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黑衣的执事弟子操持着法诀，最后那辆銮车自动驶进小院。
銮车外的禁制光华一闪而熄，车门打开，一阵污秽的气息扑面而来，车内人挤人，人摞人，像是货品一样被塞满。
执事弟子嫌弃的皱皱鼻子，修行人五根灵敏，最喜洁净，哪里沾得了这凡人的浊气。
他催动法诀，车内的人身躯微微抖动，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爬下车，只是全都面容呆滞，如梦游一般。
众人行尸走肉般进入房内，围在木桌旁。桌上放着一盆饼子，一盆清水，他们仿佛接到了无形的指令，开始机械地进食。
院中的执事弟子看向车内，有两个人仍趴在车厢内侧，一动不动。他不禁在心里骂了声晦气，这些凡人禁不起折腾，每次都要死上几个。
他在心里暗自琢磨着，等下要出城将这两人处理掉，不经意间转头，愕然发现墙头坐着一个白衣少女，正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这偏僻小院何时来了人，他竟没察觉。执事弟子背过身去，缓缓移动脚步，同时衣袖一挥，房门自动合上。
少女看着他开口：“别藏啦，我都看到了。”
她从墙头跳了下来，像只灵动的小兽，待她走得近了些，执事弟子见她身上没有任何配饰，腰间也没有令符，他在脑中思忖，断定她不可能是萧家的人。
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莽莽撞撞没有心计，大约是哪个小宗族中没见过世面的女修。
少女继续开口：“看你用的是最低品的控神术”，她指尖撩着自己的一缕黑发，“法术用在毫无还手能力的凡人身上，是修士之耻”，她看向他腰间令符，“萧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子？”
执事弟子脸色阴沉起来，手指摸向袖中法器。
少女继续走近，拿发丝指着敞开的车厢：“少主说啦，不许伤人。你杀了人，正该偿命，我这就把你绑到他面前...”
她话未说完，一只圆柄法器直袭她面门。
白靥偏身躲过，她尝试调动身体气机，却发现气脉凝滞，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挠，很是不畅快，她像小兽蹬蹄一般抖了抖自己的脚腕，“这鬼东西真碍事。”
执事弟子催动法诀，法器凌空飞起，周身缭绕起火焰的红光，飞遁着朝少女袭去。
白靥嗤笑道：“你这点火苗，和少主的业火相比，差远啦。”
她无法幻化妖身，便从掌心处催出一团狐火，两团火光相击，法器上的红焰顿时消减不少。
白靥双臂外围凝结出两团模糊的光影，“原来你竟这般不济。”
她飞身上前，大力击飞了法器，又抓向执事弟子的脖间......
一条黑色的飞练裹挟着暴烈气息打在白靥手腕，光影顿时消散。飞练常年浸浴业火，灼灼的红焰自伤口处钻入，白靥哀嚎一声，被力道甩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抱着手臂呜咽。
屋顶上，一身黑袍的萧煜立于夜色间，发丝随着风微微浮动，脸色冷凝，开口时声音却没有什么波澜：“出行时，我与你说过什么？”
业火烧的是神魂，痛楚绝非一般伤口能比，白靥痛得满头是汗，哽咽着答道：“不许伤人。”
她望向执事弟子，“可是他给一群凡人施控神术，还弄死了两个，我不过是想替你教训教训他！”
执事弟子已经吓傻了，他不过一个外门做杂事的低阶弟子而已，又怎会料到竟然在此处见到了自家少主。他不由自主地双腿一软，直接跪伏在地。
萧煜脸色有了些许变化，他飞身入院，见院内两辆銮车，其中一辆车门半开。
他走近了，用神念探查，很快皱起眉头，回身看向院中紧闭的房门，挥动衣袖，两扇门应声而开。
左右两间房，场景相似，两群衣着褴褛的凡人，机械地围在桌前进食，啃着半干的饼子，有些人饼子啃完，却好似没有接到停下的指令，仍在不停做咀嚼状。
萧煜将黑色飞练收在手中，只微微用侧脸看向那已经匍匐在地的弟子，“你自己说？”
那弟子脑中已经百转千回，似是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萧煜轻微地笑了一声，他颤抖了一下，立即开口：“大约...几个月前，药园的黄值守找到我，说是，烦托我每次押运物资时，替他带一批私货，到...到南边，每次事成，便给我一笔灵石。”
作为外门低阶弟子，他并没有出众资质，每日做的不过是一些杂事，所得的修行资源有限，不过是带些东西，就可得数额不菲的灵石，他当即欣然应下。
谁知到了押送时，他惊愕地发现，要送的竟然是一群活生生的人，问询之后，黄值守告诫他不必多事，老老实实拿着灵石办事即可。
他不知一群凡人能有何用，但灵石难得，索性便不问究竟，一概照办。押送途中虽然有其他高阶弟子护卫，但那些人身份高，并不会做寻常琐事，銮车有法阵禁制加持，施过控神术后所有人昏睡于车厢内，倒并没有露出马脚。
只是凡人太过孱弱，中途总是要喂食一两次的。
执事弟子并不知道有女童从术法中醒转过来，趁着众人浑浑噩噩接连爬下车时藏在车辕下，又在他进房时偷偷逃走，这才引来了白靥。
弟子交代完，趴伏在地不停求饶：“属下身份低微，不过是想得些修炼资源而已，求少主宽恕！”
萧煜并不看他，继续开口问道：“銮车到了南边，由何人接手？”
“到了临水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密林中，趁机将銮车留下，自会有人接手”，弟子补充道：“除此之外，属下再不知其他！”
萧煜走至近前，将手掌按于弟子头顶，那弟子哆嗦了一下，灵台神识被一股强力入侵，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头晕目眩，大汗淋漓。
确定了此人并无隐瞒，萧煜传信唤来丹秋，吩咐她将这外门弟子并院中所有人看押起来。
“你亲自去一趟药园，将那黄值守带来，不必惊动其他人。”
丹秋应诺。
萧煜走出几步，忽地又站定。阴影里，白靥仍捂着手腕伤处，满脸委屈之色，倔强地不肯跟上。
片刻僵凝后，萧煜终是没有出声安抚，踏着夜色离开。
白靥盯着男人背影，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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