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分明一片春意盎然之景,暖风吹拂,掠过苏宴的耳边。


    她却只觉得微冷。


    剑锋折射着过分明亮的阳光,晃进她的眼中。


    苏宴不自觉地眯了眯眼,抬眸去看沈寒衣不太清晰的神情。


    对方站在盛开的灼灼桃花之下,依旧像抹昆山巅终年不化的白雪。


    深墨色的眼眸里倒映出苏宴的模样,像面太过干净的镜子,一切脏秽的念想在其中都无所遁形。


    寒凉的冷意一直蔓延,直到涌上苏宴的手背。


    她不禁微微摩挲了下指尖。


    温和春风笼罩着若有似无的杀意,下一刻,苏宴忽然笑了。


    她生了张姿容秀丽的脸,眉眼弯起,点滴春意仿佛也落在了她的眉梢。


    “你说什么?”苏宴眨了眨眼,清澈眼眸里闪过疑惑,“情蛊?”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杏眼睁圆了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寒衣。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听从那妖怪的话吧?”


    语气里带着一丝自然的嗔怪。


    沈寒衣没有回应。


    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审视着面前的年轻姑娘,试图从苏宴的一言一行中找出破绽。


    “沈寒衣,”苏宴盯着她,没好气地问道,“我和你又并非是真的什么道侣,我为何要下情蛊绑着你?”


    “再说了,我虽是凡人,但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那妖怪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你,你既然这般不相信我,”她赌气地闭上眼,“现在干脆便一剑杀了我!”


    少女说话时一向不急不缓,尾音含笑似的。此时的语速却急促了些,看起来是气得狠了。


    沈寒衣眸光轻动。


    这番解释倒是也能说得过去。


    她思衬了会儿,没有对苏宴动手,而是念了句法诀将长剑收回腰间的剑鞘里。


    没了冰冷的兵器对着自己,苏宴觉得四周的温度一下子重新升上来了。


    她还做着因为被怀疑而生气的表情,睁开眼后,眸子转了转,望着沈寒衣明知故问:“对了,那妖怪和我说的那些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寒衣扫了她一眼,淡声道:“那镜伥使的只不过是最低级的障眼法而已。”


    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


    苏宴试图解读了下这句答非所问的话——镜伥使出的那点法术在沈寒衣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行,给女主装到了。


    苏宴唇角轻扯,也不知道是谁和她一起被困,一起被迫演那什么阿烟沈郎的戏码。


    她心里一清二楚。


    沈寒衣身边还有个神秘莫测的残魂,虽然嘴上不太着调,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大人物。


    他和沈寒衣亦师亦友,算是这位女主修炼道路上的领路人。


    虽然他的肉身已经毁去,仅剩一缕残魂,也依旧不容小觑。


    镜伥当时使的那点小把戏,压根瞒不过这残魂的眼睛。


    所以当时镜伥提出来给沈寒衣下情蛊这事时,苏宴只是心动了短短的一息,就立刻冷静下来。


    沈寒衣本就难以接近,若是操之过急,说不定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于是苏宴义正辞严地拒绝了镜伥。


    白玉短笛之内,独老得意洋洋地哼了声:“怎么样小冰块,跟老头赌输了吧。我都说了漂亮小姐姐不可能会害你的,你还不信。”


    沈寒衣道:“我并没有答应和你赌。”


    独老努了努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是没答应,心里可怀疑着。要不然你为什么会引她一路到这人烟罕至之地?”


    他感叹了句:“绿水青山,世外桃源,杀人埋骨的好地方啊!小冰块的心可真黑。”


    沈寒衣不置可否。


    她垂下长睫,鸦羽般的眼睫在眼下投落出淡淡的一层阴影。


    指尖轻轻擦过腰间的剑柄,安抚似的滑过。


    独老清楚,沈寒衣也很清楚,在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是真真切切地对苏宴动了杀意。


    苏宴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但都不重要。


    沈寒衣需要的只是一个确切的答案——她不可能放一个图谋不轨的人在自己身边。


    独老忽然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吵闹的笑声让沈寒衣皱了皱眉。


    她问:“为何发笑?”


    “小冰块,”独老喊她,“你知道漂亮小姐姐拒绝那丑八怪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沈寒衣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话,她没追问,独老却不会轻易放过她。


    “漂亮小姐姐说——”


    独老捏起嗓子,学着苏宴当时的腔调惟妙惟肖地说:“我和沈寒衣情比金坚天生一对,她非我不可,黏人得很,赶都赶不走,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情蛊。”


    “哈哈哈哈黏人得很哈哈哈情比金坚!”独老都不用去看沈寒衣的脸色,自己先笑得不停。


    沈寒衣:“……”


    她抬眸看了眼苏宴,脸色好像更冷了几分,唇角抿成平直的一条线。


    这道目光恰好被苏宴捕捉到,她立马冲着沈寒衣重重哼了声转过头去,然后蹲在地上抱着膝头。


    不走了。


    沈寒衣:“……”


    独老幸灾乐祸:“让你随便怀疑人,这下好了,惹漂亮小姐姐生气了吧。”


    沈寒衣不答他的话,转而去问苏宴:“玄地里随时都可能遇到难得的机缘,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若要走,”她目光垂下,落在苏宴身上,“便跟着我。”


    沈寒衣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已经是破天荒。


    苏宴却依然毫不领情,将头偏向一边,只留给沈寒衣一半委屈又倔强的侧脸。


    沈寒衣眉心轻蹙,头一次感到有些棘手。


    片刻后,她走到苏宴面前:“为何不走?”


    少女慢吞吞地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眸照出沈寒衣的影子。


    苏宴说:“你不信我。”


    沈寒衣道:“现在信了。”


    苏宴微微眯眼。


    她蹲着,沈寒衣站着,所以她只能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对方那张清冷如玉的脸上,依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


    和人一样冷淡的白衣,被风吹起招摇的弧度。


    垂眸看下来时,遮住了眸色中的淡漠,反而让人觉得像是见到了画中仙子,怜悯而平静地注视众生。


    苏宴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仿佛沈寒衣天生就和她不在一片天地,隔着遥不可及的天堑,如雾里看花水中捞月。


    她想将沈寒衣从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中拉下来。


    拉到这滚滚红尘中。


    两人一高一低地对视半晌,沈寒衣神色平静地问:“还不走?”


    苏宴忽然抬起手。


    洗白的手指勾住了面前洁净的白衣袖摆。


    她仰头看沈寒衣,眨巴着眼理直气壮地说:“我走不动了。”


    听起来便是推辞的话,假得不行。


    沈寒衣的目光从苏宴脸上收回,缓缓转落到勾住袖口的那几根葱白手指上。


    她不常和人打交道,不知道苏宴此时在想什么。


    但大概能够猜到,也许是还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消气,故意找借口磋磨她。


    沈寒衣想,真麻烦,


    比沈瑶光还要麻烦。


    她可以直接离开,但她没有,


    就像刚刚她明明可以躲开苏宴的动作,但她终究没有。


    苏宴悄悄抬起眼,等着看这冷冰冰的女主会做什么反应。


    如果是一般人,这时候应该会很上道地对苏宴说:“那我背你走。”


    至于沈寒衣嘛……这么好的待遇,苏宴自然不敢奢求。


    她就是故意的。


    想要借着沈寒衣那一点点知道误会她后可能会生出的愧疚之心,看一看在没触及到沈寒衣底线的时候,她和女主能接触到哪一步。


    掺着桃花香气的暖风,将苏宴鬓边的发吹得有些散乱。


    她伸出手将碎发掠到耳畔,再抬眼,面前多出了一把玉白的剑鞘。


    鞘身造型古朴,刻着奇形怪状的神兽花纹,只在一面镶嵌了枚用来装饰的红色宝石。


    布满了岁月痕迹的剑鞘,依旧被打理得纤尘不染,可以看出主人对其很是珍视。


    目光稍抬,尾端坠着的红色穗子,便在苏宴的视线里轻轻飘摇。


    再往上,剑鞘的主人向苏宴苏宴投来清清冷冷的一眼。


    沈寒衣没有说话,但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苏宴低下头,看了那剑鞘半晌,才将手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沈寒衣的手自然地握着剑柄处,从苏宴的角度看去,她的手和沈寒衣之间像是只差一点距离就能够碰上。


    刺骨的冰凉感从相触的肌肤上传来,她不由恍惚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不像是握住了生硬的铁器,倒像是……触到了某人温度极低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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