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谷松生还疑惑为何师祖不露脸，直到风吹开帷帽，被路人惊鸿一瞥，见者无不惊为天人，喊着仙人仙人，仙人降世。
风逸散人不得带着他飞走。
而原先那个地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谷松生从此明白了，原来过分出色的脸，不是一件好事。
风逸散人很不幸，风华绝代。
这一瞬，他十分庆幸自己不算风华绝代，以后也不会有师祖的烦恼。
他这么说的时候，风逸散人凝视了他好一会：“那未必。”
谷松生：“不可能。”在这点上，他很自信。
风逸散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一哂：“在皇宫里没人对你做什么，只是因为你是皇子，江湖上不会有那么多顾忌你身份的人，况且……他们还有其他说法。”
“一见如故，一见你就知道我们应当是挚友，要是没有交到你这个朋友，我是会心痛、懊悔、遗憾终生的。”
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有体会了。
他年轻时就是脸皮太薄，不会拒绝人，哪怕后来懂得拒绝了，友人也遍地了。
“所以，你要懂得拒绝，最好是一开始就懂得拒绝。”
他知道谷松生听得懂，哪怕并不理解。
谷松生若有所思：“松生受教了。”
然后瞥见风也吹不动帷帽纱，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方才风能轻易吹开帽纱了。
因为师祖的放任，所以他们轻易见到了师祖的脸，也就有了那一番情形。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无意间露出的疑惑，师祖用实际告诉他，如果不戴帷帽会发生什么。
风逸散人暗中点头，徒孙看过很多书不假，可是还是缺乏实际的经验，必须让他见到更多，才能明白。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不介意满足这些好奇心，他有足够的能力解决。
风逸散人也没有一开始带着谷松生去摸骨，更多的是带着他四处走走。
街道上贩卖声热烈，来往的人选着需要的东西，更有人卖艺为生，引来叫好和赏钱。
谷松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着风逸散人走着。这一路走来，他见到了书上没有的东西，也注意到了一些细微的事情。
谷松生一路看着。
风逸散人都没有出声，让他看着。这一趟能明白什么全看谷松生本身，他没有特意想让徒孙明白什么。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带着第一客走，结果最后第一客站在包子铺边上不走了，第一客还很有想法，问清了价格还要去刷盘子赚钱买包子。
不得不说，第一客过于独立，完全没想起自己这个师傅，最后还是他付了钱买了包子。
作为师傅，不至于让弟子连包子都吃不起，没那么穷，也不至于让弟子沦落到刷盘子抵债的地步。
第一客吃到了包子，可高兴了，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谷松生倒是站在卖艺求生的摊边，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风逸散人带着他去了边上的客栈，在二楼坐着看。
谷松生看得仔细了，包括旁边杂耍的也看的很清楚，他看了好一会，“他们像是会点功夫。”
风逸散人听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看不出有没有资质，但看年纪，不像有。”
谷松生依照着现有的经验，慢慢判断，最后风逸散人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第二天他们又换了一处看卖艺的。
这一次依旧是坐在远处观望着。
谷松生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判断：“这些人比昨天的厉害，耍的动作和脚步，都要有气势一些，但还是看不出有无资质。”
第三天，他们又换了一处观看的地，第四天，第五天……每一天都换一次，每一天，谷松生都在做出新的判断，并且每天都在更新判断的依据。
他观察得更加细致了，包括一些小动作，每一次都和之前看到的对比，渐渐的就有了自己的判断方式。
一连半个月，风逸散人几乎带着谷松生看遍了皇城内外的卖艺杂耍之人，还进入了专门的堂上观看。
可以说，风逸散人几乎不会阻止谷松生的好奇心，但凡他好奇的，风逸散人都会助他进一步观察，并且为了能够多方位观察而采取行动。
完全的放任自由。
到了最后，谷松生几乎是一眼就判断出这个人有没有功夫，功夫怎么样了，也终于向风逸散人交了答卷。
他把这些天看到的人归类总结，把自己的判断方式诉出，最后道：“师祖觉得如何？”
似乎，也不需要多问了，他心里有底了。
风逸散人：“你已经不需要我的肯定了。”
“你有了专门的方式判断，只不过有几处还需加强。”
风逸散人将他说过的人点了几个指出：“寻常的，依照你的判断都不假，贩夫走卒有一点底子，他们凭借的是过往的经历因而练就了一点功夫，相对较杂，和有师门传承的弟子不同，你看他们下脚的动作……”
押镖的人走起路来，是呈防备姿态的。
普通杂耍的走路，是有力稳健的，具备一定的力量。
而普通人是很轻松的。
这些人都有些本质的区别，风逸散人也只是点了一下，谷松生几乎瞬间就注意到了，在此之前，他只注意到脚步，但更细微的区别没注意。
他说：“所以不能只是以脚步区分。”
风逸散人补了一点：“可以用，但不完全对，你在看包子铺边上的……”
包子铺边上的麻衣老人，脸色蜡黄，头发稀白，动作行将就木，可是脚下却极为有力，又有点漂浮。
谷松生认真凝视了好一会：“他好奇怪，明明老弱无力，但他的脚步却显示出并非如此。”
被人驱赶了又麻利又看着很艰难的跑开。
谷松生眼里的疑惑更多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风逸散人忽然问：“如果以你的方法判断，你会怎么看？”
谷松生：“他很弱，但又不弱。”这个结果就很矛盾了，怎么会有人兼具这两种的？
“弱只是伪装，不弱是他的实力，”风逸散人只要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麻衣老人功力不低，绝对是在寻找有缘人，没有合适的徒弟，就不会把自身的武功传下去。
这样的人，通常要求很高，不合眼缘的，一律不要。
谷松生沉思着，更新了判断方法。
风逸散人带着他看遍了中都里的所有人，其中不乏假装弱者的老者、年轻人，还有真正的武学宗师，更多的是不上不下会一点皮毛的普通人。
谷松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一开始还有点看不过来，很快就能根据他们各自的特点总结归纳了。
现在已经可以一眼判断出来了，基本上没有误差。
这一个月来，收获良多。
第一客早出晚归的，谷松生也很少见到他的人影，直到他风尘仆仆的归来。
恰巧，风逸散人也刚好带着谷松生回来。
几人刚好撞上，第一客好奇：“你们怎么也这个时候回来，不是说学摸骨去了吗，学的怎么样？”
谷松生：“还未学。”
“不应该啊，师傅不是会很快就教这些的吗，怎么还没学呢，”第一客都有点好奇了，“那这一个月你们学了什么？”
“看人。”看形形色色的人，判断他们是否有功夫，是否师承他人，又是否功力深厚，是否功力有所伪装，若是伪装，又伪装了几成，使力又使了几分力。
可以说，谷松生也很忙，要想准确判断，就要有足够的了解。
这些了解从哪来，都是多看，多分析，全靠大量的看，他几乎看遍了所有人。
第一客不明白了：“你们学摸骨就摸骨，去看人干什么？摸骨还管这个？”
“我学那会好像也就看了书，听了师傅讲解，没这么麻烦。”
这是基本的学习过程，谷松生自己学习就这样，“光是这些还有欠缺，只能判断标准的人，而不能判断特殊的人。”
这个第一客倒是认同：“所以你们看了多少？”
“所有。”
第一客没反应过来：“……多少？”他是不是听错了？
所有？？？
“所有。”谷松生又一次重申，“中都所有人。”
这回第一客确认了，没听错：“你们这一个月还看完了？？！”
谷松生：“是。”
第一客狠狠的震惊住了：“……你们，真强。”
这中都的人有多少他是不知道，但是要想一个月看完绝对不容易。
光就这一点，需要花费的时间不言而喻，能够在一个月看完，绝对是猛人！
“看完了，有什么收获？”
不是他说，光是看完就很艰难了，还想要什么收获？
第一客也就随口一提。
没想到谷松生还真的侃侃而谈了很久。
第一客几乎能从他的讲述里，窥探出判断成型的过程，到最后凝聚为一句简单的结论。
从一开始的浅薄判断，越来越深入复杂，标准一变再变，分类越来越细，到最后几乎没有什么错，精准的判断出一个人怎么样。
这个成长过程很迅速，远超常人，一骑绝尘。
第一客内心深处的震撼不言而喻。
也是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了，天灵资质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又为什么百年难遇，无数宗师求之不得。
那是……天纵之才！
在这一刻，他丝毫不怀疑，这就是未来最年轻的武学宗师。
惊才艳艳，从初始，便可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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