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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钟嚣


    天际的层云被热风卷过越叠越厚, 地面蒸腾的热气让人盼着雨季的到来。


    一炷香前,李冠和莫笑的出现,及时浇灭了他们主子的窜天怒气, 厅内的冰鉴为众人带来了一丝凉意。


    沈凭没有说起自己去见苏尝玉一事, 而是和赵或谈起关于贺宽的行踪。


    照理来说, 贺宽应押送匪徒的赃款上京才是,却仍旧不见人影。


    赵或听闻时神色平静,道:“回京途中魏都便有风声传出, 陛下有意调贺宽回京。”


    当时他未曾想过会是护驾,直到入京才恍然醒悟。


    让贺家护驾并不意外, 只因贺家在魏朝称得上是军功显赫的高门, 但众人皆知贺老将军已不宜带兵, 整个贺家能担此重任的, 除了贺宽还能有谁?


    可是谁人不知贺宽远在越州,当时朝臣想起即将回京的燕王赵或, 他们为了自身安危, 极力举荐燕王带兵护驾出巡,但是皇帝却迟迟未下定夺。


    直到前些日子, 赵或通过骠骑兵得知苏尝玉回了京城, 不由起疑调查, 才知晓贺宽在他们离开启州不久,接到调遣从越州赶至江州护驾。


    之后赵或收到越州的密信, 信中询问他是否有收到贺宽递给他的消息,从那时开始, 他们便察觉了不妙。


    事到如今, 众人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皇帝出巡刻意避开赵或, 而朝中暗忖皇帝心思的人,在那过后逐渐多了起来。


    正值夏季,江州杨柳依依,长河之上舟船缓行,两岸百姓安居乐业,无人留意河道上的风光。


    皇帝微服出巡,虽带着朝中官员前来,但人人身着低调,路过的百姓即便是看到,也只当是富贵人家的游船玩乐,却无人知晓船上之人如履薄冰,皆是为了船头站着的皇帝。


    赵渊民站在曹晋撑着的纸伞之下,与皇帝一并站着之人,还有赵抑和长公主赵睦,儿女立于身侧,眺着江上风景谈笑风生。


    船身推开江面的水波,朝着两岸蜿蜒而去,柳树之下若有石堆,便能瞧见坐满乘凉的百姓,欢声笑语断断续续传来。


    “钟老三,我瞧着你就是一乞丐,有本事就考官去。”远处的岸边忽闻一声高响,引得船头之人齐齐看去。


    只见远处有几名男女围在一柳树下,脚边见一衣衫褴褛男子,倚着石头摇头晃脑,对旁人的嘲讽不曾记挂心上,甚至用诗句回答旁人的冷言冷语。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说着他还大笑起来,而头上的柳树拂动,衬得他整个人有种说不上的云淡风轻。


    有人以调侃他为乐子,还在不断指点嘲讽,但那男子却不甚在意,依旧吟诗反驳他们,倒是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赵渊民执扇瞧着岸边的动静,一旁的曹晋察觉帝王心思,偏头递了个眼神给身后的太监,命那行船的速度放慢些。


    这时岸边又听见哄堂大笑,那钟老三高声痛快回道:“旁人笑我多疯癫,却忘当年凌云志,虚负丹青苦遭遣,终落穷巷被人耻,无妨无妨!世道长风往我矣,天下功名入我心。”


    最后那人起身之时,四周的人捂住鼻子后退两步,他见状放声大笑指着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说罢扬着一口破袖远离而去。


    船身游过那群作散的百姓面前,众人随意瞥了眼,有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端庄优雅的赵睦身上,赵渊民瞧见时冷眼警告,直到对方收敛才移开视线。


    赵睦视而不见,只是转头望向赵渊民,温柔笑道:“这位钟老三想必也是有志之人。”


    赵渊民道:“百姓也说得不错,若有本事,而今科举未必不是一条明路。”


    科举给了寒门机会,钟老三若能得举荐信,有人青睐于他,未尝不可扬名立万,何须屈身穷巷遭人耻笑。


    赵睦回头看了眼那空无一人的石头,道:“志未酬人亦苦,江岸识闻钟三人也。”


    待她收回目光时,看见赵抑适才一并回身,才发觉两人都对那钟老三颇有兴趣,遂相视一笑,继续伴君巡游。


    出巡时至一月后,基本上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江州官员得知近日皇帝准备启程回京,他们接连数月的提心吊胆才算得了释然,皆悄悄松了口气。


    是夜,江州官员设宴为两日后的皇帝践行,众人齐聚在一方歌舞升平的宴席中。


    一抹矫健的身影穿梭在民宅的屋檐之上,藏在乌云后的明月偶尔探出,照得那身影疾行。


    待到一处深巷时,影子随人轻轻跃下,最后落在黑暗角落一隅之人的跟前。


    借着短暂的月色,黑衣之人瞧清角落里临时搭建的睡窝,只见衣衫褴褛的男子身在其中,手中托举燃着的烛火埋头钻研,细看便能发现他在专心致志看书,嘴里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念叨着。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黑衣人的声音低沉,语气除了冷漠品不出什么味道。


    闻言,角落的人却并未转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书海里,只回道:“天下太平的言辞罢了,这位夜客若也是凡夫俗子,便自请吧。”


    黑衣人沉吟少顷,又道:“我家主子愿为你举荐,不知阁下可有效劳之意。”


    窝里的烛火晃动了下,半晌才见他从书中移开双眼,转头看去,烛火映在此人的半边脸颊,一双冷静的眸色叫人看不见波澜,这人不是那岸边作诗的钟老三又是何人?


    钟老三见对方身束黑衣头戴笠帽,眼中竟生了丝无趣,随口打发道:“鄙人只效劳光明正大之人,夜客请回罢。”


    黑衣之人未料因穿着被拒,上前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阁下可是想清楚了?”


    钟老三听见来者不善的言辞,竟放声一笑,搁下手中的书籍和烛火,靠在那草堆上笑道:“怎的?我钟嚣又是得罪哪位大人,非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黑衣人道:“若为我主子效劳,天地间的荣华富贵你享之不尽。”


    钟嚣从草堆起身,负手而立,神色藏在月色之下不见其变化。


    此刻的他虽潦草,身上却有一股坚韧不拔


    之气,宛如那绝处逢生的松树,争得一处希望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他声色平稳却不容置喙,道:“若要腰缠万贯,我今日便不会落于此。你家主子若有本事,要给我这位无用书生的,不该是功名利禄,而是敢于光天化日之下的递帖,否则我认你们是那见不得人的臭老鼠,我钟嚣不稀罕。”


    话落,夜色之下见一抹寒光闪过两人眼前,黑衣人眨眼拔剑指向钟嚣的脖颈,冷声问道:“既然阁下如此清高,今日若死于我的剑下,可就成了那碌碌无为的孤魂野鬼了。”


    钟嚣潇洒地扬了扬垂落的脏发,道:“要杀要剐,随意。”


    黑衣人二话不说,将手中长剑推出,但不料被钟嚣偏头躲了个干净,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其实那只是钟嚣计算着他出手的时机,侥幸躲开罢了。


    正当黑衣人欲出下一招时,忽闻有一老者高喊着“官兵来了”,惊得黑衣人收手回来。


    钟嚣被收回的长剑划伤手臂,黑衣人见有火把出现在巷口,凌冽扫了眼钟嚣后,立即收剑越墙离开。


    待黑衣人身影远离时,却良久不见有官兵出现,钟嚣疑惑解救自己之人,摸黑朝着巷口走去,直到绕出转角,竟瞧见一位老者藏在昏暗中而立,带着和蔼的笑正看着自己。


    钟嚣连忙拱手道:“鄙人谢过老先生出手相救。”


    对方道:“顺道路过罢了。”但他的神情却仿佛认识钟嚣已久。


    当钟嚣抬首和他对视,火光闪烁在他们眼中,久久听见钟嚣笑了声道:“鄙人好似与老先生似曾相识,但恕鄙人记性不好,一时竟记不起来了。”


    对方抬了抬眉道:“你我是素未谋面的故人。”


    钟嚣再次拱手道:“那敢问这位故人大名?”


    对方笑道:“章伸。”


    一轮皎月藏在夜色之下,满空的乌云让行人不安,天空未见飘雨,但却见有一人撑着雨伞,微弓着的身子行走在江边,他的步履缓慢,虽然瞧不清脸颊,但透过轮廓能发现此人带着冠帽,那是所属朝中任职的官员才有。


    随着柳枝拂动,带过一阵轻微的风吹至面前,转眼见一黑衣人出现在此官员身侧,但那黑衣人却未曾行礼。


    随后见官员抬了抬伞檐,朝着他的方向端倪一眼,道:“看来出师不利。”


    黑衣人哼道:“此人又不是非要不可。”


    官员道:“可有打听到什么?”


    黑衣人道:“只知他叫钟嚣。”


    “钟嚣?”官员闻言时语调略微拔高了些,之后便缓缓转身朝江面看去,沉默须臾后竟轻笑一声,“有意思,竟是他。”


    黑衣人听见他讲话觉得云里雾里,今夜又因行动失败平添不耐,遂问:“这人有何本事?”


    官员回道:“官州名才,曾在方重德门下求学,以作词成名,其词字字珠玑,其意针砭时弊,人与文皆如其名,只可惜家道中落,又经历科举落榜,而今竟剩得这般凄凉。”


    那黑衣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但又碍于对方想要这个人,便道:“这次行动后,我派人再去找找。”


    不料,官员听见时略带狐疑看他,“所以你见着人了?”


    黑衣人躲开他的视线道:“他不肯追随又躲了我一招,结果官府来了没杀成。”


    官员许是没想到他会因轻视而失手,冷冷瞥了眼他,之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朝着远处张灯结彩的宴席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新,整理新故事线,盲猜下一个案件主角会进展到哪一步?


    谢谢支持~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别董大二首》唐·高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王风黍离》先秦·佚名


    第52章 合作


    数日后, 沈凭收到来自苏尝玉的请帖,这一次的见面他们约到了城外,是一处雅致的茶舍中。


    苏尝玉先一步到了茶舍中等他们, 待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时, 转头看去, 只见沈凭一袭十分低调的素衣走进。


    两人面对面而坐,后脚茶童进来为两人看茶,随后拉上推门便离开。


    沈凭开门见山道:“看到苏当家是想明白了。”


    自打他收到来自苏府的请帖, 就清楚对方已经把坠楼案打听清楚。


    丝绸之路,于苏家而言, 百利而无一害。


    但提起这件事情的苏尝玉脸色微变, 他的双眸直视着沈凭的眼睛, 问道:“当初你不愿推动此事, 如今又为何愿意了?”


    沈凭回道:“当时时机未到。”


    其实非矣,只因那时候他人是借此对他下毒手, 利用他, 但如今是他要主动去做这件事情。


    他虽然在科举制中分了一杯羹,可并不足以支撑他在魏都的地位。


    经启州之行后, 他看清沈家不过箭在弦上, 若是只为活着, 也只能看他人脸色苟活,莫说身处漩涡之中, 即使在漩涡之外,他也难逃危险。与其这般, 不如拿捏一些实际的东西在手, 让这些东西成为自己的护身符。


    苏尝玉的眼中带着不确信, 这是出于他行商多年的习惯, 万事在眼前先猜忌一番再说。


    但他知道沈凭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和自己纠缠,遂转移话题道:“那我便看在相识一场,好心提醒你一句,官商勾结,意味着你有把柄在我手中。”


    沈凭抿唇半晌,淡淡道:“我没打算和你勾结。”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仿佛此事十拿九稳掌握在他手里,让苏尝玉忽感心中不安。


    未等苏尝玉回话,他又道:“孟悦恒找你所为何事?”


    苏尝玉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垂眼道:“织品。”


    沈凭回想近日了解官州商行中事,问道:“可是和南诏国有关?”


    其实这不过是他的猜测,只因官州的士农工商都少不了和南诏人打交道,而孟家从商,想要和苏家扯上关系,恐怕不止是闲聊这么简单。


    苏尝玉不再隐瞒,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以表示自己的诚意,“南诏人的确以低价收购官州百姓手中的货品,再以高价兜售回来,快速赚取其中的利润充裕国库,但有一点很多人未必知情,南诏人能高价转卖,绝非属于完璧归赵,而是他们对货品进行了一定的加工雕饰。”


    苏家有着雄厚的资金流动,建造区区加工坊不过是九牛一毛,在苏尝玉发现官州的窘境后,他的远见让他另辟蹊径,便派人暗中跟随南诏人的商队数月,得知其中买卖挣钱的门道。


    他并不像南诏人那般复刻买卖的方式,而是买通南诏人建了加工坊,把官州的百姓带过去劳作,以低价迅速占领了一片市场,从而帮他打通了输送货品到南诏的道路。


    至此,苏家在官州人人拮据的数年里,他靠着加工坊和出口独占鳌头,受到的影响相比盆满钵满的钱财,根本不值一提。


    孟家同样从商,却缺乏苏尝玉的远谋,但胜在孟家发家于官州,根基稳固,即便是受到了影响也难动摇他的地位,如今盼着孟悦恒兴微继绝,孟家便也生了想要和苏尝玉合作的念头出现。


    只见苏尝玉喝下一杯茶,待缓解了唇舌的干燥,续道:“孟家如今有了自己的加工坊,打算将丝织品加工后卖给南诏人,借他们之手兜售给官州百姓。”


    此言一出,沈凭脸色骤变,冷声道:“明知官州如今这般,却还干着这等吃人血馒头之事。”


    岂料听见苏尝玉一声冷笑,道:“无利不起早,棺材里伸手,不然你以为他们靠心怀苍生,就能立足在官州不倒吗?”


    但转念一想,他又道:“你的丝绸之路我虽认可,但你计划从何入手?”


    沈凭努力平息心头的愤然,语气淡然道:“没计划。”


    下一刻,苏尝玉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令其中的茶水震得四处飞溅,他带着愠怒说:“沈幸仁,你敢耍我?”


    沈凭微微撩眼帘,捏着袖口拭擦溅到脸颊的茶水,“我从未说过半句虚言,不论是丝绸之路,亦是你我联手。”


    苏尝玉逐渐感觉到他们今日的谈话失控,或者说,从始至终,这件事情自己都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从坐席上干脆起身,神色凛然道:“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买卖,告辞。”


    不能掌握在手的事情,扬了也不可惜。


    “那可由不得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茶舍内的气氛打破。


    苏尝玉留步在原地,他们顺着视线朝门口看去,推门瞬间被人打开,来人不是赵或又是谁?


    见状,苏尝玉意识到自己退无可退,立刻转头指着沈凭道:“你,你二人又联手欺我!”


    沈凭眼角扬起笑意,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来继续谈话。


    而那厢进来的赵或,则毫不犹豫把推门阖上,朝苏尝玉道:“苏家的钱库是否安好,就看苏当家今日的诚意了。”


    之后三人相互落座,只见沈凭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地图,他将桌案上的东西肃清,把地图平展在他们面前,指尖落于其中一点,逐个把丝绸之路的生财之道言简意赅说出。


    他用了贸易顺差的要点,阐明丝绸之路的优势,将丝织品、茶叶、瓷器三大类作为核心,利用苏家广布天下的商队推动丝绸之路,以物易物为基础,最终换取的是数以十倍计算的利润。


    苏尝玉精通商贸,有着以点概面的本事,在他听见沈凭分析的过程中时,已在心中暗自吃惊,片刻前的怒气早被如此宏图冲散。


    最后他只平静地问了一句,“如此还不算官商勾结吗?”


    但沈凭只是缓缓转头看了眼赵或,因专心并未察觉对方一直端详自己,随后朝苏尝玉说:“有三殿下在此,怎得算是勾结?”


    言外之意,这件事情是借赵或之手去推动,他只是受了命令罢了。


    而实际上,沈凭并未细说其中的道理,因为丝绸之路能得到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至高无上的待遇,或许在不远的将来,苏家经手丝绸之路的货品,只会专供官用,那时候在苏尝玉手中的苏家,又会是怎样一片天地呢?


    落日之时,一行人离开了茶舍往城中而去。


    今日的赵或是暗藏在沈家的马车中出城,眼下为掩人耳目,也只能和沈凭共乘一辆马车回去。


    榻边的沈凭撩起帷裳一角,金色的余晖撒了些在他的脸颊,为那沉静的侧脸添了几分耀眼。


    而这份美景,恰好落在赵或的眼中。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在茶舍中的画面,当时的沈凭全神贯注解释着丝绸之路,对苏尝玉提出行商上的刁钻问题都能一一解答,他们两人在地图上相互探讨时,就像在下着一盘无止境的棋,这盘棋不分胜负,只有共赢。


    事到如今,他愈发想不懂,只是区区落水,就能让一位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改头换面吗?


    其中的答案他心知肚明,绝不可能。


    赵或清楚世家子弟自小所学不过四书五经,深知和他们侃侃而谈的,只能是科举,若是涉及行军策论,都是纸上谈兵。


    但今日,沈凭面对的是令天下商人为之追逐,又为之惧怕的苏尝玉,一个未曾涉足行商的世家公子,到底如何做到在数月内掌握如此令人惊叹的本事。


    眼看城门将到,沈凭放下帷裳,转身坐好时瞧见赵或盯着自己,那模样出神入定似的,眼珠子都一动不动。


    他抬手在赵或面前挥了挥,笑道:“看什么?”


    赵或找回了些思绪,但也只是呆若木鸡地转头和他对视,“看你。”


    他脱口而出的话让沈凭怔了怔,之后连忙躲开对方的视线,嘟囔道:“莫名其妙。”


    不过赵或并未就此别开眼,仍旧目不转睛盯着他,少顷,他忽地用一种自言自语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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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联手


    沈凭听见这句话时猛地抬头, 但对视的刹那间立刻躲开,他未曾察觉袖下的手竟在微微发颤,全身的精神在这一瞬间快速紧绷, 就连眼底的慌张都险些没藏好。


    他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撩起帷裳, 以此掩盖自己的仓皇, 暗自滑动了下喉咙,目光虽看着车外,思绪却始终在神游, 就连朝着马车快步跑来的莫笑都没认出。


    赵或捕捉到他拿着帷裳的手指轻颤,眉梢不由蹙了下, 欲上前想要问个明白的时候, 忽地听见马车外传来莫笑的声音。


    此刻他们还未入城, 只是在城门外停下了马车。


    莫笑来到沈凭掀起的帷裳前, 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道:“殿下, 大事不好, 陛下在江州遇刺了。”


    车内两人的思绪被打断,赵或脸色大变, 倏地从一侧起身压近窗边, 双手撑在车厢, 无意中将沈凭圈在怀里。


    他沉声问道:“何时发生之事?”


    五日前,江州。


    践行宴席过后, 众人兵分两路朝着中州而去,一为水路, 二为陆路。


    为了避险, 皇帝选了水路下中州, 后续再换陆路进京, 不料出行当夜天降暴雨,赵渊民计划次日再启程,不想突如其来一批杀手,杀手自雨幕中出现,奔着被人肉层层护驾的赵渊民而去。


    刀光剑影在眼前,鲜血顺着雨水染红船面和江面,厮杀声、逃命的哀嚎声响彻天际,怕死的官员早已消失无踪,更有甚者跳河逃跑,唯有皇帝不见踪影。


    赵抑和赵睦护着皇帝朝着船仓而去,身后数名黑衣人提着刀剑,在狭窄的甬道中追杀着众人。


    不想甬道中横躺着尸首,逃跑间,赵睦不慎被尸体绊倒在地,赵渊民和赵抑见状回头看了眼,脸色满是着急,可又见远处有黑衣人将追赶而上。


    赵抑欲上前一步将人救走时,臂膀忽地被一道重力按住,只见赵渊民伸手将他扯着,神情凝重喊道:“先逃!生死有命!”


    船顶急促的脚步声和打斗声如催着他们逃命的信号,让赵抑在两人之间下定决心,他深深看了眼地上的赵睦后,带着赵渊民头也不回先走一步。


    认出长公主的杀手仿佛见到嘉奖,红着眼举剑快步上前。


    寒光自赵睦的眼中闪过,她赫然闭紧眼等着死亡来临,只是疼痛未见到来,反而听见一声刺耳的交剑声响起。


    她似乎感觉到什么,蓦然睁眼,果然看见安圆的背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安圆双手各执一刺剑,如臂缚架在腕下,交手的动作轻盈却狠辣,招招致命,在她旋身躲过杀手的进攻时,淋湿的长发被对方长剑削掉半截,她清俊的脸颊上沾染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衬得她妖冶而无情。


    在她击退那杀手几步后,只见她迅速转头,看了眼因恐惧而呆滞的人,随后朝对方嘶声大喊。


    “公主!站起来——”


    刀剑相交的声音弥漫在船舱的四周,赵抑带着姜挽两人将皇帝护在身后,正与面前的杀手对峙,如此情形已僵持了片刻,但那杀手却迟迟不见动作,凌厉的双眼徘徊在赵抑和赵渊民之间。


    直到又见两名杀手进到船舱内,为首之人手中拖着染血的长剑,后者则高举弓箭指向赵渊民的方向。


    赵抑直视着来人,握着袖襟神色漠然,脚边全是散落一地的汝瓷碎片,从他发现这些黑衣人避开自己追杀皇帝开始,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有恃毋恐,他要做到靠谈判撑到贺宽回来救驾。


    此次回京兵分两路,贺宽以身为引带着部分精锐走陆路,不想还是遭到了意外。


    这件事情颇多疑点,但他当下已无从推敲,只能义无反顾挡在皇帝的身前。


    为首的杀手走至他面前,蒙口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却不难分辨出此人曾和钟嚣有过交谈。


    只闻他道:“不让的话,别怪我刀剑不留情”


    赵抑拨了下姜挽的身子,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从容直视着面前的黑衣人道:“你不会。”


    杀手眼帘抬了抬,不想却是一声嘲笑,道:“若你还执迷不悟,我就只能踏着你的尸体杀了那狗皇帝。”


    身后被护着的赵渊民眉头紧拧,手持一把捡到的长剑,站在原地静观其变。纵使他有征战沙场的本事,在这种不利的情形之下,也绝不会轻易和对方交战。


    赵抑快速瞥了眼远处的入口,道:“杀了他你改变不了什么。”


    不想这句话却触怒了杀手,他眼中带着怨恨盯着面前之人道:“你以为现在的你懂什么?”说着毫不客气把赵抑扬开。


    但被赵抑一把拽紧他袖口,欲将其反剪身后,而那杀手下意识想出剑伤他,却在那长剑将抵脖颈时,竟生了一丝犹豫。


    恰好一闪而过的变化让赵抑捕捉,随后手疾眼快将他的手臂反剪,在那杀手分神的刹那,赵抑抬脚踢中他的手腕。


    杀手的臂弯一阵麻木,四周的刺客见状将要一拥而上时,船舱入口传来一声高亢的“保护陛下”,之后贺宽的身影从雨幕中出现,带着精锐逼近船舱。


    但是赵抑知道危机没有解除,也发现面前的杀手有逃跑的打算,却又不甘心就此放过赵渊民。


    他用了几招挣脱赵抑的纠缠,下令道:“放箭!”


    赵抑一惊,意识到事态不妙,一个箭步上前,快速冲到赵渊民的面前伸手将对方推开。


    当那箭鸣射出的一刻,船舱内众人大惊失色看着他的方向,眼看羽箭即将刺穿赵抑心脏,忽地一抹青色的身影闪到他的面前,用身体把这长箭彻底的挡下。


    “阿挽!”赵抑脸色大变,抬手接住中箭的姜挽。


    脚步声涌进船舱之内,杀手明白时机已失,带着人连忙窜逃,但其余同党未能躲过贺宽的布阵,唯独那杀手靠着跳江避开了围剿,最终沉入江底久久不见浮上。


    至此这一战才算尘埃落定。


    莫笑把具体的事情讲述一遍后,屋内坐着的两人脸色皆是一片阴沉。


    若是五日前发生之事,掐指算了算时间,皇帝众人或许在这两日内会抵达魏都。


    事发突然,他们知晓消息已迟,明显是刻意封锁了数日才把消息传出。


    赵或神情肃然看向莫笑,道:“去兵部命人调兵朝中州而去,务必让回京之路避免再生事端。”


    莫笑领命退下,屋内再度陷入一阵沉默。


    从城外回来之后,他们一路便是朝着沈府回来,为了避免今日行踪暴露,马车刻意从后门回府,眼下赵或需要离开便只能原路返回。


    沈凭起身相送,带着他脚步匆匆往后门而去。


    将到后门之时,他忍不住朝赵或说起一事,“此行不顺,意味着丝绸之路将搁置,我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和赵或联手,是以这件事情避不开世家,他心知赵或偏向赵抑,倘若丝绸之路的野心被赵抑发现,有赵或在,沈家的安危也能多一重保障。


    赵或未必不曾明白他的心思,这件事情对世家有利,两人各取所需,就像是躲不掉的一道坎,如宿命般牵动着他们罢了。


    他的心中添几分道不明的烦闷,最后将其归咎在江州的事情上,放缓脚步凝视着沈凭,眼中思绪复杂,“沈幸仁,别耍花样,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沈凭闻言心中咯噔了下,面不改色道:“我说过,我在为自己谋一条活路。”


    他不想苟活,不想任人宰割,被人反反复复利用,最后弃之如敝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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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父子


    两日后, 皇帝回朝,而朝堂上也在一夜之间变得死气沉沉。


    赵渊民没有给众人喘息的时间,回到魏都的次日召集文武百官上朝, 就江州刺杀案一事众议商榷对策。


    只是数时辰过去, 赵渊民看着吵得沸沸扬扬的众人, 却没有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出来。


    他抬了抬手,曹晋见状站出身扯着嗓子高喊道:“肃静——”


    高堂之下,百官噤声。


    赵渊民支着额角的手松开, 深吸一口气道:“江州一事,既是和运河有关, 孔相你来说说对策。”


    他点名孔伐的原因很简单, 只因想起去年对方在朝会上, 提及有关开凿运河之举。


    孔伐站出一步, 行礼后道:“老臣以为,运河开凿乃是必要之举, 此次事故的发生, 和漕运息息相关,因运河的匮乏, 时值漕船过江, 朝廷规定漕船未过, 农民不得用一滴水,由此可见事故的根源所在。”


    赵渊民抿唇不语, 清流派既已发话,他便将视线投向沉默不语的世家派, 良久, 才朝谢文邺问道:”谢相如何见解?“


    世家派为首的谢文邺站出身道:“臣还是认为时机未到。”


    他不将话说满早已成习惯, 如此回答放在朝堂, 称得上是模棱两可,仿佛只要清流派再推一把,这件事情就能成。


    但谢文邺没说明白,不代表世家派其余人就此作罢。


    随即见他身后的官员中,有人站出身补充道:“陛下,开凿只会引起怨声载道,若孔丞相谈及漕运过江才引起此事,那臣以为,不如灵活修改漕运规定更能解决问题。”


    孔伐道:“农业荒废造就运河与民争水,改变规定不会减少纤夫,也就意味着不能解决老百姓的生计。”


    少顷,两派又因此事你一言我一句说了起来,顿时朝堂再起鸡飞狗跳。


    赵渊民面色凝重,用眼神扫了一圈吵得面红耳赤的朝臣,最后视线落在孔伐身侧站着的另一人。


    他忽地抬手指向默不作声的张昌钦,“张相,你来说。”


    话落,朝中的百官纷纷朝所指的方向看去,等着那人回话。


    鸦雀无声半晌后,张昌钦只沉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江州刺杀案未见落定,虽然事情查清,得知了其背后刺杀的原因和百姓的生计相关,但运河开凿是件千古难题,此事清流派的立场坚定,从去年开始愈演愈烈,认为此举不仅是开创盛世,百姓也是受益匪浅。


    但世家派则一致认为不可行,为此明里暗里吵了几年,直至刺杀案成了导火索,让运河开凿彻底被当作要事处理。


    沈凭下朝之时已是傍晚,他向来是低着头走在百官的最后,即便是有人从身边走过去,也未必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过此事他刻意将脚步加快了些许,在出宫门之前拦下了换值的贺宽。


    见到来人,贺宽的神情倒没有意外,待骁果军走远之后才道:“大公子劳累了。”


    他听闻这几日百官从早到晚都在朝堂上,为了运河一事争吵不休,方才他看着那些离开时还在交头接耳的官员,猜测事情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沈凭对此只轻叹了一声,“我有一事想请教贺大人。”


    贺宽却道:“叫我见初便是,不必拘礼。”


    既如此沈凭自不会客气,遂道:“敢问见初一事,不知陛下在江州遭刺杀之时,可有遇到怪事?”


    贺宽见他想要打听其中细节,脑海里回想起数日前赵或和自己打听之时,率先问起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他如实回答道:“并没有,所有朝臣皆会每日巡检,即便是璟王和长公主都不曾落下过。”


    沈凭蹙眉,垂眸思忖道:“若是单纯为了解决生计,为何又有江州官员幸存?”


    这正是他这数日里想不通的一点,民怨四起,不该先对江州官员率先下手才是,但偏偏杀手却等着皇帝离开才动手。


    贺宽道:“此事在调查中也有人提及过,但结果便是大公子在朝中所闻那般。”


    民怨能载所有意外,也能解释所有事情。


    就如张昌钦所言的八个字,无论兴亡盛衰,平头百姓才是最苦的。


    沈凭明白其中道理,可到底他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他的脑海里有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也就意味着他想的会更加复杂,更想要追求事情的真相。


    正因如此,他会面对的危险也就更多。


    运河开凿的问题上,其实他的立场和世家派一致,一旦开凿,便是民不聊生,但若说毫无功绩却非也,只是他所知道的历史中,已有前人用斑斑血泪去证明了。


    漕运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但带来的结果却又是畸形的。


    沈凭曾想过,若运河开凿成功,这也将为赵渊民做皇帝的生涯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好坏留给世人去评。


    但真正造就还是他的后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这就是清流派极力推动的原因之一,他们要为赵抑铺路,带他着一身功名成为一代贤君。


    沈家的家丁站在宫门前徘徊,用急促的脚步提醒沈凭天色不早。


    沈凭朝家丁颔首,只能把追究到底的想法抛掷脑后,随口道:“刺杀案调查不易,如今你留在魏都陛下也放心。”


    不过贺宽的神情看起来,似乎留在哪里都无所谓,“陛下遇刺后,调查一事我不过是局外人。”


    沈凭道:“此话怎讲?”


    贺宽看了看远处路过去换值的宦官,道:“因为陛下把此事交给了心腹做。”


    他不怕妄言,所以说出来之时,沈凭几乎秒懂其中意思,众人皆知皇帝疑心重,回京又是兵分两路仍旧遭到遇害,除了曹晋以外,恐怕无人敢去过问其中细节,避免侥幸躲了刺杀,却没能躲过帝王的猜忌。


    思及此,沈凭便不再逗留,随后两人相互作揖,不过欲离开之际,他忽地多嘴问了句赵或的去向。


    贺宽神色顿了下,朝着御书房的方向扬了扬下颚,笑道:“殿下和璟王为运河开凿正交锋着呢。”


    沈凭转眼往金殿看去,两派的勾心斗角将以另一种形式粉墨登场。


    赵渊民单独召见两位皇子入殿内,直至殿外星辰月落之际,才见赵抑从殿内缓缓走出。


    曹晋躬身把人送了出来,随后来到殿外站着的赵或面前停下脚步,道:“三殿下请。”


    但是赵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看着赵抑走来时与之对视,“皇兄。”


    赵抑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看到他时只道:“不怕,就当在国子监对策作答便是。”


    话虽如此,但他在这过去的半个时辰中却并非轻松。


    毫无疑问他是代表着清流派而来,一言一行都彰显着清流派的立场,即使他对答如流,甚至添了想法进去,但还是未能打动那龙椅上之人,他揣度不透事情成功的概率,便只能沉着谨慎见机行事。


    世家派的阻碍令他不敢轻而易举去行动,这几日朝中所谈论之事他皆有所耳闻,谢文邺虽被一再打压,但其地位和说话的分量仍旧不可忽视,加之帝王心思难测,才造成如今清流派的寸步难行。


    赵或未曾不知当下时局,他闻言沉默须臾,最后只是轻轻颔首,跟着曹晋的脚步入了殿内。


    当他来到御前之时,却见皇帝支着额角假寐,紧拧的眉头多日不见舒展,显然被此事扰得心疲。


    皇帝听见脚步声时不见睁眼,沉声缓缓问道:“说说这几日朝中发生之事。”


    闻言,赵或垂眼思索少顷才道:“若是刺杀一案,儿臣身为大理寺卿许能为父皇分忧,若为运河开凿,恕儿臣才疏学浅不如朝中大臣们。”


    赵渊民轻敲额角的指腹顿住,在他的话中慢慢睁眼,半眯着眼眸打量面前的人,“抬起头说话。”


    赵或抬目朝他看去,对视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脸色波澜不惊,如同只是那路过御书房被随机抓进来的局外人。


    半晌,皇帝竟轻笑一声,眉头渐渐舒展,脸上带着些释然的笑意,从龙椅上坐起身来,双手撑着膝头长叹了一口气。


    赵或见此道:“父皇若是为朝政愁眉不展,与其憋着在心中,不如随儿臣去跑马。”


    他有胆量说出这番话,是以心里有足够的底气。


    过去,他们父子两人沙场征战,赵或受了败仗的气,在军中遭人嫌弃,心底不痛快便去北越的山下跑马,后来赵渊民无意发现他此举,借着消食徐趋到他跑马的附近,听着他在夜幕下声嘶力竭地喊着,从撒气怒吼到放声大笑,倒在草地上翻滚,不疲不休,最终面色如常回了军营中。


    之后赵渊民假意偶遇,和他痛快跑了一次,从此这件事情就成了父子两人的秘密。


    只要心中不快,就跑马,拼命地跑,肆无忌惮地跑,天高海阔任我喊,世事纷扰消散去。


    但往事终究如烟云,有人被困龙椅,终究难以抽身。


    赵渊民笑着摇头道:“父皇老了,跑不动了。”


    殿内陷入一阵沉默,长明灯照得冰冷地上的人影岿然不动。


    良久,赵渊民才将视线落在桌上的奏疏,“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何尝不想千古流芳。”


    第55章 心思


    短短一句话, 将帝王的心思展露无遗。


    他为清流派的提议所动容,却又为世家派的警醒所犹豫。


    前者为功名,后者为骂名, 显然他只想要前者。


    赵或沉吟少顷, 目不斜视望着龙椅上的人, 忽地开口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世家派的反对, 其中的一个原因无非考虑到国库空盈,只要有钱, 何事不能解决?


    赵渊民的指尖在桌面轻敲数下, 显然明白他提及的言外之意。


    抬首朝前方看去, 入眼看到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眸, 父子两人对视间皆无闪躲,仿佛一场无声的交战, 最后付之一笑。


    赵或离开皇宫后, 朝着谢府的方向而去,


    次日一早下朝, 尚书省三个丞相及户部被宣召御书房议事。


    与此同时, 御花园中, 几抹身影游走在花海里,为首的美人偶尔弯腰, 翦下花海中娇艳欲滴的鲜花,只是那鲜花却不如美人一颦一笑动人。


    赵抑为面前之人撑伞, 一侧的贴身侍女则手端漆盘, 接住裴姬递来翦下的鲜花。


    “看来昨夜在御书房中, 燕王并未反对此事, 以至户部今日才被召见。”裴姬站起身朝花海中继续踱步。


    赵抑道:“谢文邺说得不错,运河开凿需大量人力财力,若国库有足够的钱财,恐怕父皇便不会犹豫不决。”


    裴姬垂眸打量路过的花丛,道:“你觉得,户部想从何处下手充盈国库?”


    她的声音温柔却待有几分疏离,不似皇后身上的压迫令人不敢随意造次,反而更像循循善诱的引导者,蛊惑着对方说出想要的答案,却又能和对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这种感觉在赵抑的身上被体现得更加明显。


    赵抑回道:“官州。”


    裴姬翦花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官州近年赋税锐减,难不成要逼得官府搜刮民脂吗?”


    赵抑道:“母妃可是记得官州落得如此是为何?”


    随着一枝鲜花被翦下,裴姬缓缓起身,把手中的东西全部放在那漆盘上,递了个眼神给宫女,之后见那端着漆盘的宫女后退几步离开。


    赵抑从怀中取出锦帕给她拭擦,随后听见裴姬目视着前方道:“恐怕陛下现如今不会对南诏人出手。”


    越州战事才平息不过两年,朝中绝不会在此关头对外惹是生非,即使收复越州是皇帝领兵前去,但帝王出征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她太了解这其中所发生之事,所以才有如此坚信的一番话。


    赵抑道:“眼下启州鸦川口重振,在贺远行手中虽减轻财政负担,但终究还是需要支出,若官州今年再不见起色,儿臣相信父皇定要有所打算。”


    裴姬站在原地抬眼看他,只见他眼中一片漠然,便问:“聪明如你,倘若是你又会如何打算?”


    赵抑毫不迟疑道:“不商战便武战。”


    “武战?”裴姬一笑,“你想燕王为你所用?”


    只见赵抑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璀璨的花海淡淡道:“文死谏,武死战,国之幸也。”


    裴姬道:“此次可有人选?”


    赵抑回道:“徐泽海举荐了官州一名官员,名唤孟悦恒,家中三代从商。”


    裴姬略带意外朝他看去,道:“你让徐泽海把沈凭的折书递呈,抢了沈子在启州的功劳,如此沈家都没有寻他麻烦吗?”


    谈起沈凭,赵抑眸色中的眼波微动,但很快又化作平静,他轻摇下头道:“徐泽海从前对他颇有微词,如今常把他挂在嘴边,想来是讨了欢心。”


    裴姬回想起启州之前在御书房一见,略作沉思后说:“沈凭的变化之大令人感到意外,你心中有数便好。”


    “母妃宽心。”赵抑说着把他往湖心亭送去,“皇后可有刁难母妃?”


    裴姬道:“只要燕王一切安好,我与她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说着朝赵抑看了眼,笑了笑续道:“何况本宫有你在身旁,倘若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我们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两人朝着湖心亭而去,亭子内见宫女来往,给桌上摆起各式点心,裴姬将视线收回朝他看去,带着淡淡的笑说道:“今日陛下赏赐了些许枣糕,一块尝尝吧。”


    赵抑神色顿了顿,思忖少顷才见点头。


    盛夏的风拂过湖心亭,宫女们将冰鉴搁置好后退出亭子,留下母子二人在其中闲谈。


    待到傍晚后,赵抑才从皇宫中离开,回到府上时,却见一名侍女端着漆盘从不远处路过。


    他回头看了眼身侧的杨礼,疑道:“那不是伺候阿挽的侍女吗?”


    杨礼方才也察觉到那侍女的身影,回道:“王爷有所不知,阿挽这几日不愿喝药,故意将那药放凉后,又命侍女取走加热,如此反复折腾下来,日落西山都是喝着同一碗药。”


    赵抑道:“估摸怕苦,让膳房给他准备些甜的。”


    杨礼道:“但是阿挽和王爷一样不爱吃枣食,膳房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熬一碗糖水端过去。”


    看着侍女的身影在眼中消失后,便听见赵抑轻声一笑,问道:“他如今伤势如何?”


    那日姜挽被杀手中伤肩头便昏迷过去,后来派了御医前来诊治了数个时辰,羽箭的余毒才被清理干净,煎熬了一日一夜才慢慢转醒。回了王府他便一直卧床养伤,近日终于才见伤口结痂。


    赵抑看了看天色,道:“走吧,去看看阿挽。”


    杨礼道:“王爷先用膳再去也不迟,反正小家伙也会等着你的。”


    但赵抑当作没听见,径直转身离开,“去让人把膳食送来他厢房吧。”


    偌大的厢房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得了命令的侍女站在桌边,守着面前那晚黑漆漆的药汤,时不时朝屏风后方的人喊道:“阿挽,这都天黑了,你若再不喝完,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会裂开,到时候你可别喊疼。”


    里头躺在软榻上的人此刻正手捧着书,闻言下意识翻了个身,却不料扯动伤口倒吸一口冷气,但为了掩饰自己的痛苦,只能憋着一口气慢慢吐掉,“哎呀姐姐,那药还是烫的,喝不得。”


    他不顾肩膀的衣袍滑落,露出那被裹着纱布的肩头,可见上方还在渗着些许的血色。


    平日他穿着衣袍故意掩饰着,想让旁人瞧不见伤口,眼下明知那侍女不会进来,索性光明正大露出肩膀给伤口透气,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喝那苦涩的汤药。


    侍女还在不断地给那药汤降温,苦口婆心道:“若是被王爷知晓,只怕你又被挨骂。”


    但姜挽听见时却是低声一笑,道:“姐姐你不了解王爷,他从不责备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是吗?”突然屋内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


    躺在软榻上的姜挽迟疑片刻,顿时惊地从榻上起身,却发觉再去喝药已来不及了,因为赵抑此刻绕过屏风走到他的前方,而手里拿着的正是他要喝的药汤。


    他一脸木讷地坐在榻边,双手捏着书放在腹前,坐姿乖巧却又显得不知所措。


    赵抑的视线则是从他露出的半边肩膀移开,缓缓走到内间的桌前道:“衣着不端正,回头罚抄经书。”


    姜挽一听,登时想起自己衣衫不整,立刻丢掉手里的书去扯起肩头滑落的衣袍,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连忙从那榻上起身,红着一张脸来到赵抑面前行礼,“王、王爷。”


    赵抑寻了椅子坐下,随后道:“把药喝了。”


    “我”姜挽拒绝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却因看见他这双温柔的眼眸时收住,踌躇良久才敢落座,但却愁眉苦脸地看向赵抑,“王爷,真的很苦你不懂”


    可是赵抑却没有回答,只是噙着笑一直看着他,等着他乖乖把药喝了才愿意回答。


    姜挽欲哭无泪,只能抱着药碗埋头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顿时让他两眼一翻,立刻扭头看向赵抑苦苦哀求道:“王爷,阿挽没有勇气赴死”


    “好。”赵抑突然回道,但却不等他眼中光芒亮起,反问了一句,“怎么样能让阿挽有勇气按时喝药?”


    姜挽未料他会如此询问自己,乍然一愣,心想若是提了个过分的要求,王爷没有答应的话,自己还能继续浑水摸鱼不吃药。


    再三思索后,他颇有信心道:“若是王爷每日陪我喝药,阿挽便遵循医嘱绝不拖沓。”


    赵抑温柔地凝视着他,最后轻轻笑道:“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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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司马迁


    第56章 伪装


    盛夏如白驹过隙, 运河开凿缺钱一事兜兜转转半月过去,解决的方向才被敲定下来。


    朝廷决定调整各州税收,以官州为重心处理, 派人解决连年减税的根源, 而吏部也开始着手有关今年的秋闱。


    沈凭在吏部稳定了之后, 因徐泽海的点拨,加之他自己埋头苦干,有关吏部里的事情他也能游刃有余去处理, 同时也让同僚对自己刮目相看。


    当日朝中有一事落定下来,恰好由沈凭经手, 他看着那折书上的名字, 下朝刻意拖住徐泽海的脚步, 随后把手中的折书给对方递了过去。


    那是负责官州百姓纳税调度的官员, 为首的正是孟悦恒。


    孟悦恒自上京以来,一直在两党委派的事情中稳扎稳打, 原本清流派是盼着他表态立场。


    但不想此人把握有度, 从不在人前把话说满,以至世家派也看准时机给他递了橄榄枝。


    他倒是不客气, 来者不拒, 若不是沈凭占着墙头草的称号, 恐怕就要便宜给他了。


    所以当徐泽海得知官州主要负责的官员是孟悦恒时,竟不加掩饰冷笑了一声, 道:“他如尝所愿罢了,本就是上京谋个高位回去, 此事若成, 将来去了官州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两人缓步走在宫道之上, 身前身后来往着几位官员, 都听见徐泽海拔高声说的最后一句话,用余光扫了眼便快速走过。


    六部以吏部为首,徐泽海又作为老臣,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上到这个位置,说话的分量摆在眼前,即使是大点声,官阶不如他的,路过都还是会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徐大人”。


    沈凭面色如常,若是瞧见有人顺道朝自己行礼时,还是会弯腰回礼,保持一副谦虚的态度。


    每当徐泽海瞧见他如此,都仿佛看见他身上有另一人的身影,忍不住朝他道:“还是璟王慧眼识珠,得了你这么一位有才之人。”


    诸如此类的话,在沈凭筹谋着和吏部打交道之后,基本隔三岔五就能听见,如今清流派因启州的功绩,都默认他是自己人,不过态度上却并未多变。


    只因他和赵或纠缠不清,且从不拒绝世家派京贵向自己示好。


    沈家这株墙头草,仿佛是人是鬼都要和他沾点边。


    眼看前方将到宫门口,徐泽海把那折书还给了他,道:“照办下令给官州的官衙即可,此事快马加鞭也要下个月才能把消息送到,在这之前,只怕户部还是免不了天天跑御书房。”


    沈凭听出后半句的蹊跷,但没有着急向他打听其中的事情,而是收起折书后,询问起关于本分工作的事情,“大人,方才下朝的时候,礼部又向下官询问起秋闱主考官一事。”


    他刻意把声音压低,选了个四周无人的时机问起,只因此事比方才所谈的任何事情都要敏感。


    徐泽海神色一凛,瞥了眼他垂首的模样,沉思少顷低声说:“本官几日前见了张相和孔相了。”


    顿住片刻,他看着沈凭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续道:“今年由张岷担任主考官,不过会有两位副考官,一位由陛下定了张相担任,另一位则由吏部中选人担任辅佐即可。”


    国子监令为主考官并非意外之举,毕竟张岷的地位在朝中摆着。但选了张昌钦为副考官的话,这件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张昌钦看似辅佐,实则监督,而吏部选出的这位,才是真正的辅佐,照理来说,只要稍微有些资质的人皆可去。


    但是又不能轻易举荐,不仅和张相在此事上相辅相成,若是办得好,此人还能得到提拔,即使不能在吏部中提拔,名声也能更上一层楼,亦或是得到一定的社会地位。


    方才徐泽海之所以停顿,是想看沈凭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只是看完后他似乎还拿捏不准,所以又复问了一句,“不知幸仁觉得,这吏部中谁更合适?”


    沈凭将脸抬起,脸上带着浅笑,态度谦卑道:“只要不是下官便好。”


    徐泽海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沈凭道:“如今眼下距离秋闱还有三月之余,下官在衙内只能算入门,难担起大任。其次下官科考经验不足,恐难服众,才疏学浅定会落下把柄。”


    闻言,徐泽海略显诧异,须臾大笑几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笑道:“幸仁啊幸仁,你还是太谦虚了,不是本官抬举你,其实本官心中若有人选,你必然为首,所以凡事对自己怀有信心才是。”


    沈凭不再接话,两人抬脚朝宫外走去,直到马车停在面前之后,徐泽海顿足朝他看去,眼底难掩对他的喜爱。


    但这样的欣赏于沈凭而言毫无用处,因为那眼神不是平等以待的,而是将他视作吏部一条忠实的狗罢了。


    徐泽海道:“把手头的事情做好,秋闱之时,本官为你在张相面前好好美言一番。”


    沈凭作揖道:“下官谢过大人。”


    说着欲要上前相送,但被徐泽海拦了下来,“行了,这段时日你也劳累了,明日休沐好好歇息,有事便派人走一趟传话就行。”


    沈凭颔首,道:“那下官便把折书誉抄一份送去官州。”


    提起此事,徐泽海好似想起什么,回头提醒道:“切记,这几日少和户部来往,那边现在可不太平。”


    他瞧见沈凭脸色有些迷茫,只好压低声解释说:“孟悦恒毕竟是新官,两头盯着紧,现在陛下要找一位官员跟着他去官州,其实无非就是盯着他做事,户部为这事儿整日焦头烂额了。”


    可想而知皇帝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送走徐泽海后,沈府的马车缓缓上前,家丁手中还拎着纸袋,暖烘烘的还冒着热气,来到沈凭面前时便递了上来,“大公子,这是老爷交代买好的早点。”


    沈凭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还热乎的包子点心,温暖传到他的掌心中,将他方才的谨慎一扫而空,就连嘴角一直僵着的笑容都放松下来。


    自打他前段时间夜里胃痛几次后,沈怀建向伺候他的人打听作息,得知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之后,便整日盯着他一日三餐必须准时,就算他因工作忙得抽不开身,闲下来之时,眼前都会出现热乎的食物。


    他将包子取出咬了一口,看着逐渐高挂的烈阳,心里盘算着方才徐泽海说的话。


    直到他把包子咽了下去,朝家丁问道:“燕王府最近有何动静?”


    家丁回道:“听闻大理寺最近案子颇多,三殿下时常早出晚归。”


    沈凭稍加思索后说:“去递个口信,明日见。”


    但家丁却连忙提醒道:“但是大公子,明日是夫人的忌日。”


    “忌日?”沈凭愣了下,转头看向家丁。


    家丁讪讪道:“是啊,往年都是大公子您提醒老爷的,莫非您是忘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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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忌日


    家丁的话令沈凭瞬间回想起自己的身份, 他立刻接道:“记得记得,方才我的意思是,山上见。”


    家丁有点不可思议, 随后只能回道:“是, 大公子。”


    次日清晨, 沈凭早早洗漱好后便朝着前厅去。


    昨夜他回府多方打听,又回想起这段时间和沈怀建的交谈,恍然间才记起, 前几日沈怀建曾提醒过他,只是当时他为了公事, 没有刻意记在心上, 不想竟会是祭拜之事。


    他前脚到了前厅, 后脚沈怀建就带着管家出现。


    沈怀建看了眼他示意落座用膳, 期间沈凭总有意无意借失忆了解原主的习惯,不过沈怀建全程都只是态度淡淡, 沈凭担心是自己在亲情上演技拙劣, 导致漏洞百出才如此。


    为了不露馅,他在前去祭拜的路上都极少说话, 沈怀建偶尔会问两句他的公事, 他答完之后又是沉默。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祭拜结束之时, 沈凭的内心还是很不安。


    直到沈怀建站在墓碑前说道:“夫人,这么多年了, 我终于把凭儿带来见你了。”


    那一刻,沈凭蓦然明白今日反常的原因出自何处, 当时他看着面前墓碑上的寥寥数字, 竟全身血液凝固, 整个人呆滞站在原地。


    他是沈凭不错, 但他不是沈怀建的儿子。


    因为沈怀建的儿子,从来都不是孝子,那是一位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即使被沈复杰瞧不起也能理解的废物,是失去良知的逆子。


    沈怀建静静看着青色的墓碑,像在和沈凭说话,可那神情仿佛自言自语,“你娘她如果没走这么早,也许你也会早些来看她。”


    沈凭偏头看了眼他,轻声道:“从前孩儿不懂事,父亲放心,今后每年孩儿都会来为母亲扫墓。”


    沈怀建听见时略微沉吟,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说:“是啊,每年都能来了,都能来了。”


    但是他的这句话却让沈凭默然不语,心底也因此越发不安,总感觉自己的伪装被拆穿似的。


    “真的每年都会来吗?”沈怀建蹲下身拨动纸钱时,忽地喃喃自语问了一句。


    乍然一听,彻底让沈凭生了慌乱,他想跟着蹲下身帮助,但却生了退缩,这位父亲,就连眼前长眠于此的母亲,都不是他的。


    他的父母亲,早就不要他了。


    沈凭张了张嘴,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沈怀建这句话就像镜子似的,将他这个替代品照剩一副皮囊。


    他想告诉沈怀建,沈家的儿子不会再来了,但是他也可以照顾沈家,尽他最大的能力。


    热风从山外吹来,却吹不干沈凭额角的冷汗。


    他该以什么身份,又以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呢?


    四周突然起了微风,山林沙沙地响了起来,那是树叶相碰撞发出的交响声,但却没有拂走沈凭心中的沉重。


    直到这阵风把地上燃尽的青灰带走时,他忽地嗅到一阵令他神清气爽的香灰味,他看着沈怀建缓缓起身,那鬓间的一缕白发夺走他的视线。


    “我”他想说出来。


    沈怀建听见他的声音,偏头看去时,眼中扬起笑意,看着和平日所见无异,“在你娘坟前答应的话,可不能食言了。”


    沈凭神色微怔,他想说的话竟被堵回了喉咙里,张了张唇,他看完着那如常的脸颊,总觉虚惊一场,最后扯出一抹笑道:“绝不食言。”


    他不会食言,即使演了儿子,却绝不会演孝子,就当是弥补也好,赎罪也罢,他也不想得到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大不了缝缝补补,只要还在就行。


    沈怀建深吸一口空气,再吐出之时竟觉得百般舒畅,就像了却了一件心事般,连眉头都慢慢舒展开,转身看向身后的深山。


    他感觉到有人站在身边,只是没有回首,那浊浊的眼眸目不转睛望着山景,“你从前淘气得紧,府里头除了你娘以外,没人能管得住你,我们也不盼着你光宗耀祖,只要你平平安安便好。”


    沈凭认真听着,好奇问道:“年幼之时孩儿可曾认真做功课?”


    沈怀建笑道:“能乖乖坐着都不错了,不过可惜,你娘走得早,真的走得太早了,否则你也不会不顾家这么多年。”


    这一点沈凭从沈府的管家口中有所了解,原主自从沈夫人去世后,沈府就如同他的客栈,说来便来,说走便走,除了要钱会主动找沈怀建以外,其余时候都是来无影去无踪。


    有时候会在大街小巷见到宿醉的身影,有时候在百花街留宿整夜,甚至醉倒在官衙门前惹出笑话。


    所以他不怪沈复杰怨恨自己,即使是这样的一个人,沈怀建也从未想过放弃,苦口婆心教导原主,日复一日为他收拾烂摊子,得知他求上进后也愿意卑躬屈膝谋出路。


    沈凭道:“父亲放心,沈府如今有我在了。”


    沈怀建缓缓点头说:“是啊,有你在了。”


    终于还是有人能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了。


    沈凭从前只觉得这位父亲背影苍凉,但这一次,他选择和这位父亲并肩而立,尝试为他驱散这抹飘零的孤独。


    父子两人站在半山腰赏景,偶尔听见几道爽快的笑声,与风声相融,吹向人世间。


    良久后,沈怀建转头问道:“今日可是还有人在等着你?”


    他的话让沈凭顿住,不过很快了然于胸,道:“本想待敲定再告诉父亲,不过现在但说无妨,孩儿有意前去官州,丝绸之路若成,沈家便不再是魏都的墙头草。”


    沈怀建凝视着他问道:“可是想好了后路?”


    沈凭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山河道:“士农工商,总能容得下区区一个我。”


    失了官场,他脑海里的天马行空便是另一把利器,若只为生存不足挂齿。


    将沈怀建送下山离开后,沈凭朝着山林另一处蜿蜒小道而去,穿过一片树林后便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放眼再看去之时,只见不远处的河道边上,有两抹身影正并肩坐在树荫下,其中一人正在垂钓。


    赵或和贺宽听见脚步声同时转头,瞧见沈凭手中拿着两个果子走来,到了跟前后,那两个果子便分给了他们两人。


    他们知道那是今日祭祀所用,赵或看着果子上方留有一丝香灰,正打算弹掉,发现沈凭上前一步,拿出手帕替他把果子仔细擦干净。


    甚至听见沈凭轻声道:“别嫌弃。”


    赵或不语,但心里其实完全不介意,毕竟自己埋伏征战些年,连野草都啃过。


    但他看见沈凭垂眸细细检查时,两人贴得近,令他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视线全然落在眼前那轻抿的嘴角和那白皙的脸颊轮廓上。


    恍惚间,他脑海中闪过落水前的片段,记忆模糊零碎,却柔软细腻。


    他欲言又止,“沈幸仁,我们是不是”


    不料话音未落,就被贺宽的声音打断。


    只见他把果子夹在双手的掌心,闭眼合十,虔诚祈祷道:“谢过沈夫人的赏赐,夫人在天有灵让鱼儿上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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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筹谋


    两人将贺宽此举收入眼中, 赵或过去抬脚踹了他一下,“说正经事。”


    但贺宽只是扫了眼又继续盯着河床,判若耳聋。


    沈凭和两人寒暄几句后切入正题, 将昨日和徐泽海所谈之事告知, 道:“可有办法让户部举荐我前去官州?”


    他要推动丝绸之路, 这次是个光明正大的好机会。


    面前的两人对视一眼,只见贺宽道:“眼下朝中六部皆认为沈家倾向清流派,恐怕谁都不愿出这个面。”


    赵或道:“不错, 冒然举荐恐怕会让沈家再次陷入水火之中,除非让他们主动插足此事。”


    这也是沈凭来时所想, 但如今他的活动范围基本离不开吏部, 一旦有风吹草动, 都能成为他人的把柄, 正因如此,他才想见赵或一面, 希望能得到相助。


    而赵或方才所言不错, 若有旁人替自己出手推动这件事,便不会显得刻意, 即使有人可疑也查无可查。


    贺宽捡起脚边的石子朝河里投去, “我听闻那孟悦恒便是世家所举荐的, 若是再举荐你恐怕令人起疑,你需要找清流派的人相助于你才是。”


    赵或咬去一口手里的果子, 朝着林子中吹了声口哨,少顷便听见急蹄声从远处而来。


    他看着奔向自己的攀越, 思索着贺宽说的话默不作声。


    沈凭道:“两派之人都不会轻易出手。”


    即使他听见贺宽的提议时, 他的脑海中率先想到的是赵抑。但此事关乎沈家, 且明知沈家不会忠于任何一方, 赵抑又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添麻烦。


    贺宽闻声看来,道:“若如你所说,除非你找到一位不参与两派中人。”


    但是他们很清楚,如今朝局中没有这样的人。


    赵或又啃了一口果子,把剩下的都分给了攀越,一人一马看着他们,仿佛置身事外。


    在三人沉默不语半晌后,赵或捋着攀越的鬃毛道:“不如试试双管齐下。”


    另外两人朝他投去目光,沈凭琢磨了一下他的话,猜道:“你想让两派同时举荐我?”


    赵或颔首说:“户部交给我,至于清流派”他说着朝贺宽看去。


    只见贺宽的脸颊顿时皱了起来,正经的脸上带满了拒绝说:“让我和他们打交道,不如让我守着边境关山。”


    赵或:“边境不能钓鱼。”


    贺宽:“那我不钓了。”


    正当两人还在相互拉扯之际,沈凭开口打断说:“交给我吧。”


    赵或有些不放心,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但沈凭却反问说:“你又打算如何做?”


    贺宽盯着面前两人,和攀越对视一眼后,默默转身继续钓鱼。


    赵或道:“你可还记得清河城账目一事?”


    瞧见对方点头,他续道:“先前为查坠楼案,我曾去过户部调取清河城账本,只需派人去户部面前点醒此事,有关我们当初在国子监的策论又将有人提起。”


    秦至坠楼的导火索是经济策论,其背后便是经济改革,这场改革的核心则是丝绸之路。


    当年世家派因此事本就对沈凭耿耿于怀,又遇赵或和沈凭两人被夺了启州的功劳,导致沈凭在世家的口中从先前的忘恩负义骂到狼心狗肺。


    如今人人皆以为赵或对他恨之入骨,却不知此时会面对面共同议事。


    一旦旧事重提,世家免不了又要鞭尸一番,这种情况之下,坏到一定程度也能成为好事。


    因为户部遭不住皇帝的压力时,可以拿沈凭的经济策论出来举荐,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沈家。


    至于沈凭的方法则是有些以身试险,他让陈写在永安学堂中有意引导言论,将他会成为秋闱副考官人选的谣言扩散,最终引得吏部中有人对此窃窃私语,不出三日,这件事情便传到了徐泽海的耳边。


    只是中途出了个小插曲,当时沈凭以为率先找上门的人会是徐泽海,不料却是赵抑。


    听雨楼中,沈凭落座在案前,书案上摆着的是国子监送来的奏疏,都是等着给赵抑所批改。


    诸如现状放在眼前属于常见之事,在国子监听学的皇子公主们,都会不定时对策朝中政事,三省会选出重要的奏疏递呈给皇帝,其余会送部分到国子监中。


    不过近年来,因庆平公主出嫁,四皇子尚幼,奏疏基本都分到了前三位殿下手中。


    脚步声渐渐靠近,沈凭整理了下衣袍,抬眼看去时,只见杨礼一人走来。


    他从太师椅中起来,“王爷可是有要事缠身?”


    杨礼行礼后道:“还请大公子稍坐片刻,王爷眼下正准备陪着阿挽吃药。”


    沈凭愣了下,遂想起姜挽挡箭一事,关心道:“姜公子眼下身子可好些了。”


    杨礼道:“基本无碍,不过需要每日按时服药。”


    沈凭颔首便不再问下去,随后回到太师椅中,那厢杨礼将茶具取来为他斟茶。


    清茶从壶嘴处缓缓朝茶杯中流出,茶香溢在鼻息之间,却如何都驱散不掉这屋内的药味。


    赵抑看着面前又被斟满的茶杯,浅笑道:“你可是又让侍女将喝药的时辰推迟了?”


    姜挽倒茶的动作一抖,险些把茶水溅出桌面,待茶杯续满后,闪躲着他的视线道:“阿挽琢磨不透王爷何时能来,就稍微调整了下时辰”


    赵抑见状道:“若本王夜里才来,岂不是整日都不喝了?”


    “你不会的。”姜挽脱口而出,但声若蚊蝇,“你都没有迟到过。”


    赵抑轻声一笑,“不可再拖,外伤虽好,但内伤需调理,再不好起来,本王可是要换伴读了。”


    “不行!”姜挽惊道,但对视上他那双温柔的眼眸时,立刻又见临阵脱逃,心中千百般的话都难宣于口。


    他是有私心,他想拖着,让面前这个人能一直陪着自己喝药。


    先前他是怕苦,躲着不肯喝,现在他却怕喝太快,没有药可喝了,甚至为此,他还将结痂的伤口又蹭破,只为了大夫给自己多开两剂药。


    正当两人不语间,屋外见侍女的影子落在门前,随后看见侍女端着药汤出现。


    苦涩难闻的药味扑面而来,但两人都是一副面不改色之状,显然都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侍女把东西伺候好以后并未转身离开,而是朝着赵抑行礼道:“王爷,大公子到了。”


    姜挽闻言顿时抬首,捏紧汤匙朝一旁的人看去。


    只见赵抑颔首,随后欲起身离开,忽地袖口一重,转脸时发现衣袖被姜挽暗中扯住。


    他朝侍女挥了挥手,待侍女离开时温声说:“今日本王和幸仁有要事需谈。”


    姜挽嘟囔道:“你们又不缺这一碗药的时间。”


    赵抑望着他眼中的失落,轻叹一声说:“本王让杨礼过来陪你。”


    姜挽却扯紧了些袖口,“我不要”


    他只要面前的人。


    然而赵抑嘴角的笑渐渐收回,稍一用力便将他手中的衣袖夺回,正色看着他道:“阿挽,不许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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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摆脱


    听雨楼中, 杨礼为沈凭斟的一壶热茶还未喝完,屋外听见脚步声远远传来,屋内的两人抬头看去, 只见赵抑徐徐走近。


    沈凭见状连忙起身, 而一侧站着的杨礼见到他时, 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意外。


    赵抑拦下沈凭行礼的动作,瞧见杨礼也在,想了想后道:“去看着他。”


    很快, 杨礼就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搁下手中的事情行礼告退。


    屋内两人面对面而坐, 赵抑甫一坐下, 顺手拿起桌上的朱砂笔欲批改奏疏, 但他蘸墨的动作却顿了下, 随后看了眼沈凭,忽地心底变得平静下来。


    沈凭发现他的眉头微蹙, 又见他动作迟疑, 遂道:“只要王爷不嫌我吵便好。”


    随后瞧见赵抑眉梢抬了抬,执笔蘸墨, 将奏疏一展无遗, 不再有所避讳。


    他垂眸仔细批改着奏疏, 语气带着无奈道:“阿挽年纪尚幼,免不了有些小孩心性, 所以才耽搁了些时辰。”


    话落,沈凭却莫名笑道:“其实王爷不必向微臣解释, 若是王爷有需要, 即使让微臣在此等着也无妨。”


    赵抑从奏疏中抬眼, 端详他的眼睛中看不出情绪, 只是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时,眸底隐约藏去一丝异色。


    他收回视线,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这些时日可遇到难题?”


    说着一行端正优雅的字体落在奏疏上。


    沈凭道:“万事顺利,何来阻碍一说?”


    其实他清楚赵抑的言外之意,大概率是向他询问秋闱副考官事宜。


    赵抑端坐在太师椅中,手中动作未停,却又能轻易戳破他的心思,“幸仁,你既敢于直言,又何须遮掩?”


    在沈凭还未回京之前,他便在朝堂中听过不少蜚短流长,然而让他最是难忘的,还是谈及沈凭行事与自己十分相似。


    他从前充耳不闻,心中也有一把衡量的尺子,今日再看,若说相差无几不过夸大其词,但却不否认两人行事作风方面颇有几分近似。


    沈凭暗暗吸气吐掉,道:“所以王爷也与旁人一般,认为微臣有意那秋闱的副考官?”


    赵抑手中批奏的动作一顿,但未见抬首,只道:“无风不起浪。”


    “那王爷可是会支持微臣?”沈凭果断问道。


    这一刻,赵抑干脆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笔搁置一旁后,身子微微朝后靠去,凝神望着他,声音平静说:“你想要什么?”


    他既摸不清眼前人的心思,不如让对方亲自说出。


    沈凭目不转睛和他对视,良久,淡淡回道:“我要名正言顺得到想要的。”


    而不是靠别人施舍或首肯才能得到的。


    赵抑问道:“你确定要试试吗?”


    显然他明白沈凭今日所言,清楚对方想要尝试摆脱自己,去挑战追逐梦寐以求之物。


    他未等沈凭回答,续道:“你从不拒绝两党的示好,宁愿当一株游走的墙头草。那你可曾想过,一旦摆脱了眼下的束缚,离开了璟王府的相助,也许你在这局棋中,最后只会落得尸骨无存。”


    可这样的情况沈凭又何尝没有想过,甚至在他选择当墙头草的那一刻,就清楚前路艰险。


    但他不能坚定选择清流派,他不能置他的父亲于痛苦之中。


    他能摆脱世家,沈怀建能吗?


    沈家能吗?


    答案早已在沈怀建当年的选择中显而易见,从沈家背负骂名起,这位父亲的远见,早已把如今的局势放在预料中了。


    沈凭看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缓缓回道:“但我从启州平安无事回来了,也许官州未必不能。”


    话音刚落,赵抑却接着道:“那是因为有惊临在你身旁。”


    恍然间,启州一路上的种种浮现在沈凭的脑海之中,他的眼神蹙闪,心底趟过一阵暖流,但很快又被寒凉覆盖。


    赵抑说得没错,启州之行能平安,少不了赵或的同行护送,可到了最后,却又不慎被他们揭开另一桩陋事。


    皇后欲赶尽杀绝沈家,那一次的刺杀中,若没有赵或,他当真死无全尸。


    沈凭垂下眼帘,低声道:“两派都不是我的归宿,我要为自己而活。”


    赵抑看着他神色上的失望,沉吟片刻后,只见他从太师椅中起身,踱步走到栅栏前方,负手而立,眺着青山湖泊久久不语。


    半晌,他无奈叹了声,“回去好好想清楚再来,若你有意,本王将让秋闱成为你高升的垫脚石。”


    沈凭起身朝他看去,最后抿唇不语,直至行礼告退。


    赵抑听着脚步声离开,随后慢慢转身,望着离开的背影消失在眼底,双眼藏尽锋芒不见喜色。


    那日沈凭从璟王府离开不久,有关他要当副考官的消息传遍六部,虽然沈凭只字未提,但吏部的同僚又复从前那般将他视若无睹,偶有几人,也不过是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开,瞧着更像是对他避之不及。


    直到沈凭前去寻徐泽海请教问题时,果不其然被对方拒之门外。


    沈凭在吏部好不容易经营起的关系,不费吹灰之力快速崩塌,每当游走在吏部以外时,他能听见清流派对自己的夸赞,纷纷说他得了璟王的重视,却转头又被嘲讽,说他不懂人情世故。


    只是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安安静静做好自己的事情。


    如此过了数日后,他如愿以偿收到了一道圣旨,户部和吏部联手举荐他接手官州事宜,但行的是无实际用处的督察权。


    他去璟王府一事必然激怒徐泽海,而对方卖力举荐,为的是让他在秋闱之前不得回京,以免秋闱没结束,而他又威胁到吏部尚书的地位。


    只要徐泽海对副考官执念够深,陈写散播谣言传得够快,他又利用了赵抑此次突如其来的相见,去官州此事必成。


    至于赵或那厢,则是派了对坠楼案一无所知的莫笑前去。


    莫笑去到之时,表面是为了去处理大理寺日常报账,但户部得知对方是赵或的侍卫后,亲自出马为其解决事宜。


    他按照话术与户部周旋其中,把旧事如苦水般倒出,话里话外添油加醋三分,让世家皆知启州的功劳被夺,是因沈凭递呈给徐泽海的折书。


    对此,户部便认为赵或记恨沈凭损人利己,遂将官州这烫手山芋抛给吏部,请徐泽海举荐人才为陛下所用。


    徐泽海想坐上秋闱副考官之位,为的是在百姓面前彰显自己的本事和地位,一听旁人提起国子监经济策论,又逢想起秦至坠楼案和沈凭有关。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见这大好机会,便顺着户部抛来的话,果断将沈凭赶出魏都送去官州。


    如此一来,有了两派联手牵头,其余人便无话可说,皆顺从此事而行。


    但曾有一人提出质疑,那便是张昌钦,对方觉察两部联手颇疑,只是抵不住六部的口舌,遂不了了之。


    待事情敲定之后,前去官州的计划也被提上了日程。


    这一次,沈凭又将面对怎样未知的风险,才能换来他在魏都存活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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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消暑


    盛夏之末, 负责官州事宜的队伍离京不久,皇帝为了消暑,不日后便带着妃子和儿女们去了庆平山庄避暑。


    蝉鸣声在耳畔环绕, 庆平山庄附近的河流两岸一处树下, 见两抹身影坐在石头之上, 百般无聊地偷闲避暑。不远处还能看见胖墩墩的身影在河边戏水摸鱼。


    赵或把视线从谢长清的身上收回,脚踩着鱼竿,将吞山啸搁置一旁, 手中兜着碎石投河,看起来十分自在。


    他望着扬起波澜的水面, 若有所思道:“若非有两部联手, 引得其余人一并出手阻拦张昌钦, 恐怕难成此事。”


    贺宽盯着一颗颗的石子落进河床, 眉头越拧越紧,“我瞧着孟悦恒也不是善茬, 沈幸仁此行能一帆风顺就不错了。”


    赵或收住投石的动作, 哼道:“现在没人保护他了,就该让他吃点苦, 省得那张嘴老是气我!”


    说罢, 将手里的石头狠狠丢到河里去。


    贺宽看着满河床溅起的涟漪, 只觉心头一紧,抬了抬想阻止的手, 瞥了眼他欲言又止。


    不远处忽地传来惊喜的叫声,树荫下的两人转眼看去, 只见谢长清光着腿脚站在水中, 沾湿的双手正抱着一条河鱼兴奋尖叫, 那鱼儿在他怀里不断扑腾, 他则带着满脸的欣喜若狂和岸边的两人对视。


    “惊临!见初!看本少爷的鱼!”他边说边高举着炫耀,恨不得下一刻就把这条鱼吃干抹净。


    赵或回了个敷衍的笑,而一边的贺宽则脸色铁青,看着脚边无动于衷的鱼竿陷入怀疑。


    他欲制造意外把赵或手中的石头扬掉,但见对方扭头过来谈话,顿时将他的计划打乱。


    随后听见赵或问道:“我在京中办案这段时日里,你的骁果军似乎并不是很太平。”


    将领重视立威,若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则会选择斩首示众,以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但他们二人从回京以来,和骁果军的相处中却未曾出过纰漏,只因赵或领回的五千精锐都分散纳入十二卫中。


    眼下赵或莫名提起此事,说明他作为旁观者留意到了变动,意味着其中或许真的遇到了事情。


    贺宽坦然道:“听闻张昌钦打算整顿军籍,重新部署巡防,毕竟京兆尹是他手里的人,自从陛下遇刺后,兵部整日惶恐不安,京兆府将城防盯着紧些也正常。”


    赵或继续朝着河里抛下石子,道:“鸦川口一事恰好赶在述职之前发生,兵部因两州管制不当遭御史台谴责,又逢三省问题刁钻,导致述职不顺。不久前江州生事,兵部宛若冰窟,旁人见之都要绕道而行。若今年不出功绩,只怕清流派不会轻易放过兵部这块肉。”


    毕竟这块肉还被世家叼在嘴里,两派互相盯得紧,但凡发现机会就如饿狼扑食,争得你死我活。


    贺宽似乎想起什么,忽地压低声道:“话说回来,这次我回府上,你猜我瞧见什么?”


    赵或收手看他,只听见他接着说:“去年老爷子寿辰前夜,璟王府送了一副铠甲,那可是照着老爷子当年行军所用的样式所打。”


    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璟王府有意拉拢贺家,此举若是浅面看,便是贺寿之礼,若是深思其中含义,那便是觊觎兵权。


    说明清流派对兵部早有打算,一旦贺家倒向清流派,各州兵房必有异动。


    赵或问道:“陛下可知此事?”


    贺宽转头看向河面,思忖说:“或许正是知晓此事,才将我从越州调离,夺了手中的兵权,以免让老爷子命我归顺。”


    赵或想了想,突然轻笑问道:“该不会是老爷子去陛下面前将此事捅破的吧?”


    只见贺宽颔首,“老爷子是年纪大了,但是不糊涂,就算是得罪人也要表忠心。”


    谁人不知贺老将军爱国,对皇位上坐着的人忠心耿耿。


    但是说着他又垂了眼帘,喃喃道:“可是有用吗。”


    一旦生疑,便是穷途末路,这才是忠于帝王的常态。


    赵或伸了伸懒腰,乐此不疲抛着石头,对此感叹笑道:“学学我当个闲人不好吗?”


    远处又听见谢长清高声惊呼,引得两人再次转头,发现又被他摸上了鱼,对面这一次不仅抱着捕捉到的鱼炫耀,甚至还挑衅起贺宽。


    谢长清开心地叫嚣道:“贺见初,你的鱼呢?”


    赵或转头同情看了眼身边的人,嗤笑一声道:“加油,没用的东西。”


    贺宽闭眼吸气,随后一脚蹬掉他手里的石头,骂道:“别在这碍着老子的钓鱼,全部都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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