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蒸汽时代血族日常 > 410-420
    第411章


    仆人快速带着乌鸦,一路向里,去寻找总管。


    国王正在与钱德勒交谈:“你的朋友已经准备建立一个国家了。”


    钱德勒迷茫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国王指的是谁:“谁?是赛罗斯卡发生了什么问题吗?”


    目前说的是“建立”,不是“继承”,钱德勒只能认为是他认识的某个人,想要在赛罗斯卡内战的这件事上,玩一把大的。


    “……”国王有些无语,“我曾经以为你还是有一定的政治眼光的,但现在看来我错了,你的政治眼光只局限于小问题上。在大国已经加入角逐的情况下,你认为你的哪个朋友能做到虎口夺食?与此同时,你完全不知道你某个朋友一直以来的目的是什么,对吗?”


    钱德勒无法反驳:“我为我的无能向您道歉,母亲。”


    他当然也知道赛罗斯卡已经是大国博弈的问题了,也想不出到底哪个朋友有这么强悍的个人能力,以及背后势力,但不是母亲这么说的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答应了奥尔维茨卡·蒙代尔。”


    钱德勒一脸疑惑地看向国王:“母亲,他是个善良的好人,请您不要伤害他。”


    “你不知道我任命了他的伴侣为波塞科尼总督吗?”


    “……”疑惑变成了为难。


    “说吧,说说你认为我这么做的原因。”


    “我认为……您是在故意分裂他和奥尔的感情,我也没想到,加西亚·达利安竟然真的接受任命离开了。”


    国王的脸颊鼓了一下,她这把年纪还能尝到气鼓了脸的滋味,实属难得:“你认为你的母亲,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拿一个总督的职位,去破坏一个警察局长和副局长的感情?哦,你以为我因为那位王储的过分桀骜,所以才要找他的麻烦?”


    这话太重了,近乎逼问的语气,让钱德勒脸色通红。因为没办法否认的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国王无力地靠进椅子里:“我是个国王,亲爱的。而那位蒙代尔先生并非是可以随意被捏死的小人物,又在很多问题上对国家有利,我为什么要特意去找他的麻烦,破坏他的私人感情,引起他的怨恨?


    在你的眼里,我和那些整天闲得无聊的贵妇人,没什么区别吗?又或者说,你认为女人都是这样的?就像那些女校里教导的,女人都是天生的感情动物,智力低下,缺乏逻辑思维能力,所以最好在男人的引导下生活?”


    “母、母亲!”钱德勒惊恐地站了起来,这种话太严重了,“不,我从未这么想过,您是一位出色的女性,出色的国王!”


    “出色的女性……”国王笑了,钱德勒松了一口气,可国王不过是懒得和自己的儿子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就证明在他心中普通的女人确实是那样的。


    “威廉,作为一个君主,一举一动都不能单凭自己的喜好而做,必须有目的,有所得,要有在政治或金钱利益上的收获。并要抓住每一个机会,让自己获得养分,不断壮大。是不是觉得我这话说的很像是某个人的行为?对,蒙代尔也在这么干。而他的最终目的,就是建国。


    鱼尾区是他国家的开始,波塞科尼则是下一个开始。”


    “不可能!”钱德勒发出了惊呼,但看着国王,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怔忪的钱德勒坐了回去,他的嘴巴张张合合,过了几分钟才憋出来了一句话,“您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国土借给他?”


    “明智的提问。”国王没太大诚意地称赞了一声,“因为西大陆即将爆发战争,战争初期就投入兵力,对我们诺顿来说没有好处。但按兵不动,又很可能会让我们丧失收割利益的机会。假如战争爆发时,奥尔能够以我们盟友国家的身份,带领一支军队加入战场,会让我们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无论战中,还是战后都获得巨大的利益。”


    “可他是我们……”


    钱德勒想说他现在是帝国的皇家警察,一旦开战,也是必须接受征召的。可是很快他就闭嘴了,国王要的是“非本国的”“强大的军事武装”“足够信任的盟友(打手)”“其他国家都知道他们从属于诺顿,但在台面上他们又和诺顿没关系”,确实,奥尔建国后,这一切条件都能达到。


    预曦正立T


    “为什么选择奥尔?”


    “错了,不是我们选择了奥尔,是他选择了我们作为盟友。”国王面无表情地说,“因为诺顿够强大,才有资格握住这柄剑。


    作为建国的异族,他会被各方排挤,在战场上也会承受巨大的压力,他很可能战死。而在南大陆,波塞科尼的位置特殊,异族也将面临各方面的压力,他们想站住脚跟,必须清除敌对势力,发展自身。


    一旦大量异族的强大战斗力战死,波塞科尼失去依靠,还是会回归帝国的怀抱。”


    “母亲!”钱德勒再次冲动地站了起来。


    “觉得可怕?觉得我的手段卑鄙?但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他都知道。


    至少我不会故意陷害他,因为我还怀着长期合作的想法,只要他做到了该做的,就能获得我们以及我们的盟友,在国际上的支持与认可。这可以让他们获得最重要的合法地位,与贸易机会。


    而他在鱼尾区落脚,难道不是同样怀着从诺顿帝国身上吸血的想法吗?快快乐乐地公平交易?你是在玩过家家吗?作为开拓者,想要得到的越多,付出的就得越多。”


    突然,国王的态度变了,她拉住钱德勒的手:“你和他做好朋友吧。因为他就如你所说的,是个好人,也是个好朋友。”


    国王已经认可了奥尔,认为他很可能是可以站住脚的,作为一个异族国家,虽然不知道它未来的国土面积有多大,但国力不会弱小,奥尔将会给整个世界一个惊喜。


    诺顿很强大,但是国际形势是极其复杂的,因为孤悬于西大陆之外的岛国地形,让诺顿和西大陆诸国之间的关系都是复杂混乱的,他们缺乏坚实的盟友。而诺顿未来的君主,威廉,还是一个善良又天真,还耳根子软的人。


    假如他能够与奥尔成为坚定的盟友,将是给帝国加了一层保险。


    钱德勒的心情,却越发复杂了。


    他一直很希望母亲能肯定他的友谊,结果希望达成,但母亲的肯定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朋友。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国王吩咐过,假如不是要紧的事情,仆人是不会来打搅他们母子的相处的。


    钱德勒站起来,习惯成自然地与国王道别——从幼年开始,他就知道国事不是他能参与的,过分好奇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但这次国王一把拉住了他:“坐在这,威廉,你该学习更多了。”


    当仆人进来时,母子俩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乌鸦看了一眼钱德勒,从仆人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仆人立刻后退离开了房间。


    实际上,当近距离打量这只乌鸦,就会发现它的身上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它更像是一个精致的玩偶,而不是真正的乌鸦。


    “陛下,很抱歉这么快就来打扰您。但是从飞利浦王国那边来了一群异族的客人,我要和我的父亲过去接待一下。”


    “哦……我想起来是哪件事了。您可真是一位喜欢收集子民的人呢,殿下。请去吧,注意安全。但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可是一位有着出色人格魅力的领导者。”


    钱德勒忍不住瞪视着自己的母亲,被国王瞪了回去,乌鸦将一切都当做没看见,像是人一样张开翅膀行礼:“再次为这次深夜打扰向您致歉,夜安,陛下。夜安,威廉殿下。”


    国王正要叫仆人来把乌鸦带走,乌鸦就在他们眼前化成灰尘,消失了。


    “魔法,真的是让人嫉妒的东西。”国王感叹着,又瞪了钱德勒一眼,“我说两句好听的话很奇怪吗?他的地位不同,我当然也要用不同的方式对待他。”


    “不,当然……不。”钱德勒吞着唾沫,转过头——成为君主一定要像母亲这样吗?他突然没那么期待了。


    奥尔得到了国王的回信,和亲王点了点头:“您是要自己飞,还是要我带着?”


    “你带着吧,你的速度更快。哦,对了,布置得舒适一点。”


    “好的,父亲。”


    因为是从鱼尾区的家里出发,不需要如城市的其他地区那么小心,奥尔直接带着亲王,从奥丁的房间飞了出去。除了住在他家周围的狼人,没人知道有两个血族飞过夜空。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乌云从海洋上空翻滚着,蔓延向陆地。


    诺顿海峡这一边,很少有太糟糕的天气,毕竟海峡不算太宽,风和雨被两边的陆地挡住了,但今天显然就是“很少”的其中之一。


    奥尔是第一次彻底飞离索德曼,更何况还是在没有任何参照物,天气糟糕的晚上。他请亲王指路,结果亲王告诉他:“顺着船的光亮走,这是一处十分繁忙的航线。”


    亲王是对的,即使今天的天气糟糕,但依然有船从索帕港出去的,也有从对面过来的,说船只连在一起有些夸张,但从高空朝下看去,总能找到下一个小光点。因为高度的原因,奥尔为防止被雷击,给自己套了个避雷护罩——当年的魔法阵真的用途繁多。


    飞着飞着,奥尔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


    那是这条航线的中间,也正好是今天晚上这场风暴的中心,有一艘钢铁巨舰,和三艘木帆船,被困在黑云的正中间,但这不是让奥尔停下来的原因——就在那儿,还有别的“东西”,这种距离下,它几乎融进了沸腾一般的深黑海洋中,它的头颅如从海下突然崛起的山峰,巨大狰狞的触手不只是随着风浪而舞动,还是召唤来了无数风浪。


    悠闲地坐在马赛克舱室里的亲王,此时也站了起来,脸几乎贴在窗户上。


    “混蛋太阳!”看清那是什么之后,亲王骂起了脏话,“那是海怪!它们竟然违反了契约!得把它打回去!放我出去,奥尔!”他摘掉了左手的手套,深蓝之歌从他蓝水晶一样的左手里一点点冒了出来。


    “救命——!!”“啊啊啊!!妈妈!爸爸!!”“怪物!怪物!!”


    “光明啊!”“神啊,救救我们!”


    时间稍微回撤,回到三十分钟前,四艘在同一航线上的船只,因巨大的风浪越靠越近,接着,在海水下方,出现了恐怖的旋涡。


    四艘船只身体力行地展现出了,什么叫做风雨飘摇。诺顿海峡里不可能出现这么狂暴的暴风雨,直到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水手看见了从海面下露出头来的东西——恐怖传说中的怪物,成真了,并且被他们碰上了。


    之前有一艘船上的人想放下救生艇,他们显然是被吓坏了,大船都如怪物触手中的玩具,更何况是小船呢?


    果然,那艘小船还没被放下去,就被触手彻底打碎了,小船上的人变成了船体上的一坨污迹,并很快被海水涤荡干净了。


    他们被围困在了怪物的触手间,以风帆为主要动力的木船无法脱离,以发动机为动力的钢铁巨舰,也同样无法脱困。


    几十分钟后,风暴继续,怪物也还在那,但船体的动荡反而减轻了,越来越多的乘客和船员都挤到了甲板上,毕竟一旦发生了什么,在船舱里必死无疑。


    “它好像在等着什么?”“是天使吗?”“一定是教会的圣堂骑士!”


    “无论等谁,就不能放我们离开吗?!”“我们……是人质?”


    “哞————————”


    一声类似于牛吼,但巨大得多的叫声,从海里传了出来,人们捂住耳朵,有些人不自觉地蹲在了地上。


    船,抖了一下。


    船体即使平稳下来,但总也会有摇晃的,可这次的抖跟过去的不同,它更接近于船被拽了一下,或者陆地上的马车紧急刹车?


    “啊啊啊!”船体又震了一下,这次更猛,所有人都跌倒在了地上!人挤着人,还有站立位置靠外的水手直接滚出了船舷,幸好水手的腰上系着绳子,其他水手立刻爬过去,要把他拉上来。可冲过去的水手,立刻愣住了。


    “哦,光明啊……”


    他们飞起来了!


    所有的船,都飞起来了!


    船还在哗啦啦地滴水,对面船底的藤壶清晰可见。


    就在他们发愣的时候,一条巨大的触手从下头伸出来,直接拍打向他们的船。所有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可他们除了抱住身边的人,甚至连躲闪都忘记了。


    “嘭!”沉闷又恐怖的声音响起,却不是他们被拍成肉泥,那触手拍在了一片空白上?


    “有、有个罩子?看不见的罩子。”“神迹!”


    “天使在保护我们!”一个人满脸激动地祈祷。


    “呃……可能……不是天使?”他旁边的人直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说。


    “你怎么敢不信神?你……”那位激动的绅士正要辩论,就看见旁边的人抬起了胳膊,用手指指向一个方向,绅士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他顿时也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就在那儿,在黑暗的云层下面,悬浮着一个身影,祂穿着黑色的长袍,有一对巨大的黑色的翅膀,还有披散到脚踝的黑色长发,这种距离下,人们看不清祂的脸,但还能看清楚,在祂的脑袋上,顶着一对带有螺旋的黑色山羊角。


    虽然,教会说天使有时候也会以黄金或白银为神圣的载体,但天上那个,也实在是和天使没有任何的联系。


    “那是个恶魔!”“怪物是不是它带来的?”“我们的遭遇一定就是因为它!”有人大声嚷嚷,仇恨地看向恶魔。可虽然他们身边的人也在下意识地点头,其实内心里的想法,却有点不一样。


    闪电突然打在了船体的保护罩上,银白色的天蛇乱窜着,无数人闭上眼睛发出惨叫。随着闪电的消失,他们看见了比刚才更可怕的场面,海怪的两条触手,缠绕在了那个恶魔的身上,猛地把恶魔朝下一拽!


    恶魔被拽下去了,船也在同时飞速地下降!


    尖叫声再次撕裂了夜空,直到船再次稳住。人们哭哭啼啼地爬了起来,第一时间看向那个恶魔——再怎么不承认,也得明白,就是恶魔保护了他们,恶魔完蛋,他们也都得完蛋。


    “还有另外一个恶魔!”有人说,“刚刚那个恶魔把这个恶魔身上的触手砍掉了,但是,那海怪的触手再生得太快了!”


    “光明保佑那个恶魔。”“是的,愿光明保佑它……祂。”


    “哞——————!!!!”


    又是一声巨大的牛吼,奥尔,那个长角的,把所有船拽上天空的恶魔,他能听懂。亲王也能听懂,这是一种深藏于血族血脉深处的语言。


    之前的第一声吼,这条深海巨章鱼在说:“来,契约的传承者!来证明你们作为契约另外一方的资格吧!”


    然后,亲王和奥尔就来了……


    巨章鱼刚才有点懵逼,他的声音传出去也要一点时间的,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所以,现在巨章鱼在说:“你们也来得太快了,等我把话说完!!!”


    奥尔大声喊着:“别给他机会!继续打!”


    亲王刚刚停手,但他知道,奥尔的脑袋里有遗赠的知识,他一定是从那边了解到了什么。深蓝之歌高举,原本被巨章鱼无数触手缠绕驱使的海水,此时却要么失控,要么“背叛”,水缠绕在了亲王的身上,快速形成了擎天般的水柱,随着亲王挥舞深蓝之歌,水柱也如剑般劈下!


    “哞!哞哞哞哞!”巨章鱼十六条触手拍打着海面,看姿势它想潜下去,但柔软的水,现在却如钢铁,让它难以躲藏,直接被从中间劈成了两段!紫色的血水快速染紫了大海,但在常人看来只觉得海水越发阴暗了。


    劈开巨章鱼的恶魔晃晃悠悠飞了起来,在距离他最近的那艘木船的上空掉了下来,甲板上的人惊呼着散开。但那个恶魔显然是真的脱力了,他巨大的黑色翅膀甚至都无力收起,铺展在地上,美丽的黑色羽毛反射着紫色的光。


    “妈妈,他真好看。”一个小女孩说着,但立刻被母亲捂住了嘴巴。


    那可是恶魔,救了他们依然是恶魔。


    这艘船上什么人都有,即使现在他们一言不发,但谁知道靠岸之后,会不会有人向教会告密?到时候别人还能蒙混过去,被认出来赞美恶魔的人,是必定会被指为魔女或巫师的。事情真的那样发展,那么到时候他们就会后悔,没有死在今天的海上了。


    他们的船在下降,终于,船体落进了虽然依旧波浪滔滔,但也是正常船舶可以接受的海里。


    人们摇晃了一下,那位悬浮在天空中的恶魔也在渐渐下降,他应该是来接走同伴的。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很多人心里都这么想着。


    “轰——!”两条扭在一起的触手夹着巨大的水声轰然举起,抽向那个恶魔!


    “啊——!”


    奥尔被抽飞,落在了另外一艘木船的甲板上,甲板被击碎了一个大洞,更恐怖都是,那触手继续朝着甲板抽下来了。


    碎屑乱飞,奥尔从洞里飞了出来。他高举双手,头顶上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冰盾,随着一声沉重的拍击,他浮空的双脚重新被拍上了甲板。


    更多的触手从海里伸了出来,紧跟着出现的,是巨章鱼向两边裂开的可怕头颅。


    但奥尔那艘船上的人们,却不是为巨章鱼恐怖的外形惊呼,就在刚才,一个光明教神父打扮的男人,突然冲出去,举着一把匕首刺向了奥尔的后背!


    第412章


    他的行动太突然了,也太快了,其他人发现后跑上去阻止,可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把人拽下来。但鲜红的血液已经在黑色的长袍上,染出了让人心惊的色彩。人们以为他会倒下,或挥手杀了他们,拽着神父惊恐地后退。


    “哞!”


    更多的触手击打上来,寒冰盾牌的面积越来越大,那羊角恶魔已经跪在了地上,但他却头也没回。


    “你在做什么?!”暴躁的水手拽住神父摇晃。


    神父脸色平静:“荣耀属于光明。”


    “疯子!”


    “不,不是疯子……”船长神色复杂地呢喃着,他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神父的行为,更准确地说是对于教会冷静的忠诚,他们都死了,比活着更好。死了的他们,是恶魔的罪过,而活着的他们,是教会的污点。


    不只是船长,一些聪明人也想到了。


    这让他们不得不开始思考,历史中的教会是否做过相同的事情呢?


    突然,恶魔发出了一声咆哮,冰盾破裂了,船上的人们以为自己要死去了,闭上眼睛,发出恐惧的呼喊。


    片刻之后,无事发生。他们睁开眼睛,立刻又闭上,因为恐怖的触手近在眼前。


    “冻上了!它被冻上了!”有胆子大的人呼喊出来。


    海怪的触手,被冻上了,冻得死硬,就像是雕塑一般,甚至连海水也被冻上了,连带着这头巨章鱼,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冰山。


    人们惊呼着,下意识敬畏又感激地看向了那恶魔,恶魔依然单膝跪在地上,他连腰都弯下去了,正在急喘,而他的血正越来越多地涌出来。


    “他要死了!杀了他!”那神父在高喊,“现在你们可没有来自海怪的威胁了!不向恶魔攻击者,便为渎神!杀死恶魔者,则为教会的英雄!”


    有人真的开始动了……一个男人冲向恶魔,可另外一个男人从他背后扑上去,把他按在了地上。


    “有点良心吧!”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呐喊着,“你们刚被他救了命!我不知道渎神会怎么样,但我知道现在杀了他的人,必定会再次遇到海怪!那时候没有人会救你们!”


    奥尔终于从地上站起来了,他转过身,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原来他的角从两根变成只剩下左边的一根了。血糊了他满脸,让他面目模糊。


    有些人自动脑补着,他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冻硬了海怪,是否正是因为他献祭了自己的角?


    奥尔朝着众人点头,低低了说了一声:“谢谢。”


    这谢谢不是演戏,他故意做出虚弱状,他以为会有更多的人扑上来攻击他,但没想到的是,站出来保护他的人才是更多的——无论这些人是真的感恩,是为了未来还会有恶魔去保护他们,担心他依旧留有余力,还是别的什么,都让奥尔感到高兴。


    他飞了起来……


    差不多相同的事情,也发生在了亲王所在的那艘船上。当奥尔将亲王抱起来,一阵狂风吹起,吹得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当他们的眼睛重新睁开,恶魔已经消失,天空也重归晴朗,他们能看见满天的星辰了。


    他们以为恶魔走了,奥尔那艘船的船长直接拽过了神父和那个刚刚意图攻击奥尔的人,他从靴子里掏出刀,给了神父一刀。


    神父本来正傲慢着,他以为船长会保护他,旅客们虽然人多,但并没有统一的管理,那几个站出来的人在恶魔走后,也彻底失去了依仗,反而是他,背后站着强大的教会。船长一定能考虑好如何站位,此时水手们才是这船上最强悍的一支力量。


    对于洋洋得意的神父来说,这一刀实在是太意外了,意外到他甚至慢了几秒才发出惨叫。


    “所有人!都要扎他一刀!死了也要扎!”船长指着神父说。


    所有人都必须是共犯,否则他们都将面临教会的绞杀。


    亲王和奥尔此刻已经褪去了所有的伪装(马赛克,最好的特效化妆魔法,拇指!),落在了钢铁巨舰上。奥尔当然也没被捅了腰子,那柄小匕首都破不了他的防。


    “海怪为什么违反契约?”打完了,亲王才来得及忧虑,因为一旦出现大范围的海怪袭击事件,那么别说什么人类开启一战了,异族趁机建国了,整个世界都要陷入陆地与海洋的战争中。现在能回答他这个问题的,也就只剩下脑袋里有遗赠的奥尔了。


    “本来签订契约的就是陆地与海洋的最强种族,陆地更强,海洋就不会登陆,而每隔千年,契约的镇压会有一个窗口期,允许海族上岸试探。”


    亲王一愣:“为什么过去没有?”


    异族逃亡的历史也有快三千年了,虽然人类的传说中,也有海怪的传说,但那种海怪多数不过是大型海洋生物。


    “因为刚签约的时候,他们确实每隔千年就冒一次头的,但后来每次冒头都被暴打……十几次之后,他们就放弃了。这次算算时间,确实也到了新的窗口期了。”


    这是火鸟告诉他的,一个字都没差。不过火鸟说的时候,一脸失落,因为他出生得太迟,没能轮上那十几次暴打,红龙倒是轮上了最后一次,但那时候他还小,只有飞在天上摇旗呐喊的资格。


    亲王:“……”


    这个答案让亲王的心情比较复杂,他既觉得当年海怪们连续尝试了十几次,也算是够头铁了。又觉得他们一灰心丧气就灰心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是很神奇了。


    他们晚不出来,早不出来,偏偏在他们这一代冒头了。但对于陆上种族来说,这却又是幸运的,因为这个时代有奥尔。在奥尔出现之前,异族的数量越来越稀少,血族作为陆地上最强的魔法种族更是退化到快彻底融入人类了。狼人……狼人们很善于狗刨。


    可对于海族来说,这情况就很郁闷了,他们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冒头,结果——冰冻章鱼:谢谢,_(:з」∠)_撞在了最强血族的脸上。


    亲王笑了起来,竟然对冰冻章鱼生出了那么一点同情。


    “他们还会再来试探吗?”亲王问。


    “窗口期的时间,有二十年左右,在这期间,他们可以一直试探。但是,试探必须是双方数量都在五个以下的战斗,哪一方的人数超过这个数量,即使胜利也算为失败。还有,这只是个小家伙。”


    “小家伙?”亲王撇了撇嘴,虽然力竭是演戏,但他也用了八成的力量,假如是真的大家伙出面,至少血族只有奥尔一个有能力面对了,“奥尔……现在这个世界……我们血族还有必要为所有地上种族抵抗危险吗?这是否该是那些帝国王室与教会的工作了?毕竟,现在的陆地,是人类在主宰。”


    他在决策问题上,开始询问奥尔了。


    “父亲,先看眼前的事情吧。”


    “眼前的事?”


    亲王看了看四周,他们在钢铁巨舰的甲板上,四周都是狼人和少量血族。


    “啊,我果然是老了啊。”有些事情,确实不应该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商量。


    这艘船上除了船员之外,一共有两千两百名狼人,七百八十名血族。亲王相信,假如这两千多的都是鱼尾区的狼人,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只会扑上那只巨章鱼,只会狗刨怎么了?爬上章鱼的躯体,狼人们能用爪牙将它撕碎!但是,这艘船上的异族们,在刚才的表现,和其他船上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他们一样在甲板上拥抱住彼此,瑟瑟发抖,惊恐无助,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有能力为生命抗争的。


    如此萎靡的原因不是他们身上穿着的破烂衣服,而是这些狼人的精神面貌。


    他们无论男女都身形伛偻,一脸疲惫和麻木。狼人的这个种族身份带给他们的,只剩下了混乱压抑的生命力。


    不过,也得感谢刚刚出现的巨章鱼,他让他们俩成了所有人的救命恩人,所以,现在这些人看向他们的视线里,多少多了一些感激与敬畏。


    至于那些血族则更糟糕,甚至很多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正常,眼神迷离脸上带着傻笑,就如疯子。


    “不是他们,是……我们怎么离开这儿?”奥尔略尴尬,他冻住了巨章鱼,也冻住了四艘船,然后就那么离开了,所以,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让“恶魔”再回来,把船从冰上弄下去,那可就太有损刚才他们树立的形象了。


    “啊,这个……”


    依然是奥尔动的手,不过是偷偷动用的马赛克。对于四艘船上的多数人来说,他们只认为是在海水的拍打下,坚冰逐渐融化,出现了裂缝,让他们的船重新落入了水中。


    不过,这时候也有其他路过的船只发现这一切了。无论送货还是送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那可怕的被冻僵的怪物,还有不该出现在这海峡中的冰山。


    “发生了什么?”“是神迹!”“是神救了你们吗?!”


    无数的人朝着他们大声呼喊,想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四艘船上没有任何人做出回应,船只闷头向前行驶着,只想离那个可怕的怪物越远越好。


    有胆大的人将船上的长矛刺入冰块,想把这冰山带去自己的国家——有飞利浦王国的船,也有诺顿的船,但飞利浦那边的船更多,一时间诺顿的船落于下风。可那艘先行的钢铁巨舰这时候绕了回来,也将捕鱼叉刺入冰山,拖拽着冰山。


    钢铁巨舰的动力是强悍的,冰山开始坚定地朝着诺顿的方向移动。


    木船的船长们发出叹息:“什么时候,我们的国家,也能有钢铁巨舰啊……”放弃了拖拽。


    另外属于诺顿的木船则发出欢呼:“钢铁巨舰万岁!诺顿万岁!国王万岁!”


    十一月的天气是寒冷的,但冰冻章鱼在一路上快速地融化着,当人们想将鱼叉从刺进冰里,改为刺进章鱼的身体里时,却发现鱼叉根本无法刺透章鱼的皮,最终是几个胆子大的人通过游泳靠近章鱼,把缆绳缠绕在他的触手上,人们才能继续拉着它——万幸章鱼一直漂浮在海面上,没有沉下去。


    当冰完全融化,巨章鱼从中间裂开了,彻底断成了两半。于是钢铁巨舰拉着更大的一半,其余三艘船拉着剩下的一半,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进入通往索德曼的河道。


    这消息早已经通过先一步返回的船只传到了索德曼,清晨时,索帕港上站满了人。


    本来就忙得要死的豪特玛黎愁得不断挠头,毫不意外挠下了满手的头发。


    当只有一半的身体就占满全部视线的巨章鱼出现时,惊呼声甚至震碎了港口多座建筑的玻璃。


    海里竟然有这种东西吗?本来已经视为巨人的钢铁巨舰和它相比,都成了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它巨大又怎么样?不是一样被钢铁巨舰撕碎了吗?”


    “还是钢铁巨舰更强大!”


    “真的是钢铁巨舰做到的吗?只是一艘客轮就这么强大吗?”


    “你没看见海怪触手上的缆绳吗?”


    “那好像是被捆上去吧?谁把它捆上去的。”


    “人是无法战胜这样的怪物的,一定是光明的帮助!”


    “天使降临了!”


    人群里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怎么说的都有,偏偏各种说法都能得到一群赞同者。不过,每个人在和同伴搭话时,都伸长了脖子,探向码头,因为他们知道,最后能告诉他们事情真相的,只有那船上的人们。


    他们其实更想冲上船去,乃至于冲向水里,去摸一摸那可怕的海怪,或者割一块海怪的肉带走。可是这儿的警察数量也太多,他们的力气也太大了,即使有些坏种暗地里集结起来朝着一个方向使力,也没能冲破他们手拉着手组成的红色人墙,反而被警察们发现了端倪,把那些人从人群里揪出来塞进了警车。


    终于,钢铁巨舰上有乘客开始下船了,但他们每一个都用衣服包裹住了头,并且行色匆匆,并不与任何一个围观者搭话,通过警察们隔离出的小道,快步离开了港口,登上了警察准备的出租马车——多来自于蒙代尔车行。


    他们没注意的是,有三艘木船在乘客下空后,悄无声息地离岗了。他们甚至没有进行补给,更没有接上新的乘客。反正这三艘船是在海怪进港之前到达的,他们应该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离岗,也只是因为害怕吧?


    但实际上,那三艘木船当然就是之前的三艘“当事船”,船上的三位船长都很清楚,乘客只要谨言慎行还有隐藏住身份的可能,他们则必定会迎来教会的责难。


    即使只有一位船长杀了神父,但只是看见恶魔保护人类,战胜了海怪这件事,就已经是他们的罪了。甚至他们站出来说是天使保护人类,也没用。他们只剩下趁着没被发现逃跑这一条路。


    各大教会的枢机主教们先来的,皇家警察出面,将他们请到了一边。


    “你们有什么……”跟随而来的执事愤怒地看向皇家警察——这些异族让他们过去议事?他们有什么资格?


    但枢机主教们却严肃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议事的地点是临时打扫好的仓库,里边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椅子也是普通的红绒面椅子,亲王和奥尔已经占用了两张椅子。


    枢机主教们纷纷坐了进去,已经是熟人的光明枢机主教,法鲁曼带头询问:“我们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先生们?”


    “又到了陆地与海洋停战契约的窗口期了。”亲王叹息着,将奥尔之前告知他的事情,说给了这些教会成员。这些人问的问题,也果然是之前亲王问奥尔的。


    亲王当然不会多嘴,说这些都是从奥尔那知道的。他现在很坦然,就像是这一切的事情,全都出自血族历史的沉淀。这些魔法时代的秘闻,都是他们应该知道的。


    “我们怎么确定,这件事不是你们血族指使的?”有个小教会的枢机主教发声。


    然后他听见了笑声,是自己人在笑,不是两个血族。他还看见了正辉教的那个慢性子的胖主教竟然翻了个白眼。


    他的脸红了,知道问错了话,可话一出口,也没机会收回来了。


    亲王耸耸肩,也没无视他:“因为我和你们一样,都很期待战乱的到来。”


    “战乱?”那位主教依然一脸懵逼,守律教的枢机主教不耐烦了:“闭嘴。”


    这时候,皇家骑士的队长进来了,他穿着禁卫军的服饰,皱着眉,进来就坐在了奥尔身边,低声询问他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认识的都认识他,其他小教会的枢机主教也学得聪明了,即使不认识这个新人,但也先看三大教会的脸色,发现他们无动于衷,立刻也不多嘴了。


    “如果……在这次窗口期中,我们人类在与海怪的决斗中获得了胜利,那是不是代表着,未来的大型船舶,再也不需要必须带着一名血族了?”这位队长看起来和奥尔的关系很好,但他问出的问题,对于血族可是十分地不友好。


    ——最初各国王室与异族的结盟,是基于团结更多的力量,对抗教会。但最近两百多年,随着血族力量的衰弱,王室对血族的庇护,却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海运。


    亲王却笑了笑,仿佛并不在意其中的恶意:“确实如此,实际上,这也是我们召集这次会议的原因——第一次是凑巧,有一艘船上都是我们的人,但未来我们将不会插手。你们人类已经是陆地的霸主,那么,某些责任也该担负起来了。”


    “说得好听!如果真是这样,这次你们为什么要扮成恶魔?!”又一个小教宗直接站出来指责。


    法鲁曼和另外两位同伴脸黑得要命,亲王已经开口反驳:“要不然呢?让我们用本来面目去救援,还是扮成天使?反正以后你们救的船多了,就没今天的事情了。哦,对了,善意地提醒你们一下,必须是人类,所以那些异族的改造人不包括在内。


    外头的那个巨章鱼我们要一大半,由他的企业负责。剩下那一小半你们分。


    另外,现在的局势是王室希望开战,我们希望开战,你们也希望开战,但很显然,还有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势力不想开战,但这个势力……对我们所有人全都心存恶意。


    好了,我该说的说完了,不打扰诸位了,再见。”


    亲王面露着稍有恶意的笑容,带着奥尔离开了。


    可当他们真的走出了那间仓库,亲王收起笑容,转身再次看了一眼仓库,此时他的神色间却充满了无奈。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奥尔:“人类……已经是陆地的霸主了。仅剩的那些曾经证明我们荣光的历史,都要转交给他们了。”


    “别总想着称霸,父亲。我们可以共同发展。”


    “当然~当然~我明白,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呢。”亲王给了奥尔一抹假笑,拉着他离开了。


    坐在仓库里的众人正在议论亲王所说的那个暗中的敌人到底是谁。


    “海族?”


    “海族和海怪并不是一块儿的,事实上,多数海族是海怪的粮食,一旦海怪开始活跃,最先倒霉的不是大陆的沿海,而是就生活在海里的他们。”守律教的枢机主教做了些解释。


    “某个邪教?”


    “爆发战争同样对他们最有利,把海怪引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到时候大家一起玩完?”


    商量了半天,在场的这些诺顿帝国的教会上层人士,最终决定是通知各自的上级。他们所掌握的知识与情报,已经不足以推测这件事的未来脉络了,这也不只是诺顿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整个人类世界。


    三千多狼人和血族,被送到了平安小区三期工程,他们被叫下车来站队的时候有些彷徨,直到那个冰冻住了章鱼的年轻血族微微抬手,狼人们突然一僵,神情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第413章


    这些狼人作为工人,每隔一段时间也是能够获得血族的“赐福”的,可那些给他们赐福的血族,本身就是弱小者,越弱的血族食量上限就越低,同时他们状态也都不好,所以,狼人们的情况只能说是活着。


    现在,他们感到了无比的轻松,五感瞬间敏锐了许多,就连呼吸也比往常更加地顺畅了。这让狼人们越发听话了。


    小区作为活动场地的草坪上,现在临时搭建了大帐篷,所有异族按照男女分开,进行查体。


    奥尔第一次看见了重伤不愈的狼人,而且不是少数,这批狼人的十之七八身上都有溃烂恶化的伤口。


    天生能够快速愈合的狼人,只有少数几种情况伤口无法痊愈:一,严重的营养不良;二,伤口里有异物(包括一些毒素),且长期无法清理;三,大面积的冻伤与烫伤,且无法得到妥善治疗。


    狼人们,基本上都是一二、一三,还有一二三的。


    他们长期在恶劣的环境下劳作,食物匮乏且缺乏营养,即使受伤,工头也不会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清理伤口,住宿……他们过去根本没地方住,就只有在机器停机休息的时候,能够躺下休息。询问后,狼人竟然告诉他,他们连排泄都被要求在原地进行。女性狼人在月经期时的“特殊照顾”,就是工头允许她们光着工作。


    狼人工人们,死也要死在正在运行的机器旁边。


    所以,现在被他们脱下来的这身脏衣服,甚至还是被挑选作为“战败赔款”后,那边的血族给他们安排的新衣服。不过现在这些,新衣物都被脱掉了,狼人们的毛发也被剃光——衣服和毛发现场就被烧掉了。


    多数人在公共澡堂里洗澡之后,会有医生为他们清理伤口,然后,他们会得到一顿大餐。


    穿着虽然半旧但很干净的衣服,刚刚洗过澡,得到过妥善医疗照顾的狼人们,一身清爽地坐在桌边,在精神得到放松后,他们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而面前盘子里的超大号猪肉起司三明治,让他们一脸茫然。


    康拉德·曼斯坦顿看着他们叹气,上次他带着族人前来,以为过去的自己就已经够惨了。谁知道,这些在家族中生存的同胞,比他还惨。


    “吃啊,吃啊。”他用各国语言劝着这条长桌上的人——当初各国逃亡,让他成为了一位语言达人。


    最后还是他首先拿起了眼前的这个比他脑袋还大的三明治,张开大嘴,一口咬了下去,以做示范。


    “你们听我的口音就知道,我也不是诺顿人,我只比你们早来了不到一年。这里的其他人我不敢打包票,但这里的先生,是最好的存在。吃吧。把忠诚献给他,你们会体会到什么是幸福的。”


    其他桌子上也有他们的人在,这次由曼斯坦顿带队,负责引导和安置众人,并逐渐教给他们鱼尾区的规矩。


    当狼人们用牙齿切开柔软的面包和略有松软的肉块,浓郁麦香的面包、略带咸味的起司,还有咸香的牛肉,在他们口中交织成了鲜美的滋味——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味道。


    有些人流出了眼泪,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鱼尾区人已经很习惯接纳并逐渐同化外人了。


    相比狼人,血族的情况更麻烦,尤其是那些虽然觉醒了,但没有快速愈合能力的血族,人人带伤,还有人带病。一多半的血族精神状况都有问题,听那些还算正常的血族说,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倒霉蛋,虽然觉醒,但能力太差,所以只剩下给狼人赐福一个用处。


    于是他们就被关在了工厂区一个叫“肉窖”的地方,在那里几十个血族被塞进一间笼子里,女性和部分年轻的男性还要受到看守者更残酷的对待,甚至被看守带出去卖身。


    他们弱小的身体除了从狼人那获得生命力外,还需要饮水和进食,在肉窖里,他们喝水就是看守用水桶朝着房间里泼水,进食也是随便扔进去的发霉的面包。


    肉窖里死人是常事,假如遇到糟糕的天气,甚至可能一口气死上十几个。


    这种情况下的血族,精神状况没一个正常的。


    慢慢来吧,虽然……有些人这一生都无法恢复了。


    在确定没什么计划外的情况后,奥尔和亲王再次回到了奥尔的家中,开始讨论起了关于海怪的事情,可他们同样毫无头绪。


    “陛下!”亲王的管家,汉塞尔·托雷斯忽然冲了进来,“大陆那边的最新消息,普士顿直接出兵!他们趁夜占领了英斯托顿公国,消息发来之前,军队已经到达了齐塞亚地区了!”


    “!!!”


    普士顿和赛罗斯卡并不是邻国,但他们中间隔着的就是一个不大的英斯托顿公国,而普士顿一旦占领了赛罗斯卡,就会与曾经也没有联系的匈塞联合王国接壤,而普士顿一向与匈塞关系紧张。但是诺顿,和匈塞的关系则十分亲密。


    “我得走了,奥尔。”亲王站了起来,国际局势再次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他需要更多地应对。只是临走时他看了看给奥尔提来的那个箱子,叹了口气,“这里的东西,很多都没用了。”


    这里的情报,很多都是基于之前赛罗斯卡内战情况的,可现在,赛罗斯卡亡国已成定局。


    亲王离开了,奥尔闭上眼睛。


    ——奥丁没事儿,他们没有遇到海怪,或任何具有危险的东西。


    奥尔问:“海怪能上岸吗?”


    “有的能,但上岸之后,他们会不太舒服,毕竟深海和地面的环境完全不同。”红龙回答,他也知道奥尔问这个问题想知道的是什么,所以没等奥尔继续问,已经主动说,“海洋中的魔法生物,都有一种特殊的变强方式——大鱼吃小鱼。


    意思是吃掉更多,更强的物种,也就能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强,甚至有一天,会出现一只可吃掉星球的恐怖海怪。不过这种海怪,目前还没出现。因为当他们发展到某一个阶段后,就已经将海里的物种都吃过了,而与同等级的海怪战斗,风险又太大。所以,他们必须上岸。


    长期处于海中,也让他们的身上长了各种各样的寄生物,趴在岸上晒太阳,对部分海怪来说是一种享受。另有一些海怪,则必须在陆地上才能□□,或者幼崽需要在淡水中生长。


    其实久远之前,他们在沿海或岛屿上登陆,接受当地种族的供奉,□□,繁育,与我们是相安无事的,可是后来他们越来越贪婪,数量也越来越多,开始入侵陆地,这才有了战争的爆发。”


    “所以,海怪根本不是一个种族的?”他还以为海怪都是大章鱼。


    “是的,海怪是海洋中能力达到某个阶段的个体的总称,大多数海怪们也乐于将自己与其他种族,甚至是自己的族群区分开来。我们那时候的海怪,是按照海龙、多爪海怪、龟怪、海妖、杂类,来区分的,其中海妖就是人鱼族中的海怪。


    不过,我也不知道目前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海怪依然存在。”


    “人鱼不是有他们自己的国家吗?”


    “但他们要变强,除了继承的血脉外,同样要通过大鱼吃小鱼。”


    “……”明白了,就是很可能吃了自己的同类。随着魔法时代的终结,这些海怪应该没有当年那么强了,但是教会和各国王室的天使,也绝对比不上魔法时代鼎盛时期的血族强者。


    而且,这次可是生死相搏,当年的血族强者们足够团结,这些来自不同教派,不同国家的天使,足够团结吗?


    “我以为,你会问我,你加入的话,会不会影响契约?”


    “我也想,但我更惜命。我可没有胆量,和那些家伙并肩作战。”


    海船上,达利安天刚亮就又到了奥丁的棚子里,他和奥丁那双灰色的眼睛对视。


    奥丁……奥丁只坚持了两秒。


    “所以,奥尔还是能和你联系的,对吧?”达利安笑了,其实他昨夜一夜都没睡,但是,他得让奥尔安心。


    “哇……”奥丁心虚地点头了,没办法,她怎么可能对“妈妈”说谎?根本不可能的。


    达利安笑了,他抬起胳膊拍了拍奥丁的脑袋:“奥尔,我很理解我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虽然我确实想念你,但还没有想念到不顾现实的地步。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虽然离开并非他所愿,但他即将前往的土地,是奥尔倾尽所有的梦想之乡,他既然出来了,哭哭啼啼陷于相思除了自我感动之外是没用的,他将会将思念变为行动。虽然,他可能无法做到让奥尔彻彻底底地梦想成真,但是……


    如果说奥尔要在未来育出下一棵巨树,那么,他至少要让奥尔耕种的土地,更加平整肥沃。


    那时候,奥尔那边还在回索德曼的路上,他听见了,但只是在无人的地方偷偷一笑。


    “哇~”


    菲洛琉斯一脸郁闷地回答:“哦,那边的奥尔向您道歉。”所以,他们跟来,就是为了给这对异地恋的家伙当传声筒的吗?


    “哇哇哇!”


    但下一刻,菲洛琉斯就严肃了起来,他挥了挥翅膀,隔绝内外的魔法阵在他的爪下一闪即逝——和奥尔使用的一样。


    “有点麻烦了,海怪的窗口期到了……”菲洛琉斯将海怪的情况告知给了达利安,“奥尔觉得,巨章鱼应该是以那艘满是狼人与血族的船为目标的,其他三艘船不过是倒霉才被卷进去的。这艘船上的狼人和血族数量也不少,一旦对方再度袭击,很可能这艘船就是他们的新目标,让我们尽量靠着近海航行。


    我在魔法时代的时候,也听说过海怪的窗口期,但那时候已经是魔法时代的末尾,世界产生恐怖的变化。地上强族虽然曾经担心过海怪会趁这个机会上岸,但海洋里同样发生了剧烈的变动,我记得那时候有很多恐怖的海怪尸体漂上了岸。


    那些尸体毫无损伤,说明其他海怪甚至没有心思咬上一口。但现在距离过去太长时间了,我那时候也只是一只小狮鹫而已,无法了解到海里到底还剩下什么。”


    菲洛琉斯叹了口气:“我去通知船长。”


    “我和你一块去。”一旦要发生战斗,他也要指挥船上的狼人参加。


    “哇哇!”奥丁当然也要跟去。


    他们刚出港不到一天,其实是可以回去的,但无论是达利安还是血族船长,都没有提出返航。


    未来的一个多月中,海怪没有再次出现,但国际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赛罗斯卡之前掀起内战的尤吉斯亲王,在抵抗普士顿王国的战争中战死。那位早就在伊斯特王国享乐的赛罗斯卡国王,则正式宣布并入普士顿国土。


    伊斯特王国宣布与普士顿王国结盟,两国的军队从不同的角度陈兵于匈塞联合王国的国境线上。


    飞利浦王国宣布中立,齐塔大公国宣布与匈塞联合王国结盟,达德瑞宣布中立,诺顿……宣布中立……


    各国纷纷表态,不过,目前的中立都是听听就算了的,一旦真的开战,各国会有更多的选择。


    匈塞的大使,那位布勒裴亲王,现在简直是住在诺顿王宫里了。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三流小报写出来国王与布勒裴亲王的花边新闻,也是很会作死了——禁卫军第二天就把总编和那位记者抓走了。


    圣约翰节当日,国王宣布诺顿帝国万国博览会圆满结束!


    然后她就离开了博览会的场馆,并没有观看闭幕式。


    各国的大使,与诺顿国内的权贵,也跟随国王一起离开。虽然从热闹上看来,闭幕式与开幕式相比不差什么,但实际上,终归是不同了。


    而在西大陆战火越来越浓郁的同时,诺顿却依然保持着高速的人口流入,甚至索帕港每日的登陆人数,比之前更提高了一个台阶。


    目前海怪活动进入窗口期这件事,只有最高层的人了解,他们是不知道诺顿这个岛国面临着什么的。


    这样看来,战争一旦爆发,孤悬海外的诺顿,就成了最安全的避风港。南大陆虽然比诺顿更远离战争爆发的西大陆,但大多数人还惦记着战争结束后重回家乡。毕竟各国的报纸上在刊登南大陆富饶的同时,也多伴随着那边野蛮与战乱频发的新闻,不像奥尔的养父蒙代尔先生那样彻底破产的人,很少能下定决心远赴南大陆。


    此外,还有很多躲藏在商船货仓里的奴隶。在港口,他们的脸上被盖上一个章,拿到一个小本子后,就成为了解放奴隶。这些人或欢天喜地,或满眼忧郁地,踏入了索德曼。


    当然,不止索德曼,诺顿的所有港口,都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这些外来人,无论是身带巨款,又或者孑然一身,都成了诺顿帝国血管里的养分,迥异于南大陆的混乱,诺顿进入了空前繁荣。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鱼尾区最近也出现了一些麻烦,因为诺顿突然出现了一个“解放奴隶保护组织”,这个组织是由一群少爷小姐创办的,最初看起来是一件好事,他们为刚刚来到诺顿的解放奴隶他们提供食物,介绍住处和工作。


    奥尔刚听说的时候觉得很惊讶,没想到这种人权组织竟然会在诺顿的土壤里长出来,但同时他对这些年轻人也产生了一些好感。


    直到他们找上门来……


    原因是鱼尾区警局抓捕了数名解放奴隶的抢劫犯,他们抢劫了,不,应该说他们抢劫鱼尾区的甜蜜炸鸡店未遂,店员还没动手呢,就被吃炸鸡的民众直接抓住,押送到了警察局。


    两位绅士加一位女士,就直接带着两名律师,冲进了警局。


    以“他们只是饿坏了!”“你的警局里连一个混血儿的警员都没有,毫无疑问你是个歧视者!”“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蒙代尔先生’吗?你的作为和你的名声毫不般配。”等等,对奥尔进行人身攻击。


    奥尔看着这些年轻人,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些人弄了个拙劣的套子,找他的麻烦。


    然后奥尔,把自己的脸送到了那个指指点点的绅士的手指头下面,让他戳了自己一下,然后他就高喊了起来:“来人!有人袭警!抓起来!”


    奥尔大声嚷嚷着,外边有人进来,把三个青年男女与两个律师都带走了。到了这一天的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们的家长来了,两个子爵一个男爵,反而没带律师。


    奥尔递给了他们一份案卷——关于他们的子女指使解放奴隶偷盗甜蜜炸鸡物品的。


    这可不是奥尔的诬陷,他让那三名被逮捕的小偷看到了同样被逮捕的两男一女后,他们就立刻什么都说了。那些人就是故意来找鱼尾区的麻烦,当然,解放奴隶们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他们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奥尔也没再把青年男女们拉出来,审问他们更具体的原因,在目前的情况下,用这种手段找他麻烦的小角色,很显然是搞不清状况的蠢货。


    “拿钱吧,5000金徽一个。”奥尔对三人的家长说。


    三人彼此对视,全都乖乖坐下,给奥尔写了支票。


    “我们取了钱,你们就能带走人了。”奥尔对这些贵族的道德程度毫无信任,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解放奴隶保护组织在这件事之后并没有收敛,不过他们稍稍学乖了一点,就是所有针对鱼尾区的事情,全部由解放奴隶出头,少爷小姐们不再亲自参与。


    现在,新年将近,鱼尾区的人们原本按照往年的惯例,在街道上摆好长桌,放上美食。


    然后解放奴隶们来了,他们三五一伙,不止连吃带拿,甚至拿不走的也会用胳膊肘扫到地上,甚至直接踢倒桌子,当食物落在地上后,他们更是直接上脚践踏!


    鱼尾区本地人也不是好惹的,立刻上前阻止,但是,那些解放奴隶越来越多了……


    警车横上了各条进入鱼尾区的街道,警察们手臂挽着手臂,站在警车前方,阻挡所有解放奴隶的进入。


    “继续过节吧,大家都来唱歌跳舞吧!”也有警车在街道上巡逻,招呼着民众重新回到节日的正轨上来。


    居民们都一肚子的气,还有些被砸烂了食物的居民,脸上带着泪痕。即使鱼尾区的平民生活比其他平民富裕很多,但也不算太宽裕,很多家庭摆出来的食物,都是他们咬咬牙才拿出来的积蓄。那些人只是拿走吃了,他们可以给对方以微笑,可他们是糟蹋了。


    “过节!我们来唱歌!来跳舞!”


    一位瘸腿老人举着一盘羊肉馅饼从街角走了出来,他将一角热腾腾的馅饼递给了哭泣的孩子,荒腔走板地“喊”起了歌:“啊哈咦嗨哦嘿哟~小驴杰克满地跑,它的生活无忧虑,玩累了就去找妈喝奶。”


    “波比大叔,你唱得真难听。”一位少女跟在她背后,挎着个装满了小蛋糕和曲奇的篮子,她一边埋怨着,一边和波比大叔一块儿唱了起来。


    孤儿院的孩子们来了,有人带着乐器,有人组成唱诗班,还有的孩子在跳集体舞。


    本就住在这儿的杂耍艺人们吹着喇叭,抛着彩球,带着表演的小狗,出现在了街头巷尾。


    一期工程和二期工程里的居民来了,虽然小区里也能自己庆祝,但还是少了街道上大家欢庆的味道。


    三期工程里被暂时安置的狼人和血族,也被带出了,只不过他们被看管的狼人严密监视着,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奥尔听着从背后传来的歌声,这时候想的是……我未来的国家不会拿这首歌当国歌吧?那可就太惨了!


    歌声和笑声从鱼尾区传出来,警察所组成的人墙背后,还有人从后方传递过来点心糖果。


    第414章


    刚刚一脸阴沉的警察们,无论种族,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此时此刻,他们无比深切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们所保护的,不是某个特定的种族,就只是鱼尾区的所有人——血族、狼人、人类、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白皮肤的、深皮肤的……


    那些传出来的声音有多快乐,那些在警察们对面的解放奴隶们,就有多愤怒。


    “你们的警察局长就是‘那个蒙代尔先生’吧?!他不是会平等地善待普通人吗?我们也是普通人啊,我们只是来过节而已,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一个古铜色皮肤的中年人推开人群,用厚重的嗓门高喊着。


    “对!”“为什么!”“我们要进去过节!”


    “这些贪得无厌的水蛭!”“我知道为什么他们只能……”


    有人在过分激动开始信口胡言的青年警官肩膀上拍了一下,青年回头,原来是奥尔,他吓了一跳。奥尔笑了笑:“你们的局长也是混血儿呢,这一切的发生,和人种没有任何关系,让我过去和他们说话。”


    “我就是奥尔维茨卡·蒙代尔!”当走出人群,奥尔的声音更大,“整个索德曼都在过节!要过节,没有任何人会阻挡你们!你们在此时此地就能唱歌,跳舞!”


    “但这里有食物!”中年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人群里就有人喊了出来。


    奥尔:“那食物不是给你们的——!”


    “你们鱼尾区不是说食物摆出来,随便给人吃吗?!”


    “食物摆出来,代表着食物的主人愿意和他们所喜爱的人分享!食物依然属于食物的原主人!更何况,比你们早到的那些先生们,不止吃掉和带走,还掀翻了桌子,践踏食物!不只是一起事件,而是他们的所有人都这样!”


    奥尔的话说到一半,人群里就有人开始发出嘘声,直到奥尔说完,嘘声也没有停止,很显然,这些人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他们依然不认为自己人犯了错。


    “都是你说的,我们没看见!”那个中年人发话了,“我们只知道,你抓了我们的人,还把我们这些守规矩进去过节的人,全都拦在这儿了!因为你认为我们都是强盗和小偷!”


    正常对话不可能,奥尔不再继续回答为了,他大声咆哮,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你们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冲击警察封锁线!然后告诉我,你们只是想进去过节吗?!付出攻击警察的代价,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或许有人不清楚,那现在请你冷静下来,你确定要被这些人裹挟着冲击皇家警察吗?你们刚得到了几天自由?难道就要把自己的生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挥霍掉吗?”


    “……”


    奥尔的声音震耳欲聋,彻底盖过了解放奴隶的嘘声,很多人被震得脑子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的思考能力。


    一些人开始……退了。


    “你这个伪善者!”中年人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就好像真的全都是我们的错一样,可你这个工厂主!你的蒙代尔集团,最近没有聘用任何一个解放奴隶!”


    “蒙代尔集团最近就没有招工!”奥尔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中年人的,“我的企业早已经有了足够的工人,我为什么要再聘用更多的人?!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一直意图挑起双方的矛盾!想看见你的同伴攻击警察,还是想看见警察杀人?!杀你们?!”


    奥尔直接冲过去一把薅住了中年人,可几乎同时,人群中有人高喊:“他是个有钱人!抓住他!”“我们能拿他换一大笔赎金!”“砰!砰砰!”


    其实大多数后边的人根本看不清前边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不知道奥尔已经直接把那个中年人拽进警察的人墙了,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对绑架抢劫感兴趣,甚至听见要抓住一个警察后,已经有了更多的人转身开始逃跑,再加上刚才就要走的人,人群已经发生了小范围的骚乱。


    当枪声响起,人群彻底乱起来了!


    正在这时候,一列列的警察们冲进了人群!


    这些警察力量大得惊人,他们就像是钉进木板里头的钉子一样,直接用蛮力,把纠缠在一起的人群分开了。


    保护着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正陷入绝望的时候,突然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拽了起来,她和孩子直到被送到人群外,都还是晕乎乎的,有位警……女的警察?温柔地询问着她什么,发现她根本不会诺顿语后,又来了另外一位女士,她们帮她和孩子处理着皮肉伤,询问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然后,带着他们来到了另外一边,那个鱼尾区的街道,给了她一个蛋糕。


    “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只是他们说,这里有食物……”女人站在那,抱着孩子,痛哭流涕。


    如这位目前一样的解放奴隶,有很多。


    他们都是从同伴那得知,有个地方可以获得免费的食物,所以就来了。


    索德曼一口气涌进来的人太多,用工荒的问题彻底解决。索德曼本地人还能通过各种做小买卖的方式,有些收入。最惨的就是这些从诺顿海峡对面跨海而来的解放奴隶了,尤其是连诺顿话都不会说的。


    即使带他们偷渡的船长有一点点良心,没有搜刮掉他们的全部财产,一般也在登陆后没多久,就被同乡欺骗得一无所有了。


    饿了几天的人听说这里能有一口吃的,当然是立刻跑了过来,等发现情况不对,想跑的时候,已经没办法跑了,因为人太多了,他们被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另外当时还有人给他们翻译,中年人的话正确翻译,可奥尔说的,却是错误的,给翻译成了对他们解放奴隶的轻视和辱骂。


    但谁都没想到,鱼尾区的警察竟然这么强,面对着人数超过他们几十倍的解放奴隶,硬生生地将骚乱镇压了下去。这群解放奴隶不是被打散,而是被禁锢在原地,任由警察进行区分和审问。


    奥尔直奔王宫。


    此时王宫的会见大厅里,国王坐在王座上,看起来有点无聊,钱德勒坐在一边,眼神有些发直。


    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沙盘,上面是西大陆那边的国际形势,一群将军和大臣们正在进行着推演,并不时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上一架。已经推演了一个多月了,各种案卷堆了半个屋子。


    用手遮着嘴巴,钱德勒打了个哈欠。刚开始参加这种例会的时候,他还有点开心,可是现在真的只剩下无聊了。钱德勒觉得,他们的废话对诺顿未来的选择,没有任何作用。


    一位侍从悄悄进来,在国王身边一阵耳语。钱德勒的动作停下来了,将军和大臣们的争吵声也变低了,谁都以为是西大陆那边又有什么情况发生了。当看见国王皱起了眉,争吵的声音更低了。


    “威廉,你去把问题解决了。”国王并没对他们公布什么最新的消息,而是侧身看向钱德勒。


    “?”钱德勒有些奇怪,但还是行礼后,跟着仆人离开了。


    在钱德勒走后,国王抬了抬手,立刻有侍从上前听候吩咐,可国王思索了一会儿,又摆了摆手,让侍从退下了。


    她想将莫萨娜叫来,这也是在这段时间内,她一直故意避免的。因为国王自认为自己还是很了解她的儿子,也很了解男人的。威廉在大事的处理上,有他自己的打算,甚至有些事情上很执拗。当他登基为王,这种执拗不会消失,反而会随着地位的变化,更加严重。


    至于男人,emmm……她当然清楚,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对感情忠诚的男人的,但是,男人在先天上,就渴望着多播种。


    假如想让威廉夫妻能够平稳生活,那就不能让莫萨娜太显眼。她现在和孩子们在一块儿,私下里为威廉出谋划策,做一个隐形人,对他们俩都好。对帝国,也更好。


    所以,最终国王还是没有把莫萨娜叫来。


    国王叹了口气,刚刚大声的大臣将军们立刻又把声音压回去了——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说废话吗?但国王就要把他们聚在这里议事,这不是真的议事,而是议给各国大使看的。因为现在国王还不想表态。


    而“大臣们的意见还没有达到统一”正是最好的搪塞原因。


    钱德勒在路上从仆人那听说了大体情况,他没有被仆人带到宫外,而是在王宫的一间小娱乐室见到的奥尔——奥尔已经有这样的权力了,所以没必要再找警局里那位钱德勒保姆的儿子传话了。


    “我真没想到,你会找我解决这个问题,奥尔。”钱德勒和奥尔问好后这么说,他皱着眉,“其实,我不认为这件事我能解决,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见我的母亲。”


    “如果去见陛下,你的好友就要没命了,威廉。”


    “啊???”钱德勒完全摸不着头脑。


    奥尔把最近发生的情况,更详细地给钱德勒讲了讲,之后,他说:“这些找我麻烦的人,十分没有分寸,他们不是那些老谋深算的年长贵族,而是一群年轻人。他们这么做不是在破坏国王对我的信任,而是意图破坏你对我的信任!”奥尔现在很生气,既生自己的气,也生钱德勒的。


    第一次那群人找麻烦他没有直接斩草除根,因为他给钱德勒留面子,他在等钱德勒做出反应。结果,到现在钱德勒竟然还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不相信在这个过程中没人给钱德勒送消息,但很显然,要么是他没在意,要么是他根本没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他应该一开始就来找钱德勒,把话说开的。


    钱德勒越想,脸色越难看。


    确实,干这件事的人手段极其幼稚,而且这些行为不是为了讨好国王,而是为了讨好他。


    “解放奴隶权益”?他当然知道这个团体,不止一个人在他耳边谈起过。国王当然不在意这个,但是他在意,他希望解放奴隶能更好过一些。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被国王拉着,困在王宫里,他可能早就迫不及待地去见建立这个组织的那些善良的年轻人了。


    ——在奥尔来之前,他真的认为他们确实是善良的,而跟奥尔发生的那几次小冲突,也被他一笑置之。他甚至自以为那是广义的,对全部奴隶的善良,与奥尔对鱼尾区保护的善良,发生的无伤大雅的小矛盾。认为两方同是出色的人,总会解决的。


    可现在他必须确认,对方在给自己博取好名声的同时,也确实是在故意毁坏奥尔的名声。但名声……国王更不会在意奥尔的那些好名声,其实钱德勒也不在意,他知道奥尔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他表现出来的态度看,他是喜欢“好人”的,这对不了解他和奥尔友谊的人来说,要让他对奥尔产生恶感,毁坏他的名声会是一种好方法。


    但现在的手段太过恶劣了,竟然煽动解放奴隶冲击居民区和警察?


    这种手段就算打击到了奥尔,甚至向最糟糕的角度思考,奥尔是个人类,他们通过这种途径,把奥尔杀了,劫掠毁坏了整个鱼尾区,然后呢?奥尔是完了,身为最高统治者的海伦娜一世和第一继承人的威廉王子,能因为这件事就亲近始作俑者吗?


    好人钱德勒越想越气,已经有些喘了,他看向奥尔:“我和您去警局。”


    当他们到达警局时,至少解放奴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这么大规模的混乱,竟然没有人死亡,受伤最严重的是一个屁股上挨了两枪的解放奴隶。幽默的是,这两枪的位置还很对称。


    被忽悠来的解放奴隶,很多人早就明白自己被骗了,只是或者被挤在人群里,想走很难走,或者怀着从众的心态,也想留下占点便宜。可在被镇压后,立刻配合的人是大多数,把人揪出来并不难。


    一部分解放奴隶已经或主动或自动地离开了。还有一部分最无害的,被警察们带着融入了鱼尾区街道上欢庆的人群。最后剩下的一少部分,则在拘留室里“做客”。


    看见鱼尾区欢乐过节的民众,以及毫无动乱痕迹的街道,钱德勒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下意识地将参与行动的解放奴隶的人数,以及当时情况的严重程度,在他心里降了几个等级。


    除了那些解放奴隶外,警局里还扣押了十几个诺顿人,其中包括八名记者。他们躲在附近的高楼上,准备拍摄“鱼尾区警局里警察们的丑态”。


    “你继续查吧,奥尔。继续查!”


    又过了几个小时,两个公爵的儿子,三个侯爵的儿子,十几个子爵男爵的儿女,外加七八个商人,被“接”进了鱼尾区警局。


    其中有一个公爵的儿子,奥尔看着眼熟,钱德勒一看见他也是一愣:“泰诺特?!为什么你也参与了这件事??”


    一提名字,奥尔想起来了。这个人是泰诺特·苏恩,卡洛菲斯伯爵案里,奥尔那时候还不认识葛雷帕子爵,他需要了解到贵族的情况,在向钱德勒求助后,这个人就是当时来帮忙的人之一。


    他是钱德勒的好友。


    泰诺特是个英俊的青年,因为喜欢芭蕾并一直保持练习,所以他有着舞者的体态。在被警察带来时他还一脸惶恐,但在见到钱德勒后,他顿时就放松了下来:“能给我换个房间吗,殿下?”他看着钱德勒,抬起双手,让他看自己手腕上的镣铐。


    钱德勒下意识就想让人将泰诺特的镣铐解开,可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双手抱肩一脸森冷的奥尔。


    “能给我一个房间吗,奥尔?”


    “可以。”


    钱德勒带着泰诺特进了休息室,可是当门关上后,他反而更不自在了——外边的警察要么是天生就有超强听力的狼人,要么是拥有魔法力量的血族,在他们的地盘上,是否关门没什么用处吧?往常他觉得这种情况在面对犯人时,很棒,可现在他自己成为当事人,就很怪异了。


    “殿下,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主使的。是我错误估计了异族的强悍,但同时这也证明了他们的危险。他们太过可怕了。”


    “别把事情说得这么高,苏恩先生。”钱德勒皱眉,“作为王室,我比你了解异族,他们的忠诚不容挑拨。也请您诚实一些,告诉我您这么做的原因。”


    “……”泰诺特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嫉妒,因为您对他是特别的,甚至,您让那个血族的伴侣成了波塞科尼的总督,让他体面地离开诺顿,让血族成了单身一人。”


    “您可真是……您怎么会这么想?!”钱德勒失态地发出惊呼。


    用马赛克偷听的奥尔眉头紧皱——要坏!


    他无所谓被误会成威廉的情人,但威廉是个感情先于理性的人……


    片刻后,钱德勒出来了,他的脸上一开始还带着笑容,当看到奥尔时,就变成了为难。泰诺特跟在后边,低垂着头,脸上充满了歉意和懊悔,他看见奥尔就主动开口:“蒙代尔先生。”


    奥尔抬手:“停止。”他主动走上前,对钱德勒说,“看来,现在该轮到我们私下里谈谈了?”


    所以,还是那间小接待室,不过里边的人换成了奥尔和钱德勒。


    “看来您已经知道我和泰诺特说了什么了。”一关门,钱德勒就语气有点异样地说。


    “我并没有偷窥您和他之间的交流,但是,我看见了您和他离开这间房间时的面部表情。”奥尔一脸坦然,“贵族并非皇家警察的职权范围,所以,您对他们的判决如何?”


    “呃……我会训斥他们的。”提到正事,钱德勒顿时有些心虚,


    “……威廉,你确定要对一群叛国者,就只是训斥而已吗?”


    “叛国?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然呢?”奥尔叹气,“您认为煽动暴乱还不算是叛国行为吗?特别是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被煽动起来的还是解放奴隶。或许是我的错,也是警官们的错,我们将一切解决得太快了。


    那些偷拍的记者总算是做了点好事,请稍等,您将会看到当时的场景。”


    “奥尔……”钱德勒一脸为难,“你能,不,你已经轻易地解决了这件事。我们都很感谢你,没有让这件事造成严重的后果,犯下错误的人也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那些商人交给你处理,怎么样?”


    彻底完了。钱德勒已经说“我们”了,这代表着他已经把自己和那几位放在同一阵线了。


    还商人交给他,怎么样?


    这就是钱德勒最大的问题,他是王子,就算是个善良的王子,可他本质上还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奥尔庆幸,自己的目的不是做他的忠臣。


    “如你所愿,威廉。”奥尔笑着让开了。


    但四十分钟后,艾尔迪就来了,他告诉奥尔,所有参与此事的贵族,家族爵位都被降了级,同时面临着巨额的罚款——国王的命令。


    她给了威廉机会去把这件事轻拿轻放,将惩罚只局限在肇事者本人身上,但威廉没有珍惜。


    个人感情上,奥尔很喜欢威廉,他是个善良的好人。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威廉对平民虽然有怜悯,但他本人一直高高在上。他的怜悯,近似于人对动物的怜悯。他太喜欢以自身的好恶做出决定了。


    国王……确实更适合作为国王,尤其是现在这个风云诡谲的时代,一个浪头打下来,钱德勒就要被淹没了。


    国王那天说的,十年之前遇到奥尔会要他的命,在此刻,让奥尔有了另外一些理解——国王年纪大了,她也不清楚自己还能在王位上坐多久吧?钱德勒需要一个更值得信任的,也更强悍的盟友。


    第415章


    奥尔摇了摇头,很多君主都这样,年轻或不服老的时候,不想让儿女们冒头,年纪大了终于意识到问题了,继承人也已经养歪了。


    钱德勒……他在母亲的威严与保护下长大,他好像对权力和善恶都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他目睹了谁的可怜,就偏向谁。之前奥尔以为钱德勒是少有的好人,因为钱德勒是跟他一块,见证了受害者的可怜,与凶手的恶。


    “朕即国家”是需要前提的,钱德勒这个走向,很明显是要来一个“我快乐,我的子民就快乐”。更糟糕的是,这个帝国的下一代官员已经摸清钱德勒的性格了。


    奥尔少有地,同情了一下国王陛下。


    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诺顿需要面对的问题,此时此刻,奥尔自己还有他需要烦恼的事情。比如,呃,比艾尔迪只早到了五分钟的这位女士,奥古斯丁带她来的,并介绍她为“圣堂骑士巨龙小队的队长加布里埃尔,简单称呼为巨龙的加布里埃尔”。


    她有一头淡金色的卷发,斯文秀美的脸,没穿修女服,却穿着光明教神父的衣着——纯白的长袍,加有金色流苏的黄围领。


    他们刚刚结束彼此介绍,奥尔背脊上的寒毛正在排排站,双方还没开始正式谈话,艾尔迪就来了。


    现在,艾尔迪走了,奥尔依然充满了戒备。毕竟巨龙这称号,一听就不是好对付的。而那个神经病奥古斯丁,现在看起来竟然恢复正常了——根据某位大神的经验,当一个神经病正常了,那就代表着要出大事了。


    加布里埃尔露出甜美的笑容:“您看起来被我吓着了,请别担心,我是为海怪的事情而来的。教会的说法,让我和奥古斯丁解决海怪。他们想得可很好啊,无论是我们解决了海怪,还是海怪解决了我们,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们结盟怎么样,蒙代尔先生?”


    “血族不插手,毕竟一旦插手就证明了陆地种族的软弱,这是……”


    “行了,蒙代尔先生。”加布里埃尔打断了他,“我就这么明白地告诉您吧。光明教会的七个天使,一个因为彻底发疯,被囚禁在大圣堂的地下。两个无论什么时候老死都不会引人惊讶了。还有两个是忠诚于教会,但力量远低于旁人的废物,连那两个要老死的他们都打不过,只能靠着给教皇暖被窝混日子,现在他们的外号就是教皇的夫人们。


    其余各大教会……情况只会比光明教更糟糕,尤其这几十年,圣堂骑士全都是异族的改造人,我们天使已经后继无人。那两个夫人,就是这种情况下的产物。


    天使的强弱,是天使之铠本身,再加上使用者。”


    “……”奥尔无法自控地露出一脸的卧槽。


    奥古斯丁就已经够不正常了,这位加布里埃尔还要添上两个加号。


    当着第一次见面的血族王储说出这种话,真的好吗?


    “如果您拒绝了我结盟的邀请,那我只能带着奥古斯丁逃亡了。毕竟……为了什么全世界的人类,我已经付出了一辈子了,但是您看看,这个世界变得美好了吗?过去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让一群魔鬼活得更安逸而已。


    我觉得,如果谁有资格做逃兵,那就是我了。”


    “我不想逃……”奥古斯丁插嘴,可被加布里埃尔瞪了一眼,他就把嘴巴闭上了。


    “呃……在面对同时威胁着全部陆地人的危险时,我当然愿意出手相助。”奥尔没办法,因为怎么看这位加布里埃尔说的都是真话,他再不想点头,他们很可能真的走了。


    虽然还有其他教会和国家,但是,总觉得他们都不靠谱。海怪这件事,虽然血族说了不参与,可这毕竟是陆地与海洋的对峙……


    加布里埃尔笑了笑:“十分感谢您的承诺。我知道现在我们彼此缺乏信任,所以,您想要谁的脑袋,我送给您怎么样?哈哈哈,开玩笑的。您瞪大眼睛的样子,可真可爱。”她笑嘻嘻地,把黄围领一摘,长袍一扯(吓得奥尔后退一步),她里边穿着白色衬衫和背带裤,“啊~真轻松,我出去玩了!”


    她就真的直接跑出去了,奥尔透过窗户朝外看去,她已经加入鱼尾区街道上欢庆的人群了。


    不过,作为女性穿裤装,在诺顿也就只有鱼尾区的人并不会惊讶了,因为鱼尾区的女性,穿裤装的正在越来越多。


    “咳!加布里埃尔……还是可以信任的,因为她也对光明教失去了信任,还在教会待着,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其他教会或国家与光明教比也差不了多少。其实她半个月前就到了,但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您,观察鱼尾区。


    她很开心,先生,她说她生命中第一次看见了天国的轮廓,作为女性,她比我更值得信任,先生。我们在荆棘丛中,漫无目的地走了太久了。”


    “唉……或许有一天,我会信任你们吧。现在对我来说,你们就是两个陌生人而已。”


    “时间会给我们证明的。”


    “或许。”


    1050年终于过去了——穿越后的世界,可真的是一年比一年漫长,一年比一年事多。


    1051年的开端,在跨年度零点时,奥尔对着星星许愿:“希望来年是和平的一年吧。”


    然而,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西大陆上四国边境蓄势待发的几十万军队,绝对不会是摆设。


    远离战场的诺顿国内,也发生了麻烦,这还得感谢那个什么解放奴隶人权组织做的孽,他们彻底激发了解放奴隶和平民的矛盾。


    国王虽然惩处了不少贵族,那些找事的年轻贵族甚至因此失去了继承权,这成功震慑住了上层,可下层的人连“有贵族老爷们倒霉了”这件事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了。所以那件事造成的涟漪,依然在市井中间扩散。


    在暴动发生之前,解放奴隶和平民的矛盾其实不大。


    工厂招工没能被招上,也是很公平的没被招上,大多数工厂不会肤色选人,只看够不够强壮,是不是熟练工,压迫是平等的。


    外来的解放奴隶虽然确实更难找到糊口的方法,但他们自己也很明白,那是他们不熟悉本地情况导致的。他们假如跟在平民身后学习,平民也不会驱赶,甚至有些心地善良的平民,还会教他们。


    可是在解放奴隶闹出暴乱的事情后,很多工厂都开始优先,甚至抬价招收平民了。这可不是他们为奥尔打抱不平,纯粹是工厂主担心,他们的工资给不够,或者是有什么其他方面的原因,解放奴隶也给他们来个暴动。


    他们可没有鱼尾区警察局那么强悍,这事发生在他们身上,那是要家破人亡的。


    那些曾经对解放奴隶友善的平民们,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都听说了,这些解放奴隶是怎么去糟蹋东西,又是怎么威胁鱼尾区的警察,怎么污蔑“那个蒙代尔先生”的。


    一些得到过蒙代尔企业,与鱼尾区人帮助的平民,甚至对于这些解放奴隶的态度,直接变成了敌对。不与他们说话,不卖给他们东西,拒绝将房屋租给他们,会在解放奴隶路过的时候,在他们的背后吐口水。


    解放奴隶一开始是有些羞愧的,但是当这种事遇见多了,他们的生活也受到越来越严重的影响时,他们就开始不忿了——有罪的人已经被抓住了,他们绝大多数根本没参与这件事,凭什么别人做的错事,却要他们承受代价?或者诺顿人其实只是借题发挥,他们根本就是看不起解放奴隶吧?


    虽然,国王一开始弄出“解放奴隶”这个东西来,就没怀什么好心思,也没想着让这些古铜人融入真正的诺顿帝国平民阶层,解放奴隶完全是诺顿平民的缓冲垫。


    当平民们觉得生活过不下去了,那么只要指着解放奴隶说,“看,有人比你们还惨。”他们就会再次提起生活的信心。


    可现在双方矛盾越发尖锐,一月刚过去一个礼拜,就爆发了几场诺顿平民与解放奴隶的总人数加起来在五十人以上的斗殴。警察其实很公正了,所有参与者都要被拘留五日,但因为几乎每次斗殴的起因,都是解放奴隶偷东西,所以解放奴隶那边当然要惩罚更严重。


    可解放奴隶现在没工作,没住处,卖身都比诺顿人便宜至少一半,在寒冷的诺顿的一月,他们不偷东西怎么活?


    但他们越偷东西,越打架,越没人敢雇佣他们。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现在虽然只是索德曼的解放奴隶与平民矛盾变得尖锐,但作为首都,很快索德曼的情况就会蔓延向全国。


    目前这种程度的矛盾,该是几年,甚至十几年以后,最初的解放奴隶在诺顿安置下来,才能发生的。而不该是在随时都会面临着战争的现在,这拖慢了诺顿征兵的脚步,甚至让国内的保守派越发占据了上风。


    ——毕竟出兵就代表着青壮年都离开家乡,把女人孩子和老人跟一群随时都要爆发的解放奴隶放在一块。谁会放心?


    奥尔去年的处置,是在尽量淡化这件事,那些逮捕的解放奴隶与商人,后来也全都让人送去了钱德勒的家——既然最重要的人已经被带走了,留这些喽啰有什么用?白吃警局的饭吗?


    后来有人给他送来了五万金徽和几处房产,奥尔随手就给了里瓦斯,反正他不嫌钱多。


    鱼尾区的人,多多少少还是对解放奴隶产生了反感。即使那天他们和解放奴隶一块儿跳舞了,但那也是因为“先生要我们和他们一块儿跳舞”的。


    奥尔通过居委会告诉给了大家,不是所有的解放奴隶都参与了那些糟糕的事情,他们也只是被利用了,并且也已经认清了自己的错误。但有些事不是说教能解决的,奥尔只能雇用了一些解放奴隶作为鱼尾区的清洁环卫人员,希望双方能够慢慢理解,不过这个速度确实太慢了,完全赶不上外界双方关系的恶化速度。


    奥尔未来的国家是在南大陆,那边古铜色皮肤的人比这里的更多,他至少不能让这里的居民带着对古铜色皮肤的负面心理生活,至少也得让双方视彼此为普通人。


    想了半天,奥尔只能试一试彩票店了。


    虽然这是已经给了国王陛下的买卖,但国王显然腾不出手来,况且她给了奥尔一间彩票店的营业许可,另外还承诺了会接受盲盒作为礼物,这就没问题了。


    蒙代尔彩票公司和蒙代尔奇巧公司,开始招人了。


    而在这两间公司开始营业之前,就先让糕点店、饮料店、小吃店,当然少不了甜蜜炸鸡店,一起预热一下吧。


    “蒙代尔餐饮集团推出新活动!”“1艾柯抽奖!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美食盲盒!试试你的运气!”


    那位不会说诺顿话的妈妈,现在穿着橘黄色长裙,系着整洁的长围裙,对着来往的客人露出明媚的笑容。她是幸运的,也是明智的,在那天她就很清楚地感受到了鱼尾区和其他所有地方的不同——无论是她的故乡,还是索德曼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


    所以在所有人都庆祝的时候,她厚着脸皮,抱着孩子,向那片街区的每一个说出了她当时唯一会说的诺顿话:“您要雇人吗?我什么都做。”


    她做对了,她获得了一份清扫街道的工作。她很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对每一个人露出笑容,努力地和所有人交流,学习诺顿语。


    她没准备回原本的住所——在两栋房子中间搭起的棚屋,至少八个人挤在里头,而其中一边墙壁的主人,每天晚上都要找两个女人陪他睡觉。他现在这儿也搭一个棚屋,但是被阻止,一开始她被吓得要命,直到她被送到了鱼尾区的棚屋区。在那儿,她和孩子得到了一张很小的床,但是很温暖……


    现在,她得到了一份新工作,她一定要做得更好。


    如她这样的解放奴隶有很多,他们都站在蒙代尔企业的大门前,微笑着招待顾客,印在他们脸上的蓝章,也不能掩盖住这些人笑容的热情与美好。


    “不是说解放奴隶攻击蒙代尔企业吗?”


    “是那位先生不在意吧?”


    “蒙代尔的男人就是个混血儿,我之前就觉得说他歧视解放奴隶的传言,根本就是瞎说。”


    “蒙代尔一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这些古铜人的工钱最低只有诺顿人的三分之一,雇他们当然好。”


    “我突然觉得我只雇本地人的事,有点傻。”


    当然,除了议论雇佣解放奴隶,更多的人议论的是蒙代尔各个连锁店推出的活动。


    “抽奖?”“什么是盲盒?”


    抽奖就是揭彩票,撕开之后当场兑奖。多数是谢谢惠顾,其余有一块炸鸡、一只炸鸡腿、一整只炸鸡、一罐糖浆,最高奖项“甜蜜炸鸡顶级套餐”更是包含所有炸鸡。


    有点闲钱的人,都很乐意跑来试试,一张两张,甚至十几张,对于中产来说都是小钱。但如果能中奖,即使只中了炸鸡腿,那都是赚了!


    盲盒就昂贵得多了,5金徽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打开后,里边是一块小动物造型的慕斯蛋糕。有粉色的草莓味的猪、黑色的咖啡味熊、绿色的茶味小鸟、奶油色的香草绵羊,黄色的菠萝老鼠,还有最稀少的,贴有金箔的芒果味巨龙。


    咖啡味和茶味的甜点在本世界属于高级甜品。水果味道的几种慕斯蛋糕里,吃到的可不是果酱,而是大块的鲜果。现在的季节,草莓只有在玻璃温室才有。冬天的菠萝越发昂贵,芒果是最近出现的贵族水果,它的价格最少是菠萝的四倍。


    5金徽绝对是超值的。


    更何况,国王当天早晨的餐桌上,也出现了六种盲盒。国王很开心地对大臣们说,她是用100金徽端盒了。


    可是让顾客们郁闷的是,除了国王之外,蒙代尔甜点店不接受其他人的端盒订单,甚至不接受预付,加钱也没用。


    每一家甜品店,每天只出售20盒盲盒,每人一盒,先到先得。


    而一家店的20盒里,只有最多两盒是隐藏版的金箔巨龙。其他店铺也推出了类似的产品,但就算口味甚至外形都一样,但贵族们吃的是那个味道吗?整个索德曼的中上层的,都为了甜品盲盒而疯狂。


    买不到甜品盲盒的人,也以买到蒙代尔甜品店的普通甜品与面包为荣。


    无论是甜品店又或者是其他蒙代尔的餐饮店,在门口的迎宾、打扫卫生的清洁员、上货与收银的普通店员,又或者光亮的大玻璃后边,那些忙于操作的炸鸡厨师、配菜厨师、甜点厨师,他们的皮肤都既有白色,也有古铜色。


    这也提醒了某些人,那些逃亡来的奴隶们,很多都有一技之长,不少有钱人雇用了一些精通外国厨艺的解放奴隶。


    诺顿平民与解放奴隶的矛盾依然存在,“蒙代尔集团的好工作被他们占去了一半”这样的说法同样在底层民众之间流行。当其他企业也重新开始用相同的价格雇工时,平民的愤怒更多了一点,但这是常事,至少解放奴隶的愤怒慢慢降下去了。


    一辆马车在市井间绕了一圈,回到了威廉王子的住所,而钱德勒从这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有点颓废,莫萨娜立刻迎了上来,拉他走进房里,给他端上热咖啡。


    “我……今天去请求母亲,能够恢复他父亲的公爵爵位。然后,她让我去街道上看看。”莫萨娜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钱德勒看见了,他无力地笑了笑,“看来你也不同意?那么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们做错了事,殿下,他们煽动了一场暴乱。”


    “但并不是对王室,也不是对军队,他们只是对奥尔。并且……还是出于对我的担心。他们是为了我,才激怒母亲的。”


    莫萨娜抬手按了按额头,她只听说过推卸责任的,第一次看见把责任朝自己身上揽的,威廉过去也不是这样啊,他到底怎么了?


    “他们不是为了您,殿下!这件事您事先完全不知情,他们只是为了自己,为了争宠,与打击竞争对手!而且无论他们攻击的对象是谁,煽动□□就是煽动□□!这种行为是不可饶恕的,不重重地惩罚他们,难道让别人来学习吗?


    而且,您不久前,不是还要赦免那个杀人犯乔尼吗?”


    “阔特他们已经死了,而泰诺特还活着。”钱德勒有点忧愁,“看来您也不理解我。”他站起来上楼去了。


    莫萨娜确实不理解钱德勒,非常不理解。


    一月的世界还算平静,西大陆的四个国家依然在对峙。诺顿在初期的小混乱后,恢复了平静。


    达利安还在海上漂着,为了规避危险,他们要比预定的更迟到达南大陆。


    鱼尾区很平静,但达利安造船厂即将有一艘新钢铁巨舰完成交付使用,这是一艘奥尔请求分院特别建造的移民船,它取消了客舱分级,所有客舱只分为男舱、女舱与混合舱,所有客房全都是有两张高低床的四人间。它能够最大限度地,运输移民,每次可运送的乘客在三千两百人上下。


    蒙代尔集团内部,已经开始传出移民的消息了。


    大多数普通人是不想离开的,他们更愿意留在故乡。但是,当知道总有一天,他们的蒙代尔先生也会离开时,人们的想法就改变了。


    谁都知道他们的一切靠的是谁,一旦这个依靠离开,他们还能过现在的日子吗?为什么很多人除非是工作,否则连半只脚都不想踏出鱼尾区?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里一步是天堂,一步是地狱。


    于是想走的人就变得极其踊跃,毕竟到了那边先安定下来的,发展也会更好。


    “那边正在和当地土著,以及邻国打仗。而且各方面物资极其匮乏,食物只有土豆,只能买到当地的破烂土布,正常布料是我们这边的三四倍。”然而,负责移民登记的工作人员却是这么对报名者介绍情况的。


    第416章


    其实登记的负责人根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但这是先生让说的,而且先生还说了,把情况说得越糟糕越好,甚至他们所有负责人商量一下,稍微添油加醋一下也可以。


    果然,有些人立刻就犹豫了,表示要“再想想”,然后这一想就没回来。


    但也有人很坚定:“我这一条命是先生救的,先生想发展殖民地,那我就去给先生做肥料!做铺路石!”


    不是不想去的人,就是坏人,每个人要顾及的事情都有很多。老人、孩子、伴侣,艰难积攒的财产、房屋,还有对故乡的感情。南大陆那边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会来登记的人就会比现在多得多,但奥尔不能骗他们,现在这批人就是紧跟着达利安的脚步过去的,他们面临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所以现在过去的,必须得是心甘情愿的最坚定者,等到今年下半年,第二批过去,情况就会有所缓解了——奥尔对达利安无比信任。


    更何况,诺顿这边的蒙代尔集团还要正常运作,就算是这些最坚定者,也不能全送走。


    不过……孤儿院要分批搬过去,所以,孤儿院允许亲生父母在与孩子协商后,带走他们。换句话说,只有八岁以上的孩子,才有可能被带走。


    孤儿院里现在最小的孩子不足一岁,最大的孩子已经毕业了,去年达利安被迫离开时,他们就都已经跟着走了。


    目前孤儿院也出现过家长找孩子的情况,但那些都是家长们在鱼尾区已经成功立足,特别是在鱼尾区的学校建立起来之后,他们才来将孩子接走的。


    也有孩子不想走的,虽然当初父母把他们扔在孤儿院是为了他们能有更好的生活,但是,对孩子们来说,被抛弃就是被抛弃。而且在被抛弃之前,即使和父母在一起,很多孩子过的生活也不怎么样。父母发脾气时的咒骂和殴打,繁重的工作,糟糕的生存环境,有些孩子还遭受过猥亵。


    “条件不好所以扔掉我,现在条件好了?可是你们的人没变,你们还是你们。而你们对我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我抛弃在了孤儿院。现在,我已经有了我自己选择的爸爸和妈妈,我,也要抛弃你们了。”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第一个说出的这样的话,但那之后,有很多孩子这样对他们的父母说话。


    而在这个时候,孤儿院和警局,是站在孩子一边的。假如家长一定要带走孩子,也可以,把孩子们这段时间在孤儿院的花销付了。为什么只有他们要被索要金钱,另外那些孩子自愿跟着离开的家长,不被索要?


    奥尔表示:“我乐意。”


    所以开始有人说“一个生不出蛋的基佬!所以才抢我们的孩子!”——这也是他唯一在私德上被人所诟病的地方,但他依然没有改变。


    孤儿院的员工们努力地将孩子们养得很好,让他们身体健康,拥有自我思考的能力,以及在这个时代无比珍贵的知识。这些拒绝和父母离开的孩子,可能只是怄气,但奥尔只认识他们,不认识他们的父母。与其冒着让孩子们被父母毁掉的风险跟着他们的家长离开,不如他们留在孤儿院。


    因为确实有的孩子在被带走后,就和他们的父母一起失踪了。还有跑回来的孩子,他们的父母要他们回去不是真的能给他更好的生活了,而是需要一个照看家里其他小孩子、照看衰老的长辈,以及操持家务的大孩子。


    孤儿院也教导他们做家务,但是,那是让他们自立,不是让他们做免费佣人的。


    四分之一的孩子,以及照顾他们的“妈妈”已经被预订了船票。


    这时候,一位很早之前的老朋友,找到了奥尔——烧伤女士。


    “我已经登记了自愿前往南大陆。”烧伤女士的嗓音没有当年那么嘶哑,她走路的动作变得有力稳定得多,甚至脸上可怕的烧伤疤痕也没那么突出了,这也是分院的功劳。当然,烧伤女士也将自己提供给分院作为研究材料,他们双方算是互惠互利。


    “请放心,分院也会有医生前往,您在船上会十分的安全。”


    “不,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烧伤女士摇了摇头,又咬咬嘴唇,“您……您是一位真正的‘先生’,我只要活着,那么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感激您。”


    “不,请别!”


    “我当然也不是来说这些的。”烧伤女士笑了笑,她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怨毒与愤恨,即使依然有疤痕存在,但不妨碍让人觉得她舒朗又慈爱,“我也知道,您对于这些阿谀并无所谓。我来,只是因为在离开之前,我觉得应该告诉您一件事。


    我叫娜塔莎·波尔多尼,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狼人波尔多尼?”


    “啊!”


    “看来您想到了,是的,我是波尔多尼的小女儿。不过,还是叫我烧伤女士吧。还请您允许我,为您详细地讲一讲当年发生的事情。”


    “……请吧,女士。”


    奥尔还真的听说过,不过是从原主的记忆碎片中,狼人波尔多尼,是原主被一个酒瓶子砸死的七八年前发生的,惊动了整个索德曼的大案。狼人波尔多尼的头颅,甚至还被送到了索德曼游行。


    那时候有无数索德曼人前去围观,原主也想去的,但那时候他恰好放假在家里,而老蒙代尔拒绝带他去观看。当假期结束回到学校,听着同学议论那狼人的头颅多么恐怖,他只能在旁边假笑着点头,可是让原主郁闷了不短的时间。


    奥尔没想到,竟然还能从一位当事人身上得知当年发生的事情。


    事情发生的比斯特摩尔,位于诺顿中部,是整个诺顿都有名的穷地方,同时,它也是诺顿仅剩的三座城主世袭统治的城市之一。


    ——不只是诺顿,整个西大陆的所有国家的行政制度都很混乱,国土面积稍微大点的国家,都能在国内的不同城市集齐公民议会、世袭领主、总督、城主、市长等等不同的城市管理。


    毕竟这世界的诸多国家依然是封建国家,国王虽然是大多数国家的至高统治者,但有很多地区,依然只认领主,不认国王,他们没有国家认同感,但却有着强烈的族群认同感。这就使得几乎所有国家,都依然留存有具有强势地位的领主大贵族。


    同时随着工业文明的高速发展,又有新兴的城市不断崛起,这些城市大多由城市议会管理,也有被国王直接任命官员。


    诺顿从几百年前就开始收回领主贵族的权利,并且很成功。去年被超度的厉鬼领主就已经住在帝国首都,而不是住在自己的领地上了,但比斯特摩尔就是其中不成功的一处。


    比斯特摩尔,依然是属于比斯特摩尔人(比斯特摩尔公爵家族)的。


    这座在公爵领主统治下的城市,甚至到现在都没有警察,只有领主卫队。每一任比斯特摩尔公爵,也几乎不会踏足帝国首都,只是每年会由他们的儿子将领地税收交给国王,这几乎是国中之国。


    而在抓到狼人的十年前,也就是奥尔穿过来之前的十七年,原主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比斯特摩尔就开始闹狼灾了,不过,这时候的狼灾还被人们认为是袭击人类的狼群。


    总有人在离开村镇,进入野外后失踪,有的人就此再也没有了消息,有的人能找到零散的被野兽啃咬后的尸体,人们开始害怕,开始集群地来往各地,并且从不在夜晚出行。


    可依然会有人失踪,男女老少都有,一夜之间从城市和乡村的家里没了踪影。


    “……我年轻的时候认为那是很可怕的事情,是有魔鬼作祟,但是我现在已经想得很明白了。”烧伤女士看着奥尔,“感谢来自您的智慧。”


    奥尔摇了摇头:“不,这是您自己的智慧。我只是带来了一些新奇的知识,您让知识属于了自己,才能使用它们,发现新的东西。”


    这是群体模仿的犯罪。


    只要有人失踪,就是野兽干的。当有一个人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可利用性,进行了谋杀与栽赃后,很多人被他所提醒,做出了类似的行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人类都喜欢获得捷径。


    认为老人累赘,杀掉后扔进树林。对邻居的男女有贪念的歹徒,杀掉后扔进树林。垂涎某人的财产,还是杀掉后扔进树林。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野狼干的,和他们无关。


    甚至因为宗教原因,某些人可以自我催眠为当时他犯下一切罪案时,都是被恶魔所诱惑的,他们向光明忏悔,坦承自己的罪,然后……既然神没有降下惩罚,就证明他们获得了原谅,那么,他们就可以香甜地睡去了。


    可是,大概扔掉的尸体太多,野兽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吃干净了,终于,有一位少妇的尸体被发现了,她身上既有野兽啃咬撕扯的痕迹,可也有明显的被侵害的痕迹。这让人们意识到,在比斯特摩尔作乱的,不是普通的野狼,而是罪恶的狼人。


    “当然,这是那些愚昧者的自以为是。”烧伤女士说,神色里带着几分自嘲。因为,曾经她也是愚昧者其中之一。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真正的狼人是什么样的。他们不是隐藏在阴暗洞穴中的嗜血疯子,他们同样是文明的。


    “我明白,请您继续。”


    “其实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您已经猜到了。他们抓不到真正的吃人野狼,但是抓狼人,他们很擅长。我的父亲,杰克·波尔多尼,被指认为了凶手,因为有人说,看见他满嘴是血摇摇晃晃地走进家门。


    我父亲是个皮具商人,他很爱喝酒,总是醉醺醺地回家。他们说的那天,是他喝醉了酒,在外头摔了一跤,摔掉了两颗牙。


    但这解释没人信,包括那天送我父亲回家他的两个朋友,他们也拒绝承认,那天和我父亲在一块儿。我们被城主卫队抓了,他们要他承认是狼人,要奶奶、母亲和我承认,我们是魔女。他们后来又抓了苏菲和她的女儿,因为苏菲是我父亲的情人,迪安是父亲的私生女,他们同样要她们承认自己是魔女……”


    烧伤女士低着头,她残缺了指头的手紧紧抱住自己,奥尔将奶茶推了过去。


    城主卫队让这一家子承认所使用的方法,绝对不是温和的逼问,他们的经历毫无疑问是惨无人道的。


    烧伤女士没看见那杯奶茶,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我不喜欢迪安,但是,她当时只有八岁,八岁!


    她甚至没撑到行刑,就死在了审讯室里。他们把她小小的尸体挂在了十字架上,而十字架就钉在教堂的门口。我们在囚室里,也能听见外头像狂欢一样的声音。光明教的神父,那天对我们说‘愤怒的民众已经将它罪恶的尸体撕碎,并且喂给了狗。它的邪恶只能在狗肚子里发臭了。光明万岁!’


    我很敬仰那位老神父,比起父亲,我更爱他……直到他用自己的权杖打破我们体内的邪恶,用他自己的圣水,清洁我们满身的罪孽。当然,还有其他那些神职者,和大人物们。”


    ——預9熙9彖9对9读9嘉9


    “……”


    那个“自己的权杖”和“自己的圣水”,奥尔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又过了几天,到了我们行刑的日子。


    最开始是奶奶和爸爸,奶奶被他们活生生地剥掉了皮,还没剥完就已经疼死了。他们在砍掉爸爸的手脚后,继续用锤子敲碎他的骨头,爸爸一直在呼喊着‘光明在上,我是清白的!’一直到他们砍下他的头——他是个强壮的男人。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我们被……被破坏了子宫,这样就不会有狼人的子嗣后代出生了。接着,他们把我们扔进了柴堆里,点起了火。我的妈妈,和苏菲——我以为她在小迪安死的时候就已经疯了,但那时候她们紧紧抱住了,把我压在了她们的身体下面。


    她们惨叫着,我也惨叫着……”


    烧伤女士颤抖着,她的泪水滚滚而下,然而她的神情却没有悲痛,只有木然。


    “是收尸人救了我,丑鬼粪球。”满脸是泪的烧伤女士这时候甚至还笑了一下,“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只是曾经和其他孩子一块儿,围着他那么叫他,用石块丢他,辱骂他。但是他救了我,只有他……


    三年后,他把我偷偷送上了来到索德曼的火车,再后来,我就遇到了您。


    请您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来让您去破案的,没有必要了。我只是觉得,我和我家人的故事,该让您知道。


    那满是野兽的大地,不值得您用鞋底去碰触,那对您是一种亵渎。我去年就用自己的积蓄雇用了私家侦探,去那里想要接来唯一的善人。可善人果然无法在毒液里生活,他也死了。在多年前,就死于一群孩子的‘玩闹’,他们用小推车把他撞倒在地,那撞断了他的腿,然后他们就将他一个人留在雪地里,任由他被冻死。


    索德曼,比我那罪恶的故乡好不了多少,在这片大地上,善人惨死,恶人欢喜。直到您的出现,一切才终于发生了改变。”


    烧伤女士沉默了下来,她的泪水越流越多。


    “女士……”奥尔想安慰这位女士,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安慰。


    “先生,能……让我触碰您的手吗?”


    奥尔叹气,把手递了过去。


    烧伤女士如捧住最珍贵之物般,用双手捧住了奥尔的手,她闭上眼睛,低下头,将一侧的脸颊贴在奥尔的手背上。


    她的泪水再次滚滚而下,晶莹的泪水落在奥尔的手背上留下一条条水线:“‘我听从您的命令,前往您所指引的土地,斩断荆棘杀死野兽,开辟家园。’”


    奥尔无奈,同样研究过《圣典》的他,当然知道这是《圣典》第三章 里的句子,原本这一段是光明指引人类建立家园的描写。


    “我不是神,女士。”奥尔把手抽了回来,但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用两只手一起,握住了烧伤女士的双手,“您也知道了,我不是人类,是个血族、吸血鬼,但我也是大地上无数生灵的一员,从灵魂上来说,我和你们一样。”


    “先生,我知道您并非神祇,正因为您将自己视为我们,而并不将自己归类为他们,您才是如此珍贵。谢谢,谢谢您的宽厚。才让我可以仗着曾经的一点交情,做下如此大胆的行为。”


    烧伤女士离开了,奥尔闭着眼睛躺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比斯特摩尔的事情,还是让他很揪心。而且,他记得当年比斯特摩尔的狼灾,并没有因为一个狼人的被抓就结束了。几个月后,就再次发生了“狼人伤人”事件,第二年,就又有一个狼人和他一家子被杀了。


    ——株连家人,灭族这种事,其实西方的审判中同样存在,尤其是牵连到恶魔时,不但要把一家子血脉亲人全都杀光,甚至邻居也经常被株连。


    可是第二个狼人就没有第一个那么轰动了,原主这次倒是参加了游行,但是这次参加游行的人数并不多。当他兴冲冲地向同学们宣扬这件事时,更是被讥笑为了落伍。


    索德曼人,已经对比斯特摩尔的狼人没有兴趣了,甚至,他们认为“那种偏僻的乡下地方,这种东西多的是。”


    当比斯特摩尔又双叒地出现狼人杀人事件后,就只在报纸上占据火柴盒大小的一块地方了,他们甚至没来索德曼游行。然后,这个比斯特摩尔的狼人,就消失在了索德曼的报纸上,因为人们已经彻底对这件事失去兴趣了。


    这些烧伤女士很可能并不清楚,第二名狼人出现时,重伤的她,大概还恢复中。来到索德曼后,一无所有的她,也根本没办法得知火柴盒大小的新闻到底是什么。


    那么,就在此时,是否还有如烧伤女士一样的无辜者,在因猎狼而遭受不该他们承受的恐怖遭遇?


    突然,钟声敲响了。一开始奥尔没在意,因为听声音,这该是远处的钟。可是越来越多的钟响了起来,并且越来越近,甚至听起来,他们前头那个光明教会的钟声,也响起来了。


    奥尔正要出去,安卡推门进来了,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先生,有重要的皇室成员去世了!这是教堂的丧钟!”


    “!”奥尔的第一反应就是国王。


    坏了!


    奥尔的心瞬间就是一沉,浑身如坠冰窖。在即将迎来一战,与陆海之战的前夕,国王去世了?诺顿完了!


    “威廉王子去世——!”外头传来了呼喊,奥尔瞬间冲向阳台,一位禁卫军骑士正快马从街道上跑过,“威廉王子去世!国丧!国丧!”


    奥尔竟然……松了一口气。


    可接着就是愧疚和悲伤,当然,还有疑惑,威廉很健康,他怎么可能突然去世?


    但没时间让他思考这些了,外边传讯的禁卫军进来了,向奥尔传递了国王的命令——七天后将为威廉王子举行国葬,一月剩下的几天与整个二月全国挂丧,禁止一切娱乐行为,禁止饮酒、歌舞剧、聚会、招J、杂耍、结婚,禁止到餐厅进餐(包括小吃摊),禁止鲜花买卖,禁止大笑,所有人都要身穿黑衣或蓝衣,违者鞭打。而警察必须监督这一行为。


    当然皇家警察还是有点例外的,他们能继续穿红衣,这位禁卫军带来了一箱子黑色的绶带,这玩意要挂在皇家警察的头盔、肩膀和胸前,以示哀悼。


    “……”奥尔乖乖接下王令和黑绶带,给自己留下两套后,让全警局的警察换装。


    将黑色的绶带托在掌心里,奥尔发出无奈又悲伤的叹息,国王可是真……


    但只有一瞬,下一个瞬间,奥尔已经快速地将黑绶带佩戴在自己的身上,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干呢。


    第417章


    在为钱德勒悲伤的同时,奥尔也想骂人:“让没有黑衣和蓝衣的人躲在家里别出来!至少别出鱼尾区,告诉里瓦斯,我们的所有餐饮店铺全部关门。”


    这一系列的禁止,是断绝了无数人的生计。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长得过分了,绝大多数平民的积攒,只能维持他们几天的用度。


    可目前绝对是没办法去劝这位刚刚经历了老来丧子之痛的国王的,只能再等几天了。可是让奥尔没想到的是,这天下午,禁卫军又来了:“感谢莫萨娜王妃吧,在她的劝说下,餐厅和小吃摊可以继续营业,也可以进行鲜花买卖,但依旧禁止饮酒、聚会和大声喧哗。至于没有黑色和蓝色衣服的人,至少在胳膊上扎一条黑色的带子。”


    老熟人艾尔迪宣布完这一切后,就不断给奥尔打着眼色。


    “呃……国王万岁!国王……莫萨娜王妃万岁!”奥尔刚刚欢呼,就发现艾尔迪还在使眼色,还好他接上了。


    艾尔迪走了,奥尔疑惑了一阵儿。这是……要把莫萨娜抬上去?在博览会召开之后,国王就突然疏远了莫萨娜,莫萨娜本人也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快速收敛。之前她明明争得了博览会的更大权力,可在博览会结束后,她彻底销声匿迹了。把所有博览会的管理权,都交给了奥尔。


    ——博览会的展馆空了,但是博览会广场已经彻底成为了整个诺顿最有名的游乐设施。当然,现在博览会广场也要停业了。


    这是诺顿上层的政治角逐,奥尔摇了摇头,和他无关。


    奥尔再次开忙,餐厅可以重新开门了,但是招牌都用黑布盖起来,毕竟蒙代尔旗下的餐饮招牌,颜色都很明亮欢快。


    盲盒与抽奖活动也全部暂停,三月之前,甜点店只卖普通面包,以及咖啡与香草口味的糕点。


    给服装厂下黑衣服的订单,虽然店员们应该多少也有一两条蓝色的长裙,毕竟穷人家蓝黑两色的衣服最多,但工作服,还是统一配备为好。小吃摊也把颜色鲜艳的调料都收起来,卤汤最近加点黑碳粉进去染色,让颜色深点,以防有人拿棕褐色的卤料找麻烦。


    居民们把太过鲜艳的窗帘收了起来,有些人家没有蓝色黑色的布料,只能把裙子或外套挂在窗户上,或者直接把木窗关上。


    还有几家房子的屋顶是砖红色的,居委会和警局紧急组织人手给屋顶刷油漆,因为黑油漆不够,所以只能暂时铺上稻草遮挡。


    忙完这一切,奥尔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扎狼毛的毛毡时,忍不住开始思索:国王……不像是悲痛之下被劝说,反而更像是故意让莫萨娜施恩。在威廉去世后,最短的时间内,让莫萨娜获得更高的名声。她连儿子的死亡,也计算得这么清楚吗?


    时间稍微后退,退到莫萨娜也刚刚得到钱德勒死讯的那一刻。


    莫萨娜当时正和孩子们一块儿看地图,她跪在茶几旁边的地毯上,西大陆的地图摆在他们的面前,另外一边是一个缩小的沙盘。


    这些孩子们,原来调皮又骄傲,但莫萨娜也无所谓,她过去也多是将他们交给保姆和家庭教师,只在需要的时候,她会将他们带出来,展示给其他贵族。


    可是在他们离开了一年多后,尤其是在国王特意疏远莫萨娜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母子和母女之间的感情,却变得亲密了很多。她也没想到,孩子们竟然对国际局势如此地感兴趣,并且,总能说出一些让人惊叹的话。


    “我或许该把孤儿院的老师给你们雇来,她们比你们之前的老师有用得多。”


    “别想了,妈妈。她们不会来的,你只能给她们钱,但那儿,是她们的家。”她的长子,理查德,直接拒绝了。


    “别打扰她们的安宁了,妈妈。”女儿贝切尔则十分拒绝,“您让我们以后怎么有脸面再去看他们呢?”


    只有小儿子路易一开始有点期待,但在哥哥姐姐的发言之后,他也只能摇头了:“别,妈妈。我们只有三个,孤儿院却有很多孩子,他们比我们更需要他们。”


    他们简直是三个小天使,莫萨娜思索着:“或许,以后每周你们都能去一天。”


    她并不因为孩子们对孤儿院的过分好感而愤怒,这些影响,都是好的,与下层阶级的接近没让他们的眼界变得狭窄,举止变得粗鲁,正相反,他们比同龄的贵族少爷和小姐眼界更宽。既然这样,就没必要让孩子们和孤儿院的联系彻底断绝。


    “妈妈!您太好了!”正当莫萨娜愉快地接受来自孩子们的感谢的抱抱时,突然管家失礼地撞开了大门,那巨大的声响吓了四人一跳,但是从表情看,做下这件事的管家,比他们还要更加惊恐:“殿、殿下……殿下去世了……”


    “什么?!您喝酒了吗?”莫萨娜以为一向得体的管家喝醉了,正在撒酒疯。但紧接着,禁卫军来了,他们身上戴着黑纱,一脸沉痛地向莫萨娜宣布一个悲哀的消息。


    这简直……难以置信!


    莫萨娜来不及换衣服,穿着居家的墨绿色长裙,没化妆,没戴假发,随随便便围上一条披肩,就精神恍惚地带着同样衣着随便的孩子们坐上了马车。


    “等、等等,叫上斯特罗斯亲王。”她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命令着,然后马车就向王宫出发了。


    斯特罗斯亲王——奥尔起了个外号叫松针亲王,那个自以为是地抢了玛德琳皇后艺术馆,并且被血族联合部队利用了个彻底的家伙。他在那之后,一直被软禁在钱德勒的家中。现在他已经不是松针,而是个气球了。毕竟足不出户,除了吃就是喝,不长胖是不可能的。


    莫萨娜坐在马车上根本安不下心来,她的大脑一片混乱,直到旁边突然传来巨大的车轮声,还有狂笑声。她朝外看去,竟然看见斯特罗斯把脑袋伸出车窗,一脸通红地大笑着。他也看见了她,那笑容顿时越发得意了。


    “母亲……”小儿子路易害怕地凑了过来。


    莫萨娜反而安下了心来:“别担心,那只是个蠢货。”


    因为长期的软禁,斯特罗斯不但吃胖了,还染上了酒瘾,负责管家的莫萨娜并没有限制他的饮酒,喝死总比病死更好听些。在得知哥哥的死讯前,斯特罗斯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终于理解了仆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后,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我是国王唯一的儿子!我是国王了!


    其实在长子继承制的诺顿,斯特罗斯的继承权是第五,在贝切尔之后(女孩排位比男孩靠后)。


    他甚至以此说服了钱德勒家的马车夫,其实说是威胁更恰当些:“如果你没有赶在莫萨娜之前到达王宫,当我成为国王后,我会将你全家都用石磨碾死!”


    斯特罗斯亲王在进宫的时候被拦了一下,因为宫门口的禁卫军没认出这个浑身酒臭的肮脏胖子是谁。在他咆哮着嚷嚷,以及马车上车夫与仆人的指认后,他被放了进去。


    斯特罗斯亲王一路奔跑着冲进王宫,他脸上无比纯粹的快乐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中间他还跑错了路,他以为悲伤的国王必定是在寝室里召见他的,或许……国王也病了呢?最好是病得要死的那种——他不知道,他已经将这些话嘀咕了出来。


    仆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可国王在大会见室里,其实并不善于运动的斯特罗斯亲王只能改了方向,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莫萨娜和三个孩子还没来。


    这里竟然站满了大贵族,他们都穿着肃穆的黑衣,斯特罗斯亲王一边笑着,一边连滚带爬地顺着红毯冲向王座。


    “母亲!母亲!”他跌倒在了半路上,瞪大眼睛看着国王,“太悲伤了,威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着悲伤,眉、眼、唇所组合起来的面部表情,却充满了快乐。


    在他来之前,坐在王座上的国王,一直将左臂的胳膊肘支在扶手上,将脸颊靠在手背上。她虽然皱着眉,但只要看见的人就会意识到,国王的表情不像是悲伤,更接近于心烦。但谁能真的探知到国王的内心呢?他们只要低下头,听从命令就够了。


    “大卫·斯特罗斯·潘特坎普,已经确认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他已经没有能力履行一个王室成员应该履行的责任。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这让我悲痛万分,但作为国王,我必须首先为了这个国家考虑。


    你浑身的酒臭味,让我作呕。你已经是个废物了,大卫。


    从现在开始,褫夺他的一切尊位与特权,允许他的妻子与他离婚,剥夺他对子女的抚养权。把他送去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他未来的一切住院费用,由王室承担。除非死亡,否则他不再属于王室。”


    国王的动作表情都没有改变,她神色冷漠地宣布着。


    “……”他来到宫廷之前有多么喜悦,此时此刻就有多么地难以置信,“您、您说什么,母亲?”


    可国王已经懒得和他多嘴了,她只是动了动指尖,就有禁卫军上前,抓住他的双臂,将他向外拖去。


    “母亲!我是您的次子啊!母亲!母亲!不不不不!”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可直到被拖出门外,大会见室的门重新闭合,国王也没有掀起眼帘看他一眼。斯特罗斯彻底完了,即使新帝继位,有贵族想找麻烦掀起政变,也不会来找他,因为他是被海伦娜一世亲口认证的疯子。


    带着孩子们的莫萨娜没能看见这位二王子的最后一面,但是,她听见了他凄厉的哀嚎。


    那是斯特罗斯亲王,莫萨娜抓紧了大儿子和大女儿的手,用眼神示意小儿子抓紧她的裙子——她从未对王弟有着任何好感,甚至对他充满了厌恶,但只有现在,她对他充满了同情。而这座刚刚莫名其妙地吞噬她丈夫的王宫,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恐怖,只有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才能稍稍让她鼓起一些勇气。


    莫萨娜也进入了大会见室,她看见了满目的黑色,所以,大贵族们都已经在更早的时候得到了消息,他们一家反而是更迟的那个?这代表着的意义,让莫萨娜心惊胆战,不敢多想。


    国王也终于将头从手背上抬了起来,她正视着莫萨娜。


    “很抱歉,陛下,我们、我们没来得及换衣服。”莫萨娜缩着肩膀,瑟瑟发抖,她是一位意志坚定且充满野心的女性,她上一次如此的恐慌,还是在生育小儿子的时候。


    国王看着莫萨娜,说:“你确实比我的儿子,更适合那至高的地位,莫萨娜。”


    莫萨娜吓得直接瘫在地上了:“母亲!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以为国王是在暗示,她是杀害威廉的凶手!贵族们大概也这么认为,他们已经朝她瞥来怀疑的目光。莫萨娜头晕目眩,吓得几乎想要呕吐。


    “祖母,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理查德搀扶着瘫软的母亲,向祖母求情。贝切尔和路易也在不停地点头,只是他们完全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国王笑了笑:“别害怕,莫萨娜。毕竟,在我死后,或许你会成为摄政太后呢。起来吧,带着孩子们去洗个澡。让你的仆人回去给你们把衣服拿回来,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住在王宫里吧。”


    莫萨娜被搀扶下去了,嗅盐和葡萄酒让她逐渐冷静了下来,她让孩子们也去沐浴和换衣服了。莫萨娜也将自己沉入了浴缸温暖的热水里。


    国王刚刚在她身上打下了一个极易被人拿来攻讦的致命的污点——谋杀丈夫与未来国王。


    她本就没有成为国王的野心,最多是想过当威廉继承王位后,隐藏在威廉的背后,做一些小动作。现在威廉意外地过早离世,国王年迈,孩子们年幼,她距离那至高的位置,好像更近了一步,却又好像是更远了一步。


    莫萨娜正视自己,她熟悉诺顿的政局,作为儿媳,原本她也只能成为“摄政太后”,而不可能是“国王”。可现在这个污点,让她的未来绝对不敢“恋栈权位”,因为那将成为她杀夫的确凿证据。


    她……只是一个王位的暂时看守者,一个让国家平稳过渡的工具,在国王的孙子孙女们成年后,她必须乖乖让位,才能从孩子们的手里,乞得几分体面。


    十几分钟前,她还与她的儿女们彼此扶持,但现在,她已经对那些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们,产生了深深的嫉妒。


    可嫉妒也得憋着。从浴室里重新走出来的莫萨娜,就只是一个哀伤的寡妇了,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庞,甚至遮面的黑纱也无法将眼泪彻底掩盖。


    孩子们围拢在她的身边,莫萨娜犹豫了一下,抬手推了推女儿贝切尔的后背:“去,守在你祖母的身边。”


    “是,母亲。”贝切尔过去了。


    莫萨娜拉着理查德的手,帮贝切尔解释:“她是女孩,她更适合陪伴祖母。”


    理查德拍了拍莫萨娜的手:“当然,母亲,我知道。”他顿了顿,凑在了莫萨娜的耳边小声说,“反正只有我们三个,妈妈。”


    他看了一眼还抓着妈妈裙子的小弟弟:“路易,到我身后来,母亲没那么强壮。”


    莫萨娜下意识去抓路易,但这个刚刚还依偎着她的孩子,灵活地躲开了她的手,跑到了哥哥的身后,抓着理查德礼服的长长后摆,不再把脑袋探出来了。


    原本他们被各自的保姆、贴身仆人和老师早早地就教导得学会了自私,学会了戒备,学会了撕咬自己的兄弟姐妹来壮大自己。但在孤儿院的那一年,他们重新学会了信任旁人,学会了团结。


    国王的眼睛虽然没看着这一家,但她一清二楚,她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贝切尔。这位公主的身姿笔挺,但与其说她的姿态与气质像是一位贵族小姐,不如说她像是个军人。


    国王拉住了她的一只手,露出了笑容:“你们都是好孩子……”


    ——威廉王子怎么死的?反正他死了,而且是国王说的。那么,他就成为了过去,在王宫中的人们,没有任何人去多想多问。


    各教派的枢机主教和各国大使陆续到了,现在是他们个人的致哀,过几天他们从上级与国内得到消息后,还将进行更正式的致哀。


    王宫里发生的事情,奥尔全都不知道,他还在扎毛毡。突然,他站了起来,走进厨房,打开了在厨房的后门。有三个人朝他走来,他们都穿着带兜帽的大斗篷,无声无息。


    到了门口后,后方的一个人摘下了兜帽,是皇家骑士的骑士长。只是对视一眼,奥尔就让开了门。安卡没有来报信,狼人们应该根本没察觉到有人接近,毕竟是王室。带头的那个人没进来,骑士长带着另外一人进了门。


    “蒙代尔先生,请您……把他送上去南大陆的船。”


    奥尔:“???”


    这个时候,他还以为皇家骑士也有人叛逃了。


    但不等他多问,骑士长已经朝后门走去了,奥尔虽然追了两步,但发现他并没有放缓脚步的意思,看来这位骑士长是不准备多说了,奥尔能做的也只是在两人消失的背后将门关上。


    当他回来时,唯一留下的,要被送去南大陆的那个男人,也摘下了兜帽,他歪着头,正在看奥尔扎出来的那个小毛毡团。


    单纯从脸上看,这是一个陌生人——深色头发,栗色眼睛,普通人的长相,看起来很疲惫,应该是三十多岁,但因为保养得很好,但也说不定是四十出头。


    对方注意到了奥尔的目光,对他露出了笑容:“奥尔。”


    “!!!”奥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威廉?!”


    “对,威廉,威廉姆斯·钱德勒……”钱德勒依然笑着,但看起来更像是哭,“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彻底的钱德勒了。”


    奥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需要问什么了,答案就摆在那了:“我去给你准备客房。”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该说国王是心狠还是心软呢?说她心狠,她竟然把钱德勒就这么驱逐了,但说她心软,她没有使用最无后患的方法,而是给钱德勒留了一条命,并且给他准备了一条生路。


    国王也是真信任他,就不担心未来他利用钱德勒的身份乱国吗?不过……可能那时候也没人信了吧?


    半个小时后,准备好了房间的奥尔叫钱德勒上了楼。他还给他放了洗澡水:“衣服是我的,没穿过的。”衣服是几年前的,还是达利安那时候给他准备的,但因为他雨后竹笋一样的生长速度,它们还没来得及上身,就已经不合身了,现在恰好给钱德勒。


    “谢谢。”奥尔关门离开,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钱德勒洗澡之后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他合上眼帘,眼前立刻就出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的母亲,在昨天深夜要带着他去看一些东西。他搀扶着她,这位在人前表现得无比强势的国王,其实现在行走起来已经十分艰难了。


    “威廉,你觉得谁是我最爱的孩子?”他们走在幽暗的密道里,国王问他。


    威廉一愣,他该回答“是我”,可他不敢,所以他犹豫了。他在脑海里思索弟妹的情况,再与自己对比,或许……他真的是国王最喜欢的孩子?


    但大概是等得太久了,国王不耐烦了,她大声说着:“是你,威廉,你是我最爱的长子,我的第一个孩子!”可明明已经自己印证得出了结论,并且得到母亲赞同的威廉,却感觉有些尴尬,甚至装都没办法装出感动的样子,他只能庆幸,国王没在看他。


    第418章


    国王确实没看他,在那么说之后国王叹了一声,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话了:“我的老师曾经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女人的继承权,在男人之后吗?’我回答‘因为女人的体力比男人差,女人终究打不过男人。’


    那时候我的爸爸在拼命地想尽法子生孩子,他原本是个强壮英明的君主,但因为四处播种几次染病。血族和教会的灵药救了他一次又一次,可他还是从骨子里头开始腐烂了。


    我坚强的母亲在每个深夜都抱着我瑟瑟发抖,她的梦里都是有禁卫军冲进来,抓着我们母女的头发,把我们从王宫里赶了出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们,无论任何一个人的肚子里爬出了男婴,只要那孩子的脚趾碰触到空气,无论是活是死,我母亲就不再是帝国的合法王后。


    而我,其实更应该在我的母亲依旧是王后的时候,把自己嫁出去,那样我至少还能选择一个看得过去的男人,并且拥有符合自己身份的嫁妆。


    但是,帝国至少需要一个合法的继承人,所以我必须作为一个象征物留在王宫里。那时候,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是怜悯与嘲笑的。”


    “现在没人能嘲笑您了,母亲。”钱德勒完全无法想象,曾经的母亲竟然也有这么软弱的时候吗?他感动地看着国王。


    但是国王……她拍开了钱德勒搀扶在她胳膊上的手臂。


    “我的儿子,我不是向你寻求同情的。你觉得,他们不再嘲笑我,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您是国王了,母亲。因为您……拥有权力了。”钱德勒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是太容易回答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钱德勒从国王的脸上看见了再明显不过的……疲惫,甚至不是生气或愤怒,就只是疲惫。他知道自己答错了,他张了张嘴,却又实在无法说出别的答案。


    “我的老师却对当时的我摇了摇头,告诉我:‘女人很少当国王,主要原因并不是体力的差距,而是因为,女人有月经,女人要生孩子。虽然不是所有女性都要承受月经的痛苦折磨,但带着鲜血终归是不体面的。


    而无论如何尊贵的女人,都有可能死于生育。生育的最优年龄,又正是最强壮的年纪。


    所以,女人无法强过男人,女人一旦成年,就成为了不体面,不稳定,随时都面临着死亡的。’


    就在他对我说这些话的三天后,我的父亲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真是有趣的事情,男人看来也能死于生育呢。只是比女人要舒服得多。


    但是,就在他说这些话的半年后,我的母亲死于早产后的大出血,果然,女性确实因生育面临死亡,无论身份。而她早产生出的,是一个男婴。你的舅舅,托塞维利次顿亲王,一个蠢货。我的母亲是含笑而死的,她握着我的手,生命的最后一句话是‘原来我能生出男孩’。”


    国王嘲讽地笑了笑:“而你,威廉,你是我怀着恐惧与期待,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母亲……”现在威廉不知道该不该感动了,因为国王说的这些话,都有些怪异。


    “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感激的,因为就像老师说的,无论如何尊贵的女人,都必须生孩子。作为国王,我有义务为帝国诞下继承人。你的到来,在我最岌岌可危的时候,稳定了我的地位。


    你的叔叔们就在产房里看着你出生,我抱着大哭的你,你年幼的舅舅则在隔壁大哭,我命令皇家骑士杀掉了他们。假如你是个女儿,大概结局就是我娩出一个死婴后,难产而死了。你祖父的兄弟们,也该坐在王位上,而不是躺在棺材里,被食尸鬼啃得只剩下骨头。”


    “!”


    “需要这么惊讶吗,我的儿子?皇家骑士忠于国王,但他们是人,他们也会有自己的选择。他们更喜欢那个头戴王冠的至尊之人,和他们有着相同的身体构造。他们认为女人是愚蠢的,不值得信任的,更不能作为领导者的。


    我作为女性的国王不值得信任,但作为男性第一继承人的母亲,却得到了信任。


    那么,猜猜我是如何稳定自己的地位的?”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是因为我。”


    “啊,是呀,我说了,我可真是一个健忘的人啊。”国王微笑着指了指密道的前方,“进去吧,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别担心我,我想在这里站一会儿。快去。”


    钱德勒产生了巨大的糟糕的预感,可他不敢违抗国王,他转过身,推开了那扇从门缝里透出光亮的密门,入眼所见的一切,让钱德勒只觉得眼熟——这里是他在王宫中的房间?或者只是相似?


    他不确定地继续朝前走,发现此时床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母亲竟然送了一个人给我?


    钱德勒只觉得莫名其妙,虽然贵族中有母亲给儿子增添X经验的传统,但国王可从来没干涉过他的这件事。


    他继续朝前走。将床帐撩得更开,在看见了对方面容的一瞬间,钱德勒吓得接连后退,直到脚踝磕绊在脚凳上,让他摔倒在地。他从地上爬起来,想跑回密道去。


    但在密门的门口,他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母亲,和两位皇家骑士。


    “母亲!母亲!”钱德勒哀求地呼唤着,此刻他被吓坏了,还没彻底想清楚这个“礼物”到底代表着什么,但终归不是好事。


    “感谢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威廉。感谢你救了我的命,但你带给我的也仅此而已。你和你的弟弟……是男人,但也仅此而已。


    很抱歉,你一直在做出错误的选择。你的出生只是给了我机会,我抓住了机会,杀掉了你的叔叔们,用他们的财产、土地和子女作为诱饵,分裂那些大贵族。又在之后漫长的十几年中,逐步培养自己的势力。


    权力,是通过争斗得来,没有谁生来就拥有权力,神也如此。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些,因为即使离开王宫,这些也依然用得上。


    我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国王,在培养继承人这件事上,我糟糕透了。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孩子。毕竟,谁能想到,连国王也会有衰老死亡的那一天呢?”国王说了个冷笑话,她挥了挥手,皇家骑士已经来到了钱德勒的身边。


    “母——!”他只来得及喊出半声,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当重新恢复清醒时,钱德勒坐在一辆马车上,身边依然是那两位皇家骑士。他的脸传来阵阵刺痛,他碰了一下,立刻哀嚎起来。


    “您最好别碰脸。”其中一个皇家骑士说着,递给了他一面手镜,钱德勒咬牙接过它,他刚刚举起手镜,就从镜子上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钱德勒的手无力垂落了下来,手镜滑落在地上,摔碎了。


    马车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皇家骑士说:“我们在这等一会儿。”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要这么做?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他当然既没能得到答案,也没能回去。在挣扎得筋疲力尽后(主要是因为嘶吼嘴巴一圈的皮肤疼痛不止),钱德勒回了座位上。


    ——其实该朝好处想的,至少,母亲无意杀他。


    大概九点多,索德曼全城都响起了丧钟。


    钱德勒彻底瘫软下来了,在钟声敲响之前,他还怀着万分之一的期待,期待……母亲在吓唬他,母亲要改变他的思想,但是现在,事实证明,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他死了。


    威廉·海拉汉姆·诺克菲尔特·潘特坎普,诺顿帝国皇位第一继承人,死了。


    钱德勒穿着奥尔的衣裳,从浴缸里走了出来,他看见床头柜上放了一个托盘,里边是一杯牛奶和一块三明治。钱德勒摸了摸胸口,他确实已经一天两夜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口水了,却仍然感觉不到任何的饥饿与干渴。但他还是坐下,强迫自己把这些东西吃喝干净。


    他端着托盘走了出来,奥尔还在楼下,坐在大厅里扎他的毛毡。


    这段时间的结果,是一个两寸长,一寸宽的长方形。


    “谢谢,奥尔。”钱德勒走下了楼,他看着奥尔,想问问他能不能恢复自己的容貌,但很快他就把这个要求咽回肚子里去了。他站在那,发了一会儿呆,奥尔伸手接托盘甚至都没反应,依然紧紧把托盘抓在手里。


    片刻后,钱德勒忽然哭了起来,举着托盘,把脸挡在后边。奥尔只能看见他颤抖的肩膀,但钱德勒特殊的情况,让奥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只能把钱德勒拉到沙发上,慢慢抽走托盘,给他一条柔软的棉手帕。


    差不多把手帕彻底浸湿后,钱德勒抬起了头,他问奥尔:“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奥尔。”


    “可以。”


    “假设,你继承了一个帝国。在你继承帝国之前,有很多人反对你。在继承帝国之后,那些人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能夺取他们的财产和生命。”


    “是因为权力吗?”钱德勒有些急迫地追问。


    奥尔看了看他:“威廉,你所说的权力,是身份所代表的象征意义的那种权力吧?那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是副局长吧?”


    “你是王储。”


    所以,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可我局里的警官,占人数最多的,是人类。我认为,权力的获得,是多种多样的。


    比如一对孪生兄弟,父亲疼爱哥哥,哥哥就在这个家庭里有更多的权力,可以偷懒,可以不干活,夺取弟弟的东西。被压迫的弟弟举起了屠刀,在他拥有压倒性武力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的权力就压倒了哥哥的,甚至压倒了父母。


    威廉,国王的权力,不止在于‘我是王’本身,你比我更熟悉历史,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至少几十位国王,都是死于臣子之手——毫无疑问,皇家骑士也不是那么可靠的。


    虽然,我不知道一个国王要如何彻底掌握住整个国家的权力,但我知道,这位国王的臣子,至少他的大多数臣子,在行事上总该是有底线的。”


    “……你认为,假如我是君主,我将无法掌控我的臣子?”


    “对。”


    “你呢?你觉得你能掌控你的臣子吗?”


    “我没有臣子,我只有下属。我也并不掌控他们,企业有企业的规章制度,警察局有警察局的法律法规,他们按照规矩行事,领工资得奖金,不按照规矩行事,滚蛋。”


    “法律并不能代表一切,天使药在索德曼还是合法的。”


    “对,所以鱼尾区还有鱼尾区自己的规矩。威廉,你将会坐上前往南大陆的船,所以我不会干涉你,这是2万金徽,你可以在南大陆建立你自己的事业。”奥尔赶紧拿出一张大额银行汇票,是诺福诺特银行的,在南大陆一样有分行可以支取。


    “你不想让我做你的下属吗?”


    “是的,我不想。”奥尔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不想有一天,你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犯下这些错误,都是为了我,所以请你原谅他们’。你是我的朋友,你曾经将儿女放心地放在了我的孤儿院里,你提供给了我很多的支持与帮助,国王陛下也让我照顾好你。


    无论是情感、义务,或责任,我都应该照顾你。但这些情感、义务,或责任,也都是属于我个人的,和我所在的团体,无论是我的企业、我的种族,还有未来我的国家,都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不能用公家的好处,去偿还私人的利益,那是对他人的不负责。”


    “!”钱德勒像是被重击了胸腔,他没想到在奥尔这里,得到了这么严重的评语。


    “威廉,我理解你在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之后,急需证明自己,但是很抱歉。作为一个背着行李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我没办法做一个无限度包容你的人。你可以憎恨我,辱骂我,认为我背叛了我们的友谊,认为我是一个在你落入低谷后,就翻脸无情的卑鄙小人,一个恶劣丑陋的叛徒,但我不会改变我的做法。”


    奥尔站了起来,坦然地看着钱德勒,等待着他的辱骂。


    可钱德勒看着奥尔,却只是苦笑着拿起了奥尔放在茶几上的汇票:“谢谢……”


    他没有责怪奥尔,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奥尔说的,很可能是对的,因为奥尔和国王,其实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奥尔带着他所有的狼毛和制作毛毡的工具上楼了,他只要坐在那,钱德勒就会无法控制地拉着他说话,而最后的话题也无可避免地会绕到如何掌控权力这样的问题上。


    这其实也不能怪钱德勒,这就是他遭逢大难后的正常反应,但这对奥尔来说,就太不愉快了。尤其他自己还面临着五花八门的问题,每天的娱乐就戳毛毡,顺带在脑海里回放这些日子的大小事情,他实在是没精力和他进行这种讨论,只能躲。


    还好,奥尔躲了,钱德勒就不追。


    而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也从没有要求离开奥尔的家,包括“威廉王子葬礼”的那一天,他也乖乖地留在家里。


    那天全城的警察都出动维持秩序了,王子的灵柩没有直接驶向王室墓地,而是在索德曼城内绕城一周,代表着这位王子向他的国家与子民做最后的道别。


    奥尔在送葬的队伍里看到了各国大使的车驾,包括正在进行静坐战争的四国,他们都想拉拢诺顿。而诺顿,目前正在如火如荼地做着军火生意,除了钢铁巨舰和飞艇不出售,其他的都卖,奥尔的钢铁厂无缝钢管的订单已经排到三年后去了。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在葬礼之后,钱德勒忽然沉静下来了,他终于彻底放弃谈论权力的问题,而是向奥尔要了些书本。奥尔也主动带他出去了几趟,帮他购置衣服鞋袜等必需品。


    不过与此同时,市井间开始出现了一些诡异的传闻——那么健康的威廉王子,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毒死的。


    奥尔没有对钱德勒隐瞒这些传闻,他告诉了他。


    钱德勒吓了一跳:“有、有人要找母……国王陛下的麻烦吗?”


    他没有因为这个传闻兴高采烈,反而第一时间担心起了自己的母亲。他这种老好人性格,是真的不适合当国家的统治者,甚至,都不一定适合成为大企业的领导者。


    “你有别的想法?”钱德勒在焦虑地绕了几圈后,注意到了奥尔的表情。


    “没人会把王子的死亡与国王联系起来的,就算怀疑,他们也不敢让流言传出来。现在这个流言,更类似于陛下要决定参战了。或者至少,陛下正在为参战做准备。”


    “参战?”钱德勒发出恍然大悟的叹息,“啊……是呀,谁杀了我,谁就是诺顿的敌人。”


    他笑了起来,只是满含苦涩。


    在解放奴隶事件后,国内的保守派还是占据了上风。毕竟,诺顿几次参与大陆的战争,都没有得到好处。在今天,拥有大片殖民地的诺顿,对于西大陆的资源也没那么渴望。


    尤其,殖民地的土著是能够直接转化成奴隶(虽然现在是解放奴隶了,但没什么区别)的,西大陆的居民怎么弄?毕竟大家都是白人。最多是弄来一群语言不通的外国人,还要分出帝国本身的资源去养他们。


    可母亲……


    钱德勒回忆中那天母子俩的对话,母亲最后说的那些话,是给他最后的机会,同时也表现出了母亲的内心——母亲对建立功业有着强大的渴望,她不会放过进军西大陆的机会的,曾经那些帝王,那些男人没做到的事情,她也要做到。


    他苦笑着,即使凶悍又强大如母亲,她想做什么,也不会直接一声令下,而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聚集起更多的力量。


    三月中旬,当钱德勒登上那艘移民客轮时,诺顿的报纸上,已经开始刊登《威廉王子的过往》、《威廉王子二三事》、《你所不知道的威廉王子》等等了,民间也出现了很多以威廉王子为原型的野史小说。


    在此之前,民众对于威廉王子本来是没多大喜爱的,毕竟在国王过去几十年的压制下,很多人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王位第一继承人而已。即使那天去参加威廉王子的葬礼,为他送葬,很多人也只是去凑个热闹,看看那些贵人到底长什么样。街道两边聚集的民众脸上没有任何的哀伤,只有好奇,甚至幸灾乐祸。


    毕竟,看啊,生活困苦的他们还活着,国王的儿子,那样的一个贵人,却死了。虽然他们活着也依然在受苦,但活着总归是比死了要好……吧?


    但随着大小报纸的新闻、小道消息,甚至一些黄油小禁书上,关于王子的消息越来越多。


    人们才知道,原来威廉王子是那么一个彬彬有礼、谦逊温柔,总是和大贵族对抗,为普通民众,也为解放奴隶谋福利的王子。


    奥尔也被拉出来当了道具,所以人们也是刚刚知道,原来“那个蒙代尔先生”能有那么大的能力,也是因为王子在他身后,为他承担那些来自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大贵族的大麻烦。


    鱼尾区人对此挺生气的,因为已经有人说“真正的好人是王子,那个蒙代尔先生只是夺取了王子的功劳与名声”,还有人为此和人打了起来。


    甚至连蒙代尔企业的生意都受到了一些影响,竟然有生意伙伴觉得蒙代尔企业的大靠山倒了,能够找他们的麻烦了。


    只能说,这个世界上贪婪的傻子太多了。


    奥尔反而很高兴出现这些打击他名声的传言,因为过去的那简直完美无瑕的圣人的名声,正越来越成为他的负担,敌人已经开始利用这件事了,解放奴隶攻击鱼尾区,只是闹得最大的。蒙代尔企业早就开始遇到各种想从他们身上咬一口的人,只是都被里瓦斯他们成功解决了而已。


    当然,关于王子是被谋害的传闻,也随着对王子的赞美,越传越离谱。


    第419章


    关于威廉王子的传闻,已经从一开始的“可能、大概,王子是死于毒杀的”,变成了“王子就是被人刺杀身亡的!”,甚至在有的传言中,王子是为了保护国王,被刺客刺死的。


    人们绘声绘色地大谈特谈着,王子是在什么地方,是如何挺身而出,站在了刺客的枪口长剑斧头前边,为了保护国王力战而死。


    当有人提出质疑,其他人要么起哄,要么跟着演讲者一起,不断给情节做出补充,将质疑的漏洞填上,让故事越来越合理化——至少从他们的角度看,十分合理。


    民心开始变得躁动了,因解放奴隶而一度停滞的征兵工作,也重新变得顺畅起来。普通民众加入进去,因为王子希望进行土地改革,虽然具体怎么改革他们不知道,但总归是要给民众更多的土地的,上次诺顿的大涨价,也是王子出头让大商人们把价钱降了下来。所以那些没能得利的坏人就勾结国外的势力,杀害了王子。


    甚至大量的解放奴隶也主动申请入伍,因为他们知道了,奴隶解放这件事,也是在王子的不断提倡下才能在诺顿实现的。可是后来因为贵族们的反对,才让他们从普通平民,变成了现在的解放奴隶。但他们还是觉得不够,还想让诺顿这个唯一的自由之国回到过去,所以那些坏人就勾结了国外的势力,杀害了王子。


    少数认为诺顿欺骗了他们,奴隶解放变成了解放奴隶,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古铜人,也安下心来了。毕竟……诺顿的第一王位继承人都死了,还要怎么办?诺顿的王室是好的,是希望履行承诺的,但坏人太多了。


    对底层人来说,总之王子为了他们得罪了坏人,坏人才勾结国外势力,杀害了王子。


    可传闻中不是说,王子是为了保护国王才被杀害的吗?那刺客就是朝着国王去的啊。


    “那一定是坏人要把国王和王子一起杀害!王子太勇猛,保护了国王,但自己还是被害了。毕竟所有这些事,虽然是王子提议的,但也是国王陛下允许的。”


    至于那时候禁卫军在哪儿?禁卫军当然是在王宫围墙外边站岗——平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所想象的那种事至少对目前的王室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


    总之,他们也要保护国王,要和那些国内外的坏人战斗!


    甚至,还出现了这样的呼声:“让‘那个蒙代尔先生’查出真凶!他不是王子的朋友吗?王子还帮了他那么多忙!”


    奥尔=。=:勿cue。


    就在王子离开的当天下午,鱼尾区警局接到了征召令——征召20名警衔不低于警长的高级警官,前往索德曼第800步兵团报告。从鱼尾区征召1500名年龄在17岁以上,35岁以下的青壮年,组建第800步兵团。


    “……”


    奥尔的表情,让来传令的艾尔迪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国王说过“鱼尾区的市民,现在也已经是您的国民了”,奥尔不认为国王当时只是随便说说,也不认为他理解错了。这就是代表着,鱼尾区的市民,国王已经交给他了。那为什么还会有征兵这件事?


    不是说鱼尾区人不参与战争。


    他们是会参战的,他们未来的国家,也是会参战的,但不是作为诺顿的军队,就算挂着自己国家的名字也是当诺顿的炮灰,但至少在战场上留下的是他们自己的名字。奥尔抓着那封手令,准备前往王宫。


    可他只走了两步,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亲王站在门口,他穿着……军装?!


    亲王对奥尔招招手,完全是自说自话:“征召令,800团的?这是给血族的,不是给你的。”他抓住了征召令的一头,拽了一下,没从奥尔的手里拽出来。


    亲王笑了笑,看了艾尔迪一眼,艾尔迪立刻退出办公室了。奥尔也立刻在房间里加了隔绝魔法阵:“这是怎么回事,父亲?”


    “这是很合理的事情,儿子。”亲王说,“我们和人类王室签订契约,在恰当的时机,交付出我们的力量。又有怎样的时机,能比国战更恰当呢?”


    亲王抓起奥尔的手,把那封手令拽走了。紧接着,他将自己的银手杖,塞在了奥尔还未合拢的掌心里。


    “我会把那些老家伙带走,带着你的新血继续延续血裔吧。”


    “!”


    “对你的母亲和你,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职责,我很抱歉。感谢你的父母,无论现在他们在哪儿,他们都将你培养成了一个极其优秀的青年。你与众不同的统治理念虽然让我不能完全赞同,但此时此刻,我很放心,将贪婪血裔的未来交托在你的手里。


    在我死亡后,这根手杖将正式成为你的所有物。它会将血族的一切传承给你。别为我难过,我可是比诺顿的国王陛下,幸福多了。”


    亲王转身要离开,奥尔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我们,或许可以试试,我可以战胜天使。”


    亲王的暗示中,奥尔可以认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历有问题。亲王对亲生子是残忍的,但是他对血族,是真挚的——上一代好像都这样。亲王带着血族的上一辈,带着那些会危害到奥尔统治地位的血族去死,更符合奥尔的利益,但是……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亲王的眼睛瞬间一亮,但很快他就将那光亮收敛了:“我相信,但是你也该知道,一个稳定国家的建立,不能只靠你一个人的战斗力。我知道教会那边的圣堂骑士对你表示了善意,可以适当地利用,但是,别信任他们。”他拍了拍奥尔的肩膀,“不要认为教会与王室真的就那么软弱,认为他们完全是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吃祖先的红利。


    还有,不要相信任何人类的高层与强者。那些提议和你合作的,甚至比教会的堕落者更危险,他们只是想借助你的力量,改变教会的污秽。在他们看来你依然是处于弱势,可一旦让他们意识到你的强大,那些人终归是人类。


    这些尚有良心的强者总是要为人类的利益考虑的,尤其他们知道,我们曾经是上层的统治者。”


    亲王甩开了奥尔拽住他胳膊的手,径直离开了。


    奥尔追到了走廊上,可最终停下了脚步,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他坐回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摸着那根银手杖——亲王并非将手杖不离身,但奥尔确实经常看着他带着它。


    “我……是不是不该将深蓝之歌交给亲王?”他问红龙与火鸟。


    红龙叹息:“诺顿只有一个你,就足够了。”


    他为了未来立国,努力加强贪婪血裔的力量,提升自己的实力,在这件事上,奥尔没有考虑充分,忽略了其他势力对于贪婪血裔的看法,甚至忽略了国王对于贪婪血裔的看法。


    国王很乐意接受一个奥尔,再接受一个看起来也够强的亲王?那会不会有一天冒出来第三个?


    奥尔还曾经嘲笑海怪的倒霉,一露头就撞在了他和亲王的脸上。然而贪婪血裔比海怪更倒霉,他们刚刚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得到力量的亲王,也被暴露了。海怪只损失了一张试探用的小牌,贪婪血裔即将失去的却是他们的“大王”。


    火鸟:“别丧气,他还没死呢。大陆那边还在静坐战争,你们国王甚至还没要求你参战,现在看来可不像是会这么快就投入本土力量的人。”


    红龙:“你太顺风顺水了,这个跟头对你有好处。”


    “……谢谢!”


    奥尔握紧手杖,闭上双眼,开始思考,这两位老朋友都说得对,这个跟头对他有好处,非常有好处,亲王也确实还没死呢,还有机会。即使异族组建军团已成定局,但到底怎么用,还要看国王的决断。


    火鸟看着红龙用眼神示意:这家伙也算顺风顺水?他老婆都被迫送走了。


    红龙耸耸肩:可他也没失败过。


    突然,奥尔站了起来,他取出一个新本子,放在桌上。来不及亲手用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了,书页翻开,马赛克像是印章一样,将文字和图案印刷在了纸页上。将要写的东西写完,修改了一些措辞。


    奥尔将本子上的东西拓印了几份,带着这些本子匆匆离开了警局。他去了分院,然后带着娜塔莉和一些研究员直奔娱乐公司,还把白脸先生和他的同行朋友们都叫来了。


    接着,奥尔带着台柱子塞尔瓦·乔伊去了美术用品商店。


    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半,奥尔提着一个箱子,前往了王宫,国王很快就召见了他。不过让奥尔意外的是,国王的身旁,还坐着莫萨娜和王子公主们。三个孩子看见奥尔都流露出了一些喜悦,小王子路易已经做出了“爸爸”的口型,差点就叫出来了。


    看来钱德勒的去世,对三个孩子没有太大的影响,钱德勒这个父亲……当得甚至比亲王还糟糕。


    “坐吧,殿下。”国王温和地对奥尔微笑。


    奥尔行礼,首先对威廉王子的去世表达了深切的哀悼,然后又表示,相信那位善良又强大的王子,已经在天堂里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天堂啊……当然。”国王点点头。


    “威廉也是我的好友,他的离去也让我辗转反侧,我觉得自己必须为他做点什么。”奥尔打开了盒子,拿出了三个本子,“这是剧本,陛下,几位殿下。”


    他将剧本递给了侍从们,三个孩子注意到,那箱子很大,里边还有很多东西,公主和小王子很好奇。大王子则一直注意着国王,他发现国王拿过剧本就看了起来,没表示出任何的不快。


    他们的祖母至少当着他们的面,所表现出的可不是一个喜欢多余之事的人,她在深夜,带着全家召见先生,并毫不犹豫地观看他带来的剧本,这说明了她对先生的信任,她认为先生所带来的东西,即使“只是”一个剧本,也必然是有用的。


    理查德为先生松了一口气,这才与弟妹们开始分享剧本——《王子的雕像》。


    这是奥尔用王尔德《快乐王子》所改编的故事,但改得太过面目全非了,它彻彻底底就是用来赞美威廉,甚至不是一个精彩的剧本,更不用说与原著相比,所以奥尔可没脸用原名。但奥尔很确定,从剧情上说,这一定是十分合格的剧本。


    奥尔让那只燕子先生成了一位活泼的燕子小姐,没办法,他不想被看电影的人误会,认为这是暗示他和威廉的爱情故事。


    国王合上剧本:“有个问题,殿下。我在您的剧本里看见了大量的台词,有些地方还标注着‘此处有歌声’或‘此处有音乐’,但电影是无声的,所以,您是要加入念台词的演员,或者加入更多的唱片机?”


    奥尔就曾赠送给国王博览会开幕式的电影与现场录制的唱片,那可是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最喜爱的娱乐活动。


    “不,陛下。请给我一点时间,现场为您演示。”在得到允许后,奥尔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堆零件,并将它们组装成了一架放映机,在这间小客厅的墙壁上,他为王室家庭放映了一小段视频——不不不,不是有配音版本的《黑驴杰克》了,是一位女孩儿在演唱《光佑我王》。


    没有唱片机,歌声和女孩儿的口型能够十分准确地对上,国王扭头看了一眼放映机旁边的两个盒子,毫无疑问歌声不是从墙上的画面里传出来的,而是从盒子里。


    “魔法?”


    “不,科学。”这么说的同时,奥尔从箱子里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后,里边是一尊缩小版本的王子雕塑,它的原型不是钱德勒,而是忧郁美男子塞尔瓦。现在雕塑上贴着黄金叶片,蓝宝石的双眼,剑柄上镶嵌着红宝石,十分英俊。


    “很好。”仆人将这尊雕像递给了国王,国王摸了摸它,“你的故事很有意思,但故事中让王子死去的,并非外来的敌人,而是市议会的官员和贵族们。”


    奥尔低头,在他的改编中,将王子雕像树立起来的正是一位女性的国王,王子的母亲。故事中没有提及王子的死因,只有国王说“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始终注视着他所爱的人们”。


    国王融化了自己的首饰和王冠,装点着自己最爱的儿子。但那位王子将一切都送给了穷人,使自己变得与周围不再相匹配,神父、官员与贵族们厌恶他,于是推翻了他。民众们也并不知道那些从天而降的珍宝来自王子,毫不在意一尊雕像的倒塌。只有国王苦苦哀求,但它依然被市政厅的官员们拖了出去,在一个黑夜中被融化掉了。


    只有燕子,衔起了一块被遗漏的铜块。将它藏在了王宫最高一处塔楼的屋顶,唱着哀歌为王子送葬。


    也只有国王,哭泣着在神前为王子祈祷。


    “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方向,陛下。”国王当然有权力,按照她的喜好,更改剧本。而且,国王虽然不懂电影,但是她懂政治,“我可以加入一个黑暗中的影子,由这个影子来说服那些官员与贵族们。”


    “哈哈哈哈,当电影放映时,您会把很多人吓坏了的。我并不精通写作,所以我不会修改您的剧本。除了那个影子之外,您的故事里,是否能把理查德也加进去。”


    奥尔看向大王子,迎着他的目光,这位大男孩立刻挺起胸膛。少年的他,容貌看起来更接近于母亲,斯文又英俊,而且他的眼睛恰好是褐蓝色。


    “当然,陛下。我们可以将国王哭泣着祈祷的剧情删掉,变为国王拉着一位少年登上王位。”


    国王满意地笑了,其实她对那个国王哭泣祈祷的剧情确实有点不喜欢,只是她对这种虚假的事情无所谓,但奥尔依然是一下子满足了她的两个要求。


    “您认为,我为什么要参与大陆战争?”电影的事情说完了,国王要聊一些别的事情了。但国王也是够坦然的,竟然直接对奥尔表明了自己即将参与大陆战争的意思。


    莫萨娜和理查德都吓了一跳,理查德是纯粹的高兴,莫萨娜的脸色则略略发白——她一直错误估计了奥尔在国王面前的地位。


    奥尔根本无需思考,直接回答:“一旦陆地上出现一个统一了大多数国家的庞大帝国,那么诺顿倒霉的时候也就到来了。一个真正的君主,不会允许枕旁沉眠着第二个影响到自己的力量。西大陆的分裂和混乱,是最为符合诺顿利益的。即使西大陆迎来统一,也该在诺顿的手中。


    另外,越来越强大的诺顿也有必要不时向其他国家展示自己的实力,在别人的国土上开战,总好过让别人认为我们软弱,主动打过来。”


    这么说的时候,奥尔忍不住猜测,西方世界总是有争霸与独霸思想,是不是……也正因为这样思想的延续?这就如种花家的春秋战国一样,诸国分裂,且谁都知道最强的那个将会将诸国统一。谁都希望自己是那个统一的,而不是那个被统一的。结果这种区域内的思想,也拿到国际上了。


    所以奥尔又加了一句:“未来我们的国家在殖民地的南大陆建立,我们对于沿海区域的领土并没有太大的渴望,只希望有一片能够安静生活的土地,我们与诺顿未来将会是双赢的。”


    他尽量表现出自己的恭顺。


    “真遗憾啊……”你不是我的儿子。


    国王闭了闭眼睛,并没有遮掩自己此刻的无奈与疲惫。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花匠,终她一生都在养育一株娇贵的玫瑰,她当然更乐意这株玫瑰落入一个出色的花匠之手,而不是被一个外行糟蹋。


    她睁开眼,在儿媳和三个孙辈的脸上扫过——莫萨娜和理查德依然还处于对奥尔回答的震惊中,理查德年纪还小,会这么惊讶并不奇怪。莫萨娜和钱德勒的认知稍微相同,她认为国王对于西大陆的出兵意图,在于国王自身的野心。


    莫萨娜在此之前虽然是主战派,但她完全是跟着国王的指挥棒而动。从她的惊讶,国王可以确定,假如自己不在了,莫萨娜必定也是保守派,因为她根本不认为诺顿有出战的必要。


    国王收回了视线,略有些烦躁,即便是最被看好的莫萨娜,也缺少真正的国家层面博弈的经验。威廉和大卫小时候看起来也挺好的,尤其是大卫,那时候明明是个聪明的孩子,至少比他哥哥聪明。


    “建立雕塑的钱由我来出,雕像建好之后,就矗立在王宫前的广场上吧。您的电影什么时候能放映?”国王问。


    “请给我半个月的时间,陛下。”甚至都用不上半个月,这些时间主要是给作曲和配音的,这故事的主角是王子和燕子,可基本上动的都是燕子,而燕子嘛……奥尔有马赛克。


    “哦,对了。将燕子换成乌鸦,您看怎么样?”国王又问。


    除了名字之外,这故事彻底面目全非了,王尔德在世,奥尔一定会是他最讨厌的改编者。但这是国王在向奥尔示好,毕竟乌鸦现在几乎就是皇家警察的代名词了,甚至皇家警察已经多了个外号——红乌鸦。


    “十分感谢,陛下。”


    “另外……我知道您在担心谁,请放心吧,他们同样是我珍视的国家力量。”


    奥尔告辞了,他回去后进一步给电影改了名,叫《雕像和乌鸦》,这彻底是一部政治电影了。他当天晚上就做好了那尊铜像,用的是马赛克的力量,就如故事中那样,雕像用蓝宝石做眼睛,全身挂满了金叶子,宝剑的剑柄上有一枚硕大的红宝石。除此之外,它衣服的纽扣用的是翡翠,手指上佩戴着真的绿宝石戒指,鞋子上点缀着珍珠与各色宝石。


    奥尔看着这尊极尽奢华美丽的雕塑,松了一口气。


    第420章


    这部电影和血族无关,但却符合国王对国内的战略需要。


    一部宣扬爱与仁慈的电影,却将进一步激发诺顿国内底层民众心中对于鲜血的渴望。


    毕竟对国王来说……只靠报纸、小作文和谣言,传播的速度和面积还是稍微慢了一点,低了一点,相应的,征兵速度也还慢了一点。


    现在已经是火器时代了,而且早已经不是排队自杀的战争方式了。一个合格的士兵,必须要经历更长时间的训练(最普通的陆军受训时间也要至少六个月)。国王不在意平民的生命,但她需要战场的胜利,所以她需要更强的士兵。但征兵速度的不如她意,就代表着训练时间的缩短。


    国王绝对不希望,她把他们送上战场后,那些人用溃败来回报她。


    她忠诚的下属们能做的,也只是通过收买线人、报纸空出版面连载,以及印刷小册子等方式,为国王宣传。


    只有奥尔,为她带来了更新的,也必定更有效果的宣传方式。


    奥尔知道,血族的军团该上战场的时候,国王不会有片刻的犹豫,可至少,他提醒了一下国王,异族除了能帮她打架之外,还有很多的用处。别从一开始就把异族朝死里用,只要亲王他们坚持两年,只要两年!他们的新国家就可以建立。到那个时候他们虽然依旧要履行合约帮助诺顿,但指挥权就不在诺顿手里了。


    奥尔此刻十分理解那些给儿女的老师送礼的家长,自己在意的人握在别人的手里,确实是让人战战兢兢。


    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奥尔翻出他心爱的狼毛——戳!


    “哇!”


    奥尔刚平静下来一会儿,心口又提起来了,因为奥丁对他说,他们遇到麻烦了。不是来自于海怪,而是来自于人类。


    发展号所在的区域此刻只是下午,天色只是略暗。钢铁巨轮在前方行驶,后头紧紧跟着两艘木帆船,那是两艘武装商船。他们不是海盗,一艘船挂着伊斯特王国的旗帜,另外一艘则是飞利浦王国的。


    ——武装商船顾名思义,就是拥有武装力量(舰炮)的商船,甚至有些武装商船就是用退役军舰改建的。这种改造商船会封掉部分炮位改建为货仓,但依然拥有远超普通民用船只的战斗力。武装商船并不稀少,毕竟目前依然处于大航海的野蛮发展阶段,这些武装商船除了自保外,“偶尔”也会变身成海盗,或接受总督的征召,成为雇佣军。


    这是一条繁荣的海上航线,有同行的船只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但是,伊斯特王国的玛德琳号不久之前是和他们对向行驶的,但在距离发展号十二海里时,玛德琳号突然转向,变成了和他们同向行驶。而飞利浦王国的海女妖号则是从一处荒岛的背后,突然行驶过来的,那地方可不是正常航线。


    这两艘船的吃水都很浅,它们的船速才够快,可以跟上发展号。但是,在重要的货运航路上,不运货,尾随别船,他们想干什么昭然若揭。


    之前奥丁和菲洛琉斯在棚子睡觉,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现在她是被达利安叫起来的,因为他们已经靠近凯斯诺特海域了,这片区域的水下状况复杂,钢铁巨舰需要减速,否则即便是钢铁巨舰,剐蹭了礁石,也是要出问题的。


    几乎就在他们减速进入这片海域的同时,又有两艘船的桅杆出现在了前方海面上,从旗帜上看,依然是一艘伊斯特,一艘飞利浦的,只是目前的距离还不能看见对方船只的型号。即使是海妖号和玛德琳号,也无法确认他们就真的是归属于旗帜所显示的国籍,毕竟,这种船总会备上包括海盗旗在内的多种旗帜的。


    钢铁巨舰比木质帆船大得多,但发展号是一艘没有任何军事设施的纯民用船,一般来说,一旦船速降下来,他们就将失去反抗能力。


    “哇哇~”别担心,妈妈只是让我告诉你一声,我要去出战啦~


    “……”奥尔按着额头,他只希望现在就能够飞到海上去——怎么可能不担心?这些劫持者显然早有准备,对于外人来说,发展号上最昂贵的可不是任何一名乘客,而是发展号本身。


    目前钢铁巨舰依然是诺顿独有的,在看到外国送来的那批狼人和血族后,原因是为什么奥尔立刻就知道了。


    诺顿的血族虽然也面临压迫,但总归是有一定的活动空间的。所以他们可以思考如何扩大这个空间,并将之付诸实现。一海之隔的对面,西大陆的狼人与血族已经彻底废了。人类自己也没有点过钢铁巨舰的技能点,短时间内同样造不出来——毕竟过去造木舰的相关配套设施也几乎全废了,这几乎是从无到有的一个新行业。


    诺顿的几家造船厂,不是被王室层层保护,就是被血族和狼人层层保护,根本难以窥探。


    之前诺顿倒是将几艘船卖给了个人,但那些船除了蒙代尔航运公司的,其他原本就还在海峡附近跑运输,船长和水手都在磨合与熟悉中。战火一起,更是除了蒙代尔航运公司的船,其余钢铁巨舰都被诺顿帝国紧急征用。蒙代尔公司显然是不会卖的。


    通过正常途径获取一艘钢铁巨舰的道路已经被彻底堵死,就只剩下抢了。


    他们必定知道,这艘船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毫无还手之力的,毕竟船上带了一位乌鸦公主和她的狮鹫伴侣,以及一群狼人和血族,其中还包括狼人萨满。这代表着,发展号即将面对的,很可能不只是外国的人类军队,还可能包括外国的狼人和血族,甚至久违的“老朋友”……远古。


    这也是奥尔让奥丁和菲洛琉斯跟着去的重要原因之一,达利安目前的战斗力还是差了一些,很难独自抵抗最顶尖的魔法加机械科技的组合。但事到临头,奥尔觉得就算加上奥丁和菲洛琉斯,也一样不保险了。


    “有魔法能让我快速去到加西亚身边吗?”


    红龙:“……”


    火鸟:“……”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火鸟用翅膀遮住脸:这当然是曾经差点被你吓死的表情。


    红龙:“活人不行。”


    “厉鬼可以?”奥尔反应很快。


    “假如情况糟糕到你现在所认为的地步,离开了自己领地的厉鬼真能顶得上用场吗?放心吧,假如对方出动的是那种级别的强敌,他们怀着的目的绝对不是杀人。奥尔,你已经做到你能做的极限了,没人能够尽善尽美,诺顿国王也不可能,否则那位钱德勒就不会被换了个脸,送出国去了。”


    “你说得对,可我……没办法不焦躁。所以,请告诉我,怎么把厉鬼送过去。”能不能派上用场奥尔不知道,但送过去至少能尽一份力。


    相对于奥尔的焦躁,奥丁和菲洛琉斯却很开心,因为他们有一阵儿没有活动身体了。虽然没人禁止他们飞行,但奥丁和菲洛琉斯对大海的兴趣,也只局限于出航时的那几天。后来面对着毫无改变的大海,奥丁就腻歪了。除了偶尔出来抓大鱼(海豚和鲸鱼奥尔不让她抓)外,就是每天睡觉。


    现在!终于能抓些除了鱼之外的东西啦!“哇!哇哇哇哇!”


    奥丁张开翅膀,她用自己锋利的喙在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羽毛上划过,一道火星闪过,奥丁浑身都燃烧起了金红色的火焰,她径直朝着海女妖号冲了上去!


    菲洛琉斯飞翔在奥丁的上空,脚踏着青色的魔法阵,风的力量缠绕着他,也缠绕着奥丁,助奥丁燃烧起更旺盛明亮的火焰。


    大部分狼人和血族在甲板上聚集,达利安正在分发武器——曾经背着蒸汽步枪战斗的达利安也是个军械狂人,他离开时携带的行李当然不能只是衣裳鞋袜,毕竟他们也是做了前往南大陆开战的准备,所以,从鱼尾区警局的武器库“借”了些装备。


    天渐渐暗下来了,达利安看着天空,今夜不是满月之夜,但天上的月亮也是近乎完满的,他昂起头:“嗷呜——”


    悠长的狼嚎,在海洋上响起,却能听出空谷的回音,密林的婆娑。


    “轰!”奥丁挥动翅膀抛出的长长火焰,已经击中了海妖号。一个血族举着魔法盾牌,挡在了火焰的路上。


    海妖号与玛德琳号上,陆续有多名血族腾空而起,他们或靠着自己的力量飞天,或身背金属的翅膀。


    奥丁大叫一声:“哇!”快乐地冲向了敌人。


    前方出现的两艘木舰也越来越近,它们不是路过的,甚至不是武装商船,而是两艘彻彻底底的战舰。可笑的是,从外形上看,它们竟然是诺顿海军的战舰,至少曾经是——随着诺顿海军的大规模换装,老式木舰都被陆续出售,但到底卖给了谁却是海军部的事情,他们这些外人当然不知道。


    水手们破口大骂起来,海军部的老爷们都是一群虫豸!


    发展号原地下锚,船长已经和达利安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在这片海域被敌人驱赶着躲闪是危险的,不如留在原地暂时示弱,对方的意图大概率是要俘虏他们,接舷战就是他们的机会。


    客舱里回荡着全船的广播:“我们遭遇了海盗的袭击,大家无需担心,发展号是一艘钢铁巨舰,船上有充足的护卫。请旅客们待在客舱里,我们将无法保护走上甲板的旅客的安全。


    为防止大家受到流弹的伤害,请所有旅客远离窗户,尽量躲在大型家具的后方。走廊上会有护卫巡逻,如果遇到危险或特殊需要,请大声呼叫。”


    广播在一个小时前就开始在船舱里回荡,发展号的船长没有将他们被海盗尾随这件事隐瞒全船。与其真正战斗时再让船上的人陷入恐慌,不如趁着还有余力,让混乱爆发出来。


    这年头乘坐远洋客船的人,对自己在海上将会遇到什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所以虽然乱了一阵儿,但看着训练有素的船员以及高大强悍的护卫,再想想自己乘坐的是一艘钢铁巨舰,人们冷静下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安静地躲藏了起来,为防万一,相熟的人甚至凑到了一起。


    “为什么有狼嚎?”“大概是谁带着的狗吧?也有狗嚎叫起来和狼的声音很像。”


    “真可怕,明明就快到达目的地了……”


    “希望是要财不要命的海盗。”


    “这可是钢铁巨舰,我们应该没事的。”


    前诺顿战舰已经接近,双层炮位的炮口全部打开,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发展号。


    “隐藏——!”“防炮警报!”


    达利安带着他的人缩进船舱里,现在这个距离,狼人跳不过去,他们的枪械更只能打到空气。


    所有的大门都被关闭,他们也尽量让自己躲在家具与墙壁后。


    对方发射的主要是摧毁甲板与船体的实心弹,以及用来杀伤风帆与船桅的链弹(两颗比火炮口径略小的炮弹被铁链相连,发射之后会高速旋转,人碰上当然非死即伤,但海战中它们主要杀伤目标是穿桅杆和船帆),还有少数目的为杀伤人体的霰弹(松散的小弹丸)。


    现在虽然已经有□□的出现,但在木舰时代,□□严重缺乏实用性。木舰的空间狭小潮湿,颠簸严重,□□的储存要求更加严苛,在木舰上经常出现火药失效,或碰撞发生爆炸的情况。同时,□□对于火炮的要求也更高。综合各方面,还是实心弹在过去的木舰时代,实用性更强。


    此时钢铁巨舰刚刚出现,各国海军都严重缺少与钢铁巨舰作战的经验,还是拿着“上个版本”的经验,来对付钢铁巨舰。


    当然,他们也知道,钢铁巨舰没有船帆和船桅,实心弹依然还是用来破坏船体的,链弹的杀伤目标很可能是这艘钢铁巨舰甲板上比木舰高得多的建筑外墙去的,尤其那些外墙上还有不小的窗户。


    结果……


    “砰砰砰——!”


    “……”


    一轮齐射的炮击之后,就没有然后了,人们甚至感觉不到炮弹砸落的震动。


    所以,咳!没破防。


    发展号,相比起之前的平安号,更是一艘彻底的钢铁巨舰,这艘船上只有家具是木头的,连甲板都是刷了一层特殊涂料的钢铁,玻璃同样是特殊的夹层玻璃。坏处是在清朗的天气里,甲板表面热得能煎蛋,下层甲板则像烤箱。船长已经几次写报告抗议了。好处吗……现在显露出来了。


    钢铁巨舰的防护能力比木舰强,这点所有人都清楚。但船长一直是民船的船长,只见识过武装商船对战时的情景。达利安则是陆军,船是坐过不少,但都是乘客。在外国海军都不清楚双方战力差距的现在,钢铁巨舰到底比木舰强多少,他们就更是没有确切的概念了。


    被两艘战舰围着一通火炮齐射后,打在舰身上的炮弹连漆皮都没刮掉,就直接掉水里了。打在船甲板上的,“咚”的一声,砸出了一声响,弹起来在甲板上蹦跶了两下,又滚了两圈后,停了。


    链弹看起来比实心弹吓人,它们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呼啸声从甲板上飞掠,或直接砸在墙上,或撞在了客舱的外墙上,吓得住在那几间客房的旅客发出阵阵尖叫,但它们最多只是在窗玻璃上留下了两道裂痕而已。


    舰桥上,血族船长听着水手们传来的各处损失报告——如果掉了漆皮和窗玻璃破裂算是损失的话,连甲板上的坑,如果不是趴在地上用手触碰,也很难感觉到。汇报的水手自己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舰桥的所有人同样呆住了,几秒后,船长喃喃着:“时代……变了。”


    一个虽然身强力壮,但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大个子,能战胜两个全副武装的矮子吗?他以为不能,毕竟对方携带着强大的远程武器,地形原因,发展号仅有的速度优势又施展不开,他们只剩下死路一条。


    然而事实告诉他,大个子还真能赢,因为这个大个子他穿着刀枪不入的重型铠甲。


    “起锚,正常航行。”船长摸了摸下巴,下达了命令。


    巨大船锚升起的同时,三短二长的汽笛声响起,正是招呼奥丁与菲洛琉斯回来的信号。


    奥丁和菲洛琉斯正在和下方的两艘木舰对峙——对方的船上有改装后的捕鲸枪,菲洛琉斯从它们上头感觉到了魔法的力量,他很确定那些东西会对他和奥丁造成伤害。


    听见汽笛声,他们俩快速脱离了战场,回到发展号的上空盘旋。因为那两艘没在船身上刷名字的前诺顿战舰,依然在锲而不舍地对着发展号炮击。发展号只是自顾自地航行着,就如对飞蛾完全不在意的大象。


    但是甲板上奥丁和菲洛琉斯的棚子还是完蛋了,他们落下去也没法躲进建筑物,所以只能飞在天空中看戏。


    只是奥丁有点闲不住,她看看那些不断落下的炮弹,忽然想到了什么,飞到了敌舰的上空,搓了个火球……


    奥丁无师自通了空投轰炸!


    第一颗火球没碰到敌舰,但这种攻击方式,显然是有效的。奥丁愉快地搓起了更多的火球,菲洛琉斯立刻跟上,一艘战舰的风帆被点着了!另外一艘战舰,此时也陷入了困境中。


    另外一艘没被奥丁选择为空投目标,因为它太贪心了,它距离发展号太近了。它的船甲板上站着很多人,他们都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这艘安然无恙的庞然大物。


    “嗷呜——!”高大的半狼人从钢铁巨舰的甲板上跃了起来,直接扑向这艘战舰的甲板。


    战舰上的人们反应极其迅速,瞬间举枪向着半狼人扣动了扳机。


    一面光膜出现在了半狼人的面前,阻挡住了所有子弹。半狼人落在了甲板上,直接用体重撞飞了两人,砸断了一人。


    “吼——!”甲板上的人群里同样出现了变身的半狼人,他们取代了普通人的位置,冲向了半狼人。还有几个血族躲在角落里,手上比划着,嘴上念叨着。


    半狼人达利安的耳朵动了动,他们用的是匈塞语。


    “嗷呜——!”更多发展号上的狼人跳了下来,其中几名狼人身上扛着蒸汽步枪,随着轰隆几声枪响,能将房屋的砖石都炸开的蒸汽步枪毫无压力地轰碎了甲板。但船上也有扛着蒸汽步枪的狼人站了出来,达利安立刻站在了枪口前方,蒸汽步枪的巨大威力轰在光膜上时,能看见空气都出现了扭曲。


    ——虽然只有细细的一层,但是天使铠甲真好用。


    “轰——!”又是一枪,这次是我方的蒸汽步枪,在达利安的掩护下,炸烂了对方的。对方也有魔法护罩,但是,差了点。


    海洋里突然探出了一条水柱,它像是一条触手,从海里伸出,粘在甲板上,海里的那一头越来越细,甲板上的这一头越来越粗,快速变成了头顶与海中用一根细线相连的水巨人。


    达利安的双眼红光一闪,图腾从他的眼角浮现。所有发展号一方的狼人个头全部变大了一圈,而敌对的狼人,只觉得头部仿佛瞬间遭受了重击,他们脑袋里一蒙,整齐倒在了地上。


    达利安没去管那几个在角落的血族,他冲向了那条水触手最初碰触的甲板。水巨人表面上是个类人的怪物,进攻时却快速地扭曲分叉,无数的水之触手追在达利安的屁股后头。达利安一爪子拍在甲板上,上好的柚木甲板就像是块饼干一样,被拍折,掰断。


    刚刚木板所在的位置,却出现了魔法的光,这里有这一个隐藏在甲板内的魔法阵。达利安继续一边躲闪着水触手,一边快速破坏着魔法阵,甲板上的水流淌到了他的脚边,没有弄湿他的裤脚,而是……突然包裹向了达利安!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