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银行周边被警方拉了警戒线,麦考夫能进去,是因为他有政府高级官员的证件。


    在此之前,莱斯特雷德先生从未见过麦考夫·福尔摩斯,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和福尔摩斯是什么关系。


    只是听阿加莎和麦考夫之间的交谈,似乎两人之间的关系颇为熟稔。


    莱斯特雷德先生让阿加莎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又让人拿了一瓶水给她。


    莱斯特雷德先生迫不及待地问道:“阿加莎,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麦考夫微微挑眉,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先让她喝两口水休息一下,你过来跟我说说里面什么情况。”


    莱斯特雷德先生:???


    麦考夫将口袋里的证件拿出来在莱斯特雷德先生面前晃了一下,“我是政府官员,所在的部门虽然不能直接插手警察厅的案件,但也并不是不能过问。据我所知。里面的家伙挟持了人质之后,既没有抢金库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他只是向你们提出要见市长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看到麦考夫的证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早就听说国家将要新建一个专门负责情报的部门,全国公民甚至世界其他国家公民的资料都有可能出现在情报局。


    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是其中的一员,并且地位颇高。


    “原来是福尔摩斯先生,幸会。”


    莱斯特雷德先生微微躬身,向麦考夫伸手,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麦考夫·福尔摩斯?


    夏洛克·福尔摩斯?!


    莱斯特雷德先生瞪大眼睛看向麦考夫。


    麦考夫伸手握了握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手,然后放开,微笑着说道:“夏洛克是我的弟弟。这么长时间以来,感谢你为他打发时间提供了一些乐趣。”


    莱斯特雷德先生:“……”


    还不等莱斯特雷德先生再多说什么,麦考夫脸上的微笑已经收起,神情凝重地说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莱斯特雷德先生,我们需要赶紧将挟持人质的绑匪解决。”


    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脸色也变得严肃,“是的,福尔摩斯先生。两位绑匪自称霍华德·马拉尼和吉姆·里斯,来自英格兰西部的赫里福德郡,他们曾参加过阿富汗战争,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霍华德·马拉尼是军队里的神枪手,因为一次作战过程中右手受伤,康复后虽然看上去无恙,但已经不能在军队里任职。”


    麦考夫抬眼看向在警戒线内的银行,平静说道:“两位都是为国家出过力,流过血的战士,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听说他们要求要见市长,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见市长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面露愧色,叹息着说道:“不知道。”


    麦考夫:“你们打算怎么做?”


    莱斯特雷德先生:“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正在试图跟他们谈判,希望他们能改变主意。但因为绑匪挟持的人质很多,应该已经惊动了市长。或许警察厅会将绑匪的诉求告诉市长,请求市长出面。”


    坐在旁边的阿加莎听了,忍不住说道:“莱斯特雷德先生,这时候不建议市长先生出面。”


    说起这个,莱斯特雷德先生就很头疼,“市长先生不出面,他们不放人质啊。杜兰小姐,你不知道这些抢劫银行的人,要么财迷心窍,要么穷凶极恶,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好解决,人质的危险也会越大。”


    这时候还没有谈判专家这种说法,警探们对谈判技巧的掌握有限。


    阿加莎上过谈判课,略有涉猎,知道一些技巧和原则,但还没有实战过。


    寄期望于莱斯特雷德警官并不是一个好主意,阿加莎将目光转向麦考夫。


    麦考夫迎着阿加莎那灼灼的目光,默了默,问:“你想说什么?”


    “刚才与我一起出来的杰里·富尔顿,应该是这个银行的小领导。麦考夫,不妨问问他,银行里有没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暗门或是通道。在绑匪丧失等待的耐心之前,莱斯特雷德先生或许可以通过中间人跟霍华德·马拉尼斡旋,多争取一点时间。”


    阿加莎尽量筛选自己脑海里关于谈判的一些技巧和原则,跟麦考夫说:“我在里面的时候,跟霍华德·马拉尼有过简短的交谈,我推测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钱财,他要见市长先生,是他面临着一个很重大的困难,他认为只有市长先生才能为他解决。这时候如果警察厅请来市长先生,万一他提出的要求不可理喻,市长先生无法做出承诺,里面的人质会面临生命危险。”


    莱斯特雷德先生听阿加莎这么一说,连忙让警探请来正在包扎伤口的杰里·富尔顿。


    麦考夫则是有些意外地看了阿加莎一眼,了然问道:“你希望我去当那个中间人?”


    阿加莎无法否认,女孩眨巴着眼睛,语气非常真诚,“中间人的选择很重要,既要表现得温和无害,又要知道在合适的时机转移绑匪的注意力,弱化他的心理防线,在场这么多人,没人能比你更合适了。”


    麦考夫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哦”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嘴角微勾了下,“夏洛克呢?他难道不合适吗?”


    如果阿加莎此刻不是满脑子在想着谈判的事情,她或许已经发现麦考夫此刻看上去像是一只大尾巴狼,挖好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在等她跳。


    可惜心无旁骛的阿加莎没能发现眼前深不见底的大坑,摇头说道:“夏洛克不合适,他虽然聪明,但在跟人交往方面肯定不比你擅长。”


    想起上午发生的事情,阿加莎觉得包扎好的手指又在隐隐发疼,让夏洛克跟人谈判,她怕不是嫌里面的人质太长命。


    麦考夫只笑不语,然后退开了两步,拉开跟阿加莎之间的距离。


    阿加莎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想问,忽然一道夹杂着淡淡烟草味的风向她飘来,下一刻,福尔摩斯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麦考夫,然后环视了一下现场,原本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有了底。只是当他看到阿加莎脸上的血污时,心又吊了起来,“阿加莎,你受伤了?”


    阿加莎有点懵,没想到福尔摩斯来得这么快。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抬手摸了摸脸上,指尖有些干涸的血迹。


    “我没事,这些血不是我的。”阿加莎越过福尔摩斯,看到华生和麦考夫的秘书也在往这边跑来。


    阿加莎眨眼,问福尔摩斯:“你来得好快,你和华生医生做的化学实验怎么样?结果令你们满意吗?”


    这时候还能操心这些,福尔摩斯也是服了。


    他拉着阿加莎到旁边,正好麦考夫的秘书和华生到来,福尔摩斯将阿加莎推向麦考夫的秘书,说道:“照顾好杜兰小姐。”


    几个月相处共事的默契,足以让阿加莎知道福尔摩斯要做什么,她伸手拽住福尔摩斯的衣袖。


    “夏洛克,等一下。”


    福尔摩斯那双天灰色的眼睛看向她。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微笑,跟他说:“加上绑匪,银行里现在应该有十六个人,两个绑匪一个是神枪手,身形消瘦,身高六英寸。另一人身材更为魁梧强壮,应该很擅长近身搏击。十四个人质,九男五女,其中五个是银行的员工。银行的一个小领导刚才跟我一起出来了,莱斯特雷德先生正在向他了解银行有没有暗门或是秘密通道。”


    “知道了。”


    福尔摩斯点头应了一声,看向现在旁边的华生,“约翰,我们去找莱斯特雷德先生,看是不是有可以效劳的地方。”


    在面对这样的重大事故面前,如果能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当然是最好的。


    华生欣然同意。


    福尔摩斯要走,阿加莎还没松手。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拽着他衣袖的手上。


    她有一双白皙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透着淡淡的粉,但是此刻她的手背上有些淤青,指甲的缝隙里还有些没清理干净的血迹。


    福尔摩斯的心思有些复杂。


    毕竟,他带着她查案都没让她磕着碰着。


    那样的心思不过是瞬间,他抬眼看向阿加莎,“有话没说完?”


    阿加莎点头,然后飞快说道:“两个绑匪显然是以霍华德·马拉尼为主导,如果麦考夫要跟他们谈判,霍华德应该会离开会客室。”


    阿加莎考虑到警方可能会从杰里·富尔顿那里发现银行的暗门或是通道,如果现场交给麦考夫或是福尔摩斯主持,他们很可能会选择从暗门或通道进去。


    市长先生不可能会到现场来。


    麦考夫虽然能充当中间人跟霍华德谈判拖延时间,一旦霍华德意识到警方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他很可能会杀人。


    福尔摩斯会选择速战速决。


    福尔摩斯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阿加莎终于松开拽着他衣袖的手。


    她被托付给麦考夫的秘书,福尔摩斯和华生去找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正在跟杰里·富尔顿研究银行的布局图,见了福尔摩斯和华生,有些激动地拍着两人的肩膀,“夏洛克,华生,你们来得正好!”


    不是莱斯特雷德先生要妄自菲薄,而是福尔摩斯和华生两个人不管是在智商还是在武力值上,都甩了伦敦警察厅的各位警探不止十条街。


    莱斯特雷德先生指着脸上有着血迹的杰里·富尔顿,说道:“这位是富尔顿先生,这间银行是他的叔父所开,他是继承人。他告诉我们银行在广场旁边的一间小屋,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往银行的金库。”


    福尔摩斯看向杰里·富尔顿,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胳膊上,阿加莎脸上的血迹是怎么弄来的,此刻得到了答案。


    福尔摩斯向对方微微颔首,然后问莱斯特雷德先生,“莱斯特雷德先生,既然都是老熟人,就不必客套了。你希望我和华生怎么帮忙?”


    莱斯特雷德先生脑海里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但福尔摩斯和华生并不是伦敦警察厅的人,也没有令英国政府的薪水,他们似乎没有义务要为警察厅或是政府做些什么。


    这时麦考夫走过来,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将现场交给夏洛克指挥,他不会让你失望。”


    莱斯特雷德先生求之不得,二话不说紧紧握住福尔摩斯的手,“那就拜托你了,夏洛克。”


    福尔摩斯:“……”


    ……他似乎并没有说好。


    但有什么事情会比跟抢劫银行的人斡旋更能令人感到刺激呢?


    虽然心里已经同意,但福尔摩斯还是皱着眉头看向麦考夫。


    刚才那一眼,他已经将银行的布局记在脑海里,他大脑转得飞快,银行金库在一楼西面的地下室,如果他和华生两人从金库进入银行,从地上到地面,从西向东……这中间距离太长,风险太大。


    福尔摩斯一把拿起银行的布局图,嘴上还忍不住埋汰麦考夫,“去贝克街还能摊上抢劫银行这样的倒霉事儿,你以后还是少去贝克街。”


    麦考夫耸了耸肩,那双与福尔摩斯如出一辙的天灰色眸子带了点调侃,说:“如果不是看到阿加莎,我不会摊上这样的倒霉事儿。不如你跟我说说,阿加莎怎么会在这时候来银行办事。”


    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心里忍不住嘀咕,目光落在银行顶层的天窗上。


    麦考夫从福尔摩斯的神态里看出嫌弃,好笑道:“政府的高级官员当你的现场助理,多少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事情。别犹豫了。再耽误,我们将要面临一场重大的人质危机了。里面还有十四个人质等着我们解救。”


    “知道了,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你的办法是什么?”


    福尔摩斯的手指落在银行顶层的天窗,跟麦考夫说:“不从银行的金库进入,今天是晴天,我打算从天窗进去。”


    福尔摩斯的方法很简单,从天窗进去的动静比从通道去金库造成的动静要小得多,通道到金库或许还能悄无声息,无人发现。但他们又不是去偷金子,到了金库将金子搬走就完事。


    他们要进去解救人质或者是制服绑匪,必须从金库到一楼。银行金库层层关卡,要做到动静小到绑匪无法察觉那几乎不可能。


    从天窗进去就要简单得多,即使天窗的锁是锁上的,到了福尔摩斯的手里,就没有开不了的门窗。


    四层楼高的银行,东西两侧都设有楼梯。只要麦考夫在他们进去的时候成功转移霍华德·马拉尼的注意力,在东边会客室里的吉姆·里斯就构不成威胁。


    莱斯特雷德先生听到福尔摩斯的计划,表示十分赞同,问道:“这个方法好,你需要多少个警探帮忙?”


    “不要你的人。”福尔摩斯将身上的大衣解下,淡声说道,“我跟约翰进去就好。”


    中看不中用的警探再来一百个都是累赘,不如一直与他合作默契的华生,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事半功倍。


    莱斯特雷德先生也认为福尔摩斯并不需要伦敦警探的帮助,但他和华生两人单枪匹马进去银行……那不是显得伦敦警察厅都太没用、太无能了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顿觉头疼,心想回去之后非常有必要考虑一下之前福尔摩斯跟他提过的事情,必须要提高伦敦警察厅警探的筛选标准,否则水准越来越低。


    福尔摩斯笑着拍了拍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肩膀,“我无意跟你们警察厅抢风头,事情解决了,是你的功劳。”


    莱斯特雷德先生:“你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福尔摩斯向他眨眼,“比起其他人,还是你升官发财比较令人觉得心情愉快。”


    莱斯特雷德先生拿他没辙。


    麦考夫问福尔摩斯,“你要怎么到银行的四楼?”


    福尔摩斯指了指银行旁的一个建筑,跟银行相贴,高度都是一样的。


    “我和约翰从这栋楼的楼顶爬过去。”


    福尔摩斯挽起衬衫的衣袖,露出结实精壮的小臂,语气凉凉地跟麦考夫说,“外面就交给你了,麦考夫。但愿你能成功转移霍华德的注意力,别让他有心思放在东面的会客室或是其他不该注意的地方。”


    华生已经知道福尔摩斯的计划,对此毫无异议,他早就习惯了执行福尔摩斯的安排。


    ——但凡福尔摩斯安排的事情,不会有错。


    这时看到福尔摩斯准备干活了还有心思跟麦考夫阴阳怪气,觉得无语又好笑,他一把拽走福尔摩斯——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干活。”


    莱斯特雷德先生只看得叹为观止,因为说实话,他跟福尔摩斯接触这么久,今天才第一次发现这位名侦探竟然有点幼稚。


    而这时,麦考夫还彬彬有礼地跟他说:“夏洛克什么都好,就是叛逆。”


    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怎么说,他居然觉得福尔摩斯兄弟俩还挺可爱?


    福尔摩斯和华生去准备从天窗进去银行要用的装备,不久前还在包扎伤口的杰里·富尔顿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阿加莎身旁,正在对她表示关心和感谢。


    阿加莎心里想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麦考夫见状,迈着长腿慢悠悠走过去,他在两人面前停下。


    大概是他的气场过于强大,杰里·富尔顿愣了一下。


    麦考夫向他笑了笑,随即转向阿加莎,温声说道:“夏洛克和华生不打算走暗道,他们要从四楼的天窗进去。”


    阿加莎虽然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在情急之中,福尔摩斯做事,总是出人意表。


    福尔摩斯和华生还没准备好,银行里的霍华德·马拉尼和吉姆·里斯暂时又还没什么动静,麦考夫也不急着去招霍华德出来跟他谈判。


    他像是闲聊似的跟阿加莎说:“前天我回家,母亲问我夏洛克的近况怎样?听说他订婚了,很想见一见他的未婚妻。”


    说起她和福尔摩斯的订婚……阿加莎顿时有些汗颜,要是她跟麦考夫说他们不会结婚,没必要见家长,会怎么样?


    阿加莎装作没听见。


    旁边的杰里·富尔顿的神色却表现得有些惊讶,似乎是不相信阿加莎已经订婚。见阿加莎不说话,麦考夫又说:“阿加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一起回去见母亲?”


    阿加莎不能再装聋,只好将皮球踢给福尔摩斯,笑着跟麦考夫说:“看夏洛克的意思,我都听他的。”


    旁边的杰里·富尔顿闻言,神色黯然地离开,走向现场警探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坐下。


    麦考夫见杰里·富尔顿离开,心满意足,笑道:“你对夏洛克倒是言听计从。”


    阿加莎心想,也并不都言听计从吧。但福尔摩斯也算是她半个老板,她总不能在老板的头上蹦跶给老板挖坑。


    已经准备好的福尔摩斯和华生走了过来。


    福尔摩斯见到麦考夫和阿加莎相谈甚欢的模样,就觉得麦考夫烦死人。


    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麦考夫的肩膀,没好气地说:“我和华生准备上去了!”


    “这么快就准备上去了?”


    麦考夫表现得惊讶,他说:“我还想跟阿加莎多聊一会儿呢。”


    福尔摩斯皱眉,将麦考夫在一刻钟前说的话还给他,“先干正事,里面还有十四个人质等着我们解救呢!”


    麦考夫见状,笑了起来。


    福尔摩斯给了麦考夫一个“有毛病”的眼神,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笑着跟他说:“相信你和华生医生的本领,但一定要小心,我在外面等你们的好消息。”


    福尔摩斯向她点头,跟华生走向前方靠着银行的建筑。


    阿加莎看着两人挺拔的背影,心想难怪他们能俘虏那么多的粉丝,这样的福尔摩斯和华生,真的很有魅力。


    而麦考夫则是整了整西装的衣领,跟阿加莎说:“他们的任务开始了,我也将要开始我的任务了。”


    阿加莎点头,笑着跟麦考夫说:“你的任务也会很顺利的。”


    麦考夫闻言,忍不住低头笑了下。


    再抬头的时候,他问阿加莎:“你对我们,似乎时时刻刻充满信心,为什么?”


    为什么?


    阿加莎心想,因为你们姓福尔摩斯,福尔摩斯这个姓氏好像就很容易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主角光环!!


    第32章


    任何事情,都没有让福尔摩斯和华生一起出马更稳妥的,更何况还有一个buff叠满的麦考夫给他们打辅助。


    莱斯特雷德先生有警员跟随福尔摩斯和华生到银行旁边建筑的顶楼,见到福尔摩斯轻轻松松就将那玻璃天窗毫无声息地打开之后,向楼下发出信号。


    在福尔摩斯和华生已经成功从银行顶层的天窗进入银行时,麦考夫已经充当中间人跟霍华德·马拉尼展开谈判,见到莱斯特雷德先生跟他做的手势时,微微笑了下,神情淡定自若。


    虽然福尔摩斯在兄长面前总是显得有些幼稚叛逆,但那丝毫无损麦考夫对他的信心。


    福尔摩斯和华生进入银行后,在东面的楼梯悄然下去。华生在战场上受过伤,近身搏击不是他的强项,但他的枪法并不逊于福尔摩斯。


    趁着霍华德·马拉尼跟麦考夫谈判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时候,华生为福尔摩斯打掩护,福尔摩斯将看守在东面会客室外的吉姆·里斯打了个措手不及,等霍华德·马拉尼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吉姆·里斯被制服,霍华德·马拉尼在银行的大堂,跟会客室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而手中持枪的华生在对方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毫不犹豫地开枪,击中对方的双臂。


    霍华德·马拉尼和吉姆·里斯被伦敦警察厅缉拿,他们可能会因为抢劫等几项罪名被控至法院。


    那些都是后话。


    等在银行外面的阿加莎一直很安静,她看着衣冠楚楚的麦考夫站在银行的大门外,他身边没有秘书和警探,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阿加莎听到他像是老朋友一样问起霍华德当初他在军队里的事情。


    “听说你在战场上受了伤,跟我的一位朋友情况很相似。但他是一名军医,在战场上得了病,回国后领着政府给他的补贴消沉过一段时间。但他如今已经振作起来,将要开一个属于自己的诊所。”


    巴拉巴拉。


    跟对方谈起有过同样经历的人和事,可能能让对方降低心理防线。


    麦考夫没有跟霍华德·马拉尼谈论他的诉求,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告诉霍华德·马拉尼,市长先生虽然心系市民的安危,但此刻正在牛津大学演讲,即使如今马上去通知市长先生,而得知消息后的市长先生停下演讲,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估计也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算长,却能发生很多的事情。


    麦考夫说他虽然不是市长先生,但也是政府的高级官员,霍华德·马拉尼如果有什么诉求,不一定非要跟市长先生提出来,跟他说也是一样的。


    跟福尔摩斯一起去旁边建筑顶楼的人已经回来,麦考夫的目光扫过那位警员,然后看向银行紧闭的玻璃大门。


    室内光线比外面要暗,外面的人看里面,未必能看得清楚,可里面的人看出来,外面所有的人和事都清清楚楚,无处遁形。


    麦考夫说:“霍华德,我知道你在听着。你和吉姆都是为国家出过力、流过血的人,政府会记得你们的功劳。你们虽然已经犯下错误,如果你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到了法庭,陪审团也会酌情处理。”


    麦考夫的战术迂回,他也并不觉得霍华德·马拉尼会因为他的话而轻易改变,他只是想找些话吸引霍华德·马拉尼的注意力,声东击西,为福尔摩斯和华生制造机会。


    室内的霍华德·马拉尼没吭声。


    麦考夫在门外走了两步,侧头朝里看去,扬声说道:“霍华德,你还在吗?”


    里面毫无反应。


    麦考夫:“如果你在,至少让我知道。我虽然不能代表市长先生,但也是政府的高级官员,我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你服务。”


    “我要见市长先生。”


    霍华德·马拉尼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只听得他咬牙说道:“你表现得很有诚意,但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市长先生。”


    言下之意,是担心麦考夫是警方请来忽悠他的。


    麦考夫也不在意,只要霍华德在说话,就证明他人在大堂,并没有守着东面的会客室。


    麦考夫叹了一口气,他往前两步。


    “站住!”


    霍华德严厉的声音从里传出来。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枪响在银行内响起,麦考夫快速地离开门口,原本围在旁边的警探迅速冲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速度快得迅雷不及掩耳,等福尔摩斯和华生从银行内出来,不过也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


    福尔摩斯和华生并没有从银行的大门出来,两人悄然从侧门离开。


    阿加莎深谙福尔摩斯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公然出风头的习惯,见银行大门已经从里打开,警探有序进入银行内的时候,就到了侧门去等他们。


    果然,两位男士从侧门出来。


    福尔摩斯和华生两人身上穿着轻便的服装,不足御寒,麦考夫的秘书训练有素地向两位男士递上大衣。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说:“从枪声响到你们打开银行的大门,间隔了五分钟,这五分钟之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福尔摩斯是神枪手,又有华生打掩护,阿加莎认为他应该是在第一时间也就是枪响的时候,已经制服了吉姆·里斯,随即而来的两声枪响,应该是针对霍华德·马拉尼的。


    福尔摩斯接过秘书递来的大衣披在身上,笑睨了阿加莎一眼,说:“没发生什么,那五分钟的时间里,我和约翰正在跟霍华德·马拉尼展开生死搏斗呢。”


    胡扯。


    阿加莎无语地横了他一眼。


    华生已经将风衣穿上,他抖了抖衣袖,跟阿加莎说:“夏洛克瞎说的,我们问了霍华德·马拉尼一些事情。”


    阿加莎:“他愿意告诉你们?”


    “这有怎么不愿意的。”福尔摩斯将黑色风衣的扣子扣上,语气淡淡地说道:“既然已经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呢?不愿意说,那就只能等着到法庭向陪审团说,陪审团或许会对他表示同情,却不见得愿意帮他。”


    扣子扣到最顶端时候,怎么也扣不上。福尔摩斯有些不耐烦地拽了拽衣领。


    阿加莎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两步,她抬手,递给福尔摩斯一个眼神,让他将手松开。


    福尔摩斯十分自然地将双手放在身侧,头微微扬起,以便阿加莎帮她。


    阿加莎将福尔摩斯里面的衣领整理了下,白皙灵巧的手指将黑色风衣最顶端的纽扣扣上,阿加莎问福尔摩斯:“陪审团不愿意帮他,难道你要帮他?”


    “那也得看是什么事情。”福尔摩斯微微抬起的双目,刚好看到上方的蓝天白云,他望着白云缓缓飘过,徐声说道:“他虽然劫持了人质,但并没有造成太恶劣的后果。就如同你所推测的那样,他如果不是为了钱财,那一定是有无法解决的难题,才会走到这一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一个良心未泯的灵魂,何乐而不为呢?”


    衣扣扣好,阿加莎将风衣的衣襟抚平,看向福尔摩斯。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拯救一个良心未泯的灵魂……这倒像是福尔摩斯会做的事情。


    阿加莎想起了去年圣诞节前他们调查的天使之泪那个案件,偷了天使之泪的赖德·詹姆斯也没被福尔摩斯扭送警察厅,理由也是他良心未泯。


    阿加莎笑着问福尔摩斯:“请问福尔摩斯先生,霍华德·马拉尼是遇上了什么样的难题,你能帮他吗?”


    原本萦绕在身边的花香,随着距离的拉开变淡,福尔摩斯捻了捻指尖,语气有些郁卒,“或许能,又或许不能。”


    阿加莎:???


    这是什么答案。


    阿加莎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华生,华生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想笑,但是又不敢笑的神情。


    阿加莎看到华生的表情,顿时了然。


    福尔摩斯想帮霍华德·马拉尼的话,或许要麦考夫出面。


    阿加莎有点想笑,但为了福尔摩斯的面子,所以忍住了。


    而刚才在现场充当了谈判专家这一角色的麦考夫,也已经从银行大门的现场离开。


    临走的时候,莱斯特雷德先生还感激地跟他说:“福尔摩斯先生,感谢您的相助,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将今日的事情如实上报。”


    “确实得如实上报。”麦考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我今日是去贝克街221B号找夏洛克的,见到警方在此拉了警戒线,一时好奇,便借职务之便过来开了一下眼界。莱斯特雷德警官对今日这场重大的银行抢劫案和人质危机处理地无懈可击,令人叹服。”


    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原本以为自创了侦探这一行业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够古怪的了,谁知眼前麦考夫·福尔摩斯也不逞多让。


    今天的事情解决得确实无懈可击,令人叹服,但并不是他的功劳啊!


    胡扯的时候张嘴就来,难道是福尔摩斯家族一脉相承的传统吗?!


    麦考夫可不管那么多,夏洛克既不缺钱也不缺名,最怕被人打扰。他是政府的高级官员,对警察厅的事情虽然也可以过问,但直接插手多不合适。


    虽说非常时候非常手段,但带来的后果十分麻烦,不如当一个借着职务之便看热闹的路人来得清闲。


    于是,麦考夫管杀不管埋,他主动伸出手,跟莱斯特雷德先生握手言别。


    “今天真是太荣幸了,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麻了,像木偶似的伸手跟对方握手,点头,然后松手,再然后木然着说再见。


    麦考夫对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识时务十分满意,他声音带着笑意,但并无轻慢的意思,“莱斯特雷德先生,你是一位善良有底线的警探,升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必为此有什么负担。”


    莱斯特雷德先生心想话虽然这么说,但他有自知之明的啊!


    可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麦考夫就已经离开了。


    麦考夫让秘书将华生和福尔摩斯的大衣送去侧门,自己上了马车,叫车夫将马车驶到侧门去接人。


    ※※※


    麦考夫将福尔摩斯等人接上马车,悄然离开。在路过银行大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莱斯特雷德先生被各路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焦头烂额。


    华生对莱斯特雷德先生深感同情,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坐在他对面的阿加莎倒是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如果华生的记忆没出错,那应该是一个广场,广场上还有一个许愿池,很多人都在那里抛硬币许愿。


    刚跟福尔摩斯合租时,华生和福尔摩斯一起出来,华生一时兴起效仿众人对着水池抛出硬币许下愿望,还被福尔摩斯笑他无聊。


    就在华生晃神间,阿加莎已经放下车帘。


    四轮马车的空间虽然宽敞,但几位男士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头,多少有些逼仄。麦考夫跟华生坐一侧,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坐一侧。


    看得出来华生对麦考夫有些发怵,并且敬而远之,因为他将自己挤在马车最里面的角落里,显得有些好笑。


    阿加莎也真的笑了起来。


    几位男士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阿加莎:“真的不敢相信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我竟然经历了一场惊动全城的事故。”


    “差点就被绑匪关在里面出不来了,还笑得出来。”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他对阿加莎出来一趟就遇上危险的事情有些在意,“就去一趟银行存委托金而已,怎么就这么倒霉,会遇上危险呢?”


    这说的好像危险是可以预知和规避似的。


    阿加莎心里有些好笑,想起福尔摩斯早上在公寓里各种想支开她的表现,福尔摩斯好像不太想她跟麦考夫有过多的接触。


    ——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阿加莎岔开了福尔摩斯的话题,“其实我在去银行之前,就在广场上遇见霍华德了,他看上去满腹心事,因为心不在焉所以将我撞倒了。”


    麦考夫奇道:“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阿加莎轻轻点头,“对,他当时跟我说的话,有点奇怪,但我没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应该就已经决定要走这条路了。”


    想起那个对着许愿池许下愿望的身影,阿加莎转头看坐在她身侧的福尔摩斯,“夏洛克,霍华德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见市长先生呢?”


    说起这个,福尔摩斯就觉得有点烦。


    因为霍华德之所以抢银行找市长,是因为他的妻子得了重病在医院,每天医疗费很高,医疗费高都不是事,主要是他妻子的病要国内好几个知名的医生会诊,才能确定治疗方案。


    霍华德请不来那些医生,自己也没钱,只好跟同样当过兵的小舅子想办法,最后想出了抢银行挟持人质,逼市长答应找医生为他妻子治病这种方法。


    福尔摩斯当时听了差点想笑,霍华德既不聪明又有点可怜,他觉得自己不该笑。


    人到绝境,谁能保持理智?


    感情实在太可怕,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人的冷静。


    “这事一时之间也说不完,我们回去——”


    福尔摩斯本来想跟阿加莎说回贝克街公寓之后再说,却被麦考夫接了话茬。


    “——你们都还没吃午餐吧,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慢慢说。”


    麦考夫气定神闲地坐在马车上,简单的马车座位愣是被他坐出了睥睨四方的架势,气场十足。


    福尔摩斯见到麦考夫这样,就容易跟他唱反调。


    福尔摩斯:“谢谢,并不想跟你一起吃午餐。”


    麦考夫放在腿上的手五指欢乐地在轮流敲着腿部的肌肉,眉头微扬,语气带着些许笑意,“对刚刚给你打过下手的兄长这么冷酷无情,是不是过于缺乏人情味?”


    福尔摩斯最烦麦考夫这样,眉头皱了起来,正要说话,却被麦考夫抢了先。


    “你不饿,难道约翰和阿加莎不饿吗?”


    麦考夫的语气像是训斥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约翰陪着你爬墙翻窗,进去了还要给你打掩护,在你冲锋陷阵的时候,他说不好还要给你当肉盾。”


    华生:“……”


    华生连忙说道:“麦考夫,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可是麦考夫选择性失聪发作,并没有听见华生说什么。


    他转而又指向阿加莎,用心疼的语气说道:“阿加莎担惊受怕好几个小时,现在肯定又累又饿,我可不觉得你放任阿加莎一个人去银行办事,是因为你和约翰准备在公寓里准备丰盛的午餐。”


    准备丰盛的午餐?


    醉心于研究生物碱的毒性还差不多


    麦考夫还记得上一次他去找夏洛克的时候,他正在兴高采烈地跟华生讨论生物碱的用量多少会导致中毒死亡,还想以身试毒。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夏洛克从小到大,一直很安静。


    身为兄长的麦考夫,不得不隔三差五就去看他一趟,免得这个性情古怪的天才弟弟哪天静悄悄地把自己作死了,家人还不知道。


    哎。


    他命苦。


    自认命苦的麦考夫眼皮微掀,天灰色的眼睛瞥向福尔摩斯,凉飕飕地问道:“你们几个人都还没吃午餐,回贝克街公寓,是要啃早上剩下的面包,还是让陪你爬墙翻窗的约翰,或是已经担惊受怕了好几个小时如今身心疲倦的阿加莎去准备食物呢?”


    阿加莎:“……”


    华生:“……”


    说实话,虽然他们确实有一点累,但不至于像麦考夫说的那么夸张。


    不过不想回去啃剩面包或准备食物倒是真的,谁在经历了这么跌宕起伏的抢银行之后,还想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食物啊?


    阿加莎和华生都觉得福尔摩斯要请他们吃大餐。


    一顿不够。


    至少两顿起步。


    于是,这段时日已经培养了一定默契的华生和阿加莎对视了一眼,不吭声,安分守己地在四轮马车里充当人形背景板。


    福尔摩斯听了麦考夫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让约翰和阿加莎回去啃剩面包!”


    “哦。”麦考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不会让他们啃剩面包,那你打算自己准备食物吗?”


    “当——”


    话音戛然而止。


    当然不可能,福尔摩斯准备的食物,除了他自己在饿得快要虚脱的时候勉强下咽,连刚到贝克街充当看门鹅的大白都嫌弃。


    如果阿加莎和华生犯了什么错,应该由法律惩罚他们,而不是由福尔摩斯亲手准备的食物。


    福尔摩斯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和华生刚做完化学实验,连茶都还没喝,麦考夫的秘书就敲开了公寓的门,说阿加莎遇上了抢银行,麦考夫留在了现场。


    他跟华生两人一听说抢银行,连忙赶往现场。


    现在回公寓的话,真的没什么好吃的。


    考虑到华生和阿加莎回去之后应该也不想现做,福尔摩斯硬生生地改了口。


    “去哪儿?”


    麦考夫看了嘴唇抿成一条线的弟弟,目光落在他那头微卷的头发上。


    福尔摩斯小时候虽然古怪,但还是好接近的。长大后迫不及待地搬出家门,沉迷于化学实验,寻找刺激的生活,是越来越不爱跟家人亲近。


    这么古怪的性情,也不知像谁。


    但他此刻的模样,让麦考夫想起年幼的福尔摩斯,很想伸手揉一揉那头卷毛。


    但那也只限于想想,麦考夫想着如果他今天真的揉了一把夏洛克的卷毛,接下来估计得在贝克街221B号吃十年的闭门羹。


    麦考夫盯着福尔摩斯的卷毛,说:“好啦,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口杂的地方。第欧根尼俱乐部,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


    第欧根尼俱乐部。


    那是一个24小时开放的俱乐部,实行会员制,一般人进不去。福尔摩斯很少去,因为他不是会员,但是麦考夫很喜欢去。


    每逢节假日的时候,麦考夫基本上都会在俱乐部里待着,用他的话说是清静,无人打扰,并且俱乐部随时能提供服务。


    福尔摩斯对俱乐部的美食印象深刻,那是哈德森太太和华生苦练十年厨艺,都做不出的美味。


    反正霍华德的事情还要麦考夫出面,还是给点面子,去俱乐部喝个下午茶吧。


    福尔摩斯心里想着,十分矜持地跟麦考夫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一起去俱乐部。”!


    第33章


    一行人到了第欧根尼俱乐部,阿加莎原本想着自己不过是沾了福尔摩斯的光,来蹭一顿美食的,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


    她在俱乐部的大门外遇见了雅各布·霍格。


    雅各布·霍格是伦敦十分出名的一个医学博士,主攻心理学,是此时英国国内顶尖的精神科医生。


    阿加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做梦都想能当上雅各布·霍格的助手。


    她想继续学业,要继续上学是不太可能的,因为这个时候的女人不能上大学。而这时候在心理学方面的许多研究才刚兴起,可靠的专家并不多。


    阿加莎打听过一些情况,也在谋求可以在一些出名心理诊所打工的机会,收入过于微薄,在梦想和生存发生冲突的时候,还是先活下去比较重要。


    因此阿加莎暂时放弃了去诊所的念想,安心待在贝克街公寓里充当福尔摩斯的临时助手。


    暂时断了念想不代表没有念想,谁见了业界大佬能无动于衷?


    阿加莎见到雅各布·霍格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步子不自觉越走越慢。


    福尔摩斯和华生两人若有所思,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并没有发现阿加莎的异常。


    麦考夫见阿加莎的眼睛黏在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身上,怎么都移不开,不由得挑眉,问阿加莎:“你认识雅各布?”


    阿加莎的目光依然没有移开,她曾经在报纸上看过雅各布·霍格的一些研究和评论,也看过关于他的一些照片和报道。


    报纸上的雅各布·霍格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面容严肃。


    可是现实里的雅各布·霍格看上去比在报纸上要年轻多了,举止儒雅得体,阿加莎看到他同朋友一起在俱乐部里出来,停在一辆马车上。


    那谈笑风生的模样,与时常出现在报纸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听到有人问她是不是认识雅各布·霍格,一时也没多想什么,下意识点头,说道:“我好崇拜他啊。”


    麦考夫:“……”


    麦考夫停下了脚步。


    阿加莎见他停下脚步,有些狐疑,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眨了眨眼,笑着跟麦考夫说:“那是英国最著名的心理学博士啊,我当然认识他,但是他并不认识我。”


    麦考夫点头,“看得出来,如果他认识你,你可能已经扔下我们跑去找他了。”


    阿加莎愣住,有这么明显?


    她的疑问摆在脸上,麦考夫轻而易举地读出,调侃说道:“就是有这么明显。你看他的眼神闪闪发亮,充满感情,如果不是确定你和夏洛克已经订婚,我都觉得他或许是你仰慕已久的意中人。”


    阿加莎顿时汗颜,正色说道:“这种话不能胡说。”


    麦考夫笑而不语。


    原本走在前面的福尔摩斯发现两人没跟上,回过头,刚好听了半截,问:“胡说什么?”


    麦考夫看了福尔摩斯两眼,摇了摇头,“没胡说什么,刚才阿加莎见到了一个令她崇拜的人。”


    阿加莎有崇拜的人?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谁?”


    “雅各布·霍格。”


    阿加莎没好气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走到他身旁,她语气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好几次我在报纸上看到他,都跟你说过的,你记性太差了。”


    福尔摩斯:“我的记性很好,我只是不想记得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阿加莎:“……”


    对福尔摩斯而言,跟案件无关的事情,跟他工作无关的事情,统统都没必要记得。


    她知道的,但是直接这么说出来,她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点受伤?


    人非草木,就算她和福尔摩斯终会分道扬镳,她以为相处过,他多少会记得关于她的一些事情。


    无关爱情,朋友之间内心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啊!


    阿加莎的失落只有一瞬间,看到大步走上来的麦考夫,她心里顿时就一点儿也不失落不难过了。


    福尔摩斯对家人的感情都单薄得要命,更别说是陌路相逢,不得不收留的她了。


    华生听了福尔摩斯的话,义愤填膺地瞪他一眼,不赞同地说道:“夏洛克,这不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事实上,阿加莎一直希望可以去雅各布的诊所去工作,她的梦想是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你忘了吗?”


    福尔摩斯一怔,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加莎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一行人被俱乐部的工作人员领去二楼的包间,麦考夫让工作人员准备了饮料和餐点。他大概是不饿,只要了三份,自己要了一杯咖啡坐在旁边看着几人用餐。


    福尔摩斯不是很懂麦考夫放着美食不吃,非要喝咖啡是什么毛病,但他不想问。


    华生出于礼貌,问麦考夫,“你真的不饿吗?”


    麦考夫摇头,“不饿。”


    阿加莎手里拿着刀叉,目光落在麦考夫手里的咖啡上,“这个时候喝咖啡,晚上可能会睡不好觉。”


    麦考夫端着咖啡的手一顿,狐疑地看向阿加莎。


    “你身上有薰衣草的味道。”阿加莎脸上带着微笑,“当然,那并仅仅是薰衣草,这是产自法国普罗旺斯的一种安神香,晚上睡不好觉的时候点上,还是管用的。”


    “你的嗅觉很灵敏。”麦考夫笑着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这种安神香市面上并不常见,你居然能闻出来。看来你平时没少用。”


    福尔摩斯登时看向阿加莎,“你平时睡不好觉?”


    “不是我。”阿加莎连忙澄清,她笑着说:“哈德森太太最近睡不好,夜里会点这种香。”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没深究。


    麦考夫却有些高深莫测地看了阿加莎一眼,他主动跟阿加莎说:“我最近工作有点忙,人的神经绷得太紧,就需要放松一下。”


    是这个道理。


    阿加莎没再多说什么。


    麦考夫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雅各布·霍格跟我有点交情。”


    阿加莎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麦考夫。


    麦考夫脸上带着微笑,语气挺认真,“如果你想去雅各布的诊所工作,我可以为你引荐。据我所知,他对身边的人要求非常高,你如果想当他的助手或是借工作的机会学习一些什么技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优秀的人,对自己身边的人要求都高。麦考夫觉得这是很正常的。


    他每次去贝克街的时候,很喜欢跟阿加莎聊天。倒不是阿加莎见多识广,无所不知,而是每次与她聊天,人都会不自觉地放松。


    她很善于聆听,又什么都能聊一些。


    聊夏洛克,聊长辈,聊家中令人头疼的妹妹,在她听来仿佛充满了趣味。


    未必会有多真心,但态度令人忍不住喜欢。


    比起夏洛克这个头疼弟弟的冷脸,阿加莎的笑脸要可爱得多。


    麦考夫随时随地可以得到任何一个叫得出名字的人的资料,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阿加莎的一生,经历写不满三行字,没有任何跌宕起伏。


    说实话,麦考夫看到她的资料时,都无语了。


    夏洛克跟阿加莎的订婚,不过儿戏之举。


    麦考夫确实觉得阿加莎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但这世上漂亮可爱的女孩太多了。不过今天在银行抢劫案里,阿加莎表现出一些他从前没有发现的特质。


    冷静,果断。


    她擅长捕捉别人内心的想法,也精通一些谈判的技巧。


    麦考夫喜欢优秀又有能力的人,如果阿加莎是蒙尘的珍珠,那他并不介意当那个拂尘的人。


    麦考夫的话令阿加莎很意外,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对方,“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当推荐人,将我推荐给雅各布·霍格吗?”


    阿加莎的话一说出来,华生和福尔摩斯也愣了一下。


    说实话,两位男士都没想到麦考夫会忽然这么热情善意。


    毕竟,华生跟麦考夫私下的接触仅限于他办到贝壳街221B号的第二天,麦考夫打算给他一大笔钱,叫他监视福尔摩斯。


    自从那次之后,华生对麦考夫的印象就是不差钱,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用钱解决,不能用钱解决就放着,总有你缺钱愿意接受的一天。


    至于福尔摩斯,他天生反骨,就喜欢跟麦考夫唱反调,兄弟俩融洽的气氛往往不超过五分钟,福尔摩斯就要开始阴阳怪气。


    但这会儿福尔摩斯听到麦考夫要当阿加莎的推荐人时,难得没有阴阳怪气。


    福尔摩斯:“你真的要帮阿加莎?”


    “当然是真的。”麦考夫靠在椅背上,长腿伸开,整个人的姿势显得悠哉舒展,他语气凉凉地说:“我不仅要帮阿加莎,我还要帮你。”


    福尔摩斯:“……我没什么要你帮忙的。”


    “霍华德妻子的事情,你不是答应要帮他了吗?”麦考夫拍了拍手掌,在门外的秘书已经进来,递给他一个文件夹。


    麦考夫低头,将文件夹翻开,“我在得知两位绑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让秘书派人回去调资料了。在你带着华生爬墙翻窗的时候,文件已经拿来给我。以你和华生的能力和速度,我认为在第三声枪声响的时候,已经将吉姆·里斯和霍华德·马拉尼制服,但你们没有马上出来。我想着肯定又是你非要刨根问底,问人家为什么非得要抢银行去了。”


    福尔摩斯:“……”


    麦考夫修长的指在文件夹上轻敲,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问了,觉得力所能及,就帮一把。毕竟,是一个良心未泯的灵魂啊。”


    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心里第一千零一遍嘀咕,然后木着脸,“这么说,你愿意帮忙了?”


    麦考夫将文件夹递给旁边等候的秘书,淡声说道:“霍华德·马拉尼的妻子病情并不乐观,我愿意尽绵薄之力出面请几位医生为她会诊,但她不见得能撑到霍华德·马拉尼重获自由的那天。”


    但那已经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


    人生百态,生活本来就是有人哭有人笑。


    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阿加莎为霍华德·马拉尼的妻子惋惜,但并未倾注太多的关注和情绪,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麦考夫愿意当推荐人,把她推荐给心理医学界的大佬上。


    阿加莎神色认真地跟麦考夫说:“我从小被米尔沃顿先生收养,他的为人如何不该由我来评判,但我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他让秘书教我读书认字,因此我曾自学过一些东西。雅各布·霍格博士是我非常敬佩的人,我虽卑微,但也有梦想,我希望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可是我无法上学,只能寄期望于当一名医生的助手,慢慢学习。”


    想起过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校园生活,仿佛已经隔了一百年那么长。


    阿加莎的心头有些难过,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那双明亮的眼睛望向麦考夫,说道:“虽然你愿意当推荐人,但霍格博士却不一定会留下我。我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怎么样的结局,但还是想试一试。”


    麦考夫很爽快地点头,跟阿加莎说:“我会尽快让秘书联系雅各布,你在贝克街等消息就好。”


    阿加莎对此毫无意见,她转头看向旁边的落地窗。


    窗外是花园美景,绿草如茵,百花争妍。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


    离开第欧根尼俱乐部,华生要去看未婚妻莫斯坦小姐,没回贝克街公寓。


    麦考夫的四轮马车把福尔摩斯跟阿加莎送到贝克街公寓楼下之后,没再多说什么,扬长而去。


    麦考夫是个大忙人,今天又是遇上抢劫银行又是带几个对他而言是小朋友的人去俱乐部吃饭,趁着吃饭既要帮弟弟解决麻烦,还要帮未来的弟媳介绍工作……这些事情已经占用了他许多时间,现在得争分夺秒回办公室处理工作。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两人一起站在楼下,目送麦考夫的马车走远。


    马车走远了,两人还在排排站,像是较劲儿似的。


    去采购回来的哈德森太太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两个年轻人毫无所觉。


    哈德森太太:“……”


    大概是年轻的未婚夫妻在玩弄风月的把戏,这都是情趣。


    自认为很懂年轻人心思的哈德森太太抱着采购回来的东西先回去了。


    微凉的风吹来,阿加莎打了个喷嚏。


    福尔摩斯怕她着凉,先认输。他转身,跟阿加莎一起走进楼栋里,回了二楼的公寓。


    门打开,他就问阿加莎:“你打算要抛弃我了吗?”


    阿加莎反问:“你想让我现在就抛弃你吗?”


    福尔摩斯将风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我想不想不重要。”


    “那你问我做什么?”阿加莎在门口换了居家的拖鞋,笑着走过客厅,将客厅的落地窗打开,在阳台外的大白鹅马上展开翅膀扑腾了几下,然后踱进客厅。


    大白鹅一摇一摆地跟在穿着一袭轻薄春衫的女孩身后,自从阿加莎将自己当成是福尔摩斯的半个打工人之后,她就改穿一些轻便的服装,如果跟就福尔摩斯出去查案,为了方便,她会打扮成男孩的模样。平时会穿长裙,但很少是大裙摆的。


    她今天穿了一套淡粉色的长裙,因为出门前有被气到,阿加莎觉得不能用别人的愚蠢惩罚自己,所以回楼上换了一套自己喜欢的裙子,打扮得美美的,才带着东西去银行。


    淡粉色的宽大裙摆,旋身走动,都能在她脚边晃荡出优美的弧度,仿佛是在水中荡漾的鲜花似的。


    阿加莎走进厨房,拿了大白的食物去阳台喂它。


    福尔摩斯的目光忍不住追逐她的身影。


    变化太大了。


    福尔摩斯想,阿加莎不过到贝克街几个月的时候,他却感觉她已经融入了这个地方。


    华生最近忙于开诊所和秋天结婚的事情,阿加莎自然而然接手了很多原本是华生处理的工作,福尔摩斯跟她配合得也很好。


    或许是因为配合得太好了,以至于福尔摩斯有阵子没在想阿加莎打算什么时候抛弃他这个问题。


    今天在俱乐部,他听阿加莎跟麦考夫说她也有梦想,福尔摩斯才猛然想起,阿加莎到贝克街只是权宜之计。


    他当初之所以跟阿加莎订婚,是为了让阿加莎找回面子的。


    福尔摩斯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有的事情不能深思。


    深思则恐极。


    福尔摩斯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一只手拿起茶几上的樱桃木烟斗,有些心烦,想抽。


    而这时,从厨房出来的女孩见到他手中的烟斗,十分善解人意,“想抽烟了?稍等,我即刻上楼,你等我上楼再抽。”


    福尔摩斯:“……”


    阿加莎到二楼公寓,喂完大白,完成帮公寓通风的任务,十分利索地离开。


    福尔摩斯静静地坐在扶手椅上,点着了一斗烟,默默地吸了一口,开始吞云吐雾。


    阿加莎有梦想,很快会离开贝克街公寓。


    可是他已经开始觉得有点不习惯?


    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福尔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将烟雾吐出,他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起床的时候都要想一下阿加莎什么时候抛弃他这个问题。


    天色阴沉,好像将要下雨。


    回到三楼的阿加莎坐在餐厅里,跟哈德森太太聊天:“回来的时候,天还是晴的。一眨眼的功夫,又变了天。”


    哈德森太太正在整理采购回来的东西,“不就跟你和夏洛克一样吗?”


    阿加莎:???


    哈德森太太觉得好笑,“你们刚才在楼下的模样,像极了怄气,昨天分明还好好的。”


    她跟福尔摩斯怄气?


    阿加莎心想谁还能跟福尔摩斯怄气,福尔摩斯知道女人心里想什么吗?他在乎吗?


    “我们没有怄气,只是那时候都不太想说话。”


    主要是她不太想说话。


    那时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什么心情说话。


    在今天之前,阿加莎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是福尔摩斯团队的其中一位。可是,当她得知福尔摩斯对她提过好几次的梦想全然不知时,阿加莎的心情是复杂的。


    这几个月的安定生活,让她有种错觉她已经跟福尔摩斯和华生是小伙伴了。


    既然是小伙伴,当然是会相互照顾,相互体谅,相互支持的。


    只是,她忘了福尔摩斯的性格。


    福尔摩斯喜欢刺激,也喜欢寻找刺激,他对家人感情都表现得那么寡淡,应该是无暇多分一点点给她的。


    他不知道她的梦想并没什么不对。


    阿加莎意识到自己的心态需要调整,她竟然希望能在福尔摩斯身上得到一些即使是普通朋友也能得到的回应。


    人是有需求层次的。


    当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得到满足,就会转而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


    她的这些需求,福尔摩斯大概也是无法理解的。而能理解的华生,秋天就要结婚了。


    阿加莎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不后悔让麦考夫当推荐人,只是不知道麦考夫帮她,是因为她是阿加莎·杜兰,还是看在福尔摩斯的面子上。


    哈德森太太将手里的活忙好,进厨房拿了一壶煮好的红茶和两个杯子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阿加莎前方餐桌的书籍上,那是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


    哈德森太太倒了一杯茶推给阿加莎,自己在对面坐下,笑道:“你真的认为自己能成为一名心理医生吗?”


    阿加莎点头,她双手捧着红茶,跟哈德森太太说白天遇到的事情。


    关于霍华德·马拉尼的事情,关于雅各布·霍格的事情。


    “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事情,忽然离我这么近,很不可思议,但麦考夫确确实实愿意帮我争取一个机会。”


    哈德森太太听得目瞪口呆,她只觉得现在年轻人的心态真的稳,上午遇上抢银行,下午去俱乐部,顺便还能解决了就业问题。


    哈德森太太:“这样一来,你会离开贝克街吗?你舍得吗?”


    阿加莎笑着说:“可我早晚都会离开贝克街的。”


    哈德森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阿加莎还向她眨眼,“烦死夏洛克,我明天就登报刊登我和他解除婚约的事情,让全英国的人都知道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被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抛弃了。”


    哈德森太太:“……”!


    第34章


    阿加莎要登报跟福尔摩斯解除婚约?


    对面的女孩虽然脸上带笑,可语气却不太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哈德森太太沉默了,开始思考福尔摩斯将要被阿加莎遗弃的可能性。


    很不幸。


    福尔摩斯虽然不缺钱,他的哥哥麦考夫在政府部门工作,看上去是个大人物,但这些都不足以留住一个独立自由的灵魂。


    尤其是福尔摩斯这么古怪的性情。


    哈德森太太感激福尔摩斯,对他有滤镜,可阿加莎真的是个太美好的女孩。


    哈德森太太一时之间,没办法站队。


    ——原谅她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阿加莎看着哈德森太太纠结的模样,哈哈笑起来,“我胡说的,我不会抛弃夏洛克。”


    确切来说,是她现在还不能离开贝克街。


    平心而论,她挺喜欢跟福尔摩斯和华生一起工作的氛围。虽然喜欢,如果有机会,她还是得走出去。但麦考夫前脚帮她忙,她后脚把人家的弟弟抛弃了……显得她好势利,而对于弟控来说,应该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阿加莎想,不管她是不是能通过霍格博士的面试,跟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事情,还是得过段时间再说。


    哈德森太太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阿加莎一眼,“年轻人别乱折腾啊,我看你和夏洛克平时都好好的。”


    平时都好好的并不代表什么。


    阿加莎的手指划过桌面上的玻璃,微潮的指尖在玻璃上留下痕迹。


    合久必分,曲终人散,这是必然的结局。


    阿加莎心里这么想,俏丽的脸上却带着笑意点头。


    “知道里,知道了。哈德森太太,我和夏洛克不会乱折腾。”


    哈德森太太不用再纠结怎么站队,心满意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阿加莎:“你晚餐想吃什么?”


    阿加莎微笑:“不用特意为我准备,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哈德森太太去了厨房。


    厨房是哈德森的小天地,一般她在厨房,就没别人什么事情。


    阿加莎拿了餐桌上的书回房间,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


    阿加莎终于没心情再看书,她合上书本,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听雨。


    雨声哗啦啦的,她在雨声里陷入梦境。


    她梦到自己和福尔摩斯坐着两轮的轻便马车,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可是途中两人因为意见不合,起了争执。


    福尔摩斯不解风情态度凉薄又嚣张,阿加莎气得要把他赶下马车。


    福尔摩斯却坐着不动,“这可由不得你做主,阿加莎,这是我叫的马车。”


    阿加莎气得要死,“那你停车,我要下去!”


    福尔摩斯无情地拒绝,“那不行。你想随心所欲,要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阿加莎想打他。


    可是,“咔哒”一声轻微的声音,让阿加莎从睡梦中惊醒,人还没张开眼睛,就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这烟枪,是在楼下吸了十斗烟才上来吗?


    梦境里不太愉快,于是阿加莎也不想张眼,怕看到福尔摩斯之后,还想打他。


    可是福尔摩斯却没那么体贴,他走到扶手椅前站定,见阿加莎没反应,英气的眉头微扬了下。


    他站了片刻,看靠在扶手椅抢闭着眼睛像是洋娃娃似的阿加莎,俯身,双手撑在两边的扶手上。


    她装睡的本事倒是一流,长而浓密的睫毛动也没动一下。


    福尔摩斯像是跟阿加莎较劲似的,盯着她不走了。


    阿加莎:“……”


    ……死人都能被他盯活了。


    阿加莎只好张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眸跟他对视。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眸子闪现出笑意,“怎么不装了?”


    阿加莎的眼睛落在他撑在扶手的双臂上,这个姿势从外面看来,像是一个守护的姿态,将她护在了怀里。可实际上,阿加莎觉得有点压迫感。


    “怕你一个姿势维持得久了会闪着腰。”


    阿加莎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问:“你维持这个姿势至少已经五分钟了,不累吗?”


    福尔摩斯笑了。“那你装睡累不累?”


    他松开双手,站直了腰身。


    下过一场雨,阴沉的天空再度放晴,还没入黑的天空是被雨洗过的天青色。


    大概刚睡醒,阿加莎情绪不太高,人也懒懒散散的,她靠着扶手椅,声音娇慵,“不累,我本来就睡着了,是你进来才吵醒我的。”


    “哈德森太太送甜点到二楼给我,暗示我应该对你多一点关心,否则离被抛弃之日不远了,所以我才上来的。”


    阿加莎莞尔,觉得哈德森太太真可爱。


    可是福尔摩斯不觉得哈德森太太可爱,他觉得有点头疼,他问阿加莎:“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哈德森太太别送甜点给我?”


    哈德森太太最近痴迷于做各种各样的甜点,公寓里的两位女士出于管理身材考虑,浅尝即止,大部分都拿去二楼投喂两位男士。


    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有点孩子气地跟阿加莎埋怨,“点心齁甜齁甜的,甜得我抽烟都没味儿了。”


    阿加莎从扶手椅上起来,推开窗户透气,她头也不回,“那不是正好吗?权当哈德森太太帮你戒烟了。”


    福尔摩斯闻言,忍不住朗声大笑。


    “烟是戒不了的,尼古丁能让人获得平静,帮助我思考。”


    福尔摩斯拿着烟斗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阿加莎也无法想象戒烟的福尔摩斯是什么样的。


    阿加莎走出房门,哈德森太太已经在厨房准备好了食材,还没开始做。


    阿加莎倒了一杯薄荷水,出去的时候福尔摩斯正靠在客厅的窗户前看楼下的车水马龙,一只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摆在旁边茶几上的薄荷叶子。


    阿加莎干脆走过去摘下一片薄荷叶子,跟他说:“张嘴。”


    福尔摩斯才张嘴,一片薄荷叶子就被塞了进来。


    薄荷的清香在口腔蔓延开,福尔摩斯像是山羊嚼青草似的将叶子嚼了咽下,跟阿加莎咕哝说:“这薄荷叶子不太好吃,下次给我薄荷糖。”


    阿加莎没理他,只是跟他一起站在窗户边,问:“在看什么呢?”


    “在观察路上的行人。”


    一说起这个,福尔摩斯兴致勃勃,他指了其中一个行人,要阿加莎从对方的衣着和行走的姿态推测对方的年龄和可能从事的职业。


    阿加莎不想奉陪,因为推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也没法真的跑到对方面前求证。她没看福尔摩斯说的行人,倒是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莱斯特雷德先生。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令一位男士,离得远又戴着帽子,令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是身材挺拔,个子比莱斯特雷德先生略高,莱斯特雷德先生与他说话时,姿态放松随和。


    如果没猜错,这位先生应该是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同行,比莱斯特雷德先生年轻,职位可能比莱斯特雷德先生高,但他是后辈,或许父辈和莱斯特雷德先生有交情,所以莱斯特雷德先生对他比较关心,并乐于帮他解决困难。


    阿加莎秀气的眉毛微挑了下,跟福尔摩斯说:“夏洛克,莱斯特雷德先生来了,你有事情忙了。”


    福尔摩斯:???


    莱斯特雷德先生不是正在忙银行抢劫案的善后工作?


    怎么又来了?


    他一个人两只手,到底是有多大的本领,一天办这么多事情?


    福尔摩斯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因为有事相求的不是莱斯特雷德先生,而是来自埃克塞特警察厅的年轻警探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已经回到二楼的公寓,因为时候不早,阿加莎为两位客人准备了两杯薄荷水。


    莱斯特雷德先生接过薄荷水,微笑着向阿加莎道谢。


    年轻的格雷戈里先生则是微微颔首,跟福尔摩斯说他最近负责的调查的命案十分棘手。


    命案的现场是在塔维斯托克小镇的一个金帕克山林里。


    半个月前,一个年轻貌美的卢卡斯小姐在金帕克山林里差点遭人毒手,根据当事人所说,她当时是与同伴在一起,因为听到山林深处好像有幼犬吠叫的声音,她一向喜欢小动物,感觉那幼犬应该是受伤了,想进去看看。


    然而进去之后,没找到幼犬,反而别人一棍子打晕了。


    幸好同伴及时发现,所以幸免于难。


    对于行凶者的模样特征,卢卡斯小姐一概没记住。


    那本该是一场意外,谁知三天前,金帕克山林的员工在树林深处的枯叶堆里发现了卢卡斯小姐的尸体。


    卢卡斯小姐的尸体被发现时,面部朝下,赤身裸体,身上并无被虐待的痕迹。法医验尸,她也没有被性侵害。


    格雷戈里先生说出金帕克山林的时候,阿加莎并不觉得吃惊。因为全英国上下都在谈论在金帕克山林发生的事情。


    媒体所知道的并不如格雷戈里先生知道的那么详细,但金帕克山林在最近半年来,屡次发生被人袭击的事件,受害者全都是年轻的小姐,她们的身份不一,一般都是务工的女士,既有一般的女工,也有上流社会人家里的家庭教师。


    但是发生命案,还是第一次。


    此时的媒体已经显示出后世媒体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特质,他们不负责任地猜测,这所有的袭击,都是同一个人做的。这个人一开始可能只是在练习,他瞄准了目标,时刻监视她们,跟踪她们,知道她们的弱点是什么,懂得怎么拿捏她们。


    记者还给金帕克山林特别出了一个新闻特写,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大写特写,引来无数关注。


    当然,新闻特写还是在命案之前写的。


    要是写在命案之后,薄荷水估计不能让坐在贝克街公寓的格雷戈里先生冷静,至少得再加几桶冰吧。


    格雷戈里先生坐在委托人的位置上,正襟危坐,十分头疼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说实话,我近日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维斯塔托克小镇是英格兰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在金帕克山林附近建有别墅群,因为靠近达特穆尔国家公园,许多人都喜欢到那边去疗养,也有许多年轻人到金帕克山林郊游。最近半年,金帕克山林频繁发生袭击事件,警察厅已经联合当地管理部门在山林里做了警示牌,可是不听劝的年轻人屡劝不止。新闻记者闻风而来借题发挥,如今又发生了命案,上级责令我尽快破案,给民众一个交代。”


    外面天色已经入黑,阳台上的大白慢悠悠地走进客厅里,四处巡视。


    阿加莎坐在吧台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听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说话。


    一般有委托人来的时候,不管是她还是华生,都很少直接跟委托人交谈。都是福尔摩斯亲自跟对方谈,谈得拢、对他胃口的案子一分钱不要他也乐意跑腿,要是谈不拢他觉得没意思的案子,给他多少钱他也不想插手。


    眼前的这桩案子在福尔摩斯看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他一边听年轻的格雷戈里先生说案情吐苦水,一边翻着书,等格雷戈里先生把话说完,他才将书本合上,转向莱斯特雷德先生,“我早就向你提议过,应该向政府建议,早日提高选拔警探的标准。”


    莱斯特雷德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


    坐在吧台里的阿加莎默默地爱抚着大白的脑袋。


    格雷戈里先生脸色一阵青白,竟也没有生气,他温和地说道:“我能当上警探,全靠运气。福尔摩斯先生,在金帕克山林行凶的人还在逍遥法外,对维斯塔托克小镇的居民造成危险。您的名声我们早有耳闻,莱斯特雷德先生与您是朋友,我有幸能通过他来跟您见面,希望能邀请您到维斯塔托克小镇帮我们破案。”


    福尔摩斯敲着樱桃木烟斗,不说话,十分惜字如金的模样。


    莱斯特雷德先生笑着帮腔:“夏洛克,格雷戈里先生是一个年轻的警探,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就看在是老朋友的面子上,接受他们的委托吧。”


    坐在吧台的阿加莎看了一眼福尔摩斯,说实话,她也是到了贝克街之后才知道福尔摩斯偶尔还有傲娇和装腔作势的一面。


    金帕克山林的新闻特写在报纸上发表的时候,福尔摩斯和她曾经就新闻特写的内容聊了一下。


    十几起袭击案,从一开始的拙略到后来的轻车熟路,她和福尔摩斯推测凶徒应该是维斯塔托克小镇上的居民,熟悉金帕克山林。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那是同一个人所为,受害者都是年轻的女性并不能说明什么,事实上,因为女性在生理上比男性弱小,很多抢劫谋杀案的受害者都是女性居多。


    新闻特写的记者剑走偏锋,大胆指出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虽然缺乏证据,但已经足够吸人眼球。


    福尔摩斯对发生在金帕克山林的这些案件是感兴趣的,现在又发生了命案,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福尔摩斯还是慢条斯理地翻着放在大腿上的书,态度十分矜持。


    格雷戈里先生有些尴尬地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在华生没到贝克街的时候,他很能豁的出去脸,自从华生到了贝克街,温和厚道的华生总是那么善良,不忍心他吃闭门羹。


    至于最近,莱斯特雷德先生习惯于向阿加莎求助。


    莱斯特雷德先生求救的目光投向阿加莎。


    阿加莎一只手摸着大白的鹅头,笑着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现在已经天黑,格雷戈里先生暂时也无法回塔维斯托克,不如先跟莱斯特雷德先生回去稍作歇息。”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听阿加莎的话,笑得很开心,“是,那我先带格雷戈里先生回去。”


    阿加莎看了一眼晃着扶手椅的福尔摩斯,站起来,“我送你们下去。”


    天色已经入黑,送两位警探来的马车还在楼下等着。


    “就送到这儿吧,杜兰小姐。”


    莱斯特雷德先生在大门前止步,他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说道:“夏洛克那边就交给你了。”


    说起来,莱斯特雷德先生心里还怪不好意思的。


    他跟阿加莎说:“霍华德·马拉尼和吉姆·里斯已经被刑拘,白天被挟持的人质如今都已安顿好,警方会在近日找心理医生对他们进行疏导。一事未了一事又起,我收到来自埃克塞特警察厅的委托,希望我能带格雷戈里先生到贝克街221B号见夏洛克。”


    阿加莎看向格雷戈里先生,对方容貌俊朗而不失英气,浓眉下的眼睛透着十分真诚,他朝阿加莎微微躬身,“杜兰小姐,如果福尔摩斯先生能受邀前去塔维斯托克协助破案,我将不胜感激。”


    年轻人得体又不失真诚的态度很得阿加莎的好感,她也不忍心让对方失望而归。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对金帕克山林的案件不感兴趣,刚才就不会听你说那么多。”阿加莎眉眼弯弯,声音温柔,她温温柔柔说着话的时候,总是令人不自觉地放松。


    格雷戈里先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放心,你只要买好明天一早到埃克塞特的火车票,到这里接他就可以。”


    格雷戈里先生回想刚才在二楼公寓里福尔摩斯的态度,不是很放心。


    莱斯特雷德先生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杜兰小姐既然这么说,肯定是错不了的!”


    格雷戈里先生眉峰轻轻挑了下,随即问阿加莎:“杜兰小姐,明日要我为福尔摩斯先生准备多少张火车票?”


    阿加莎想了想,跟他说:“两张吧。”


    每次出去外地查案,福尔摩斯都会带上华生一起去,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阿加莎目送两人上了两轮马车消失在夜幕中,转身回二楼。


    到二楼的时候,福尔摩斯手里拿着小提琴,脚下踩着轻快的舞步,见阿加莎回来,随即来了一段即兴表演。


    福尔摩斯拉的是什么曲子,阿加莎一概不知。


    他高兴的时候,拉的都是自创的曲子,悦耳轻快。不高兴的时候,他会拉一些名家名作,说是没心情创作,只好拿别人的曲子排遣苦闷,也有时会拉一些很难听的曲子,听上去像是锯木头。


    阿加莎一听他锯木头就觉得头疼,数次抗议之后,福尔摩斯先生心情不好会收敛一点,至少不锯木头了。


    阿加莎看到他此刻精分的模样,见怪不怪了,笑叹着摇了摇头。


    大白鹅蹲在阳台上,歪着脑袋看福尔摩斯的表演。


    福尔摩斯绕到阿加莎跟前,语气有些雀跃,“这肯定不是一般的案子。刚才你送莱斯特雷德先生和格雷戈里先生下去的时候,我找出了前几天你给我看的报纸。金帕克山林的袭击案,记者虽然写得过于夸张,但看得出来,这些袭击案至少有一半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阿加莎,这是一个善于总结善于学习的人,他在戏弄嘲笑埃克塞特的警探们。”


    阿加莎只觉得单从一篇新闻特写里并不能看出凶徒是什么样的人,但是福尔摩斯在查案上的直觉和判断几乎从不出错。


    她没有多说什么,一切等到了金帕克山林自然就有分解。


    她看向福尔摩斯,“你跟华生医生明天几点出发?”


    “清晨最早的那一班火车。”


    那她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对了,福尔摩斯跟华生明天大早就会出发。


    可是下一刻福尔摩斯却说:“约翰明天不去,你跟我一起去。”


    阿加莎:???


    “约翰明天要陪莫斯坦小姐去定制婚礼要用的礼服,还要跟以前在巴茨医院的小助理一起去挑选诊所的设备,忙得很。”


    福尔摩斯手指轻弹小提琴的琴弦,笑着说:“虽然我也想华生跟我一起去,但这次真的不能喊他。”


    阿加莎皱眉,狐疑地看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行啦,可爱的阿加莎,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去见雅各布·霍格的事情。据我所知,他只有周一到周三在伦敦,周四到周五会在剑桥大学教书,周末休息。今天是周三,麦考夫再有能耐为你安排,最快也得要到下周一。四天的时间如此漫长,你何不就当是去埃克塞特度假?”


    阿加莎顿时汗颜,不客气地反问:“你确定我是去度假,而不是去当苦力?”


    福尔摩斯不死心,跟阿加莎说:“我们悄悄带上约翰那个高端的户外望远镜,你相信我,这一趟旅程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阿加莎心里其实也想去,见福尔摩斯这么说,于是轻轻点了点下巴,勉为其难的模样。


    “那好吧。”!


    第35章


    深夜,在贝克街二楼的公寓,华生正皱着眉头,神情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正在研究望远镜说明书的福尔摩斯。


    他去见未婚妻,商量了一下明天去摄政街的服装店定制礼服的事情,又跟往日的助理敲定一些跟诊所设备的供应商见面要协商的细节。


    对华生而言,今天是过于忙碌的一天。


    白天跟福尔摩斯去银行爬墙翻窗,事后还要处理一堆私人的事情,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能掰开四十八小时用。


    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贝克街公寓,又被福尔摩斯告知他明天一大早要跟去帕丁顿赶火车。


    华生第一反应就是福尔摩斯接了新的委托,一定很有意思,想去。


    华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听福尔摩斯简单地说了格雷戈里先生委托的金帕克山林案,十分向往。


    可是还不等他说什么,福尔摩斯就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我知道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肯定不能去的。所以我已经让阿加莎陪我一起去了,她现在有点难说话,我只好用你新买的望远镜说服她。”


    华生:???


    华生抗议,“买回来之后,我甚至一次都还没用过。”


    福尔摩斯假装没听见,熟门熟路地将他的望远镜拿出来,开始研究怎么用。


    身材高瘦的男人坐在他惯坐的扶手椅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的说明书。


    靠着沙发的华生坐了起来,是盘坐的姿势,他打量着神情专注的福尔摩斯,忽然有点担心。


    “夏洛克,你真的要带阿加莎去埃克塞特吗?”


    福尔摩斯终于抬眼,狐疑地看向他,“不带她去,难道你能去吗?”


    虽然华生的内心很想去,但是时机不对。结婚是终身大事,世上大多数的女人对自己的婚礼充满幻想。


    福尔摩斯本人虽然是不婚主义,但他对华生跟莫斯坦小姐结婚的选择表示十分理解。


    他可以在华生能自由分配时间的时候,邀请华生跟他一起去查案,但不能在华生已经跟未婚妻和昔日的助理安排好行程的时候,邀请华生跟他一起去查案。


    华生无语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就是因为我不能去,所以我才问你这个问题。”


    福尔摩斯一怔,莫名其妙地看了华生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想起平时福尔摩斯的魔幻操作,华生就十分忧心忡忡,“我只是担心阿加莎在埃克塞特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你气坏了可怎么好。”


    阿加莎是个性格很美好的年轻女孩,和他们工作的时候,表现得聪明好学,分析案情的时候冷静沉着、思路清晰,华生的内心是很喜欢阿加莎的。


    只是平时明媚可爱的女孩,一旦跟福尔摩斯相处的时候,也会跟人拌嘴,有时也会气鼓鼓地跟福尔摩斯怄气,虽然华生知道阿加莎气不过半小时,但也没少当和事佬。


    说起来,虽然阿加莎跟他们一起工作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她从来没有跟福尔摩斯离开过伦敦。


    华生想到福尔摩斯惹人生气而不自知的本领,就情不自禁地为阿加莎担心。


    福尔摩斯看着华生忧心匆匆的模样,觉得好笑,“约翰,你知道你此刻看上去像什么吗?”


    华生:“像什么?”


    “像是担心叛逆期的女儿跟小伙子约会的老父亲。”


    “去你的。”


    华生将手里的抱枕扔向福尔摩斯,笑骂道:“我是为你担心。夏洛克,秋天我就要搬走,如果你把阿加莎气跑了,就没人当你助手了。”


    “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想太多。”福尔摩斯头微微一侧,避开了华生扔过来的枕头,“即使阿加莎去霍格博士的诊所当助手,她一周顶多不过三天的时间在哪儿,其余的时候,她还是会待在贝克街。我给她的报酬足够优渥,肯定比霍格博士给的报酬高得多,她不会轻易离开的。”


    华生望着福尔摩斯,忍不住挑眉,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吗?”


    “是的。”福尔摩斯十分肯定地跟华生分析,“阿加莎一开始到贝克街,是因为她需要住处和工作。现在住处有了,工作也有了,她开始想要追求梦想。人有梦想是好事,一旦有了梦想,那她就需要更多外在的资源。”


    “哦。”华生面无表情地听着福尔摩斯的分析,然后问道:“她当你助手能得到多少外在的资源啊?”


    福尔摩斯:“……优渥的报酬,还有跟各种各样人物打交道的机会?”


    华生敷衍地向福尔摩斯笑了笑,提醒道:“夏洛克,她的梦想是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而不是一名出色的侦探。”


    想到在今天之前,福尔摩斯甚至并不记得阿加莎的梦想,华生就忍不住苦口婆心。


    “夏洛克,你说我想得太多,可你有时候也想得太少了。并不是人人都像你,阿加莎是个年轻的女孩,或许她会希望身边的人对她多一点关注。”


    “我对她关注还不够多吗?”


    福尔摩斯为此感到无辜,“约翰,摸着你的良心,扪心自问,难道我有对阿加莎不好?”


    华生:“……好在哪儿?她是你的未婚妻,而你甚至不知道她的梦想!”


    即使当初两人定下婚约只是一时之气,但做戏也该要做全套吧?


    华生觉得有些心累,这个家没他分分钟要散!


    可是有的事情,当事人觉得没有问题,旁观者也很难将他点醒。


    尤其当事人是福尔摩斯这样的人。


    华生决定不再做无用功,他想了想,跟福尔摩斯说:“对你而言,应该是够好了。夏洛克,我总觉得埃克塞特之行,或许会有危险。你查案归查案,对阿加莎还是得多点关心。”


    福尔摩斯又专注在手中的高端户外望远镜上,心不在焉地点头,态度十分敷衍。


    华生抬手掐了掐眉心。


    他也不想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可谁让一个两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呢!


    累了。


    华生决定回房睡觉。


    关门声响起,摆弄望远镜的福尔摩斯抬头,灰色的眼睛定定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微蹙,似是烦恼,又似是不解。


    ※※※


    翌日天还没亮,阿加莎就起了大早。


    哈德森太太到了年龄,睡眠浅得很,一听到阿加莎的房里有动静,就醒了。


    她披着墨绿色的睡袍,起来看阿加莎。


    阿加莎穿着一身轻便的服装,因为要出门,她将栗色的长发都扎了起来,包在贝雷帽里,身上穿着简单的翻领衬衫和黑色裤子,踩着小皮鞋。


    考虑到出门在外,阿加莎想了想,只在行李箱里备了一套女装备用,其他的都是衬衫裤子,方便办事。


    她做女装打扮的时候,显得明媚美丽,扮作是假小子的时候,显得俏皮活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分外灵动。


    哈德森太太帮她拎着箱子送出门外,福尔摩斯已经穿着风衣在门外等着。


    这是阿加莎搬来贝克街之后,第一次出远门,已经习惯了有人相伴的哈德森太太有点舍不得,见了福尔摩斯,将箱子往他手里一塞,叮嘱道:“照顾好阿加莎啊,在外面好好的,别吵架。”


    巴拉巴拉。


    听得福尔摩斯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两个的,怎么就都觉得他带阿加莎出门会欺负虐待她呢?


    福尔摩斯不想听哈德森太太碎碎念,赶紧打断她,“哈德森太太,马车在楼下等着。我们要去帕丁顿赶最早的一班火车,错过了就要等明天了。”


    哈德森太太一听说可能会耽误一整天,顿时闭嘴了。


    对福尔摩斯而言,不仅时间就是金钱,最重要的是人命关天。


    哈德森太太也听说过金帕克山林发生的案件,本来只是有人受伤,昨天听阿加莎说发生了命案,死者还是一个年轻的家庭教师,顿时心疼不已,恨不得福尔摩斯能马上破案。


    “那你们赶紧走,立刻,马上。”


    哈德森太太将阿加莎往福尔摩斯身旁一推,不再废话,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福尔摩斯求仁得仁,心满意足。


    他俯首看着矮了他半个脑袋的阿加莎,“可以出发了?”


    阿加莎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点了下,表现得像是个被人娇惯坏的小女孩。


    “嗯,那就出发吧。”


    福尔摩斯:“……”


    服了。


    可谁让他昨天非要哄着人去呢?


    福尔摩斯左右手各一个行李箱出现在楼下,已经在等候的格雷戈里先生和车夫见了他,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放上马车。


    福尔摩斯矜持道谢,“多谢。”


    格雷戈里先生的目光却落在阿加莎身上,问道:“杜兰小姐,您也要去埃克塞特吗?”


    “原定是华生先生去的,但他临时有事,只好由我陪福尔摩斯先生一起去。”


    虽然起了大早,但是阿加莎的心情很好,她笑着跟格雷戈里先生说:“希望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是我们的荣幸。”


    格雷戈里先生微微躬身,伸出手臂让阿加莎扶着他的手上马车。


    福尔摩斯站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


    等阿加莎上了马车,福尔摩斯还站在原地不动,格雷戈里先生有些纳闷地看向他。


    “福尔摩斯先生?”


    “我以为你应该也要像请阿加莎上车那样,请我上去。”


    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我开玩笑的。走吧,格雷戈里先生,再耽误真的赶不上马车了。”


    格雷戈里:“……”希望消遣他可以为福尔摩斯先生破案提供灵感。


    ※※※


    一个小时后,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坐在了头等车厢的位置,格雷戈里先生也在。


    这是阿加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坐火车。


    车厢内的布置和环境跟现代华夏大地上的高铁动车不能比,时速更不能比。


    但在这个时代而言,这已经是很先进的交通工具,时速将近五十五英里。


    阿加莎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没说话。


    福尔摩斯还是像在贝克街公寓时一样,每天的清晨要读报。


    他在上车前买了一堆能买的报纸,坐在位置上快速地翻阅浏览。


    格雷戈里先生虽然觉得跟福尔摩斯相处好像怎么做都不得法,但是他紧记莱斯特雷特先生的叮嘱——


    不管福尔摩斯做什么,如果他没有主动找你,就不要去打扰他。


    莱斯特雷德先生说不要打扰福尔摩斯,却没说不能打扰杜兰小姐。


    这位小姐年轻貌美,又平易近人,格雷戈里先生对她充满了好感,心里情不自禁地生出想要亲近的冲动。


    格雷戈里先生:“杜兰小姐,这是你第一次坐火车出门吗?”


    不是。


    阿加莎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在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经常跟父亲坐高铁到全国各地去。因为父亲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国内早就兴起了行为科学和心理学在犯罪领域的运用,父亲经常受到各市警察局的邀请。有时是因为遇上了难以解决的案件,有时是去做讲座,父亲带着她去各地的时候,她已经是初中生了,能自己上网查当地景点。


    父亲需要工作的时候,她就自己出去玩。


    二十一世纪科技发达,随时随地都能联系,走失了发一个定位就足以能让父亲找到她。


    相比而言,如今的这个世界要落后得多,方方面面的落后。


    但也有好处,因为没那么依赖高科技,所以节奏变得很慢。


    阿加莎以前上学的时候,听一位哲学老师感叹过,时代喧哗造物忙,科技进步会给人类带来痛苦。在科技落后的年代,人类的幸福感应该会比现代人强。


    正在感受慢生活的阿加莎没觉得自己此刻的幸福感比以前强,因为她远离了故乡,跟亲人隔着时空。


    “杜兰小姐?”


    格雷戈里先生的声音让阿加莎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看火车外的风景了。”


    阿加莎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回答刚才格雷戈里先生的问题,“这确实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出门,所以感觉一切都很新奇。”


    说着,她俏丽的脸上还露出一个稍显害羞的神情,跟格雷戈里先生说:“可能会显得有点大惊小怪,让你见笑了。”


    格雷戈里先生看着对面的俏丽的女孩,夸奖的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杜兰小姐,你是这么一位可爱迷人的小姐,不会有人觉得你不好。”


    阿加莎有点愣住了,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毫不掩饰他对阿加莎的好感,目光灼灼。


    正在翻阅着报纸的福尔摩斯头也没抬,语气凉凉地问道:“格雷戈里先生,莱斯特雷德先生没告诉你,阿加莎的身份吗?”


    “有、有啊。莱斯特雷德先生说杜兰小姐本是米尔沃顿先生身边的佣人,后来因为米尔沃顿夫人要离开伦敦,她因米尔沃顿夫人与您认识,留在贝克街公寓当您的助手。”


    虽然米尔沃顿生前是个危险人物,全国警方都为之头疼,但那跟阿加莎没关系呀。她曾经是米尔沃顿身边的女佣,难道就不能接受别人的追求吗?


    格雷戈里先生满脸不解地看向福尔摩斯,迷茫问道:“她、她的身份有什么不对吗?”


    福尔摩斯:“……”


    莱斯特雷德先生是怎么回事儿?


    不重要的全都说了,该说的却不说!


    格雷戈里先生的好感溢于言表,阿加莎又不傻,当然已经知道他的心思。福尔摩斯大概是翻阅报纸思考事情的时候,嫌格雷戈里先生在旁边多话了,想抬出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好让格雷戈里先生消停一会儿。


    可谁能想到莱斯特雷德先生压根儿就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阿加莎想了想,觉得或许莱斯特雷德先生跟麦考夫一样,早就看穿了这场婚约的儿戏。


    “没什么不对。”阿加莎笑着跟格雷戈里先生说,“福尔摩斯先生只是想跟你说,我从小被米尔沃顿先生收养,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女佣,从前很少有机会离开别墅的,更别提坐火车出门了。也就成为福尔摩斯先生的助手后,才有这样的机会。”


    一直埋头翻报纸的福尔摩斯终于抬头,天灰色的眼睛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澄清的目光喊着笑意跟他对视。


    她没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对,她再怎么样,多少也会有着一些虚荣心。


    面对一个有为青年的好感,她也不想当面给人难堪。


    福尔摩斯扬了扬眉峰,没再说话。


    阿加莎为了避免格雷戈里先生日后想起今天的场景会恨不得一头撞死,干脆转移话题。


    “格雷戈里先生,我之前在《纪事报》上看到过关于金帕克山林的报道。根据记者所写,金帕克山林半年内发生过十二起袭击案,平均间隔半个月,这都是真的吗?”


    说起金帕克山林的袭击案,格雷戈里先生就觉得头疼。


    他点了点沉重的脑袋,跟阿加莎说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警方并没有在意。在适合郊游的山林里,你懂的,很多年轻人在玩耍过程中会打闹,一时弄得不痛快,事后报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直到第四个袭击案发生的时候,那位女士说她听到有婴儿在哭,靠近哭声的时候,忽然被人捂住了嘴。跟她同行的男伴见她走失,去找她,袭击者听到有人靠近,才放过她。”


    阿加莎:“那后面的案子呢,也是这样吗?”


    “并不完全是这样。杜兰小姐,袭击者没有特定的武器,好像都是临时兴起的。但受害者都是女性,她们有的是不小心跟同伴走丢,有的丢失了东西要回去找,也有的是被袭击者蓄意骗去的。像这样的事情,新闻记者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凭空想象,将这些案件假设为都是同一个人干的,实在滑稽。”


    说起工作的时候,格雷戈里先生的神情变得认真而凝重,“我在一个月前负责调查金帕克山林的这些案件,因为涉及的人很多,又面临外界的关注和各方不负责任的臆断,案子实在难以有所进展。我将所有的案宗调出来分析,想从各种空想和脱离现实的推测中找出一些确凿的证据和事实支撑《纪事报》上得出的结论,可是失败了。那些案件,或许有部分是同一个人所为,但绝不可能都是一个人做的。”


    格雷戈里先生的这个推论,跟福尔摩斯昨晚说的都是不谋而合。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报纸合上,“像金帕克山林这样的案件,只能从案宗里的细节里寻找共同点,却无法找到确凿的证据。《纪事报》的报道确实有夸张的成分,身为调查案件的人员,你要做的,应该是从记者脱离事实的空想和假设中抽离出来,寻找证据,看能得出什么结论。”


    讨论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福尔摩斯的语速变得有点快,他那双灰色的眸子看向格雷戈里先生,用能与大提琴媲美的声线说道:“格雷戈里先生,从案宗里寻找证据去证明别人的结论,说明你已经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的对,身为一个警探,你还是过于年轻了。”


    格雷戈里先生脸色变红,面露愧色,“福尔摩斯先生,您说的是。莱斯特雷德先生特别嘱咐我,如果能请您到埃克赛德当金帕克山林袭击案的调查顾问,一定要多向您学习。”


    鉴于两位男士一再提到莱斯特雷德先生,阿加莎想起昨天她的在三楼第一眼见到格雷戈里先生时的猜测,忍不住问:“格雷戈里先生,你早就与莱斯特雷德先生认识吗?”


    格雷戈里先生点头,“莱斯特雷德先生与我父亲是同学,他休假的时候,经常到金帕克山林附近的别墅群与我父亲叙旧小住。”


    这位年轻的警探听上去好像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阿加莎看向他。


    格雷戈里先生面对阿加莎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说道:“家父是金帕克别墅群的承建商,杜兰小姐,你和福尔摩斯先生在塔维斯托克的住处就安排在我家的达特穆尔庄园里,希望你们赏光。”


    阿加莎有些怔住,眨巴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一时觉得有些新奇和雀跃。


    格雷戈里先生不止年轻英俊,他还是个富二代啊?!


    第36章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在火车上度过了小半天的时间,到了埃克赛特火车站。埃克赛特警察厅安排了四轮马车接他们到塔维斯托克。


    格雷戈里先生家里的达特穆尔庄园,在里塔维斯托克往南两英里的地方。庄园往北半英里,就是格雷戈里先生在路上跟阿加莎提过的别墅群。


    这次出门,正直春天,英格兰乡村的景色充满生机,鸟语花香。


    在去达特穆尔庄园的路上,阿加莎看到一个马场,有些意外地问道:“格雷戈里先生,那是一个马场吧?”


    “是的,杜兰小姐。不知你对赛马是否感兴趣,这个马场是罗斯上校的,马匹不多,只有四匹马。其中一匹银额马非常出名,为罗斯上校赢得了许多奖项。”


    说起马,其实阿加莎想到的并不是赛马,而是年幼时看过的各种影视人物骑着金戈铁马,四处征战的场景。


    她对赛马并不感兴趣,但米尔沃顿生前除了沉迷于敲诈勒索,还沉迷于赛马。


    阿加莎对赛马了解得不算多,只听过有名的赛马杯和个别很有名的骏马。


    这时,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在她鼻端萦绕,是福尔摩斯凑了过来,跟她一同看着外面的马场。


    “几年前非常出名的赛马埃索纳米,你听说过吗?”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阿加莎回想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点了点头。


    阿加莎:“它是威塞克斯杯的夺冠者,是赛马迷做梦都想拥有的。米尔沃顿先生曾经说过,如果能拥有埃索纳米,就能拥有全英国赛马迷的财富。”


    福尔摩斯靠着身后的靠垫,手里把玩着雪茄,“银额马是埃索纳米的后代。”


    阿加莎“哦”了一声,转头看向福尔摩斯,奇怪问道:“你什么时候对赛马这么有研究?”


    不是说不重要的、跟他工作无关的事情,都不会记得吗?


    她看过华生为他整理的那些案件,福尔摩斯从事侦探行业以来,所经手过的案件资料,都被华生整理得好好的,并且编上了索引。


    阿加莎刚到贝克街公寓时,华生给她布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福尔摩斯经手的案件都看一遍。


    她记得清清楚楚,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案件跟赛马是有关系的。


    福尔摩斯弯着那双灰色的眼眸,露出两排白牙,“就在今天清晨的报纸上,赛马迷们十分关注的威塞克斯杯将要举行,我在报纸上看到介绍历届夺冠赛马的介绍,和今年有望夺冠的热门赛马盘点,银额马就排在第一位。”


    格雷戈里先生神色惊讶地看向福尔摩斯,不可思议地问道:“福尔摩斯先生,你那样翻一翻报纸,就把上面的事情全记得了吗?”


    福尔摩斯在车厢里翻了一大堆的报纸,平均一分钟就翻个面吧,格雷戈里先生一度怀疑福尔摩斯甚至连报纸上的标题都没看完,谁知他竟然还能记得报道的内容。


    那样翻一翻就记得,岂不是过目不忘?


    这人获得信息的能力太强悍了,格雷戈里先生震惊之余,十分羡慕。


    年轻的警探忍不住惊叹,“您的阅读速度和记忆都太厉害了,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手里的雪茄敲得更加欢快了,但表现得矜持而谦虚,“凡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情,我都会了解清楚。格雷戈里先生,罗斯上校的马场,因为就在金帕克山林的脚下,因此又被小镇上的人称为金帕克马场,罗斯上校是当地非常有名的人,三天前在金帕克山林遇害的卢卡斯小姐,应该就是罗斯上校雇佣的家庭教师。”


    格雷戈里先生:“……”


    传闻中的名侦探福尔摩斯先生,不管遇上了什么样迷雾重重的案件,到了他手里都能抽丝剥茧,还原出真实的谜底。


    格雷戈里先生出身不差,彼此英国的警察系统才成雏形,比以前的治安官更有身份地位,晋升空间也很大。他理所当然将日后成为一名高级督察作为自己的目标,如果能当上警察厅的大人物,当然是最好的。


    年轻人总是充满少年意气,格雷戈里先生虽然表现得谦虚有礼,内心对福尔摩斯的能耐到底有几分,十分怀疑。他存了几分试探的心理,昨天在提到最近发生在金帕克山林凶杀案时,是有所保留的。


    虽然福尔摩斯到了埃克赛特看到案宗之后,自然就什么都能了解清楚,但他点明了受害者是家庭教师的身份,对福尔摩斯提出的问题,也没有语焉不详。


    卢卡斯小姐是罗斯上校所雇佣的家庭教师这件事情,福尔摩斯是怎么会知道的呢?


    福尔摩斯仿佛看穿格雷戈里先生的疑问,笑着指向不远处的金帕克山林,语气悠闲地说道:“其实不难猜的。根据你所说,卢卡斯小姐应该是在散步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袭击致死。别墅群离金帕克山林约莫两英里,到别墅群享受新鲜空气的小姐们不太可能会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走两英里到金帕克山林散步。”


    阿加莎刚才一路看风景,一路在注意附近的建筑,听福尔摩斯说起他的推测,在他停顿卖关子的时候,微笑着接过话茬。


    “这里离小镇也有些距离,只有在马场旁边有一栋小别墅,罗斯上校应该经常带家人来这里小住,既可以享受跑马时的恣意,又能享受金帕克山林新鲜的空气。卢卡斯小姐应该是在陪着罗斯上校的女儿来别墅小住的时候遇害的。”


    “聪明的小姐。”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赞许道。


    格雷戈里先生:“我还是觉得你们的推理过于牵强。”


    福尔摩斯笑着看向他,“那你说我们猜得对不对。”


    格雷戈里先生无言以对,因为他们猜得确实很对。


    “为什么是罗斯上校雇佣的家庭教师,而不能还是别人家?我家的庄园里这儿也很近,家人也很喜欢到金帕克山林散心。”


    阿加莎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闪着笑意看向格雷戈里先生,“格雷戈里先生,如果卢卡斯小姐是您认识的人,昨天您提起她的时候,不会表现得那么冷静。”


    如果遇害的人,是自己所认识的人,那么在提到死者的时候,是很难能做到无动于衷的。虽然身为一名警探,格雷戈里先生理应要拥有可以将自己的情绪从这些案件中抽离、保持冷静客观的能力。但从他跟福尔摩斯的这两轮交谈来说,他真的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警探。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问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都路过了,不妨先去金帕克山林走走?”


    阿加莎早就做好了会被福尔摩斯当特种兵用的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反对,她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怔住,“可、可你们的行李还没放好,而且奔波了大半天,何不先回庄园稍作安顿再工作?”


    福尔摩斯一旦工作起来,可以废寝忘食。


    他笑着跟格雷戈里先生说:“还是先去金帕克山林看看。格雷戈里先生,既然卢卡斯小姐是罗斯上校雇佣的家庭教师,生前最后的落脚地点是在山下的红砖别墅吧?我还想去别墅看看。”


    既然特别从伦敦邀请而来的顾问都这么说,格雷戈尔先生当然也乐得听他的。


    福尔摩斯手里拿着华生新买回来的高端户外望远镜,跟阿加莎沿着金帕克山林的小径往山上走。


    格雷戈里先生手里拿着树枝为两人在前面引路,当有杂草或树枝从路旁伸出来的时候,他就将树枝和杂草挡开。


    阿加莎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其实在金帕克山林发生的这些袭击案,令她想起了从前上学时听老师讲过的一个林径杀手。


    格雷戈里先生将他们领到半山腰一个拐弯处,里侧是山草,外侧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落满了花瓣和枯叶,前方还有警方拉起的警戒线。


    “那就是发现卢卡斯小姐尸体的地方。”


    格雷戈里先生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福尔摩斯和阿加莎说道,“据罗斯太太所说,卢卡斯小姐喜欢大自然,平时喜欢莳花弄草,每逢到金帕克马场小住的时候,是她心情最愉快的时候,她每天都会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在这个小山林里散步。”


    福尔摩斯:“她知道这里最近频繁发生袭击案,但还是独身前往,她应该懂得一些防身术,而且十分自信。她认为自己熟知这里的环境,并不会像之前那些袭击者那么不幸。”


    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虽然已经被警方拉了警戒线,虽然发生了命案,但附近的人们显然对警方抱有盲目的信任,阿加莎看到依然有年轻人结伴来山林郊游。


    其中年轻的男孩们看到阿加莎,还笑着向她招手,问要不要加入他们一起玩。


    阿加莎秀气的眉毛微挑了下,感觉说不上被冒犯,内心的虚荣倒是被狠狠满足了。


    她笑着摇头拒绝,看着充满活力的同龄人走远,这时福尔摩斯已经拐了个弯,到了前方的观景台。


    福尔摩斯:“有没有可能,发现尸体的地方,并不是卢卡斯小姐被害的第一现场?”


    “有可能,但我们没有其他的发现。”


    格雷戈里先生的语气有些苦恼,“卢卡斯小姐的尸体并没有太多的伤痕,致命的是后脑重重的一击。”


    福尔摩斯:“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跟之前发生在金帕克山林里的袭击案,并不是同一个人。”


    阿加莎赞同福尔摩斯的结论,在昨天听格雷戈里先生说案情时,她就觉得粗暴地将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跟连环袭击案认定是同一个人很不妥。


    可是格雷戈里先生却说:“福尔摩斯先生,您说的我也有考虑过,毕竟,在案发前半个月卢卡斯小姐才在山上被人偷袭。但她身上并无任何被强迫的迹象,她被害那天,表现得心情尤其好,跟罗斯小姐说她与落日有一场美丽的约会。因为她提到约会,那天夜里她没有回来,罗斯上校的家人也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她一直有在金帕克山林看日落日出的习惯。”


    福尔摩斯没再说什么,他将带在身上的望远镜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狐疑地看向他。


    福尔摩斯微笑:“来都来了,除了享受金帕克山林新鲜的空气之外,不想看看英格兰春天的美景吗?”


    阿加莎接过望远镜,远处是英国境内最大的森林公园,广袤的山林苍苍郁郁,不远处错落有致的红砖别墅群和小镇的建筑,她还看到在山脚的马场上,一个穿着红色骑马服的少女在马背上练习。


    美景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但不能长时间看,他们还有事情要做。


    阿加莎将望远镜拿下,还给福尔摩斯。


    格雷戈里先生趁机说道:“罗斯上校的马场我也常去的,两位如果感兴趣,可以去参观。”


    福尔摩斯应得很爽快,“那就有劳了。”


    阿加莎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沿着山路往前走,走了约摸五分钟,拐了个弯,小路旁边有一片花草繁茂的斜坡,山花烂漫,姹紫嫣红。


    阿加莎忍不住走进去,这片花草格外繁茂,可她再往里走的时候,却发现中间有的地方光秃秃的,在一片生机勃勃的花草地里,显得有些突兀。


    阿加莎走进去,因为是斜坡,山上在他们到来的前一天,才经历了一场大雨。


    阿加莎踩上去的时候,脚下打滑。一只大手及时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后拉。


    阿加莎退后了两步,后背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薄荷清香。


    是在含薄荷糖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烟瘾很大,在马车上考虑到会熏到阿加莎,雪茄只拿在手里玩,过过眼瘾。到了山林里,更不能抽,只好把阿加莎给他的那盒薄荷糖拿出来缓缓烟瘾。


    阿加莎转身,抬头看向他。


    他抓着阿加莎的手臂,因为含着薄荷糖所以说话不太清楚,“山里地滑,走路小心。”


    话音才落下,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灰色的眼睛微眯着看向离阿加莎还有两步远的地方,“那是什么?”


    阿加莎怔住,正想转身,却被他按在了怀里,“嘘,别动。”


    阿加莎被他禁锢着,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前,“怎、怎么了?”


    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而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格雷戈里先生脸色凝重地走过去,紧接着阿加莎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一只人手。”


    阿加莎:“……”


    在山上看花也能看出一个大型的埋尸现场来,阿加莎除了表示服气,别无他想。


    格雷戈里先生在发现了人手之后,速度下山找人上来封锁现场,还找了警察和法医来。


    因为要挖尸,也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福尔摩斯和阿加莎没必要在山上耗时间,格雷戈里先生将现场交给工作搭档之后,先带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到达特穆尔庄园安顿。


    庄园有几个仆人,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的房间都是面朝花园的园景房,两个房间外有一个共同的露台,露台铺了木地板。中间一把大太阳伞,伞下摆着圆桌和几张椅子,可供人看书喝茶用,露台左侧还摆了一张吊椅,吊椅的链条上点缀着鲜花。


    这确实是个好地方。


    如果不是不久前才在山上看到抛尸现场,阿加莎都有种自己是在度假的错觉。


    他们到庄园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阿加莎去浴室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换上一条轻便的浅紫色丝绒长裙,肩膀搭了一条披肩走出露台。


    露台的桌上已经铺满了福尔摩斯要看的案宗,他正在快速浏览案情。


    阿加莎没去打扰他,福尔摩斯工作的时候,并不需要任何人打扰,他通过快速阅读抓取信息的能力强到令人发指,不需要额外做笔记。


    闲着没事,她在露台里走了一圈,然后在左侧的吊椅上坐下。


    夕阳如画,天空漫天晚霞。


    阿加莎窝在吊椅里,吊床一晃一晃,让她不自觉放松了脊梁,整个人窝在半圆形的吊椅里。


    她想起过去很多个跟父亲一起出去工作的日子。


    父亲和母亲离婚之后,母亲选择远赴法国的时尚圈闯荡,半年之后,认识了志同道合的新伴侣。


    阿加莎在穿越前随父姓迟,取名为晞。


    父母离婚后,她跟父亲一起留在国内,其实一直是聚少离多的。因为她要上学,父亲总是要到各地出差,不是要调查案子就是要去讲课。


    到节假日的时候,父亲要出差,就会带上她一起。有时父女共处的时候,也是像极了此刻她和福尔摩斯相处的情景,各忙各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在为她的离开难过吗?


    应该不会吧,他总是有那么多要紧的事情要忙,那么多关乎人命和妇女儿童受虐待的案件需要分析,还要忙着为他的团队招新培训,难过大概也只会在夜深人静、筋疲力尽无暇思考工作问题的时候,才会悄然浮上他的心头。


    但是很快,已经为工作筋疲力尽的身体会陷入沉睡,就不会感觉到难过。


    已经快速浏览完案宗的福尔摩斯抬起眼,看到的就是穿着一袭浅紫色长裙的女孩窝在吊椅里的模样。


    她安安静静地窝在哪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头栗色的长发从她身上垂落,有几缕掉出吊椅外面。


    这时候,福尔摩斯不得不赞同华生和哈德森太太关于阿加莎的评价——


    她安静的时候,美得像是一樽精致易碎的瓷娃娃,令人不敢轻易打扰,生怕碰碎了她。


    可福尔摩斯既不是华生,也不是哈德森太太,他承认阿加莎的美丽,却没有他们那种小心翼翼想要呵护的心情。


    他只是捕捉到阿加莎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好像心里有着千千结似的,无法开怀。


    福尔摩斯走过去,双手抓住吊椅两旁的链子,扶手看向阿加莎。


    原本摇晃的吊椅停下,阿加莎抬头就碰上了福尔摩斯探究的目光。


    从思绪里抽回的瞬间,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她怔怔地看着福尔摩斯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眸,没说话。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有种温柔的错觉,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在想我的父亲。”


    父亲?


    这是福尔摩斯第一次听阿加莎说起家人,据他所知,阿加莎是孤儿,从小被米尔沃顿先生收养。


    在他以埃斯科特的身份跟阿加莎谈恋爱到订婚,这个期间他从来没听阿加莎提起过她的家人。原因是她成为孤儿的事情太小,早就忘记了父母。


    福尔摩斯看着阿加莎,心里那股迷茫的感觉有开始出现。


    他时常觉得眼前的女孩并不属于这里,虽然她表现得很好,对周围的环境和事物都适应地很好,可总有一些时候,她会给他一种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譬如刚才她安静发呆的时候。


    又譬如她提起父亲的时候。


    本来不该对家人有记忆的女孩,怎么会在提起父亲的时候,眼里尽是伤心与难过呢?


    虽然那些情绪在那双湛蓝色的眼里稍纵即逝,但他并没有错过。


    阿加莎却没有察觉福尔摩斯的异常,想起亲人,她一时忘情,笑着跟福尔摩斯说:“刚才你在那里工作,令我想起从前与父亲相处的时候。”


    福尔摩斯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我居然令你想起了父亲?”


    “嗯。”


    阿加莎轻轻地应了一声,“你刚才的模样,像极了他认真工作的时候。”


    福尔摩斯:“……”


    他虽然确实比阿加莎年长一些,勉强当她兄长还是可以的,父亲就算了吧。


    他还没老到能有一个这么水灵美丽的女儿的程度。


    福尔摩斯松开握着吊椅链子的手,跟她说:“你想起父亲心情却变得不好,别想了。”


    他向阿加莎伸手,“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阿加莎看向他的手,神色狐疑,“你看着案宗,有新的思路了?”


    福尔摩斯没否认,“对,所以你快起来陪我散步,我一边走一边说给你听。”


    听说是跟工作有关,阿加莎也不矫情。


    她将手放进福尔摩斯的掌心,让他拉她起来。


    “好吧,你等会儿语速慢一点,说快了我怕跟不上你的思路。”


    福尔摩斯:“……”


    要求还真不少。!


    第37章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在夕阳的庄园下散步。


    夕阳如画,庄园的春天鲜花盛放,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穿着休闲翻领衬衫的男人和一袭浅紫色连衣裙的女孩在庄园的小道上并肩而行,远远看去,像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我看了格雷戈里先生给的案宗。”


    福尔摩斯刚才在露台抽过雪茄,身上还有残留的烟草味,淡淡的,但并不难闻,阿加莎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


    她手里拿着刚才庄园的园丁剪下来送给她的粉色玫瑰,问福尔摩斯:“所以你现在有线索了?”


    “有一点吧。”


    福尔摩斯一只手插在兜里,神色沉吟,“半年期间,一共发生了十二起袭击案,有三起我认为只是年轻人在山上玩耍时,故意恶作剧来吓唬同行的女伴的。因为这三起的女士虽然受到惊吓,但她们其实并没有受伤,她们只是听到有脚步声在跟着她们,在她们感到害怕呼救之后,同伴就很快找到她们。”


    这并不奇怪,年轻人出门郊游,有男有女,有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小伙子们恶作剧,吓唬女同伴,事后女同伴向他们寻求庇护,既能享受女同伴的依赖,又满足了自己心中的英雄情结。


    福尔摩斯在工作的时候,经常会把自己得到的线索告诉华生或是阿加莎,将发现的线索说起来,其实也是一次信息整理和重建的过程。


    阿加莎已经习惯了福尔摩斯的工作模式,只是安静地听着,神情所有所思。


    除了三起袭击案是年轻人恶作剧之外,还有两起是蓄意抢劫,其中一名女士被捂住口鼻,不醒人事后身上的钱包和珠宝被人拿走,同伴发现她时,她躺在离大路不远的灌木里,除了面部被捂晕时导致的伤痕,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相比起被人捂晕受伤的女士,另一起抢劫案就显得有些滑稽,那位女士正在散步,忽然有人在她背后警告她,说他手里有枪,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将身上财物交出来。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单身女士不要试图跟男人抗衡,那位女士相当识时务,将身上的钱财放下后,就快速往前狂奔。她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有枪,也不知道他的身形长相,只知这种情况下尽快远离危险找到同伴才是上策。


    这两起抢劫案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至于剩下来的四起案件,我觉得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这几位女士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袭击,她们走进林径深处的原因也很一致,卢卡斯小姐和其中一位金小姐,是因为听到有婴儿在哭,事实是这样的山林不可能会有婴儿,她们听到的婴儿哭声,应该只是猫叫。有一位小姐是听到有幼犬的哀叫声,最后一位是说她看到有一只小猫待在树上下不来,才过去的。”


    阿加莎:“卢卡斯小姐是这几起案件里,最后的那位受害者吗?”


    福尔摩斯点头,“而半个月后,她再次在金帕克山林里遇害。但我很确定,这是两起完全不同的案件,卢卡斯小姐被杀,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阿加莎的手指轻抚着手里柔软的玫瑰花瓣,轻声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根据格雷戈里先生所说的,她离开别墅的时候,心情很好,还说跟夕阳有一场美丽的约会。按照常理而言,她半个月前在金帕克山林被人袭击,如果没人陪同,不可能会孤身一人去山上看夕阳。”


    尤其是这些袭击案经过媒体报道之后,金帕克山林应该已经成为年轻女士有多远就离多远的地方,又怎么会自己独自上山看夕阳呢。


    连环袭击案暂时还是没有头绪,现在警方这么大张旗鼓的动作,可能也会让对方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


    但是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却还是有点头绪的。


    阿加莎微微侧头,看着夕阳下的福尔摩斯,“明天去马场吗?”


    柔和的阳光下,福尔摩斯若有所思的侧脸显得十分立体,英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这个男人认真思考的模样,总是能不经意惊艳了他人。


    福尔摩斯点头,灰色的眼里带着点笑意,语气轻快,“去一趟马场,关于卢卡斯小姐的许多事情,或许就能得到答案。”


    既然是熟人作案,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有的。去一趟,找人聊聊天,福尔摩斯心里或许就大概有谱了。


    每逢这种时候,阿加莎都不得不佩服他。


    庄园很大,真要走完估计要花半天的时间,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在天黑前绕着花园走了一圈,回去的时候格雷戈里先生已经回来。


    他的领结被拽得有点歪,脸色有些疲倦地坐在沙发上,见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先生回来,连忙起来迎了上去。


    短短半天,格雷戈里先生从开始光鲜亮丽的形象,变成此刻这样灰头土脸。


    年轻的警探在山上发现了埋尸的地方,要下山找同事上山封锁现场,同事负责挖尸,他负责带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下山,将两位从伦敦而来的贵客送到庄园后,又赶回警察厅借调案宗,然后又要去金帕克山上看挖尸挖得怎么样,安排后续工作。


    阿加莎想想格雷戈里先生从发现那只人手后忙到现在,就深感同情。


    此刻仪容不太整洁,也情有可原。


    格雷戈里先生对自己怠慢了贵客感到抱歉,但阿加莎表现得相当善解人意。


    “格雷戈里先生,你今天太累了,不必特意招待我和福尔摩斯先生。”


    年轻的女孩梨涡浅现,轻柔的声音格外悦耳,“我们是来工作的,并不是来当客人让人服侍的。”


    话是这么说,但格雷戈里先生想到自己安排好的事情被打乱,难免有些郁闷。


    他领着两人到客厅,几人在沙发上落座,佣人端上饮料和点心。


    福尔摩斯对饮料和点心都没什么兴趣,只对山上挖尸挖得怎么样感兴趣。


    福尔摩斯:“挖完了吗?”


    端着红茶的格雷戈里先生手微微一顿,没反应过来。


    福尔摩斯微笑着补充,“就是那个大型埋尸现场,我和杜兰小姐离开的时候,你的小伙伴们正忙得热火朝天,你刚才不是又到山上去了吗?”


    这位来自伦敦的顾问先生还真是时刻心系工作。


    格雷戈里先生心里嘀咕着,他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才有时间坐下来喝一口咖啡,居然还得谈工作。


    格雷戈里先生抿了一口咖啡,看了阿加莎一眼。


    他想起在山上发现那只人手时,福尔摩斯将阿加莎的脑袋摁在怀里的场景,担心接下来描述的事情会吓到眼前这位可爱迷人的小姐。


    可阿加莎弯着一双明眸,说道:“格雷格里先生,不用顾虑我。光是听,并不会吓到我。”


    事实上,她真要在现场待着也不会吓到。


    虽然不管心理还是视觉,都会受到冲击,但她不会害怕。她父亲经手过的案件,都是大案,凶手穷凶极恶,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场面,她都听说过的。


    当然,这些话不能告诉在座的两位男士。


    但她确实不害怕听到这些事情。


    格雷戈里先生放下心来,将山上的情况大概告诉他们。


    “发现的那些尸体,并不完整。法医初步鉴定都是女性,死亡时间并不在相同,我们看到的那只人手,是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考虑到冬天的时候山上气温较低,最近的这个受害者应该在近期开始腐败的,遇害时间应该在半年前。除了那只人手,还挖出了头颅和身体部分。另外还挖出三具死亡时间并不一致的人体骷髅,白骨化的程度不一,但每具尸体都不完整,有一个相同的地方是,她们都失去了左手的食指。”


    说起这个,格雷戈里先生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疼,这个埋尸现场的发现,都不知道闻风而来的记者会做出什么文章,到时候破案的压力又得来到他这里。


    破案的压力还是其次的,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现场,每挖出一具尸体,他的心就跟着重重地跳一下。


    可是挖出来的,并不只是尸体。


    格雷戈里先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挖出来的不止有人体组织和骨骼,还有动物的。你们能想象吗?那里居然埋了七只小猫和八只小狗!”


    阿加莎:“……”


    这种事情,福尔摩斯也是头一次听说,有些诧异地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说起这个,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将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仿佛自言自语:“那些女士们有什么错呢?小猫小狗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天哪,我一闭上眼睛就尽是她们的尸体骸骨。”


    年轻人的声音里透着痛苦,福尔摩斯一向只擅长补刀不擅长安慰,为免弄巧成拙说多错多,只好摸出一粒薄荷糖出来含着。


    阿加莎倒是学过一些心理疗法,能帮助人摆脱一些恐怕的记忆。学习心理的人,多少都会懂一点心理疗法,但需要对方的配合。


    作为一名警探,格雷戈里先生的表现真的不能说及格,不过这时候英国的警察系统本来就还是雏形,还没成熟,各地的考察标准也并不统一,难怪福尔摩斯动则吐槽。


    阿加莎看着格雷戈里先生,忽然说:“我可以帮你。”


    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也很意外地看向阿加莎。


    “我懂一点心理学,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心理疗法,如果你愿意,可以让我试试帮你摆脱脑海里那些记忆。”


    大概感觉自己表现得有点像神棍,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当然,只是试试,效果因人而异的。如果你不嫌弃,可以让我试试。”


    格雷戈里先生当然是不相信阿加莎的,可是两天之内,他对阿加莎的好感已经到了极点,年轻的小伙子遇见了心仪的女孩,当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事情都顺着她啊!


    不管信不信,格雷戈里先生反正是愿意给阿加莎试试了。


    旁观的福尔摩斯就看着格雷戈里先生在阿加莎轻柔的口令下,闭上了眼睛,仿佛是被催眠了似的,等到阿加莎拍他的肩膀时,他才恍然地张开眼睛。


    格雷戈里先生面露惊喜,跟阿加莎说道:“杜兰小姐,我感觉比刚才好多了,您竟然真的会心理疗法,太神奇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觉得神奇,他觉得格雷戈里先生的表现有点过于浮夸,难道真的有用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福尔摩斯在和格雷戈里先生谈论案件的事情,都表现得有点心不在焉。


    他打量着格雷戈里先生,原本郁结在眉间的痛苦都尽数散去,并不像做戏。


    福尔摩斯打算跟格雷戈里先生谈完事情之后,去找阿加莎试一试阿加莎所说的心理疗法到底是什么体验。


    “因为埋尸的地方在金帕克山,加上最近半年发生的连环袭击,令人不得不将这些事情难过联系在一起。如果这些同一个人做的,这人藏得也太深了。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做的,那塔维斯托克小镇上到底藏着多少个残忍的凶徒?真是想想都觉得令人头疼。”


    经过阿加莎的心理疗法,格雷戈里先生脑海里依然有那些记忆,却仿佛变得没那么令他难受。他神色凝重地跟福尔摩斯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您对这些事情有什么想法吗?”


    福尔摩斯背靠椅背,这回不摸薄荷糖了,他摸出一根雪茄在指尖转动,“我暂时没什么想法。格雷戈里先生,我看过你借调出来的案宗,九起案件里有四起作案手法相似,其余五起的作案手法并无相似之处,断然不会是同一个人。你提到埋尸的地方不仅有人体组织和骨骼,还有小动物的尸体。有小动物的尸体倒是令我想起连环袭击案里,行凶者用小猫小狗作诱饵,哄骗那些小姐中计的做法。”


    格雷戈里先生叹息:“会是同一个人吗?”


    福尔摩斯:“按常理来说,不会。想要找到凶手,有时候要学会在他们的角度想事情。埋尸者杀人分尸,虐杀小动物,肯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他都是通过‘虐杀’这个行为实现的。但是连环袭击案,并不是。一个人的作案手法是有偏好的,并不会轻易改变。”


    格雷戈里先生神色有些失望,“现在的情况,岂不是连环袭击案没有任何进展,反而又多出一个连环杀人案来?”


    “那也没那么悲观。”


    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敲着雪茄,微笑着说道:“至少,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点线索了。”


    福尔摩斯简要地将他对卢卡斯小姐被杀一案的推测告诉格雷戈里先生,格雷戈里先生虽然觉得很意外,但只要有希望破案,他都乐见。


    格雷戈里先生说:“我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了罗斯上校,跟他说来自伦敦的客人想去参观他们的马场,他表示非常欢迎。明日用过早餐,我就带您与杜兰小姐去马场。”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安排,庄园的佣人准备好晚餐,叫他们去吃饭。


    用过晚餐之后,格雷戈里先生向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展示他的酒柜,阿加莎能喝一点酒,但并不懂酒,因此将空间留给两位喜欢喝酒的男士。


    阿加莎前脚刚离开,福尔摩斯就摸出两根雪茄,扔了一根给格雷戈里。


    “这里可以抽烟吗?”


    “可以的。”


    格雷戈里先生主动掏出火柴,给他点着雪茄。


    接下来就是两位男士交流爱好的时间,格雷戈里先生平时不止爱喝酒,也会抽雪茄。


    格雷戈里先生嘴里叼着雪茄去酒柜前挑酒。


    福尔摩斯倚着旁边的墙壁吞云吐雾,喟叹着说道:“我居然已经超过十二小时没抽烟,天晓得我是怎么忍受的。”


    格雷戈里先生闻言,忍俊不禁,“是为了杜兰小姐吗?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个体贴入微的雇主。”


    体贴入微的雇主?


    福尔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后缓缓吐出,心想我和阿加莎可不只是老板和员工那么简单的关系。


    但那是能跟你说的吗?


    这时,格雷戈里先生又说:“我从前不抽烟,警察厅里的警探个个都是老烟枪,如果我不抽就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也变成了烟枪。”


    福尔摩斯只是笑着“哦”了一声,没接腔往下聊。


    格雷戈里先生见福尔摩斯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于是将闲谈的走向扯到了阿加莎身上。


    “杜兰小姐是个非常迷人的女孩,福尔摩斯先生,你觉得呢?”


    福尔摩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色似笑非笑,“你想追求她?”


    格雷戈里先生没有否认,“美丽的人和事,都会令人向往。更何况杜兰小姐不仅人美,还很有才华。福尔摩斯先生,我从未见过哪个年轻的小姐竟会对心理学感兴趣,还能自学心理疗法。”


    手里的雪茄抽着抽着,就好似变了味儿似的,福尔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后慢慢说道,“她过两天要回伦敦了。”


    格雷戈里先生仿佛没听见福尔摩斯的那些话,他笑着挑出一瓶红酒,拿着一个开瓶器,向福尔摩斯发出邀请,“福尔摩斯先生,来喝酒吗?”


    格雷戈里先生作为一个警探,经验十分不足,但作为一个富二代,对雪茄和酒的研究却十分到位。


    福尔摩斯在这些方面跟他交谈甚欢。


    阿加莎回卧室之后,点了墙上的蝶形壁灯发呆。房间的布置精美,床褥也是全新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这种感觉,令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心里难以平静。


    她干脆靠着床头,就着壁灯的光线翻着一本闲书,翻着翻着,不小心迷糊过去,直到一个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她带着睡意醒来。


    阿加莎想起福尔摩斯晚上跟格雷戈里先生喝酒的事情,想起晚上看到满满一墙壁的红酒,阿加莎觉得福尔摩斯应该不会少喝。


    喝多了是其次,主要是这个福尔摩斯胃有毛病,有时候像个易碎品。


    阿加莎听到脚步声,连忙起来开门。


    开了门,却见福尔摩斯站在她的房门口。


    彼此都没想到会看见对方,因此都微微愣了一下。


    福尔摩斯眯着灰色的眼睛,“怎么还没睡?”


    阿加莎没有回答他,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然后身体微微向前倾,靠近福尔摩斯。


    女孩突如其来的靠近,带来一阵属于她身上的淡淡花香,福尔摩斯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阿加莎凑近福尔摩斯,毫不意外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又是酒又是烟,阿加莎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晚上喝了多少?”


    福尔摩斯举起手,五个手指都竖了起来。


    阿加莎大惊失色,“五瓶?”


    完蛋了,那福尔摩斯岂不是离胃出血不远了?华生医生知道了,得念叨死她。


    福尔摩斯却摇头,“是我们尝了五种不同的酒。”


    阿加莎松了一口气,疑惑问道:“既然你没喝多,怎么走错房门了呢?”


    福尔摩斯想了想,跟阿加莎说:“我晚上看到你让格雷戈里先生闭上眼睛,又是让他放松想象看到大海,又是将手里拿着的一把石头往海里扔,等他张开眼睛后,情绪好像变平静了许多。我很疑惑,那样真的能让人忘记一些恐怖的记忆吗?”


    这个……


    理论上说是可以的,但效果怎样,因人而异。


    阿加莎自认是班门弄斧,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而已。


    福尔摩斯:“我也想试试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看上去仿佛是催眠。”


    阿加莎无语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你有什么恐怖的记忆吗?”


    恐怖的记忆?


    福尔摩斯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


    阿加莎瞅了他一眼,笑着说:“你的心理异常强大,没什么事情会令你觉得恐怖。而且你的自我防御意识非常强,不会轻易听我的口令。”


    福尔摩斯还想说什么。


    可是阿加莎不给他这个机会,弯着眼睛跟他说晚安之后,就毫不留情地把房门关上。


    福尔摩斯看着紧闭的房门,皱着眉头。


    格雷戈里可以试,他却不可以。


    真是不公平。!


    第38章


    翌日,阿加莎在庄园的鸟语花香中醒来。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边的天空升起,一轮红日,映红了半边天空。


    没有什么能比一睁眼就看到清晨的太阳,更能让人感觉心情都明媚的了。


    阿加莎起来将栗色的头发编起来,塞进贝雷帽里,又换了一身轻便的服装和靴子。她走出露台,福尔摩斯已经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露台的外侧看风景。


    他穿着立领衬衫,还没系领带,见到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昨晚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


    阿加莎眼眸微弯,走过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咖啡,忍不住说:“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一大早起来就喝咖啡,当心胃疼。”


    福尔摩斯:“你是一个年轻可爱又迷人的小姐,别跟约翰学好吗?”


    这世上华生只操心两件事情,不是操心这就是操心那,会提醒福尔摩斯很多事情,尤其是面对福尔摩斯一些不太健康的习惯时,总是免不了要念叨一下。


    福尔摩斯以为这趟出门没有华生跟着,耳根可能清静得令他有些不习惯,谁知道阿加莎在这方面居然成了华生第一。


    立在清晨阳光下的名侦探顿时觉得手里的咖啡也不香了。


    阿加莎无语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华生医生是关心你。”


    华生是关心他。


    “那你呢?”福尔摩斯忽然问。


    阿加莎愣了一下,很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也是关心你啊。夏洛克,我才不像你满脑子都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情,我会关心别人。”


    就在前天,华生还在为阿加莎愤愤不平,说阿加莎到贝克街几个月了,福尔摩斯甚至还不知道阿加莎的梦想。


    福尔摩斯忍不住要为自己喊冤,“阿加莎,我是不知道你一心想去霍格博士的诊所当助理,但你也没告诉过我这件事情。你不能光在我面前念叨了几遍霍格博士的名字,夸奖他多厉害,就认为我应该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阿加莎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我没这些认为。”


    福尔摩斯一脸正色,“你有。”


    阿加莎轻叹了一口气,跟福尔摩斯说:“我只是觉得抛去未婚夫妻的关系,我们也几个月,工作配合得也还可以,再怎么样,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总会比陌生人重要一点点。”


    “你在想什么呢?”


    福尔摩斯微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解,“陌生人可不会跟我一起工作。”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福尔摩斯一直都是福尔摩斯,眼里只有工作,喜欢寻求刺激。


    是她在几个月的相处中,不自觉地过界,想要得到更多。


    这可能跟她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内心渴望有个落脚的地方有关系。


    ——这样其实是不对的。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嗯,我知道。”


    福尔摩斯望着女孩脸上明媚的笑容,正想说些什么,可是一个手里抱着一捧粉色玫瑰的小女佣飞奔过来,打断了他。


    这是格雷戈里先生家里的一个小女佣,名叫卡罗拉,十五六岁的模样,脸颊两侧长着可爱的小雀斑,她站在露台的桂树栏杆外,手中的捧花伸向阿加莎。


    “杜兰小姐,这是格雷戈里先生让我送来给您的。”


    阿加莎一怔,随即露出笑颜,她双手接过那捧粉色玫瑰,从中抽出两枝送给卡罗拉,“谢谢你。”


    卡罗拉接过那两枝粉色玫瑰,高兴地向阿加莎行了个礼,语气轻快地说道:“杜兰小姐,您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小姐,多谢您的玫瑰。”


    阿加莎看着小女孩在阳光下雀跃轻快的身影,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


    目睹了一切的福尔摩斯走近两步,只见阿加莎低头轻嗅玫瑰的芳香,然后将夹在花里的卡片拿了起来。


    “希望这些粉色的玫瑰,能为你带来春天的美好。”


    字迹潇洒俊逸,格雷戈里先生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福尔摩斯探头瞄了一眼卡片,双手背在身后,十分风轻云淡地评价道:“年轻人还挺浪漫。”


    不管怎么样,一大早收到鲜花,令人心情愉快,阿加莎抱着捧花,眉眼里都是愉悦。


    福尔摩斯望着她,好奇问道:“有这么高兴吗?”


    阿加莎点头。


    福尔摩斯感到不解,“可你并不打算接受他的追求。我以为他这么做,只会徒增你的烦恼。”


    “夏洛克,你想得真多。格雷戈里先生也未必是想追求我,他或许只是看到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就让仆人剪一束花来送给远道而来的女客人,举手之劳而已。”


    “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却只送给你,怎么能算是举手之劳?”


    福尔摩斯想起昨晚格雷戈里先生在谈起阿加莎时的模样,说道:“他分明是别有用心。阿加莎,格雷戈里先生虽然是警探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那并不意味着他看到了年轻可爱的小姐,不会见猎心喜。”


    阿加莎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梨涡,抱着鲜花转身,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即使他只是见猎心喜,那有什么关系呢?他的殷勤令我的虚荣得到满足,心情愉快。”


    福尔摩斯:“……”


    有理有据,令他无话可说。


    行吧。


    ※※※


    因为距离格雷戈里先生跟罗斯上校约好的时间还有点距离,格雷戈里先生安排了一辆敞篷马车带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两人在塔维斯托克小镇观光。


    虽说是观光,但几人谈论的都是跟昨天金帕克山林埋尸案有关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其实之前的袭击案和埋尸案是同一个人做的?”


    阿加莎坐在马车上,敞篷马车驶出庄园,路过一座小巧的红砖别墅,不远处就是罗斯上校的马场。


    鉴于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通过什么DNA之类去鉴定死者的身份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能的就是通过在埋尸地点里发现的一些物件去确定,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阿加莎这时候无比怀念一十一世纪的医学水平和科技水平,她一边怀念一边异想天开,“死者全是女性,年龄大概是在十六至三十岁之间,失去了左手的无名指。最后一个人遇害的时间大概是半年前,你们不觉得这个时间很巧合吗?”


    最后一个死者被遇害之后,金帕克山林就开始发生连环袭击。福尔摩斯靠着椅背,没说话。


    格雷戈里先生听了阿加莎的话,微微一笑,“只是时间上的巧合,并不能解释这都是同一个人所为。塔维斯托克小镇并不大,家家户户有哪些人都清清楚楚,如果有人失踪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可以断定这几名死者并不是本地人,别墅群就建在国家公园附近,离金帕克山林也很近,她们很可能只是前来别墅群疗养度假的游客。”


    阿加莎没说话,她看着周围平缓起伏的荒原,仿佛能延伸到前方旭日升起的地方。她的目光落在前方耸立的塔顶上,那是塔维斯托克小镇教堂的塔尖。


    格雷戈里先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道:“那是镇上的教堂,神爱世人,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烦恼和过错,只要向神请求宽恕,神都会原谅你。”


    阿加莎笑了笑,没搭腔。


    她看向前方稍远的几个房子,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一直靠着椅背思考问题的福尔摩斯这时终于说话了。


    “那是梅普尔顿驯马场,离金帕克马场并不远,却远不如金帕克马场出名。”


    阿加莎侧头,看向福尔摩斯,“你怎么又知道了呢?”


    福尔摩斯一只手臂张开,扶着椅背的顶端,他那双天灰色的眸子闪着笑意,“因为本期威塞克斯杯的冠军呼声第一高的赛马德斯伯勒属于梅普尔顿驯马场。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银额马的驯马师叫约翰·斯特雷克,德斯伯勒的驯马师叫塞拉斯·布朗。两位驯马师都曾经向卢卡斯小姐求婚,但都被拒绝了。”


    这件事情,阿加莎早晨的时候向庄园的卡罗拉打听过。


    卡罗拉将几人之间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阿加莎跟卡罗拉说话的时候,福尔摩斯分明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今天的报纸,怎么就一心一用,将她和小女佣的对话听了去?


    阿加莎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福尔摩斯忍不住笑道:“卡罗拉讲得那么声情并茂,很难让人不停下手头的事情,转而专心听她讲故事。”


    坐在前排的格雷戈里先生再度为福尔摩斯所掌握的信息而折服,感叹道:“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有像您这样的能力,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的凶徒或许早就落网,何至于惹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来大做文章。”


    “格雷戈里先生过分谦虚了。”


    晨风出来,夹杂着草木的清香,福尔摩斯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于是十分难得地跟格雷戈里先生社交起来。


    “虽然这是第一次跟你合作,但莱斯特雷德先生早就把你夸得像朵花儿似的,作为一个警探,你虽然年轻,但已经十分优秀。”


    格雷戈里先生顿时汗颜,因为就在昨天,福尔摩斯还说他作为一个警探而言,太过年轻,显然是嫌弃他经验不足。


    阿加莎看到前方的马场有人正在骑马训练,那应该就是福尔摩斯说的塞拉斯·布朗,于是问格雷戈里先生,“我们可以去驯马场看看吗?”


    格雷戈里先生有些奇怪地看了阿加莎一眼,“杜兰小姐,你是为了卢卡斯小姐的案子而去吗?卢卡斯小姐遇害之后,我们与布朗先生接触过,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凶杀案跟他并没有关系。”


    “找他聊天,不一定是觉得他跟卢卡斯小姐之死有关系啊。”


    阿加莎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此刻闪闪发亮,语气有点掩不住的兴奋,“格雷戈里先生,我只是想去看看那匹马。毕竟,那是仅次于银额马的顶级赛马,如果能见一见、摸一摸,那得多令人振奋呀!”


    格雷戈里先生莞尔地看着阿加莎,可是没有人能拒绝意中人的合理要求,所以格雷戈里先生让车夫把敞篷马车赶向梅普尔顿驯马场。


    塞拉斯·布朗是塔维斯托克十分出名的驯马师,因为他负责训练的德斯伯勒和约翰·特斯雷克负责训练的银额马总在各种赛事上狭路相逢,十次有九次会败给银额马,因此与约翰·特斯雷克的关系并不和睦。


    外界传闻都是他嫉妒约翰·特斯雷克,所以两人关系才会如此恶劣。


    但阿加莎在与他接触的过程中,觉得他是个年轻而正直的驯马师,性情温和。


    说起卢卡斯小姐,塞拉斯·布朗眼里尽是悲伤,“她是那么美好的存在,我想象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那样伤害她。”


    高大的黑色骏马就立在塞拉斯·布朗的身后,鬃毛在太阳的照耀下几乎能反光,他眼里有些湿润,跟阿加莎说道:“卢卡斯小姐是一个特别善良又容易心软的人,在路上看到有动物受伤都会捡回去帮它们包扎伤口,除非是她不小心撞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否则她不会遇害。”


    阿加莎望着塞拉斯·布朗,笑着问:“布朗先生,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意有所指呢。”


    “布朗先生,别跟杜兰小姐说毫无证据的臆断了。”


    格雷戈里先生有些无奈地打断两人的谈话,“你说菲茨罗伊·辛普森想收买你,让你在赛马场上不惜一切代价让德斯伯勒赢,但你拒绝了。你以此认为卢卡斯小姐之死,是跟辛普森有关系,是毫无证据的。”


    福尔摩斯看向格雷戈里先生,“菲茨罗伊·辛普森,我在案卷上并没有看到关于他的事情。”


    “福尔摩斯先生,此事说来话长。辛普森先生去年在塔维斯托克度过了整整一个夏天,对这一带十分熟悉。他曾经是一个十分富裕的建筑商,因为痴迷赛马,输了很多钱。在今年的维塞克斯杯上,他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放在德斯伯勒身上,希望德斯伯勒能赢了银额马,以此翻身。”


    说起辛普森先生,格雷戈里先生就觉得十分头疼,他跟福尔摩斯说道:“辛普森先生与我的父亲是朋友,如同你所知,附近的别墅群是由我父亲承建的,中间人还是辛普森先生。但我可以向您保证,辛普森先生不可能与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有任何关系,因为当天晚上,辛普森先生正与我的父亲一起喝酒。”


    塞拉斯·布朗闻言,冷哼一声。


    格雷戈里先生只觉得有理说不清,“塞拉斯,警方办案都是讲究证据的,就如同那天夜里,你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因此我们可以排除你是嫌疑犯。同样的,即使警方因为你的指控,在第一时间认为辛普森先生是嫌疑人,只要他与你一样有不在场的证明,他也是清白的。”


    旁观的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对视了一眼,两人十分有默契地转身往外走去,任由格雷戈里先生与塞拉斯·布朗继续扯皮。


    车夫在马场外面等候着,福尔摩斯和阿加莎走到马车前,他伸手让阿加莎扶着他的胳膊上车,然后与她一起坐在后排。


    阿加莎问福尔摩斯:“你觉得辛普森先生会是嫌疑人吗?”


    晨风将她几缕落在颈间的栗色秀发吹起,刚好拂过福尔摩斯搭在椅背上的手,有点痒。


    福尔摩斯忍住将那几缕秀发固定在阿加莎耳后的冲动,跟阿加莎说道:“不会。卢卡斯小姐是罗斯上校家里的家庭教师,平时几乎不可能接触到银额马。辛普森先生想让自己下了赌注的德斯伯勒赢,收买塞拉斯·布朗利用不光彩的手段赢了比赛的方法不成功的话,接下来最直接有用的方法应该是去收买银额马的驯马师,而不是去谋害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家庭教师。”


    阿加莎深以为然,她也是这么觉得。


    刚才在跟塞拉斯·布朗聊天的时候,对方


    对卢卡斯小姐的死十分悲伤,在提到辛普森先生的时候话中有话,虽然格雷戈里先生认为他那是没有理由的臆断,但却指出了另一种可能。


    卢卡斯小姐的死,会不会真的跟银额马有关系?


    福尔摩斯望着她的神色,似是看穿她在想什么,笑着说道:“你的想法不错,等会儿到了金帕克马场,不妨先找银额马的驯马师特斯雷克先生聊一会儿。”


    阿加莎不反对这个建议,毕竟,特斯雷克先生也曾经向卢卡斯小姐求婚,只是被拒绝了。


    也有年轻女士的凶杀案,跟求爱未遂的对象有关系,既然她和福尔摩斯都认为卢卡斯小姐之死是熟人作案,就更不能把特斯雷克先生排除在外。


    说起特斯雷克先生,阿加莎也不费心向谁打听他的事情了,直接问坐在身边的“百科全书”,“你昨天翻的报纸,既然把银额马和它的主人以及马场都介绍了一遍,劳苦功高的驯马师,应该也有相应的篇幅吧?”


    福尔摩斯眉头微扬了下,阿加莎的碎发又扫过他搭在椅背上的手,他默默将手收了回,捻了捻指腹,然后跟阿加莎说他所知道的信息。


    特斯雷特先生今年一十七岁,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驯马师,为罗斯上校赢得了赛马场上几乎所有的奖项。有很多驯马场想将特斯雷特先生挖走,但罗斯上校是一个慷慨的雇主,特斯雷特先生在金帕克马场的待遇非常优渥,他在格雷戈里先生父亲承建的别墅群里拥有一栋红砖小别墅,还有一辆马车可以供他平时使用。


    末了,福尔摩斯还慢悠悠地补充道:“报纸上说他未婚,我本以为他是一个单身主义者。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他是一个需要结婚的男人,只是意中人不喜欢他,才不得不单身。”


    阿加莎有些好笑地看着旁边的男人,“你好像有点遗憾啊。”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腹部,十指指尖相抵。他看着蓝天白云,语气悠哉,“世上许多男人都会步入婚姻,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本就不需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爱情会让他们变得感性,却能增添幸福感。”


    阿加莎闻言,没再说话。


    她探手伸出敞篷马车外,路旁摇曳的花枝被风吹得轻点她的手,她张开手掌,想触碰花朵。


    可是风却像是拐了个弯,花枝不再摇曳,她的掌心落空,只掬了一把春风。


    春风绕过指间,来去无痕。!


    第39章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两人陷入沉默,等了一小会儿,格雷戈里先生还没从马场里出来,福尔摩斯干脆拿了一根雪茄下马车,在距离阿加莎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抽烟。


    阿加莎看着不远处吞云吐雾的福尔摩斯,想象不出来福尔摩斯坠入情网会是什么模样的。


    他总是特立独行,骨子里既温柔又无情。


    不知道麦考夫跟雅各布·霍格博士联系得怎么样了,霍格博士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吗?


    阿加莎想着不着边际的心事,而在马场里的格雷戈里先生已经从马场里出来。


    他见到只有阿加莎独自在马车上,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不远处抽着雪茄还若有所思的福尔摩斯,有些忍俊不禁。


    因为福尔摩斯没上车,所以他干脆就站在马车旁等候。


    格雷戈里先生英俊的脸上带着笑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烟瘾挺大的。”


    福尔摩斯在贝克街公寓的时候,雪茄一根接着一根抽。阿加莎在二楼公寓的时候,他就跑到阳台或是书房去抽,她如果回了三楼,福尔摩斯就直接把客厅弄得烟雾缭绕。阿加莎一度怀疑如果有烟雾警报器,贝克街公寓的警报器一天要报警八百回。


    但阿加莎没有跟格雷戈里先生谈论福尔摩斯的烟瘾,她只是弯着眼睛,问道:“布朗先生还好吗?”


    “让你见笑了。”格雷戈里先生语气有些狼狈,但是并没有回避问题,“辛普森先生跟我的父亲是朋友,卢卡斯小姐遇害的那天,辛普森先生与我父亲就在庄园里小聚,我回去的时候还特意去问候他。布朗先生指控他的时候,埃克赛特警察厅也找过辛普森先生了解过相关情况之后,才排除了他的嫌疑。”


    格雷戈里先生的话点到为止,阿加莎已经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


    卢卡斯小姐被杀的案宗里没有出现辛普森先生被布朗先生指控,一方面是因为布朗先生的主观臆断和辛普森先生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据,最重要的还是辛普森先生纵然现在财力人脉不比以前,但还是有些影响力,他没必要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某宗与他无关的谋杀案里。


    “卢卡斯小姐的死,令布朗先生感到非常难过。”阿加莎轻柔的声音在清风里响起,“他的内心并不一定就认为辛普森先生是凶手,只是他如果不为卢卡斯小姐做些什么,他的内心会更加痛苦。辛普森先生为了想让德斯伯勒在赛马中赢过银额马,没少对他威逼利诱,他愤怒情急之下,将辛普森先生和卢卡斯小姐的死关联在一起了而已。”


    格雷戈里先生叹息:“卢卡斯小姐被害,我们都感到非常惋惜,也非常难过。她是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士,赢得小镇上许多年轻人的仰慕,只是她的眼光有点高,很多人都无法达到她的标准。”


    阿加莎看过卢卡斯小姐的照片,那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有一头金色的长发,身材窈窕。


    庄园的卡罗拉提到卢卡斯小姐时,语气十分羡慕,说卢卡斯小姐长得美,有很多人仰慕,如果她是卢卡斯小姐,做梦都能笑出来。


    只是可惜卢卡斯小姐在罗斯上校家里待久了,见到太多有权有势的人,她梦想中的如意郎君,并不是小镇上安分守己的平庸青年,而是英俊多金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优质单身汉。


    所以卢卡斯小姐今年已经将近二十五了,还没结婚。


    格雷戈里先生高大的身躯倚着马车,“出事之后,大家都说如果她的眼光不是那么高,早点嫁人,或许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阿加莎明白格雷戈里先生的心情,说:“她是不是早点嫁人,跟她遇害是两回事。嫁人不一定就会平安。人往高处走,她想等待一个令自己在各方面都满意的丈夫也可以理解。”


    格雷戈里先生:“做人还是要实际一点。”


    阿加莎秀气的眉毛微挑了下,似有所指地说:“格雷戈里先生,您早上让卡罗拉送来给我的玫瑰,我很喜欢。”


    她是米尔沃顿身边的小女佣,出身卑微。他是英国警探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家底雄厚。


    他向她示好,她面对他的示好也很开心。


    他们是不是都该要实际一点?


    福尔摩斯已经将手里的雪茄抽完走过来。


    他或许没听到两人在说些什么,或许又听到了,但他并不想搅合进这些俗事里。


    福尔摩斯越过格雷戈里先生,上了马车,跟阿加莎一起坐在后排。


    格雷戈里先生见状,也上车,让车夫带他们到金帕克马场。


    去到金帕克马场的时候,罗斯上校已经在旁边的红砖小别墅旁等着。


    与格雷戈里先生的高大英俊相比,罗斯上校就显得有些瘦小,但他非常讲究,一身礼服大衣配绑腿,整洁时尚,并且显得十分精明。


    他见了格雷戈里先生领着福尔摩斯和阿加莎来,笑着跟格雷戈里先生握手,然后再将手伸向福尔摩斯,说道:“福尔摩斯先生,听说你是为了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和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而来,真是太好了。”


    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令警方速手无策,而昨晚又在山上发现了埋尸的地方,罗斯上校不知道那与卢卡斯小姐被害是否有关系,但还是表现得十分气愤。


    “可怜的卢卡斯小姐在山林被人谋杀抛尸,能查的格雷戈里先生都已经查了,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能找到凶手。身为雇主,我不想放弃任何找到凶手的机会。福尔摩斯先生,希望你能尽快帮警方找到凶手。”


    福尔摩斯礼貌地点了点头,问罗斯上校:“我们能去卢卡斯小姐的房间看看吗?”


    “当然可以!”


    罗斯上校叫佣人带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去了卢卡斯小姐的房间,而他和格雷戈里先生去了别墅的客厅聊天。


    倒不是格雷戈里先生偷懒,而是关于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格雷戈里先生显然也已经尽力调查过,每个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有时互不干扰是对彼此的一种尊重。


    卢卡斯小姐在红砖小别墅的房间在一楼靠近马房的地方,房间里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进门就是衣帽架,书桌摆放在窗户前,书桌上摆放着一些书籍,种类不一,既有文学哲学的,也有关于淑女涵养和保养的。


    阿加莎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书桌上,然后她发现窗户正对着前方不远的马房,而在马房外,还有一只猎狗守在那里。


    福尔摩斯走过来,他跟阿加莎并肩站在窗户前,目光里落在了前方的马房。福尔摩斯:“你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福尔摩斯也会询问阿加莎关于案件的一些看法。


    阿加莎的观点有时未必是对的,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而且福尔摩斯发现阿加莎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来识别一个人是否在撒谎。


    不管她的方法是否科学,但她总能判断一个人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一点,福尔摩斯和华生都自愧弗如,总有人在某些方面得天独厚到令人嫉妒。


    阿加莎摇头,“没什么想法,不过等会儿可以去问斯特雷克先生近日马房门前的猎狗是否有无缘无故吠叫。”


    “你看这是什么?”


    福尔摩斯的拇指和食指指腹捻着一粒小巧的红宝石戒指,指环是黄金的,中间的位置镶嵌着一粒夺目的红宝石,应该价值不菲。


    阿加莎愣了下,随即说道:“一个月前我在伦敦德邦街的首饰店见过同样的戒指,价格并不便宜,要五十英镑十五先令。”


    作为一名家庭教师,罗斯上校对卢卡斯小姐或许十分慷慨,但一年的年薪不过也是四十英镑。卢卡斯小姐并没有足够的财力支付这枚戒指。


    阿加莎对珠宝没有研究,于是跟福尔摩斯说:“这或许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那粒看上去像是红宝石的东西,只是玻璃仿制的。”


    “我却不这么认为。”福尔摩斯举着手里的戒指,跟阿加莎说,“这宝石虽然挺小,但我确定它是真的。听说卢卡斯小姐有许多的追求者,有没有可能,这是她的追求者送给她的?”


    阿加莎只觉得奇怪,这枚戒指对卢卡斯小姐而言,显然来路有些怪异。按道理说,格雷戈里先生再年轻,但作为一名令莱斯特雷德先生赞不绝口的警探,他不至于迟钝到没有追查这枚戒指的来历。


    阿加莎:“你从哪儿找到这枚戒指的?”


    福尔摩斯指了指门口挨着衣帽架旁边的鞋架,说:“在那一双羊皮靴子里找到的。我从前查案的时候发现有人喜欢将珍贵的首饰藏在鞋垫和鞋底之间,刚才去摸了一下,没想到卢卡斯小姐也是这样。”


    阿加莎:“……”


    不管怎么说,一般人是不会去摸别人的鞋底和鞋垫之间有没有藏东西的。


    难怪格雷戈里先生没能发现这枚关键的戒指。


    发现了这枚戒指,福尔摩斯显然心情很好,他说:“这枚戒指,别人应该都不知道,否则在卢卡斯小姐被谋杀抛尸后,警方和罗斯上校他们在清点卢卡斯小姐的财物首饰时,应该会发现这枚戒指并不在。”


    阿加莎微微一怔,探头过去打量着福尔摩斯手里的戒指,轻声问道:“这会跟凶手有关系吗?”


    福尔摩斯反问:“假如这跟凶手有关系,此刻凶手会是什么感觉?”


    从很久以前,阿加莎就知道,想要了解凶手想什么,关键是要从凶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我会很关心格雷戈里先生到底有没有发现这枚戒指,如果发现了,那可不得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知道格雷戈里先生还没发现这枚戒指的存在,但是他心里一定很想找到这枚戒指。如果他是金帕克马场的人,或许曾经悄悄进来过这个房间寻找戒指的踪迹。”


    阿加莎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同时,从他故意将卢卡斯小姐带到金帕克山林再动手,可以断定他是蓄意谋杀,并且想浑水摸鱼,将卢卡斯小姐的死推到作出连环袭击案的人身上。”


    最后的结论,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昨晚讨论卢卡斯小姐的案子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带着鼓励,“还有呢?”


    还有?


    阿加莎睨了福尔摩斯一眼,“根据卢卡斯小姐的验尸报告,她虽然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但后脑那一击才是最要命的。她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打伤,才会在受制于人的时候无法反抗。凶手计划得很周全并且行动果断,应该是个体格魁梧强壮的人。他没有对卢卡斯小姐进行虐待和侵害,却在她死后将衣物脱下丢在路旁,这个举动我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或许让死者赤身裸体能让凶手心中得到某种快感。”


    每次阿加莎分析凶手和嫌疑人的想法时,福尔摩斯都会啧啧称奇。


    他认为这是阿加莎热衷于心理学所培养出来的毛病,心理学总是试图去洞悉别人的内心,阿加莎痴迷心理学,有时难免会认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洞悉或是揣摩他人的内心。


    但福尔摩斯不得不承认,阿加莎在这些方面确实十分擅长。


    这时,阿加莎又说:“我觉得凶手一定跟格雷戈里先生接触过,并且表现得很友好,主动配合警方,对案子的进展十分关心。”


    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从卢卡斯小姐的房间离开,阿加莎主动要求找斯特雷克先生聊天。


    福尔摩斯带阿加莎出来工作的时候,除了让阿加莎听从他的安排做一些辅助工作之外,从来不会干扰她的一些做法。


    阿加莎不擅长寻找物证,也不懂足迹学去追踪别人,但她很会找人聊天,聊着聊着,就会莫名其妙地发现别人是否撒谎。


    一个案子里,如果有人撒谎,要么他就是疑犯,要么他就是知情者。


    就譬如此刻,去找斯特雷克先生聊完天的阿加莎跟福尔摩斯说:“我问了一些事情,斯特雷克先生的日常就是喂养和训练银额马,每天夜里的一点到两点之间,他会到马房去看一下银额马。他在一年前向卢卡斯小姐求婚,但是被拒绝了。对卢卡斯小姐被害,他表示惋惜和同情,愿意配合我们做任何可以帮助破案的事情。我跟他说辛普森先生正想方设法不让银额马在比赛中胜出,问辛普森先生有没有暗中找上他,你猜他是什么反应?”


    “你问得这么唐突粗暴,正常人一定会非常生气地否认,甚至暴跳如雷。”


    福尔摩斯跟阿加莎在金帕克的马场上散步,身后还牵着一匹白马。


    来到金帕克马场,工作固然是一回事,罗斯上校得知福尔摩斯精通骑术,特别让驯马师把马场里的一匹高大的白马牵来给福尔摩斯骑。


    福尔摩斯伸手摸了摸身边白马的鬃毛,笑着跟阿加莎说道,“但你既然让我猜斯特雷克先生什么反应,他一定表现得跟正常人不一样。”


    阿加莎:“对,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很冷静地跟我说,辛普森先生不可能会暗中找他,他向我列举了不少理由,并且暗中观察我的反应,以此判断我是否相信他的说法。”


    “看来你的收获不少,他在撒谎,辛普森先生曾经找过他。”


    原野的风吹来,带来远处的气息,阿加莎微眯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这件事情上撒谎,似乎跟卢卡斯小姐遇害的事情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福尔摩斯望着身旁的女孩,天灰色的眼睛微弯,语气里透着好心情,“你在跟斯特雷克先生聊天的时候,我跟格雷戈里先生在别墅的前花园抽烟,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东西。”


    阿加莎:“什么东西?”


    “我看到来自伦敦德邦街首饰店的账单,收件人是达比希尔太太。”


    阿加莎愣住,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达比希尔太太是什么人?”


    “达比希尔是斯特雷克先生的好朋友,他是一个军人,经常不在家。他的信经常会寄给斯特雷克先生,这是送信的人告诉我的。但对此,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加莎抬眼看向福尔摩斯,“到底是什么样大胆的想法呢?”


    福尔摩斯却要卖关子,“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阿加莎:“……”


    两人脚步停下,白色骏马有些不安分地原地踢踏着,马头伸过来碰了碰福尔摩斯的肩膀。


    福尔摩斯刚才骑着马跑了好几圈,跟白马已经很熟悉,他伸手亲昵地摸了摸马头,问阿加莎:“想骑马吗?”


    阿加莎看着高大的骏马,骑是想骑的,但她不会骑马。


    而且……


    “在受害者的雇主面前,我们难道不应该表现得对案子上心一点,没什么心思骑马吗?”


    福尔摩斯对阿加莎的问题表现得十分有耐心,“不需要。如果我的想法能得到证实,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不过在这儿之前,我还是可以带我的助手在马场上跑几圈。你没看出来赛马爱好者罗斯上校十分想炫耀他在金帕克马场上的几匹骏马吗?你给他这个机会,他会开心死。”


    阿加莎被福尔摩斯的话逗笑了,她伸手摸了摸白马的鬃毛,软软的,有点微硬,但是触感很好。


    在金帕克山林下的荒原跑步感觉一定很好,但可惜她不会骑。


    “我很想给罗斯上校炫耀的机会,可惜我不会骑马。”


    福尔摩斯英气的眉峰微扬了下,他摸出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我带你骑,放心,不会让你摔下去。”


    阿加莎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含着薄荷糖,腮帮微鼓着,声音有些含糊,“还是你想叫格雷戈里先生带你骑?”


    这倒不用。


    于是这天,阿加莎在福尔摩斯的陪同下,骑着来自金帕克马场的骏马,在英格兰春天的原野上驰骋。


    蓝天白云,原野清风,仿佛触手可及。


    白马迎着风向前跑的刹那,阿加莎的心猛然一跳,身体由于惯性往后,后背随即抵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福尔摩斯双手控制着缰绳,笑着在她耳旁说道:“别怕。”


    散在风里的声音很轻,却有如实质般落在阿加莎的心里。!


    第40章


    阿加莎做了一个梦。


    在金帕克马场消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夜幕降至,她和福尔摩斯仍旧是跟着格雷戈里先生回到达特穆尔庄园。


    插在花瓶里的那束含苞待放的玫瑰悄然盛开,阿加莎在夜色中入睡。


    她在梦里见到骑着白马的福尔摩斯,英俊帅气的名侦探在蓝色的苍穹之下,骑着白马向她而来。


    他来到阿加莎的面前,将她抱上马背。


    熟悉的薄荷清香再度将她包围起来,他在她耳旁低语,“跟我走,别怕。”


    阿加莎已经意识到不对,这是在梦里,可是她醒不来,只能放任自己沉在梦境里。


    白马将她和福尔摩斯带往风景如画的金帕克山林,山林里野花烂漫,白马所到之处,都变成了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


    白色的、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飘满了整个天空。


    一切都美得不像话。


    因为太美了,所以她知道这都不是真的,她忍不住问:“夏洛克,你想带我去哪儿?”


    身后的福尔摩斯搂着她的腰,微凉都鼻尖在她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蹭了蹭,声音像风一样轻,“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告诉过你的。”


    阿加莎蹙眉,苦思冥想。


    “我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福尔摩斯低声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仿佛美酒似的醇厚,“你再想想。”


    阿加莎想不起来,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身后搂着她的人明明是福尔摩斯,却瞬间变成了卢卡斯小姐那张惨白的脸,眼里还流着血泪。


    阿加莎:“……!”


    阿加莎吓醒了,猛地张开眼睛。


    这时天还没亮,墙壁上的蝶形煤灯还在亮着,阿加莎愣愣地看着那昏黄的灯光,终于回过神来。


    太罪过了。


    一定是因为她在工作时间跟福尔摩斯在金帕克骑马,做贼心虚,所以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阿加莎摇了摇头,拿过在床头柜的怀表看时间,凌晨四点。


    都怪福尔摩斯,跟她说什么罗斯上校能炫耀赛马会开心死,结果她半夜差点被噩梦吓死。


    她最近做很多梦,关于各种各样的梦,梦里总有很多事情稀里糊涂地就搅和在一起,莫名其妙,无法解释。


    阿加莎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再也睡不着。


    干脆起来在肩膀上压了一条淡粉色的开司米披肩,走出露台。


    冷清的月光如水,洒在露台的木地板上。阿加莎干脆坐在半圆形的吊椅上,看着头顶的星空,却听到一个脚步声响起。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穿着一身风衣的福尔摩斯从达特穆尔庄园的小路上踩着月色而来。


    福尔摩斯见到她坐在吊椅上,很意外:“怎么没在睡觉?”


    阿加莎眨了眨眼,反问:“那你呢?又怎么没在睡觉?”


    露台外侧是用月桂树的栏杆围着,身量颀长的男人长腿一跨,轻而易举地越过栏杆。


    福尔摩斯:“我与格雷戈里先生连夜破案去了。”


    阿加莎:???


    福尔摩斯干脆靠着吊椅旁边的墙,修长的五指摸过吊椅的链条,“我今天跟你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今夜就与格雷戈里先生一起去证实了。”


    阿加莎想到应该是卢卡斯小姐的案件,她想了想,问福尔摩斯:“凶手是斯特雷克先生吗?”


    福尔摩斯点头。


    阿加莎又问:“是不是跟银额马有关系?”


    福尔摩斯笑道:“你的直觉总是很准。”


    说来也奇怪,阿加莎总是能在还没找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准确地判断到底谁是凶手,这简直像是一门特异功能。


    阿加莎心想那才不是直觉,她都是有思考和判断的,只是思考和判断的过程并不像福尔摩斯那样科学严谨,而且能找到充分的证据。


    阿加莎双手扶着吊椅的铁链,吊椅在月光下晃荡,她双脚凌空,偏过头去问福尔摩斯:“那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事情说起来有点绕。


    福尔摩斯虽然认为卢卡斯小姐遇害是熟人所为,但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哪个人。直到他们在卢卡斯小姐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


    阿加莎说如果那不是赝品,就肯定是来自伦敦德邦街上的一个首饰店。


    以卢卡斯小姐的财力,她无法负担那么贵重的首饰,那肯定是别人给她的。


    与此同时,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在别墅的前花园抽烟的时候,刚好看到来自伦敦德邦街首饰店寄到金帕克马场的账单,虽然账单的主人是威廉·达比希尔,但金帕克马场的人说那是寄给斯特雷克先生的账单。


    福尔摩斯颀长的身体倚着墙,双手环胸,笑着问阿加莎:“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个男人结婚了,关于家庭和妻子花费的账单,为什么要寄给朋友,而不是寄回家里?”


    阿加莎心想男孩子之间的感情跟女孩子又不一样,女孩子们凑在一起可以无话不说,跟好朋友分享一切,但男孩子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她有时也不是很能理解。


    “如果华生跟莫斯坦小姐结婚了,他的账单肯定不会寄到贝克街221B号。”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一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模式,你和华生医生,本来就跟别人不太一样。”


    “一个已经结婚的男人,经常不在家里,家里的开销都是妻子的花费,怎么可能会将账单寄给朋友呢?而且达比希尔太太在首饰店的账单,买的就是你说的那枚戒指。”


    这件事情,确实是很奇怪。


    阿加莎想到斯特雷克先生曾经向卢卡斯小姐求婚的事情,“斯特雷克先生或许对卢卡斯小姐旧情难忘,他不懂年轻的小姐会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只好拜托达比希尔太太去帮他挑选一个求婚戒指。”


    可是说着说着,阿加莎忽然停下,她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斯特雷克先生对卢卡斯小姐旧情难忘,而卢卡斯小姐手中有达比希尔太太买的那枚戒指,说明她已经接受了斯特雷克先生的求婚。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金帕克马场的人没人知道这件事情?未婚妻遇害,身为未婚夫的斯特雷克先生打击应该也很大。


    可是斯特雷克先生对卢卡斯小姐的死表现得非常平静。


    阿加莎愣住,她问福尔摩斯:“那枚戒指原本就应该是达比希尔太太的?”


    “对。”


    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我看到账单的时候,心里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猜是什么。”


    谁还不会充分发挥想象力了呢?


    阿加莎默了默,木着脸说:“斯特雷克先生跟达比希尔太太有私情,卢卡斯小姐的戒指,本来应该是斯特雷克先生送给达比希尔太太的。”


    福尔摩斯微笑:“真聪明,你猜对了。”


    阿加莎:“……”


    福尔摩斯望着阿加莎无语的神情,低低地笑了一声,“其实事情很简单的,达比希尔太太是一个长得貌美性感的女士,她的丈夫跟斯特雷克先生是朋友,但达比希尔先生常年不在家里,达比希尔太太在去年开始就与斯特雷克先生有了私情。”


    根据福尔摩斯所了解到的,达比希尔太太是一个品位奢侈的年轻女士,经常出入伦敦德邦街的服装店和首饰店,她消费的账单经常寄到金帕克马场。


    “罗斯上校给斯特雷克先生的报酬再多,也不可能令他有能力支付这位年轻女士的开支。而你告诉我,在辛普森先生是否找斯特雷克先生用方法令银额马在比赛中输给德斯伯勒德事情上,斯特雷克先生撒谎了。”


    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摸出了放在口袋里的那盒雪茄,“只要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就不难得出卢卡斯小姐遇害一案,是斯特雷克先生一手策划的结论。”


    事情至此,已经很明朗。


    斯特雷克先生每个月要花大笔的钱供养达比希尔太太,短短几个月,已经将自己多年的积蓄用完。而在他的财务状况每况愈下的时候,沉迷于赌球的辛普森先生找上他,愿意给他一笔为数不小的英镑,换取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银额马输给德斯伯勒。


    斯特雷克先生答应了辛普森先生的要求,并且要求辛普森先生用支付给他酬劳的英镑数额,帮他买银额马输,好借此赚取赌金。


    卢卡斯小姐遇害前的一天夜里,刚好碰见斯特雷克先生深夜牵着银额马出去。


    年轻的小姐并没有想太多,她房间的窗户经常能看到马场的动静,斯特雷克先生在凌晨的时候,经常会去马场。但那天不知她出于什么念头,竟鬼使神差地跟着斯特雷克先生离开马场。


    斯特雷克先生并没有走多远,他只牵着银额马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他带了手术用的小刀想在划伤银额马的大腿肌腱,却被尾随而来的卢卡斯小姐喝止。


    原来卢卡斯小姐曾经听布朗先生说过辛普森先生想让银额马在比赛中输的事情,看到斯特雷克先生的举动,立即联想到斯特雷克先生是一个经验老道的驯马师,他可以给银额马制造一些小病痛令它行动不像过去那么便利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斯特雷克先生当时被卢卡斯小姐发现的时候,就动了杀心。可是带着银额马,又离金帕克马场不远,他如果当时就对卢卡斯小姐下手,警探格雷戈里先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揪出来。


    狡猾多端的男人当场就在卢卡斯小姐面前跪下,他抱着卢卡斯小姐的双腿,祈求她原谅,并且告诉卢卡斯小姐,他一直对她旧情难忘,他知道她希望能嫁给一个年轻有钱的丈夫,他虽然是一名出色的驯马师,但依靠罗斯上校给的酬劳,根本无法达到她的要求。


    因为太想要得到卢卡斯小姐的爱,他只好铤而走险,答应了辛普森先生的要求。其实他也可以通过中间人买银额马赢来赢取赌金,但是银额马赢的赔率太低了,他等不及。他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给卢卡斯小姐,告诉她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求婚戒指,只要等他做完这一次之后,一定痛改前非。


    “你与斯特雷克先生接触过,他是一个非常冷静敏捷的人,一个生活单纯的家庭教师,很容易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福尔摩斯把玩着手中的雪茄盒,打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打开。


    阿加莎听着卢卡斯小姐的遭遇,心里有些难过,见他反复开合雪茄盒,干脆从他手里把雪茄盒拿了过来。


    福尔摩斯眉头微扬了下,看向她。


    阿加莎拿出一根雪茄给他,“想抽就抽吧,也没哪个人不让你抽。”


    福尔摩斯奇道:“你不怕被熏得一身雪茄味?”


    阿加莎摇头。


    福尔摩斯还是没能憋住,走远了几步,靠着露台的围栏点着了雪茄。


    阿加莎自然而然地顺着福尔摩斯还没说完的话推测:“卢卡斯小姐以为斯特雷克先生对她一往情深,毕竟在此之前,斯特雷克先生曾经向她求婚,只是她没答应。她以为自己没答应斯特雷克先生的求婚而令他误入歧途,在责怪斯特雷克先生之余,又十分动容。”


    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士而言,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算太差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不惜铤而走险,不仅能满足她的虚荣心,还会令她内心感动。


    阿加莎猜那天夜里的卢卡斯小姐面对斯特雷克先生的恳求时,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了。此时的卢卡斯小姐已经将近二十五,想借由出色的容貌进入上流社会的幻想已经破灭。这时的斯特雷克先生通过辛普森先生和中间人,已经赢了不少的赌金。


    这个男人如此爱她,甚至愿意为了得到她的爱情背叛罗斯上校,嫁给他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斯特雷克先生大概也没想到卢卡斯小姐竟然会相信他编造的谎言,可是他已经骑虎难下。”


    “不错。”福尔摩斯轻弹手中雪茄的灰烬,“根据斯特雷克先生所说,卢卡斯小姐愿意接受他的求婚,她接受了那个戒指,但希望斯特雷克先生从此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了。”


    卢卡斯小姐心软单纯,不知这一念之差,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


    斯特雷克先生已经和达比希尔太太有私情,从他愿意为达比希尔太太每个月花费的巨额账单可以看出,他此时对达比希尔太太正痴迷。


    如果翌日卢卡斯小姐告诉别人他们已经有婚约,无疑会让他和达比希尔太太的关系毁于一旦。而且卢卡斯小姐手中的戒指,还是他本应要送给达比希尔太太的。斯特雷克先生以那时的求婚过于狼狈不堪为由,希望能给卢卡斯小姐一个美好的回忆,他邀请卢卡斯小姐在翌日的傍晚到金帕克山林看夕阳,到那时,他会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记忆。


    那天的傍晚,斯特雷克先生趁卢卡斯小姐不备,从背后袭击她,在她后脑被重击虚弱得无法反抗的情况下,用手帕将她活活捂死。他知道金帕克山林的袭击案令警方无计可施,故意在金帕克山林犯下命案,想误导警方认为卢卡斯小姐是被连袭击案的作案者所杀。


    阿加莎窝在吊椅里对着头顶的星空沉默,如果不是福尔摩斯在卢卡斯小姐的皮靴里发现了那枚红宝石戒指,案情可能不会这么容易明朗。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他站在围栏前方,光线并不明亮,他的半边脸都隐藏在阴影里,拿在手里的雪茄火光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的。


    最后,那一点光亮被福尔摩斯碾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放松后的懒散,“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终于查清楚,今夜可以睡个好觉。”


    阿加莎有些好笑地提醒他:“夏洛克,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快要天亮了。”


    福尔摩斯眉峰微挑了下,忽然问:“现在是凌晨四点,我没睡觉是因为要和格雷戈里先生去找斯特雷克先生,你呢?你怎会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在这里晒月亮?”


    说起这个,阿加莎就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来。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了一个梦,梦里你正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卢卡斯小姐的模样,还七孔流血,我被你吓醒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你肯定是临睡前胡思乱想,才会做这么无聊的噩梦。”


    阿加莎整个人懒洋洋地握在半圆形的吊椅里,眼睛微眯着,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说都是因为你平时有时做事太吓人了,才会让我做这么离奇古怪的梦?”


    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福尔摩斯催阿加莎回去睡回笼觉,“据我所知,但凡女士,都十分注重睡眠质量,否则会很容易变老。你还是赶紧回房睡觉吧。”


    阿加莎听他说了许久的话,这时候也觉得累了,笑着应了声,“好吧。”


    她从吊椅上跳下来,却因为久坐动作不太利索,被还在摇晃的吊椅撞了一下,脚步踉跄。


    福尔摩斯眼疾手快地上前,伸手捞了她一把。


    男人有力的臂膀横在她的腰间,温热的手掌贴着她腰部,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


    福尔摩斯将女孩捞进怀里,心中陡然觉得有些过于亲昵,连忙将放在她腰侧的手松开。


    阿加莎趴在福尔摩斯的胸前,他明明已经没再抽雪茄,却令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侵透在那淡淡的雪茄味儿里。


    还没等她站稳,她就察觉到福尔摩斯的不自在。


    她轻声道谢,默默拉开两人的距离,抬头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装作无事发生,状似自然:“我今晚挺累,回房睡了。”


    “好。”阿加莎背着双手往后退,微笑道别,“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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