懒的做法,这样等几年后,当我过去的时候,我就可以躺平享受人生了。”


    达利安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晶莹,因为奥尔抬起头了,用坚定的眼神望着他,毫无疑问,奥尔已经下定了决心。在这件事上,其实马克西姆的进展,那边缺人手,都不是主因。奥尔会下定了决心,只是因为……他不可能允许达利安和其他鱼尾区的警官脸上盖上印章。


    他自己盖都没问题,但他的人,不行。就像这些年中间的每一次那样,遇到问题时,他自己能跪得很直接,但却会绞尽脑汁地思考出,让大家不跪着的想法。


    达利安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看奥尔,因为现在他对奥尔充满了愤怒。奥尔站起来,绕过了办公桌,抚摸着他的脸,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真残忍。”达利安的嘴唇颤抖,“我不想……”


    “我也不想,我比你更不想。但错过现在这个机会,当你们的脸上真的盖了印章,再想走,就很困难了。”


    “……”他搂住了奥尔,让被痛苦塞满的脑子运转起来,从这个方面看,奥尔说的确实也没错。未来诺顿帝国的解放奴隶,反而会比平民有着更严格的管控,即使脸上盖章,未来他们都将很难在除了鱼尾区之外的地方活动。


    殖民地虽然也将实行与帝国相同的解放奴隶注册制度,但是,达利安在那边长期居住过,他很清楚,那边的混血儿比帝国更多。而且很多城市管理工作,都已经由混血儿接手,他们已经成为了殖民地的上层。


    同时,目前殖民地的大城市,都选择在热带城市,那地方日照强烈,很多白人还喜欢游泳为休闲,结果他们有些人晒得比本地土著还古铜,他们难道也盖章?


    因为远离中央,殖民地对于这方面法律的执行,必定不会太严格。他们在那边,确实能生活得更惬意和自由。


    “你要用你自己的自由,来交换我们的自由吗?”


    他们一旦离开,国王那边必然会有所反应。


    “我已经想好了和国王交换的筹码。你们今天晚上就走。我们恰好有一艘船,在明天凌晨出发。”


    搂着奥尔的胳膊猛地箍紧,奥尔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你这个吸血鬼……你这个恶魔……”他把头埋在奥尔的肩膀上。


    “嗯,我是恶魔。”奥尔抚摸着他的背脊。


    “只是在脸上盖个印子就好,你不想用印章,那就用你的马赛克。”达利安还在进行垂死挣扎。


    “这不是印子不印子的问题,你也清楚。诺顿解放了奴隶,看似更开放和包容,但实际上恰恰相反。国王没想到她的警察和军队里还有混血儿吗?不,她想到了。她在转化国内的矛盾。


    你们得离开,否则不是成为马前卒,就是成为替罪羊。”


    根据最近诺顿的局势,奥尔思考了很多。世博会之前,诺顿商人们抬价的行为,被国王紧急叫停了。那时候被打的一棍子,现在终于要迎来甜枣了。奴隶转换的廉价工人,就是最好的甜枣。


    可国王毕竟引起了大农场主的贵族不快,虽然顶级的贵族,现在靠的都是商业在赚钱。但老牌贵族的势力还是很可怕的,而且贵族们都是大人了,他们难道不想“我全都要”吗?


    直到今天的命令下来,表面上看起来是国王对大农场主让步,实际上国王直接从舞台上抽身,让大农场主和工厂主竞争奴隶了——登记了就是奴隶,没登记就不是,解放奴隶根本就还是奴隶。


    但这些文字上的事情,就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那些解放奴隶们听,他们中的大多数依然是闹不明白的。十以上的加减法都算不清楚的人,让他们怎么理解这些弯弯绕的东西?


    所以解放奴隶不会仇恨国王的,他们依然热爱着国王,拥护着王室。


    他们将会在用工市场上,与普通平民展开激烈的竞争。


    原本平民和工厂主的矛盾挺大的,这下好了,平民的怨恨就会转向解放奴隶了。而且国王的命令还给了平民们发泄怨恨,甚至赚点钱花的机会,因为他们能抓捕解放奴隶去登记。又或者……抓捕没登记的解放奴隶卖给农场主。


    而且命令上可是清清楚楚写了,他们比解放奴隶的地位更高(其实只是更优先,但具体什么更优先也没说),他们是公民。手握着这一点点的特权,平民会干出什么来……奥尔已经不敢想了。


    明明他们都是最底层的无产者,该站在一块儿的,但是,感谢国王的大缺大德,一道命令硬生生造就出了两群人的矛盾。


    达利安他们这群身穿红色制服的混血儿,继续留在索德曼,将会十分危险。


    “我们没有必要,继续给这个国家贡献忠诚了。去南大陆吧,建立我们自己的乐土。”


    达利安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叹:“好,我离开。”他放开了抱着奥尔的胳膊,亲吻了一下奥尔的嘴唇,“我去准备了,奥尔,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他不断地说着,不断亲吻着他的嘴唇,“照顾好自己……”亲着亲着,又抱住了他。


    照顾好自己,这也是他唯一的对奥尔的要求。


    达利安用手帕擦了擦脸,离开了奥尔的办公室:“安卡!”


    安卡立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嘴角向下,眼神痛苦:“我本来以为,你滚了我会很高兴。”


    达利安没时间和他斗嘴:“约德尼和彼得我要带走。”他顿了顿,给了安卡一个拥抱,“照顾好他。”


    “我将尽我所能。”


    警局的狼人和血族们,行动是极其迅速的。临近黄昏的时候,达利安向奥尔提议,带些孩子走,孤儿院那些年龄最大的孩子,那些对奥尔的“信仰”极其坚定的孩子们,他们的理论知识,比之前送走的工人还要丰富得多。而且,这次游轮上有这些异族在,更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奥尔答应了。


    达利安继续去忙了,而奥尔回了一趟家。


    “奥丁,我要向你道歉。”


    奥丁:“哇?”为什么?


    “我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让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奥尔瞥了一眼菲洛琉斯,“你甚至不能和同族谈恋爱。”


    菲洛琉斯:“……”真·毛脚女婿没人权。


    “我最初在将你们兄弟姐妹的窝抱进房间时,是怀着善意的。但在养育你们的过程中,我却产生了侵占你们的意图。在我自身发生需求的时候,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就让你吃下了血食,成为了我的使徒。我很抱歉。”


    “……”奥丁扑腾了两下翅膀,表情有那么一会儿是呆愣愣的,“哇。哇哇~”


    父亲,我这辈子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假如我没有理解错,你感到歉意的原因是,你让我变得更强,更聪明,拥有更长久的寿命,但是,也更不是乌鸦了。


    啊~我确实曾经烦恼过伴侣的问题。菲洛琉斯也确实不太符合我的审美,他甚至不是黑色的。(菲洛琉斯:……)但是他很聪明,很强壮,也很忠诚,这就足够了。


    我现在每天都能吃饱饭,有事情干,有人陪我玩耍。虽然我可能没办法繁育后代,但我有小精灵们,还有很多的乌鸦子民,这也够了。


    我很幸福,爸爸。谢谢你给了我现在的生命,你不需要道歉,因为假如当时我有自主选择的智慧的话,我一定也会愿意这么做的。你是最好的爸爸。


    来,要来抱抱吗?


    奥丁张开了翅膀,奥尔埋进了奥丁的毛毛里。


    伴侣和女儿都是毛茸茸,确实是人生里最幸福的事情,然而,不幸的是,他们都要走。


    “奥丁……现在我需要你做出另外一件选择来,是留下来,还是跟你的父亲离开。”


    “哇?”父亲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是的,很远,非常非常的遥远,甚至远到我和你之间的联系都有可能被切断。”


    “哇!”我跟父亲走,毕竟,爸爸你很强,父亲就弱了一些了!


    “谢谢奥丁……保护好他。你们要坐船离开,我会告诉你是港口的哪艘船。”


    “哇——”奥丁十分干脆地直接冲天而起了。


    对奥丁来说,野性和人性在她的思想中是持平的。她甚至还不太理解分离与思念,反正爸爸这么强,他们总会再见的,那就没有必要犹豫拖延什么。


    菲洛琉斯:“奥尔,你……”是故意挑选在这个时候说的吗?毕竟一旦奥丁因为距离的原因,与他的联系变得模糊甚至中断,那么长时间下来,忠诚确实就会出现问题。


    “菲洛琉斯,假如你愿意可以留下来。”奥尔很坦然地说。


    “你们父女,在有些问题上,都很天然……”菲洛琉斯没再多问什么,也跟着冲天而去。


    他觉得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在被人类那么糟糕的对待后,竟然还会对奥尔这么信任?难道因为他是异族不是人类?不,他对别的异族,甚至包括达利安也没多少信任。大概因为,奥尔是个傻瓜吧?


    达利安穿着高领风衣,提着手提箱在深夜离开了房间。奥丁和菲洛琉斯已经先一步到达,落在了那艘已经进港的客轮上,很多外来的游客看着他们发出惊呼。船长已经为他们搭起了一个棚子。这玩意儿的作用,只是隔绝人们的视线。奥丁和菲洛琉斯既不怕阳光的暴晒,也不畏惧空气的湿冷。


    奥尔没来送别,达利安捏着风衣领子,走上了船。


    此时此刻,奥尔正在钱德勒的家中,但是他要求拜访的是莫萨娜。


    “我有一个主意,能够让平民一边拿出口袋里的钱,一边对陛下更加敬畏与热爱。”


    莫萨娜疑惑:“您说的不会是在降低天使药售价的同时,扩大产量吧?”


    “当然不是。”奥尔回答,“我说的是彩票,慈善彩票,但国家必须拿出至少三成利润来用于慈善,不是给孤儿院捐款的慈善,是建造廉价公寓、建造救济院,提供干净免费的食物与饮水。”


    彩票,穷人的安慰剂,但假如民众的受教育程度过低,那么彩票也同样是可怕的毒药。可如果限制了获利,还是可以将毒药变成良药的。


    而现在,奥尔必须要让达利安他们安全离开,同时,明知道有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奥尔也想撑起几柄伞,多多少少为他们提供一些保护。


    “慈善资金……交给各地区的警察局。”各个警局里,就算局长的实际地位也不高,这些钱是被很多眼睛看着的,所以,就算奥尔离开了,或许……钱还能继续用在平民身上吧?


    “显然您很确定了,这是一笔赚钱的买卖。三成太多了……最多一成五,我不是在和您讨价还价,您的要价我会直接告诉国王陛下的,我只是在告诉您,国王的心理价位。甚至于,这门买卖赚得越多,国王要的也就越多。”


    奥尔苦笑,莫萨娜说的是真的:“由您决定吧。”他没有多卖关子,很快就将什么是彩票告诉给了莫萨娜。


    “这可真是……”莫萨娜用扇子遮住了半张脸,她很久没在面对奥尔时这样了,“我的心脏都在砰砰砰地跳呢。这是无本的买卖啊。”


    “目前我们的印刷技术,更适合现场开奖的揭开式彩票,必须现场开奖,且必须有警察在旁守卫,报废的彩票现场销毁。而且,守卫的警察必须是轮换式的,无规则地轮换。”刮刮彩的涂料目前没有,摇号开奖的方式以如今的印刷技术又太容易造假,揭开式开奖最好,而人性是最不值得考验的,“另外,这种方式还可以变形为‘盲盒’。”


    “盲盒?”


    “对,盲盒,万物皆可盲盒。”奥尔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我建议您和国王陛下达成私下里的协议,开办工厂。相对于彩票的普适性,盲盒就是高贵的人士才能赏玩的了……”


    如果说彩票的推出,奥尔在迫于无奈的同时,还留有善意的话。盲盒就彻底是坑了,坑那些上层人。


    三十分钟后,莫萨娜坐在国王的面前,把彩票与盲盒和盘托出。


    国王一开始皱着眉,异族的动向她早就知道了,坦白地说,她没想到,那位王储竟然直接让他的伴侣带着人跑了?她以为他会去哀求钱德勒或莫萨娜,要一个特赦——她早就准备好了,但不是为奥尔准备的,是为钱德勒。


    她希望钱德勒能看见,这个几乎被他当成了偶像的血族王储,也不过仅此而已。只要善用权力,就可以轻易地让他低头。


    用这件事教育钱德勒只是额外的,她本身也觉得该敲打一下异族了,他们最近跳得太高了。


    但没想到,奥尔拿出了这个东西,国王很敏锐地意识到,这东西确实既能赚大钱,又能让自己获得声望。这个年轻王储的脖颈是真的硬,脑子也是真的好。


    要答应吗?还是把人叫回来,毕竟她已经得到彩票与盲盒的点子了。而这些和博览会不同,交给别人,它们同样可以被运作起来。


    “好吧,我知道了。让他走吧。”


    她对着莫萨娜摆了摆手,是让奥尔别继续在宫门口停留了,但也是暗示了她可以放达利安离开。


    “陛下……蒙代尔恳请能够与您见面。”


    国王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她看着莫萨娜:“有些人,就是有着独特的魅力,让不同的人都很乐意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莫萨娜已经吓得脸色发灰,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了,国王笑着拉过了她的手:“看看,你的手已经冰凉了,我是一个那么可怕的母亲吗?我对你的忠诚没有任何的怀疑,你找情夫也不会找一个那么显眼的男人。放松一下,深呼吸,假如你在我这儿晕了过去,威廉可是会和我吵架的。”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开玩笑,但每一句话都让莫萨娜更加地呼吸困难。


    她是被仆人搀扶下去的,因为她去的是休息室,所以奥尔进来时,没有看见莫萨娜。


    这次和国王的会面,是在一间……小房间里,这里不像是书房。整个房间里只有一个燃烧着旺盛火焰的壁炉,两张舒适的单人沙发和一个装满甜点的桌子。


    国王正在喝奶茶,她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双脚舒适地搭在一张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脚凳上。


    “请坐吧,奥尔。”她亲密地招呼着,“你是威廉的好友,我是威廉的母亲,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好孩子。”


    “您的仁慈与温柔,让我想起我已逝的母亲。”对不起,妈妈,无论原主的又或者是我自己的,奥尔一边在心里说着,一边感动地用手按住了胸口。


    一老一小相视一笑,虚伪的废话结束,国王放下了茶杯:“我已经从莫萨娜那听说了彩票与盲盒的事情,很有趣,彩票印刷厂由你来督建吧。毕竟听得出来,你已经有了很成熟的想法,其他人就算可以从你那打听,毕竟也是隔了一层。


    盲盒……是可以由多家经营的,对吧?我会给你一封特许令。你的盲盒做好之后,送给我一套吧。”


    “感谢您的英明,陛下。”


    印刷厂是他的事,运营那就是别人负责了,抽成的事情更是提都没提。


    但盲盒公司特许运营……这个对奥尔来说还是赚的。而国王索要盲盒,那么他的公司就可以贴上“王室”的牌子。一分不花,让奥尔既成为新产业的探路者,又免了分成。国王果然是一如往常的高。


    第409章


    “那么,来说说您找我的事情吧。”


    “我要在南大陆建国,陛下。”


    把达利安送走这种行为,奥尔确信以国王的脑子,已经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了。果然,国王对此毫不意外,她一脸尽在掌握中地笑了起来:“您真的是非常有胆量啊,蒙代尔先生。但是我得承认,您选择了十分恰当的时机。西大陆即将爆发几场战争,战争结束后,那些杂乱的国家也依然会像是一群斗急了眼的羊那样,互相别着角。对你们异族来说,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一边点着头,一边将茶杯重新举起,喝了一杯:“您也是非常幸运的,蒙代尔先生。假如您早十年出生,现在的您已经被天使剿灭了。但是,现在的我,却很乐意接纳您,甚至还乐意帮助您——巴塞罗斯岛怎么样?”


    国王也认为西大陆即将发生战争,但她认为的战争是几场,这和奥尔所认为的战争烈度完全不同。


    此时奥尔的心中没有得意,他反而点了点头,因为他的认知毕竟是有来自于蓝星历史与本世界历史的相互印证,国王得出这个结论则依靠她的经验与情报。未来到底如何发展,其实他们俩所认为的,都有可能发生。


    奥尔有底了,总之战争必然发生,国王所说的就是下限,他所认为的世界大战,就是上限。


    “不,我要在大陆上建国,岛国发展的苦楚,您是最能了解的,不是吗?”


    “贪婪的年轻人。”国王瞥了他一眼,“坐下,我们详细说说。”


    奥尔松了一口气,现在才在另外一张沙发上坐下。


    国王没有当场暴怒,证明他的推论是正确的,国王依然苦于教会的掣肘,同时她渴望着更强的力量,以便在未来即将到来的战乱中,为诺顿攫取更多的利益。而且只靠着奥尔一个的异族,是不可能单飞的,最适合他们的是把奥尔卖个好价钱,以获得一个强大国家的庇护和支持,就比如现在。


    可他的屁股刚碰到椅子,国王就再次给他来了一个大的:“战争让国家空不出手来,但教会可不一定,您要如何抵抗教会的进攻?如果您说靠着那个奥古斯丁,那我只能现在就杀了您了。”


    国王死死盯着奥尔,她承认奥尔的价值,但是!他太桀骜了,国王需要一个更顺服的打手!


    “殿下,能请您将天使叫来,并允许我建立一个屏蔽外界的结界吗?请放心,我不会用和他在这里打起来给您做实验的。”


    国王眼神深沉地看着奥尔,她眯着眼睛,对某个可能有所怀疑,可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过了一会儿,国王终于招手道:“今天值班的!”


    一面墙壁如门般被推开了,一位青年从暗门后走了出来,不是上次那位皇家骑士中的天使,这位看起来年纪更大些,他一出现就两眼戒备地看着奥尔,就算对国王行礼时,眼睛也没从奥尔脸上挪开:“陛下。”


    国王对他笑了笑,又对奥尔十分随意地下达了命令:“您也可以设置那什么结界了。”


    “十分感谢,陛下。”奥尔从刚坐了几分钟的沙发上站起来,同样在行礼后,一路后退到距离门口只有一步远的地方,这才打了个响指。


    皇家骑士瞬间站到了国王的面前,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不对劲的情况,才默默让开。


    “然后,陛下,能请这位皇家骑士变成天使吗?”


    国王的眼神里多了些东西,她怀疑地看了奥尔一眼,再次点了头。


    这位一直戒备的皇家骑士显然也一直等待着这一刻,他瞬间就完成了天使化。天使外貌也是不同的,这位虽然同样变成了一个黄金人,但他变身后的体型看起来更厚重,相比之下,上次的那位天使线条更修长。


    奥尔缓缓走了回来,他伸出手:“那么,我们来握个手吧,阁下。”


    “……”天使的眼睛也是纯粹的金属质地,不像正常血肉生物的眼睛能看出表情,但奥尔还是从对方此时的眼睛里看到了莫名其妙。


    当他们双手紧握的瞬间,天使当即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坚实光滑的身体表面,竟然开始融化,近乎无坚不摧的天使,此刻如一个暴露在高温下的蜡人!更糟糕的是,他只发出了那一声尖叫,就连出声的能力也被剥夺了。顷刻间,那位天使回归了人类,奥尔没有主动伤害他,但目前的情况依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当奥尔松开手,他便跌倒在了地上,翻着白眼开始痉挛。


    而在刚刚的过程中,涌动的金色金属全部流淌向了奥尔,它们像是金色的温柔的水一样,缠绕在他的手腕、胳膊,与肩头上,在奥尔松开皇家骑士的瞬间,它们向下流去,聚集在他的指尖,最终化为了一面巨大的黄金盾牌。几秒钟后,黄金盾牌便再次融化了,并回流到了地上的皇家骑士身上。


    “这就是我的仰仗,陛下。同时,这也是我希望能与您合作的筹码。因为我很清楚,这种蛮力只能用来自保,我和我所关心的人想过上自由与和平的生活,只靠它是没用的。”


    国王的坐姿已经变了,从刚刚的惬意随性,变成了背脊挺直的板正僵硬,她看着奥尔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您应该能看到我的诚意,我用两个赚钱的法子交换了与您见面的机会,而没有趁着夜色,直接杀进王宫。”


    “您……是一根藏在丝绸里的针,更糟糕的是,您实际上并不是针,而是一柄枪。”国王发出感叹。


    ——奥尔自身带来的利益太大,初时又被国王认为是小麻烦,所以才允许他发展到了现在,没想到他最终给了国王一个王炸。


    “但您说得没错,我感谢您的理智。莫萨娜和我,都以为那两个办法是您用来购买您的伴侣平安的,但您展现出的野心,让我犹豫了很久,所以,我才决定见见您,听听您怎么说……原来这两个大买卖,都不过是您的敲门砖吗?但我得承认,这确实是足够分量的敲门砖。


    请坐吧,殿下,请坐。”


    国王伸出胳膊,姿态优雅地示意奥尔坐下,她终于放弃了一定要让奥尔低头的想法。


    那位皇家骑士此刻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国王对着他摆了摆手:“我的骑士,请不要自责,刚刚发生的事情超过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您没事儿就是最好的,请下去休息吧。”


    “陛下!”


    “别担心,蒙代尔殿下假如真的想对我做什么,刚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您的忠诚让我感谢,去吧,去休息吧。”国王第二次要求皇家骑士去休息,对方最终没再坚持,行礼后离开了,“您要的是结盟?”


    “新的国家愿意以自治领的形式加入诺顿帝国,自治领本身不建立军队。”


    “但是有警察?”国王笑了起来,她上下打量着奥尔的皇家警察制服,神色轻松又亲昵,“而且拒绝驻军?”


    “向您宣誓效忠的皇家警察。”奥尔顿了顿,“和各级官员。”


    “您可真是很有意思的年轻人。”国王笑了起来,他对有些事过分在意,另外一些事则相反,“让我又爱又恨。”


    不要求结盟,放弃军队,可拒绝驻军,代表着他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表面上的不平等。拒绝驻军,却保证属于自身的警察和官员,说明他要切实的自治权力。可以放弃任何面子,但要保证自己的里子。


    这在少年成名的年轻人身上,是很少见的。


    奥尔恭顺地低下头,国王笑得更开心了:“我可以任命您的伴侣为波塞科尼总督,但也只是波塞科尼,你们想扩张土地可以,自己去占领吧。”


    奥尔已经关注了很久的南大陆情况,波塞科尼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它确实是诺顿的殖民地,但它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片土地的总称,甚至面积还不小,相当于诺顿帝国这个岛国面积的四分之一,它自带港口、土地肥沃平坦,有一处煤精矿和一处铁矿,但它也是一块飞地。


    波塞科尼的四面八方分别属于当地酋长、飞利浦王国、普士顿王国、伊斯特王国,和匈塞联合王国。这些“邻国”,既有和诺顿一样的老牌殖民国家,也有同为老牌帝国但在扩张上慢了一步的新兴殖民地国家,还有本土势力。


    波塞科尼本身对诺顿来说十分鸡肋,它的铁矿材质不高,煤精矿……煤精的储量在南大陆太高了,哪块殖民地没有煤精呢?肥沃土地和自带港口也是同理。


    但对奥尔来说,白给的还要什么自行车?这确实是最适合奥尔和他未来国家发展的地区,毕竟四面环敌也就等于四面都能打。


    所以,好消息是他们将会有一块自由发挥的地盘了,坏消息是……马克西姆艰难发展的那些地盘,大概都要换成钱和物资了。


    “感谢您的慷慨,陛下。”


    “他们的船还没开,我可以现在就签署总督的任命书。”


    “我可以让我的乌鸦,将您的命令送给我的伴侣。”


    “您可真是心急。您刚才……”她打了个响指,“应该是隔绝了这房间里的动静?我得叫我的仆人进来。”


    奥尔又打了一个响指。


    国王笑嘻嘻地签署了任命书,奥尔的焦急,与他拿到任命书时的愉悦,让国王很高兴。同时国王十分庆幸,奥尔的伴侣是个狼人。她很明白确定下伴侣的狼人的忠诚,否则现在她就要担心奥尔的另外一半可能发生的背叛问题了。


    毕竟,奥尔是个好人,很多危险他明明能够躲开,但在他背后的人无法躲开的情况下,他就只能站着挨打。


    不,国王不会打他的,只是对她来说,背负着负担的奥尔,才值得信任。假如他是个独行侠,那现在国王会做的是在他走后,立刻通知教会。


    “帝国可以为你们提供诸多的便利,鱼尾区的市民,现在也已经是您的国民了,您可以按照您自己的意愿,将他们移民。但是,我希望您能知道,帝国为您提供一切利益的前提,是您能够随时为帝国提供服务。”


    “当然,我明白。”


    “愿我们的结盟,坚实可靠。”国王对着奥尔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愿我们的结盟,坚实可靠,陛下。”奥尔行礼,离开。


    国王所想的,又何尝不是奥尔所想的。


    展现自己的力量,其实并非是今天才考虑的事情。在发现自己能干掉天使之后,奥尔就思考过。毕竟他要建国,他要尽量多地从诺顿带走人手,异族和人类,大面积地移民,国王又不是瞎子,总会发现的。


    今天不过是提早了而已。


    教会、国王,两边总得选一个。恶臭的教会就算了吧。


    而且,“天使是光明赐予人类的,最神圣之力,恶魔不可沾染。”——《圣典》


    至于机械造物,不过是天使的力量过于分散,被严重污染后,才使得异族也可以碰触。


    奥尔作为异族,比那些常年掌控了天使的骑士们,更随意地掌控天使,那他是什么?这是足以造成教会信仰崩塌的事情。


    就算奥尔捏着鼻子选了教会,他也是找死的。


    只剩下国王了,可与国王结盟,却需要奥尔拿出更沉重的筹码,他现在还有什么?只有与天使对抗的能力了。


    “等等,殿下。”当奥尔告退时,即使是国王也没忍住好奇,叫住了他,“能控制天使,是你的魔力又变强了吗?”


    “不。”奥尔摇头,“虽然这么说会让您认为我过于狂妄,但事实是……我就只是能够控制而已。”


    国王看着奥尔:“……我相信。”


    与其说“只是能控制”,更准确地说该是“权限更高”。


    奥尔自己也认为很神奇,但他第一次与天使握手,刚刚碰触到他黄金躯体的瞬间,没人告诉他,但他就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与这些天使,近乎是GM和玩家的关系,武器装备虽然是玩家的,但GM权限一开,玩家就能当场光屁股。


    这样的权限,是穿越者的特权吗?可他能获得这莫名其妙的权限,却无法得到问题的答案。


    奥尔走了出来,放飞了给达利安送国王手令的乌鸦,他坐上了马车。其实他有些害怕,因为马赛克的魔力是他血族的血液带来的,他能感觉到血管里涌动着曾经作为人类时没有的东西,也能感觉到“核”在他的脑后鼓动,魔力是有来处的。


    可是权限这个东西,却是莫名其妙落在他脑袋上的,没有来源没有根由。就像……他突然魂穿这件事一样。


    奥尔回到了家里,他开门后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加西亚!我回……”


    他开着门站在了门口,已经习惯了夜视的眼睛,本该对于黑暗并不在意的,可突然间,房间里的黑暗就变得浓重阴冷起来了。


    “没事,过两天就习惯了。”奥尔抿了抿嘴唇,但很快他就兴奋了起来,“而且,今天我们还能见面!”


    带着国王手令的乌鸦直飞港口,看见了那艘在前甲板上搭着棚子的钢铁巨舰就飞了过去。


    这是发展号,是蒙代尔航运公司的第二艘钢铁巨舰,比前一艘和平号更大。载客量860人,配备了船员18人,医护人员6人,服务与餐饮人员75人。


    在棚子里的奥丁正在和菲洛琉斯用脚指头玩五子棋——不知道谁给他们弄来了一张棋盘。


    “嘎哇?”奥丁惊讶地看着这只脚爪上带着一个大信筒的乌鸦,那信筒都像是个单筒望远镜了,一般的警鸦带着它,飞起来会很困难。


    但菲洛琉斯听得懂,奥丁的惊讶不是因为信筒,她刚刚叫的是“爸爸?”


    站在甲板上的乌鸦对他们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照顾他们的水手问,他是一位血族。


    “请把这只乌鸦带去加西亚·达利安先生的舱房吧。”


    “好的,先生们。”


    达利安没有要头等舱的房间,带有仆人房的大套间对他来说太大了,还是给人多的家庭吧。他只要了二等舱的单人舱房,这样的房间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大。达利安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只需要一个箱子就够了,他现在更需要狭小紧迫的空间。


    突然,达利安坐了起来,他闻到了奥尔的气息,不是奥尔本人,但是,有人携带着奥尔的物品正在向他接近。


    他打开门,主动走向了对方。十分钟后,达利安肩膀上站着一只乌鸦回到了舱房。他把乌鸦放下,将行李箱塞进衣柜,把所有的灯都点亮,此时他又觉得这房间太狭窄了,即使不是奥尔本人,只是一件沾染他味道的物品,也……


    奥尔从他的肩膀上主动跳了下去,瞬间变大,一个奥尔出现在了达利安的眼前:“惊喜!”


    确实是惊喜,达利安直接扑了上去。


    马赛克的奥尔是冷冰冰的,就像是个假人模型,但是能说话,能动,能被达利安拥抱,也能也拥抱住他。


    “我能带着‘这个’离开吗?”片刻后,他们俩手拉着手坐在了床边。


    “超过一定距离我就无法控制了,这具身体会散掉。”现在这个奥尔坐下去的地方,床垫是没有下陷的,马赛克聚合成的奥尔没有重量,“不过,你能雕一个假的。”奥尔看了看自己腰部以下的位置,“某些部位别用太坚硬沉重的材料,虽然你是狼人,但也会受伤的。”


    两人都是非常健康的成年男性,并且之前有着不算太频繁,但质量很不错的伴侣生活。突然分开,必然会有生理上的需要。因为爱情角色的关系,吃自助的时候奥尔很方便,达利安当然就得借助道具了。


    奥尔觉得幸好他来了这一趟,这是应该说的话,之前只顾着悲伤了,该说的都没说。


    达利安:“……”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达利安总督。”奥尔无视了房间内那淡淡的尴尬,从地上把信筒捡了起来,它也是被奥尔用马赛克制造出来的,“这是你的那份手令,另外的命令也会分别通过电报局,与帝国远洋舰队下达。”


    目前这个世界,远程沟通的手段有限,所以要印证一份命令的真实性,就得多线下达。当然,国王也会在这段时间内告知其他人,波塞科尼的总督已经改变,贵族们同样会通过自己的途径将消息传递下去。


    达利安接过这份命令,他没问奥尔又付出了什么,只是展开看了一眼之后,就将命令小心地放进行李箱中:“我不会让这份命令离身的。”他收好它之后,看着奥尔,“你就要离开了吗?”


    “不,我会留在这……”


    单人舱的床很窄,但是,两个大男人还是能躺得下的。


    达利安闭着眼睛,搂着那个冷冰冰的奥尔,窗外传来的汽笛声让他心惊,发展号离开港口时,送别人群的欢呼声让他胸口紧缩,可是当杂音渐渐消失,海浪的声音充斥着耳边,却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宁。


    “加西亚,再见……”


    下午两点,奥尔在客厅的沙发上睁开了眼睛。


    准备今天翘班的奥尔,走上了楼——明明不久前他们还愉快地在酒店里度蜜月,但是现在,他的另外一半已经远赴他乡。


    “!”他们的双人床上,放着一件黑色的毛衣,正是达利安的那件深V的黑色毛衣。


    奥尔把这件毛衣拿了起来,抱在怀里,他没有狼人的嗅觉,但此时此刻他从这件毛衣上,嗅闻到了属于狼人的气息。


    王宫里,国王闭着眼睛,让身体陷在沙发里,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个世界可真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我看见了开始,那么……”我还能看见结束吗?


    达利安离开后的第二天,国王下达了新的命令:在军警系统、政府机关工作的相关人员,无需进行解放奴隶登记,他们拥有诺顿帝国正当的公民身份。


    达利安被任命为波塞科尼总督,以及奥尔成为鱼尾区警局代局长的命令也先后下达。


    听起来前一个任命更重要些,毕竟是一块殖民地的总督,但诺顿帝国的殖民地太多了,波塞科尼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倒是第二个命令让部分人更关注一些,为什么还是一个代局长呢?以奥尔的功绩,被调进总局,做个副总监早就够格了。


    但是随着下午一个消息的到来,所有这些议论,都被扔在了脑后——赛罗斯卡爆发内战了!


    西大陆的平静,就从这一刻开始,彻底被打破,战乱的时代即将到来。但此时几乎没人意识到这一点,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不过是赛罗斯卡自己的事情。


    第410章


    赛罗斯卡是西大陆的内陆国家之一,国土面积曾经在大陆诸国中算是中间偏上,现在却和它的国力一样,都属于绝对的差生。它也曾经荣耀过,因为这倒霉国家的资源情况比诺顿这个岛国还贫瘠,所以,它比诺顿更早立足海外,可刚荣耀了十几年,就被同样看准形势的诺顿,两巴掌打趴下了。


    毕竟,诺顿一直是西大陆顶尖的海军强国。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脑壳有点铁,一个劲地想获得登陆点,进而在西大陆扩充领土,赛罗斯卡的成功是为诺顿带来了新的方向,诺顿的感谢就是让赛罗斯卡鼻青脸肿。


    不知道当年赛罗斯卡的统治者怎么想的,被痛殴一顿后,他们竟然就直接缩了,任由最富饶,地理位置最好的殖民地被诺顿一一“接管”。之后的殖民地后进国家,又把诺顿看不上的殖民地抢走了大半。


    现在的赛罗斯卡已经又是一个彻底的内陆国家了,而且赛罗斯卡的国策也早已经从当年的开放进取,变成了如今的极端封闭,它现在还是农奴制,不过它和教会国的关系,倒是很好。


    封闭的政策,不思进取的上层统治者,又缺少外部殖民地的输血,赛罗斯卡的国情已经糟糕到不能更糟糕了。


    在国家的世界里,赛罗斯卡这样的家伙,就算贫瘠,也逃不了被欺负。几十年来,它周边的国家的不断挤压赛罗斯卡,一点一点地侵占它的土地,还有小的领主贵族受不了国家糟糕的局势,直接带着土地和领民加入别国的。


    原本它的国土形状类似于一个菱形,到今天,它的国土就像是一个被啃得十分干净的苹果核了。


    这次掀起叛乱的,是国王的弟弟,尤吉斯亲王。


    最近两年岛国的诺顿持续干旱,西大陆整体范围内同样降水锐减,赛罗斯卡有超过七成的国土甚至已经五年没有一场降水了。这样的干旱就算上层人士是个傻子,也明白要出问题的。


    但他们却恰好遇到了一个赛罗斯卡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奢靡国王。


    他每天只是早饭,就要吃二十个水果馅饼,二十个牛内脏馅饼,二十个赛罗斯卡本地特色的奶酪面包,二十个菠萝面包等——赛罗斯卡的本地水果味道偏酸,所以国王不喜欢,他吃的水果都是特别进口的。赛罗斯卡多山地,本地很少有人大量养殖牛羊,牛的相关产品价格都比其他国家贵上两到三倍。作为一个没有殖民地、没有港口的内陆国家,菠萝比其他国家要贵上十倍。


    吃完早餐之后就是舞会,他会召集大量贵族与男女交际花,人数最多的一次舞会超过了五千人。


    赛罗斯卡的旧王宫是招待不下这么多人的,所以在刚即位的时候,他命令改建王宫周围的土地,换句话说是摧毁了大量民房,建立了壮观的王宫花园,以供自己享乐。


    就在去年,这位国王也都离开了本国,携带大量珍宝前往伊斯特王国“度假”。


    他挥霍了这么多年,珍宝哪来的?


    从殖民地来的……


    奥尔在阅读各国大量的情报时,得到了这么一条关于赛罗斯卡为什么当年战败就龟缩了的猜测——为了保护他们从殖民地掠夺而来的大量珍宝。


    头一批开荒的人,只要活下来,就能吃到最大的甜头。


    赛罗斯卡也同样,就在几乎独占殖民利润的那些年,他们通过贸易欺骗,与战争掠夺,从南大陆原住民那,获得了无数黄金、宝石,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古代遗物。


    于是从那之后赛罗斯卡连续几代国王,都是知名的守财奴,要不然国策也不会变得这么封闭。就是物极必反,几代守财奴后,赛罗斯卡迎来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这个猜测听起来很假,可联合现在的局势看,却觉得怎么看怎么真实。毕竟赛罗斯卡本来就是个穷国,没资源,没产业,它靠什么支持这个国王享乐挥霍了二十多年?结果还剩下了可以称之为大量的珍宝?


    而这场战争的爆发,也不算是在大家的意料之外,这确实是一个早该打起来的国家。


    现在诺顿的问题是,选择哪一边站位?选择好了后,是否要参战?参战的话,是支援物资还是直接派兵?不过这些就不是奥尔需要思考的事情了。


    这天奥尔正要下班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的办公室。


    对方肤色微深,又有些面生,他应该是从其他警局调换过来的人:“来问回归原警局的问题的?”奥尔放下正在签字的笔,看向对方。


    “不,局长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一直留在鱼尾区。”


    奥尔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们的自己人是必须得调回来的,所以,除了那几个兄弟警局,其余包括白袜区警局在内,这些过来的人,都得送回去。


    除了有借有还之外,很多人还有各种各样的坏习惯。


    有的人可以调整过来,那就算了,过去他们身处的大环境就是那样的,没办法苛责。但有的人不但自己不想调整,甚至还意图带坏其他人,这种老鼠屎就很讨厌了——因为是调换过来的人,现阶段还不能对他们做出惩处,于是只能把这些人留在警局里管内勤,简直是一群老爷。所有人都希望他们快滚。


    “实际上,局长先生,我今天发现有很多人不在局里了。”


    “哦。”


    “……”奥尔不主动朝下说,对方只能继续说,“我听说,他们……走了,去了南大陆。”


    “嗯。”


    “还、还会有第二批吗,局长先生?”


    对方终于把要问的问出来了:“看来你们很急啊,那就把剩余人员都叫到大厅里来,我们一块儿说吧。”


    “是的!局长先生!”他高高兴兴地走了。


    奥尔挑了挑眉,有人不想走,但被他硬塞上了船,有人想走,但是……


    警局里剩下的混血儿被快速叫了起来,他们大多兴高采烈,为即将前往南大陆的生活议论纷纷。


    虽然诺顿才是好地方,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对混血儿的排挤已经愈演愈烈,就算他们是警察也无法置身事外。他们毕竟依然是住在原来的地方的,过去的邻居,街边熟悉的小贩,上班路上的陌生人,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们。


    甚至那些过去对他们无比敬畏的出租马车车夫,会拒绝他们的乘坐,乃至于直接无视他们。


    而南大陆虽然听说是个蛮荒的所在,但他们过去了应该还是做警察吧?他们可是皇家警察,说不定直接做个分局的局长?好吧,这个想得太美好了,但至少能当个队长吧?


    反正是比在这的时候,好多了。


    他们一部分人议论的声音太大了,鱼尾区的警官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了过去,让另外一部分混血儿警官不得不脸红着站在一边。


    “没办法,我们的福利太好了。”大麦克和身边人小声嘀咕。


    “他们大概以为先生很好说话。”铁拳菲斯,曾经大麦克的死对头,也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耸着肩回答。


    “看笑话也能放松一下心情。”舒尔顿,大麦克另外一边的人,同样嘀咕着。


    所有人都来到了大厅,聚集在引导台周围,负责引导台的班迪尼克坐了下来,啃着燕麦饼看着他们。


    然后,奥尔下楼了,他原本想站在原地,但有个警官递给了他一把凳子,他就站了上去:“警局的大家,你们可能发现周围少了些人,他们确实离开了。我的伴侣,我的兄弟,我的朋友们,他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我把他们送走了。


    我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任我。所以我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保护他们,给他们尽量好的生活。”


    那些剩下的混血儿们,有的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有的人还在一脸期待地傻笑。


    奥尔扫了他们一眼,对傻子,还是得明说。


    “不久前又有一位先生来问我:‘你为什么不把我也送走?’字词不同,但大概是差不多的意思。


    这位先生,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对你毫无信任,我为什么要为你付出?我是会给乞丐金钱,但那只是一两个艾柯而已。你显然没有意识到,你向我索要的东西,已经远超出了一两个艾柯的价值。


    如果是你,你会给一个陌生人付出那么多吗?


    哦,我另外要说的是,从明天开始,大家可以回原警局了。很感谢这段时间你们在鱼尾区警局的服务,希望我们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


    奥尔跳下了凳子,混血儿们有的一脸无所谓,有的面露不快,还有的人一脸看好戏地看向了那个刚刚兴高采烈地把他们召集起来,并且言之凿凿地宣称,他们也要被送走了的家伙。


    “他刚才可是很得意呢。”“还让我们都感谢他。”


    “贪婪的蠢货。”“让我们都一块儿跟着丢脸。”


    当然,也有一些混血儿很快就散开了,他们正专注于和在局里认识的朋友道别。虽然只是暂时借调,但鱼尾区日常的福利却是是比他们局里好得多,有加班工资,有食物丰富的警员餐厅,还有小零食,更不用说这里的工作环境了。


    真正的好人,是不想离开的。但真正的好人,也不会是贪婪的吸血虫。


    可鱼尾区警局的自己人,明明刚才他们聚集过来是为了看好戏的,可现在却都皱着眉,一脸担忧。


    奥尔很少这么不给人脸面,毕竟……鱼尾区这庞大区域内居住的市民,还有孤儿院里越来越多的孤儿,难道不是让他付出巨大代价的陌生人吗?


    “怎么样能让先生高兴一点?”“让局长回来?”


    “……”所有人都在叹气,那唯一的办法显然不可能。


    下班的奥尔去杂货店买了十根针,回到家后,他把针放好,打开了储藏室的门,从里边抱出了一个麻袋,这里边放着的是达利安的毛毛。


    作为一个大型毛茸茸,达利安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换毛,奥尔选择的这些都是达利安春天掉下来的——秋冬长出来的绒毛。


    虽然和奥丁的联系距离出乎意料地长,目前依然十分清晰。但是奥尔骗了达利安,在今天早晨让奥丁告诉达利安,他们的联系已经断掉了,因为他不能让达利安二十四小时都待在甲板上。


    可思念是恐怖的,他们明明也曾经分开几天各自办案,可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奥尔得干点什么和达利安有关的事情,好让自己分心,并在分心当中慢慢适应。


    所以,他要扎毛毡,目前的打算是不借助马赛克,亲手做的那种,虽然他是个新手,但他有的是时间,能摸索出来。


    四十分钟后,不,他不能。


    虽然过去的时间不长,但四十分钟,狼毛根本不毡化,他的收获只有一团被弄乱了的狼毛,还有两根折断了的针。如果不是他皮糙肉厚,那应该还能多收获满手的针孔。


    狼毛不行?可猫毛,狗毛都可以啊。


    当年很多杂七杂八视频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努力回想了半天,奥尔才想起来,貌似羊毛毡的戳针不是普通的针,是带着倒钩的。


    看来还得用马赛克,正当奥尔用马赛克组成戳针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奥尔愣了一会儿,因为这次没人提前通知他,客人是谁了。


    “先生!”外边的人叫了起来,是安卡,“有人来了!”


    “门没锁!”


    安卡快步走了进来,奥尔打了个响指:“已经隔音了。”


    “大概是亲王阁下。”达利安走了,轮到他们来作为奥尔的岗哨了。


    “啊……他也该来了。谢谢,安卡,就把门那么敞着吧。”


    安卡看了看那袋子狼毛,还有茶几上的断针:“先生,要我为您买几根羊毛毡的戳针吗?”


    “!”奥尔想起来了,这世上可是有毛毡,齐塔大公国的毛毡地毯就格外出名,除了毛毯之外还有毛毡鞋垫、毛毡马甲、毛毡玩偶之类毛毡制品,索德曼本地也有毛毡工厂。奥尔摸了摸脸,终于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露出了一点笑容,“谢谢,安卡,多买点。”


    “好的,先生。”安卡微笑着走了,离开时按照奥尔说的,让门留下了一条缝。奥尔闭着眼睛等人,也在回忆毛毡还得用什么工具。


    “你好,儿子。”


    奥尔睁开眼:“你……”他愣了一下,“你吃什么了,父亲?”


    亲王提着个箱子站在门口,略得意地笑着。


    他年轻了,虽说他本来就有一张娃娃脸,但之前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岁月沉淀的痕迹的,尤其是法令纹与眼角的碎纹,但是现在,他和奥尔站在一块,让别人猜,假如是陌生人的话,一定会因为猜不出他们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而苦恼。


    亲王关上了门,他挥了挥手,屏蔽的魔法阵笼罩了这个房间——魔法阵和奥尔使用的略有差别,但强度不相上下。


    当走到奥尔身边时,他摘下了左手的手套。他的那只手,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手,反而更像是一件手状的水晶艺术品。亲王动了动手指,说:“我什么都没吃,我只是拥有了天蓝之歌,在用掉我差不多一半的鲜血之后。”亲王骄傲,但又心有余悸地说。


    “哼!假如是你的话,只要大概几十毫升就够了。”火鸟耿耿于怀地说着,毕竟是族中的至宝,他还是希望持有它的是奥尔。


    “不过,我虽然变年轻了,但寿命却缩短了。”亲王微笑着说,“因为我的魔力不足以匹配这样的珍宝,好了,别因此而自责,和它签约的过程中,我就意识到了,我能够停止,却选择了继续。在力量和生命之间,是我自己选择的力量。


    多十几年的寿命,或少十几年的寿命,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在剩下的时间里,以更强的力量,为血族做点什么,这才是我最大的渴望。”


    他温和地看着奥尔,看着他的继承人。


    奥尔总是告诉自己,这位亲王和那位国王,是很像的人,他们俩交换位置,会做出几乎相同的选择。他没办法把对方当成父亲来爱,却又不得不越来越佩服他。


    “您是为了我把加西亚送走才来的吗,父亲?”还是谈正事吧。


    “不全是,解放奴隶的三道命令接连下来,我就猜到你会做动作了,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干脆地把人送走。我很好奇,你用什么交换来一个总督的?”他很清楚,那不只是一个总督。


    “我向她证明,我能轻易地杀掉天使。”


    “啊?哈哈哈哈哈!”亲王乐不可支,“你这个玩笑可真好笑,哈哈哈哈哈!”他笑了半天,但奥尔一直一脸严肃。


    渐渐地,亲王闭上了嘴。他看着奥尔,突然兴奋地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我可以要一点你的种子吗,奥尔?”


    亲王冷静下来了,他也意识到了,对于一个种族的崛起,只有一个强者是没用的。甚至这件事一旦传开,反而还会带来危险。然而,两个奥尔,三个奥尔,四个奥尔,依然是太吸引人了。


    “……”奥尔斜眼看着他。


    看来从养殖场里获得的人工授精技术,血族现在已经彻底吸收了。


    “我又没让你亲自生孩子!”


    “父亲,我觉得与其要我的种子,不如您多用点您自己的种子,毕竟,我是您血脉的延续,我能不能再生出来一个强大血脉不清楚,你却已经有了成功的案例了。”奥尔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父子俩对视着,亲王的眼神有着瞬间的躲闪。虽然只有半秒不到,但奥尔确定他没看错。能让这个老狐狸,都心虚的事情……


    “你已经做了?!”


    亲王耸耸肩:“魔女那边几次索要你的种子,你又不给,所以我就把我的种子送过去了。现在,你已经有很多弟弟或妹妹诞生了吧?”


    “继续努力,父亲,这样挺好的。”在短暂的无法言语之后,奥尔确实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毕竟目前的时代,生出来的孩子,基本上只能凭借长相区分,而亲王家族的基因,看他们兄弟姐妹的脸就知道,显然还是很强大的。


    亲王翻了个白眼:“咳!我们说回正题,亲爱的儿子,目前你把自己卖得不错,国王已经付出了丰厚的订金,但你要小心,别彻底把自己卖掉了。”


    “我大概更多是会被国王用来暗杀,毕竟,现阶段,我的能力一旦暴露,就毫无价值了。父亲,你有更多的西大陆情报吗?”


    在西大陆乱起来之前,奥尔的能力一旦暴露,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有,这也是今天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不过资料很多,你可以接下来慢慢看。”亲王拍了拍他放在地上的箱子,“现在的问题是,西大陆那边答应给你的狼人和血族被送过来了,你要去接一下吗?”


    “现在?”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飞利浦王国的满布利特港登船了,我们可以乘着夜色上船,和他们见一面,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在凌晨和他们一块儿到达索帕港。”


    满布利特港到索帕港,只需要八个小时左右的船程,这还是木船,假如是钢铁巨轮,那么五个小时就够了。最近来到索德曼参与博览会的游客增多,其中大多数人就是通过这条航线过来的。


    这是一条从各方面来说,都极其安全的航线。


    而亲王说的,显然不是他们坐个小船去迎接,而是飞过去。


    “我要和国王说一声。”


    “你有时候可真是太守规矩了,我的儿子。”亲王虽然这么调侃着,但他没阻止。


    一只脖子上挂着个警徽的乌鸦落在了王宫正门的门廊前边,在这儿的仆人刚要去驱赶,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是他今天刚刚被安排了的命令。他走出去,无言地抬起胳膊,乌鸦立刻从地上飞起来,站在了他的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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