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流浪虎鲸 > 22、饭食入口,注意卫生(五)
    “我要跟你去!”


    江晏要带徐珂去马厩检查车驾,被嘉宁拦下了。这小孩把脸埋进袖子里,一边假哭一边偷偷看江晏的脸色,“你不让我去,那她也不能去!”白萝卜一样的小肉手拼命指着徐珂,“她故事还没讲完呢!”


    “郡主,江娘子她们有正事要办呢,要跑很多地方,不如先回宜清殿跟娘娘用些瓜果,等二位娘子回来再陪你玩?”侍女兰和在一旁软语相劝,以冰食引诱道,“竹和取了井里湃的蜜瓜和梅李,切成小块铺在冰碎上,又浇了牛乳,就等着郡主去吃呢。”


    兰和这办法确实管用。小孩贪凉,干嚎半天憋出一脑袋的汗,早已口舌发干,听了一耳朵的“瓜果”“冰碎”“牛乳”,面上现出踌躇,脚尖已经往宜清殿的方向转了——如果江晏没开口的话。


    “是呢,我们要去抓坏人,郡主还是回去找王妃吃冰碗吧。”


    嘉宁的身子立刻转过来,“我要跟你们去!我也要抓坏人呜呜——”


    兰和对江晏怒目而视:孩子差点就哄好了!


    江晏还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和蔼地询问嘉宁:“知道你为什么不能跟着去吗?”


    “不就是你不让我去吗?”鼻子一酸,嘉宁委屈地流出眼泪。


    “因为你太弱了。”江晏像是面对着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子,平静地讲述着这个事实,“天娇教你的入门心法,你偷懒不练。她交代每天修习的早课,你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你跟着我们去查案子,一个照面就会被敌人抓做人质,自己陷入危险,也妨碍我们做事。”


    嘉宁小脸涨得通红,泪珠在眼眶中乱滚,极力争辩道:“我是郡主,有一大堆人来保护我!我不会被抓,不会拖后腿!”


    江晏用爱怜的眼光看着这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孩子,蹲下身帮她擦去眼泪,用最柔和的语气问道:


    “嘉宁会永远都是郡主吗?郡主又怎么样呢?”


    兰和冷脸,“江娘子勿造口业。”


    “咱们先不说因果业报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江晏微笑道,“彭州许家花五千贯买了位县主做妻子的事,郡主听说过吗?”


    嘉宁怔住了,泪珠挂在鼻尖上要掉不掉。从刚才开始,她怎么就听不懂晏娘的话了?郡主?她爹爹是丹王,她是郡主,怎么还会变?县主也是王女、是宗姬,为什么会被人用“买”的方式娶为妻?


    兰和心头一紧,用力将江晏拉起来,咬牙低声道:“郡主还小,不要跟她讲这些事。”


    “九岁还小吗?她的异母姐姐们刚及笄,丹王就迫不及待把人送给道盟那帮老不死的东西换仙药了。”江晏冷笑,“你家娘娘还能护她几年?”


    兰和羞且怒,既觉得被人揭了家丑,又觉得丹王所为的确令人齿寒。如今娘娘有意借巽宗梅社保住郡主,可把郡主送出去后,娘娘和她的母家又要承受丹王怎样的怒火?


    “走了。”江晏转身离开。徐珂神情涩然,望了仰头发愣的女孩一眼,快步跟上去。


    前面的人一言不发,徐珂也只默默跟在后面。她原本以为,宗室女儿能比寻常人家的女孩过得更自由,谁知不过是一个关在草笼,一个关在金笼而已。


    两个人沉默地走过朱红的高墙,在万马殿之外被人拦下。


    “二位仙长请留步!此处乃是丹王御马之所,若无殿下手谕,是不可擅入的。”值守的内侍恭敬道。


    “睁眼看看,这是什么?”江晏拿出经略使邱崇杰给的令牌,亮在几个如临大敌的内监脸前。徐珂眼见几人的神色从挣扎、抗拒转为不安、犹疑,垂着脑袋嘀咕几句,慢慢让开了一条道路。


    “果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江晏满意地将牌子挂回腰间,继续前行。


    “我不理解。”徐珂反而加强了戒备,低声问道,“邱经略使初来乍到,并无许多威严,为何宫中内侍会因为她的令牌轻易放行?”


    “牌子是一,我也是一。”江晏两根手指交叠,“合在一起,可以是一,可以是二,也可以是四。对眼高于顶的傻子来说是一,对普通的傻子来说是二,对弱小的傻子来说是四。”


    “……”好在四周无人。


    “丹王认为这位经略使胆小怕事,初初上任就来找女人报团,不能成事;府衙觉得是久处白身的梅社为谋官职勾搭上了新经略使,所图不多;内侍只是单纯因为被仙人斗法夹在中间而惶恐,小命能留一天是一天。更何况我牌子都拿出来了,他们有个能交代的理由,也就过去了。”


    一路的守卫都被令牌赶开后,二人走到停放缁车的库房。


    江晏围着车走过一圈,敲敲车舆的箱板,捏捏轮毂,钻进车厢“咚咚”踩了一遭,又在车底滚过一圈,爬起来满意地拍拍身上的灰。“好了。”


    “好了?”徐珂捏着她的小本子,才只写了“探查缁车”四个字。


    “车辕与厢底都被另行加固过,车轮外周和车辐磨损严重,因为车的负载远超原定的规格。这么说吧,这架车做出来时,工匠只设计了五个人的承重。而车的实际载重,经常能达到十二个人以上。考虑到我们的乘客是十岁左右的男孩,这个数字或许还能再翻一倍。”


    江晏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向正在库房大门外探头探脑的身影一指,“抓住他。”


    那宦官大概是没想到二人出来得这么快,扭头拔腿就跑,谁知没迈开几步便觉余光中刀锋一闪,颈边一凉,徐珂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啊啊仙人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宦官痛哭流涕地跪在徐珂脚边,心中追悔莫及。最初只说是帮人遮掩一回,事成后就能拿到守一辈子仓库都赚不到的钱。可这条贼船哪里是他想上就上、想下就能下的呢?


    “说,一车几个人?”


    宦官两股战战,本来还想含糊一二,被江晏一句点明后,心中最后的一点祈望破碎,哆哆嗦嗦道:“二、二十来个,多的时候能、能有二十七八个。”求生欲让他拼命往外蹦着字。


    “今年四月停了?”徐珂又听不懂她的话了。


    “是,是。”宦官汗如雨下,连连点头。


    江晏心思电转,已在头脑中织出一张网。果然,四月初附近城镇失踪男童大幅增加,就是在填补巴州内城缁车停摆的空缺。而在这之前,丹王宫里出过的、会让整个链条断掉的大事……


    仲春四月,一位自命不凡的经略使春风得意,上任巴州,新官的第一把火就烧了丹王宫,将宫内四十九处阵法尽数拆除。


    长针一钩一搅,千丝万缕汇聚一点。她都想明白了。


    巴州城内坊里密集,进出城又有哨卡盘查,难以像外城作案一般抓了人就跑。于是凶犯以宫廷秘密征召为由,暗中联络人家,百般诱哄,许以富贵荣华、仙途长生,将目标偷运至宫中,再集中以传送阵的方式送出去,以此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当真是好大一只老鼠。江晏面上露出奇异的笑容,看得那宦官胆战心惊。


    竟敢以丹王宫为中转……不知这硕鼠是偷食主人粟米的小贼,还是被主人精心养着的家鼠?


    “车上下来的人都去哪儿了?”


    “我……这个我真不知道啊。”宦官哭丧着脸,“他们不准我看,都让我堵着耳朵对着墙站着,不能回头……”


    江晏和徐珂对视一眼,徐珂心领神会,将刀向前推了一寸。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宦官尖叫道,“我听见过一次,听见他们往北边走了!”


    “那个方向有什么荒僻的、不常有人来往的建筑吗?”江晏语速缓慢,语气温和,“最好是这一两年里才被封起来的……”


    “我知道!”宦官眼睛忽然亮起,又一颤一颤地暗下去,“就在北边,是……长桐院。”


    ……


    “真是被废弃的宫苑。”徐珂打量着破败的门楣。


    “丹王在宫里养着几十个修士,只用障眼法不好糊弄过去。”江晏推开沉厚的大门向里走去。


    门板的打开掀起一阵风,吹起地上积存的尘埃。正殿蛛网横结,空无一物,只余幔帐堆陈,桌椅床榻俱被推到了偏殿。而这一切显然都是为了给中央青石地上的暗红符文腾地方。


    阵法已然破损,无法再启动。书写的痕迹凝结干涸,在指尖捻开来看,竟是用血绘成的。一层叠着一层,不知糊了多少血垢。


    江晏的视线跟随阵法的笔画一路行过来,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


    “这种写法,好像近些天在哪里见过。”江晏苦思冥想,可她确实不精于阵法一道,干脆掏出传讯的木牌,“叩叩”敲了两下,“明梁?梁梁?急事,速来。”


    “什么事?快说。”一道明梁的虚影从中浮现。她正埋头桌案,奋笔疾书为梅社这群败家子补上符箓的库存。


    “你看这个传送阵。”江晏将传讯牌举高,好让她看得更全面,“我总觉得很熟悉。”


    明梁的脸凑近了,紧紧皱着眉,“你再靠近点,我要看看阵眼。小心别踩到。”江晏依言照办。


    “炽阳逐阴,太上光明。”明梁忽然露出厌恶的神情,“怎么又是真阳宗?”


    “哎呀,是老熟人啊。”江晏笑起来,“那我可算知道他们的器修都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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