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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1章


    “即便战胜,诺顿也只是保住了殖民地。目前诺顿对海外领土的控制已经达到了极限,继续扩充,将是无意义的。我们最多只能得到一些战败国的赔款,但要面对的将会是大量的战死者与伤兵,甚至可能因此不得不收缩在殖民地的力量。所以,那些战败国反而可能在战后,用不流血的手段,得到他们想要的。”


    国王叹着气,能看出她的无奈和无力:“假如处理不当,诺顿依然会面临教会与各国的双重压力。相比之下……”


    她看着奥尔,流露出的温情真的像是一位母亲:“相比之下,同样意识到变革,甚至看见了变革模样的你,对于诺顿来说更好。


    你对于诺顿的大多数人没有恶意,甚至按照你的做法,即使你失败了,民众也依然会给予你巨大的支持。


    抱歉,奥尔。假如不是面临现在的局势,我会很乐意地让你离开的。我也想看一看,你在波塞科尼能建立一个怎样的国家。但是不行,即将爆发的战争,确实是对诺顿的考验。战后的考验甚至比战中更加严苛,莫萨娜和孩子们都承担不起来。”


    “……您认为我能承担?”


    “你比他们的骨头都硬,诺顿必须继续实行强人政治。你缺失的部分,你父亲会为你补齐,你们俩加起来,几乎让我想高呼‘光佑诺顿’。


    我很抱歉,违背了你的个人意愿。所以,在我在世的这段时间,我会给予波塞科尼最大的帮助。”


    国王高兴了,奥尔彻底无话可说了——假如能猜到国王是这个打算,奥尔还是有一定可能什么都不管,直接逃跑的,可是现在,已经彻底迟了。他要是逃跑等于把所有来不及离开的异族,都扔下了。他做不出来。


    事已至此,国王给他的承诺,也让奥尔有气没处发。假如国王承诺的,是给奥尔什么,奥尔反而会愤怒起来,但她承诺的是波塞科尼。


    _(:з」∠)_奥尔已经下意识地思考,该为波塞科尼要什么好处了。


    国王是真的比奥尔自己还要了解他,而奥尔在考虑事情发展的时候,反而没把自己的情况考虑进去。他这个跟头栽的,是真的一点都不冤枉。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来!”国王的神色一正,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敲门打扰她的,不会是小事。


    果然,门开了,皇室总管少见的一脸惊恐:“陛、陛下!开战了!四国军队打起来了!”


    国王没让奥尔离开,她带着他,参加了稍后的御前会议。


    所以,奥尔成了诺顿最先了解到战争情况的人之一,而战报必须得说是有点滑稽的——虽然战争是必然,但使得战争升级的原因,却又是一场偶然。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清晨的匈塞普士顿边境线上,双方士兵开始清晨的换防,有一位匈塞新兵没拿住他的枪,以至于枪摔在了地上,并因此走火,直接杀死了己方的一位士官。当时在同一战壕里,正和这位士官说话的几位士兵,对这种情况产生了错误的理解,他们只看见对方“嘭”一声就倒下了,作为新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子弹是从哪儿飞过来的,只下意识地趴在战壕上,向着对面的普士顿扣动了扳机。


    普士顿士兵也听见了对面的枪声,同样是大量新兵的他们,在枪声响起的最初还有些茫然,直到对面的子弹射穿了两个倒霉鬼,他们才紧跟着趴在战壕旁边向对方进攻。


    这个时候,双方的高级军官,全都没在阵地上。


    四国的军队在今天之前,对峙持续的时间太长了,军官们甚至对于能不能真的打起来开了赌局,大部分人押的都是打不起来,他们认为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没有国家能够承担得起一场国战的损失。所以,普士顿的高级军官还在后方的营地里睡觉,匈塞的高级军官则更夸张营地里只留了少数值班人员,其余大多数高级军官都在距离前线二十五公里外的城市里租房住下,过起了快乐的正常生活,只是每周的周末会在前线走个过场。


    所以,当时普士顿前线军衔最高的是一个中尉,匈塞军衔最高的是个少尉。他们一个是炮兵连长,一个是后勤补给官。


    没收到任何命令,找不到上级军官,但对面的子弹骗不了人。双方前线很快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投入了互射。


    传令兵们一级一级地找上去,分别找到了炮兵连长和后勤补给官。他们俩都下令,要去联系后方的将军们。


    除此之外,后勤补给官命令前线冷静,停止射击,并命令在普士顿军队前来询问的时候,予以解释——他大概是已经了解到了冲突爆发的原因。


    普士顿的炮兵连长显然和他的想法不一样,虽然一开始他也在犹豫要不要让己方士兵停止进攻,毕竟他一个中尉怎么指挥前线的十几万士兵?但是,对面的枪声逐渐变得稀稀落落了……


    炮兵连长发动了炮击,虽然只有他自己那个连的几门小山地炮。但炮声足够一定范围内的普士顿士兵听见了,他们紧跟着进攻,甚至有热血上头的士兵直接跳出战壕冲向了对面!虽然没有冲锋的命令,可战场上的某些行为经常能感染到别人。普士顿有越来越多的士兵跳出战壕冲了出去,甚至短时间内演变成了集团冲锋。


    匈塞那边得到了命令,不要攻击,之前是误会。这时候他们的理智上来了,有些士兵甚至开始害怕之前的进攻是否会被惩罚。在这种情况下,遭受炮击时士兵没做出有效的反应,对面开始冲锋后,部分匈塞士兵直接开始转身逃亡。


    所以,当普士顿的高级军官匆忙赶到前线时,差点以为己方的防线已经被占领了,因为普士顿的战壕里,匈塞人比普士顿人都多,事后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战俘。普士顿的大部队,包括炮兵在内,已经在没有高级军官指挥的情况下,杀进匈塞境内了,剩下的两千多人要么是伤兵,要么是作为累赘的辎重兵。


    现在的情况是,普士顿的高级军官们继续骑着马,追在了他们士兵的屁股后头。追疯了的普士顿士兵,靠着两条腿,追在匈塞士兵的屁股后头。匈塞士兵……只顾得上抱住自己的脑袋亡命奔逃,根本顾不上他们的屁股了。匈塞的军官则正在冲向己方士兵。


    诺顿拿到情报的时候,战线已经向匈塞国境内偏移了一公里,两国各自的盟国伊斯特(普士顿方)和齐塔(匈塞方)也终于各自出兵了。


    虽然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的交火消息,但毫无疑问这场战争是彻底打起来了。


    “双方已经被彻底打散,虽然是普士顿追在了匈塞的后边,但目前的胜负,还要看谁能更快集结起军队。”


    “匈塞两万人的战损……还是可以承受得住,不会对他们的总体战力构成太大影响的。”


    “匈塞只要集结起五千人规模的军队,就能反败为胜。”


    “对。”“没错。”


    诺顿的官员们议论半天基本上等同于没有议论,虽然奥尔是第一次参与,但他们的风格和传说中的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场面忽然安静了下来,因为这时候国王看向了奥尔——御前会议开在一间会议室里,这里有一张长桌,桌面上是沙盘,四周贴着的都是各国的地图。


    莫萨娜没在这儿,三位王孙也没在,当国王带着奥尔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位大臣表现出不对劲,他们全都毫不意外,理所当然。到了现在,当国王对奥尔说:“你怎么想的呢,奥尔?”


    大臣们的表情顿时也都变得温和起来了,就像奥尔也是他们喜爱的后辈。奥尔真想为这些大臣们鼓掌,他们的演技都值得一座小金人。


    “我看见匈塞的二线还有两万士兵?我会不再纠结于将士兵收拢集结,而是立刻在汉克斯森林一线建立新的防线。同时集结一支机动力强的力量,突入混战区域作战。这支部队可以是骑兵部队,最好是异族部队。”


    “你是普士顿一方呢?”国王又问。


    “直冲卡特堡。”


    卡特堡就是那座被匈塞高级军官当成安乐窝的城市,是匈塞的前线大本营所在地。


    “……”


    奥尔不认为自己是个名将,但他的思维至少是火器时代的大兵团作战思维,看多了一战和二战被掰开揉碎讲解的经典战役。而西大陆上一次的大规模国战还是骑士时代,关于战争的思维模式,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现在是别人打仗,离得这么远,奥尔既看不见战场上的惨况,又很清楚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对战场产生不了影响,所以对于瞎逼逼毫无压力。在纸上谈兵这件事上,奥尔觉得自己还是很强的。


    国王看向她的大臣们:“你们觉得可行性呢?”


    这群大臣们还是表现出了他们专业性的一面,他们分成两边开始在沙盘上推演。


    “匈塞在汉克斯森林筑起防线,虽然会造成逃散士兵的部分损失,但会给与普士顿迎头痛击,毕竟普士顿在追击过程中,已经遗失了大量的重武器,并且兵力严重分散。”


    “以目前卡特堡的兵力……普士顿只要集结五千人,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占领城市。因为根据情报,卡特堡已经一团乱了。而卡特堡,现在堆积着大量匈塞为作战准备的物资……”


    国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奥尔:“你有着很出色的战略眼光,亲爱的。”


    “不,陛下,我只是瞎说的。最终结局,还要看真实的前线情况。”奥尔摇了摇头,“陛下,我能问一下,异族的军队去哪儿了吗?”


    “他们的战场在别的地方,打了几次,势均力敌。”国王向侍从示意,对方给奥尔拿来了一个文件袋。


    奥尔打开后,发现里边也是战报——它是这么标注的,但内容……


    战斗的地点是康福柯峡谷,匈塞普士顿的边界线上的一个地点。战报上记录了七次发生在峡谷中的战斗,五十对五十,一百对一百,一百五对一百五以此类推,最后一次记录的战斗是三百五对三百五。


    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两败俱伤,两边人没有一个还能活动的那种。所以这是什么?有固定地点的多人决斗?


    “异族是这么用的?”奥尔看着这个,忍不住发出疑惑。


    “不能让异族和人类同时出现在战场上。”泽勒公爵为奥尔解释着,“人类的士兵会变得过分恐惧,或懈怠。”


    “……哦。”奥尔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是没用的。


    “短时间内,不会有新的战报传来了,亲爱的,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会给你送一份战报,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叫你来。”国王十分开心地对他摆了摆手,奥尔行礼的时候,只觉得他要被其他人的眼睛看得烧起来了。


    奥尔正跟着仆人朝外走,突然后退一步,从角落里窜出的男人扑了个空,他脚下失控,虽然没摔倒,但十分狼狈地撞在了柱子上,鼻血直接喷了出来,他捂着鼻子转过身,发音模糊地咒骂着:“魔鬼!”


    他是国王的丈夫,坎菲尔特斯亲王,他保养得还是很好的,钱德勒的容貌其实更像他。


    奥尔想绕开他,但对方快走两步还是要挡住他:“你在畏惧我吗?你——”


    他被奥尔撞开了,后退两步背脊靠在了墙壁上,他稳住脚步时,只能看见奥尔匆匆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了。


    当奥尔到达宫殿门口的时候,正碰见了各国的大使,匈塞的布勒裴大使虽然眉头紧皱,但在看见奥尔时,还是对他微笑着点头致意。


    回到家的奥尔只觉得累得要死,他宁愿和天使打一架。刚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奥尔又强迫自己坐起来,因为他还有亲王的回信没看。


    那封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已经在准备嫁妆了”


    在见国王之前,奥尔看见这句话是不理解的,现在,奥尔眼泪都要出来了。亲王已经明白,事情根本不像奥尔想得那么美好,恰恰相反,他们被逼进绝路了。


    他十分理解什么叫孙大圣跳不出如来的手掌心了。


    奥尔甚至有一阵儿在自暴自弃地想,要不要和亲王商量一下给他准备什么嫁妆了。但是看看桌上放着的橄榄球(不对!)未成品狼毛毡,奥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近期确实不能总是想着逃跑的问题了,连续三船人和财物过去,应该已经可以较充裕地支撑达利安前期的发展需要了。西大陆开战,各方都会有所影响,很可能爆发难民潮。殖民地的其他区域不会维持和平,各国海军更不会闲着,海运将会受到影响,蒙代尔航运的钢铁巨舰回城的时候多运粮食,少带人吧。


    下午剩下的时间,奥尔跑了一趟分院——作为一个毕业N年的文科生,奥尔虽然博览群书,但依然不认为自己会做玻璃和炼铁,而这个世界相比起蓝星还多了魔力与机械造物,他们的科技树不可能和蓝星一模一样。拨款是里瓦斯的事,项目审核是娜塔莉的事。但他偶尔还是会提供一个方向的,比如速溶咖啡这种。


    随着战争的阴云在头顶密布,奥尔偷偷给了娜塔莉一张单子,希望她能将研究更偏向这些项目。


    其中包括无线电、煤动或气动车辆等,还有上次和速溶咖啡一块放下去的,关于罐头、奶粉、吸尘器和空调的研究项目,应该也有眉目了吧?


    尤其是奶粉的,浓缩咖啡的全套生产线图纸都有了,奶粉比咖啡困难吗?


    结果奶粉并不是比咖啡困难,只是分院的人还在研究更好的,营养损失更少的奶粉生产方式。那奥尔就不催促了,至于罐头也有眉目了,不过现在有个问题。


    “要打开罐头太困难了。”研究员递给了奥尔一个铁皮盒,“我们现在是用刀打开它,但在开盒的过程中,总是容易弄伤自己。有鉴于买食物的总是家庭主妇,这样的罐头大概很难卖出去。”


    “这个我可以帮忙。”奥尔很开心地笑了,为研究员们介绍了拉环、开罐刀,以及侧面拉开等各种罐头的打开方法。用马赛克直接演示,清楚易懂。


    罐头厂和速溶咖啡厂这两个企业只要在波塞科尼建起来,波塞科尼就算是活了,造船厂的大型货轮要赶紧跟上了。


    “罐头厂在索德曼可以开始建设了,还有……”奥尔突然皱了皱眉,“娜塔莉,你看过林根家的布吗?”


    “林根家的布?薄的能透光的那种?”


    “对,你觉得,那种布能改成医用绷带吗?”


    “……能。”


    奥尔笑了,真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林根家早就调转船头,开始为发战争财做准备了,民用市场算什么?政府订单才是大买卖,尤其是战时来自军队的政府订单。林根家族愿意用天使药的利润填补纺织业大窟窿的原因也找到了。现在的这点损失不算什么,只要能拿下军队的订单,到时候得到的可不只是金钱。


    应该不止林根家族,整个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物,都在为了战争做准备,也都在意图通过战争实现人生与家族的地位跳跃。但奥尔因为一直惦记着跑路,所以明明早看出来了战争,他在诺顿的各方面在应对战争方面,却都严重准备不足。


    “不过,我们还来得及。”奥尔深呼吸,灰色的双眼越发明亮。他至少要在诺顿撑过战时,不能摆烂了。


    正在工作的里瓦斯看着提了个箱子跑进来的奥尔,不由得抬了抬他的眼镜。


    “我们得建厂了,里瓦斯。”


    “当然先生。”里瓦斯表示:我毫不吃惊呢。


    “请稍等,先生,让我把这些工作做完。不过,您可以在会议室里先把这些摆开。”


    “好的,里瓦斯!哦,对了,我还得用一下这里的厨房。”


    这个倒是让里瓦斯有点吃惊:“既然是先生要求的,当然没问题。”


    奥尔在会议室里摆文件,马赛克在厨房里忙——身为知情人的人类厨子好奇地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毕竟整个鱼尾区的人都知道,先生还是个出色的厨师。


    里瓦斯带着南德斯他们到达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厚厚的资料。他深吸一口气,坐下,和奥尔开始讨论。部分工厂没必要开设新厂,可以对旧的设备进行改造升级。部分企业的规模,奥尔和里瓦斯产生了矛盾,不过在友好的讨论后,还是能达成一致的。


    开会过程中,六点多的时候,奥尔收到了一次亚伦送来的最新战报——匈塞大败。


    普士顿军队的将领们确实是追在自己士兵的屁股后头,但那只是看起来的样子,谁能想到了?这群普士顿前线集团军的高级军官们,竟然就只带着自己的随身勤务兵,一路纵马驰骋,直接朝着卡特堡去了。


    他们收拢了一些遇到的普斯顿军队,打崩了大概匈塞集结起来的两个千人集团,带走了他们的军装。这些人就靠着破破烂烂的残军军装,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卡特堡。这个时候卡特堡已经是一团乱,大量的民众向外逃亡。


    这些散兵进来后用蹩脚的匈塞语大喊了两声:“我们完了!匈塞败了!”立刻引发了民众的进一步恐慌。


    普士顿的军官团几乎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了,占领了空无一人的市政厅,他们在把旗帜换成了普士顿旗后,原本准备烧了军械库就跑的,可是一队成员混杂,但很显然是统一行进的五千人普士顿陆军,开到了卡特堡。


    他们是由那位炮兵连长带来的,只不过连长最初出发追击的时候,只有五百多人,追击的过程中人越来越多,有看见这边成建制过来归队的自己人,也有半路上抓的战俘。他一路留下人看守战俘慢慢走,一路前进,所以才比这群骑着马跑过来的军官团慢了一个多小时。


    第442章


    普士顿和援军合流,这下不用跑了,卡特堡确定被占领,现在各国都收到的具体战报,就是从卡特堡电报局发出来的。可匈塞的军官们,很可能还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后路已经被截,依然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跑,意图收拢起自己跑得同样到处都是的士兵呢。


    这次战争的开始,双方都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后勤补给官和炮兵连长做出的选择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因为也有可能匈塞那边抵抗住了普士顿的冲击,那到时候炮兵连长就要受到军法处置了。


    普士顿偷家的行为更是冒险,一群高级军官把自己当成了特种部队用(他提议进攻卡特堡也是用异族),假如有匈塞军官已经集结了两千人以上的队伍,还和他们来一个狭路相逢,那普士顿的前线指挥系统就要被一锅端了。


    这场……不像是战争,其实更接近于闹剧的变故,证明的也只是幸运在普士顿一边。


    奥尔叹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同时感叹这战事简直和电影一样,就把战报交还给了艾尔迪——这也算是机密,只能奥尔自己看,并且不能在未经国王允许的情况下,向外泄露。


    奥尔更关注的,当然还是自己家的事,奥尔很快就回到了会议室里。


    “假如要达到您所要求的建设速度,我们需要更多同族的帮忙。”


    “我也可以加入。”


    “那就没问题了。”


    奥尔站起来就要离开,里瓦斯抬了抬手:“呃,您没忘记什么吗?”


    奥尔看了看整个会议室:“你不需要这些图纸吗?”


    “不,我的意思是……好吧,没什么。”


    奥尔笑了:“餐厅里为各位准备了夜宵,吃过了再工作吧。”现在已经是九点多了,天彻底黑了。


    他没给他们准备烧烤之类的,而是做了粉丝面汤和烧麦,他们应该能吃得很舒服。


    “哦!!!”


    提着箱子走出办公楼的奥尔有些惭愧,他这个黑心资本家,用一顿饭就把员工们收买得全心全意熬夜了。给他们加点工资?虽然大家都属于拿了工资没地方花的类型,但也得加。要不然再加点别的福利?或者多招点人手?


    奥尔正思考着到底加什么福利,以及从哪儿能多拐……招点人手的时候,一辆警车朝着他疾驰而来:“先生!”亚伦从车上探出半个身子,“匈塞的大使正在局里等您。”


    今天白天刚刚在王宫门口见过的匈塞大使,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丹尼给两人放下咖啡,告辞离开了。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您,蒙代尔先生。”布勒裴看起来很焦虑,“但在诺顿,也只有您是我的朋友了,我太需要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能倾诉了。”


    他没有要求奥尔站位,而是直接扮弱势,和奥尔攀起了交情。


    “我们当然是朋友,布勒裴大使。我很高兴您在这个时候愿意来找我,我也很高兴能和您坐下来聊一聊。”


    布勒裴对着奥尔笑了笑:“您能在这个时候,依然承认我们是朋友,就已经十分感谢了。过段时间大使馆会举行一场宴会,欢迎您或者您的朋友到来。”他递了一张请帖给奥尔,十分诚恳地发出了邀请。


    说好了来倾诉,结果放下请帖,布勒裴就起身离开了。这个时候,布勒裴不可能强迫任何一个人做出承诺,更何况在诺顿,他们做了承诺也没用,一切都是国王说的算。布勒裴最多只能稍微影响一下近臣们的偏向,让他们恰当地帮国王吹吹风而已。


    把布勒裴送走,奥尔拿着请帖摇了摇头,今天之前大使馆的宴会可从来都没邀请过奥尔——虽然两人确实有了一星半点的友谊,可奥尔的身份根本够不上出席那种级别的宴会。但是现在,布勒裴甚至没要求奥尔本人到场。


    这封请帖奥尔不想去,可还真不能丢。因为……他确实得争了,要站住脚就少不了出现在这种场合。


    奥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大半夜去敲响了阿尔弗雷德的门,老爷子竟然是打扮整齐来开门的,虽然奥尔很高兴没打扰老爷子睡觉,但还是很惊讶:“您竟然还没睡?”


    “世界这么热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阿尔弗雷德礼貌地微笑,“请进吧,先生。”


    老爷子给奥尔沏了一杯咖啡,加了厚厚一层奶油,放下杯子的时候他对奥尔挤了挤眼睛:“您研究出来的这些新式的吃法确实很美味,请随意。”他还放下了一碟子曲奇,上面都抹着酸甜的樱桃酱。


    甜食,实在是让人放松的一件事。奥尔恍然发现,他有一阵儿没吃东西了——他会去吸收狼人的生命力,总不能把自己饿死。但自从达利安离开后,他很久没像人类一样进食了,喝咖啡和奶茶也只是出于礼仪,他都忘了它们的味道了。


    喝了咖啡吃了曲奇,放松下来后,奥尔才把情况讲给了阿尔弗雷德:“我应该早点来向您请教的。”奥尔低下了头,阿尔弗雷德就是亲王为他准备的一位关于贵族和政治的老师,可他竟然一直把这位老人放在一边,只让他当一位作家。


    “不,我不认为您做错了。”阿尔弗雷德叹气,“假如您是阶段性地向我来说明这些情况,我提出的建议也和您本人的决断相同。这并非安慰,而是现实。您的每一步都不是错的,只不过……谁让操作这一切的,是一位强大的君主呢?她有眼光,有手腕,还有权力。我们得庆幸,她就要去世了。”


    “是的,我们得庆幸……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坎菲尔特斯亲王一向就并不以智慧闻名。也正因此,他才当了国王这么久的丈夫。但莫萨娜夫人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您上位。”阿尔弗雷德沉吟了一会儿,“假如在位的不是现在这位国王,我会警告您,去保护坎菲尔特斯亲王的命。但现在既然是这位陛下在世,我对这位王子妃的了解不多,所以我只能说,这位王子妃很可能已经在私底下和教会达成合作。但具体他们会采取什么手段,很抱歉,我无法为您提供更多的建议。”


    “您现在的建议,已经十分宝贵了。”


    奥尔内心里有些感慨,莫萨娜应该是很了解他的,但是……奥尔也了解莫萨娜,她是一位多疑又理智的女性。当他们两人之间被国王摆上了盛有帝国权力的盘子时,莫萨娜绝对不会相信奥尔会自动放弃,他们俩绝对没有携手合作的可能。


    因为莫萨娜是个拒绝拿人性去冒险的人。一旦和奥尔合作,而奥尔在国王去世后反悔,那莫萨娜将彻底失去翻盘的机会。


    就算她没有了真正登上至尊宝座的机会,但王太后和摄政王太后的区别,可是很大的。


    正因为了解莫萨娜的性格,所以,奥尔也不可能和她继续保持结盟,此刻的他们是毫无疑问的仇敌。


    而关于阿尔弗雷德所说,坎菲尔特斯亲王假如真的被杀,那表面上看起来,获利最大的就是贪婪亲王,他不需要背负糟糕的名声,能毫无阻碍地嫁给……就是嫁给国王了。无论是否查出谁是真凶,这坏名声就是脱不掉,甚至再经过别的操作,甚至能阻止国王的婚礼。


    不过那是对一般国王来说的,莫萨娜敢在海伦娜一世的眼皮子底下把坎菲尔特斯亲王杀了,那她不但什么都阻止不了,甚至还会把自己牵连进去,明年的今天就是她自己的葬礼了。


    “至于这场宴会,以及之后的宴会,都是小问题,您可以让任何人代替您前往。安卡和亚伦、里瓦斯、约德尼……不,别看我,我不行。我是个一看就是家仆的老家伙,让我去会让对方认为您在侮辱他们。”


    “您就像是我的祖父……”奥尔叹气,得到了阿尔弗雷德塞过来的一块曲奇,“好吧,那我可以让葛雷帕子爵代替我去吗?”


    “不,他们自身也是贵族出身,除了您之外,还和他们自己的家族有所关联。事实上,在确定对方的家族已经和您结盟前,请您别在一些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上,使用他们。”


    “我明白了。”奥尔想了半天,“您认识丹尼吗?”


    “那个当您秘书的孩子?”


    “对。”


    “……他可以。”阿尔弗雷德知道丹尼在剑鱼俱乐部的经历,但贵族们对于这种事儿,其实并不那么在意,各国的历史上都有J女或交际花成为王后的先例,亲王妃、公爵夫人、侯爵夫人等等更是多得如同天上的星星,说到底,还是看这些人背后站着的人,“他可以代表您前往。”


    第二天早晨,奥尔就将请帖交给了丹尼,另外告诉他:“去找阿尔弗雷德,他会带你去买一身新衣服,并教导你一些社交礼仪。以后很多类似的事情,都要请你代替我前往了。”


    丹尼错愕了片刻,绷直了身体向奥尔行礼:“听从您的命令,先生。”


    他走出去,站在门口,擦了擦眼泪。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又敲响了门:“先生,我为我刚才的鲁莽和自私而道歉,我刚才只考虑到了我自己的问题,而丝毫没有为您考虑,我……”


    “停!我让你去,因为你的才能、机变与品格合适这个职位,和你的过去没有任何关系。所有会因为你过去的遭遇而歧视你的,都不会是我们的盟友。”


    奥尔给了丹尼一个拥抱:“不过,假如这个工作确实让你感觉到不快,我也可以换人。”


    “不,我可以,先生,我可以!”


    “丹尼,我的要求就是,不要迎合他们,你是被邀请去的,你是代表我去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没那么要求,因为丹尼在日常的表现中是正直又坚强的,有时候甚至是充满了攻击性的。这样的丹尼奥尔很放心,可他要是把在剑鱼俱乐部的那一套拿出来,奥尔是绝对不可能把他放出去的。


    “我知道您的意思,先生。”丹尼漂亮的蓝眼睛重新变得清澈敏锐,只是脸上略红,因他自己刚刚的表现而窘迫,“我知道,我是代表着您去的。”


    奥尔选择相信他。


    解决了丹尼的问题,奥尔提着箱子前往王宫了。


    “我希望能向匈塞的战争难民提供粮食援助。”奥尔将昨天的手提箱带到了国王的面前,不等国王提问他已经将手提箱打开了,里边是方便面、鱼肉罐头、午餐肉罐头,速溶咖啡以及奶粉。


    国王的牙不太好了,不能干吃方便面,但用热水泡开的方便面味道十分香浓——没有塑料的世界无法调配油包,但加上香菇粉、虾米与干肉丁的汤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已经够味道了。


    国王一样样品尝后,把午餐肉罐头朝外单独拿了出来,且无师自通了把奶粉加进现煮咖啡的喝法,显然她很满意这个。


    “为什么叫午餐肉?”


    “切一块加上面包,就是一顿午餐。”


    “是纯肉吗?”


    “不,加了很多别的。我带来做样品的这一份因为加入了大量香料,所以成本比纯肉还高,但调整配比后,成本却只需要同等重量肉食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


    这年代的军品分两种,一种是供应军官的,一种是供应大头兵的。前者就是贵族标准,后者……能活着就行,甚至就算活不了但只要做个样子也可以了。


    “这可真是上好的军粮。”果然,国王很高兴,“给军官的肉食供应用它就够了,也可以把牛奶换成奶粉了,这更好运输和保存,我们还能省出点来,让士兵也尝到甜头。”


    “陛下,方便面比面包的保质时期更长。它是用油炸过的,也可以更好地恢复士兵的体力。”


    士兵一般长期吃豆子,偶尔会配一小块跟石头差不多硬的干面包,这种面包必须泡在豆子汤里才能进嘴,否则就是在难为牙齿。


    国王看着这些,却没有再谈论军粮的问题:“奥尔,我知道你是个行动派,但是,别着急。你不能想着一口气就把事情办完,想从容易松动的地方开始撬动。方便面确实很好,但我觉得它更适合成为普通市民的美食。


    当然,你可以代表诺顿向两国赠送军粮,财政部明天就会向你的公司发出订单的。”


    “……十分感谢,陛下。”


    所以,奥尔在王宫中等了一会儿,等国王向财政部和外交部下令,给奥尔拟出援助两国物资的公文。


    等待的过程中,他思考着国王说的“容易撬”是什么意思。军粮采购中的利益链?


    午餐肉罐头代替肉食,肉食……过去只是面对军官的采购,量少,质量要求还严苛,军需根本没什么甜头可捞,甚至火腿和肉肠还好,鲜肉的保质问题很麻烦,还总会让他们挨批,能统一换成午餐肉罐头,对于军需人员来说,绝对是大大的好事。


    奶粉、速溶咖啡也和午餐肉罐头同理。


    奥尔摸着下巴,觉得他能试着开发一下牛排罐头之类的,专门提供给军官。


    但方便面是面向普通士兵的,这玩意儿蓝星被称为垃圾食品,但就和炸鸡这种垃圾食品一样,在这个年代高油、高碳水的食物,对于底层人来说是滋补佳品。可军需采购部和之前大量购买黑面包的商人,早就是多年合作了,甚至可能就是军部某些人的私人企业……


    确实,这些东西还是先面向普通人出售吧。


    奥尔在拿到要的东西,离开王宫后,分别前往了匈塞与普士顿的大使馆。在匈塞使馆受到了布勒裴大使的热情欢迎,对方甚至没问什么是罐头,就握住了奥尔的手,当场激动地哭了出来。


    普士顿这位大使——麦考利·法必妥伯爵,就让奥尔很是不舒服了,对方从看见奥尔的一瞬间开始就眉头紧皱,面对奥尔伸出的手,迟疑了半分钟才伸出去握住,当奥尔拿出转赠文书的时候,他也是没问什么是罐头,但是他的眼睛里隐藏着不耐烦和厌恶。


    “先生!先生!”奥尔刚从普士顿使馆出来,一辆禁卫军的车就朝他驶来,艾尔迪探出半个身子,不顾这是在使馆街上,朝着奥尔疯狂摇着手,“陛下要见您!”


    法必妥大使透过窗户看见奥尔坐上了禁卫军的马车,使馆武官站在他身边也皱眉看着外边:“伯爵阁下,看来这位蒙代尔先生确实……”


    “一个血族的杂种而已,女人总是这样,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理智,总是会被感情左右。由一个女人主政,这个国家完了。假如未来诺顿的主政人选里还要加上一个血族杂种,那我们更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换了一辆禁卫军马车的奥尔一头雾水,他从王宫离开的时候坐的可就是禁卫军的车,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国王短时间内再次要见他?


    莫萨娜行动了?


    奥尔算是猜对了一半,因为至少表面上,行动的不是莫萨娜,而是教会。奥尔走入小会见室时,那三位已经让他十分熟悉的枢机主教们,就在国王的左手边坐着。


    奥尔向众人行礼后,很自然地在国王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三位枢机主教的眼睛都盯着他,随着他的落座,光明教的老熟人法鲁曼眯起了眼睛,正辉教微胖的真小人劳艾普笑得更可亲了,守律教的枢机主教一贯就像是个木头假人的雷奥索托还是面无表情。


    奥尔浑身都毛毛的,但依然努力保持表情不变。


    “蒙代尔警官,我们有件案子需要您的帮助。”是正辉教的劳艾普开的口,“这是一件十五年前的案子了,在当年,我们有一位教友失踪了。十五年来,教会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但一直没有结果,现在,诺顿出现了您这样一位能力出众的警探,我们觉得,到了可以重启这件案件的时候了。”


    “……”奥尔不是很正经地歪着脑袋,抱起了双臂,“我觉得,我有理由怀疑,诸位是随便找了个根本不存在的案子交给我,并且会在调查中找我的麻烦。”


    光明教的法鲁曼开口了:“这件事在民间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但国王陛下可以为事情的真实性作证。除此之外,我们也很乐意和您签订魔法契约,对,那种正经的魔法契约,约定了我们三人会在查案的过程中,为您提供一切的帮助,绝对不会对您造成阻碍。


    并且,我们承诺,只要您能破案,我们就不会在波塞科尼给您招惹麻烦,甚至撤回波塞科尼全部的教职人员也是可以的。当然,前提是您得把我们的失物找到。”


    法鲁曼顿了顿补上了一句:“至少是三分之一的失物。”


    这个鱼饵是真香,奥尔是真想咬,也正是太香了,恰好证明饵里有毒:“你们丢的是什么?一个天使吗?”


    守律教的雷奥索托哑着嗓子说:“三个天使。”


    “!”好吧,这个确实是大手笔。奥尔皱了皱眉,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雷奥索托继续说:“以及三位圣徒遗体,还有数箱未曾开封的圣物。您找回一个天使,或一个圣徒遗体,我们守律教就愿意召回波塞科尼的教职人员,并由教皇亲自到场,为您父亲和国王的亲自主持婚礼。”


    奥尔前一秒还在为这“失物”而震惊,后一秒就只剩下哭笑不得了——对了,好像国王的婚礼确实是需要高级神职人员主持,但假如他解决了这个案子,结局就是一个教皇给一个血族亲王和一个无神论者国王(她绝对是无神论者)主持婚礼?这可是太神圣了。


    正辉教:“我们正辉教也赞同。”


    好吧,现在是两个教皇了……或者三个?这画面只是在脑海里想一想,都让奥尔觉得美丽到让人难以忍受了。


    第443章


    光明教的法鲁曼根本没能控制住他的表情,毕竟他才刚说了索要三分之一的失物,毫无疑问,这应该正是三位之前已经商量好的,结果守律教和正辉教就直接跳楼式降价,简直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之间的联盟是多么“牢不可破”。


    守律教……好像最先亡国的赛罗斯卡就是以守律教为国教的,陷入战火的匈塞也是守律教信徒的大国。而且守律教本来就是三大主流宗教里最弱的,在战争到来前,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天使的加入。而战事突变,匈塞陷入劣势还是昨天的事,守律教今天突然改变了态度,可以理解。


    假如奥尔不接受,或无法破案,别说教皇了,这几位都会拒绝参与国王的婚礼。在这个年代,即使结婚的是国王,这场婚礼也将缺乏合法性。亲王和奥尔的地位将无法获得保证,这可以让奥尔脱身得更容易,可是,对于目前被国王逼迫得不能不争的奥尔来说可不是好事,甚至这就是敌人组合拳的第一波行动——假如成功,还没开打,他们就低了对方一头。


    奥尔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国王,国王回给了奥尔一个无奈中带着点看好戏的表情:“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全力帮忙的。”


    国王不是神,能力终究还是有一定的限制。


    奥尔……他回给了国王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这笑容却取悦到了国王,假如不是及时用扇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她笑得牙齿都要露出来了。


    “签契约吧,然后就轮到诸位向我陈述案情了。”


    国王表示:“我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纸和墨水!”于是送上来了诺顿王室珍藏的兽皮纸,它的年纪比这个帝国的历史还要漫长,纸张两头翘起,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清香味道,可闻久了又会让人觉得那就是彻底的血腥味。


    墨水则放在一个样式古典的圆肚玻璃瓶里,透过茶色玻璃能看见里边的液体不像是墨水,更像是水银。


    “感谢您的纸张,但我不需要墨水。”


    随着嘎达一声,奥尔许久未用的蛇牙弹了出来,他直接用蛇牙刺穿了自己的手臂,本该在他离开的时候伤口就快速愈合,但马赛克挤进了伤口,妨碍了愈合,所以人们看见的是鲜血如两条细线顺着伤口流淌了出来,并在空中画出不同的符文,最终印在了那张兽皮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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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硒F


    符文绝不是诺顿语,在场的人都看不明白,但却统一保持了沉默。那张明明承载了如此多符文的兽皮纸上,却依旧干净洁白,没有任何变化,直到最后一个符号落下,轰地一声,整张兽皮纸被紫色的火焰覆盖,眨眼间化为了一团灰烬,半空却悬浮着用符文书写的发光文字。


    奥尔分别指向三位枢机主教,他们的双眼中闪烁着魔法的光芒,顷刻间读懂了这些符文。


    “如果同意,就请三位割开自己的手臂,说出自己的姓名与此刻的身份。而因为你们的身份,假如违反契约,你们自己会死去,你们的继任者会死去,你们的血亲,与在诺顿的神职人员,也会接连死去。


    当然,这是古法契约,现在魔法的威力应该已经没有那么强了,所以,三位和三位的教会也可以试试。”


    奥尔就像是个产品推销员一样,友善地笑着,推荐他的“客户”们该勇于尝试。


    “……”


    试试与否是未来的事,现在这三位枢机主教都从身上取出了一柄金匕首,割破手臂,随着他们说出自己的名字与身份,三行代表着三人身份的符文融入了整篇契约中,契约的所有符文从方方正正的形态变成了一圈绕着一圈的锁链形态,又是一声爆炸,他们眼前的符文消失不见了。但四个人都觉得胸口一紧,身上多了点东西。


    奥尔并不因此松了一口气,异族与教会斗了两千年,虽然教会现在日落西山,但必定保留着不少对付异族的手段,既然他们会主动提出来签订魔法契约,就很可能有办法解除。


    红龙:“别这么丧气,奥尔,这种契约符文在我的时代是在国家仪式上才会使用的,以你的魔力,就算你死了,也能保证契约时间持续两三百年了。”


    火鸟:“我作证!我只看过这种符文的残片,因为它太复杂了,我们那时候就已经停止使用了。”


    “谢谢……我真的没办法让你们从我的身体里解脱出来吗?”


    红龙翻了个白眼:“假如‘解脱’,我们就是真的解脱,直接消散了。我们已经死了,在这儿的只是两个残缺的幻影而已,别忘了。”


    现实中的奥尔叹气,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是为了接下这案子的无奈而叹的。


    三位枢机主教各自把一个大箱子从他们坐的椅子背后提出来,交给了奥尔。奥尔把三个箱子横放着摞在了一起,端着它们告辞离开了。既然这些文件能给奥尔看,枢机主教们也无所谓他将它们取走。果然,文件里不能被外人看的地方,都直接被抠掉了,还好那些不影响主要内容。


    诺顿西边的哈茨海域,一直有一个类似于亚特兰蒂斯的神秘传说,说这边原本也有一片名为哈莱顿的广大陆地,诺顿就曾经是这片大陆的一部分,但因为一场可怕的火山爆发,这片大陆的大部分沉入了海中,只剩下了一小块的诺顿残留在海平面以上。


    这个传说,是真的。


    两千年来,陆地上的各种遗迹几乎被挖掘殆尽,但是对于遗迹中出土的圣物(魔法物品)与圣徒(远古强大异族的遗体)的渴求,人类只增不减——国家上层的需求较少,各个教会永远是贪婪地索求着它们,尤其教会越来越多,新兴的教会更加沉迷于给自己添砖加瓦……


    奥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倒是很有点天道好轮回的感觉,曾经压迫人类的异族,在死亡了千万年后,反而成为了人类压迫他们后代的基石。


    而三位枢机主教交给他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地案子,更接近于一次迟到了十五年的探险救援。


    十五年前,有一艘商船在哈茨海域遭遇了暴风雨,商船被毁,但部分船员却在暴风雨结束后,幸运地被救,他们说在海底看见了巍峨壮美的宫殿,还被宫殿中的善良仙灵所救。他们说的话被大多数人认为是危难中的幻象,但教会却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当年诸多教会前往了渔船的遇难海域搜寻,并找了一处遗迹,一座巨大的古城遗迹,因为最先被发现的遗迹是一座广场,广场上有七座神态各异的女神雕塑,他们将之命名为“七女神之城”。


    奥尔正翻看着关于女神雕塑的画像,忽然就听见火鸟“嗷——!”地叫了起来:“王城!!!王城!!!这些畜生把王城挖了!!!我的王城!!!哇( ╥ω╥)”


    火鸟在奥尔的精神岛屿里嚎啕大哭起来,他的眼睛里喷涌出的不是泪水是岩浆,不一会儿就让自己周围多了一圈岩浆,甚至红龙都好心地把尾巴伸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脊。


    “别担心,我最多只给他们两件天使甲胄。”高等血族的遗体,他是一件也不会给教会的,不过,他更倾向于把它们都毁掉——他也知道这就和毁坏文物一样,但能怎么办呢?他保不住,当然只能毁掉。


    火鸟还是明白奥尔话中的意思的,他哭得一边打嗝一边对奥尔说:“你先看看他们的资料吧,我会为你解释和补充的。”


    “谢谢。”


    在找到了七女神之城后,各个势力争先恐后地放了人下去,前期的十几天里,他们确实从这片范围极大的古城中收获了众多的财物——甚至因为这里的物品太过丰厚了,所以三大教会也没有彻底将别的教会驱赶走,允许其他人在外围搜寻。


    谁能想到,在普通的民居里竟然都能找到大量的古董珠宝与圣物呢?而且,他们找到了类似于宫殿群的建筑物,从整体风格看,这里很可能是精灵与血族的混居地。


    虽然文件上没写,但奥尔很确定当时的所有教会应该都高兴疯了。可是就在第一个人下水探险后的第二十天,这天没有一艘教会的船返回港口运送物资。第二十一天,依旧没人返航,留守的各方派出船只,却发现打捞海域只剩下一片茫茫大海,连一块木板都不见了。


    各大教会甚至怀疑过,是在某种重大发现后,所有参与人士要么直接跑了,要么跟着一块儿被杀了,可反正在海面上他们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在发现失踪后的第十天,包括三大教会在内的十几个教会,组合了一个联合搜寻队伍,然后联合搜寻队伍也彻底失踪了。甚至包括两艘在搜寻地点外十几海里处戒备的诺顿军舰,也跟着彻底没有踪影了。


    但三位枢机主教说的,一口气丢了三个天使的情况,却是在第三次行动里发生的。其他的教会放弃探索了,他们在前期时虽然得到了不少东西,但其中大多数都是金银宝石之类的,至于圣物大多是让三大教会得去了,这对于中小教会来说,根本弥补不了他们战力上的损失。


    其实三大教会同样已经亏本了,那些圣物都只是凡品,在漫长的岁月,大多数已经报废,依然保持效果也都是生活物品,对于教会来说没什么用。


    但是,如此多的人员失踪,说明在海洋之下的七女神之城中必然保存着具有强大能力的物品,可能是攻击效果,也可能是制造幻术。之前研究资料中也称这里存在着的很可能是一座王城,那么,在王墓中必然沉睡着无数圣徒。


    奥尔很理解,对于三大教会来说,圣徒可是比圣物更重要的财富。他们在比斯特摩尔建立的陷阱,就是基于那具被称为圣徒遗体的血族贵族遗骨的。也不知道这些教会到底还有多少类似的手段。


    所以,当时的教会集结了三名天使,以及六十四名高阶圣堂骑士,组成了战斗力可怕的第三支队伍。他们乘坐的船上,也配有通话功能的圣物,以便随时与陆地上的人员交流情况。


    这支队伍下水之后,是直接奔着之前资料中的疑似王墓的地方去的。


    精灵的埋葬方式是回归自然,血族的埋葬方式则与现在的人类贵族很接近,他们会在地下,挖出埋葬有历代祖先的墓室。但因为血族自身的天赋,每个血族死后,他们的力量会成为不可控状态持续散溢,越强的血族散溢的年代就越久远。


    所以,血族都会设置单独墓穴,并在墓穴中采取一些封闭自身魔力的措施。这样给外界带去的侵害更低,血族遗体腐化的速度也会更慢,甚至几乎停滞。


    这才会在数千万年后,依然有无数栩栩如生的圣徒。


    看着那些画出了底层墓室的素描,火鸟刚停下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朝下掉了:“确实是王城雷亚托斯,虽然有些地方发生了变化,但主体全都没变。我的国家……灭亡了……”


    火鸟把脑袋缩进了翅膀,肩膀一抖一抖,哭得更凶了。


    他虽然早已经知道了自己血族的时代已经成为往事,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还充满了不真实感,现在,真实感来了。


    红龙虽然还用尾巴拍打着火鸟的背脊安慰他,可无论怎么看,他也沉寂了不少。


    奥尔叹气,翻看最后的资料。


    天使们的部队遇到了魔动机械的进攻,也发现了部分前两批探险队(盗墓者)的残骸,并成功寻找到了三位力量强大的圣徒,以及无数魔法物品。他们已经把这些运上了船,要将物品先运送回来,可是就在这个瞬间,双方的交流中断了。


    教会不敢再从海上去找人了,他们派了飞行能力卓越的教廷骑士前往搜寻,可那片海面无比寂静,空无一物。过了一个月,教会又不死心地派出了第四支探险队伍,但他们的目标已经不是探索七女神之城了,而是寻找第三支探险队的踪迹。


    可当第四支探险队的人手战战兢兢地进入海中时,却根本没发现什么七女神之城,只有大片大片的礁石与海沙。他们甚至朝下挖掘了十几米,可除了挖出更坚硬的礁石与更多的海沙之外,一无所获。


    “我想问一下,你们知道菲特利茨宫吗?”这是贪婪亲王曾在愤怒之下脱口而出的名字,说这里才是他们贪婪血裔的家。但这个贪婪、暴怒、傲慢等等划分,很明显不是来自血族的传统,而是取之于人类的宗教。


    奥尔问出口时是忐忑的,他很担心菲特利茨宫也是魔法时代后的地名。


    “知道,那是卡罗法兰氏族的王城。”


    “……谢谢!”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奥尔感觉自己竟然有些激动——原来他们不是贪婪,是卡罗法兰……而奥尔在不知不觉中,对血族这个种族,还是已经产生了归属感。


    “奥尔我来告诉你雷亚托斯的情况吧。”用翅膀抹了抹眼睛,火鸟把脑袋探了出来。


    火鸟先给奥尔补了一场他那个时代的血族势力课程:“原本以为这是没用的东西。”火鸟垂着脑袋,死气沉沉地说,“所以这些根本不是直接塞进你意识海里的知识,只存在于我们这些没用的小碎片里,以便让这个碎片保持灵魂的稳定。啊……我怎么学了那家伙,废话也开始变多了呢?”


    他用翅膀指了指红龙,但这次红龙不知道是体贴他,还是自己也没有了找事的兴致,总之没有把他的脑袋按进土里去。


    火鸟沾了沾岩浆,在地面上给奥尔画起了地图。火鸟时代的血族分成了五大氏族,虽然有各自的王,但血族彼此并不征战,每隔一年还会在轮流在一国的王城举行血族庆典。


    “什么庆典?”


    “不是什么庆典,就是‘血族庆典’。”


    “……明白了。”


    “血族庆典时间内,五王与诸氏族的高层集会谈论国家大事,学者们集会交流客厅,战士们也会集会进行比武,厨子也会集会交流厨艺,总之就是所有人都能在这儿解决自己的问题,找到自己的快乐。呃,哦好像又偏题了,我们说回雷亚托斯。


    首先,这根本不是七女神,更不是什么休闲娱乐的花园广场,这地方是我们的比武场,七座雕塑是展开防护结界的魔法物品。其次,他们所研究的,我们的墓葬方式没错,但他们找到的可不是王族墓地,这地方是战士纪念谷!”


    火鸟又愤怒地拍打起了翅膀,奥尔能理解他,战士纪念谷……不就是烈士陵园吗?!对奥尔来说,碰触这种地方比被挖了祖坟还要让人愤怒。


    奥尔本来的打算是假如找到了天使甲胄,就交给守律教,毕竟守律教是最弱的,现在谁都别想了!奥尔假如找到了,也只会把一套甲胄拆三套来履行契约而已——如果可能,他连个金属片也不想给他们。


    奥尔一边憋着气,一边听火鸟把雷亚托斯的情况讲完。


    “奥尔……”火鸟很少有语气如此沉重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们的大陆是如何沉入深海的,但是,我们魔法时代天灾横行,偶尔还会出现觉醒了远古血脉的可怕怪物,王城既是居住的地方,是巨大的武器和避难所,同时也对最坏的打算作过准备。


    ——即因为某种意外,城中成年大量死亡,王城会进入沉眠状态,所有力量集中保卫核心,而核心里……是我们的孩子。这些孩子都将进入休眠状态,我知道……他们活不过两千多年,但是,至少请给他们收个尸……”


    “我会尽力的,我的朋友。那么,城市的这种沉眠状态,是不是会定期解除,或者每过一段时间会稍有放松?”


    “是的,毕竟,假如情况比最糟糕的设想还要糟糕,就是整个罗齐尔氏族的中上层无一幸免,连一个正常解开核心封印的人都没有了,孩子们就要在核心里被困……困死……呜呜呜!”


    最终,比“还要糟糕”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孩子们就是在核心里被困死了。甚至更糟糕,孩子们当年都没有来得及被送入核心,城市便沉入了海底。


    “红龙,你有没有……”


    红龙摇了摇头:“我是你的真祖先,我出身于卡罗法兰氏族,但我那个时候,不是五王,是十三王,我们的王城还只是菲特利茨,不是菲特利茨宫。王城之内虽然到处都覆盖了各种魔法阵,但也没什么核心之类的东西。他关于雷亚托斯的事情,你能信八成,我关于菲特利茨的东西,你最好一点都别信,时间间隔得太久远了,一切早已经面目全非。


    不过……这种面目全非,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看着火鸟,火鸟已经再次把脑袋藏进翅膀了,他的岩浆眼泪顺着羽毛滴滴哒哒地落在地上,岩浆池的面积越来越大了。


    奥尔将教会交给他的资料整理好,教会……不会是认为贪婪血裔是血族中距离最近的,所以误以为他们就是雷亚托斯的血族后裔,认为他为了获得合法的王子身份,必定会愿意出卖自己的祖先吧?


    他的行为假如破坏了古城的防御机制当然更好,这样三大教会就得到了一个能挖掘无数财富的宝矿。


    不对,假如是这样,教会不可能定下这么低的价码,必定会与他讨价还价,尽量压榨他。


    奥尔回想签约时的情况——法鲁曼最初要求的至少三分之一,貌似也代表着,他们原本的最低要价是让他将三个天使都找回来。可后来被另外两家主动降价,让他也只能松口,所以,目前教会急缺天使?或者说,急缺顶尖战斗力?


    加布里埃尔有动作了?还是他们和海族的战斗中损失惨重?


    第444章


    正辉教和守律教很可能在上层出事了,急切需要天使。虽然也有一定可能这是在迷惑他?三个配合演戏就是为了降低奥尔的戒备。可是,国王没阻止,甚至是乐见于奥尔接受这件事。


    Emmm……这位陛下陷害归陷害了奥尔,但是不是在另外一些方面,对他过于信任了啊?


    契约中教会不会在这件事上给奥尔设置障碍,假如奥尔需要,他们要在不泄露教会机密,与不会对自身造成伤害的情况下,给予奥尔帮助——不过这两个“不”涵盖的范围就太广了,奥尔也不准备去打扰他们了,免得把自己绕进去。


    终究是情报太少了,奥尔干脆不再思考教会方面的事情。


    “火鸟,曾经的深蓝之歌,是否也是在雷亚托斯的某次打开后,无意中流出的?”


    “有可能……”火鸟一边哭一边打嗝,可回答奥尔的疑问时,还是口齿清晰,“那位贵族或他的祖先必定是血族的血脉,他们进入雷亚托斯后,只要不触碰不该碰的,就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奥尔叹气,连深蓝之歌这种东西都不属于“不该碰”的,能够想到雷亚托斯的重点是什么了。


    教会有大量血族改造的圣堂骑士,所以他们在搜刮的前期无事发生,但后期进入了战士纪念谷,很可能触动了保护机制——奥尔只是在心里思考着,没有和火鸟研究这些必定刺痛他心脏的问题。


    “请先把你们那个时代的语言教给我,至少是常用字词。”


    “TAT好的。”


    语言的灌输让奥尔有短暂的认知错位,把火鸟时代的语言文字和现在的语言文字混淆了。火鸟时代的语言和汉语的形式很接近,分成拼音与正式文字两种。


    他们有一百零七个拼音,能拼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发音,这不只是为了正常读写,也是为了便于学习魔法符文。汉语的正式文字是方块字,血族的正式文字则是圆圈字。更有意思的是这些文字是要变形书写的,单独拿出来一个字是写成圆的,多文字写成的句子,要写成一个圆圈,多个句子就是一个圆圈套着一个圆圈,写完了就是一个圆。


    “……你们那时代,小孩子认字可是真悲惨。”虽然现在情况紧急,奥尔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是很悲惨。”火鸟点点头,大概是想起了当年,岩浆眼泪还挂着,但他已经笑起来了,“我总是写不好变形……”


    红龙却说:“只有他们南方血族是这样,我们北方血族没那么麻烦——虽然我和他之间的时间相隔久远,但文字大体上没有改变,等你有空了,我会将北方血族的文字也教给你。”


    本来这些远古文字也是属于对奥尔来说没用的东西,但现在有雷亚托斯,很可能奥尔以后还会去寻找他自己所属卡罗法兰氏族的菲特利茨宫,那边属于偏北方的氏族,到时候古文字很可能就有用处了。


    “我准备去了。”奥尔站了起来,火鸟吸了吸鼻涕,用翅膀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出问题的!”


    临走之前,奥尔还要与国王道个别:“你这样就去了?不去带上一艘钢铁巨舰,或者至少带上些你的族人吗?”


    最近疑神疑鬼的奥尔,听国王这么说,忍不住怀疑国王的自信在于她已经知道了亲王的左手现在就是深蓝之歌,甚至知道深蓝之歌就来自于七女神之城。不对,奥尔把自己的脑洞摁下去,他想太多了,亲王自己都不知道深蓝之歌是什么东西,国王怎么可能知道?


    “我一个人就够了,陛下。”奥尔顿了顿,说,“请您不要熬夜等我,我很可能要到明天甚至后天才能回来,虽然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好,但每多打一针,您身体里的抗药性也就多累积一分。”


    “啊~”国王用扇子遮住嘴,眼睛斜向一边,颇有点做坏事被抓包不想承认的模样,“咳!你要去的是最先发现七女神之城的地方吗?如果是,我会让海伦娜一世号停在那里西南方二十海里之外的地方。我可不想你成功把东西捞出来后,因为体力原因,再挨上教会的闷棍。”


    海伦娜一世号,诺顿帝国的第一艘钢铁战舰,目前那船上超过八成是狼人和血族,剩下二成的人类也都是知情人。虽然连亲异族的海军大臣泽勒公爵都几次要求国王向那艘船上派出更多的人类官兵,但都被国王拒绝了。


    因为她需要这艘最强战舰保持着战斗力,特别是在殖民地那边的发展号作为一艘没有任何武装设备的纯民用船,尾巴后边拉着三艘木制战舰招摇过市后,国王的立场就更坚定了。


    “十分感谢您,陛下。另外,我可以找您要一点牛奶,和面包粥吗?”


    “当然可以,奥尔。”国王对奥尔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摆着扇子与奥尔道别。当国王想和谁亲近时,那她就能和谁亲近起来。


    ……才怪。


    至少提着箱子奥尔一直飞到天空中才敢擦汗,他拍打着被马赛克染色的黑色翅膀,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星斗,长长吐出一口气。


    奥尔化作了黑夜中无人看见的一颗流星,消失在了海的一边。


    呃,几分钟后这颗流星又飞回来了——飞错方向了。哈茨海域在西边,他刚刚飞去了诺顿海峡。


    这次方向是对了,但在十几分钟后,奥尔又回来了。_(:з」∠)_他无法在海洋上认清方位。奥尔是无法靠星星辨认方位的,漫天的星斗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他可以在诺顿的主要大城市中自如飞行,因为山脉、森林、河流,以及城市本身会成为他的路标。


    海洋中想辨认方位,却只能依靠星星,那就等于奥尔成了瞎子。红龙和火鸟也没法帮他,红龙那个时代的星图和现在有很大区别,火鸟所在时代的星图倒是和现在很接近,可是他也不会认。


    奥尔在天空中转了两圈,发现了好消息——海伦娜一世号出港了,很显然国王早已经命令这艘战舰待命了,奥尔一出发,这艘巨舰也就紧跟着出港了。


    奥尔没有任何犹豫地,像是颗炮弹一样,从天空中直线降落在了海伦娜一世号的船甲板上。在甲板上执行任务的水兵,都被他吓了一跳,其中一人差点向后翻进海里去,幸好奥尔把他一把揪住了。


    “我不认路,要请你们帮忙了,不过,我能加快船速。”奥尔十分坦荡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片刻后,随着奥尔的两个响指,海伦娜一世号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三分之一。而奥尔和一位他意想不到的人,正在船员餐厅里共进晚餐。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毕竟奥尔之前收到的信中,对方还在说他在准备嫁妆。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整个贪婪血裔都很高兴。我们现在有两条生路了,一条在波塞科尼,一条在诺顿。而且……更多的人,还是希望留在诺顿的。”


    这么一说奥尔脸上的表情更丧了。


    “我也很无奈……毕竟你得知道,有着长远眼光的人是少数。至于我个人,我能说我很高兴和国王结婚吗?”亲王笑了,“别这个样子,我并非是欺骗你,虽然我过去的表现不像是高兴,但当理智回流,快乐就也跟着回来了。因为接下来,我活着比我死了更能给你,给血族帮上忙,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奥尔也得承认,他是真的很高兴,他现在笑起来时整个人都在发光。毕竟对亲王来说,个人的享乐无法带给他快乐,为贪婪血裔付出并且这些付出能收获巨大的回报,才是他快乐的源泉。


    “好了,说说七女神之城的事情,我们只保留下了和我们这一血脉相关的历史,其余的也只能随它们消失在我们的指尖。很抱歉,我无法为你提供更多的情报。”


    “已经够了,父亲。真的够了。”奥尔叹气,从与性无关的角度看,国王和亲王,还真是天生一对。奥尔甚至觉得,他们俩婚后甚至能过得很幸福?


    他按了按额头,把那些想象从自己的大脑里头挤出去。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奥尔的舱室被敲响,地方到了。


    不算全到,他要继续飞出去二十多海里,那下面才是正确位置。但是,顺着一个方向直线飞行他当然是不会迷路的……


    突然,正要起飞的奥尔突然把箱子扔在了甲板上,空出的手连打了两个响指!几乎是同时,海伦娜一世号的船头随着来自下方的猛烈撞击直直朝上翘了起来!


    在甲板上正与奥尔道别的亲王,和其他来看热闹的士兵都被撞飞了起来,但一个个气泡很快就包裹住了他们,保护了他们的安全。


    一个巨大的暗红色钳子从海中冒了出来,直接戳向了船首左侧,海伦娜一世号表面金光闪过,硬扛住了钳子的进攻,但整艘船竟然直接被钳子推挤得偏转了三十度。


    从海面下冒出来的,是一只巨大的螃蟹,它的模样接近于帝王蟹,因为甲壳已经彻底被各种寄生物所覆盖,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它体表的颜色。左钳一击不中,帝王蟹的右钳朝着船头戳了下来。


    “轰——!”巨大的火球朝着帝王蟹两只眼睛轰了上去,它只能让右钳中途改道,阻挡火焰。奥尔飞了起来,手持深蓝之歌的亲王紧随其后。


    两人的目标都是帝王蟹的背后,毕竟无论什么螃蟹都摸不着自己的后背。


    谁知两人刚到帝王蟹的后方,帝王蟹看着就像个小岛的背甲上,突然白光一闪,无数巨大的冰锥朝着两人疾射而出!这个外形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家伙,竟然阴损得厉害。


    随着奥尔的响指声,层层防护盾升起,与冰锥相互抵消,一方化为了碎冰一方化为了光斑。


    “轰——!!!”这次的爆炸却不是魔法的光芒,而是海伦娜一世的主炮开火了,这样近的距离,对于舰船本身也是危险的,但他们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进行了炮击。和人差不多大的炮弹在极近的距离内准确击中了帝王蟹的脐部!


    碎石、珊瑚,和弹片随着爆炸四处乱飞,把甲板打得乒乓乱响,几个狼人和血族被这些东西击中,鲜血飞溅地摔在甲板上。


    帝王蟹的背后银白闪光再次亮起,这次的冰锥朝向了四面八方,刚扛过第一波冰锥准备发动进攻的奥尔和亲王必须在此时保护战舰。


    帝王蟹潜进了水里,它庞大的身躯却无比灵活。但它并不是逃跑,正准备逃离的海伦娜一世号因为来自海下的可怕碰撞,再次剧烈摇摆着。


    帝王蟹正要对着船底来个致命一击,一道看似不起眼的藤蔓缠上了它的钳子,寒冰魔法的光芒闪过,这条藤蔓被冻烂了,但藤蔓之下却隐藏着更坚韧的绳索,明明它看起来和藤蔓一模一样,魔法波动也一模一样,但就是冻不烂,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的帝王蟹,因为疏忽大意,被这玩意儿直接缠在了蟹钳上,六条蟹足也紧跟着被缠了个结实。


    大块寒冰出现在帝王蟹的体表,瞬间将它自己冻成了一座冰山,趁机快速脱离战场的海伦娜一世号船底和冰山摩擦,船上的人听见了让人牙酸的恐怖声响。潜进水里的亲王将深蓝之歌在头顶高高举起,劈向了帝王蟹刚刚遭受炮击的脐部,美丽的蓝色光芒化为了一道巨大的魔力剑影。


    魔力构成的坚硬冰块被深蓝之歌如切黄油一般切开,但亲王自己能明显感觉到深蓝之歌在碰触到帝王蟹的身躯时发生了迟滞,他确实在帝王蟹的脐部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但没有血流出来,伤痕之下,依然是灰白色的甲壳,即使这是帝王蟹身躯上相对柔软的部位,依然坚硬厚实得超出想象。


    “崩!”钢筋崩断的声音也不过如此了,帝王蟹竟然在寒冰的加持下挣断了马赛克链条的束缚。它六足划水,瞬间冲出去了数百米。


    正在它要继续逃亡时,比它庞大的身体还要大上一圈的巨石从天而降,巨石表面的高温瞬间汽化了大量的海水,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砸在了帝王蟹的蟹壳上。帝王蟹被压向更深的海中,亲王已经赶到了它的前头,深蓝之歌切开海水,劈向它的头颅。


    帝王蟹用钳子抵挡,但这次亲王的攻击越发凶悍,他切下了它的半个蟹钳。帝王蟹一边快速转身,一边发出了与它恐怖的体型不相匹配的尖锐声音:“哔哔哔哔哔哔——!!!!”亲王和奥尔依然听得懂,就像那天他们听得懂巨章鱼的声音一样。


    这家伙在承认自己的失败,在认输,承认现在血族依然对海洋有着绝对的统治地位,可亲王依然在追,那颗刚刚砸了它一下的陨石则在海水中化成了赤红的岩浆,如两条蛇紧追在帝王蟹的身后,缠住它的蟹足,缠住它的蟹钳。每缠一次,它的哔哔哔声也就越发响亮与尖锐。


    现在它就是在破口大骂了,不能让它跑了!它怎么看怎么像是特意在这里潜伏,不过比起等待奥尔,它更像是在等待着进攻铁甲舰的机会,铁甲舰也确实会在附近海域进行训练。这次它和巨章鱼一样倒霉,碰上了贪婪血裔的两个最强,但这样一个狡猾的家伙,这次跑了,很可能再来。


    帝王蟹的全部承诺,都只针对它自己,几个月前那个带鱼出头,还是代表它们一族的——奥尔实在无法承认那家伙是龙,大肚子龙和它相比之下都英俊起来了呢。


    “父亲!”奥尔叫了一声,阻止了亲王的进攻。第二颗陨石砸落了下来,它砸在帝王蟹的身上,就像是一颗包裹着糖浆的巧克力被砸在桌面上,外层裂开,滚烫的岩浆流出来。


    帝王蟹背后的魔法光芒毫不停歇,冰壳不断在它的体表出现,但不断被岩浆舔舐化为蒸汽。


    已经跑出去一段的海伦娜一世号,看见这个情景竟然又绕了回来,全部炮口对准了帝王蟹的脐部轰了起来。帝王蟹嘶叫着,在挨了两炮后,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位置,彻底趴进了水里,为此甚至扯断了自己的两根蟹足。


    轰不着脐部,那就轰它的眼睛!海伦娜一世号有着灵活的战斗方法。


    在坚持了数个小时后,帝王蟹彻底不动了。头一回魔力消耗巨大的奥尔粗喘着,将它翻了过来,热腾腾的螃蟹喷涌着浓郁的香气。


    现在包裹在它身上的异物,已经彻底磨干净了,能毫无阻碍地看出来,它……是个长脐螃蟹。马赛克缠住帝王蟹的长脐,朝下一拽,蟹脐撕扯下来,香味更浓了。奥尔正准备把这玩意儿的蟹盖揭下来时,它的嘴巴忽然一张,吐出了一枚淡青色的长矛。


    奥尔在打响指的瞬间侧向躲开,他的反应速度很快,但长矛的速度更快!眼看着它就要刺入奥尔胸膛的瞬间,碧蓝的长剑削在了长矛三分之一的位置上,长矛断了,前半截的长矛向上倾斜,刺入了奥尔的肩膀,后半截的长矛向下倾斜,刺入了奥尔的小腹。


    沾血的瞬间,长矛化为了淡青色的液体,这是帝王蟹的血液,它们带着腥臭的气味,在奥尔的血管里蔓延,有瞬间奥尔浑身的血管都化为了黑色,可也只是瞬间,淡青色的蟹血就从奥尔的伤口处重新喷涌了出来,落入海中不见了踪影,而奥尔的身体快速地愈合。


    当奥尔恢复时,他恰好已经被亲王搀扶到了船上,他睁开眼,神情复杂……


    刚刚奥尔阻止了亲王的第三次进攻,而亲王第二次进攻比第一次造成的伤害更大,不是因为他留手了,而是因为,奥尔根据上次和巨章鱼的战斗,还有这次他的两次出剑,已经很确定,深蓝之歌不止在消耗他的魔力,还在继续燃烧他的生命力——驾驭这柄剑本来就折寿了,使用它还在不断折寿。


    亲王刚刚获得深蓝之歌时,他看起来和奥尔仿佛成了难辨先后的兄弟,可是现在,亲王彻底成了奥尔的哥哥,再用几次,他就会恢复成初见时的模样。这种损耗,奥尔甚至怀疑他的治愈毒液也无法弥补。


    但这可不代表着他的身体状态也恢复成初见的模样,继续这样下去,亲王很可能会走在国王前头。


    所以他阻止亲王出剑,但结果还是让他出剑了。


    亲王摸摸他的头:“没关系,第三剑没用多少魔力。你现在怎么样?”


    “……我很好,是我大意了。”


    “哗啦!啪嗒!”帝王蟹又有动静了,它所有蟹足与蟹钳都掉了下来,喷出冰矛的嘴巴开合着又哔哔了两声,吐出了两股淡青色的血液,便彻底不动了。


    奥尔双拳紧握,马赛克藤蔓猛然绷紧,轰隆一声,帝王蟹的大部分身体被从蟹盖里掀了出来,它还在空中时,跳动的蟹心就被一根灵活的藤蔓缠住拽走,终于彻底终结了这个大家伙的生命。


    奥尔和亲王坐在甲板上,靠着船舷休息,也是防止还有别的海怪过来。


    船上的船员们,满脸喜色地放下小船,去肢解大螃蟹。刚肢解一会儿那边就出事了,两个人类的军官七窍喷血倒在了地上——他们事先都得到了警告,这玩意儿的肉充满魔力,狼人和血族能吃,但人类只能吃大拇指大小的一点点,并且不能一次性吃下去,需要少量多次,但现在有人不听话。


    奥尔飞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人已经死了。”奥尔掰开其中一位死者的嘴,血浆混合着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不停从他嘴里涌出来,“内脏都炸成一团肉酱了。还认为不让你们吃是害你们吗?背着父母吃老鼠药的孩子,也差不多是你们这样了。还有人想试试吗?”


    第445章


    看着奥尔举起来的蟹肉,别说是人类,血族和狼人都赶紧摇头。尤其船上的很多血族虽然觉醒了,但血脉力量十分微弱,跟没有一样,他们不认为自己和人类有太大的不同。


    刚才偷吃的那两位,不用问正是怀着吃了这种怪兽或许能让他们也获得魔力的想法才多吃的。奥尔的阻止,被他们认为是血族的畏惧,畏惧人类也获得魔力——可实际上血族畏惧这个吗?人类假如也能使用魔力,那他们不就也变成了教会所认为的异族吗?真的这么容易就能增加同胞,血族只会高兴。


    可总是有人站在独属于自己的狭窄角度去看别人。


    海伦娜一世号上,即使是共事的战友,看来也无法信任彼此。


    奥尔示意他们都回小船上,接着搓了几个魔法阵,直接印在帝王蟹身上,本身它就是冰系的,魔法阵和帝王蟹本身产生了共鸣,顷刻间变成了巨大的冰山。奥尔没把他们送回船上,只有他自己回去了。


    “父亲,你们把它拉回去吧。”奥尔落回了甲板上。


    “不行,不能把你自己留下来。我们可以用魔法物品通知索德曼那边派船过来。”


    “好吧,那我就再歇一会儿。”他又坐在亲王身边了,海面上依然吵吵嚷嚷的,那些船员竟然没回来,虽然帝王蟹不敢吃了,但还是有很多人在帝王蟹周围划着船围观,毕竟击败这巨大怪物的功劳,他们也有一份。还有些胆子大的在冰山上爬上爬下,又尖叫着从冰山上滑下来,落进海里,溅起大大的水花。


    “父亲……”


    “嗯?”


    “陛下,我并非以一个儿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下属,一个臣民的身份请求您,把深蓝之歌取下来吧。我需要您,作为一位领导者,长久地站在我们身边。因为,您看,我这些日子犯了多少错误?假如失去了您这样可以信任与托付后背的长者,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走得太远。


    战场上的错误判断我还能靠着自身的能力硬扛过去,但政治上的错漏,一旦走错,就很难挽回了。而且,我……以私人来讲,您不想我变成疯子吧?您也知道我是个滥好人,无法承受太多我爱的人死去。”


    “……”这次亲王没有果断地开口拒绝,他犹豫了一会儿,说,“让我想想吧。”


    “谢谢。”只要他愿意考虑,那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奥尔站了起来,他想起来了什么,又说,“而且,你为什么只惦记着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死去呢?你真的不想看一眼和平的未来吗?看一眼我们的孩子们在阳光下奔跑,不再畏惧什么,而是直率地介绍着自己的族裔。我去了。”


    亲王依旧坐在甲板上,没有回头看他,只随意对他摆了摆手:“注意安全。”


    奥尔提着被找回来的箱子——里边密封着牛奶和面包粥的玻璃瓶竟然都没事。飞过两座冰山,以防万一,又加了点冰。顺便看着水兵们玩得很高兴,这年代的水兵是不是都这么心大又乐观?他顺手整了整冰山的外形,加了个更顺滑的冰滑梯。在水兵们大声的欢呼中,离开了。


    其实他还是不确定位置的,但雷亚托斯是个巨大的城市,所以差不多就好。


    奥尔打着响指,给自己搓了一层又一层的各种利于水下活动的增益BUFF,更是把箱子牢牢密封好后,他一头扎进了海里。蓝星时他明明有深海恐惧症,现在明知这里的海下真的有恐怖的巨型海怪,却偏偏要朝海里钻了。随着潜入的越来越深,奥尔打了个几乎无声的响指,一团温柔的光亮出现在了奥尔的掌心中,他能在海中视物,这团光只是让他更安心。


    但这光亮却也吸引来了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奥尔一巴掌拍开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大嘴尖齿鱼,这东西刚刚探头的时候,他差点被吓死!鱼的大嘴实在是过于瘆人。不过还是有很多小鱼很可爱的,水母也都很漂亮。


    终于,奥尔的脚触碰到海底了,这里的海底是大片的海砂。奥尔熄灭了手中的光,在水下站直,低头默哀三分钟,他即将打开的,并非一座宝库,而是一群远古先民的墓穴。默哀之后,奥尔开始用魔力在水中写字,一个字又一个字连接起来拼成了一个圆圈,接着是第二个圆圈,第三个圆圈,最后是一个圆。奥尔写了四五遍,才成功将三个大小不等的圈和一个圆,组合成了一个脸大的正圆。


    现在,不是雷亚托斯核心打开的间歇,所以奥尔只能叫门。他没有罗齐尔氏族的血脉也没关系,面对不能更糟的情况,只要是血族就会被雷亚托斯所接纳。更何况他不可能一点雷亚托斯的血脉都没有,魔法时代,血族的繁荣时期,各大血族并不封闭,他们交流十分频繁,通婚更是家常便饭。


    罗齐尔氏族这种和精灵都通婚了的血族更是其中翘楚,即使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沉入海底,但血脉必然依旧在血族,甚至人类的身上流淌。


    血族与精灵的繁衍休憩之地。


    艺术、魔法、战斗的荟萃之地。


    外祖父母与祖父母,父亲与母亲的埋骨之地。


    雷亚托斯,你的游子回家了。


    三个圈和一个正圆却又合成了一句话——我、要、回、家……


    奥尔将手按在了这个圆上,将它按向了海砂之中!


    “嗡——!”他的手碰触到海砂的瞬间,一声钟鸣震荡在了他的耳边,奥尔的眼前与四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从海底,来到了一座沉睡的城市中。


    因为现在不是开门时,这座城市甚至是干燥的,奥尔的跟前,正是和照片与绘画上一模一样的七女神雕像。但他绝对不可能刚好在广场上方叫门,应该是被传送过来了。奥尔向更高处看,没能看到什么隔水的保护膜,只看到一片以血族之眼也无法看透的幽深黑暗。


    奥尔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只看了一瞬间,就让他有一种被吸进了某个地方般的晕眩感。


    火鸟激动地拍打着翅膀:“传送时发生了剧烈动荡,还有钟鸣的噪音,说明核心的魔力已经岌岌可危了,但它还在维持运转!”


    奥尔被惊醒,不再去观察这魔法巅峰的城市,他用最快速度朝着火鸟曾经告诉他的方向奔跑。人类按照自身审美的风格,以及过去挖掘出的遗迹风格,认为这里最巍峨的建筑是宫殿,最宏伟的墓穴是王族墓地。


    可雷亚托斯混合了精灵的建筑风格,这里最巍峨的宫殿实际上是大图书馆,最宏伟的墓穴是战士纪念谷。王宫是被他们误认为是皇家园林的地方,那里大片大片的植物虽然都已经化为朽木,甚至不时地出现在海洋中,却依然能看得出曾经的繁茂旺盛,也更能证明,曾经在这里繁荣滋长的草木都不是凡品。


    奥尔站在王宫的大门口,弯月形状门框上看似是一团团花纹,其实却是雷亚托斯的文字:“客人勿进。”


    他用手指点在那些文字上,用自己的魔力点亮新的文字脉络:“我、回、来……了。”


    月亮亮了一下……没有反应了。


    火鸟:“TAT魔力回路大概是出问题了。奥尔,你取消点亮的魔力,再来一次。”


    万事不决关机重启,现在大概就是魔法版本的。


    奥尔刚要动手,弯月的下面“嗡”一声,出来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这洞一出来就是最大的状态,转眼就开始缩小。奥尔愣了一下,脚下用力,鱼跃冲进了洞中,洞依然在不断缩小,把他的靴子底齐齐切掉了!


    奥尔双手撑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站了起来。


    “嗯?”他脚下感觉不对,一低头,看见脚指头露在了外头,靴子的前掌和后跟都被削了下去,只剩下中间的一点点勒住他的脚心。马赛克向靴子底聚集,让奥尔不至于赤脚。


    抬头,奥尔打量四周,这里是一座极其美丽的大厅,地面铺设着拥有天然银色花纹的不知名石材,立柱不过手臂粗细,上面装饰着藤蔓、蘑菇、雀鸟、昆虫,以及各种各样的花朵,它们都非天然的,是用玻璃、玉石、珠宝,金银或其他材质制造出来的工艺品,巧夺天工。


    奥尔还在大厅里看见了几个鸟舍,与几个放在地面上的猫窝或狗窝,这些不像是艺术品,更可能真的在这儿曾经有过各种小动物居住。而且它们并没有使用长期保存的材料,奥尔一碰,就化作了粉末。


    奥尔主要找的是别的东西,他抬手撩起一团美丽的玉石花,在后边果然发现了文字:不是这里。他又把一根银制的藤蔓掰弯,向左拐、向左拐、向左拐,再向左拐。一团红色的金属叶子后边写着:我郑重宣布,你找错地方啦!


    虽然是错的,奥尔也要在这些文字上按一下,圆形的文字亮起来依稀能听到一声久远的笑声。


    奥尔:“……果然是你的家。”红龙也在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这个同伴。


    火鸟已经又把脑袋藏起来了,这次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窘迫——Q皿Q作为老祖宗,他们在后世子孙面前已经把脸都丢尽了,更糟糕的是,只有他面对了这个事实,这些同样留下字迹的家伙全都只享受了当年的快乐。不过他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当、当时谁能想到这种地方真的会让一个外人进入啊?对我们自己人来说,也只需要每次有人死了进来一次罢了!我们本来以为……以为……呜呜呜呜!”


    好吧,火鸟还是又伤心了。


    他们本来以为,血族的统治将永远繁荣下去。所以火鸟也没记住这里的确切路线,毕竟他在世的时候都是在外头跑,偶尔进来几次也只是参加重要长辈的葬礼,当时是一大群人,他只需要跟在别人的身后就好了。


    他们会在这里留下文字,也会去找别人的文字点亮,一切只为了好玩。


    奥尔在这个巨大的迷宫一样的大厅里跑来跑去,他点亮这些文字,却是为了安全——他不是加入“游戏”的朋友,就是敌人。奥尔可不想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试试这里的防御模式。


    这些文字也只会逗他,不会骗他,偶尔还会有一两句有意义的话为他指明方向,终于,奥尔找到了:在这里!


    点亮这句文字后,又是没什么反应。但奥尔已经十分习惯了,他站在那,默默数着数,在他数到21时,他旁边的墙壁陡然炸开了!奥尔捂着脑袋躲到了一边,他还担心惊动了这里的范围机制,缩在角落里,守着那个“在这里!”等了半天,确定一切安全,才走进了那个洞。


    这应该是一个门的,在机关触发后,就能左右打开,但它出了故障,左右两扇门互相别住了,别了半天的结果,就是门崩了。


    无论如何,门是打开了。奥尔向门内走去,他看见的是长长的楼梯。


    这些楼梯通向整座雷亚托斯最紧要的区域,武库在这儿,珍宝在这儿,最高魔法武器的使用权限在这儿,王族墓地在这儿。城市最重要的孩子们,也在这儿。


    奥尔顺着楼梯向下跑,这里的壁灯大多数都坏了,只偶尔有零星的一两个闪烁着发亮,他的手按亮了一层又一层的标识,最终跑到了“休眠库”。


    这里的自动门,也坏掉了,奥尔这次没有等,他直接撕开了它。休眠库看起来像是个放大了的蜂房,一个个胶囊状的休眠室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但……甚至不用打开去看,奥尔也知道其中的大多数孩子已经在很久之前就死去了。


    他们的年纪甚至还没有血脉觉醒,和普通的血肉之躯死后情况相同。


    在胶囊中团成胎儿姿态陷入休眠的他们,现在缩得更小了,只剩下枯萎的一团,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活人,更像是一块枯萎的树木,一团干瘪的皮革……


    奥尔来不及伤感,他快速地在无数胶囊中间奔跑,打开那些阴影看起来还算大的。这些胶囊必须活的血族亲手打开,马赛克帮不上他的忙。这里的魔法回路时间也太久远了,奥尔信不过它们,万一伤害到某个坚强活到现在的小生命,他会自责不已。


    他就那么一个个地找了过来,火鸟张着嘴,想阻止他,可又说不出话来,不是他自己也存在着奢望,而是他不想打破奥尔的渴望。


    当奥尔又从高处的胶囊中跳下来时,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幻影?他穿着斜襟的高领短上衣,衣襟和袖口上都是珍珠的扣子,肩膀上有一件银绿色相间的小披肩,白色直筒长裤,一双黑色短靴。他很俊美,红色的卷曲短发,额头上戴着精美的绿宝石额饰,绿色的眼睛,鼻子很小巧。他站在奥尔面前,就像是接触不良的裸眼3D人物,身体一闪一闪。


    “你来得有点晚,我的同胞。”他用的是火鸟刚刚教会他的语言。


    “……对不起,我来迟了……”奥尔低落地垂下头。


    42


    “呃……”幻影愣住了,接着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这才愧疚地说,“我不是在责备你!请原谅我,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不恰当的玩笑。我感谢你的到来,万分地,感谢。”他一手抚胸,向着奥尔弯下了腰,“而且,你来得一点都不晚,这里的生命之火,还未曾彻底熄灭……谢谢……”


    这位3D先生化成了五个光团儿,分别飞向了五个方向。奥尔自己去追一个,让马赛克去追其他四个。他追的那个竟然停在了一个奥尔打开过的胶囊外,胶囊的门重新闭合,奥尔很确定里边的孩子在他刚刚检查时是已经死去了,心跳脉搏全无,而且整个身体已经木化。


    不是精灵变成木头精灵的木化,依旧活灵活现仿佛木头雕刻的艺术品,而是尸体化为极其干燥的干尸,摸上去像木头,敲击时发出的也是类似于敲木头的咚咚声——奥尔不知道有没有尸体木化这个名称,这是他根据情况自己取得。


    但在光团进入胶囊后,被奥尔打开的胶囊又合上了,胶囊里开始闪烁起了温暖的橘黄色光芒,过了一会儿,橘黄色的光芒只剩下了硬币大小的一点,从胶囊中退出,胶囊又自行打开了。


    里头蜷缩着的木化尸体,变成了一个少年精灵!虽然他瘦得皮包骨头,但他是活的,有体温的,血液在流动的生命。


    奥尔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近乎要流泪,他的手上多出了一条马赛克组成的毯子,赶紧把少年从胶囊中抱出来,放在了毯子上。少年睁开了眼睛,无力地抓住奥尔的胳膊,用干涩的嗓音艰难地问了一句:“请问……灾难结束了吗?”


    奥尔发现他睁眼的第一时间就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少年的提问让他动作一顿,他可以回答他们,灾难结束了,但是,并没有。他们在胶囊里,至少是沉浸在未来将会与家人相遇的美梦中去世的,可当他把他们带到外界,这些孩子即将面临的是从巅峰到谷底的断崖式跌落。


    “我明白了……谢谢。”少年却比奥尔想象的还要冷静和聪明,奥尔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魔法时代生活的少年们,并非温室里的花朵。奥尔将遮挡住少年的手挪开了,精灵的眼睛看来同样可以窥探黑暗,他看见了周围无数黑暗的胶囊,泪水从他美丽的黑眼睛里流了出来。他只有悲哀,没有恐惧或疯狂。


    奥尔用毯子把他裹得更紧,抱着他奔向第二个光球,路上马赛克还把箱子给他送了过来。


    当看见第二个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胶囊,精灵少年和奥尔的眼睛一块亮了起来。奥尔将他放在地上,打开箱子,取出牛奶,用魔法让它变得温热,并交给了少年:“如果觉得恶心就别继续喝,我不想你刚出来就生病。”


    “我明白的,先生。”精灵少年双手接过牛奶,时间虽短,但已经足够他对奥尔建立起信任与尊敬——他用的血族的古语,先生只是一个类似的敬称,类似于尊敬的人。


    第二个胶囊里的是一位少女的血族,她比精灵少年更年幼些,刚刚睁开眼叫了一声:“妈妈?”


    奥尔忍着遮住她双眼的冲动,任由少女打量四周,果然,少女看见周围的景象后,眼睛也红了,她重新看向奥尔,彷徨中带着找到依靠的信任,说:“谢谢,先生。”


    奥尔又找到了剩下的三个孩子,三名精灵,两名血族,四个都是女孩,只有最开始的少年精灵是个男孩。


    少年精灵叫蒙托菲斯·尤里索托,两位少女精灵分别是奥索莱·查维顿与伊斯汀·多米洛。两位少女血族则都姓罗齐尔,一个叫赛娜,一个叫多蒙伊特。


    五个孩子进入胶囊时,都是十二岁,包括奥尔最先救出来的那位,看上去年纪较小的血族少女赛娜,十二岁也正好是可以进入核心避难的最高年龄,十二岁以上,虽然不被视作成年人,但也到了该承担一定责任的时候了。


    看着这五个孩子……奥尔很确定,他们五个能活下来绝对不是巧合,他们必定是经过挑选的。


    当五点硬币大的光重新聚合成3D先生时,他对视一眼,奥尔的怀疑成为了现实——对方面对他的怀疑目光,点了点头。而奥尔,也无法苛责他。


    要怎么苛责呢?这座古城至少在海面之下被淹没了两千年。


    “我想您也能猜到了,我们在外头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现在的世界是人类的天下,血族必须和狼人抱团取暖才能作为‘异族’在世界的角落生存下去。”


    “人类?”3D先生瞪大眼睛,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那些古怪的铠甲……”


    “是的。我要带他们离开了,并且很可能将无法再次到来,我能保护这些孩子们,但是,我不能保护这座城市。另外,我需要那些古怪的铠甲,它们是我这次能来到这儿的原因。”奥尔苦笑着,这么一想,还要谢谢教会了。


    第446章


    “……我想到了各种最糟糕的情况,却从未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并且糟糕到了这种地步。”3D先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但可以理解,毕竟只有如此漫长的被压制,才会……您也可以放心,当您离开,这里将会被彻底摧毁,不留一丝痕迹。”


    他顿了顿即使是虚弱的幻影,也能看出哀伤。


    “请问,您的语言是向谁学习的?您的发音带着优美的古韵。”


    “我得到了‘遗赠’,不过您的祖先到现在也不愿告诉我他的名字。”奥尔看着3D先生,这位也同样到现在没告诉奥尔他的名字。


    3D先生摇了摇头:“当这个世界上,已经无人知道我们的名姓,那就让一切彻底消失吧。”


    看来这是他们的传统?奥尔已经放弃向火鸟询问了,他哭得就像是个八百斤的大鸟。


    但是他悄悄搓了个魔法阵,隔绝了孩子们的听觉:“我不会强迫这些孩子去生育后代,或者必须选择同伴作为伴侣的。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延续,我会让他们铭记这座城市,但延续这里的辉煌,是活出他们自己的辉煌,而非成为生育的机器。我稍后也会这样告诉他们的。”


    之所以不当面说,因为现在面对的这位3D先生,必然是古城的君主,假如他是个活人,孩子们毫无疑问会更信任他。奥尔当着他们的面用这种话质疑3D先生,无论3D先生是反对还是同意,提出质疑的奥尔都占了先机,那情况很像是踩着他们的前辈给自己邀名。


    可这位3D先生无论是以怎样的一种情况继续留存于现世,他都是这座古城与孩子们的守护者,奥尔应用最大的敬意去对待,而不是踩在他的脑袋上显示自己。


    3D先生愣了一下,笑了,他对着奥尔伸出手,手掌上多了一块并非虚幻,而是现实的手掌般大小的红宝石,他将红宝石塞进了奥尔的掌心里:“我很高兴,能够认识您。”


    红宝石落进奥尔的手里……就消失了!


    奥尔刚想询问这是什么,脚底下忽然一个摇晃,耳边也再次响起了他已经很熟悉的“嗡!”声,当他重新站稳,已经回到了七女神广场。他看见了地上有什么金色的东西,但第一反应是转身去看那五个孩子。


    果然孩子们都东倒西歪,用他们细瘦的双手捂着耳朵,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奥尔用马赛克变出了一个极其巨大的箱子,箱子里边铺着厚厚的绒毛,还有五个带着保险带的凹陷下去的椭圆形座位。他一个一个抚摸孩子们的头,询问和查看他们的状况,确定他们没事后,把他们放进箱子,固定在位置上:“你们能听到外边的动静,这里也有个细缝,可以让你们解开保险带看见外边,但你们听到的都会是陌生的语言,未来我会教导你们的,此刻别说话,也别发出太大的动静,直到我打开箱子。”


    奥尔对他们隐藏了部分对话,但他们听见了,外边现在是人类的世界,血族只在角落残喘。他们不明白世界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但都对着奥尔点了点头,乖巧地缩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能怪3D先生进行了选择,哪怕这里只有一个孩子大哭大闹不接受现实,奥尔也会非常难办。这还只是第一关,未来要面对的将会是无数困难,这五个孩子一出去就会迎来无数人不怀好意之人的注视,因为奥尔再怎么隐藏,外人也会发现他是在出发去了一趟古城后,带回来的五个孩子,并会发现精灵的异常。虽然残忍,但这样严苛的环境下,寻常的孩子不仅无法坚持,反而会成为他自己与别人的累赘,甚至是危险因素。


    奥尔给他们变了些毛绒动物出来,他自己戳不出狼毛毡,但马赛克可以改变一切。希望这些柔软可爱的玩具能够给孩子们带来一些安慰。


    奥尔这才转身看向刚刚一闪而过的金色物体,那是……三个半人高的黄金箱子。


    奥尔:=。=


    制造这些东西的生命也看过《圣D士》吗?这简直就是黄金圣衣的宝箱,连箱子上那些图案的风格都有几分类似。这让奥尔发愁了,他以为的天使甲胄是一套甲胄,类似于贵族家陈列在外头当摆设的铠甲,这样奥尔用自己的能力抽掉铠甲上的几块重要配件,天使甲胄就废了。


    结果它们是这样的?可他也没看见奥古斯丁和加布里埃尔背着铠甲箱子或者戴着天使卡牌之类的东西。天使甲胄认主之后,是什么情况?


    奥尔满脑袋问号,但现在显然是没时间让他回去一趟,找奥古斯丁问明白了。


    他不知道3D先生要干什么,但总觉得自己得抓紧时间。奥尔走上前去,准备摸摸看能不能打开,不能……他就私藏下两套,剩下一套还是按照最初的计划给守律教,其余两套让分院赶快融掉再混合其他金属制成天使金属,做机械造物去。


    可奥尔的手一摸,箱子上的黄金就变成了细细的金沙,温顺地流淌上了奥尔的手掌,就和奥尔自己的马赛克一样听话。奥尔带着这些金沙直接去摸第二个箱子,第二个箱子丝毫不在意奥尔手上已经别的金沙了,同样化成了金沙,与同伴快活地在奥尔的手上交融在了一起。


    奥尔笑了。


    此时,七女神广场的中央出现了一个洞,这是奥尔进入这座城市后,看见的最稳定的空间门了,透过那扇门,奥尔甚至能看见外头游来游去的深海鱼。


    几分钟后,奥尔双手朝上托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腰上连根绳子,绳子后拖拽着一个网兜,网兜里就是三个黄金箱子,带着如此多的重物,显得他本人渺小得厉害,可他却以完全违反常识的速度,快速上浮着。


    终于,他能看见海面上的光了,随着哗啦一声响,大箱子先浮出了海面,紧接着是奥尔本人,网兜罩着金箱子挂依然沉在水中。现在天亮了,看太阳的位置,奥尔猜测应该是下午两三点左右。不过他很确定,自己不可能只在下头待了半天。


    马赛克变成了几十只小海雀,向四面八方飞出去,寻找海伦娜一世号,如果没有就向更远的地方飞,去寻找诺顿陆地。


    一只小海雀很快顺利地找到了海伦娜一世号,冰山已经不在了,围着冰山狂欢扑腾的水兵们也不在了,甲板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正举着个白色的双筒望远镜看向他的方向。


    虽然发色不对,不是亲王,但小海雀以为是某位军官,所以依旧欢快地靠近着。


    对方也发现了小海雀,他放下了望远镜,露出被遮住的脸,对着小海雀露出了优雅的微笑:“我们又见面了,奥尔。”


    “!!!”小海雀的翅膀停止扇动,差点直接掉进海里。


    晨、曦……


    远古的新神。


    他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奥尔现在确实离开了诺顿,这年代还没有官方意义上的领海与公海之分,谁拳头大,谁的渔场就多,航道就更宽广与稳定。海洋确实不算诺顿的。


    “别相信教会,那些家伙的嘴巴里说不出任何一句真实的话来。”晨曦对着小海雀歪了歪头,他拍了拍船舷,“贪婪血裔的技术很不错,这艘船可真是一位强大的美人儿,就像是你一样,我很满意。”


    小海雀一肚子MMP地落了下来:“我父亲和船上的人呢?”


    晨曦美艳面孔上的笑容因他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傲慢而越发炫目,他抬起左手,慢慢地……摘下了手套……他手套下的手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如蓝水晶雕琢的艺术品。


    就像奥尔离开前,亲王的左手那样。


    “轰——!!!”小海雀炸了!它化成繁复的魔法阵,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向了晨曦。晨曦张开魔法阵躲开,海伦娜一世的船舷直接被炸开了一个两米宽的大洞,破损的钢板缺口是亮红色的,能扛下现在大多数火炮轰击的20公分厚钢板滴滴嗒嗒流着红色的钢水。


    看着刚才自己站立得位置变成那种模样,晨曦没有任何的惊恐,正相反,他绿色的眼睛流露出的都是兴奋的光芒。


    感觉到了视线,晨曦抬起头,奥尔扇动着白色的翅膀,悬浮在天空中看着他:“我父亲呢?”他灰色的眼睛也发着光,却是愤怒的毁灭之光,湿透了的亚麻色长发披散在身上。


    “或许……他刚刚就在被你一轰而消失的甲板下方?”


    奥尔握紧拳头,低下了头:“我很抱歉,晨曦阁下,我愿为我刚才的冲动负责,您要如何才愿意交还我的父亲和族人?”


    马赛克已经在周围蔓延开,他知道甲板下没人,甚至这整艘船都变成了一艘空船。现在的海伦娜一世号,是一艘只靠着船锚停留在这儿的空船。


    “我要你带回来的东西,所有的。”晨曦轻轻一跳,飞到了半空中。


    “……”奥尔沉默了片刻,“三件天使甲胄可以给你。”


    不能说带回来了活的精灵和古血族,远古本身就是复兴魔法时代,鬼知道这位新神听说带回了魔法时代的真人,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说的是全部。”


    “两件天使甲胄,要换就换,不换我就回去继承贪婪血裔的王位了。”奥尔咬着牙,不但没抬价,反而继续压价。


    晨曦歪着头:“看来……你带回了很重要的东西,比你父亲的命都重要,这更让我好奇,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了。亲爱的奥尔,你知道吗?他被带走时,砍下的手腕还没能止血,简直虚弱得像是个人类,你觉得,现在他还活着吗?”


    “啪!”响指一响,战斗开始!没办法谈了!


    晨曦所在的空间顷刻间出现了两道巨大的裂缝,直接将他切割成了三段,裂缝消失,刚才位置的晨曦碎裂成了无数的泡沫,真正的晨曦在十米远的地方站着。


    红龙:“这是一个幻象!晨曦的力量是精神控制!”


    奥尔真实的分身曾经差点把具有真实之眼的血族圣堂骑士吓成精神病,可现在,奥尔十分需要一个真实之眼。


    不对!这个也是假的!他猛然回头,晨曦竟然已经朝着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宝箱去了。用不了刚才的空间裂缝了,那个魔法需要长时间地准备,且目标不能移动。但随着奥尔的响指,风开始挤压晨曦,海中生出无数冰凌,如城堡般包围着大宝箱。


    晨曦叹了一口气,一边闪躲着进攻,一边转过了身:“我本不想现在与你战斗,我以为我们可以和睦相处的。”他从一个变成了六个。


    “我也以为我们可以和睦相处的。”晨曦的幻象甚至能骗过马赛克,他影响的不是眼睛,而是大脑,即使奥尔对他充满了戒备,马赛克蔓延向四周,甚至悄悄碰触到了六个晨曦,但他的大脑依然让他相信所有的晨曦都是真的。


    ——他即便是真的拥有真实之眼,现在也没用了,真实之眼的眼睛没被骗,可大脑同样会被骗。


    等等,无法辨认出晨曦,可……深蓝之歌呢?奥尔翅膀一振,化为连串的残影,向着一旁躲开,一剑劈空的晨曦握着深蓝之歌站在奥尔刚刚的位置上。


    深蓝之歌是强大的魔法武器,它自身的存在感过于强烈,晨曦可以让奥尔的大脑误判他自己,可要么是他得到深蓝之歌的时间还太短,要么是他确实无法让奥尔的大脑认定幻象手中的武器也那么强,总之,深蓝之歌破坏了他完美的伪装。就像是有人剪掉了迷彩服的一大块,贴上去了材质更好的蓝色布料。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没有愤怒,而是再次对奥尔笑了笑:“好吧,捉迷藏停止了。”他终于双手持剑了……


    黑衣蓝剑的晨曦与红衣白翼的奥尔在蓝天大海之间打在了一起,因为速度过快,肉眼看上去就是天空中出现了一条四色彩带,他们朝上,白色的云彩被他们震碎,他们向下,平静的海水爆出高高的水花。他们撞上战舰,船舷被撞得破破烂烂,舰桥的玻璃碎了一地。


    白色的羽毛、红、黑两色的衣裳碎片散落得这一块儿那一块儿。


    “嘭!”奥尔的背脊撞在了保护大宝箱的冰山上,深蓝之歌也刺入了冰山。下一秒晨曦便缩身侧闪,奥尔一脚踢出,眼神闪过片刻的恍惚,他又被晨曦欺骗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晨曦的剑已经在冰山上拖出了半米多长的口子。


    五个孩子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奥尔还是在大宝箱上留下来一条细细的口子的,他们就通过那儿观察着世界。虽然后来的这个也是血族,但他很显然和先生是敌对的,而且对他们不怀好意。


    孩子们一个抓着一个的手,抱成一团,紧紧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眼看着奥尔要打响指,晨曦立刻放弃切割冰山,在奥尔看来,晨曦瞬间就变成了三个他,一块儿贴身缠向奥尔。这样近的距离下,奥尔要通过深蓝之歌辨认出谁是本体的速度慢了许多。甚至刚辨认出来,晨曦就会复制出新的幻象,重新让奥尔陷入混乱。


    红龙和火鸟也帮不上忙,因为他们俩算是和奥尔“共用”一个脑,奥尔的感知即是他们的感知,奥尔的所见当然也是他们的所见。


    奥尔的身上被深蓝之歌切割出了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只是瞬间,伤口便愈合了,甚至连丁点的血迹都来不及溢出。


    “你看来从七女神之城拿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啊。”晨曦看着奥尔的伤口,眯起了眼睛,绿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深蓝之歌这样上个时代的高级魔法武器,会在造成的伤口处留下魔法残留,毕竟魔法时代异族们的自愈能力可是比现在还要强悍得多,可这些都无法对奥尔造成伤害,“我们坐下来谈谈吧,奥尔。”


    激烈的战斗中,他的声音却如从遥远之处传来的回音,奥尔紧皱着眉,灰色的眼睛再次露出一阵迷茫。他战斗的动作没有放缓反而变得越发激烈,晨曦一度被压制被打得入海飞天,但他还是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甚至除非紧急否则尽量不让深蓝之歌伤害到奥尔。


    “我们是朋友,你该知道,我是个守信的人,我们是可以谈一谈的。来吧,坐下来吧。”


    奥尔依然维持着刚才的速度和力量,但他的举动越发地混乱了,甚至晨曦对他的应对算是游刃有余,两个人没再上天入海,战斗范围保持在空中的一小段距离里。


    奥尔几次想打响指来一个大范围的魔法轰碎幻象,还自己清醒,都被晨曦的幻象或实体所阻止。


    晨曦的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忽然,他的袖扣碎了!他一直挂在胸前的望远镜碎了!他的耳环、项链坠、戒指,接连碎裂!


    这些都不是寻常的首饰,而是强力的魔法物品,除了特殊效果,还拥有着强力的护身效果,这还没完,当它们全都炸个粉碎后,碎裂的就是晨曦的血肉了,大片大片的血肉四处飞溅,就像是半空中炸出一个血肉烟花。


    “你……”他一直没让奥尔成功打出响指,可魔法还是激发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油滑!”


    看着冲过来的奥尔,晨曦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这位年轻的血族从很久之前,就在隐藏着自己的施法能力。


    奥尔伸出了胳膊,他距离晨曦只有两步了,突然,他的头朝后一仰,就像是有谁给了他当头一拳。当他努力把脑袋正回来时,他灰色的眼睛已经充血严重,连眼白都变成了红色,他的鼻子、耳朵、嘴巴,都在出血。


    他还要前冲,但左胸一痛,一只骷髅手掌,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在晨曦身体的四周,他被炸碎的骨头正在重新飞回他的肢体上,包括连带着水晶之手的左臂,很快他变成了一个除了脑袋和左手之外,全身都是骨头的怪物,在阳光下,他的骨头上不时闪烁着金属色的符文之光。


    正如奥尔确定,刚刚的晨曦那么炸也不会死,他依然可以抓住活口逼问线索。现在的晨曦也确定,现在的奥尔被捅穿心脏同样不会死,他也依然可以……


    “你成长得非常好,我对你的身体很满意,奥尔维茨卡·蒙代尔。哈哈哈哈哈哈哈!”晨曦瞪大了眼睛,原本美丽的绿眼睛现在也和奥尔的眼睛一样,充血严重。


    深蓝之歌捅进了奥尔的腹部,他要上撩,彻底划开奥尔,给他来一个开膛。奥尔的双手紧紧按在了剑刃上,但这完全来自身体抵抗的本能,他的脑子现在一片混沌,除了疼痛与来自后脑核心的灼热,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感知。


    红龙和火鸟在奥尔的精神岛屿里嗷嗷乱叫,但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又可以理解为直指大脑的物理攻击,他们虽然处于精神岛屿却帮不上忙。更何况奥尔的心脏被骷髅的手刺穿,那家伙正在不断撕扯心脏——他要是直接扯碎了,反而对奥尔构不成太大的伤害。


    深蓝之歌也正越刺越深,奥尔的手越来越无力,他的指头没被砍断,只是晨曦还怀着猫戏老鼠的心思。


    一个虚幻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了两人身边,可奥尔闭着眼,晨曦这位专注于精神控制的大师对虚影的存在竟然也毫无感应。虚影更清楚了一些,他正是那位3D先生。


    3D先生伸出手,穿过了奥尔阻拦的手臂,直接握住了深蓝之歌。


    “咔”


    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动,蓝水晶之手直接从晨曦的腕骨上断裂了,晨曦甚至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它已经化成了一道水流,流入了奥尔的身躯。3D先生微微一笑,消散在了黄昏的阳光之下——战斗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


    第447章


    意识到水晶之手断裂的晨曦,第一时间就是要将自己的右手抽离,但奥尔的心脏中先一步长出了深蓝色小藤,它们刺进了骨头缝里,只是一个眨眼,蓝色小藤已经进一步扩张,没有缝的骨头也被小藤的根深深扎了进去。


    一股冰凉舒适的魔力正在传遍奥尔全身,他心脏的痛苦消失了,遭到重创的大脑正在快速得到治愈。


    奥尔充血的眼睛恢复了清明,但来不及思考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失去双手的晨曦正在快速地逃跑。奥尔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我给你他们的信息,他们都活着!今天放我走!”晨曦是用现在最常用的魔法语言吼出来的,简短准确,并且带着契约的效力。


    “说!”伴随着奥尔同样使用魔法语言的呐喊,海面发生了骇人的变化——它凹陷下去了!


    也在同一时间,他们俩的契约达成了,晨曦一甩无手的胳膊,向陡然间阴暗下来的天空中抛射出了一支红色的光箭。奥尔立刻放弃了晨曦,转身追向光箭。


    在他身后,海伦娜一世号的船锚被赤红色的魔法斩断。被船锚拽着,这艘无人操控的船很可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浪中倾覆。保护着大宝箱的船也轰然碎裂,大宝箱变成了艘形,半潜入水底,被看不见的马赛克拽着,紧紧跟在奥尔的身后。


    响指,确实不是奥尔使用魔法的必备条件,发动魔法的是魔法阵,奥尔最初只是为了便于记忆,该使用的魔法阵在哪个手指上就搓哪个手指,随着他使用魔法越来越熟练,不需要在手指上进行记录,已经可以直接使用了。但打响指依然成了一个习惯留存了下来,当然,奥尔自己也怀着危急时刻阴人的想法。


    至于对晨曦的施法前摇时间过长……奥尔也不想,但他确实分辨不出到底谁是真的,他一开始想用笨法子,干脆一块儿轰,可当晨曦的幻象消失后,他发现自己所有魔法指向的目标也都消失了,包括那些指向了深蓝之歌的魔法,这代表着他根本没能正确指向晨曦本体。


    于是只能用更笨的方法了,就是让晨曦停止使用幻象,他装作彻底被幻象控制,陷入癫狂和混乱,这次算是赌对了,晨曦面对已经慌乱的他,使用了更直接的进攻方式,奥尔也终于找到了反攻的机会。


    应该说,奥尔每一次改变策略的目的都达到了,阴人也阴到了,晨曦已经被炸碎了,深蓝之歌也被炸飞了。但他还是低估了晨曦。这位新神没有用金属改造自己,但改造了自己的骨头,而且,听他说的那些话,他能直接换头?


    奥尔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到底是什么让处于绝对优势的晨曦,不但没成功,还狼狈逃跑呢?而且他的两只手都没了,深蓝之歌呢?


    奥尔实在是想不起来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火鸟和红龙也没办法帮他解答。


    火鸟拍拍翅膀:“你当时闭眼了,假如你没闭眼,我们或许还能知道一点什么。”


    奥尔不敢扭头,怕跟丢了光箭,但那个时候能救他的,好像只剩下3D先生了。


    光箭沉入海底,奥尔放下自己的思绪,也紧跟着冲了进去。


    ——奥尔考虑过晨曦是否说谎,只要他说谎……奥尔回到陆地上就会挨着个地找教堂,并开启屠杀模式。杀完了他就带着所有愿意跟随他的人,离开诺顿。用走的,也要走到波塞科尼。


    这是最糟糕的选择。他和波塞科尼将会彻底成为万众之敌,一战都可能直接原地变成圣战。他们将频繁应付各种大小战斗,波塞科尼的发展会遭受重创,同时,也必然有很多人死去……非常多……


    哪怕只给他一点点可以呼吸的缝隙,奥尔也不想走这条路。


    奥尔不断地下潜,深海恐惧症是彻底治愈了,魔法箭还没消失,他就已经看见了目标——发着光的巨大水母,水母的头部里现在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都穿着海军的制服,闭着眼睛,比起说他们是活人,看起来更像是一群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


    水母也发现了奥尔,它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但脑袋里的负载让它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眼看着奥尔的接近,它的无数触手飘荡了起来,一些向海水中排出乳白色的液体,另外一些则放射出电流,织成密密麻麻的金色电流!


    这片海域的无数海中生命惨遭波及,丢了性命,奥尔却速度不减地冲到了大水母的头顶上方。这只水母有智慧,也有能力,但它还算不上是海怪。马赛克破开海水,直接将水母束缚住,被奥尔整个拖拽着上升——他不敢就在深海里把人放出来,谁知道这地方的水压会不会要人命?又或者这些人有没有体力自己浮上去?又或者这个水母藏人的方法有什么特别之处,暴力破解会造成伤害?


    奥尔刚刚钻出海面,就被一个巨浪迎头拍了下来!马赛克组成的魔法阵散发着美丽的光,藤蔓编织出一块圆形的……竹排?又是一个巨浪拍下来,在竹排上空,被透明的光膜阻挡住在了外头。


    水母也浮上了海面,奥尔拍打着它滑溜溜的脑袋:“把人都安全地交出来,我就放你离开!我只是要活人!”


    奥尔也算是向晨曦现学现卖,他同样使用的是带有契约属性的魔法语言。


    在惊涛骇浪中,奥尔听到了一声很怪异的回音,人的喉咙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甚至没法形容出来。但这就是水母的回答,它同意了,达成了这个契约。它开始摇摆身体,奥尔放开了束缚它的马赛克,并根据它游动的姿态,确定这个家伙是要侧躺着,他让马赛克帮了忙。


    “噗——嗖!”一个大活人被喷了出来,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弧线,马赛克组成的网床把人接住,撞击让出现的人喷出了一口黏稠的液体,咳嗽了起来,他还没闹清楚发生了什么,已经被放在了竹排上。


    确定了一个是活的,奥尔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脸,但总觉得水母看见了奥尔的表情后,也松了一口气。它开始不断向外喷出活人,这场景其实十分滑稽,像是某些卡通人物在吐西瓜子。可奥尔根本顾不上“欣赏”其中的乐趣,他专注于每一个人的情况,尤其当亲王被喷出来放在竹排上,奥尔立刻跑了过去。


    亲王的左手不见了,他的手臂没有愈合,断口处甚至能看见鲜红的肌肉与森白的骨头,止血的是覆盖在创口表面的凝胶状物质。所有被救海军的衣着虽然黏糊,但都很完整,只有他,衣服破碎能看见割裂的痕迹以及血痕,而且,亲王比上一次奥尔所见的他更衰老了……


    “父亲!父亲?”奥尔把亲王抱在怀里。


    “别摇……再摇我真的要死了……”亲王张开了眼睛,“我这样和陛下挺相配的,不是吗?”


    “这一点都不好笑,父亲。”好冷的笑话。


    水母放完了人,特意在原地转了个圈儿,让奥尔看清楚,它真的是吐干净了,一个都没有了,才在奥尔点头之后,快速沉入了水中。


    海浪越来越大了,雷电的轰鸣仿佛能震碎天空,虽然有魔法的保护,但竹排还是摇晃得过于剧烈,这几百人就像是在坐大型过山车。而且现在就连海军们也没办法分辨东南西北了,乌云遮蔽了天空,星辰全都不见了踪影,他们身上更是连个指南针都没有。


    一个狼人水兵忽然指着黑暗中的大海呼喊:“海伦娜!”


    是海伦娜一世号!它竟然也飘到附近来了!


    这时候的奥尔带了太多的人,在狂风暴雨中,他要接近战舰同样一点都不轻松。他用马赛克变成螺旋桨在竹排后边推,他自己不断加固竹排本身,以防它在前进过程中散架。同时也在不断加固着护罩,以防越来越可怕的海浪拍碎护罩,把他们全卷进海里。


    带着孩子们的长梭就漂在竹排旁边,虽然水下更安全,但奥尔担心他们害怕。


    海员们在以奥尔为中心,胳膊挎着胳膊,一圈又一圈地围着,最中间是亲王,外围是个子矮小或年纪大的,接着是人类,然后是血族,最强壮的狼人们在最外头。一个大浪打来,有人被颠得飞起来松开了手,立刻有四五条手臂把他拽了回来。奥尔不能彻底挡住风浪,不时会有余波漏进来卷了个边儿,外围的狼人渐渐疲惫,立刻会有人去替换他,更弱小的狼人、血族,甚至人类……


    奥尔在追,海伦娜一世号被浪推着也在跑远,但还是奥尔的速度更快一点,终于,他渐渐追上了战舰。


    这艘战舰出港的时候还整装齐备,灿亮如新,现在却已经是破破烂烂,坑坑洼洼。可无论对奥尔还是对船员来说,这艘战舰都更安全,尤其战舰上还有着可以让他们确认方位,以及与岸上联络的仪器!


    终于上船了,奥尔没进船舱里,他将翅膀用马赛克伪装成黑色,飞在了船的前方,为这艘船平抑着周围的海面,让它能更快地冲破风浪回到陆地,好为亲王治病——孩子们的状况挺好,甚至……通过马赛克的感知,这五个孩子还觉得现在的情况挺好玩?罗齐尔氏族的风格吗?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看见远处有几点光亮。


    “先生!是渔船!”在甲板上为奥尔指明方向的船员呼喊着。


    “……救。”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奥尔很确定,这些渔民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这场风暴并非源于自然,而是古城湮灭带来的连锁反应。


    奥尔从甲板上落了下来,收起翅膀,给自己裹上黑色的大衣,可这大衣又让他想起晨曦,干脆就换成海军大衣。


    海伦娜一世号没办法连人带渔船一块救走,他们只能救人,船上的渔民们,虽然舍不得船和渔获,但知道命更重要,还是乖乖地顺着绳梯爬上了船。他们还担心在两船靠近的过程中,小渔船会被庞大的战舰挤翻,谁知道当战舰靠过来,附近的海面便平静了下来。


    一个年轻的渔民刚上船就忍不住掏出了挂在脖颈间的项链坠,亲吻了一下:“感谢海魔!”


    海军们立刻都看向他,年轻渔民吓坏了,其他渔民也立刻围了上去,把他挤在中间:“他吓坏了,吓疯了!感谢光明!感谢光明!”


    海军们刚才都看见了,他亲吻的项链坠像是个天使,但却是全黑的——谁都不知道,也没人去刻意传播,但不久前奥尔和亲王与大章鱼战斗的事情还是传播了出来,甚至已经在渔民中传扬开来。


    有知道内情的血族海军笑了:“不,确实是海魔救了你们。感谢海魔。”


    稍后,有人把他们带去了船头,在那儿,他们看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色大衣的人,随着他们的靠近,那人的头顶上长出了一对黑色的盘角,背后张开了一对甚至能将漫天的风暴都遮挡住的黑色翅膀。


    “光明啊!”有人吓得跪在了地上祈祷。毕竟海魔只是最近兴起的宗教,光明已经根植在人们的心中两千年。


    “有人传教?”奥尔问。


    没人回答。


    “有人向你们索要供奉吗?”他尽量让声音变得温柔。


    “……”毕竟是这位海魔救了他们,并且,海魔在诺顿海军的船上,这说明海魔和诺顿海军是一起的?一些渔民们脑海中的恐惧逐渐被理智所压制,他们有的人缩着脖子,朝奥尔摇了摇头。


    奥尔略放松了些:“我们不是神,我们只是一群仅存的守约者。我们的责任不是到处去救人,而是压制海怪,阻止它们上岸。所以,假如有人假借着我们的名义传教,要雕刻偶像,奉献供品,那他一定是个骗子。我们不可能听到任何祷告声,更不可能去回应这些祷告声。


    这一次救了这艘战舰,又救了你们,只是我在又一次战斗中的顺手行为。所以,下一次出海,不要把希望放在我们的身上,假如你们再次遇到危险,不可能再次有一个海魔出现,你们明白了吗?”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有些人的脸上流露出愤愤不平,他们觉得奥尔是在尽量和他们撇清关系,懒得搭理他们,看不起他们。但有些人眼睛里反而更多了些信仰,或许他不是神,但他至少是一位什么都不要,但却依然对他们施以援手的强者。


    “请把我的话告诉给其他所有人,谢谢。”


    既然有海魔的信仰,奥尔也就彻底不遮掩了,继续回到船头前方引导,一路上又救了几条渔船和商船。小船的上舰,大船跟在战舰的侧后方,奥尔没办法把严密的保护范围扩展到整个船队上,但松散地立起几个防护罩,适当地削弱其他船只面临的风浪还是没问题的。


    船队很快找到了灯塔,进入了泰尔帕河,驶入河道时,奥尔直接跳进了河里,消失了踪影。


    实际上他是回到了出海口,趁着没人的时候,带着装有孩子们的大宝箱以及三个黄金箱子飞上了天,在夜幕的掩盖下回到了索德曼。


    打开了很久没有回来的家门,奥尔在客厅里打开了大宝箱,五个孩子眼睛亮晶晶地自己解开保险带跳了出来。


    奥尔打了个响指,房间与外界隔音了,奥尔看向了二楼,介绍道:“那是彼得·潘,我的长子。”


    小精灵宿舍的房门上,又开了一扇小门,彼得·潘探了个小头,不是很确定地看着奥尔——奥尔虽然没回家,但彼得·潘总能在办公室和他见面,彼得·潘在早期也对狼毛毡提出过了一些意见,不过后来就放弃了。毕竟,要实现他的意见,是要手的。


    五个孩子明显一阵愕然,迷惑地看着奥尔,又看了看开开心心叫着“爸爸!”,带着闪烁的精灵粉,从二楼冲下来的小精灵。


    小精灵和血族间的关系,在他们那个时代就是园丁和贵族,甚至更糟糕一点,是蚯蚓和神。


    现在这位强大的血族说,蚯蚓是他儿子……


    奥尔看着他们,又说:“我的伴侣,丈夫,是个狼人。”


    “!!!”几个孩子刚才目睹了狼人和血族一起在海中奋战的情景,也多少明白了现在两族之间的关系,可奥尔投下来的依然是个重磅炸弹。


    “并非政治联姻,我们十分相爱。只是现在因为局势的关系,他在另外一个地方发展。”


    他和达利安,也不能说是自由恋爱,现在想想当年,奥尔只觉得达利安能答应他,而不是给他两巴掌,完全是个奇迹,他到底为什么能那么中二的?


    “彼得·潘,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是要在这儿居住很长时间的客人。”


    这五个孩子不是一般的孤儿,他们在远古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虽然一睁眼什么都没有了,可身份变化的落差不是那么容易适应的。而且,奥尔也收到了他们居住吃喝的费用——消失的红宝石,虽然它现在不见了踪影,但绝对不只是这么简单。而且,刚才的战斗中,他很可能是被3D先生救了一条命。


    “爸爸,我好像……听过他们的语言。”彼得·潘皱眉,摸着自己的小脑袋,“雷、雷亚波斯?”


    “雷亚托斯。”奥尔说,看来彼得·潘得到的传承还是很完整的,只是有些东西埋葬在深层记忆里,当有什么东西触动他时,那些记忆才会浮上来。


    “对对对!热情的雷亚托斯,恶作剧的雷亚托斯,自然又自由的雷亚托斯!”彼得·潘竟然主动飞了过去,绕着五个孩子飞舞,“我的祖先,很喜欢雷亚托斯。”


    孩子们笑了起来,看着彼得·潘,大概也让他们想起了在雷亚托斯的过去吧?


    “彼得·潘,你先陪着他们,教导他们一些常见词汇和常识。”奥尔把三个黄金箱子拎了出来。


    濒死之际,奥尔已经动用了天使甲胄的力量,但还没等它们飞上去,已经有另外的力量加入了进来,总算让奥尔没有彻底把底牌掀光,还留了最后一招——目前已知他能操控天使甲胄的人,绝不会向外说,但那个神经病晨曦就不一定了。奥尔当时还不能确定,他用了天使甲胄,就能把晨曦留下来。


    奥尔的手放在第一个黄金箱子上,金砂就如收到了蜂王命令的蜂群,转瞬间在奥尔的手掌上包裹成了一个金球。当奥尔举起手,金球的尾部与黄金箱子之间还有一道两指宽的金色连线。


    然后他就发现,六对眼睛正看着他。彼得·潘用小手捂着嘴,所有人里,目前只有他稍微了解这个情况的可怕性,五个孩子则只是好奇地看着奥尔。因为他手里的东西,并非他们已知的任何魔法之物,虽然是从雷亚托斯带出来的,可风格绝对不是雷亚托斯的。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奥尔说着,将金球碰到了柱子上,金砂开始顺着柱子流动,就像是给柱子加了一道细细的金色描线,在这个时代这是很普通的装修风格,“稍后我要离开一会儿,你们绝对不能离开这个屋子。


    我接受了你们某位祖先的遗赠,我知道雷亚托斯人是如何的充满战斗欲与冒险精神,但是,这外边的世界绝对不是一个冒险的好去处。”


    “请放心吧,先生。”五个孩子收起眼中的好奇,女精灵奥索莱代表所有人说,“我们已经看到了世界的改变,过去我们冒险,是为了探寻未知,寻找更强大的力量。但现在外头的世界并非彻底的未知,书本与您的言谈中,可以让我们了解,现在闯出去,不是冒险,是遇险。


    在您确定我们拥有自保能力之前,我们会紧跟着您,或坚定地停留在您让我们停留的地方。”


    火鸟在奥尔的精神岛屿上蹦跶着抗议:“QAQ你以为我们的时代没有危险吗?魔法时代的大规模战争从未停歇,孩子们从小就要接受战士教育,我们雷亚托斯人虽然活泼了一点,但不是蠢货。”


    奥尔:“抱歉,但我还是要说。”


    第448章


    奥尔虽然诚恳道歉,但还是向着彼得·潘一甩,小精灵没想到还有他的一份,突然落在身上的金砂似轻实重,让彼得·潘在半空中变得摇摇晃晃的,就像是个喝醉酒了的蜻蜓,这些覆盖在他翅膀上的金砂在流动,让他渐渐重新获得了平衡。


    重还是重,但彼得·潘平稳下来后,感觉到更多的是力量。他飞得更快活了,绕着奥尔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喘着粗气,坐在了奥尔的肩膀上——只给彼得·潘,是为了让他保护孩子们,也是为了让他自保,终究奥尔和这些孩子们只是刚刚认识。


    精神岛屿中的火鸟咂咂嘴,可最终没有出言反对奥尔的行为,


    “来,带他们上楼上的客房。”奥尔对彼得·潘说着,已经转身去开门。


    一辆马车在夜幕中从远处疾驰而来,马车在门口停下,披着大披风的亲王被从车上搀扶下来。奥尔抬手将手臂横在亲王的腋下,将人撑起来,另外一条手臂阻拦了其他人的靠近:“你们留在门口。”


    将亲王放在椅子上,奥尔第一时间撩开了披风,他左手上的胶状物质不知道是融化还是脱落了,已经消失了大半,糟糕的是,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他如果是人类,已经流干鲜血而死了。


    奥尔直接咬在了亲王的左胳膊上,蛇牙刺入皮肤,治愈毒液大量注入亲王的肌肉,亲王发出一声闷哼,他全身的血管都浮现出深蓝色,深蓝色又快速消失,看起来聚集流淌向左腕,亲王的创口处随之凝结了大块深蓝色的结晶——这不是冰,是魔力残留。


    这些结晶顽固地停留了十几秒,终于一块又一块地掉落在了地板上。


    奥尔上次为达利安治疗用到的治愈毒液都不够今天的三分之一,可在结晶脱落干净后,进一步的效果终于出现了,亲王的腕部创口先是愈合,继而向前生长出一根细肢,细肢渐渐变粗,最前方也随之出现了分叉。


    在经过一段略诡异的变化后,长出一只与亲王的右手一般无二的血肉左手。


    奥尔站起来,看向亲王的面容,他可能又稍微年轻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治愈毒液能治愈国王的衰老,却无法治愈亲王的,他们俩的情况确实不一样。亲王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终究还是有几分失落的,但看着奥尔,他很快振作了起来。


    “深蓝之歌救了我的命,他本来想杀了我,彻底接手贪婪血裔的。”


    这解释的后半截好理解,晨曦这是打定了算盘和奥尔“合二为一”,亲王假如也死了,以他的角度看,那时候贪婪血裔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反而是前半截让奥尔有些疑惑,他思考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亲王是怕他又自责——认为是深蓝之歌才让亲王受到了这种伤害。


    奥尔忍不住笑了,他在亲王心里,到底是多敏感的一个人啊?


    “父亲,虽然没有了深蓝之歌,但我有别的礼物给你。”他对着第二个黄金箱子招了招手,一团金砂飞了过来。


    亲王一开始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直到金砂随着奥尔托起他的左手,覆盖在他的皮肤表面,就像是给了他一只假手。


    “天使?!”


    “当然不是天使,这只是一种机械造物而已。”奥尔对着亲王露出了诚恳的笑容。


    “……”亲王看着奥尔,他信他才怪了,但他还是朝奥尔点了点头,“对,机械造物。”


    “好了,我得趁着天黑离开。”奥尔站了起来,又对着三个箱子一块招了招手,大量的金砂从箱子里涌出来,流淌到了奥尔的身上,它们藏进了奥尔羽毛的缝隙间。


    现在黄金箱子看起来还是黄金箱子,然而实际上它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外壳了。这种情况下的天使甲胄,即便被教会的人手侥幸“激活”,也不会有多少战斗力了。


    “你要干什么去?”


    “杀了晨曦。”他答应的是“今天”放他走,现在已经要到十二点了,不算违反契约。


    晨曦是需要通过眼神、动作,语言和魔力,才能对别人施加影响的,就是需要面对面,可在没有面对面的情况下,马赛克就好用多了——他在战斗时思绪被晨曦所影响,还是做出了严重的误判,这种敌人虽然也是法系,但就该拉开距离战斗。


    晨曦一见面就对奥尔展示水晶之手,就是故意激怒他,诱惑他过去。单纯就战斗经验来说,这家伙让奥尔佩服。


    奥尔本来还担心和晨曦的距离超出自己的跟踪范围,但是他的跟踪范围好像又变广了,而晨曦虽然没有和他同路,但在逃离后前进的方向同样是诺顿,一直保持在奥尔的跟踪范围之内。


    “去吧。我会在你家里守着的。”亲王活动了一下左手,“顺便熟悉一下我的‘义肢’。”


    彻底放心的奥尔又一次离开了家,暴风雨依然在持续着,一艘个头不小的木制商船在海面上颠簸着,距离拉近就能看出来,这应该也是一艘由军舰改造的武装商船,船身上写着“晨曦号”。


    与有着机械动力可以在暴风雨中继续航行的钢铁巨舰不同,遇到了暴风雨的帆船只能把提供动力的风帆全部放下,以防被吹断了桅杆。


    不过晨曦号又有点不同,它明明也放下了全部的风帆,却还在缓慢地向着诺顿的方向前进。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光芒闪亮的瞬间照出了几条连接着透明的锁链,一个浪头颠簸,锁链在海中束缚住的生物露出了黑白的皮肤——七头虎鲸。


    “嘣——!”透明锁链被冰锥击碎了,


    虎鲸们闷头前进了一阵儿,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彼此对视轻叫了几声,最大的那头绕着所有虎鲸转了一圈儿,发现大家都脱困了,立刻招呼一声,钻进海里,消失不见了。


    晨曦号在海洋上颠簸了一会儿,终于有船员发现了不对。他们匆匆跑到了船头,摸到了不明材质的透明锁链,伸手一拽,因为用力过猛,直接让自己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奥尔没在这儿,他在更遥远的地方,在云层之上。和晨曦的战斗,必须远程,在晨曦的力量影响不到他的地方进行,奥尔现在正在窥探这艘晨曦号——远古的这位新神显然自恋到了极致,连他的船都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这艘船上的情况,可以说是不堪入目,这就是一艘海上的J院加赌场再加角斗场。船上的一部分人彻底放纵着自己的精神与□□,另外一部分彻底成为了前一种获得满足的道具。


    奥尔甚至在这儿看见了有长耳朵的人、长着犄角或翅膀的人、手脚短小的人,以及有着动物特征的人,他们都不是天生的,更不是真正的特殊种族,而是后天改造的结果,这里甚至还有“娃娃”与“不倒翁”。


    奥尔知道有恋残癖,但恋到这种地步,甚至将自己的行为付诸现实,这种行为让奥尔觉得想吐。


    但是,不能毁掉这艘船,奥尔搓了搓手指,群体性催眠的魔法阵在不同的角落里开始亮起了光。到甲板上查看的水手刚刚通知了船长,船长跟随他去查看后,虽然一脸的为难,还是匆匆跑向了客舱里最大的房间。


    “冕下……”他双手放在胸前,颤抖着手轻轻敲了两下门,就立刻缩在了门旁,“出事了,拉船的杀人鲸被放走了。”


    门打开了,明明是在休息的室内,却穿着一件宽大披风,戴着皮革手套的晨曦走了出来。他的手指抵在唇边:“嘘——你听到什么了吗?”


    “……”船长愕然,“风……雷霆和波涛的声音?”


    晨曦瞥了他一眼:“别的呢?”


    “别的?”他疑惑,可紧接着就是大惊,那些在船上闹腾的男女,本该发出各种各样吵闹的声音,偶尔还有刺人耳膜的凄厉惨叫,现在却一片安静。除了他自己与晨曦对话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声音。


    突然,撕裂空间的利刃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船长在看见它的瞬间便发现自己站立不稳了,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腿,却依旧在无法控制地不断坠落,直到他看见了半具站立着正在喷血的尸体,高高的血柱从断肢处喷出,溅满了船舱顶部。


    他的脑袋抵在墙壁上,恰好略略抬起:原来……我已经被切断了啊……


    下一刻,船长崩裂了一地大小不等的肉块,原来他不只是被切断了。晨曦正在闪躲着,以免自己落入与船长相同的境地,他宽大的外套不断碎裂,骨骼上篆刻的符文亮到刺眼,又在与利刃的一次次碰撞中,光芒逐渐减弱。


    晨曦没有跑上甲板,恰恰相反,他冲向了游戏区。可就在他要推开赌场的大门时,那扇门却纹丝不动,这里不是生路,反而延迟了他的逃跑速度。


    晨曦依然没有转身,他硬撑着挨了一扎,刚穿在身上不久的大衣彻底报废,但与此同时,他也轰开了那扇被冰封的大门——他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他很确定来进攻的是奥尔,门口附近的地方有人,奥尔不可能将门封锁得太严。


    可大门打开的瞬间,他看见的不是满地失去意识的人体,而是一片狼藉却又空无一人。


    “!”晨曦双手护住脑袋,要朝上硬冲出去,但地面上,房顶上,却都伸出了金色的符文锁链,无数锁链将他缠得一圈又一圈,甚至有细小的金色锁链,扎穿了他的眼球。晨曦发出惨叫,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实际是他的大脑发着光,这光越来越亮,不但穿透了皮肤,甚至让他的脸皮也开始融化。


    “嘶!”远离事发地点的奥尔,竟然也感觉到了双目灼疼,他忍住痛苦,就算泪水不断流淌依然瞪大了眼睛,控制锁链束缚住晨曦。


    这光忽然一缩,假如不是晨曦融化的脸部,就如刚才发生的不过是一场错觉。这种突然的变故发生,一般代表着接下来就会来个大的。奥尔立刻抓紧时间,符文锁链把晨曦裹成了一个粽子,刺入他双眼的细锁链朝里一刺!


    “轰——!”


    爆炸是微小的,却又是巨大的。这是一场只发生在魔法层面的爆炸,没有魔力的人或物,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魔力越强的人或物受到的影响越大。所以晨曦号依然在风暴中颠簸,只有船长室、某几间贵宾室与船头被炸飞了,大多数的客人都没事,只有少数客人在昏厥中被炸成了碎屑。


    云层之上,奥尔被炸得眼前一黑,浑身喷血飞了出去,但快速自愈让他重新稳住了自己。


    晨曦号内原本侵入空气中每个角落的马赛克,全都消亡在了爆炸中,但在晨曦号外,还有马赛克留存,奥尔看见了一个光点,从晨曦号里飞了出去。


    晨曦本人还在船内?或者他就是那个光点?


    马赛克兵分两路,一部分重新占据晨曦号,一部分追击光点!


    奥尔摸了摸头,他还是觉得脑袋有点疼,又摸了摸鼻子,摸到了已经冻住的鼻血——他自身可以应付这种高空中寒冷缺氧低压的环境,但长时间不动,体表还是会结霜,流出来的鼻血也会快速结冰。


    奥尔扇动翅膀,光点的移动速度很快,本体必须跟上,否则就要超出他的监控范围了。


    那艘晨曦号……先期进入的马赛克已经找到了晨曦的骸骨,他的脑袋爆掉了,碎骨和血肉分布在整个赌博大厅里。但以晨曦不久前所表现出的行为,奥尔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就是那个飞走的小光点,还是已经占据了船上某人的身体。


    他把船舵和桅杆全部掰断,刚刚的奇怪爆炸,已经毁掉了这艘船的全部魔法动力部分,现在物理控制的部分也都毁掉了,晨曦号将只能随波逐流。


    先放下晨曦号,回到奥尔追击的小光点,这个东西的速度极快,或许是因为没有了任何累赘。奥尔把能想到的,可以加快速度的BUFF都给自己罩上了,但还只是险之又险地追在了它的后头,稍有松懈,就要被它甩得不见了影子。


    而且马赛克竟然无法靠近它百米之内,被它的力量牢牢抵制在外,奥尔的所有魔法攻击,同样是无法进入这个范围。


    “这是什么东西?”


    火鸟歪着脑袋:“没见过。”


    红龙却没有立刻反驳:“能把它放大点吗?看看光点到底是什么。”


    追在光点后头马赛克组成了一个魔法阵,这就是个简单的放大观测法阵,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啊——!”奥尔惨叫一声,捂住了双眼,白色的火焰透过他的指缝溢出来,把他的手指与周围的眼眶都烧焦了。不过奥尔过去被烧烤过,对这种伤害的抗性极大,过了十几秒,火焰熄灭,放下手的奥尔,露出了一双哭得稀里哗啦的灰眼睛。


    这十几秒的时间,让奥尔的速度再次落后,原本的马赛克是贴在光点的抵制范围之外的,现在最前方的马赛克也落在了五百米之外,再远点奥尔就真的要跟丢了。


    但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因为奥尔在被烧瞎了之前的那一秒,还是看清楚了光点是个什么东西的——那是一个很抽象的小神像,神像的头颅是个长着牛角的正圆,上面有一对左右对称的占据了半张脸的杏核眼,和一张长满了锯齿牙齿的嘴巴,嘴角上翘,应该还是笑着的。


    神像的身体完全就是倒着的“弓”形,双手握着不知名的花高举在嘴巴前方,很像是跪坐着。身体上雕刻着类似于衣服的花纹,换成真人,差不多就是把一块布裹在身上,在左肩系了个扣。


    “拉索露的遗蜕!奥尔,这东西是真的古神,你最好别再追了!”


    “什么拉索露的遗蜕?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的前方已经出现了海岛的影子,而如果没看错,光点正在改变角度,它到达目的地了?这个时候让他放弃?


    遗蜕这个词,红龙用的是古语,意思是“死亡后魔力的凝结物”,现代语言里没有这个词。


    “魔法时代前是异兽时代,魔法种族曾经也是异兽的口粮,但那个时代,我们当中偶尔也会诞生一两个足以与异兽对抗的存在,拉索露就是传说中一个这样的存在,他具有精神控制的力量,又在吞吃了某只光系的异兽后,拥有了光明领域的能力。他死后,身体焚烧殆尽,只剩下了一尊奇怪的小雕塑,继续庇护着他的族人。


    我在某座古墓中发现了一本手记,里边是关于拉索露遗蜕的记载,但那也是仅有的关于拉索露遗蜕的详细记载,作者说他曾经进入过拉索露的埋骨之处,但却没能得到遗蜕的任何消息,并因此终生都在致力于再次找到并打开那处埋骨之处。


    但是,我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一个人生失败者的异想天开罢了。”


    漫长的魔法时代中,可能偶尔有人发现拉索露的遗蜕,却没人能得到他的任何眷顾,到了低魔时代,这位曾经伟人的遗蜕,却被一个疯子找到,还成功使用了。


    奥尔停了下来,因为光点已经落入了前方的一座岛屿。那并不是一座无人岛,能看见岛上大量的人造建筑,这地方很可能就是远古的老巢。


    红龙:“奥尔……退吧。即使对面是我们那个时代诈尸的老古董,你也都有几分胜算,但异兽时代的可怕存在,不是你能战胜的。虽然晨曦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但正因为如此,假如发现没有退路,他很可能会不择手段拉着你陪葬。”


    奥尔听见了红龙言辞间的畏惧,他理解。


    随着岁月的流逝,这颗星球上占据最高生态位的生命,其单人的战斗能力,是阶梯式下降的。人类和魔法时代血族的差距,就是血族和异兽时代异兽的差距,拉索露不是异兽,却是能够在异兽横行的时代保护族人占据一块领地的强人,他只会更强。


    即使漫长的时间消磨了他的力量,但奥尔刚才已经几次亲身领教过了,他的眼球已经恢复了,但一想起刚才还让他有些灼痛。


    “那东西……是不是魔法免疫,得用物理攻击?”躲藏在羽毛间的金砂流淌了出来,在奥尔身旁组成另外一个高大的人形,他已经忘了具体的黄金圣斗士穿上圣衣都长什么样了,现在也没心思复制,只弄个大概的样子,再加一点这个世界的审美风格,在他旁边的身影就是一位标准的“天使”了。


    天使有极强的魔抗,但从根本上说,天使是纯物理攻击的。


    所以,奥尔觉得,对付晨曦,天使就是最佳兵器了。


    “轰——!”金光璀璨的天使从天而降,直接在地上砸了个大坑,原本在哨塔上昏昏欲睡的哨兵立刻瞪大眼睛吹起了警哨。


    各个种族的男女老少高喊着“入侵者!”匆匆从各种地方跑了出来,他们或者手持枪械,或者是改造人,又或者干脆拿着粪叉或扫帚。这个岛屿上的所有人,全部都是狂热的远古教徒。


    天使有他自己的目标,刚一落地,便撞碎了一座圆顶凉亭,凉亭的地下露出一个洞来,天使翅膀一收,跳了进去。收到入侵消息冲出来的教徒们,听见动静跑过来一看,却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停下了脚步。


    凉亭之下是他们的圣地,无论任何原因,都不能在新神没有允许的情况下进入——甚至新神曾经故意搞过几次外人入侵进入圣地的把戏,所有高喊着“保护圣地!”冲进去的信徒,在后来都与遵守命令扮演了入侵者的教徒一块儿,被以渎神的罪名割掉四肢,吊死在了广场上。


    天使跳入的洞窟里,明显是天然形成的怪异钟乳石石笋,与虽然被流水侵蚀但却依然能看出雕琢痕迹的雕塑、壁雕、壁画等等,同处于洞中。


    第449章


    从塑像残存的风格看,和奥尔瞥到的拉索露遗蜕风格有几分接近,都是夸张又狂野的,但在远古时代各个文明的艺术产品也都不是写实风。总之,在这个四面八方都有通路的,还有水路的地下洞穴系统中,奥尔想找到晨曦,只能快速释放马赛克充斥占领空间。


    红龙虽然只想让奥尔赶紧跑,可看奥尔是打定了主意,他也不再多劝什么,反而努力回想手记中有用的部分——无奈,那本手记真的只是本体一时无聊随便浏览的闲书,现在红龙存在的精神碎片中还留有星星点点的残留,完全是因为他本体的博闻强记罢了。想了半天,他能回想起来的,除了那张清晰的遗蜕素描,就只剩下手记中,作者关于其强大的喋喋不休罢了,完全没什么用。


    马赛克在洞穴中弥漫,奥尔收获着它们传递回来的情报。


    那些模糊的雕刻与壁画中,有飞鸟走兽追赶、吞吃着人形生命,有人形生命向巨大的飞鸟走兽屈身跪拜并献上同族作为祭品,也有他们追赶、杀戮与俘虏其他的人形种族献祭给飞鸟走兽。这些都是散碎的,风格也略有差别的,有的是雕刻,有的是墙壁上的彩绘。


    古人们的战斗显然也是使用魔法的,有些人的手上画着火苗,有些人的手上则画着是流水。


    画中的主体民族看来十分好战,且热衷祭祀,虽然人类中有异能者,但被攻击的其他部落都和他们一样,是没有狼人、血族和人类的分类的。是因为他们的活动范围太狭窄,所以没有遇见其他种族呢?


    还是……确实如血族传说中那样,真正的种族分化是在异兽时代与魔法时代的交替间发生。是部分人类通过吸收死去异兽的残余力量而产生的?


    在一条通道中,奥尔发现了风格统一,且内容连贯的雕刻:一个怪胎诞生了,生来就带走了母亲的生命,并有禽鸟的翅膀,走兽的獠牙,他被与母亲的尸体一块儿,抛弃在了野地里。


    另一个路过的部族收养了他,将他从婴儿养育成了可以奔跑的孩子。但这个部族被另外一个部族攻击,男人和老人被杀死,年轻女人和孩子被捆绑住带走。翅膀兽牙的小孩被发现了,这个部族却没有杀死他,攻击者们反而围绕他站成了一圈——怎么看怎么像是跳舞。


    他被带回了那个部族,更多的人围绕着他跳舞,他们还向他献上各种物品,其中包括一颗人头和一颗心脏。


    就在这种供奉中,孩子长成了拉索露,壁画中的他,和遗蜕中的形象几乎相同了。他比其他人都更高大,长着一个有着巨大眼睛的正圆头颅。


    接下来就是拉索露与各种飞禽走兽战斗的场面,他展开翅膀,双手前伸,张开大嘴,假如不是知道他是谁,没有看过前边的画面,后边的一幅幅壁画根本就是两个怪物在战斗。在这些战斗壁画的尽头,是一扇石门,即使经过悠久的岁月,石门上的拉索露线条依旧无比清晰。


    他狰狞可怖,一脚踏着形似老虎的兽,一脚踏着形似孔雀的鸟,左手抓着一条巨龙的脖子,右手抓着的……却是一个惨叫着的扭曲人形生命,而且这个人形生命的脑袋已经有一半进到拉索露的嘴里了。


    奥尔:“我觉得,那个时代说的保护族人,可能和我们认为的有些偏差。”


    红龙和火鸟都咽了一口唾沫:“我们……也这么认为。”


    但是这个偏差可以理解,蛮荒时代,能要求那时候的人多文明?拉索露与其说是一位族人的保护者,一位古代的圣王,不如说他是被某个强大部落供奉的凶神,甚至,可以说他是个被圈养的凶兽。


    石门的门缝中,正有光从里头溢出,奥尔的马赛克也只能追踪到了门边,想继续进入就会被挤回来,就和之前追踪拉索露遗蜕时的感觉一样。天使一个晃身,从原地消失了踪影,眨眼间已经来到了石门前。


    纯物理的天使,果然轻松靠近了石门,双手一按,轻松将尘封已久的大门推开。


    那里头,竟然是个巨大的藏宝库——圆形的穹顶由一根根数十米长的脊椎骨骨尖相对搭建而成,穹顶之下挂着无数闪亮的宝珠,它们现在还能让奥尔感觉到强大的魔力波动,支撑穹顶的立柱是形态各异的巨兽之腿,有的披毛,有的挂鳞。


    每一根立柱下,都堆满了不同的珍宝,有巴掌大的七彩鳞片,有只经过最粗糙的打磨却闪烁着瑰丽光芒的宝石,有五彩斑斓的羽毛,每一堆珍宝,都堆得至少高过天使。


    这里没有黄金或白银,只有到了现在依然保存有魔力波动的宝物,甚至因为这大厅里的魔力过于浓郁,空气里都凝结出了如星云般的雾气。


    火鸟:“奥、奥尔,我觉得你把这些东西弄出去……建国就够了……”


    红龙张着嘴巴,点了点头。


    即便对两位出身不凡,见多识广的“老古董”来说,这大厅里的东西也实在是让人过于惊叹了。他们两人所属年代的国家宝库,相比之下也要逊色三分。无数已经灭绝,甚至未出现于魔法时代记录中的异兽“零件”,都在这宝库中出现。


    奥尔也惊了一瞬,但任何至宝只能让他停驻一瞬,短暂的惊叹后,他的目光便集中于搜寻着遗蜕的光芒。他想飞过去追赶,但只扑腾着原地跳了一下。


    “规则?”外头的奥尔摸着额头,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句鸟鸣——此处禁止飞行。


    这大厅看似粗犷蛮荒,但在魔法方面,对这些老祖宗,不能有丁点的轻视。


    天使在大厅中奔跑,各种各样的珍宝在他眼前不断一闪而过。


    “奥尔!!!”红龙和火鸟的叫喊震荡着奥尔的大脑,奥尔停下了脚步,不知何时奔跑的已经从被他操控的天使,变成了身穿天使甲胄的奥尔。他看了看双手,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不能偷懒。


    奥尔抬头,继续追着那束光。


    随着他踏出一步,光忽然变了,变得温柔甜蜜,四周围立柱下的珍宝变成了大团大团的鲜花,清纯甜美的笑声从立柱后传出来,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身影从立柱后站了出来,他们的衣着各异,从最久远裹着兽皮的野性美人,到现在身着华丽长裙手持羽毛扇的妩媚淑女,应有尽有。


    奥尔脑海中刚闪过“我喜欢男的”,女士们周围的空气就如被手指轻点的湖面,荡漾开一团团涟漪,当涟漪消失,美女们变成美男,又是一阵涟漪变动,大多数美男消失了,只剩下了身着鲜红警服的达利安。


    奥尔双眼发光,走向了达利安,双目专注地看着他,说:“谢谢。”


    “不要说感谢,我愿意为你做出一切。”


    “呃,不,我谢谢的是操控环境的人,我真想你,照片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大小也不对。能这样和你面对面说话,简直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谢谢你,让我能看见他。”


    “你看见就是我,奥尔,我来找你了。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他张开双臂,走向奥尔。


    奥尔也张开双臂,抱住了幻象:“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加西亚。对不起,这次牵连到了你,等事情结束,我会尽快送你回波塞科尼。”


    “为什么……还要送我走呢?”


    “因为我们俩的身上,都还担负着无数人命,我们没办法选择自顾自地生活。”奥尔从达利安的肩膀上抬起头,再次寻找起了那道光,“在这等着我,保护好自己。”


    他拍了拍达利安的手,继续朝前走去。迈出两步后,奥尔眯起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如梦初醒。


    过去看小说觉得那些被幻境迷惑的角色太蠢,现在自己亲身体验,奥尔对过去无数被骂过蠢的角色道个歉——他刚刚的情况就像是在梦中,类似于庄周梦蝶,或某些精神疾病的情况,大脑就是在认知上发生了问题,把眼前人认成了心中的那个人,一切正常状态下会产生怀疑的地方都被模糊掉了,他刚刚的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确定自己眼前的“人”是达利安。


    一切对达利安的思念、渴望与欲求都在刚刚翻涌了上来,他假如恋爱脑稍微重一点点,现在就已经抱着人在地上滚了。


    奥尔没朝后看,他不想知道自己刚刚抱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是留点美好的愿望吧。


    财富、美人,然后是权力吗?奥尔以为他会经历古早的历练三件套,但没有,他追着光又走了几步,金色的光在他面前展开了,他眼前是一座石制的高台,巨大版本的拉索露盘膝坐在上头——他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过于浓稠的魔力之光组成,奥尔隔着天使甲胄看了一眼(透过天使甲胄看到的外边的世界色彩依然是正常的,不会是金色),眼球就立刻因为刺痛而泪水狂流。


    拉索露竟然收束了一下身上的光,让奥尔得以直视他,也看见了拉索露旁边的另外一个“东西”。


    是灵魂吗?但看起来就是个不断扭曲的光斑,看起来和拉索露既有些同源,又有些不同。


    “你要供奉我吗?”拉索露的声音直接传递进了奥尔的脑袋,并非任何一种语言,就是意识的传播。奥尔被震得后退两步,他脑海里出现了无数人端着血肉送到了翅膀兽牙的孩子面前。他们“供奉”他,又将他抬到了异兽的面前。拉索露战胜杀死异兽,才能回到部落,并获得更多的供奉。


    他周而复始地做着这一切,直到死去,残留的意识与庞大的魔力凝结为遗蜕,被供奉在神庙中,也依然是干着收获供奉,杀死敌人的差事。直到有一天,世界发生了大变动,神庙整个落入地下,他被就此掩埋。


    可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找上门来,连外围试炼都过不来的,当然是变成尸体,就在那腐烂,也有人过来了,他们狂喜地答应供奉他,为他送来血肉祭祀,换取他的力量。可每隔一段时间,这些人就消失了,拉索露也就重归寂静。


    “……我是来干两件事的,您能让我使用一下魔法吗?”


    拉索露没有回答,但奥尔周围的压制消失了,天使甲胄露出手指,降低魔抗,让奥尔能搓个魔法。他搓出来了一大捧各种颜色的鲜花,奥尔将这捧鲜花,放在了拉索露的面前。


    “感谢您曾经为血族做出的一切,这是我的谢意,并非供奉。”


    “……我接受。放在那吧。这就是你的第一件事吗?第二件呢?”


    “第二件事,我想请问您,我要付出什么,才能杀了晨曦——我不知道他在您面前的是什么名字,但他是目前借用了您力量的人。”


    光板扭曲着变成了更清晰的人的形态,一个看起来和晨曦本人没有半分相像的人。晨曦身材高大,长了一张美艳的面孔,但这个人长了一张只能说不丑的脸,夸张的眼袋,大鼻子,略有些书卷气但颓丧又阴郁。


    他张着嘴巴向拉索露大声哀求,奥尔一开始什么都听不见,可突然间又能听见了:“……什么都会供奉给您!”


    就像是有人突然打开了耳麦的开关,还是开到最大音量的。晨曦专注于申诉,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奥尔怀疑是拉索露给他做的翻译。


    “更多的血食!您要的都会给您!您是否喜欢更鲜嫩多汁的?婴儿怎么样?或者孕妇?或者魔力宝石?鲜花?您喜爱怎样的花?”


    奥尔忍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想过去拍死晨曦,对方继续说下去,将超出他的忍耐限度。


    拉索露抬起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之前奥尔没注意的大厅的阴暗角落里,飞出了一团东西,噗通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了一片灰尘。还没等奥尔看清楚这团到底是什么,晨曦已经尖叫着要逃跑。但拉索露又是一点,晨曦重新扭曲成光斑,落进了这一团里。


    奥尔终于看清了,原来这是一具干尸,尸体上的衣服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式。灵魂注入的瞬间,干尸掀开了眼皮,本该干瘪的眼球在眼睛里膨胀起来,他又张大嘴巴,喉咙里顿时发出了古怪的咕噜声,很快咕噜声又变成了惨叫,因为他的皮肉都在膨胀。


    YUXI●


    奥尔很想现在就冲上去干掉晨曦,但他的面前如同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把他牢牢阻拦在外。终于晨曦变成人样了,和他灵魂的模样完全一样的人样。


    “给你了。”阻碍奥尔行动的墙壁消失了。


    奥尔瞬间就扑了上去,晨曦分出了两个模模糊糊的幻象,奥尔立刻就能分清楚到底谁是他的本体,奥尔也能感觉到和昨天类似的精神攻击,但强度完全不能和半天时相提并论。他也担心这家伙又用了什么诡计,打下去的拳头用了八分力。


    随着“噗”的一声,晨曦的下巴被打爆了。


    晨曦扯开自己的衬衫,他胸膛上的皮肉内竟然雕刻一个魔法阵,在晨曦的鲜血喷洒上去的同时,魔法阵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直面这个冲击力的奥尔……不但毫无反应,还又给了晨曦一拳!这次他打飞了晨曦带着半个鼻子的上颚骨。


    第三次攻击,奥尔要拍碎他的脑子!


    但先于奥尔的巴掌,晨曦的脑子先一步炸开了,物理层面上爆炸的威力极小,但在精神层面上,爆炸的威力是恐怖的,奥尔即使被天使甲胄所保护,也顿时感觉眼前一黑。不过这种如遭锤击的感觉,他已经熟悉了,只是这次略重了亿点而已。


    奥尔甲胄之下的眼睛和鼻子都流出了鲜血,他依然瞪大眼睛,努力看向那个敌人。又是一具属于晨曦的无头尸体,他真的死了吗?


    “奥尔!!!他在这!!!!”红龙大吼着。


    奥尔的精神岛屿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出了一条条藤蔓,它们看起来是美丽的金色,却给人一种极其反胃的恶心感,就如看见腐烂扭曲的秽物。


    现实中的奥尔,晕了过去。他的意志出现在了自己的精神岛屿上空,属于他的大地开始翻涌起岩浆,毁灭一切入侵植物。


    红龙与火鸟也在帮忙,将这些藤蔓从地上拉出扯断。但这并未阻止金色藤蔓的蔓延,就如他们烧掉扯断的只是表层,藤蔓的根系已经深入了精神岛屿的土壤,只待奥尔稍有松懈,就立刻铺天盖地地生长起来。


    眼看着这些东西已经蔓延到了精神岛屿中,代表着达利安的高大杨树前,如菟丝花一样,顺着杨树修长笔直的树干爬了上去。


    波塞科尼,正在处理文件的达利安突然一摸额头,他有种十分不好的感觉:“奥尔?”


    他看向窗外,今天,正好是满月。


    被缠绕着的杨树突然变成了一头黑色巨狼,一口咬断了缠绕着他的藤蔓,落在了地上,他仰天嚎叫,疲于应付的奥尔来到了黑狼的身边,一把抱住了黑狼的大腿——毕竟此刻的奥尔太小了。


    藤蔓疯长,火鸟和红龙早就被捆绑成了两个疙瘩,只能艰难地从缝隙中看到外头的情况。现在好像战斗的只剩下了巨狼,但是这两位住客却没有一个紧张,反而都是一副吃瓜看戏的表情。


    火鸟甚至在嘀咕:“长吧,长吧。”


    精神岛屿开始颤抖,仿佛预示着奥尔的自我彻底崩溃。


    陌生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间内,在之前杨树的位置,无数藤蔓正缓缓聚合成一个人形——并非美艳的那个,而是真正的晨曦。


    “最终,你我依然要合二为一,哈哈哈哈哈!”他得意地笑着,并不在意依然在负隅反抗的黑狼,“作为代替你活下去的回报,我会好好对待你的狼人伴侣的,不会要了他的命的。”


    黑狼忽然停止了搏斗,仰头发出了嚎叫。这多余的动作顿时让无数藤蔓包裹了上去,但它们缠绕住的,却不是黑狼,而是一个……滑溜溜的大块头。


    晨曦已经闭上了嘴,高高抬起头,一脸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怪异的庞然大物——它长了一颗龙头,可有什么龙会长一对鹿角呢?它的身躯更奇怪,竟然细细长长像一条蟒蛇,却又长了鸟类一样的爪子,身体三分之一的位置还长了一对巨大的翅膀。


    以神话中的异兽来说,它最接近羽蛇。


    所以这躲藏在奥尔精神岛屿之下的怪物,就是奥尔的本我?


    巨狼现在就显得小巧可爱了,他站在“羽蛇”的头顶上,昂头而啸,战纹发出的红光甚至透出了厚厚的皮毛,而这战纹将他和“羽蛇”连接在了一块儿,给“羽蛇”天青色的身体又增添了几分野性与狰狞。


    精神岛屿上的战争,再次开启。


    魔法的战争,除了纯粹的力量多少外,还要涉及知识的累积,不同魔法的运用,以及天生特有的天赋。精神的战争,虽然看起来花里胡哨的,但无论是疯狂蔓延到奥尔整个精神岛屿的藤蔓,又或者是看起来就很恐怖的“羽蛇”,实际都是精神力底蕴的比拼。


    谁耗不过,谁就输了。


    晨曦认为,他作为亲王的同辈人,活过了漫长的岁月,积累了庞大的精神力量,他不会……不会……


    “羽蛇”在变大,刚刚被藤蔓扎根疯狂吸吮力量的精神岛屿,直接归于了“羽蛇”,金色藤蔓追了上去,“羽蛇”周身覆盖的鳞片坚硬光滑,他只要不时震动一下身体,大量的藤蔓便立刻枯萎着在精神世界中消散成沙。


    一道闪电劈在了人形晨曦的身上,这当然不是正常的自然闪电,晨曦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精神世界中遭遇到魔法攻击,更糟糕的是,他被雷劈之后竟然着火了?!


    晨曦想灭掉火焰,可只是一会儿就发现,他更明智的灭火方法是舍弃掉着火的部分。但刚刚因为舍弃火焰而灭了火,第二道雷电又劈下来了,于是火又着了。而此刻的晨曦,已经彻底在奥尔的精神世界悬空。


    第450章


    巨狼已经不叫了,他惬意地趴在“羽蛇”的两根长角之间,火鸟和红龙不知何时也都站在“羽蛇”的脑袋上,火鸟还跳着脚,正挥舞着翅膀,指着晨曦骂骂咧咧。


    晨曦知道不好,组成他的藤蔓在奥尔的精神世界中化为了藤蔓龙卷,他想跑。可紧接着一道真的由风和雨组成的龙卷出现了,直接把藤蔓龙卷裹在里头,撕扯了个粉碎——龙卷风夹杂着点点金色的瞬间,倒是有几分梦幻般的美感。


    龙卷消失,晨曦只剩下了一块光斑,“羽蛇”看着他,身体前倾,伸出了爪子。与此同时,奥尔的精神世界也在快速恢复成原状。当爪子抓住光斑时,已经恢复成了一只手……


    奥尔落在地上,摇晃了一下脑袋,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个东西。他皱了皱眉,一些破碎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掠过,他手里的这个东西,就是晨曦?晨曦在发烫,烧得奥尔一反应过来就龇牙咧嘴。不过,拜各路敌人所赐,他的火抗已经一路被点到了最高,此刻的奥尔虽然疼痛,却可以忍耐。


    “怎么解决这个?”


    红龙:“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吃了。其次是扯碎。最差是你把他放了。”


    火鸟:“你吃掉他有可能获得他的天赋,呃,放心,只有这种精神力属性的天赋异能有被夺取的可能。”


    奥尔已经毛骨悚然,万幸火鸟加了一句解释。幸好有这个限制,否则以远古的邪教属性,这群人早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抓捕、吞吃其他血族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经过更痛苦的身体改造,以获取力量。


    奥尔开始掰手里的光斑,看起来很柔软松散的小东西,实际却极硬,就像还是人类的他想要徒手掰开一块石头。奥尔掰得面目扭曲,十指的指尖渐渐戳进了光斑里,光斑也在他的手里发出尖锐的惨叫。


    一直安静蹲在奥尔身边的巨狼凑了过来,他站立起来,前爪搭在奥尔的肩膀上,战纹再次将两人连接了起来。


    光斑在吱吱嘎嘎的声音里,逐渐弯曲。


    “啵”当弯曲的角度达到70度,光斑突然迸裂。此时它发出的声音,与脆弱的气泡破裂时,没什么分别。


    奥尔戒备着,以为还会有后续,但随着这声响,灰的、黑的、黄的、金的,各种颜色的烟气从碎裂的光斑中飘散出来——也正是这些东西不同的颜色,在此之前让光斑变成了斑。


    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除去奥尔自己添加的,他该是闻不到味道的,但这些烟气却是例外,恶臭开始在奥尔的精神世界里蔓延。明明在这地方是不需要呼吸的,可奥尔还是被这些气味弄得阵阵作呕。


    万幸它们消失得很快,也没出什么问题,只有一缕灰烟消散时,发出了痛苦又恐惧的哀嚎,另外,有金色与白色的丝丝缕缕,融入了奥尔的精神岛屿。


    火鸟和红龙有些期待,虽然能用的部分太少了,但怎么说也吸收了一部分晨曦的力量,同样有概率获得晨曦的天赋,但看奥尔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奥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解决了一条总是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而黑狼将爪子从奥尔的肩膀上放了下来,走到了奥尔身侧,狼头凑过来,温柔地挨蹭奥尔的脸颊。奥尔看向黑狼,他……是自己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吗?但巨狼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爱意与思念。


    “加西亚……”


    随着奥尔的念叨,黑狼才终于能开口说话,并化成人类:“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但,确实是我。”


    红龙和火鸟乖乖转身,其实火鸟不想这么乖的,但是红龙的尾巴把他的脖子缠得结结实实,让他根本无法窥探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了。


    “啊!我得离开了……”


    “我知道。”达利安点头,虽然不知道奥尔现实中更具体的情况,但他知道,奥尔必定在现实中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即使等不到你回来,但我们能这么见一次,就能这么见第二次。”


    “好。”


    现实中,奥尔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奥尔的动作比日常生活时慢得多,更不用说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不该这样,就像刚才不该和达利安拥抱亲吻,他该利落地爬起来,可疲惫感不断涌出来,从他的心脏、骨头、四肢百骸,仿佛连他的头发丝,甚至每一个细胞里头都充斥着疲惫。


    假如没有天使甲胄的黄金面具遮挡他的脸,假如奥尔能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他也会被自己的脸吓一跳的。


    奥尔用全部的意志力打起精神,晨曦死了,但眼前的拉索露假如在应对中稍有不慎,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你不是第一个送我鲜花的人,但你是第一个送了我如此清澈鲜花的人。”有些意外,拉索露率先开口了,奥尔这才注意到,他刚刚赠送的鲜花,已经在拉索露所坐的高台上扎了根,长藤的彼此攀爬,长茎的簇拥摇摆,就好像它们已经在那儿生长了很久,而不是不久前才被魔法催化的无根之花。


    从第一句话看,至少拉索露的态度是温和的——他为什么没在刚才奥尔和晨曦打架的时候帮忙?束手旁观已经是帮忙了,晨曦可是他的小弟。奥尔不过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但拉索露还没说完:“我确实喜欢鲜花,我也是故意这么表现出来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不是第一个发现了的聪明人。但是,他们要么怀着看穿了我的窃喜,要么充斥着想通过鲜花换取什么的贪婪,要么只有对我的恐惧,只有你,送花的时候,竟然是真的怀着感恩之心的。”


    “我很高兴,能让你感觉到愉快。向值得尊敬的前辈奉献鲜花,是我从幼时起就接受的教育。”奥尔努力斟酌着用词,“所以,您……”能放我走吗?


    拉索露开口,再次打断了他:“外头的壁画吓到你了吗?它们大多是真的,不过我也拆掉了一些——我曾经在意识到自己的强大后,杀了很多人,有的是我的仇敌,有的却是无辜者,还有的是为了保护部落向我发动进攻的英雄。


    那可真是一段愚蠢的往事,我曾经以为,强大的自己能够独自生活,能够舍弃所有的累赘。可是绕了一圈后才发现,还是人群中的生活更适合我。即使人群当中的蠢货是多数,即使他们的有些人总会做出让我愤怒的事情,可他们身上偶尔爆发出的一点亮光,却又让我只在顷刻间,就能原谅他们过去的一切糟糕行径。”


    他顿了顿,球形的脑袋转向一边,那双大眼睛仿佛穿透时空,又看见了遥远的时代:“我活了很久,我看着异兽接连死去,强者们站出来,以巨大的代价吸收异兽的力量——大多数死去,一部分兽化,一部分半兽半人,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至少看起来还像是人。


    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不知道未来再也没有顶级异兽那样强大的敌人了,他们只是想获得力量保护族人。


    随着异兽不再出现,人却重新分类,分出了那么多的名字,血族、狼人、精灵、矮人、龙人、人鱼、海妖、娜迦、狮鹫、巨龙……还有人类。虽然过去部落之间的争斗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地方很怪异,你说呢?”


    “我也觉得……怪异。”奥尔是震惊的,假如拉索露说的是真话,那事实也太过让人震惊了。


    但拉索露是真话的可能也太大了,因为,这个世界的所有智慧种族,全部都没有生殖隔离!


    类似小精灵的种族除外,他们已经不再是以血肉的方式繁殖了,但其余种族,包括体型和别族相差巨大的巨龙和某些海中种族,也一样和其他种类没有生殖隔离,甚至很多种族就是靠着人类繁殖的,比如几乎灭族的吹笛人。


    而且这些后代并不是狮虎兽或骡子,没有继续繁殖的能力,混血儿也可以正常繁殖——从这个角度看,血族可能远比目前的族人更多,很多血族的血脉就隐藏在普通人的血管里,一些在族外觉醒的血族可能就活活饿死了,到死的时候也只以为自己是生病了,没觉醒的就如人类一样度过一生。


    “我又看见,世界再一次发生了颠覆的巨变。这一次,曾经最底层的人类翻身站了起来,在异兽时代保护他们,在魔法时代碾压他们的异族,则成了底层的存在。”拉索露摇了摇头,“在我的眼中,你们都是人,但在你们的眼中,异族和人类,就如异兽与人。


    我甚至忍不住去猜想,在更久远的,我尚未出生的时代,是否异兽和人,也曾经是同类呢?当然,这不过是猜想。


    我目睹了低魔时代之初,你们双方的无数次战争,你们都有壮烈的英雄与卑鄙的小人,人类摧毁了你们壮丽的文明,但你们对人类也曾经持续了漫长时间的血腥奴役。我分不清,你们到底谁是善良的,谁是恶毒的。”


    拉索露叹气,早期的他,或许曾经是个暴戾的君主,但现在他表现出来的,就像是个看着儿孙敌对的无奈长辈,所以,他当时选择的是继续旁观,两不相帮。


    “我或许应该继续看下去的,可是,我看见了和过去并无差别的血腥奴役,人类解救了自己,但只是眨眼之间,让一切回到了原点,他们开始自己奴役自己了。虽然在我的时代,人也奴役人,但至少对本部落的人都还算好,可在这个时代的人类,好像对于和自己同样国家、同样城市,同样乡村的人,也并不友好。


    在这血腥奴役之下建立起来的,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文明——虽然他们自称此时是文明的时代。


    后来我见到了晨曦,他那时候还不叫晨曦,他叫约翰·德莱,一个寻常的血族。他对我说,他在追寻远古的文明,他渴望让一切重新回到正轨。我帮了他,因为他说这一切时,都出自真心。


    多年以来,他也确实朝着那个方向所努力着,但是,力量让他的思想不断扭曲,他所召集的下属,也只是一群沉迷于力量的疯子。当年的理想在他的心目中所占据的位置,正在越来越渺小。”


    拉索露看了一眼地上晨曦的那具从干尸复活,没过多久就又被奥尔揍得面目全非的遗体。他抬了抬手指,晨曦最后在世界上的遗留,彻底化为粉末消失了。


    “你要继承远古吗?”


    奥尔疯狂摇头,他对于邪教不感兴趣。


    “虽然我知道你不会要,但还是有点遗憾,毕竟他们是很好用的。你可以隐于幕后,让他们帮你干点脏活?”


    “感谢您的建议,但是……假如需要干脏活,我会用我自己的双手去干的。”看来这位拉索露还是很与时俱进的。


    “我很喜欢你,但又觉得你是个傻子。可是你越傻,好像我就越喜欢你。”


    “……谢谢夸奖。”


    拉索露点点头,好像他也认为这确实是夸奖一样:“我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你,还有你建立起的文明的萌芽,它有点像是曾经的血族文明,又不太像。但至少在你的领域里,所有的‘人’,真的有些文明的样子。


    我很期待,看到你未来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祝愿你,未来能将你的文明浇灌得越发茁壮。在你临走前,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帮你实现。


    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


    拉索露没对奥尔提出要借着他的眼睛看世界,或者要帮他的忙之类的,反而让奥尔对他产生了几分真正的信任,原本这个愿望,奥尔是想随便说一个,或者直接拒绝的。但是,他想到了别的……


    奥尔没从凉亭的入口离开,拉索露给他开了个后门。奥尔一钻出来就吓了一跳——他所在的海域本该是风平浪静的,但现在这儿也是波涛翻滚,雷云密布。


    “雷亚托斯消亡的后劲儿,甚至已经影响到这里了?”


    火鸟和红龙保持沉默,当奥尔飞得更高时,在他的下方,那几座小海岛在波涛中沉入了大海,它们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如从未存在过。


    奥尔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把岛上的一切都扔在了脑后。他扇动翅膀,直接向上,黑压压的乌云翻滚着碾压上来,雷电在奥尔的身旁掠过,但直到奥尔突破云层,也无法伤害他分毫。


    穿透云层后,奥尔看见的是美丽的月亮,他张开双臂,悬停在了空中,意识已经沉入了精神岛屿,在那儿,达利安正等着他。


    从天而降的奥尔,再次和达利安紧紧相拥,他紧紧搂着达利安的背脊,如果可能,真想就这样把他搂进身体里,达利安又何尝不想这样呢?


    片刻后,奥尔先松开了手,两人对视一眼,手拉着手,坐在了地上,开始讲述起了分别至今的情况。


    达利安:“情况现在算是安稳下来了,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没找出到底是谁在半路狙击船队的。不过,这个问题现在也不重要了。第二批移民已经到了,我们已经从普属纽威顿把人接过来了,在族里的支持下,炼钢厂、金属加工厂、青霉素厂和纺织厂都开始陆续建设了。


    波塞科尼也没有记录中的那么贫瘠,这里虽然密林众多,但地形以平原为主,且土地十分肥沃,我们在组织人手砍树,并组织人手对整片土地进行了更详细的勘察,又发现了一处铜矿与两处铁矿,以及一处气精矿。虽然矿物埋藏得更深,但根据采样,这几处矿藏储量丰富,矿石品质也很不错。


    另外,奥尔……”


    “嗯?”


    “我想重建铁路,加宽铁轨,我认为,现在的铁路太狭窄了,以血族的技术,我们能建造更大的动力也更强劲的火车头。”达利安是带着一些忐忑这么说的,因为自从普士顿的第一条铁路建立起来之后,世界上所有国家的铁路都是一样的。


    铁轨的宽度,就好像太阳是圆的那样,成了一条固定的真理。达利安自己也认为建立更宽轨道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了。


    但是,这种想法只在他脑海中浮现了一次,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奥尔的眼睛亮了起来:“加西亚,你是个天才!”奥尔对达利安伸出了大拇指,奥尔自己进行的改革,其实是借鉴先人经验后,进行部分本土改革后的COPY,达利安的改革才是真正的从无到有。


    得到了奥尔的支持,达利安顿时一扫忐忑,同样眼睛亮晶晶地用微笑回应奥尔。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奥尔……满月仪式是能够失效的。”


    “!”


    他们这边是有狼人祭司的,那位现在依然坚定跟在娜塔莉身边的狼人马洛。但他每个月能进行满月仪式的狼人数量是有限的,而且随着被他举行过仪式的狼人的增多,这个每月上限还在快速减少中——这可以解释为什么魔法时代狼人的部落有大有小,而一旦出现能力卓绝的大萨满,狼人就会大量集结了。


    所以,这就造成了目前诺顿依然留存有大量没有举行过满月仪式的狼人。但在举行过仪式的狼人带领下,血族和狼人的相处模式依然是十分平等的。可一旦这边举行过仪式的狼人状态发生改变,那到底会产生怎么样的连锁反应,谁都说不好。


    “我的错,别紧张,应该说是我找到了解除满月仪式的方法。”


    进攻切斯尼克时,很多在南大陆加入的狼人因感觉到恐惧转身离开了,达利安也是第一次以大祭司的身份统领大型战场,有些事情他在过去的战斗中有经验,可有些事他也是第一次经历,只能顺应着感觉来。


    比如,大型战场上,他对战纹的感知和使用更加的明确清晰。


    当他感觉到有狼人脱离战场,便主动切断了战纹与他们的联系。他以为切断的只是当时在战场上的联系,但没想到,实际切断的更多。


    不久前,这些临阵脱逃者有人回来了。他们或者诚恳地认错,或者指控达利安是骗子,说他的满月仪式是假的。


    诚恳认错的,就当个普通的平民吧。至于后者,达利安将他们驱逐出了波塞科尼。


    “也只有第一批是这种处置,未来的战争中依然做出逃兵行为的,无论是否认错,他们的归宿只有绞刑架。”


    奥尔点头,达利安的行为没有任何错误。


    轮到奥尔了,他要说的,就没那么振奋了,是大量的坏消息只夹杂着一点点好消息。被国王陛下按在地上摩擦,亲王就快嫁了,他找到了雷亚托斯救出了五个孩子,今天差点物理意义上被晨曦吃了。


    “……不过,现在毕竟胜利了,还和你建立了联系,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奥尔……”达利安温柔地呼唤着,他看见奥尔的肩膀垮下来了,脸上的疲惫也越来越明显。


    奥尔:“?”


    达利安对他拍了拍大腿,奥尔眨了眨眼睛,枕在了达利安的腿上。达利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奥尔的头发,另外一只手则盖在了他的脸颊上。这舒畅的感觉,简直让奥尔一闭眼就能沉入最舒畅的睡眠,可他只能在享受了片刻后,把达利安的手抓下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掌心,说:“下个月圆之夜再见。”


    奥尔睁开了眼睛,他还是很累,可不能继续沉迷下去了,现在,他面临着很重要的两个问题了——_(:з」∠)_我在哪儿?诺顿在哪个方向?


    他追击的前半截是在暴风雨里,后半截也根本不可能给除了光点之外的东西额外的注意力,后来又在四通八达的地下洞穴里待了半天,现在彻底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虽然能等到太阳升起来分辨出东方,但是,在不知道自己和诺顿位置的情况下,他就知道个东方也没啥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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