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流浪虎鲸 > 24、饭食入口,注意卫生(七)
    暮时天色不算好看,阴云蔽日,夜风乍起,吹得后院炉火忽的窜起三尺高,将架上的炙羊肉一口吞入赤焰中。


    “炙子肉快点好不好啊!”郑天娇一朝得意,稳坐桌边,对着烤炉旁的两人大声嚷嚷。江晏甩甩额上汗珠,不甘示弱地喊回去:“你吃那么快干嘛?憋着!”


    桌上两口大方盘子,一盘摆在张松梅三人面前,另一盘是单给郑天娇一个人的。几十根竹签上一丝肉都没留,都被她啃的干干净净。张大夫与邱崇杰打了一壶泸川酿叙话,只把肉串和烤青虾当做下酒的小食,倒是留给徐珂很多。


    “郑姐姐先吃。”徐珂给烤架旁干的热火朝天的两人留足了份,把剩下的都推给郑天娇。


    “你真是咱们这最贴心的妹妹!”郑天娇感动地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又把盘子推了回去,“你也得多吃点!今天晚上要干大活,可不能饿着。”


    张松梅瞥来一眼。


    “饭前定下的,正想着跟你说呢。”郑天娇面色不改,一丝心虚也无,“等入了夜我们就去真阳宗,有个案子要办。”


    “今夜就过去?”邱崇杰略一吃惊,沉吟片刻道,“也好,我与你们同去。”


    “还当是你要拦着我们呢,”江晏道,“靖妖司那边怎么样?嘴上是硬要端着的,心里早就急坏了吧。”


    “小友料事如神。”邱崇杰颔首,“我只说了个大概,他们便猜测是真阳宗得了祭炼童男的邪功秘法,叫我暂封此案,等上面派人来接手。”说着又忽而想到:“方才我要上报,小友竟未阻拦?”


    “我才不拦。”江晏顽劣一笑,“当着狗的面抢它的骨头,这才最有意思。”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真阳宗建在山脊上,占尽居高临下之势,面朝荒山陡坡,背临峭壁河谷。夜风从山麓淌入深谷,被嶙峋的石割出一道道老鸦夜哭似的啸响,惊得几个山门守夜人抖了三抖。


    “那几个管事故意折腾人呢吧,连着几天让哥几个跑外头守着这个破石头门!”大胡子男连骂几句脏口,泄愤般在山门石柱上狠踹一脚,“先前在值房里不也守得好好的?非要把爷们支出来喝风!”


    “内门都是一帮胆子让狗啃了的东西,”瘦高男轻蔑道,“姓周的平时装的二五八万,揭了假皮就是个没二两肉的阉鸡,死在外头有什么稀奇?瞧瞧把那堆怂货吓的,门都不敢出了!”


    “就是,白给他个媳妇都能跑喽!还说是大师兄呢,连个小娘们都逮不回来。”


    “哎,此言差矣,小娘们有小娘们的本事,”一鼠须矮男眯起小眼睛,手指捻了两捻,“兵不血刃也能把男人拿下,厉害得很呐。”


    几男放声大笑,大胡子声音尤为响亮。这几日都被扣在山上,憋得他心头烦闷,讲几句编排人的荤话才能泄泄心火。大胡子正要再接上几句,只见白光一闪,便觉喉间呛了水一般,喘气有些费劲。


    他想清清喉咙,却见一片赤红飞溅、漫天铺洒,眼前天旋地转,脑袋便狠狠砸在地上。那几个人却只呆愣地看着他。


    还傻着干嘛?快扶老子起来啊!大胡子颈间又痛又痒,喉咙里还呛着水,想喊也喊不出声。正茫然时,脑袋滴溜溜一转,大胡子翻了个面,看见一双脚,脚上穿着一双眼熟的靴子。


    这靴子……好像是我的?


    他的身体晃了两晃,扑通一声砸在地上。几个男人才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尖叫。


    “我娘嘞,比鸭子还吵!”有如石破天惊的一声斥骂,一个比大胡子更壮的女人皱着脸揉揉耳朵,从山石上高高跃下,指指方才嘴里不干不净、娘们长娘们短的鼠须男,“我收拾他们去,你别先死咯。”


    女的!那群女的来报复了!瘦高男反应最快,转身就跑,倒也没忘了跟宗门报信,扬手一支穿云箭冲上青霄。赤红的烟信撕开一片浓云惨月,发出尖锐的呼啸。山门立时金光大亮,重重机关引亮煌煌火灯。


    跑出几步的瘦高男这才发现,山门下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鸦青夜行衣,黑布蒙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如江潮起势的眼。她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尖下的土地被血洇成了绛紫色,刀锋却雪亮逼人眼。


    瘦高男跟着朔州的商队吃过西北的沙子,听人说过,荒地里有个能杀人于无形的鬼刀客,十数年来都无人见过她的真容。活人空觉白光一现,她的脸便只留在死人眼里。


    那道光从黄沙原上追来。


    瘦高男的头颅从颈上滑下,“咚”地滚进草丛里,和大胡子的头碰到一起,下辈子还做一起嘴碎的好兄弟。


    那壮女见了这情形,急急忙忙加快速度,伸着拳头直直往剩下几人的天灵盖上捣,长的打成短的,圆的打成扁的,“咚咚咚”一片响,“咚”到最后终于只剩下那个鼠须的矮子。


    他还当这两个悍匪留着他是有用处,虽已叫二人吓湿了裤子,却仍哆嗦着小胡子赔上一个讨好的笑脸:“二位大大大、大侠,我虽是外门不入流的东西,但也是知道一些秘宝藏处的,有什么要的,我、我给您二位带、带路!”哨箭已经放了,不多时宗内援手就到,他只要撑到那时候就行!


    “不用不用,”那个高大的女人走过来,甚至和善地向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刚才说那句话是想把你留给我一个小妹妹处置的,但我又想了想,她本来就烦心,还是别给她再添堵了。”


    处置?鼠须男面色一白,然后就被那人握住了双脚一折。


    “啊——”他疼得惨呼一声,挣扎不得,亲眼见着自己的身体被团成了一个肉球,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咯嘣咯嘣”传遍身体各处。那人尤嫌不够,抓了一把碎石塞进他正呼痛的嘴里,而后一拳将下颌与上颚砸在一起,砸得他黄牙迸裂、血沫乱飞。


    “郑妹。”黑衣刀客一声唤,让正上头的壮女回了神。


    “好好,不折腾了。”郑天娇嘿嘿一笑,一脚将生死不知的鼠须男踢到一边,“怪小燕子,这些年都把我带坏了。”


    她看着提刀站在山门之下的邱崇杰,没忍住说道:“其实大姐在山下接应就好。纵使蒙了面,也只怕有人会认出你的刀。”


    “我还是不能放心。”邱崇杰向自家义妹一笑,崩崖怒涛收做平湖静波,“这么多年了,也让我见见你长了多少本事。”


    叙话间二人已行至练功坪,百米高崖如履平地,刀似白练,掌出如电,一路上前来拦截的弟子眨眼便倒在地上,手中法器还未施展显露光华就被刚猛掌风击飞十丈。


    “小妹的本事如何,可入得了大姐的眼睛?”郑天娇大笑着在一众男徒中冲开一条前路,呼声却惨却痛,她的拳掌就越发凌厉。眨眼间便已打上正殿。


    “你们——妖女大胆!”耳中听得一声暴斥,真阳宗终于摆出来一点架势。


    大殿前的青石砖地上,长髯中年男人怒目圆睁,站在几十男徒身前,手中高举八角金鸾铜镜大喝一声:“起阵!”


    广场八方嵌金石台,顶上镶着足有一人高的圆镜,此时皆被阵法引亮。中年男人身后的七十二男徒各执一镜站在阵法气穴位上,得令也齐齐举镜,但见头顶天光破开一线,仿佛撕开黑夜请炽阳分一缕金辉降世,八十一道金丝聚成一束耀目灿光,直直刺入那枚金鸾镜里,久聚不散。整面铜镜被高高举起,恍如旭日东升,将整座山头照得亮如白昼。


    “看你二人还怎么放肆。”中年男人冷哼一声。这两个打上门来的妖女着实棘手,竟真能突破重重阻拦杀到正阳大殿前,害他不得不召集宗中三成门徒启用聚阳阵,这才杀灭——


    不。中年男人面色沉凝。本该在阵中灰飞烟灭的人,此时仍然站在原地。


    郑天娇举着一把黑铁骨的大伞,伞上乌云千丈,瓢泼大雨顺着伞沿流下,在她们的脚边划出一道黑白分明的界限,任凭伞外白光怎样撕扯叫嚣,那一环墨黑的雨帘都毫无缺损。


    “黑白两路,生死一边。”郑天娇悠悠念道,“现在把镜子放下,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狂妄无知!”中年男嘴比胆子硬,心道她二人躲在伞下,也便是将自己困在了原处。真阳宗可不缺远程施放的法器,这一局,理当脱不出他的掌控。


    可世上偏偏就有好些“没理”的事,譬如阴阳并非对应一女一男,而是女身的生息运转;譬如修士所推崇的元婴道阶,本就是女宫的泛化显现;又譬如郑天娇手腕一斜,伞上乌云便如点墨入水,瞬息间便在天上晕染开来,遮住一方石台明镜的金光。


    中年男见头顶突生变故,急急用手中镜鉴去照,可邱崇杰的刀比他更快,鸦青翰墨中划过一道冷白弧光,石台上的铜镜便轰然崩裂。天上乌云欢快地打了个闪,更加迅速地向其余七方石台涌去。


    阵法一角既破,二人乘胜追击,乌云所至之处,总有一道刀气罡风紧随其后,狠狠劈开狐假虎威的镜中天光,直将这宝贝聚阳阵拆了大半。


    “小辈放肆!”原本稳坐钓鱼台的真阳宗宗主终于现了真身,当空一声怒喝,大概是用了什么符箓法器,震得郑天娇耳鸣眼花,随即一张金光灿烂的巨网落下,将层层乌云割成碎片,整座广场都被笼入网中。


    邱崇杰飞身退回伞下,同郑天娇一起合力撑起头顶大伞,抵抗金网的降落。


    “少做无用的挣扎,现在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这老男人竟将方才郑天娇说过的话还给了她。


    “学人精,你是看上这把伞了吧!”郑天娇心知肚明,这群老废物眼馋明梁的巧思妙手,看见个好东西就想抢。


    “你先别急啊,”手上死死撑着劲,她竟还能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带了更好的东西孝敬给您呐。”


    真阳宗宗主眯起眼睛,只见郑天娇抬起下巴向后山处一点,大笑道:“就是怕您这老胳膊老腿的奔波辛苦,直接给送到藏宝阁去了!”


    他警觉回头,隐着藏宝阁的那座山头遍野红霞,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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