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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挑衅


    其实沈凭给姜挽的支招很简单, 是花钱让小倌人勾引他。


    他原以为姜挽起码能借此辨别自己的取向,不想被吓得连连后退,一直藏在沈凭的身后不敢站出来。


    如此一来, 沈凭也无计可施, 毕竟他前世今生都能分得清楚自己所要, 在对比下来后,他甚至觉得现代还是太保守了。


    小倌人从包厢中离开,沈凭托腮打量身侧满脸通红的姜挽, 带笑说道:“如果还是无法证实,不如我叫人送来春/宫图。”


    姜挽大惊, 双手胡乱在他面前挥动, “大公子, 你、你这话实在是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


    沈凭道:“人都搁着呆着了,斯文多不到哪里去的, 毕竟只要能达成目的, 什么手段都可以试试。”


    姜挽满脸气馁说:“可能,我对王爷, 确实只有仰慕吧。”


    沈凭给自己倒了杯酒, “话说回来, 你为何觉得他会有心上人?”


    回想起赵抑身上的气质,虽然温文尔雅, 却终究带着几分疏远,实在是难以亲近起来, 更别提会谈情说爱了。


    姜挽双手乖巧放在膝头上, “我跟随王爷身边数年, 从未见他低落, 自从我考取功名之后,官职虽小,但时常回府请教王爷。那日在听雨楼中,我瞧见他在书案前沉默许久,叫也不应,后来上前一看,发现他只是对着字画出神。”


    “就这?”沈凭有些疑惑,逐渐开始摸不透年轻人细腻的想法,但不好打击他,只好接着安慰,“也许,他是烦心事多而已。”


    姜挽有些低落,缓缓抬首朝沈凭看去,目光落在他因喝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随后游移在他的唇角,在他的眉眼。


    如此注视片刻后,他轻声唤了一句面前的人,“大公子。”


    沈凭偏头看去,眉梢微微挑了下,“嗯?”


    姜挽有瞬间的怔愣,是以被他那慵懒的眉眼勾住了,刹那间,他脑海里的千丝万缕牵连在一起,心里话脱口而出,“王爷他似乎是对大公子念念不忘。”


    “噗——”沈凭刚要咽下去的酒水喷了出来,吓得姜挽忙不迭为他递上手帕。


    沈凭震惊看着他,差点连呼吸都不要了,“阿挽,这话可不兴说。”


    姜挽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冒犯,连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后,只听见一声长叹,姜挽循声朝他又看了过去,这一次沈凭把面前的酒水推开,打算和他认真谈一谈此事。


    “我和王爷如何,其实你心知肚明,但若论所谓的男女之情,不会有的。”沈凭甚至不知从何说起,无论是松柏园抑或是听雨楼,他和赵抑是一步步撕破了双方的伪装。


    即便清流派说他恩将仇报也好,骂他白眼狼也罢,他不倒向世家派,已是最好的结局。


    说什么男女之情实在胡扯,若真如姜挽所言,他更倾向的并非是赵抑对旧情念念不忘,而是可惜失了他这枚棋子。


    姜挽说道:“大公子,当初你与王爷在听雨楼一别后,你可知王爷那夜如何?”


    沈凭打断说:“我不想知道。”


    他的果断让姜挽怔了怔,随后听见沈凭续道:“道不相同,不相为谋。”


    话落,姜挽也认为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他看了圈四周,最后选择顺其自然。


    沈凭看出他的决定,欲打算劝慰两句时,忽地包厢门被人推开,两人转头看去,只见虞娘满脸着急地站在门口。


    “大公子,殿下他出事了!”虞娘话音未落,就看见沈凭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沈凭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虞娘道:“南诏人在八仙楼逼着姑娘们跳胡旋舞,姑娘不懂,他们想上手教人,不料酒后生事惹来了京兆府!”


    两人边说边朝外而去,眼看一只脚要踏出包厢,沈凭突然想起屋内还有另一人。


    他回头看了眼姜挽,思索须臾,朝虞娘说道:“替我送个人。”


    虞娘疑惑回身看去,发现竟是位清秀斯文的小公子,“他?”


    沈凭颔首说:“不错,送到璟王府。”


    虞娘骤然一愣,眼底掠过异色,见沈凭着急,索性将此事应了下来,随后命人带沈凭往八仙楼赶去。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料到烟花之地闹出大事。


    赵或因下手过重,把南诏使者的手给卸去,将人抛到了街边,等沈凭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府兵是率先来到八仙楼前,但使团前来,礼仪上是要给足对方面子,即使打狗也要看主人。


    但他们岂料赵或在附近徘徊,又逢虞娘的地盘上闹事,他为了仁义也会前来平息,众人也都习惯了他的出现。


    可谁知下手最狠的竟会是他,沈凭出现时立即扑到南诏人的面前站着,挡住赵或想要挥下的一拳。


    赵或看见他的那一刻,手中的力气瞬间收住,府兵见状立刻上前拉人,直到双方都隔开了一段距离。


    沈凭连忙回头,把身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使者扶起,怎料使者才站稳,就把他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用力猛地朝沈凭怀里推了一把撒气。


    赵或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把沈凭接住,待他稳住身形时,心底的怒气再生,仿佛被人火上浇油了一把,又想接着揍那该死的使者一顿。


    “惊临!”沈凭下意识把他叫停,并未在称呼上有所注意。


    赵或被他拉住了脚步,憋着一肚子气指向使者吼道:“你再敢动他试试!看本王今天不把你卸了!”


    沈凭抬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我没事,别和他一般计较。”


    赵或在这温声细语中逐渐冷静下来,转头和他对视,心底的气眨眼消了大半,只是脸色还是十分难看,明显就还憋屈着。


    待两边都渐渐平息下来后,沈凭缓步上前,将赵或护在身后,视线把使者扫了一圈,回想在国宴上所见的南诏使团,发现面前数人都未曾出现在席上。


    “诸位可是护送使团的随从?”沈凭将语气放轻,尽量打消众人的怒气,尝试先把话套出来。


    而冷静下来的赵或则瞥了眼府兵,示意他们设禁障,将人群疏散,府兵接收到命令后连忙行动起来。


    那厢听见沈凭问话的使者脸色一变,伪装遭到揭穿后,难掩的是眼底的心虚。


    见状,沈凭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显然是赵或发出来的。


    沈凭接着说道:“虽为随从,但也是来自南诏使团,不知姑娘们今夜何处招待不周,惹得诸位不快?”


    使者明白对方在给自己台阶下,他余光看见四周指指点点的百姓,心知继续闹下去不好回去交差,便指着人群哭啼的女子回道:“是这些妓/女出手在先。”


    沈凭眉头一皱,未等他看清那女子,身后率先听见一声怒骂。


    赵或厉声道:“放你的狗屁!嘴巴再不放干净点,本王现在就能撕烂你的臭嘴!”


    使者被他揍怕了,一听被打,就连身子都颤抖了下。


    这一次沈凭也不想拦他,随他骂个痛快。


    直到那使者无言以对时,沈凭才缓缓开口:“诸位既有伤在身,不如先让大夫治疗,实在觉得不公的话,可以到京兆府击鼓鸣冤。”


    使者不服道:“凭什么要听你们的!今夜我们必须要一个公道!”


    沈凭道:“如若是你与姑娘们的公道,恕在下难以相助。”


    使者难以置信他这般干脆了事,但心知此事是自己恶人先告状,他们索性找茬旁人也绝不吃亏,垂眼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后,立马喊道:“燕王打我们一事呢?!”


    赵或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好在沈凭伸手再次挡了下来。


    沈凭淡淡道:“好说,那还请诸位先和姑娘们道歉,然后再议燕王一事如何?”


    话落,就连赵或都感到惊讶,只是相比使者脸色的难堪,他的眼底更多的是喜悦,就连看向使者的窘迫时,下颚都扬高了几分。


    沈凭等着他们作决定,也将他们的变化收入眼中,他原本打算息事宁人,但使者却一而再再而三踩烂他的台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家一起丢脸罢。


    反正他是沈凭,无所谓。


    只见使者再三犹豫,频频朝姑娘们投去目光,似乎真有道歉的打算时,突然听见一道掌声从身侧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南诏王。


    盛寻劝走到他们之间,来回把赵或和沈凭两人打量,神色别有深意,仿佛洞察人性,把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翻了出来。


    随后见他顿足在使者身边,听着他们行礼后,虽目视着沈凭,但话却是问着使者们。


    “不过数日,南诏国的脸都快被你们丢光了。”盛寻劝道。


    身侧的使者一听,立刻跪在地上磕头,用南诏人的语言神神叨叨告饶。


    就在此时,他们余光又瞥见有急匆匆赶来的人影,当见到来人时,赵或和沈凭都相视了一眼。


    来人是京兆尹梁齐砚,京城官署一把手,只要身在魏都,除去位高权重者,旁人都免不了要看他脸色行事。


    沈凭朝来人行礼道:“梁大人。”


    梁齐砚官服未卸,更显他清风道骨,他朝两人回礼后道:“此事交由下官处理。”


    “且慢。”盛寻劝突然喊道。


    他们转眼看去,发现盛寻劝把使者拎在手中,朝他们续道:“方才沈大人所言不错,我的人有错在先,的确该表示歉意。”


    梁齐砚上前两步,正色说道:“王可随意处置,但我们为王布菜在包厢中,不如请王移步到厢房里谈如何?”


    但盛寻劝却摇头,直接把手里的人提到面前,拔高声说道:“既做了,就该公之于众不是吗?”


    说罢,他把另一只手按在使者肩膀,随着指尖用力,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折断使者的手臂。


    只听见清脆的骨折声传来,街道四周顿时一片惊呼,唯有他手里的使者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声,在这极大的痛楚中,咬破的唇都不及骨折传来的疼痛。


    梁齐砚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命人上前,把丢在地上的使者带了下去。


    盛寻劝拍了拍手掌,目不斜视看着沈凭二人,转而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他收回视线,望着梁齐砚道:“这位大人今日不必做主,结果如何我并不在乎,唯有一事想要个解释罢了。”


    梁齐砚道:“愿闻其详。”


    盛寻劝朝前方挑了挑下颚问道:“传闻沈家大公子和燕王不和,为何又会在画仙楼搂搂抱抱?”


    他无视不远处的两人,接着说:“莫非他们只是表面不和,实际却是两情相悦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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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绯闻


    盛寻劝在八仙楼的一番话, 不出一日,便令各种流言蜚语在魏都漫天散落。


    赵或未曾遇到这种情况,虽然两人在当时很默契地摇了摇头, 但还是没躲掉百姓的八卦之心。


    当此事被传遍大街小巷后, 沈凭一如既往, 不受任何影响,哪怕有人向他故意套话,他都只是回一个浅淡的笑敷衍而过。又或者用坦坦荡荡的方式, 把真相讲得云里雾里,叫人摸不清头脑。


    而赵或却没能躲掉问责, 当曹晋登门的那一刻起, 皇宫那堵高墙便将他锁在了其中。


    他先是走了一趟御书房, 浑水摸鱼逃过了父皇的再三询问, 转头又扎进了皇后寝宫遭了一顿骂,等到他好不容易出宫, 却被谢府的马车给接走了。


    兜兜转转, 最后他没能在谢府瞒天过海。


    两人面前摆着棋盘,赵或心不在焉推着手里的棋子, 而谢文邺始终没有向他问起断袖一事。


    直到他在伸手落棋那一刻, 忽地听见询问。


    “手绳从何而来的?”谢文邺的声音就像是随口一问。


    但赵或在听闻的瞬间屏着呼吸, 视线快速扫过手腕戴着的平安扣,为了掩饰自己的变化, 他只能缓缓吐息,顺着回道:“皇姐求的。”


    谢文邺只是瞥了眼, 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把心思放在面前的棋局中, “听闻你时常在烟花之地徘徊, 所为何事?”


    赵或道:“鱼龙混杂,盯着总归好些。”


    “是吗?”谢文邺平静道,随着棋子落下,他分了一丝目光给他,“你可还记得无风不起浪这句话?”


    赵或手中动作停顿,手中棋子吃掉一兵,“我自有打算。”


    谢文邺纹丝不动看着他,不在意面前那必胜的棋局,只道:“一炷香能输掉一局棋,如何让人相信你心如止水。”


    赵或的手一抖,忽地棋子从手中掉落在棋盘上,他垂眼看去,发现面前的棋局早已分了胜负,只是自己六神无主未曾察觉罢了。


    这一刻,赵或整日的提心吊胆全然卸下,僵直的背脊缓缓垂着,坐在榻上,眼观鼻鼻观心。


    谢文邺道:“你出手重伤南诏使者,可是因宴席上一事?”


    赵或轻“嗯”了声,高大的身子此刻弯下腰来也难挡气势,但看起来却多几分委屈笼罩在四周。


    国宴上,师爷对皇后出言不逊一事,到如今都令他耿耿于怀。


    谁人不知朝中两派对立,且自从江州遇刺案出现后,他和赵抑的来往渐少,后来兵部落马,清流派推了马继祥上位,让贺宽时常如履薄冰。


    沈凭如今身居高位,少不了当初自己的推波助澜,他们兄弟二人,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划清界限。


    南诏人的话让他清楚一事,就算他对朝中时局可以视而不见,也无法接受亲朋好友受委屈。


    和赵抑疏远,本就是难以阻挡,只是区别于自己的内心,是否想要那高高在上的皇位罢了。


    谢文邺道:“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


    赵或把头慢慢抬起,对视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我”


    他该说什么,倘若他说要当闲王,恐怕早已不被允许了,他方才甚至想说,他可以去守着边疆,可以带兵出征南诏,也不愿泥足深陷这场搏斗中。


    谢文邺很有耐心等着他的回答,也在时刻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化。


    赵或最终将视线落在面前的棋盘上,良久才问了一句话,“舅舅当真觉得,我能齐家治国平天下吗?”


    他的这句询问让谢文邺眸光动了下,仿佛这一次,他们要将过往一切清算,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


    谢文邺道:“大魏没有昏君。”


    当年倘若他没有手刃那位储君,将来必然会是一位明君。


    赵或道:“我不合适皇位。”


    谢文邺道:“你不需要合适。”


    赵或眉头微蹙,抿唇不语。


    谢文邺续道:“这天下任何人都可登上那个位置,只不过你比旁人命好罢了,若有更好的选择,无论哪一派都会优胜劣汰,你该清楚,身在天家,命不由己。”


    他凝视着赵或的手腕,“世家可以容忍你对沈凭的宽容,但世家也要他能为你所用,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容忍他的存在。”


    赵或顿时抬头看他,眼神的一丝慌张全然将自己出卖,“他不会的。”


    谢文邺道:“你如此坚信,可又知晓沈子心中所想?你如何能笃定,璟王坐上那个位置后,你身边亲近之人可还有活路?”


    赵或倏地从榻上起身,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咬牙道:“皇兄他不会如此!”


    谢文邺站起逼近说:“那你便是为他清君侧的利刃!”


    两人盯着对方的双眼,互相看清眸光中的变化。


    须臾,谢文邺收起厉色,轻吐息平复下来,朝这太师椅缓缓走去,转眼看向他时已是满脸的平静。


    他端坐着说:“陛下如今不会再有征战之心,攘外必先安内,你可知从何时起,他便有了这个决定?”


    赵或轻声道:“凿河。”


    “不错。”谢文邺看了看他,“若不联盟南诏,官州必将沦陷,你还认为清流派要庆平去官州,只是随夫上任?”


    赵或慢慢从他的话中清醒,当初听闻裴姬为赵说一事在后宫反常大闹,如今看来的确是爱女如命,但更多的是,裴姬看出了皇帝的心思。


    清流派为张子航铺路不错,实际是皇帝在逼着清流派解决联盟一事,两位宰相必将为此事而做出决策。


    而对策显而易见,放眼千古,和亲是必经之路。


    赵或恍然明白的这一刹那,眼中难掩愤怒,万千情绪在眼底交织,让他紧握的手渐渐发颤。


    谢文邺道:“你想护着的人,都是他人费尽心思要利用之人,回去好好想想吧。”


    他看着赵或僵硬地转身,缓慢朝着门外走去,“若沈子不能为你所用,我会替你亲手除了他。”


    赵或身形一晃,最后离开时的脚步加快,如落跑似的逃离了书房。


    盛夏扑来一场暴雨,浇在偌大的魏都中。


    雷鸣划破长空的那一刻,转瞬即逝的闪电照亮皇宫,将殿内那盛怒的脸颊映得狰狞。


    殿门瞧见一身影跨入,然而下一刻脚边被人砸来东西,随后听见一道驱赶的嘶吼声。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裴姬将手边所有东西挥开,殿内又起一阵杂乱声。


    门口站着之人给四周的宫女递了个眼神,随后看见殿内伺候的人陆续离开。


    直到殿门被关起之时,殿内听见一温和的声音请安。


    “母妃。”是赵抑。


    裴姬怒不可遏,抬眼朝他看去,只见他弯腰把地上的东珠拾起,之后慢慢朝自己走来。


    她的眼底盛满怨恨,和平日的优雅沉着截然相反,此刻的她就像触怒的猫,恨不得挠烂所有人。


    “拿走。”她侧目扫了眼手肘的东珠。


    赵抑放好后,抬脚退了两步,站在她的跟前作揖,“母妃何须为区区小事置气。”


    裴姬冷笑道:“是啊,毕竟陛下只责骂了本宫,从来都不舍得牵连于你。”


    赵抑眼底有些无奈,道:“若母妃实在委屈,孩儿可为母妃做主。”


    裴姬从榻上站起身,两步走到他的面前站着,骤然间抬手推了他一把,怒道:“你要为本宫做主!就坐上皇位!把说说给本宫接回来!”


    赵抑踉跄了下,但仍旧一片冷静,眼中毫无波澜看着她道:“孩儿说过,很快会让说说回来的。”


    “那人呢!人呢!”裴姬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着,愤怒将她美艳的脸颊变得扭曲,“你们为了讨好天子,为了一个官州,不惜把说说当成贡品送出去,如今我不过是得了一份赏赐,却被人断章取义,平白无故遭人取笑腹诽,那人甚至来到我的面前,下令与我,从今往后不许戴着东珠出现!”


    她转身朝桌上的东珠走去,猛地拿起死死握在手中,最后向泄愤似的砸在赵抑的身上,大声骂道:“我从前朝被俘到至今!每日每夜煎熬,在仇人的身下承欢取悦,身上是洗不尽的耻辱,我到底为了什么!为了折磨自己吗!”


    赵抑沉默看着她发泄,眼底甚至连一丝同情都不再有。


    而每当他如此,裴姬只有愈发生气,会因受不住他这般冷血无情而痛苦倍增,连拔高的声音中都掺杂几分戾气,“你还是如此,你永远都是如此,你没有哪怕、哪怕丝毫像他!”


    一行清泪从她脸颊滑落,如雨般砸向地面,殿外电闪雷鸣,殿内唯有痛苦的抽泣。


    赵抑垂眼看着地上之人,抬脚缓缓走了过去,随后蹲在她的面前,“本王不会让你白受屈辱。”


    “我还是没能为东宫争气,该如何向他们交代”裴姬断断续续呜咽,倾盆大雨都无法掩盖她此刻的痛苦。


    仿佛令她置身家破人亡之时,眼睁睁看着东宫被屠洗,而她只能被内宦捂着口鼻不许发声,目睹着亲人接二连三死去。


    赵抑的脸颊藏在烛火的背面,他想伸出的手却只能蜷缩回来,听着隐忍说出的自言自语,一如既往将他淹没在这份仇恨中。


    只见他缓缓起身,低声说道:“如果坐上那个位置,能让你愤恨消减,又何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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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遇见


    沈凭再一次应了姜挽的请求, 又带着他去了一趟画仙楼,但这一次姜挽只是木楞看了一场剑舞便要离开。


    离开画仙楼时,沈凭发现他思绪恍惚, 整个人看起来魂不守舍, 想询问开导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送出百花街后, 打算就此告别之际,竟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赵抑。


    沈凭有些意外看了眼姜挽,只见姜挽躲开他的视线道:“不是、不是我, 对不起”


    说罢,他垂头快步走到赵抑的身后藏起来, 似乎在担心沈凭责怪自己。


    其实沈凭并不会责备他, 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就为了撮合自己和赵抑见面。


    赵抑依旧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不过相比从前,他的眉眼多了几分阴郁。


    沈凭静静看着他少顷, 行礼后道:“王爷, 臣约了好友在百花街中,便不作叨扰了。”


    赵抑拦住道:“听闻你在百花街学剑舞?”


    沈凭下意识瞥了眼姜挽的方向, 才发现他被杨礼带到了远处的马车, 避开了他们的谈话。


    他收回视线道:“嗯, 打发时间罢了。”


    赵抑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阿挽呢?”


    不想他问起姜挽来百花街的目的, 思索道:“他,不过是来凑热闹的。”


    “什么热闹?”赵抑追问。


    沈凭看着他, 发现他眼中并无笑意, 似乎只是随口打听罢了, “王爷还是问阿挽吧, 此事臣”


    话音未落,赵抑


    打断他的话道:“本王更想知晓你的事。”


    沈凭怔了怔,“我的事?”


    赵抑道:“你和惊临之事。”


    沈凭的双眸稍放大,当即明白他在询有关画仙楼殴打使者的事情。


    他不再去看赵抑的眼睛,偏头躲开道:“这是臣的私事。”


    赵抑突然朝他上前半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底带着审视道:“所以,你要选择世家派,与本王彻底对立是吗?幸仁。”


    沈凭选择不回答他的话,甚至闭上眼帘,连余光都不想分给他。


    但赵抑完全不给他机会,下一刻,沈凭感觉脸颊一痛,硬生生被一道力气掰了过来,被迫与之对视。


    赵抑的语气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回答本王。”


    华灯初上,入夜后的昌盛大街,繁华未曾消减半分。


    赵或这几日心情不佳,抓了几次贺宽去跑马,但那眉头依旧紧皱,叫贺宽看得都忍不住打探两句。


    今夜两人放风完后,原本打算借酒消愁一番,不料在路过酒楼时,看见从里头走出来的苏尝玉。


    崭新的金算盘捧在手里,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也不怕遭到劫财。


    三人对视而上,除了贺宽面无表情,赵或只对笑脸盈盈的苏尝玉回了个敷衍的笑。


    苏尝玉走上前,好奇问道:“可是吃酒?”


    贺宽道:“关你屁事。”


    苏尝玉笑嘻嘻说:“恩公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嘛,若你与殿下想吃酒,不如赏脸到苏家的酒楼如何?”


    赵或扫了眼四周眼花缭乱的高楼,分不清他所指哪幢,问道:“哪儿?”


    结果没等苏尝玉回答,贺宽又道:“不去。”


    赵或:“”


    苏尝玉尴尬摸了摸鼻子,嘟囔道:“之前还来抢亲,喊人家相公,眼下却又辜负人家,果真是薄情寡义啊。”


    赵或一惊,就连紧皱数日的眉梢,都因此瞬间舒展,眼中带着匪夷所思盯着两人。


    贺宽脸色一黑,语气不耐烦说:“再颠倒是非,以污蔑朝廷官员之罪”


    “好好好,开个玩笑而已,莫要动怒。”苏尝玉边说边伸手,想要在他胸膛替他顺气。


    但被贺宽躲了个干净。


    赵或迷惑看向贺宽道:“山寨一事,你到底瞒着我多少?”


    苏尝玉眼睛一亮,“殿下知道多少?”


    赵或回想道:“见初说你诳骗良家女子下山无果,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追杀。”


    苏尝玉:“”


    到底谁在颠倒是非。


    可他瞥见贺宽警告的脸色,只是讪讪笑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道:“不如我们去百花街吃酒如何,今夜我请二位大爷。”


    赵或这一次抢先说:“本王觉得好。”


    两人都朝贺宽看去,满脸笑意等他回答,但贺宽只道:“随便。”


    话落,他们站在贺宽两侧,如同架着他一般,朝着百花街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赵或没少打听山寨中事,每逢苏尝玉将要把真相说出时,总能得到贺宽的一记警告。


    他无可奈何,只好不断为自己的声誉洗白。


    赵或道:“难怪老将军没有动家法,看来你小子捂着倒是严实。”


    他说着抬起手肘撞了下贺宽,虽然没有把过程听完整,但也猜到事情的精彩程度,心想之后再慢慢套贺宽的话。


    苏尝玉嘲道:“贺家家规森严果然名不虚传,顺手救了个人都要家法伺候。”


    贺宽语气冰冷说:“救旁人不会,救你才会。”


    苏尝玉轻哼一声,“是了,救卖国贼确实会。只可惜,让你来救我的人,不正是贺大人吗?”


    贺宽顿足在原地,带着不悦看他。


    但苏尝玉被他这种眼神看烦了,干脆收起一路的赔笑,“贺将军认为我说得不对,不如押我回去审讯,看看那日你收到的是不是贺大人的书信。”


    贺宽紧握长剑在手,被他眼底的挑衅激怒,脸色愈发难看,“苏画秋,无论你从前在官州是否贿赂过我父亲,但这一次救你,父债子还,以后各不相欠。”


    苏尝玉道:“这个由不得你,贺见初,你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很不满,今日我能让贺大人出面救我,他日便能让你跪下来求我原谅。”


    他上前压低声道:“这是你贺家欠我的。”


    猛然间,贺宽紧握拳头的手朝他挥去,毫不留情打中苏尝玉的脸颊,击得他后退两步。


    赵或见状立刻伸手把贺宽拉住,“见初!”


    苏尝玉吃痛捂着脸颊抬头,眼中虽盛着怒气,但嘴角却扯着一抹嘲讽的笑。


    他抬起袖口抹了把嘴角渗出的一点鲜血,“发泄完了吗?这一拳我先记着,改日会找你讨回来的,至于今晚的酒,还是得喝。”


    赵或劝道:“算了,改日再喝。”


    好不容易有一点的心情,又给搅烦了。


    苏尝玉看了眼他说:“既答应了赴约,就没有不去的道理,何况我约了幸仁,我打不赢你二人,总要请帮手替我争一口气吧。”


    闻言,赵或转头问他道:“你说约了何人?”


    苏尝玉转身率先走出,头也不回道:“沈幸仁啊,殿下莫非也是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自己吃饱了就把人家忘了吗?”


    赵或想为此解释两句,问清楚这句话中的意思,但刚跨出一步,就听见苏尝玉莫名“哎”了声。


    苏尝玉望着远处的两抹身影愣了下,不可思议地眨了两下眼睛看清,“那是幸仁和璟王吗?”


    他身后两人顺着视线看去,只一眼,便笃定了苏尝玉所言。


    那厢沈凭的脸颊被捏得生痛,面对赵抑的喜怒无常忽感无力。


    他含糊道:“我的选择,对清流派而言真的重要吗?”


    赵抑道:“对本王重要。”


    决定于要不要杀了你。


    沈凭轻阖眼吸了口气,“王爷放心,臣只愿夹缝求生,不愿随波逐流。”


    赵抑听见时,眼底的凌冽瞬间消失,捏着他脸颊的指尖也渐渐松开,顺着他的下颚线慢慢滑落在他的嘴角,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中,指腹突然停在他的薄唇上。


    沈凭能感觉到那平滑的指腹细细摩擦,令他心底莫名提心吊胆,生起一阵寒意。


    片刻后,他才听见赵抑的一声轻叹,指尖停在了他的唇上一动不动。


    赵抑眼中生了一丝怜惜,语气如从前一般温柔,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等着他回心转意般。


    他对沈凭轻声说:“只要你不属于任何人,本王定会保你安然无恙。”


    这一刻,沈凭下意识转眼看向他身后,目光复杂望着远处候着的姜挽。


    只见姜挽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目不斜视着他们的方向。


    沈凭想要挥开他的手拉开距离,然而,却发现他用力捏住自己的下颚抬起,眨眼间赵抑那清俊的脸颊在眼前放大。


    “幸仁!”沈凭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响,将面前这一切打断。


    赵抑神情冷漠循声看去,只见苏尝玉肿着脸颊从远处走来,他所有动作戛然而止,最终只能将沈凭松开站直身子。


    沈凭从毛骨悚然中回过神来,还未转头看去,肩膀率先被苏尝玉搭住,随之往后拉开,和赵抑隔出了一段距离。


    苏尝玉手里举着金算盘,给自己起肿的脸颊降温,装作不认得赵抑,偏头朝沈凭问道:“我说怎么不见你来喝酒,原来又欠了风流债啊。”


    远处站着的杨礼瞧见有人走近,连忙带着姜挽上前,来到赵抑身侧行礼道:“王爷。”


    而姜挽只是看着沈凭默不作声。


    苏尝玉听闻后立刻放开沈凭,装模作样行了个礼道:“草民苏尝玉参见王爷。”


    赵抑听见他的行礼时眉梢微蹙了下,似是不满他这般敷衍。


    而苏尝玉说完之后,又搭上了沈凭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来都来了,不如请王爷一并喝个不醉不休如何?”


    沈凭见他用尽全力演戏的模样,不禁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赵抑时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苏尝玉在他说话时侧头,往赵或他们的方向投去视线,挑了挑眉示意事情办妥。


    毕竟璟王出了名的清高,他打定算盘此人不会答应。


    而赵或片刻前的惊心动魄得到缓解,回想方才险些冲上前的脚步,幸亏苏尝玉脑子转得快,及时上前解围,才避免两位皇子争锋相对。


    此时此刻他虽舒了口气,但心里更烦了。


    这厢未等苏尝玉回首,赵抑突然应道:“好。”


    听见答应,苏尝玉脸色一变,未料弄巧成拙,猛地转头回去,却将脸颊甩得抽痛,下意识拿金算盘贴在脸上舒缓。


    眼下他不敢去看四周众人的脸色,只能悄悄朝沈凭瞥了眼。


    沈凭:“”


    我真的谢谢你,苏画秋。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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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答案


    画仙楼中, 突如其来的一场酒席。


    苏尝玉只是表面客气的邀请,赵抑应约了,导致他们一群人不得不坐下来, 面面相觑劈酒。


    要说在烟花之地, 能聚集京城的风云人物, 就数今晚也不夸张。


    赵抑坐主位,两侧是随从,沈凭和苏尝玉并肩而坐, 对面是赵或和贺宽。


    随后见虞娘带着小倌们陆续进来,为众人布菜斟酒。


    赵或瞥了眼为赵抑倒酒的虞娘, 动作毕恭毕敬小心谨慎, 以为对方是害怕自己的皇兄, 遂道:“虞娘果真是喜新厌旧, 见了皇兄便不伺候本王了。”


    虞娘倒酒的动作一顿,抬眼快速看了眼面前的赵抑, 两人对视间, 赵抑朝她颔首,温声道:“夫人把此事交由阿挽吧。”


    说话间, 姜挽上前双手接过酒壶, 虞娘犹豫了下, 转身朝着赵或的方向走去。


    她扫了眼吊儿郎当坐着的赵或,无奈一笑, 为席上的众人都伺候了酒水便退了下去。


    苏尝玉率先起身热场,他敬了一圈众人后, 赵或立刻接上要玩乐助兴。


    贺宽虽看起来冷漠无情, 但想法却是一套接着一套, 片刻后, 几个游戏定了下来,喊了虞娘为他们主持公道,随后便玩了起来。


    在玩的过程中,贺宽觉得不够热闹,给了银子小倌进来充当围观,适当地起哄和吹嘘,搞得真有人山人海那味儿。


    起先不过是他们这几人,但不知为何谢长清收到了风声,马不停蹄地往画仙楼赶来,还带着几名偶遇的世家弟子一并凑热闹。


    如此一来,在沈凭的眼中,便更像是开派对的场面了。


    回想上一次他看到这么混乱的场景,还是在电影小时代的生日会里。


    赵抑有些不自在,但别无他法,只能陪着赵或众人一起发疯,他扎堆在一群人里头,或多或少显得格格不入。


    沈凭甚至忘记这场酒席何时解散,只记得陆陆续续人去楼空,就连百花街上的花灯都熄了不少,唯有路边的长明灯还透着微弱的光芒。


    酒席倒了一片,除了姜挽和沈凭之外,其余无一幸免。


    赵抑是沈凭送走的,当时他和姜挽扶着赵抑下楼,胜在姜挽今夜的酒水都是杨礼和赵抑挡下,总算留了个清醒的人护送回去。


    只是当赵抑扶着马车即将跨上前,他似乎察觉到了沈凭的存在,转脸凝视了许久,找回了几分清醒,突然推开了姜挽的搀扶。


    姜挽踉跄后退了几步,眼看要摔跤之际,是一路跟着的虞娘上前将他扶稳。


    之后虞娘把姜挽拉远了些,静静看着马车的方向。


    沈凭未料他会如此,想阻止的话卡在了喉间,面对赵抑的打量不动声色,甚至感觉到背脊发凉,渗出了冷汗。


    此时此刻的赵抑虽然维持着往日的风度,但眼底涌动的思绪完完全全将他出卖。


    沈凭初见这般模样,忽地记起姜挽曾说起的话,那些藏在听雨楼里的情绪,令沈凭意外此人竟有多愁善感之时。


    可惜,都伪装在这副温文儒雅的皮囊之下,叫人捉摸不透,全剩算计披露人前。


    赵抑用所剩无几的精力维持现状,他的指尖再一次覆上沈凭的唇角,声音低沉道:“幸仁,你可知,我为何对你耿耿于怀?”


    沈凭只觉得自己全身僵硬,如木偶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抑垂着眼眸看他道:“因你我旗鼓相当,才叫我恋恋不舍。”


    “不”沈凭想要反驳,但被他轻轻捏住了唇瓣,截住了他要说的话。


    赵抑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压低的声音充满摄魄力,他见沈凭不再反驳,抬起的眼帘将四周一切动静收入,渐渐把手松开。


    然而下一刻猛地将沈凭抱在怀中,十分用力抱着,恨不得将他嵌着,双臂收紧,勒得他呼吸困难,惊得他双眼骤睁,愣愣看着远处的姜挽。


    在旁人眼中看来,他和赵抑很亲密,甚至让人有错觉,他们两人是否心意相通才这般难舍难分。


    可事实上,只有沈凭才能听见赵抑在他耳边说的话。


    “如果你做不出决定,这一次我会让你看清楚,谁才是你该辅佐之人。”赵抑云淡风轻在他耳边说着,夹杂着酒味的气息洒在他的脖颈处,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咬碎。


    沈凭咽了咽喉间,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赵抑沉吟少顷,轻轻一笑道:“我想要什么,不是天下人皆知吗?”


    皇权,至高无上的皇权。


    天下人知晓,朝廷两派知晓,沈凭怎会不知?


    赵抑续道:“幸仁,我舍不得那么早对你下手,所以你只管当个旁观者即可,看着我赢得一切,包括你的忠诚。”


    话落,沈凭感受到他慢慢将自己松开,随后缓慢上了马车。


    而远处站着的姜挽仍旧呆滞着,突然感受到后背有道力气将自己往前推,他趔趄了下,回头看去,才发现是虞娘推自己。


    虞娘看着他满眼的失魂落魄道:“去吧孩子,他需要你的。”


    姜挽怔愣了下,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后,快步朝着马车而去。


    他走到沈凭面前时顿住脚步,思忖须臾还是作揖行礼,只是抬头时不再正眼看沈凭,语气低落道:“大公子,告辞了。”


    沈凭没有回答他的话,沉浸在方才那几句耳语中,丝毫没察觉自己浑身颤抖。


    马车行驶缓慢,是为了照顾车厢内醉倒之人。


    姜挽蹲坐在赵抑的面前,看着他醉倒在榻上的脸颊出神。


    他的双手安分握着,撑在双膝上,手臂的青筋在难以察觉中抖动。


    回想过去随着沈凭的数日,在百花街穿梭,只为寻求一个答案。


    但是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必为此而感到苦恼了。


    赵抑眉头紧拧,因醉酒而感到浑身不适,修长的指尖胡乱动着,似在寻找着什么。


    姜挽见状连忙靠近,脸上流露出着急,“王爷”


    然而,就在他的手刚一放下,猛然间被赵抑抓住,之后眼睁睁看着面前之人情绪稳定下来。


    姜挽的神情瞬间僵住,就连呼吸都被收起了。


    他把目光落在握着自己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炙热,将他的脸颊险些烫熟。


    虽然潜意识中,他告诫自己要和主子保持距离,但他身体的动作却没有做出丝毫反应。


    他甚至,还想靠近些许。


    絮语细细传来,让姜挽下意识做出了回应,他往赵抑俯身逐渐靠了过去,鼻息间嗅到清淡的酒香。


    他俯身之际,车厢内也变得昏暗起来,正当他沉沦在近在咫尺的这一刻时,忽然听清楚了一句话。


    “我,好累啊”赵抑悲哀梦呓着。


    而姜挽听见后,内心仿佛受到了强烈冲击,让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汹涌,立刻抱了上去。


    “王爷,你还有我。”他像在安抚一般,不厌其烦将这句话重复。


    他不再需要任何人,任何事去证明自己的内心,他姜挽心中只有赵抑,也只有这个人能牵动他。


    虽然能牵动他心上人之人,似乎只有沈凭。


    夜风吹熄昌盛大街的热闹,所有一切都埋藏在了寂寥黑夜里。


    沈凭在后怕中抽不开身,他逐渐感觉到危险将至,历史的涌动,像惊涛骇浪,令他在其中感到窒息。


    “大公子。”突然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一句。


    他立马转头看去,入眼看见贺宽拎着苏尝玉走了出来。


    苏尝玉醉的不省人事,被提着的时候四肢都是拖在地上的。


    贺宽看见他的神情时,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沈凭在他的询问中渐渐清醒,随后垂下了眼帘摇头,转移话题道:“苏家的马车呢?”


    贺宽朝手里的人看了眼,厌烦道:“用来送那些京贵了。”


    他们耳边听见马车靠近的声音,沈凭看去发现是沈家的马车,“用我的吧。”


    贺宽瞥了眼,因酒醉也不想折腾,便颔首道:“那我送他吧。”


    沈凭道:“那谁送惊临?”


    贺宽道:“李冠和莫笑都来了,但是惊临他不肯走。”


    他瞧见沈凭脸上的疑惑,只好朝上方扬了扬下颚,道:“他在上边。”


    闻言沈凭抬头朝高处看去,眸色一惊,和双手撑在栅栏上的赵或对视而上。


    俯视自己的那双深邃眼眸中,满是复杂和费解。


    是燕王府的马车送沈凭回去的。


    待马车停在了府门前后,沈凭率先走出,发现身后无人跟着,便朝李冠和莫笑叮嘱了两句,随后往府里去。


    回明月居的路上,他连脚步都比平常缓慢许多,仿佛灌铅似的,挪不动脚步。


    从百花街回来的途中有多久,他和赵或便沉默了多久。


    很显然,赵或看到了一切,只是没有听见那些充满威胁的话罢了。


    但这样的举动,已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产生误解。


    他不敢猜测赵抑是否早已察觉到一切,故意演这么一场戏,但他清楚当时的自己失了主动权。


    而此时此刻,赵或的双眼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心底密密麻麻地痛。


    沈凭知道这是什么,若不在意,他绝不会如此。


    可他又该如何解释,就算是未雨绸缪,又该从何下手防备。


    各种愁绪如潮水涌入占据他的精神,让他捋不清楚,只觉额角快要裂开了。


    沈凭停下脚步,看见前方要跨过去的廊桥,恍然间,他感觉回到官州的中秋之夜,也是一个廊桥,他做出了选择。


    眨眼间,他心里的疼痛变得麻木,让他短暂地忘却,下定决心回头。


    他要和赵或解释清楚!


    然而,当他转身往回走之际,脚步突然急停,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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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贺家


    沈凭透过长廊的光芒, 看清跟随身后的赵或。


    原本他们只是遥遥相望,但沈凭在对视片刻后,突然朝着他快步扑去。


    赵或甚至来不及伸手接他, 脖颈被一双手搂住, 唇也被他覆住。


    再多的话, 也敌不过一吻。


    沈凭用行动告诉他答案,当两人在喘息中分开时,终于看清眼底隐忍的热烈。


    “惊临。”沈凭声音温柔, 更藏着几分无意的撩拨在其中,“别走。”


    别离开。


    他的掌心落在赵或的脸颊, 被对方搂在怀里, 流光美眸将眼中人看遍, 不舍和留恋叫人难以割舍。


    赵或眸光蹙闪, 垂着的双手下意识抬起,嵌住他的腰间, 将人拉近了些, 看清眼底的攒动。


    他分不清沈凭是否在服软,是否在撒娇。


    但赵或清楚自己, 无时无刻、毫不犹豫、无需理由, 都会为他选择妥协。


    哪怕此时他带着质问而来, 都能毫不在意将其抛掷脑后,只要人还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他目光聚焦于眼前人, 道:“哥哥。”


    真的好爱你啊。


    赵或为他低头,忍不住再一次吻住他, 顺势将他抱起, 托着他大步流星朝着明月居而去。


    这夜沈凭在他手中被反复翻转, 却从未求饶过一句话, 反倒将他循循引诱,勾得他爱不释手,情愿死在这销魂月下。


    屋内的陈设早已移位,每一处都能被他们利用,待烛火熄灭之前,那投落在墙上的影子仍旧交缠起伏着,泄了满屋的余音。


    次日一早,厢房门被人敲开,彼时沈凭还在熟睡当中,赵或起身时也没多想,以为是王府有事禀报,迷迷糊糊便去开了门。


    结果入眼看到沈怀建的那一刻,吓得整个人呆滞站在原地,“沈大人你怎会在我家?”


    沈怀建身子朝后仰去,嘴巴张开,双眼瞪大,半晌连行礼都忘记了。


    什么叫在你家?


    睨着赵或顷刻,他很快明白一切,最后缓缓阖上嘴巴,用力咽了下喉咙,僵直地转身,看向偌大的院子,抚掌赞叹道:“今日晴空万里,果真天色宜人,是该赖床的,嗯,就该多赖床的”


    之后他慢悠悠离开了明月居,叫赵或看得一惊一乍,后面逐渐从陈设中回过神来,记起原来自己身在沈府而非王府。


    关上门后,他抬手搓了把脸颊,拍了下脑袋,朝着内间走去,最后回到了床榻上坐着。


    晨起的阳光洒进屋内,将窗棂的形状映在地面,把满屋的狼藉照得一清二楚。


    赵或垂眼看着榻上熟睡之人,浮肿的双眼,青紫的痕迹,标记着整夜的疯狂。


    他的指尖落在沈凭脖颈隐约可见的咬痕处,沿着往上,逐渐停留在他的鼻尖,他的眉眼,最后挑起一缕发丝,认真看着这张动人心魄的脸颊。


    平日沈凭穿着素雅本就显得年轻,眼下将青丝散落时,添了一丝慵懒乖巧,叫人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昨夜的风雨历历在目,他们耳鬓厮磨的话语回荡脑海里,将占有倾吐,将误解击溃。


    如今他悄无声息的紧随沈凭其后,却不能与之光明磊落并肩而行,即使是长辈在前,也只能被迫隐瞒,或是东躲西藏,这才是他们。


    见不得光的他们。


    他注视着沉睡的人,突然莫名其妙一笑。


    但那有如何,只要能在心上人身边,他就会很容易被满足。


    赵或替他盖好被褥,低头往那光洁的额头落下轻吻,随后扫了眼屋内的混乱,深吸一口气后起身,放轻手脚将地上杂乱的一切收拾干净,拿着面目全非的衣物朝着浴间而去。


    晌午之际,沈凭在频繁细碎的脚步声中转醒,从榻上慢慢坐起来时,腰间的酸涩险些让他又跌了回去。


    他的视线落在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身影,虽然他辨别出那是赵或,却不解在忙活些什么。


    赵或把手中的东西端放在桌上后,听见内间有动静传来,他搁下东西走了进去,只见一抹身影站在日光中,呆呆看着面前叠放好的衣袍。


    “哥哥。”赵或唤了声。


    沈凭迷糊地循声看去,那茫然的模样叫赵或看得一愣,如同看见迷失在森林的小兽,让人忍不住糟蹋一番。


    赵或忍着腹中的燥热朝他靠近,弯腰把衣袍拿起,仔细地给他披上,“热水备好了,你先去沐浴,我再给你做个养胃的菜。”


    沈凭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张了张嘴想发声,却因干哑而呛了下,赵或瞧见时连忙给他接了杯水过来,由着他缓缓喝完,随后推着他朝浴间而去。


    沐浴的间隙让沈凭把思绪都捡了回来,他带着难以置信来到桌前,看着布满的佳肴吃惊了良久,直到赵或提着食盒进来。


    他震惊望着赵或的一举一动,满脑子的疑惑不知从何问起,好不容易组织好了语言,结果又被摁在了椅子上坐着。


    赵或为他添了粥,往面前的白玉盘夹菜,“先前在章老家中,瞧见你喜爱清淡的,后来学了两道,你先尝尝。”


    沈凭瞧见碗里的热菜欲言又止,仍旧处于惊讶中没能回过神来。


    “惊临,这里是沈府”他好心提醒道。


    赵或不以为然说:“我知道。”


    沈凭一愣,心想你知道还这么大摇大摆地走着。


    赵或见他还未动筷,借着给他夹菜掩饰尴尬,当余光发现他还想继续追问时,终于开口把晨起见到沈怀建一事告知。


    沈凭而后又问起他去后厨时,是如何避开府中上下的眼线。


    如果今日这事儿传出去,指不定魏都全是他们两人的花边传言。


    赵或埋头用膳道:“是沈大人替我支开了府中上下的人。”


    沈凭:“”


    他勺起热粥喝下一口,又配了一口小菜,不禁为这口味而感到诧异,“你这手艺倒是不错,可是在军中所学?”


    赵或偷偷看他一眼,发现他吃得香,便挺直腰板说:“军中何须本王掌勺。”


    沈凭轻轻一笑,“那你这是?”


    赵或道:“自学成才。”


    其实是莫笑教的。


    沈凭忽地记起往事,启州受伤时的药膳,章老家中那满桌的美食,似乎都有他的身影。


    他寻着蛛丝马迹猜测道:“可是偷学了莫笑的手艺?”


    赵或立刻反驳说:“什么偷学?我光明正大”


    话音未落,他看见沈凭含笑的双眸,明白自己被看透,顿时搁下手中的长箸,长臂一伸,将人扯到面前啄了口。


    “不许笑我。”他的指尖捏着沈凭的后颈,顺势揉了两下替他放松。


    沈凭瞧见他微红的耳廓,调戏道:“有如此相公,如何叫人不眷家呢?”


    赵或的脑袋一热,手忙脚乱松开他,还不忘催促着他赶紧吃。


    沈凭看着他笑道:“若是被旁人知晓相公如此贴心,岂非嫉妒我过得幸福?”


    赵或手中动作一顿,突然转头看他,稍加思索后道:“似乎都知晓了。”


    沈凭不解:“什么?”


    赵或说:“沈大人今日前来,应是为了昨夜传出的流言蜚语。”


    他说得不错,百花街一场酒席,让沈凭再一次名声大震。


    只是这一次比起从前有不同之处。


    从前那是传他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而此次是传他脚踏两条船,墙头草攀附权贵,和皇子们纠缠不清。


    自古以来,八卦永远都是人们茶余饭后必谈,何况是高门勋贵的传闻。


    且这次的绯闻还误伤了另一人,贺宽。


    昨夜众人宿醉,贺宽把苏尝玉送回了府里。


    之后才折身回家,不料刚到贺府门前,就被管事请到了祠堂中,他一整夜都在祠堂里跪着,被爷爷贺同喆用家法打至酒醒。


    满堂的烛火将列祖列宗的灵位照映,清清楚楚落入他们的眼中,偌大的祠堂里,鞭打声不断回荡,每抽打一下,便有老人浑厚严厉的质问伴随,当长鞭落在贺宽的后背时,便能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回答声。


    贺同喆恼怒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气得呼吸加重,每一鞭落下,打在孙子身上,痛在自己心底。


    “贺见初,你卸了铠甲,就忘了自己是贺家人吗?!”他举起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再次挥下。


    随着鞭子打在后背,瞬间看见一道青紫的鞭痕浮现,重复鞭打的伤口早见皮开肉绽,但贺宽却从未后退半分。


    待鞭子离身,他目不转睛盯着祖宗的灵位回道:“削骨成泥永不敢忘!”


    贺同喆又打,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与那卖国贼纠缠不清!”


    贺宽闷声咽了疼痛,声音有力道:“爷爷教我将百姓和国主视作首位,但父亲言传身教于我不得见死不救,无论何时,我贺见初都谨记于心,笃之于行,我没错!”


    “贺见初!”贺同喆气得将手中的鞭子丢下,“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贺宽缓缓转头,额头的汗水随之砸落在蒲团之上,他看着老爷子勃然大怒的模样,心底划过一丝担忧,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将话说出。


    “爷爷,山寨救他是我一意孤行,但我救的不仅仅是他。”贺宽眼中坚定,即使满背的鞭伤也从未弯过腰,肃正直视着贺同喆,“贺家上下皆是孝子贤孙,夫妻举案齐眉,兄妹和睦共处,对爷爷的命令说一不二,倘若皆因区区陋名置人命不顾,又岂对得起贺府门前挂着的匾额?”


    贺同喆未料他想说服自己,满腔悲愤看他道:“贺见初,我看你是不要这个家了。”


    贺宽撇开脸不再看他,神情坚决道:“爷爷莫要曲解孙儿之意。”


    “好,好!”贺同喆见他这般执意,脸上又添几分阴翳,索性不再和他说下去,选择甩袖转身离开。


    他头也不回说道:“何时想清楚便何时再来见我!贺见初,你别忘了,若不是苏尝玉,你老爷子我不会战败,也根本不会背负耻辱回京,甚至险些战死边沙!”


    这一次他说出的话没有回应,贺宽只盯着贺家的灵牌,紧抿着唇不语。


    随着一声巨响而起,贺同喆摔门而去,偌大的祠堂内只剩无尽的沉默在其中。


    作者有话说:


    ( T_T)\(^-^ )工作有点忙,在筹备这本结局和下本新书,有空修稿就加更,稿完结双更,不加更的日子,都在打工或修文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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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生非


    绯闻风波仍旧不见停息, 不仅卷席了魏都的大街小巷,甚至被南诏人在围猎会中搬上台面嘲弄。


    南诏使团游遍了魏都,官吏打听到南诏喜爱围猎, 向皇帝特意请命设一场围猎会, 以此增进两国之间的情谊。


    围猎会设在天家圈起的山脉中, 那日京城达官贵人皆前来赴宴。


    原本众人皆是冲着围猎的风采前来,却不想目睹了一场明争暗斗的撕扯。


    当比试的号令发出之后,两国派出的将士朝着森林里打马而去, 观席上的众人则将目光都落在另一处高台之上。


    捕猎需要一定的时长,分出胜负之前, 台上会有轻歌曼舞助兴消遣, 等待着众将士凯旋。


    然而,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等着登台时, 礼部和内侍省火急火燎前来,禀报教坊司中人皆因下痢晕倒。


    事出突然, 皇帝脸上挂不住面子, 立刻下令命官吏安排其余人登台,可礼部和内侍省纷纷跪倒在地, 埋头不敢抬首, 显然在这荒郊野岭中无计可施。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明白出现了变故,就连走动在四周之人的脚步, 都逐渐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沈凭和陈写同坐,发现异样时便从席上起身, 往四周的栅栏靠去, 看着皇帝的方向。


    就在众人屏气敛息间, 忽地他们发现南诏使团中有人站起身, 依旧是南诏的师爷,带着笑询问了一番后,竟安抚皇帝稍安勿躁。


    结果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好心解围,不料下一刻,竟又见他口出狂言。


    “从前闻言裴姬娘娘曾以一舞名动大魏,不知如今可还有机会目睹其风华?”师爷笑脸盈盈看着脸色渐沉的天家众人。


    众人闻言之时,四周听见窃窃私语响起,搅得皇帝面色愈发难看,而裴姬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充耳不闻南诏人对她的数次挑衅。


    只是在面对皇帝投来目光的时候,她眼中的委屈却丝毫不减。


    所有人都在听着官吏和师爷周旋,明示暗示堂堂贵妃不能为其献舞。


    那师爷既有意挑事,自然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打太极。


    当时陈写看着前方的动静,疑惑说道:“教坊司居然在这节骨眼上出事,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沈凭在他这句话中沉吟少顷,忽觉事态不妥,下意识转头朝赵抑的方向投去视线,发现这一次赵抑的反应,相比国宴显得出奇平静。


    恍然间,画仙楼分别前的耳语浮现在沈凭的脑海中,令他脸色微变,怔愣出神的片刻中,迎上赵抑从茶中抬起的双眸。


    只一眼,沈凭感觉自己浑身冷颤,让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却又无从下手。


    那厢的赵抑只是眨眼间的对视后,又把视线移开,仿佛随意巡视的一眼,无论任何动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都平静如水,找不出一丝波澜。


    官吏还在迂回之际,突然间听见皇帝发话了。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观席众人纷纷朝着皇帝投去目光。


    赵渊民从龙椅上起身,沉静的脸色凝视着南诏使团的方向,当他看见盛寻劝颔首行礼时,嘴角慢慢扯出一抹笑意,随后拔高声道:“裴姬身子不便,倘若诸位有意赏舞,不如择个良辰吉日,朕在宫中砌高台设舞宴,让王看尽我大魏的风采。”


    话落,只见盛寻劝从席上接着起身,眺着赵渊民道:“听闻大魏皇帝曾在越州边境征战沙场,越州曾有胡旋舞名扬天下。既然如此,不如让尔等也瞧一瞧胡旋舞如何?”


    赵渊民和他凝视少顷,双方皆无法从那毫无波澜的眸色中察觉变化。


    沉默须臾后,正当赵渊民欲应下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裴姬从席上起身。


    他转头看去,只见裴姬缓缓踱步来到他的面前,款款行礼后竟搭着赵渊民的手臂,风情万种的双眼中满是爱意,叫人看得目眩神迷。


    赵渊民问道:“爱妃可有何看法?”


    他沉醉在这迷人的美色中,放纵裴姬的一切行为。


    裴姬轻声道:“陛下可是忘了,曾有一人点拨过臣妾的舞姿?”


    闻言,赵渊民思索须臾,恍惚记起一抹小小的身影,而就在这瞬间,他的视线从裴姬脸上移开,梭巡一圈后,落在了赵睦的身上。


    就连教坊司都曾甘拜下风的长公主殿下,其舞姿出类拔萃,佼佼者也,他作为父亲怎的没想到呢?


    远处的观席上,沈凭一直注意这那厢的举动,直到皇帝看着赵睦之际,他连忙朝赵或的方向看去。


    两人似乎有了感应般,当沈凭投去目光那一刻,赵或恰好从席上站起身,试图从皇帝的口中阻拦这一切的发生。


    可为时已晚,赵渊民用赵睦替裴姬挡下了这一劫。


    就连皇后想为此劝下都无济于事,因为盛寻劝答应了下来。


    当众人都为这变幻莫测的场面交头接耳起来,闻言一声惊呼从远处传来,只见赵或快步冲到南诏使团中,拎起师爷甩至长廊之外,眼看那师爷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后背狠狠撞上了柱身后滑落而下。


    沈凭当即拔腿朝着天家的观席上靠去,却在他的脚步将要踏进时,臂膀被一股力气扯了回来。


    他回首看去,入眼看见陈写朝自己轻摇了摇头,示意冷静行事。


    沈凭被肩上的力气捏着发痛,也慢慢清醒过来,才发现站在陈写身边的还有谢长清,事发突然导致大家惶惶不安。


    在他们相觑之时,席上又听见一阵骚乱,他们转头看去,发现赵或被骁果军拉住,贺宽拦在使团和赵或中间,尽力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动乱。


    裴姬不知何时躲进了赵渊民的怀里,听着他的安抚。


    而美人在怀的皇帝,面对这场突变,却并未有想要阻止的想法。


    贺宽带伤在身,拉扯之间后背的伤口再一次撕裂,赵或发现了异样,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朝兄弟看了眼。


    盛寻劝似乎很满意他搅乱了这场围猎会,而森林中也听见了马蹄声由远及近,显然是打猎的将士们都回来了。


    只是早已无人在意围猎会的胜负,待盛寻劝瞧见将士满载而归的瞬间,眼底又添了几分笑意。


    他从使团中拨开人群,瞥了眼赵或后,看向赵渊民道:“大魏皇子骁勇善战,但似乎并不满意两邦结交,有意斩断南诏和大魏的友好桥梁,依元看,不如就此作罢,尔等打道回府罢了。”


    赵或冷声道:“就你也配得上我大魏的公主?”


    盛寻劝看他道:“配不配得上,由不得你这种懦夫评头论足。”


    “你算什么东西!”赵或扬开面前的府兵,两步上前与之对峙,“使尽阴险狡诈的手段取得高位之人,根本不配在此叫嚣!”


    盛寻劝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但仍旧端着一副上位者的态度,“大魏的储君若是你这般,只怕让天下人都难以服众吧,毕竟无人能接纳一位断袖的天子。”


    赵或猛地抬手推他一把,贺宽手疾眼快再次拦下,用尽全力阻止这场纷争。


    盛寻劝看见他眼中盛满怒气,心中也做了准备,被这么一推,只是后撤半步,用脚尖稳住身形后收脚,若无其事站回了原地。


    “盛寻劝,是男人就用拳头说话!”赵或怒道。


    盛寻劝被他的无礼激起了些许恼火,“若是输了,你皇姐恐怕就是我南诏王妃了。”


    但赵或却不敢以此迎战,眼看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忽然余光看见一抹身影出现。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发现来者竟是长公主赵睦,而她身边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安圆。


    赵或神情一顿,而盛寻劝看见来人时,眉眼不自觉抬了抬。


    “姐姐。”赵或将声音放低了些,收敛满身的刺。


    而盛寻劝微微弯腰道:“长公主殿下。”


    赵睦颔首回礼,之后站在赵或的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臂弯安抚。


    随后她看向盛寻劝道:“王若能赢下惊临,本宫便为王跳一曲胡璇舞。”


    此言一出,不仅盛寻劝,其余众人皆是意外,而皇后更是为此走到皇帝的身侧,希望天子能出手相助。


    只是她还未靠近赵渊民,便被曹晋上前拦住了脚步,令她无法近身天子。


    盛寻劝对此扬眉笑道:“既然有长公主的金口玉言,那我这一战又岂能不打。”


    说着朝赵或扫了眼,毫不掩饰的挑衅着他。


    赵或心底发紧,神情复杂看着长姐,“姐!我不”


    “惊临。”赵睦含笑温柔喊了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稍稍用了些力气,“你会赢的吧?”


    赵或咬牙切齿,望着她柔和的眸色,只觉如鲠在喉,最后垂头道:“一定竭尽全力。”


    说罢拿开长姐的手,在贺宽引路之下,朝着高台而去。


    赵睦缓缓走到栅栏边,安圆紧跟着上前,她们所站的观席属于南诏使团,此事使团众人都朝着高台去助威,四周只剩一片空荡。


    安圆把视线从高台收回,皱眉看着赵睦道:“公主为何要让殿下迎战?”


    赵睦静静看着赵或的背影,贺宽此时正和他低声交谈着,官吏见状陆续上前为他备战,高台上的一场对决蓄势待发。


    良久,赵睦将心里憋着的一口气轻轻吐掉,侧目看了眼天子的方向。


    她的语气中带着遗憾,轻声道:“阿圆,我还躲得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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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对赌


    一招反手拨剑, 刺耳的嗡鸣声自高台中响彻四周,两抹身影倏地逼近对方,眼中的杀气陡增。


    盛寻劝手腕一转, 将长剑收住, 回手时朝赵或的下盘攻去, 不料赵或高高跃起闪躲,随后翻身朝他劈去,连续三剑, 震得盛寻劝虎口发麻,也彻底感受到魏都小霸王的气势。


    他被迫步步后退, 眼看长剑要从手中脱落, 他的手腕一麻, 凛冽的剑气自面前逼来, 刀锋将触额间。


    盛寻劝弯腰后倒,余光瞥见长剑坠落, 长臂伸手一捞, 剑身贴住臂膀,侧身翻转挡下, 借着赵或挥剑空隙闪身躲开。


    此时赵或以势压人略胜一筹, 盛寻劝身为南诏王不满这般挑衅, 当即朝他发起进攻,利用前刺快速刺去。


    两人剑法不一, 盛寻劝主以骑射训练,赵或讲究刚柔并济, 每逢交战, 赵或总能迅疾化解, 找到破绽便势如破竹, 如此一来,盛寻劝即便反应再快,也不敌他变幻莫测的招式。


    当两人拉开的瞬间,额间早已布满汗水,盛寻劝握剑在手,冷眼相望,“真不愧是年少成名的霸王,赵或,若非断袖,我倒是觉得你前途无限,只可惜——”


    话音未落,盛寻劝提剑反攻,两人抵近交锋之时,听见他续道:“你恐怕没有这个命了。”


    赵或怒发冲冠,两人几乎是用尽全力去迎战对方,不断避其锋芒。


    当盛寻劝反劈的那一刻,观席的众人都为险些腰斩的剑芒倒吸一口冷气。


    千钧一发之际,赵或转身躲掉,紧接出剑,迅捷如风,破局横扫,反手抹势,不屑一顾躲掉盛寻劝的招式。


    盛寻劝招招致命,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然而赵或不想给他继续出招。


    他紧握吞山啸的手一收,横斩一剑后,盛寻劝眼中诧异,感受到剑气直逼双眸。


    就在此刻,盛寻劝回手伸向腰间,瞬间取下锦囊朝空中一抛,恰好锦囊被赵或劈开,乍然间,他们面前炸开一团白色粉末。


    赵或未料他藏有阴招,眼眸忽地一片朦胧,还未看清局势,腹部猛地遭受一阵剧烈的钝痛,令他不由后退,直到小腿被人一扫,一声闷响传来他被迫单膝跪地,手臂也因盲目反击而被利刃刺伤,温热的鲜血顺着臂膀留下,染红了吞山啸。


    “赵或,哦不,小舅子。”盛寻劝将剑锋抵在他的喉间,居高临下看他,“你输了。”


    吞山啸随着赵或的手缓缓垂下,待他们面前的白烟散尽,他的双眸恢复的清明,却是红了一圈朝着赵睦的方向看去。


    盛寻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姐弟两人遥遥相望时,手中长剑一收,折身下了高台。


    赵睦仍旧是笑着,并未因弟弟的输赢而变色,眼中因他受伤多了几分担忧,只是她难以抽身,唯有站在原地和弟弟对视,直到盛寻劝来到她的面前打断一切。


    沈凭的双手紧紧握住栅栏不曾松开,乃至最后时刻他都还是提心吊胆。


    陈写生怕他冲向高台,但显然沈凭都忍住了,只是视线从未离开过赵或的身影。


    一场比试终究落幕,皇帝不满这样的结果,在结束时刻便抱着裴姬快步离开,其余百官跟着脚步快速作散,围猎会不欢而散,徒剩零星几人在其中。


    沈凭见谢长清拔腿离开时,立即转身想要去相助,然而,却见身后不远处站着赵抑等人。


    百官陆续朝外离去,赵抑紧随其后,看样子,更像是刚和旁人寒暄完,只不过分了一些注意力给沈凭这边罢了。


    沈凭虽面色冷静,但眼中的紧张却出卖了自己,面对赵抑从容的目光时,他的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恼怒。


    画仙楼前的耳语威胁,此刻直逼眼前。


    两人隔空相望,赵抑看见沈凭的神色时,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占有欲,最终目送着沈凭往高台的方向而去。


    片刻后,姜挽上前一步,垂着头轻声道:“王爷,马车到了。”


    赵抑收回目光,朝着马车走去,“留意谢氏那边的动静,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我们都要鼎力相助。”


    贺宽刚把赵或接到手,但在眨眼间就被另一人打断,他们转头看去,发现是沈凭来到身侧。


    “我来吧。”沈凭知道贺宽受了伤,在平息冲突的时候发现他曾有异色,眼下便把事情都揽了下来。


    他看向陈写道:“把马车里的药箱取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赵或截下道:“不必了,回府处理吧。”


    谢长清一听便急了,“你的手还在流血!不止住的话一路流回去怎么行!”


    沈凭沉默不语,算是赞同他说的话,陈写脸色也有些迟疑,唯有贺宽面不改色看着。


    只见一声锦帛撕裂的声响,赵或麻利撕下衣摆,之后看了眼谢长清道:“赶马来。”


    说着又转头看向贺宽续道:“你先回去养伤,择日再去找你。”


    话落,贺宽转身离开,因和谢长清的方向一致,很快谢长清跟上他的脚步询问他受伤之事。


    陈写见状也不好逗留,索性作揖说:“大公子,我去替你向大人报平安。”


    因沈怀建整日埋头在书海里,早已数年未曾出席大小宴会,今日之事很快就会传遍魏都,的确需要人提前回家报平安。


    沈凭朝他颔首道谢,待他离开之后,余光看见赵或咬着衣袍给自己包扎。


    他连忙回身相助,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布条,看着瘆人的伤口时眉头一皱,紧抿着唇为他细细包扎,生怕弄疼他。


    然而他动作生疏,双手带着几分颤抖,还是不慎触碰到伤口,顿时听见赵或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赵或发出低低的声响。


    随后看见沈凭手中的动作停滞,紧张抬头看去,入眼却见赵或深邃的眼中藏着笑意。


    居然还笑得出来。


    赵或赖皮道:“哥哥我痛。”


    沈凭知他在逗弄自己,无奈叹了口气,再一次鼓起勇气替他包扎,“别闹,先把伤口处理。”


    当他垂头之际,赵或突然伸手握住他轻颤的手腕道:“哥哥别怕,我皮糙肉厚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他还在试图安抚沈凭,殊不知这只会让沈凭更加心疼。


    直到伤口包扎好后,沈凭才缓缓看向他,眼底藏着几分自责在其中,“惊临,你先把伤养好,公主的事我为你想办法。”


    闻言赵或神情一顿,欲回答之际,听见谢长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两人循声看去,相视一眼后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回到燕王府后,李冠和莫笑连忙给主子备药,送到厢房里交给沈凭便退下了。


    屋内仍旧是一片安静,赵或托腮垂眸,看着沈凭为自己细细处理伤口,即使是真的痛了,也不再发声,皱了下眉头便忍过去了。


    待处理好一切之后,沈凭想起身把东西收拾好,不想手臂又被按住,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抬头,下颚就被赵或捏起,两人在死气沉沉中接了个吻。


    很轻的一个吻,赵或百般不舍地分开后,还不忘舔了下嘴角。


    沈凭一动不动,由着他做着小动作,嘱咐道:“这两天伤口不能碰水。”


    赵或道:“那怎么行,我还要洗澡呢。”


    沈凭:“”


    果不其然,下一刻见赵或得寸进尺道:“除非哥哥帮我洗澡。”


    沈凭只是静静看他,一言不发。


    赵或看着他无奈的神情,撇嘴道:“好吧,不愿就算了。”


    沈凭把他的手臂放好,将面前的狼藉收拾干净,说道:“热水放好了,你现在去洗,我替你拿衣袍。”


    赵或喜上眉梢站起身来,看到沈凭抽不出手忙碌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咬了口他的脸颊,之后吹着口哨进浴间。


    这一次的比试中,赵或不仅受了外伤,还受了内伤,所以沈凭刻意让李冠捡药回来,另一头让莫笑煎了内服药,而自己则拿着泡澡所用的药草往浴间而去。


    只是他在靠近浴池的途中却听不见水声,待走近一看,发现赵或泡在池子中纹丝不动,视线一直停留在角落出神,背影看起来落寞而无助。


    沈凭站在原地不再往前打扰,明白他依旧陷在今日的比试中没有走出来。


    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和亲一事无法避免,赵或用比试想要换取一线生机,但显然盛寻劝是有备而来。


    国宴上,赵渊民看出盛寻劝对赵睦的欣赏,为了两国邦交,避免再起战事惹得民不聊生,影响后世对帝王的评判,皇帝不惜利用女儿讨好南诏国,以此换来两国的和平。


    其实赵或迎接使团时,是他初见盛寻劝。


    但两人之间的交集并非在魏都开始,准确来说,应是官州。


    赵或和沈凭破坏他对官州暗藏的野心,阻止南诏人在官州的肆意妄为,无意间便和盛寻劝结下了恩怨。


    如今张子航和庆平公主受命下官州,加之丝绸之路通向了南诏,南诏拒绝不了商旅,也就意味着大魏可随时安插属于自己的眼线,明里暗里都在表态这大魏的立场,不容外敌再觊觎大魏的领土。


    所以盛寻劝入京后,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是以君主的身份揣度了赵渊民的想法,从而想尽一切方法搅浑,因为无论结果好坏,对于南诏而言,并无损失。


    毕竟他们休战多年,养兵蓄锐,根本不怕打仗,何况他们对官州了如指掌。


    虽然今日只是区区舞蹈的对赌,但其中的含义早已牵扯到邦交。


    今日若是赵或赢了,这曲胡旋舞他可以让任何人跳,也绝不会给机会盛寻劝借此羞辱。


    可是赵或输了,他防不胜防,他知道这一输,很有可能姐姐便躲不了这场和亲。


    所以他如何能甘心,只能在众人的失望中,强颜欢笑回了燕王府,却始终还在想方设法安慰身边人。


    沈凭抱着衣袍轻手轻脚搁置一侧,之后站在暗处安静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他的后背上,用视线将那些沙场中留下的疤痕描完,默默陪着他发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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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陪我


    赵或拨动水池时, 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看见沈凭的影子。


    他猛地转身看去,眼底收到一抹扬起的笑容,忽地心头一酸, 小声喊道:“哥哥。”


    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立刻收声轻咳了下, 想把自己藏好后再继续说话。


    不想沈凭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抬手捧起他的脸颊,轻轻揉了下说:“有内伤在身, 不要乱动。”


    赵或嘴角无意识扁了些许,乖乖点头蹭了下他的掌心, “陪陪我。”


    不开心。


    沈凭干脆坐在水池边上, 不顾衣袍被打湿, 慢慢将他转过身后, 取来药草倒向浴池,随着一阵药香味弥漫开, 沈凭挽袖打湿帕子, 开始替他擦拭着肩背。


    他的指尖轻抚过肩背上的伤疤,那些都是赵或成长的痕迹, 被藏得严实, 叫人容易忽略。


    赵或阖目靠在池边, 尽可能触碰到他的身体,甚至为了靠近些, 把脑袋往后仰去,故意阻挠他的动作, 不断黏着蹭人。


    他想引起沈凭的注意。


    他做到了。


    沈凭擦背的手一顿, 转而垂头看他, 顺手将他的脸颊仔细擦拭。


    赵或后仰着头, 深邃的眼眸中全是沈凭的倒影,“哥哥。”


    他又是不带想法地喊了一句。


    沈凭回应了他,指尖恰好落在他的眉眼处,又在沉默中对视。


    他轻声问道:“仰着不累吗?”


    赵或摇头道:“不累。”


    他能一直看着。


    沈凭的指腹轻轻滑过他的脸颊,忽地低头吻了下他。


    然而未料赵或使坏,蓦然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直起身侧过脸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唇齿交缠须臾,待分开时气喘吁吁,双眸凝视着对方时皆笑出了声音。


    沈凭揉了下他的脑袋道:“惊临,你真的很像动物园里的大猫。”


    但赵或没听懂,好奇问道:“动物园是何物?”


    沈凭一愣,当即想起自己把现代的东西说了出来,正当他思索着要如何瞒天过海时。


    赵或忽地又说:“哥哥,有时候你说的一些事物我都不懂,譬如先前你为救我受伤,昏迷前让我为你喊救什么车,还要打什么针,我断是一句都没懂。”


    沈凭想借擦背转移注意力,却在他的话中愈发心慌。


    看来伪装得还是不够好。


    赵或看他专心照料自己,垂头在自己一侧,那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他贴过去一些,一口叼住沈凭的耳珠,听见一声轻哼后,仍旧不舍得松开,虎牙将耳珠研磨,舌尖轻触耳廓,含糊道:“还有哥哥写的字,总是自成一派,实在让我好奇。”


    沈凭被他咬住时,脸颊和脖颈瞬间涨红,连忙把人推开后跌在池边,双手撑在地上,衣袍在擦背时被打湿不少,除了那张脸以外,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的。


    他有些仓皇失措,却又不得不端正态度道:“好奇归好奇,别太过分了。”


    赵或原先不过是想惹一惹便收手,眼看此时此刻,发现自己被勾起了火。


    沈凭发现他眼中的变化,立刻察觉不妙,从地上爬起来往屋外跑去。


    怎料人还未爬起,脚腕被人一拽,猛地拖回了池边,他没稳住摔了下,磕红了膝盖和手腕。


    回头一看,赵或已从浴池中起身逮他,身上还沾着几片药草,看起来和沈凭一样潦草了。


    “赵惊临!你的伤啊!”沈凭盯着他渗出血的手臂,拔高声提醒他。


    但赵或丝毫不在意,待他转身时手心用力一拖,直接把人拽到了池子中,随着水花溅起,池子四周全被打湿,连着药草都扑腾了出去。


    药味顿时在浴间被炸开。


    眼看沈凭扑腾着,赵或哪还顾得了伤口,双手把险些溺水的人捞起,举高在手里,抬头看着面前湿漉漉的人,狡诈笑道:“抓住了,哥哥别跑。”


    沈凭虽然没被呛到水,但也被吓得不轻,毕竟几次溺水的后遗症还在,此刻被赵或提在手里仍旧心有余悸。


    他瞧见赵或包扎好的伤口渗出血后,气道:“能不能乖乖坐着别闹!”


    赵或把他放下,偷偷笑了两声,瞥见他手脚关节有些发红,嬉皮笑脸道:“别生气嘛,我就是闹着玩的。”


    沈凭没好气道:“那你也不能拿伤口闹啊。”


    “知道了。”赵或听话点头,并且后退两步坐在池边,仰头对着他傻笑,任由他打骂,“我坐着了,哥哥别生气。”


    沈凭见状哪还气得起来,最后只能气自己对他太心软。


    即便弄得眼下这副湿透的模样,见他坐着朝自己笑时,也板不起一张脸,唯有化作一声长叹后为他收拾。


    他走到赵或面前,想检查手臂的伤口时,视线朝下移去,忽地神情顿住。


    沈凭抬眼朝他的脸颊看去,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伤口处,似乎真的在等着自己包扎。


    然而下一刻,赵或骤然僵直了身子,全身的血液仿佛涌向一处,让他猛地低头看去,震惊看着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他得到了赏赐。


    沈凭的身子几乎泡在水里,慢慢描过那轮廓,湿热的气息扫在上方,夹杂着生疏的啃噬,让赵或头皮发麻,忍不住将指尖穿入他的青丝,锁住他的后脑勺。


    天旋地转的快意叫人呼吸困难,也令赵或险些交代在了他嘴里。


    窒息的感觉叫人头脑缺氧,沈凭初尝此招,不想被灌得双眼发红落泪。


    赵或看见那双湿眼时,心底有些愧疚,可是想要挣脱之际又被按住,令他哭笑不得,只好怜惜抹掉那眼角的泪珠。


    他好心劝道:“哥哥别勉强。”


    可下一刻,他又险些被吸走了魂魄,情不自禁阖眼叹出声。


    待睁眼后,他难以置信看向沈凭,发现那含水美眸里竟藏着狡黠时,不由轻哼了声。


    “我迟早要被你玩死。”话落,他的指尖扣紧。


    用恶劣对峙狡猾。


    刮过一场夏雨,空气中带着几分清凉。


    苏家的茶楼里,一处景色绝佳的茶座上,面对面坐着两位男子,待小厮为两人看茶后恭敬退了下去。


    随之听见敲打算盘的清脆声响,少顷过去,苏尝玉从金算盘中抬头道:“你和虞娘熟悉,找她物色姿色上好的姑娘,应该不需要市价那么贵。”


    对面之人端着茶水,慢慢抿去一口茶,“不行,我要百花街无人知晓的姑娘。”


    苏尝玉道:“你用作何处?”


    “册封郡主。”沈凭把茶杯放下,“且要懂胡旋舞的姑娘。”


    苏尝玉当即明白他意有所指,将身子朝前压去道:“你要用来吸引南诏王?”


    只见沈凭轻轻颔首,“此事不可声张,所以要你出面去寻人。”


    他作为断袖若寻人回府,只怕会引起怀疑,所以他只能让苏尝玉相助自己。


    而此人的用处正如苏尝玉所说,是用来吸引盛寻劝所用,眼下长公主在教坊司编舞,不让长公主和亲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代替品。


    苏尝玉思忖再三还是应了下来,只是他有些顾虑,问道:“你如何能保证,南诏王就一定看得上这位郡主?”


    沈凭看着他淡淡笑道:“因为我不能保证,所以才找上你这位去过南诏国的人相助。”


    苏尝玉一时语塞也无法反驳,若是这么说的话,确实有迹可循,毕竟自己因行商见过南诏姑娘。


    他吃了口茶道:“行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


    说着他把金算盘一丢,捏了块糕点吃起来,端倪了番沈凭道:“我听说御史台这段时日咬着你不放,可是因围猎会一事?”


    沈凭沉吟了下,道:“不错,后宫那位生了气。”


    皇后因围猎会遭了皇帝的谴责,皇后虽对沈家动了想法,但奈何眼下沈凭稳坐吏部,且若是和赵或走得近,对于世家而言利大于弊。


    只是她仍旧松不去这口气,遂找御史台参了两本沈家,大致都是和品性不端有关。


    皇后此举原不过是想打消绯闻,警告沈家和燕王府保持距离。


    可谁料清流派竟出面添油加醋,将这件事情闹上了朝廷,沈凭在朝中三番四次被冷嘲热讽,甚至愈演愈烈,惹来不少百姓朝吏部官署门前围观。


    但胜在他于吏部中向来不苟言笑,办事雷厉风行,对下赏罚分明从不徇私,以至于内部并未因此闹得鸡飞狗跳。


    只是他生疑清流派此举居心何在,就连赵或都怀疑是否有人从中作祟。不过沈凭没有和他坦言也许和赵抑有关,所以打算自己暗中想办法处理。


    苏尝玉见他愁眉不展,搁下糕点笑道:“区区流言蜚语应该难不倒你沈幸仁才是,若实在觉得困扰,依我看,不如趁早打破这绯闻才是好的。”


    沈凭如今心绪不宁,对于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只想着解决和亲之事。


    闻言,以为苏尝玉似有妙计,遂顺着问道:“说个办法?”


    苏尝玉虽然没有感情经验,但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双眼珠转溜了下道:“你脚踏几条船,干脆往大的玩,朝廷那群迂腐的官员不就无话可说了吗?”


    沈凭听完他的胡说八道,忍不住翻了眼,“算了,你把寻人的事情给我处理好便罢。”


    但苏尝玉穷追不舍道:“你不试试又如何知晓不行?”


    他甚至还想得到别人的认可。


    沈凭道:“物极必反啊苏当家,方老先生没教你吗?”


    苏尝玉努了努嘴说:“不至于,届时你来找我,我带你去见那群商贾,走走过场,再把谣言散出去,指不定此事就摆平了。”


    沈凭懒得再和他搭话,回想方才谈及的人,苏尝玉话锋一转道:“说起来,老头先前还提了一嘴你。”


    两人对视一眼,沈凭意识到他说的是方重德,便等他接着说下去。


    苏尝玉道:“他说你去了几次城外小舍,但也没登门拜访,似乎对你颇有几分好感。”


    沈凭有些意外,想起之前受了委托,的确暗访了几次方重德,当时自己还以为天衣无缝,不料早被发现了行踪。


    他此刻的心中千愁万绪,也不知该问些什么,索性不去追问,顺着苏尝玉的话闲谈他事。


    一盏茶过去后,两人起身道别。


    苏尝玉离开前还不忘关心道:“我瞧你嘴角的伤,怎的总不见好,不如去我家药堂捡些药泻火。”


    沈凭脚步一顿,不想回首被他察觉脸上的异样,头也不回道:“罢了,你还是为见初捡点药过去吧,他因你被家法伺候,眼下还没好呢。”


    话落,他未曾发现身后人听闻时脸色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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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刀具


    敲门声惊扰了屋中人, 得了应许后,厢房门被推开,管事上前低声禀报时, 换药之人的手停顿下来, 随后颔首, 直到管事离开,他才慢慢将衣袍穿起,朝着后门的方向而去。


    甫一拉开门, 就看见门前来回踱步的身影,他冷冷道:“苏画秋, 你来做什么?”


    苏尝玉闻声立刻转眼看去, 入眼看见贺宽披着一件长袍走出, 踌躇半晌才上前回道:“听说骁果军有意想要兵器, 想来打探一番消息,若需我出手相助”


    “不用, 滚。”贺宽斩钉截铁下了逐客令。


    料到会吃闭门羹, 苏尝玉也不着急,盯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睛道:“这是义捐, 不必给钱。”


    话落, 他捕捉到贺宽眼中闪过的一丝狐疑, 连忙走近一步续道:“我是真心实意的。”


    然而下一刻,只见贺宽身后握住两边的门扇, 一言不发将门关上,“苏当家请回吧, 大魏受不起你的施舍。”


    “贺见初!”苏尝玉冲上前一把拦下, 挡住他要闭门的动作。


    不料宽袖一甩, 他们余光皆瞧见有一物从袖中落下, 两人同时朝地上一看,苏尝玉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欲上前捡起,却被贺宽手疾眼快抢先夺走,退后几步摊开掌心查看,发现竟是药瓶。


    贺宽带着不解朝他看去,只见苏尝玉躲开自己的视线不语,站在原地左顾右盼。


    他眯了下眼眸,捏着药瓶认真端详着道:“苏画秋,你不是为了义捐而来的吧。”


    苏尝玉摸了下鼻尖说:“义捐也不是不行。”


    贺宽眉梢轻挑,靠近后绕着他说道:“苏家算盘手打遍天下,出了名的精打细算,做义捐,你的心不会滴血吗?”


    怎么可能不会?苏尝玉心想。


    只是为了找借口过来罢了,此时他被贺宽绕得心烦,索性闭上眼道:“我这是为自己积德,省得被人造谣诬蔑。”


    “造谣诬蔑?”贺宽停下脚步看他,“难道你当年联手外敌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是空穴来风吗?”


    苏尝玉感觉到声音直逼跟前,疑惑睁眼,突然发现他居然站在自己面前,距离贴得近,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用胸膛撞出去了。


    “你别、别靠那么近。”他有些尴尬地退后两步。


    贺宽发现他脸上有些局促,以为他心虚,又走近一些,把手中的药瓶举在两人面前,质问道:“苏画秋,老实交代,这里头是不是毒药?”


    苏尝玉一愣,有种好心喂了狗的感觉,眼中不由生了些愠怒,但毕竟身在贺家,不敢声张,只能压低声说:“我可能是人品不好,但是我们也算生死之交吧,你处处对我提防就不说了,送个金创药你也要训我,你们贺家人是不是太薄情了些?”


    听见金创药时,贺宽有些不可思议,又见他满脸不服,蓦地失笑一声说:“就为了这个?那你鬼鬼祟祟的,又是义捐又是走后门,我当是你准备暗杀我呢。”


    “贺见初!”苏尝玉怒目圆瞪盯着他,“我暗杀你做什么?若不说义捐你能降尊出现吗?若走正门我能活着离开吗?你真的满脑子废料,左右都找不出一点机智了,混蛋!”


    贺宽闻言眼睛一亮,看着这张嘴喋喋不休地输出伤害,嘴角的笑容莫名加深几分,险些寻不见脸上那一本正经的样貌,“看来你和沈幸仁走得近之后,别的没学会,倒是这张嘴学会反驳了。”


    苏尝玉瞪他,“还不是你逼我的。”


    贺宽把药揣回兜里,瞧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抬手掐着他的耳朵,轻轻捏了下,“为何送我金创药?”


    苏尝玉脱口而出道:“你不是被家法伺候了吗?”


    贺宽抬了抬眼帘,“沈幸仁告诉你的?”


    但苏尝玉不回答他,只扬袖拍开他的手,“你少管闲事。”


    说罢,突然见贺宽将他步步逼退,问道:“到底是谁多管闲事?”


    苏尝玉见他贴身靠上前,连忙朝后退躲开他,听见质问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那你把药还我。”


    贺宽怔了下,心想怎么还有送礼讨回的道理,正想嘲弄一番他的气量,眼角瞥见他后脚将要被门槛绊住,连忙伸手想把人扯回来。


    乍一见,苏尝玉以为他要对自己出手,吓得后退更快。


    只见贺宽双眼睁大,苏尝玉未明白他眼中的惊讶实为何意,结果脚跟传来一阵磕绊的痛,整个人顿时失重朝门外摔倒而去。


    贺宽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拉住他的腰身,想把人拉起身时,自己却又被苏尝玉扑腾的脚给绊倒。


    眨眼间,两抹身影互相抱着滚下台阶,跌落在无人的巷子中,金算盘和药瓶散落一地。


    意料中的疼痛未曾传来,苏尝玉感觉自己身下压着个人,抬头撑起后坐直一看,顿时愣住。


    我的天,被坐着的不是贺宽还能是谁?


    他的脸颊猛地涨红,手脚僵硬不敢动弹,哪怕脑海里一直下命令要离开,他依旧慢几拍做不出反应。


    贺宽见他一动不动,抬手枕在后脑勺处,仰视着身上的人道:“苏画秋,你是不是只会算账?”


    “啊?”苏尝玉不明所以。


    贺宽道:“你蠢得让我难以招架。”


    苏尝玉瞬间清醒,慌不择路爬开,借着月色捡起金算盘,刚要爬起身跑掉,结果腰间一紧,低头看去,瞧见腰带被人从身后拽住不放。


    “想走?”贺宽拉着他的腰带在手,把人拽了回来,苏尝玉感觉屁股一痛,又狼狈跌到了贺宽身边。


    苏尝玉红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只觉得今晚把脸都丢光了,唯有埋头在身前,自欺欺人不去看他。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在地上,随后贺宽把脚边的药瓶捡起,抬手递到他的面前。


    苏尝玉看见出现在眼前的药瓶,以为他要还给自己,低声道:“是给你的。”


    “我知道。”贺宽把药瓶放在他手中,抬手把衣袍解开,之后在他面前转过身,“替我看看后背是不是又摔出血了。”


    苏尝玉愣了下,连忙握着药瓶在手,抬眼朝面前看去,只一眼,他为眼前这伤痕累累的后背而感到错愕。


    莫说未愈的鞭伤了,还有沙场上留下的各种伤疤。


    贺宽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回首扫了眼,瞧见苏尝玉的神情时又转头回去,语气轻松道:“别看了,快上药。”


    苏尝玉闻言顿时回神,忙把手中的药瓶打开,朝他坐近了些,把药粉小心翼翼撒在裂开的鞭伤处。


    贺宽见他不说话,遂问道:“怎的沉默了?”


    苏尝玉只觉内心莫名添了丝心烦,闷闷不乐说:“贺家还真是无情。”


    贺宽听多了诸如此类的话,便当作是家法严明去听,“强将之下无弱兵,你若生在贺家便知道了。”


    未料听见一声不屑的轻哼,苏尝玉道:“贺家老爷子这脾性,估计就你受得了,可能我生在贺家,也免不了整日被揍。”


    去哪都是一顿打,还不如留在苏家呢。


    话落,贺宽并未立即回话,安静须臾后他才说道:“其实这是老爷子平生第一次动手。”


    因为一个“卖国贼”。


    苏尝玉没想那么多,只想起沈凭从前说过的话,回道:“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这一次贺宽不再接话说下去。


    上完药后,两个人从地上起身,瞧见双方皆是凌乱的模样时,竟同时发笑。


    苏尝玉少见他这般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他道:“拿着,下回可没有这么好的态度了。”


    又是送药又是上药的,他快成贺家的菩萨了,就差立碑放家里供着才是。


    贺宽敛起笑,又端着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道:“也许还有呢。”


    苏尝玉狐疑睨着他。


    贺宽提醒说:“你不是我抢回来的压寨夫人吗?”


    苏尝玉搭下脸骂道:“呸!衣冠禽兽。”


    他看着贺宽往贺府走去,门扇被他握在手中,两人最后相视一笑,看着这扇门被缓缓关上。


    待门再被推开时,只见沈凭手中拿着几张宣纸走近赵或。


    书房的桌案一片狼藉,每张纸上落满各式各样的图案,仔细一看,那些图案的样式神似利器。


    沈凭把手中修改出的图纸递给赵或,上方画着的是一个小型的冷兵器。


    当赵或接过时,好奇问道:“这又是何物?”


    沈凭道:“指虎。”


    是他所生的时代里,被禁用的近战武器。


    今日他前来只是想检查赵或的伤口,但发现他在为骁果军的兵器做改进,两人一番交谈后,才得知苏尝玉为骁果军义捐。


    而赵或的目标,则是为了他带回来的那五千精锐。


    时至今日,沈凭才渐渐了解赵或的一切,知晓他时刻在意着出生入死过的精兵,甚至借贺宽之手,抓着这群精锐在手训练,为京都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赵或从图纸中抬首,最后拨开桌上其余物,把他画出的几张图纸摆在正中央,认真琢磨着各种形形色色的兵器,直到少顷才道:“等会儿我命李冠送去军器监。”


    沈凭在书案堆满的纸中找出另一张,推到他的面前道:“我要这个。”


    那是一把蝴/蝶/刀。


    在现代时,他曾有一段时间沉迷FPS游戏当中,花大价钱疯狂开箱,有数不清的金色传说。但后来觉得不够满足,四处搜罗周边,甚至玩私人定制,琢磨出了些名堂,不想竟有机会让他大规模实现。


    赵或一听,顿时抬头朝他看去,眼中带着笑意,似乎对于他主动索要东西而感到开心,眉眼不自觉扬起笑道:“区区小刀,除此之外,哥哥还想要什么?”


    说着伸手把人捞到怀里,虽然让他坐在了腿上,却不让他分心去看面前的图纸。


    沈凭的脸颊被他强行掰过,看着他期待的双眸,浅笑道:“我想要的宝贝多着呢。”


    赵或毛遂自荐道:“算我一个。”


    沈凭抬手捧着他的脸颊,低头吻了下说:“自然不能没有你。”


    赵或顿时心花怒放,将他搂得更紧,埋头在他怀里蹭道:“哥哥再说一遍,我还要听。”


    沈凭搓了把他的脑袋说道:“礼尚往来,你先说。”


    赵或一顿,在他怀里思忖片刻后抬头,认真看着他说:“沈幸仁,我好爱你啊。”


    顷刻间,沈凭的心脏猛地顿停,二话不说俯身低头堵住他的唇。


    作者有话说:


    拉快一点剧情线,后面会有刀。


    预收求收藏,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10章 雪云


    时值雨季, 听雨楼的四周落满雨帘,雨声萦绕高楼,廊下忽闻琴声, 织出一悠长曲谱。


    脚步声朝着廊下靠近, 顿足时听见有人行礼道:“王爷, 大公子出现在百花街了。”


    琴声戛然而止,赵抑拨弦的动作停顿在琴上,并未抬首朝来人看去, 轻声问道:“还有何人同行?”


    姜挽摇头道:“只有大公子一人,不过今夜苏尝玉和商旅也在。”


    赵抑修长的手指缓缓朝下, 指尖一挑, 琴声再起, 他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派人去吧,代替品好找, 事不好惹, 等事情闹大了,该来的人总会来的。”


    姜挽颔首揖了下, “阿挽告退。”


    离开了听雨楼后, 姜挽朝着府外快步走去, 刚踏出门时,看见撑伞走回来的杨礼。


    两人迎面走上前, 杨礼率先开口问道:“去哪呢小家伙?”


    姜挽挥开他想摸自己脑袋的手,努嘴道:“我不是小家伙了。”


    杨礼轻笑说:“弱冠之年未过, 在我和王爷这都是小孩儿。”


    姜挽懒得和他争辩, 伸手索要他手里的雨伞道:“给我, 我要出门办事。”


    杨礼下意识把伞递给他, 顺口问道:“可要送你一程?”


    闻言,姜挽抬脚离开的动作顿住,思忖了下说:“杨大哥,王爷也有事情交代给你。”


    杨礼正色看他,“何事?”


    姜挽认真说道:“王爷命你请京兆尹梁大人,晚些前去百花街。”


    琴声流转,灯光璀璨,纸醉金迷,百花街的风情叫人眼花缭乱。


    沈凭为了郡主一事前来,得了苏尝玉的相助,今夜他会借着商贾和苏家商谈作为遮掩,在画仙楼中和买下的女子见面,顺便制造声色犬马的自己,暂且以此把脚踏两条船的谣言击破。


    毕竟,于他从前的身份而言,这一点根本不算什么。


    杂乱的交谈声被隔绝在内间,沈凭端详着圈椅上坐着的女子,一袭布衣也难掩其美艳绝伦,身姿曼妙,但却十分内敛,身上被一股阴郁所笼罩,令沈凭眉头紧皱。


    按照苏尝玉所言,南诏女子多为温婉,性格爽快有主见,而非温顺内向。


    正当他犹豫之际,面前的女子抬首朝他看来,包含害怕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谨慎。


    沈凭紧锁的眉头在瞬间舒展,因捕捉到一丝的异样,恍然间明白苏尝玉选她的原因。


    他朝着女子走近些许,淡淡道:“抬头。”


    女子缓缓把头抬起,绝美的脸庞满是伪装的害怕,但放松的掌心还是将她全然出卖。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问候道:“公子,奴家名唤雪云。”


    “雪云。”沈凭凝视着她,“好名字,但演技差了些。”


    闻言,雪云神情一滞,眼底顿时起了慌乱,被人戳穿后显得无地自容,脑袋也不着痕迹地垂了下去。


    苏尝玉靠着直视识人,所以雪云的伪装躲不过他半炷香。


    且此时选她也有优势,不需要刻意去培养和公主相近的气质,因为此人能快速模仿并且伪装。


    是一枚极好的棋子,也充满着野心。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打落在窗台前,偶尔划过一道闪电,为今夜之行添了些许迫切。


    沈凭移开目光,转身把桌上的包袱取来,拿到她的面前放下后道:“明日寅时,会有马车到昌盛大街接你,入了宫门后,有人会带你去教坊司,切记自己的身份,倘若有别的心思,别怪刀剑无情。”


    雪云在他的眼神中打了个冷颤,随后起身行礼道:“公子赐予的荣华富贵,雪云没齿难忘。”


    沈凭刚要说什么,忽地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他们两人相视一眼,随后看见雪云很利落地起身,寻了个隐秘的角落藏起来。


    打开门时,看见苏尝玉着急说道:“不好,南诏人来了。”


    沈凭不解他话中的意思,就算是当面碰上,只要没有冲突,不至于这般慌张才是。


    苏尝玉干脆把他往里头推进去,反手将门关上道:“今夜和我谈事的商贾听懂南诏话,方才出门时路过那群使团,听见他们说要找舞女。”


    “舞女?”沈凭蹙眉,但转眼立刻警醒,朝着后方看了眼,“来画仙楼找女子,看来有人知道我们今夜的行动了。”


    苏尝玉知道雪云还在屋内,遂问道:“现在先把人带走才行。你想办法,我和那群商贾先周旋,寻到时机进来和你接应。”


    沈凭颔首,随后看着他离开了厢房。


    转身之际,看见雪云抱着包袱走出,沉默须臾后,沈凭率先安抚道:“别怕,今夜会让你安全离开的。”


    雪云迟疑了下道:“公子,我可以伪装成男子。”


    沈凭道:“好,我去给你取衣服。”


    “等等。”雪云喊住他的脚步,走上前把包袱解开,那是一套宫女的衣裳,她扫了圈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在沈凭的身上,“还请公子借我外衫一用即可,我能改良。”


    话落,她折身取来剪刀,心疼看了眼面前这袭好看的衣裳,最终狠心一裁,将精致的滚边全部剪掉。


    待房门再被打开时,沈凭带着人从里头走出,此刻的雪云看起来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家丁,垂眼跟在主子的身后一言不发。


    苏尝玉上来瞧见时更是一愣,但来不及细看,随后和他们一同离开了包厢。


    怎料刚一踏出门,沈凭余光发现雪云的身影消失,回头一看,发现她被商贾给拖住了。


    苏尝玉和沈凭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把人扯回护在身后。


    雪云及时收住声音,眼下被救回,为避免暴露只能紧贴着沈凭的后背。


    那厢苏尝玉上前拦下商贾,替他们拖住脚步,招手让路过的小倌来伺候这群醉鬼,不料喝醉的商贾把小倌猛地推开,挣脱掉苏尝玉,朝着沈凭的方向扑来。


    沈凭把雪云护紧,随着他的手臂一抖,袖下藏着的蝴/蝶/刀落在手心,目光凌厉等着商贾的到来。


    不想苏尝玉跨上一步,也不顾情面不情面的事,拽着商贾的衣领,随后把人掼进屋内后,一把将房门拉上。


    “走!”苏尝玉喊道。


    沈凭握着雪云的手腕转身,怎料后路再次被堵,这一次竟是那南诏师爷。


    师爷带着几人把长廊堵住,令沈凭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两人双眼交汇,把眼底的涌动瞧得一清二楚。


    师爷似笑非笑道:“大公子,别来无恙啊。”


    他把目光落在雪云的身上,好奇道:“原来沈家的丫鬟都在百花街买的吗?”


    话落,他周身之人皆起一片笑声,而雪云在听见沈凭的身份时,垂头朝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看去。


    未等沈凭回答,苏尝玉走上几步,把雪云拉到自己怀里,目视着师爷道:“区区外人,竟屡次在大魏中放肆冒犯,当真不怕遭报应么。”


    师爷听闻时轻声一笑,“谁人不知两国和亲在即,只是有人居心叵测蓄意破坏,我便奉命前来处置罢了,这何错之有?”


    沈凭眉梢微蹙,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师爷这般巧遇,恐怕不是因王的命令而来的吧。”


    师爷脸色一沉,走近两步道:“难道不是大公子想阻止这场和亲在先?”


    说着他突然朝雪云扫去一眼,只见苏尝玉手疾眼快举起长袖挡住,把人抱紧在怀,冷冷瞥向师爷。


    见状,师爷装模作样笑了笑,佯装无事发生般。


    苏尝玉觉察此人难缠,索性朝沈凭说道:“幸仁,怀里的人我看上了,今夜便不让给你了。你们先叙旧,我带着她先走一步。”


    说罢抱着雪云告辞离开。


    师爷立马拔腿想要追上,不料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随着铁片拨动的声响传来,他的脚步骤停,视线缓缓朝脖颈处移下,发现被一把从未见过的匕首挡住去路。


    沈凭定定看着护卫,冷声道:“诸位再向前一步令师爷受伤,便不是我的过错了。”


    师爷缓缓朝后退开,眼睁睁看着苏尝玉带人离开。


    他转头朝沈凭看去道:“你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大公子,你阻止不了孟家死而复生,断然也改变不了大魏皇帝和亲的决心。”


    随着蝴/蝶/刀收回,沈凭因他的话而变得警惕,当即上前逼问道:“死而复生是何意?”


    师爷道:“难道孟悦恒死之前,就没有告诉你什么吗?”


    沈凭意识他或许知晓撑着孟家背后之人,“你们有恃毋恐,正是知道有人会暗中相助于你们,才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是不是?”


    师爷扬眉说:“大公子果真聪明伶俐。”


    说话间,他的视线瞥向沈凭身后,那群满是醉鬼的厢房房门被打开,里头一群商贾正衣衫不整地胡闹,满屋的春光不堪入目。


    沈凭道:“你们处处刁难,是为清流派做事?”


    师爷觉得有趣,收回目光看他,耸了耸肩道:“于我们而言,相助哪一位皇子都不重要,只是恰好选中的不是你这边罢了。”


    话音刚落,突然见他抬手朝着沈凭肩膀用力一推,犀利的目光中满是快意。


    沈凭不慎朝后踉跄退去,脸色一变,殊不知将要发生何事。


    而下一刻,他身后的衣领被人一拽,浑浊的气味扑来,他朝后一倒,跌进那群烂醉如泥的男人怀里。


    师爷将他眼中的仓惶收尽眼底,得意道:“好好享用吧,沈大公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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