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过关山 > 120-130
    第121章 太师


    拜见方重德的决定, 并非的沈凭心血来潮。


    他在牢狱中的日子,清醒之时都在谋划着一切,若是自己的存在, 是两派的阻碍, 那他就要把这个阻碍无限放大, 直到势不可挡。


    苏尝玉带他去了一个新的住处,据说是朝中有人得知方重德在旧址,三番四次上门拜访, 虽然这些人看似为了讨教而来,但方重德靠着蛛丝马迹, 也能猜到是清流派的人。


    沈凭提前投帖, 但还是被拒了, 他视而不见, 依旧准时来到屋舍门前,站在禁闭的宅门前一动不动。


    今天他做好了站足一天的准备, 即便苏尝玉三进三出, 劝了他数回,他还是无动于衷, 非要见到方重德不可。


    眼看天色渐暗, 待黄昏之际, 院子中便能感受到微冷的夜风拂来。


    期间苏尝玉给他端了茶水,沈凭抿了一口后又搁地上放着, 苏尝玉苦口婆心劝他回去,担心他腿脚的伤站久了不好, 但沈凭仍旧不为所动, 久而久之, 连眼睛都闭上了, 不再搭理对方。


    后来苏尝玉劝得也口干舌燥,加之苏府派人来传有人登门拜访,他便也不作逗留,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待院子中空无一人时,忽地见宅门被打开,沈凭不动声色看着方重德走出。


    两人连视线都没有交汇,而方重德只是去后厨便又回去了。


    如此又过了两个时辰,待到深夜之时,屋外断断续续下听见沈凭吸鼻子的声音。


    其实沈凭早已站不稳了,全凭借意志力坚持到此时,他的五官全部集中在站立这件事情上,如若有人戳他一下,或是风再稍微大些,也能轻易将他吹倒。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打破这场僵局的,竟另有其人。


    此地位于山中,后半夜时,长廊的风声也变得呼啸起来,沈凭又站在风口,目不转睛盯着屋内,当房门再被打开之际,穿堂风忽地扑面吹来,他眉眼舒展欲行礼时,整个人被风朝后刮倒,眼看着要往阶梯下滚落而去。


    然而,疼痛并未袭来,因为他被一双有力的长臂接住,稳稳落在了宽厚坚硬的怀里。


    熟悉的雪山气息,带着深夜的雾气,还有那双满是不甘的眼眸,都让沈凭错愕在原地。


    “惊临?”他始终觉得不可思议,且从掌心冰冷的温度来说,赵或绝不是刚到的。


    赵或躲开他的视线,一把将人扶起站稳,随后打算抬脚离开。


    “殿下留步。”门口站着的方重德唤道。


    两人循声朝他看去,只见老人面色平静扫了眼沈凭,说:“把人一并带走吧。”


    但赵或却毅然回绝道:“我不会带他走的。”


    他看向沈凭续道:“我会尊重他所有的选择。”


    沈凭眼帘一抬,眼底藏着的思绪开始翻涌。


    只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方重德欲将门关上时,沈凭拖着麻木的双腿扑上前,用手猛地卡在门缝中央,不顾被门夹住的疼痛,在老人震惊的目光中,面不改色道:“若老先生无意,何须为屋内续起灯火!”


    方重德眉梢微蹙,与他对视片刻,呼啸的穿堂风吹灭屋内烛火的那一刻,黑暗中传来老人的一声叹气。


    沈凭说得不错,他不让烛火灭去,是年纪大了,为了看清屋外是否还留着人影。


    老人的身影来回走了两趟,将他们面前的小桌摆上两道小菜和点心,待落座时,沈凭也毫不客气吃了起来。


    赵或见他泰然自若的模样,视线一直有些飘忽,弄不懂这两人打的哑谜。


    沈凭察觉到身侧的视线,咽下食物后道:“老先生傍晚去后厨时,让人添了菜。”


    方重德道:“你如何知晓是给你的?”


    沈凭埋头吃着东西说:“老先生莫怪罪,我向画秋打听了所有您的事情,自然也包括了吃穿用度,知晓你吃不了这么多。”


    闻言,赵或也不客气,把点心拉到自己面前,一口一个全部吃完。


    随后看见方重德朝自己看了眼,他讪笑道:“他不吃柿子。”


    沈凭差点把嘴里的粥都喷了出来。


    方重德低低笑了两声,对两人也不作打量,直到沈凭把所有东西都吃完。


    待碗筷放下的那一刻,赵或自然而然起身收拾,将厢房留给了他们二人。


    沈凭从袖口中取出拜帖,那是他为了拜见方重德所誉抄的第二份。


    当他的拜帖推到方重德的面前后,老人拿起拜帖细看道:“你今日这般笃定能见到我?”


    沈凭道:“七成的概率,往来者拜帖写明诉求,我诉求不明,但能被轻易窥破来意。晚辈六成赌的是老先生对前朝之事的在意,剩下一成是诚意,毕竟见您之人从不缺诚意。”


    方重德道:“那你可还记得,初见时老身所言?”


    “记得。”沈凭认真看着他,“家长里短能劝慰开解,兵戈暗斗无能为力。”


    方重德道:“所以今日老身仍旧是这句话。”


    沈凭道:“晚辈有一事相问老先生,若是老先生觉得晚辈说得不对,今后晚辈绝不叨扰您。”


    方重德望着他眼中的坚决,思忖道:“且说。”


    沈凭问道:“老先生心中可怀有苍生?”


    这个问题,曾几何时纠缠他许久,也阻碍着他前来见方重德的脚步,他在父亲的话中琢磨许久,始终没能明白当初的反问。


    谁人敢言,方重德的心中一定怀有苍生?


    如今他要亲口问,要这位两朝太师给出答案。


    良久,方重德才缓缓道:“怎会没有苍生。”


    如若没有,他这些年足不出户,却对世间事了如指掌又算什么。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沈凭轻笑一声,道:“太师到底是心怀苍生,还是心怀前朝东宫,仍旧分不清楚。”


    他看着方重德眼中逐渐升起骇然,到变成了羞怒,慢慢气得涨红了脸颊。


    方重德拍桌站起道:“你少胡说八道!”


    “是晚辈胡说八道,还是太师自欺欺人?”沈凭仰头看他,“自先太子被屠后,太师府便开始闭门谢客,属于太师府的门生流离失所,四处求学,甚至入朝为官后自成一派,形成如今之局,难道太师敢说和自己毫无干系吗?”


    方重德骤然朝他伸手而来,抓着他的肩膀逼他起身,“出去!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沈凭起身握紧他的手腕,随后将他的手小心扯开,退后数尺道:“这些年您看似归隐山林,却教出苏尝玉识人之术,为的不是宛如天罗地网的情报又是什么?”


    方重德气得不断喘息,通红的双眸死死盯着沈凭。


    但沈凭却并不退让,而是抬手指着皇城的方向,接着道:“您口口声声说心怀苍生,可在晚辈看来,您只是先太子的忠臣罢了!”


    “闭嘴!”方重德沉声怒道。


    猛然间,房门被赵或推开,连忙上前将摇摇欲坠的老人扶住。


    但是站稳脚跟的方重德却无情把人甩开,指着他们两人道:“出去!”


    赵或在门外将一切都听了进去,此刻见沈凭不动,他也不曾移开脚步。


    沈凭放轻语气道:“心怀天下者,应当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是太师您,似乎并非如此。您谢绝当今圣上,和丞相雨中诀别,呐喊的一句‘锈刀者’,可反观如今安稳的您,遑论大义者,不过是照镜人罢了。”


    方重德身子蓦然僵在原地,愕然看着面前的这位青年才俊,久久不语。


    沈凭抬脚朝着赵或的身边走去,两人并肩而站在老人跟前,随着作揖起身后,沈凭道:“太师,世间能安稳度过一生的人,从不会名垂青史。今夜晚辈话已至此,三后日还会登门拜访,届时只为道歉而来。”


    说罢,他深深看了眼方重德,掌心忽地一暖,还未等他转头看去,人已被赵或带出了厢房。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雾气落在山林小道上行走之人,只有一双靴子将枯枝踩断,而另一人,早已在后背沉沉睡去。


    沈凭埋头在赵或的后颈出,双手揽着他的脖颈,疲倦问道:“为什么要来?”


    他明明都把话说得那么绝情了。


    赵或坚定不移朝前走去,答非所问道:“睡吧,别人不会知道的。”


    话落,他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人悄悄蹭了下,还有睫毛扫过的触感。


    沈凭知道他所指的别人是谁,心底被触动了下,双手不自觉搂紧了些,“惊临。”


    赵或:“嗯。”


    沈凭:“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他感觉到腿上的手将他抱得更紧些,只是依旧没有听见回应,所以抬起倦怠的眼帘看去,却只能瞧见一张神色凝重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


    沈凭道:“惊临,能劳烦你一件事吗?”


    赵或:“嗯。”


    沈凭道:“三日后你替我来拜见太师。”


    闻言,赵或脚步顿停,他想回头看去,但脖颈被勒着,只能瞧见垂落在手边的青丝。


    可他不明白,所以更要询问清楚,“为何要我来?”


    但是没有声音回应他,即便他心中疑团难消,想再问一遍时,却只能听见匀称的呼吸声传来。


    沈凭并未睡着,只是故意不回答而已。


    作者有话说:


    惊临:我和他分开不了一点。


    幸仁:好好好。


    (贴贴)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岳阳楼记》范仲淹


    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22章 宵夜


    不日后, 沈凭收到一份批下来的文书,那是他申请调杨昆山盘查孟家所用。


    文书到手之后,他率先命人送去驿站, 快马加鞭带去官州。


    回到府上, 恰好瞧见从外头回来的沈怀建, 父子两人打了个照面,片刻过去,老管家来传沈凭前去一趟璟王府。


    王府的花园中, 两抹身影同游,院子中是去年杨礼新栽的树木, 长得好的基本都冒尖了, 只等冬天开花。


    沈凭跟随赵抑的身侧, 刻意保持着距离, 两人正谈论着孟家之事。


    涉及政事,沈凭心底再不适, 也没有避嫌的理由, 何况他需要能被自己掌控的东西,才能处变不惊。


    “父皇如今对此事忧心忡忡, 曹公公几次暗中催促尚书省, 你且务必将此事办好。”赵抑如是说道。


    沈凭淡淡道:“这次多亏南诏王出手相助, 若能寻到些许蛛丝马迹,臣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赵抑偏头看了看他, 眸光流转,“另外, 官州先前因冯奇大力推行新兵制, 子航回信说效果极好, 所以今年马继祥打算将此事彻底推行至各州。”


    他的话让沈凭想起当初推行的困难, 如今看来,马继祥上位政绩不可观,又逢新的一年将到,恐怕少不了一顿挨。


    不过即便如此,皇帝也不会让赵或接受兵权,毕竟眼下贺宽统领着骁果军,贺家虽不参与党政,但是有贺同喆收下的铠甲一事在先,皇帝必然怀疑贺家偏向清流派。


    沈凭道:“此兵制的隐患无非是藩镇割据,只要在此下足功夫,便能避免极大多数问题。”


    这番话他也曾对赵或说过。


    赵抑带着对他的欣赏说道:“若你将来有何计谋,不必顾及身份,忠言逆耳利于行,本王不会怪罪于你。”


    沈凭默不作声,只点头应下。


    两人缓步行至湖边,晌午之际气温仍旧颇高,唯有站在树荫下能稍微解暑气。


    湖光粼粼映在两人的眼底,沈凭发觉今日他们身后只有杨礼一人紧随,并未见到姜挽的身影,随口问了句道:“阿挽呢?”


    赵抑眸色清幽,嘴边噙着浅笑道:“离府了。”


    沈凭有些意外,知晓离府必然是要入仕途,表面上撇清和王府的关系。


    但他没有多问姜挽的去向,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自从百花街相处的几日过后,姜挽和他逐渐疏远。


    即使他无心曲解,但姜挽表现出的态度难免让人多想。


    正当他放下了提心吊胆,未料听见赵抑续道:“孔相调了他进吏部。”


    沈凭感觉心脏有一瞬间停滞,脱口而出道:“什么?”


    赵抑朝他看来,耐心解惑道:“阿挽以伴读出身,又历经科考,成绩尚好,国子监和六部都是好去处,他选了六部,眼下你身边缺人,他与你关系颇好,便安排去了吏部。”


    关系颇好?


    沈凭对这四个字有些怀疑,一股不好的预感冲上脑海,令他下意识甩了下脑袋。


    赵抑见状不由问道:“你若是有所顾虑,本王便和孔相再议此事,重作安排。”


    沈凭道:“不必麻烦了,这样也好。”


    若是拒绝,只怕此地无银三百两。


    孔伐此举意图在监察自己,赵抑没有反对,是以认同了孔伐的做法,也能避免日后自己再生意外,出现吏部无人可用的情况。


    这群人老谋深算,凡事都铺好后路,未雨绸缪,即便他对这种擅自安排的行为抗拒,也很难操控。


    但姜挽若是小吏也不好质问什么,毕竟是尚书省的决定,而如今自己公然站了清流派,可谓是左右为难。


    中午用膳后,璟王府有官员上门拜访,沈凭便不作逗留,向赵抑告辞离开了。


    然而前脚刚踏入家门,后脚就收到姜挽任职吏部主事,这个官职沈凭记得很清楚,是当年在自己面前公然辞官之人所坐。


    他一直将其空缺着,不仅是为了点醒吏部的官吏,还打算今年述职过后,从其余州县调人上任。


    不想清流派还是等不及,直接给了姜挽。


    沈凭站在原地沉思少顷后,转身朝着永安学堂的方向而去。


    车轮辘辘,碾过砂石官道,溅起滚滚烟尘。


    马车里,被颠得晕头转向的人还在不断抱怨,吵得一侧坐着之人满脸冷漠,仿佛下一秒要拔刀砍人。


    “贺将军,贺将军,贺将军”苏尝玉喋喋不休地喊道。


    但贺宽就是不回答,不仅如此,甚至抱剑在怀,靠着车厢阖眼休息。


    今日原本是他和赵或两人去验收兵器,但赵或突然有事离开,他需要有人相助,但听闻苏尝玉会赖账,只能派人把他抓了过来。


    眼下账是结清了,但是他的耳根没有一丝清净。


    只因苏尝玉途中想落地休息,但贺宽要求落日前回城,众人便不敢停歇。


    苏尝玉的声音还在耳畔环绕,甚至搭配金算盘的敲打声,配合着马车行驶的嘈杂声,贺宽此刻只觉耐心快被磨灭了。


    直到苏尝玉喝了口冷水润喉,打算继续念经时,贺宽终于忍无可忍说:“聒噪!”


    苏尝玉笑了下道:“舍得开口了?”


    贺宽冷冷道:“信不信把你丢在路边?”


    苏尝玉满脸嬉笑说:“那你试试,看看我下回是不是真会赖账。”


    贺宽一时语塞,说起赖账一事无可辩驳,毕竟误会在先。


    这批冷兵器属私造,且此商贾先前和苏尝玉做过买卖,贺宽为了兵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去到交货地点后,贺宽初识认真拨算盘的苏尝玉。


    他能全神贯注不受任何影响,修长的手指在金算盘上拨得极快,令人眼花缭乱,旁人还未看清,甚至满头大汗复查之际,苏尝玉能把极其准确数目乍现眼前。


    和苏尝玉做过买卖的人,是不会怀疑他拨算盘的本事,还会夸苏尝玉是爽快人,从不拖欠,这些话令贺宽尴尬了一路,对赖账的误会自然不敢反驳。


    此刻他欲言又止,却始终难以开口认错,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苏尝玉见他又闭上嘴,翘着二郎腿继续推算盘,“要我说,贺家的家规还真是棒棍底下出孝子,教了你这么个好孙子出来。”


    贺宽瞥了眼他,“说人话。”


    苏尝玉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倘若今日我不是‘卖国贼’,不知能否换你贺将军一句道歉呢。”


    话题又扯回了赖账之事上,贺宽脸色渐沉,抿着唇半天,也还是没能开口。


    因为苏尝玉说中了一切,而他也用行动默认了这番话。


    苏尝玉道:“贺见初,这些货呢,是还你父亲贺远行山寨救我的恩情。虽然贺老将军对我颇有微词,但我也不在意,陈年旧事了。但是你对我态度稍微好一些,否则哪天我不出手相助了,大家都别好过。”


    贺宽在这话中听出了威胁,他转头朝身侧看去,睨着道:“你还不配说这样的话。”


    苏尝玉偏头凝视着他的双眸,将那眼底的情绪全部看清,目不斜视道:“没有人比我更配说这句话。”


    他坐直身子,接着说道:“只要苏家一日还在,贺老将军还活着,你们贺家少不了得听我的。”


    “苏尝玉!”贺宽被他挑衅起了怒意。


    但苏尝玉并不在意,继而笑道:“你看,你父亲不就是吗?”


    贺宽陡然喊道:“停车!”


    话落,整支队伍渐渐停了下来,车夫刚跳下车,后边就瞧见一抹人影被丢了下来。


    随后还未看清状况,贺宽的话又传了出来,“走!”


    车夫连忙又回了马车上,顾不上去看被丢下的苏尝玉,挥鞭打向马背扬长而去,任由苏尝玉如何喊都不见有人敢回头。


    气得苏尝玉朝着车队大喊:“贺见初!你一定会后悔的!”


    夜色降临,听见敲门声的管家匆匆赶来开门,打开的瞬间,喜笑颜开迎接来人。


    “大公子终于能回家了吗?”老管家打趣道。


    沈凭扬起嘴角一笑,知晓他所指今日自己来来回回,还未曾好好休息过,遂踏进去后问道:“父亲呢?”


    老管家道:“老爷眼下估摸着在书房,大公子可是要过去?”


    沈凭摇头说:“不了,夜色已深便不去叨扰父亲了。”


    老管家又问:“那可有想吃的东西,老奴这就叫后厨准备,过会儿就能带去给你吃了。”


    沈凭想了想,忽地有些想吃烧烤,便随后一问:“不知管家可知魏都哪里能撸串?”


    “撸串?”老管家的脑子顿时宕机,没能明白他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沈凭立刻改口说:“就是,野炊?烧烤?烤串?”


    完了,这会儿是一点历史知识都没记起。


    果然打工只会使人大脑退化。


    代沟实在大,大到他都懒得和老管家解释,干脆摆手说不吃了,垂头丧气回了明月居。


    虽然他并不喜油腻食品,但压力大的时候,大快朵颐的确能为其减压。


    沐浴过后,他习惯性地在窗边坐下,吹着夜风,点着烛火,批阅公事。


    许是提起了烧烤,他忽地听见腹部一阵咕噜作响,让他难以集中精神在公事上,朝着窗外夜色看去,长叹道:“好饿,来个宵夜吧。”


    谁知话音刚落,突然听见院子中传来杂乱的响声,类似有东西掉落在草地的动静。


    他眉梢微蹙,将手中的折书搁置一旁,朝着屋外探身,左右看一圈也瞧不见人影,可那窸窣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令他霎时间警惕了几分。


    随着厢房门被打开,沈凭放轻脚步朝着院子走去,仔细听着声源的位置,最后锁定在了墙角。


    正当他想要靠过去之时,只见余光出现异物,惊得他瞬间抬首看去,半空中蓦然出现一个裹着的纸袋,从墙外往里头抛进来,此刻正朝着他的脑袋砸下。


    沈凭立马抬手接住,下一刻,鼻息就嗅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有点神似糖葫芦。


    他欲抬手撕开查看,不料空中又出现了异样,他连忙又抬手,仰头接住掉落的东西。


    这一次似乎是别的东西,有点香,像肉干。


    之后食物便不断被抛进院子,他的脚边全是美食盲盒,多到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直到这场投喂停止下来后,他发觉不妙,突然心生一计,故意叹道:“唉,要是能吃上一碗团子酒酿就好了。”


    话落,墙外听见几声模糊的交谈,很快就有脚步声朝着巷子外离开。


    沈凭压下嘴角的笑,又叹道:“不过还是算了,还是最想吃昌盛大街的桂花糕。”


    结果墙外又如方才一般的动静,脚步渐行渐远。


    这一次,沈凭干脆道:“罢了罢了,还是回去吃柿子饼吧。”


    说着转身朝厢房走去,数步之后,身后又传来动静,只是这一次相较此前落地声更显沉闷。


    “你又耍我。”憋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令沈凭顿足在原地。


    他抱着满怀美食回身,不料还未看清来人,脸颊便被捧起封了唇。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赵或,他眼底的错愕渐渐消散,直到被松开时才道:“整日派人跟踪,露馅是因为演技拙劣,怪谁呢。”


    赵或闷闷不乐,垂眸端详着手里的脸颊,却发现这双美眸中没有一丝愧疚,甚至全是调戏。


    明知他是忍不住分别,沈凭也拿他没办法,纵容他对自己为所欲为,无奈笑道:“不怕被发现吗,还偷跑来亲我做什么?”


    赵或瘪嘴不语。


    沈凭见状索性挣脱他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说:“又不说话是吧,那以后别来了。”


    赵或立马急道:“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忠言逆耳利于行。——《苦斋记》刘基


    谢谢阅读和支持。


    感谢在2023-09-25 19:09:07~2023-09-27 11: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在西元前 8瓶;糖茉雨沫 6瓶;???? ?? ???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喜欢


    厢房中溢满各种美食的香味, 沈凭慢条斯理吃着桌上的东西,时不时往一侧看去,屋内静默一片。


    他张嘴吃了一口酒酿, 咽下去才问道:“方老先生那边谈得如何了?”


    赵或道:“一切顺利。”


    两人自打坐下来后就是一问一答, 沈凭有办法治他, 所以先把事情打听完。


    他又问:“拜师了?”


    赵或点了点脑袋,默认了此事,虽欲言又止, 但始终不见说话,似乎生怕说错话被赶走。


    沈凭道:“他有说什么吗?”


    “有。”赵或回想着, “谈了有关长姐离京时所言, 还谈了你。”


    “我?”沈凭看向他。


    赵或忙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 老实交代道:“老师叫我问你,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出自谁人口中。”


    沈凭神情一滞, 连忙把头埋在酒酿里继续吃起来, 发现自己的背脊在方才突然一凉。


    他脱口而出的话,不料竟成了自己的破绽吗?


    赵或见他只顾着吃, 也不回答自己, 开始反思哪里说错了话, 以至于屋内又化作了安静。


    但每逢沈凭吃东西故意咳嗽时,手边很快就有一杯水推上来, 反反复复,唯独没有交谈声。


    待他吃饱喝足后, 拍了拍手道:“好了, 我吃饱了, 你走吧。”


    赵或看着他愣了下, 但还是乖乖起身,顺便把桌上的东西收走,仔仔细细把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非要让人瞧不出有痕迹似的。


    沈凭支着下颚看他收拾,当真觉得心灵手巧极了,心叹一句真不错,果然还是军队能训练人。


    赵或余光发觉他在看自己,但偏偏不转头对视,可是那紧抿着,朝下撇着的嘴出卖了所有的憋屈,让沈凭越看越开心。


    “吃饱了就上个药吧。”沈凭看着离去的背影,慢悠悠起身朝内间走去。


    这句话倒不是玩笑话,毕竟他在大理寺刑罚的那些伤口,的确有部分未曾痊愈。


    赵或都走到了门口,乍一听,脚步顿停,转头看向他的背影,想了想后,还是离开了厢房。


    清秋月色洒进厢房中,沈凭坐在贵妃榻上,为双脚上了药膏后,解开上衣,露出身前的疤痕。


    他看着身前那道鞭痕,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后沾了药膏,朝着上方抹去。


    不料刚要触碰之际时,手腕被一只大掌握住,他抬头看去,只见赵或满是凝重的双眸。


    沈凭淡淡笑道:“舍得回来了?”


    赵或沉默不语坐到他的对面,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低头欲为他上药。


    但却被沈凭挡了下来,他想拨开,结果被反复拦下,惹得他有些烦躁,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随后听见他小声道:“哥哥,别闹。”


    沈凭道:“惊临,看着我。”


    赵或本不愿看去,可是更不想被赶走,片刻后,还是听话抬首和他相视。


    沈凭平静看着他问:“你觉得这些伤疤,丑吗?”


    赵或蓦地一怔,刹时间想到方才悄悄进来时所见的一幕。


    月前之下,一袭白影小心翼翼上药,那破败的美感,只让他觉得心底酸涩。


    只见赵或把手中的东西搁置一旁,望着他须臾,抬手见他拉入怀中,埋头在他肩头,吻过那未消的鞭痕。


    “不丑。”他在沈凭耳边作了回答。


    沈凭闻言将他搂住,并且借此坐到他的腿上,贴得更近,把人抱得更紧。


    他看到赵或眼中的愧色,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安抚,甚至还把人伤害了,“惊临,不要自责好吗,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的。”


    比起这些肉眼可见的刑罚,那段决裂的话才是酷刑。


    但是只换来赵或更用力的拥抱,搭在脖颈的脑袋埋得更深,那力道,恨不得将人揉进在身体里。


    “哥哥,对不起”他的语调没了往日在官署军营中嚣张的气焰,更像是不可一世地小兽,舍弃了傲娇为做错的事求原谅。


    沈凭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除了安慰别无他法。


    他屡次狠下心做好的决定,都能被这满腔的倔强和热情瓦解,每当他退一步,赵或就会上前一步,叫人如何能拒绝。


    赵或蹭着他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道:“哥哥,我会改的,你不喜欢的一切,我都能改,但是我们别这样。”


    沈凭顿时惊愕,连手中安抚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明白这段话的意思,是牢狱前,他说出的那番话。


    赵或没有听见回答,只能把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两分,“哥哥,我说真的。”


    沈凭有些喘不上气,回过神连忙道:“惊临,我、我呼吸困难。”


    赵或一听,猛地将他松开,拉出怀里不断检查,“哥哥,对不起,我不是”


    话音未落,所有的话都被封在了嘴边。


    沈凭垂头将他吻住,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让他的话戛然而止,也看清他微红的眼眶。


    他覆上赵或的脸颊,指腹来回轻抚,轻声道:“我喜欢你。”


    赵或瞳孔骤缩,背脊僵住,听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四个字,眼眶一热,嘴角扁得更紧了。


    他尽力忍着声音的变化,却还是溢出了些许颤抖,委屈道:“你骗人,你怎么会喜欢我啊。”


    沈凭温柔一笑,双手揽着他的脖颈,与他额头相抵道:“怎么不会呢,你可是魏都小霸王啊。”


    谁能拒绝朝气蓬勃的爱意。


    话落,他感觉腰间的手臂一收,抵着的额头扬起,迫不及待将他吻住。


    疯狂且急促。


    这夜的沈凭如蒲丝般缠绕着他,又在抚触下绽放。


    实在太深了。


    有人在狂潮中细细吻过一道道的痕,舔祇那些需要经年累月恢复的伤,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宣泄自己的爱意。


    满到朝外溢出。


    未曾舍得停息。


    疾驰的动静远远传来,官道上赶马的声响渐渐清晰,引得狼狈倒在草丛里的人藏得更紧。


    “苏画秋!”贺宽朝着漆黑的夜色喊道。


    然而四周还是一片静谧,正当他欲挥鞭继续前行之际,余光瞧见杂草的摆动幅度略大。


    他急停下速度,扯着缰绳往杂草里去,甫一靠上,就瞧见一颗脑袋从里头探了出来,许是摔了跤,那脸上还沾着泥土,一双眼眸盈着迷茫仓促,叫人望之心头一颤。


    贺宽立刻翻身下马,拨开草丛把人拖了出来,拧眉冷声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尝玉手里还拽着他的衣袖,是刚才他拖着自己时趁手抓的。


    现在被问起话来,他也记不起责怪,后怕道:“贺见初,有蛇——”


    说着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还是朝贺宽的衣袖抹着。


    今夜他算是领悟到荒郊野岭的可怕了,从黄昏走到入夜,乌鸦盘旋,毒蛇出没,野兽环绕,路过坟头,在这几个时辰里都感受了一遍。


    现在他除了想哭,什么都不想做了。


    所以苏尝玉挂在了贺宽身上,就是怕脚下又跑出东西缠上来。


    贺宽没有抬手接他,但也没有把人从身上扒下,而是朝前方的杂草巡视一圈才说:“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


    苏尝玉却把他勒得更紧,甚至能感受到衣领被沾湿。


    他大声哭道:“别啊,贺见初,我怕!”


    贺宽脸色一黑,警告道:“再不下来,我又把你丢在这。”


    苏尝玉听见后,倏地从他身上跳下,但还是不忘拽着他的衣袖,垂头吸着鼻子。


    贺宽哪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样的,心想不如把人带去军营训练一番,指不定就能统领江湖了。


    但却听见他叹道:“行了,蛇而已有什么害怕的。”


    苏尝玉不服,抬头朝他看去,又急又气道:“你当然不怕!因为是我被追着咬!”


    贺宽失声一笑,但瞧见他这张花脸满是无辜时,只好把嘴角压住,试图安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蛇不可怕吗?”


    只见苏尝玉摇头,模样早被吓得没了神智,“不知道”


    贺宽正色说:“因为蛇最恐怖的是被煮得难吃。”


    话落,苏尝玉破涕为笑,断断续续的哭声也被止住,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袖。


    贺宽不自觉抬手伸向他,当手掌触及到他的脸颊时却顿住,恍然发现自己对面前之人心软了。


    然而他想把手收回却又觉得尴尬,僵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直到苏尝玉抬眼看来,哭肿的双眼似对他有所求,并未在意两人此刻有何不妥。


    见状,贺宽率先开口打破僵局道:“还被什么吓着了?”


    但覆在苏尝玉的脸上的手掌未曾松开,甚至为他擦拭掉脸颊的泥渍。


    苏尝玉失落道:“我其实,打死了一条蛇。”


    贺宽有些意外,心想原来并不是很懦弱,便顺着他的话问道:“说明你还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不过你用什么赶跑的?”


    说话间,还反手将他脸颊另一侧的泪痕抹掉。


    苏尝玉捏着袖口道:“我、我拿东西压着的。”


    贺宽又问:“哦?”


    苏尝玉说:“我的,金算盘”


    贺宽:“”


    然后呢?


    苏尝玉埋头在身前说:“贺见初,我的金算盘又丢了”


    贺宽猛地把手收回,脑海里快速闪过各种措辞洗清嫌疑,身体本能后退一步,欲拉开距离。


    结果在苏尝玉抬脸看来的那一刻,他后撤的腿又收了回来。


    因为现在的苏尝玉,


    看起来实在可怜得很。


    只是算盘打得比谁都清楚罢了。


    苏尝玉抽泣道:“贺见初,是你把我丢在这的,你怎么能心安理得不管我。”


    贺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难以反驳,毕竟这是实话。


    他思前想后,慢吞吞说道:“要不我赔给你吧。”


    俸禄也该是够的吧。


    苏尝玉小心翼翼看他道:“真的吗?”


    贺宽心算了下如今黄金的市价,但还是没能算得明白。


    毕竟没买过嘛。


    只见他略作沉思,眉头舒展,干脆说道:“没问题,就照着你喜欢的款式打。”


    但眨眼间他又续道:“但你不许再哭了,回去也不准朝旁人提起此事,可以吗?”


    苏尝玉眼睛登时一亮,上前挽起他的衣袖擦鼻子,朝他扬眉笑道:“好啊,听你的,谢谢你。”


    贺宽抬手抹了把他的脸,扬了扬下颚道:“走吧,回京。”


    苏尝玉乖巧道:“贺见初,你人真好!”


    作者有话说:


    贺同喆:糊涂啊孙子!你这是要倾家荡产讨个媳妇儿啊!


    贺见初:(穷困潦倒)


    苏尝玉:(闪闪发光)


    o(≧v≦)o宝宝们中秋快乐,评论区掉落红包,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24章 中秋


    中秋休沐之前, 沈凭亲手批了姜挽在吏部上任。


    官署中不少官吏对姜挽都有所了解,知晓他曾是赵抑的伴读,所以他入了吏部后, 也得到了很多人在公事上的关照。


    只是姜挽表态得很明确, 他离开了璟王府, 撇清了干系。


    不过好在吏部不似从前,相助他的人,多数都是冲着他的好性子而去。而他每逢受了相助, 都会想尽一切方法去回报对方。


    沈凭见他和官吏们如此融洽,便也不担心他的处境, 如此也到了中秋。


    皇帝垂恩, 佳节赏赐, 所以不少人领完后, 都会来沈凭的办差房祝贺一番,是极少见的热闹。因为平日他除了公事以外, 和官吏们没有多余的交谈, 也明令禁止官吏们私相授受。但话虽如此,实际都是看自觉。


    沈凭还未离开办差房, 因为此刻的桌面上, 还摆放着最后一份礼品。


    这是姜挽的。


    待万家灯火之时, 办差房的大门终于被人推开,对流的冷风吹翻沈凭书案上的宣纸, 飘落在门边。


    姜挽把门阖上,弯腰把脚边的宣纸捡起, 发现上方写着各种绝句, 并未成诗, 又像随手所抄, 不分平仄。


    他走到书案前,朝沈凭作揖后道:“大公子的字,进步极大了。”


    说着将手中的宣纸放在桌面,用镇尺压着。


    沈凭靠在椅背,目光落在迟到的人身上,静静端详着面前穿着官服之人,忽地感觉姜挽带着莫名的威胁袭来。


    他询问道:“何事耽搁这么晚?”


    姜挽说:“不过是替两位大人打理了些琐碎事,不值得大公子费心。”


    “哦?”沈凭有些好奇,“官署内每逢佳节前,公事便算不上繁忙,且诸位挂念家人赶着下值自不必多说,非要在节日里耽误,倒不像是本官手底下的作风。”


    姜挽垂眸不语,抿了抿嘴似要回答之际,却又被他打断了。


    沈凭瞥了眼放在桌上的礼品,道:“独此一份了。”


    姜挽闻言转头看去,转眼方才的气氛消失,他自然而然上前查看匣子,“想不到来迟了还有这等好东西。”


    沈凭眉梢微挑,道:“人人平等,不分高低。”


    “是吗?”姜挽莫名其妙反问了句,但又在须臾后带着满脸笑看向沈凭,“原来我们的都一样。”


    沈凭觉得他话中有话,但不想去猜,淡淡道:“有话直说。”


    姜挽提起礼盒的手停住,抬眼和他相视,脸上的笑容未消,甚至看见沈凭冷淡的神情时,眼底闪过一丝无辜。


    随后,他就像受了惊吓似的,后退两步朝沈凭行礼道:“大公子莫要怪罪,阿挽只是觉得受宠若惊,并非有意冒犯。”


    沈凭搭在身前的双手交叠,“真的无意冒犯吗?”


    姜挽把身子躬得更下,低声道:“求大公子相信。”


    沈凭道:“既然如此,今后身在官署中,应当喊本官什么?”


    姜挽握紧手中的东西,沉默片刻后说:“沈大人。”


    话落,烛火投落在地上的影子被慢慢拉长,姜挽站在原地保持姿势一动不动,但余光能瞧见从身侧走过的身影。


    沈凭朝着漆黑的屋外走出,头也不回道:“少说多做,不要互相耽误时间。”


    待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身后,屋内的姜挽才缓缓起身,拿着手中的礼盒走出官署。


    他站在灯火通明的官署前,慢慢把手中的匣子打开,里头率先映入眼帘是精致的糕点。


    借着灯光,他望了良久,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侧巷口有动静,转头看去,竟是一条流浪狗。


    随后只见空中出现几道抛物线,匣子中的糕点全部落入流浪狗的口中。


    “呵沈大人。”他看着流浪狗呢喃了句,盖上匣子离开了官署,朝着百花街的方向而去。


    翌日中秋佳节,沈府的大门被人敲开。


    老管家带着陈写前去正厅先坐着,不久后,沈怀建和沈凭现身与他相见。


    平日陈写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出现,但节日之时,他能以拜见师长的理由登门拜访,于情于理,也不会遭人怀疑,同时还能堂而皇之说起任何事情。


    三人移步朝着书房而去,老管家给他们伺候了点心和茶水,之后便退出了书房。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陈写开门见山说道:“先生,大公子,自打父亲得知沈家归顺了清流派后,便开始为我打听朝中官职空缺,眼下有意让我入六部了。”


    陈家的孩子中,唯有陈写是“没出息”的一位,陈栋良的其他孩子,每一位都入了朝中为官,官职虽小,但起码都有一份差事在身,若是安分守己,也能平安顺遂过完一生。


    唯有成为沈家门生的陈写一直未有落定,每逢在家中见到兄弟姊妹,总少不了要对他一阵冷嘲热讽,如今听说沈家愿意为清流派效劳后,又成了另一番脸色。


    沈怀建把视线落在沈凭身上,示意这件事情由他来做决定。


    沈凭朝陈写问道:“你的打算呢?”


    陈写毫不犹豫道:“我听从大公子的安排。”


    沈凭复问:“我想听你的打算。”


    陈写有些无措,朝沈怀建看了眼,只见对方朝自己笑着颔首,示意他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此一来,他便也不藏着,有些羞愧道:“我其实也想入吏部。”


    沈凭笑了笑道:“虽然是个好事。”


    他的话没说完,但其余两人都听懂了言外之意。


    而这也在陈写的意料之中,他想入吏部,是想成为沈凭的左膀右臂,当是报答沈怀建多年的知遇之恩。


    沈凭见他并未沮丧,嘴角的笑意更深,道:“但我想,会有一个地方更适合你。”


    未等陈写询问,他接着说道:“国子监。”


    陈写有些意外,脑海中也快速回想父亲打听的消息,似乎从未听说国子监缺编。


    沈怀建看见他疑惑,遂笑着为他解答:“你有永安学堂作为基础,也为朝廷输送了才人,张岷定对你有所耳闻,如今沈家入了清流派下,也算是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投帖,张岷定会招揽你入国子监。”


    “不错。”沈凭对此颔首,“所以,务必要相信自己。”


    但是陈写还是不解,“我想知晓,大公子为何希望我入国子监?”


    沈凭道:“国子监只是你的垫脚石。”


    话落,陈写了然于心,便不再问下去,话锋一转,谈起佳宴之事。


    今年皇宫照例设了一场盛宴,待宴席散去时,京城依旧灯火辉煌。


    沈凭混在人群中,躲过各署官吏的阿谀奉承,却没能躲过被赵或暗中抓走。


    有时候他怀疑赵或那点偷摸的本领,是不是都使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就这样被赵或用风衣裹着,穿过人潮拥挤的昌盛大街,越过眼花缭乱的百花街,奔跑在绽放的绚烂烟火下,抵达城门口,招来攀越朝着城外策马而去。


    李冠和莫笑两人紧随其后,但避免扎心,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省得听见奇奇怪怪的交谈声。


    直到他们穿过树林,最终抵达在方重德的院子前。


    赵或把人抱下马后,得意地傻笑两声,惹得沈凭用力掐了把他的掌心,压低声道:“叫你别咬!待会儿还怎么见人!”


    他们一路赶来的途中,赵或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有时候没有回答,脖颈就少不了被啃被咬,耳朵上也留了浅浅的齿痕,叫他现在都羞于进去见人。


    赵或拨开他的衣领看了圈,眼中全是满意,嘴上还在耍无赖道:“走进去就消了,没事的哥哥。”


    说着又埋头在他脖颈用力吸了口,松开时还听见清脆地“啵”了声,让沈凭羞得想要找地缝钻进去。


    他推开赵或,怒瞪骂道:“你属狗的吗?”


    赵或得意忘形道:“母后说本王属虎的,猛虎,会咬人那种。”


    沈凭哼道:“小流氓。”


    赵或嘻嘻笑着说道:“好好好,哥哥说得都对的。”


    然后他没皮没脸地扑上前,一把抱住沈凭,亲了口那红透的脸颊和薄唇,道:“尚书大人好久没对本王耍流氓了,本王真真馋得慌。”


    沈凭:“”


    又开始得寸进尺,饿狼扑食了。


    两人在门前小打小闹了片刻后,李冠和莫笑的马车渐近,待两人翻身下马便来到他们面前。


    莫笑瞅着沈凭闪躲的神情,还有脖子上奇怪的淤痕,皱眉问道:“大公子怎的受伤了?”


    沈凭一听,顿时抬手捂遮眼,没脸见人。


    而莫笑则被李冠狠狠地拍了下后脑勺,还被骂道:“呆子!倔驴!”


    莫笑摸着脑袋,撇嘴道:“你怎么又动手?”


    李冠威胁道:“打你又如何?你还想拿这身绷带勒死我不成?”


    莫笑气不过,当真想解下绷带动手。


    但被赵或开口打断说道:“行了行了。”


    他说着上前搂住沈凭在怀中,扬起下颚道:“这叫种草莓,不懂别胡说。”


    沈凭:“”


    莫笑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李冠讪笑道:“对对对。”边说边把人朝着院子拽进去,窃窃私语离开了原地。


    沈凭险些被这三人气晕,他偏头瞪了眼罪魁祸首,“很骄傲吗?”


    赵或一本正经地把头扬得更高,“那是,毕竟是哥哥教的,常言道,温故而知新哥哥去哪?”


    他连忙追上离开的人,搂在怀里蹭着哄着,朝着喜气洋洋的屋内走去。


    只是刚一踏进屋内,赵或的脸色瞬间变黑,目视屋内坐在方重德身旁的两人,冷冷道:“贺见初,苏画秋,谁允许你二人来的?”


    苏尝玉抱着金算盘在手,不服驳道:“我可是给老头养老的人,你凭什么说我。”


    贺宽不说话,毕竟他只是路过的。


    赵或看见空荡荡的屋子,朝贺宽问道:“你来拜访也不带些礼,空手而来?”


    贺宽瞥了眼那金算盘,面无表情道:“没钱。”


    赵或觉得不可思议,直接逼问:“你的俸禄呢?老将军给你的铺子呢?你钓鱼卖掉的钱呢?”


    他一边质问,身边珠算的声音便愈发响亮,好似在给贺宽算账。


    贺宽还是老样子,语气稳重说道:“不能动。”


    赵或道:“为何?”


    贺宽看向屋外光秃秃的树木,道:“那是彩礼吧。”


    但是光了,都光了。


    苏尝玉偷偷笑了声,抱着金算盘滚到了软榻上,看着沈凭走向方重德,在老人的面前深深作揖。


    转眼回到觥筹交错的百花街中,姜挽从花楼一侧的偏门走出,披上帽子朝着璟王府的方向快步而去。


    只是当他站在王府门前时,想要敲门的手却停顿在空中,犹豫不决。


    正当他转身离开之际,忽地发现身后站着两人,是王爷和杨大哥。


    他眼中闪过惊喜,快速走上前,但祝福的话还未说出,就听见赵抑率先询问。


    “去哪了?”赵抑道。


    姜挽眼神躲了下,很快就笑着回道:“去看花灯了。”


    赵抑注视着他道:“阿挽,你在说谎。”


    姜挽嘴角的笑容僵住,朝杨礼看了眼,发现对方并未和自己直视,意味着主子此刻心情不佳。


    他见状想要伸手上前扯住赵抑的衣袖,却被扬手躲开了。


    赵抑问道:“为何去百花街?”


    姜挽觉得心头一阵苦涩,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只能把伸出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垂头站在原地回道:“因为我跟着别人的脚步而去的。”


    赵抑道:“谁?”


    姜挽道:“阿挽看见大公子带着燕王去百花街,所以才暗中跟了过去。”


    赵抑眸色一沉,“结果呢?”


    姜挽害怕回道:“虞娘、虞娘说他们,说他们在画仙楼的包厢,让我不要去打扰。”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感谢在2023-09-27 11:07:08~2023-09-29 21:4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在西元前、无般若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勒阿勒 9瓶;???? ?? ??? 5瓶;嘶溜 4瓶;忆昔年安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调动


    布满星辰的夜空升起一束又一束的烟花。


    院子中, 李冠和莫笑两人不断搬来爆竹,与苏尝玉以及侍从们玩得不亦乐乎。


    屋内三位年轻的男子围绕在方重德身边,探讨着有关朝中事宜。


    直到贺宽说完后, 方重德缓缓点头道:“官道设粮仓的确是明智之举。”


    贺宽道:“只是眼下有一难处。”


    众人朝他看去, 听见他接着说道:“户部对此并不赞同。”


    也就意味着不愿拨款。


    赵或道:“如今运河开凿投入大量人力物力, 建设粮仓的确会加重国库的负担。”


    沈凭则问道:“你打算立即推行吗?”


    贺宽摇头道:“我并未抱着希望,加之在户部面前受阻,所以从未浪费时间规划过。”


    如今的贺家, 无人在朝中任职高官,要么远离京城, 要么如他这般, 无实权受人掌控。


    屋内众人相觑着对方, 显然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因贺同喆的忠心, 贺家逐渐成了空有虚名的名门,如今的处境权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所以贺家人行事不会冒进, 避免牵连同族中人。


    方重德的目光停留在屋外,但思绪却集中在方才所言, “若是如此, 的确不必费尽心思坚持。”


    只是话锋又转, 续道:“不过,此事也许贺远行能助你试行。”


    其余人当即明白他所言, 贺宽道:“先生的意思是,在启州一试?”


    方重德转头看他道:“也许鸦川口会是个好地方。”


    话落, 赵或和沈凭两人对视一眼, 随后听见赵或说:“老师说得不错, 鸦川口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地, 如今启州渐渐有所起色,鸦川口的百姓也要为自己谋出路,此事若能办下,临近鸦川口的启越两州百姓也不必流失在外谋生。”


    方重德满意颔首道:“殿下说得不错,因位置特殊,此事要和启越两州的官吏商榷好对策”


    贺宽道:“如此正好,待我回去后传信与父亲商量,希望能赶在开春前将此事落定。”


    说话间,屋外忽地听见苏尝玉传来一声惊叫,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只见苏尝玉的衣摆被炸开的火星燃起一角,此刻众人正给他扑火。


    贺宽见状起身,但突然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怪异,可站都站起来了,又坐下更显得奇怪。


    他梭巡一圈,索性道:“我也出去,凑凑热闹。”


    说罢便抬脚朝外走了出去,视线一直落在苏尝玉的衣袍上,脚步不断加快。


    方重德看着赵或问道:“前朝之事调查得如何了?”


    沈凭把目光收回,认真听着面前两人的交谈。


    赵或道:“我和见初把线索重新梳理了一次,仍旧还是一无所获。”


    有关江州刺杀一案,自从赵睦出嫁后,便成了赵或的心头病,每逢被翻出来,除却长姐出嫁令他难以释怀以外,便只有在皇兄身上的疑点令他进退维谷。


    他终究还是没能对亲人狠下心来,宁愿视而不见,蒙蔽自己的双眼。


    也许正是如此,他才一次又一次远离皇权。


    方重德端详着他眼底的愁绪,“若只靠着刺杀和联姻一事,还是无法断定前朝余孽的立场,但有一点,他们不选择世家派,或许是出于谢文邺当年之举。所以除了要借蛛丝马迹,调查前朝余孽身在何处以外,还要查清他们选择清流派的真正目的。”


    话落,沈凭忽地说道:“孟连峰失踪了,如今我正派人追查他。”


    他把孟家的事情言简意赅说出,方重德听完后,沉思说:“这个方法虽好,但会引起前朝人的注意,你可想清楚对策?”


    沈凭道:“铤而走险,一旦有人出手相助,必然是嫌疑者,也能为惊临找到新的线索。”


    赵或道:“既然此人藏在魏都,又能随父皇微服出巡,想必官职不低,孟家不过是替死鬼,让师爷之死姑息。”


    他们所作,是按照南诏王的话顺水推舟而下,毕竟孟家值得深挖的只有孟连峰一人,如今剩下的空壳一个,弃子一枚,索性扬掉罢了。


    说到这里,方重德突然叹息道:“不想过去多年,魏都竟还有前朝人所留恋之事在。”


    滔天的权力,任谁都难以舍弃,又有新仇旧恨牵扯其中,恐怕是场血战。


    赵或问道:“老师,除却朝中官员外,还有何人您记忆深刻?”


    方重德在他的话中想了想,随后说出一人之名,“裴姬。”


    他深居简出多年,唯有对此人还留有印象,若说起前朝,旁人率先想到的便是裴姬。


    只是她得了皇帝独宠多年,赵渊民深知她每逢提及前朝便伤怀,所以多年以来,无论后宫还是朝廷,谈及前朝,皆不能将裴姬和前朝有所联系,以至于让人总会刻意忽略。


    赵或和沈凭同时转头看了对方一眼。


    之后听见赵或疑惑道:“他们选择清流派,难道是因为裴姬?”


    方重德说:“但裴姬为当今皇帝诞下了璟王,即使是支持了清流派,也未必能圆他们的光复梦。”


    话虽如此,但并未打消他们心中的疑虑,而赵或回去翌日,早早入宫去见了皇后。


    不久后,一封从来自官州的奏疏呈上了朝堂,奏疏由张子航和杨昆山署名,两人在奏疏中表明,搜查孟家大宅时,发现前朝天家宗亲的灵位,怀疑孟家一直暗中为前朝余孽卖命,搜刮民脂孝敬前朝余孽。


    皇帝对此当朝震怒,下令抄斩孟家等人,罪不可赦!


    至此,也为师爷之死案画上了句号,沈家不仅将功抵过,还得了封赏,就连辞官的沈怀建也得了皇帝的追赏。


    而远在官州的杨昆山和张子航的两人,也因此事受赏被提拔。


    但前朝余孽返还魏都一事,却成了皇帝的心病,令他开始怀疑两派中人,命曹晋派人暗中各种调查,此举让朝中官员日渐如履薄冰,生怕被天子盯上。


    时值深秋,氅衣上身,璟王府的海棠花齐放,沈凭受邀来拜见了赵抑。


    两人并肩走在梅林中,谈起有关前朝余孽一事。


    “曹晋带人前去了不少官员府上了,这些时日,若无要事还是少出门。”赵抑提醒他道。


    沈凭轻点了下头,“倘若有余孽混在清流派中,那该如何是好?”


    毕竟一旦被发现,失去的不仅仅只是官吏,更重要的是皇帝的信任。


    赵抑平静道:“杀无赦。”


    这个答案在沈凭的意料之中,即使是世家派也是同样的方式处理。


    而他打听此事,无非想要印证心中所想,因为赵抑会说到做到,这也让他对赵抑联手前朝的疑虑消散,思考起方重德的话。


    前朝人想要在清流派获得什么?


    赵抑偏头看去问道:“你呢?”


    沈凭的思绪被打断,发懵看他,“什么?”


    赵抑轻轻笑道:“倘若你发现了余孽混迹在两派中,你会如何做?”


    沈凭听见“两派”一词,别开脸看向花海道:“交给王爷处置。”


    若在世家派发现,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处理,避免给燕王府带去麻烦。


    赵抑的目光落回海棠花林中,“本王要你一视同仁。”


    言外之意,便是要沈凭对待赵或那般对自己。


    他现在可以不要感情,但不能没有忠心。


    沈凭明白,只是并未回答,而是选择沉默地点了点头。


    随着赵抑路过一株红色的海棠树前,他的余光多扫了一眼。


    这株红色的海棠花,让赵抑不由自主想起一抹身影,那是沈凭身着朝服,站在雪地和自己相争之时。


    回想之际,两人已然抬脚往听雨楼而去,入了屋内后,暖气迎面扑来,驱除深秋里带着的寒意。


    时过境迁,沈凭已有许久未曾进听雨楼中,从前种种涌现在脑海中,最后定格在门前的一场大雪里。


    他跟着赵抑来到书案前,只见赵抑从中取出一份奏疏递来,他双手接过后有些不解。


    赵抑道:“打开看看,你会喜欢的。”


    沈凭闻言将奏疏拆开,看完后心中一紧,片刻未能抬首朝赵抑看去。


    因为上方所写的,是皇帝对大理寺和兵部的调动。


    赵抑道:“前朝之事,陛下对两派生疑,贺老将军当初收了本王的贺礼后,陛下便怀疑他心向清流派,这次又逢魏都暗藏前朝人,陛下也不再放心贺家掌握骁果军,如今打算把他从骁果军中调去兵部。至于惊临”


    他说着还不忘端详沈凭脸上的神色,续道:“大理寺这几年政绩斐然,但和京兆府走得近,故而陛下便打算让他安心当闲王了。”


    京兆府事关魏都,说到底,皇帝便是要分散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权力,尽可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中。


    好比当初沈凭提出的兵制改革,能得到皇帝的肯定,却遭到百官的反对。是因为这个兵制,能让皇帝把兵权彻底掌握在手。否则如今皇帝也不能这般轻易就能越过百官,去调动贺宽的职位。


    沈凭把手中的奏疏放回桌面,垂头道:“如此甚好。”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桌上,那是一张被镇尺压着的字画,很眼熟。


    赵抑道:“你真的觉得好吗?”


    说着他竟然把那字画拖了出来。


    沈凭当即明了,那是当初在听雨楼学毛笔字时,赵抑握着自己所写的一些。


    恍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姜挽在百花街和自己所言。


    在他还在怀疑之际,就听见赵抑说道:“幸仁,你留下来的东西,本王真的从未舍得抛弃过。”


    赵抑拿着那字画绕出书案,缓缓走到他的面前递去。


    当沈凭伸手接过那字画时,下颚猛地被赵抑捏着抬起,逼着和他直视。


    他看清赵抑眼中转瞬即逝的怒气。


    赵抑用力捏着他的下颚,那力道,恨不得将其捏碎。


    他凝视着沈凭,甩开他的脸颊道:“你到底为何,还要背着本王和他纠缠不清?”


    沈凭拿着字画的手一收,顿时感觉有种无形的占有欲压迫而来。


    未等他开口,双肩陡然被赵抑握住,身子被这道力气强行扭过,直直朝着书案上推去。


    “王爷,不要!”沈凭察觉大事不妙,立刻朝着他吼道。


    然而却只有锦帛的撕裂声无情回应了他。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感谢在2023-09-29 21:44:12~2023-09-30 13:2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落呀、???? ?? ??? 5瓶;爱在西元前、无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姜挽


    外袍被赵抑撕开, 他将沈凭的手腕举过头顶砸在桌上按着,那张书画掉落在两人的脚边,在沈凭的挣扎中被踩烂, 而赵抑的另一只手未见停下。


    “沈幸仁, 本王给你多少次机会了, 你说!”他被沈凭的反抗激怒,一把掀开衣袍,欲要行不轨之事。


    不料被沈凭反手挡下, 手臂甩中桌角,疼得他闷哼了声, 双腿还在使劲想要把人踢开, “赵抑, 你放开我!”


    赵抑闻言他直呼自己, 怒火中烧,加重锁着他的力道, 余光瞥见地面有血色滴落时才松开。


    他看着身下满脸恼羞却气喘吁吁的人, 不屑笑了声道:“燕王也是这样驯服你的吗?”


    沈凭不顾旧伤裂开,怒视着他道:“滚!”


    赵抑脸色沉下, 眼看又要继续动手, 忽地膝盖一痛, 禁锢着沈凭的手松了松。


    便是这一刻,沈凭立刻挣脱出来, 反手把蝴/蝶/刀取出,在赵抑动手的瞬间, 刀尖抵在赵抑的脖颈一侧。


    沈凭冷冷道:“后退, 否则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赵抑道:“谋杀皇子, 可是死罪。”


    沈凭懒得和他废话, 把刀锋推进几分,眼睁睁盯着鲜血流出,“你要和死过一回的人作对吗?”


    话落良久,只见赵抑缓缓直起身子,朝着后方退去,冷眼看着他把凌乱不堪的衣袍披起,尽可能的遮挡身前的狼藉。


    然而,就在两人僵持之际,突然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跑来,还未等赵抑下令,姜挽兴冲冲地闯入两人的视线中,亲眼看见他嘴角的笑容僵住,满脸震惊望着他们。


    “王爷”姜挽不可思议呢喃道。


    他侧目朝沈凭看去,只见那肩头处有一道抓痕,手腕处更有一圈红痕,衣衫凌乱,显然方才两人发生了事情。


    沈凭快速把蝴/蝶/刀收回,躲开姜挽的视线,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袍,随后瞥了眼两人,裹着衣袍疾步离开了璟王府。


    待他离开后,屋内仍旧寂静一片,而赵抑则面不改色整理自己的衣领,冷漠道:“谁允准你不通报便进来的?”


    姜挽把手中的东西收回,因这一句话,今日前来的所有欢喜全部消散。


    就连方才他明明可以视而不见,甚至安慰自己不去计较,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知道,自己再不争取,也许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快步走到赵抑的面前站着,拦住对方的去路,将字画踩在脚下,生气却紧张回道:“是王爷从前允准的!是你说,阿挽和杨大哥,可以随意出去听雨楼的!”


    赵抑将衣袍整理好后,看起来若无其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在听闻姜挽所言时道:“那你见过杨礼随意进出过吗?”


    姜挽神色一顿,在他的话中回想从前点点滴滴,如此看来,似乎只有自己一直被允许。


    他忽然觉得还有一丝希望,语气愈发着急道:“那你、那你又为何让我”


    “因为你还小。”赵抑打断他的话,“而你现在,已经不是璟王府的人了。”


    “我是!”姜挽红了眼眶,手忙脚乱握住他身前的手臂,贴近他些许,仰着头看他,“王爷,我是,我的心一直在这,你怎么可以说阿挽不是璟王府的人?”


    怎么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赵抑皱眉看他,挣了下手臂,却被握得更紧,“松开。”


    他克制着心底的不耐烦,语气听出有几分不悦。


    姜挽摇头道:“王爷如若不喜我离开,我还可以回来的,但是求王爷,求你别不管阿挽。”


    说话间,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话落,砸在了他们的衣袖上。


    赵抑见状深吸了口气,提醒他道:“阿挽,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姜挽将他松开,从握着他变作抱他,哭声渐大,“王爷,阿挽心悦于你!这么多年了,都喜欢着,很喜欢!”


    赵抑双眼骤睁,僵在原地被他抱着,听着他满是委屈的心里话,一句又一句传到自己的耳边。


    姜挽像疯了似的,将人越搂越紧,埋在他的身前断断续续说道:“王爷,我可以不要官职了,但是求你别赶我走,求你要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哪怕是下人也好,是车夫也罢,就算是床榻上的玩物,只要能见着你,能在你身边就足够了!”


    一阵秋风从屋外刮进来,将脚边的碎纸吹散。


    赵抑的视线落在碎纸上出神,突然觉得无比的可笑。


    有人爱他。


    居然有人会爱着自己。


    即便是见到了方才那一幕,竟还能想尽一切方法靠近自己。


    他嘲弄笑了一声,双眼无神垂头看向姜挽,莫名其妙问道:“年少懵懂,你能有多爱本王?”


    姜挽闻言立马抬头,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上满是诚恳,“阿挽能为主子除掉任何人。”


    “哦?”赵抑神色淡漠,听见时眉梢微挑,颇有几分调侃之色,“包括你自己吗?”


    姜挽连连点头,忠诚道:“只要主子不嫌弃,姜挽的命都是主子的。”


    赵抑的心底忽然觉得无趣,但还是不忍他这般伤心欲绝,慢声问:“那本王,现在就想要你,你能做到吗?”


    骤然间,姜挽脑袋一片空白,以为他现在要自己表忠心,献出自己的性命。


    赵抑看出他的意外,但懒得和他解释,只道:“做得到,就后退一步。”


    这一刻,姜挽即使再多的不解,也难以反抗。


    他只能乖乖听话,缓慢地把人松开,朝后退了一步,等着赴死。


    不料听见赵抑道:“衣袍脱了,把你在百花街所见的拿出来。”


    今年的寒风刮得早,未到立冬,百姓出门纷纷见大衣上身,大风将人刮得唇干口燥,长街枯枝败叶,秋风寂寥。


    马车停在沈府门前,沈凭甫一下车,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他惊得将抱紧双臂,转头朝一侧看去,只见苏尝玉开心地朝自己走近。


    然而到了面前时,苏尝玉的脸色一遍,二话不说解下氅衣给他披上,看了眼四周,裹着人朝府内而去。


    “你这是怎么搞的?!”他压低声询问,但前去明月居的速度未减。


    沈凭沉声道:“被狗咬了。”


    苏尝玉:“”


    这话他没法接,只能开骂:“哪个孙子,老子立刻顾江湖杀手去替你宰了他。”


    沈凭道:“璟王。”


    苏尝玉:“”


    这活他没法接,只能闭嘴。


    回到明月居后,沈凭进了内间换衣袍,站在铜镜前方,盥洗着手帕用力擦拭被碰过的地方。


    屋外的苏尝玉还在喋喋不休,扬言要让赵抑吃亏,还说出几个法子分析着,目光偶尔朝屏风后扫去。


    沈凭偏头朝发红的肩头看去,内心只觉无比恶心,恨不得把肩头这块肉给削下。


    他恨不得能在现代,他会第一时间报警。


    可是他受困在皇权至上的古代,在他反抗赵抑的那一刻起,同等于把沈家又置身在水深火热中。


    “哐当”一声响,铜盆被沈凭掀翻在地,他咬牙切齿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用力把帕子砸在铜镜上。


    走进来的苏尝玉见状连忙上前,意识到今日此事绝非想象中的简单。


    他小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沈凭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道:“恐怕要出事了。”


    他的预感告诉自己,历史的战火硝烟,已经要弥漫了。


    苏尝玉看着他肩头那可怖的痕迹,问道:“还有谁瞧见了今日这一切?”


    沈凭道:“姜挽。”


    “怎么又是他?”苏尝玉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如今在吏部为官,还在璟王府做什么?”


    沈凭表示不知,但他清楚,今日过后,姜挽对自己的敌意只会更大。


    他将衣袍披好,随后把厢房内的暖炉点燃,话题一转道:“先说你找我所为何事吧。”


    苏尝玉道:“前些时日你提议在越州做的事情,那边来消息说成功了。”


    沈凭拱火的动作一顿,“官府那边都打点好了?”


    苏尝玉道:“几乎没有打点,我只说了愿给他们修粮仓的钱,他们便答应下来了。”


    自上回中秋贺宽谈起粮仓之事后,沈凭及时和苏尝玉谈起这件事情,修建粮仓对官府和百姓而言都是好事。


    只是他不能让苏尝玉白花钱,所以以粮道使用去交换修建粮仓,这样能让苏家镖局走得比旁人更快,多一重保障,相当于侧面垄断了镖局的行业。


    如此便利之举,苏尝玉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得知后火速派人去办,如此一来,也能避开户部向讨钱,让这件事一拖再拖。


    沈凭道:“看来贺远行是个明朗人,起码懂得双赢。”


    苏尝玉惊喜道:“不止贺远行,还有一人也力挺此事。”


    沈凭看他,只见他续道:“钟嚣。”


    话落,他瞧见沈凭眼底划过诧异,显然他们都没想到钟嚣成长如此快。


    苏尝玉笑道:“不过若说贺家长了脑子的,恐怕只有贺大人了。”


    沈凭道:“哪位贺大人?”


    “贺远行啊,难不成还会是贺见初那个冷血动物吗?”苏尝玉说起贺宽时,脸上多几分鄙视,他见沈凭闻言失笑了声,眉头却始终不见舒展,转念一想,便来到沈凭身边坐下,“幸仁,我和你商量一事。”


    沈凭给两人倒了杯水,“谈钱伤感情。”


    苏尝玉听见他把平日自己拒绝的话拎出,尴尬笑了声,接着道:“我想把镖局交到你的手上。”


    沈凭道:“什么目的?”


    苏尝玉道:“老头整天说什么贪财而取危,孟家的事情给我一个教训,不能独吞,所以我打算分出去。”


    闻言,沈凭慢慢转头朝他看去,“你若是想送给我,可以。但若想和我合作,没门。”


    苏尝玉心知他不想被扣上官商勾结的罪名,苦口婆心解释道:“镖局可是一块肥肉,你可知,当初我便是靠着发家打下如今的苏家?”


    沈凭道:“不知道。”


    他不感兴趣,且眼下如此状况,他都要考虑和苏尝玉保持距离,免得引火烧身。


    苏尝玉道:“我送你也无妨,但我要你保住我的小命。”


    沈凭讽刺道:“你看我像不像性命不保的处境?”


    苏尝玉急着靠上去,“就是因为现在魏都人心惶惶,所以我更加为苏家留一条后路,何况,我家就剩我自己了,人家还没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呢。”


    沈凭把他推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你能帮我做一事,我便答应你。”


    苏尝玉虽然知道自己左右都吃亏,但人命关天,倘若将来若有不测,活命和钱财一样重要。


    他悻悻道:“你说。”


    沈凭说:“替我调查裴姬在前朝的事。”


    苏尝玉愣住,“裴姬在宫里,你叫我去送死吗?”


    沈凭思忖道:“不必入宫,她虽在宫里,但前朝人当初被流放静州一带,静州临近越州。我怀疑此次谢长清出征,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感谢在2023-09-30 13:24:28~2023-09-30 22:1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落呀 5瓶;忆昔年安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重阳


    有关贺宽调动的风声传出来, 引起朝中官员背地的猜测,正当所有人都在探讨此事之际,大理寺少卿一职出现变动, 而接手赵或职位的人, 正是贺宽。


    正值下朝, 文武百官朝着宫外而去,张昌钦和孔伐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中,前方有人瞧见巡逻的贺宽时, 顿足脚步向他道贺,后方出宫的两人便将脚步放缓了下来。


    孔伐道:“未料陛下竟会如此调动, 看来前朝人的出现, 果真令陛下有所动摇。”


    张昌钦道:“唯有兵权和禁军能掌握在手, 陛下方能安心。”


    贺宽站在百官中, 面容冷静朝着每位官员回礼,待人散去之后, 转身朝向不远处的两位宰相作揖, 随后跟上禁军的脚步离开。


    待贺宽的身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孔伐才道:“只是我担心一事。”


    说着他停下脚步, 回头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 始终不见谢文邺走出的身影。


    今日谢文邺被皇帝召去下棋了。


    张昌钦继续往前走道:“不用担心, 这把刀,不会轻易出鞘的。”


    孔伐跟上他的脚步道:“谁人能保?你倒是心如止水, 沉得住气,要我说, 梁齐砚坐在京兆尹这个位置多年, 政绩还不如一个大理寺, 你若不调动, 明年述职陛下又该不满他了。”


    话落,张昌钦拔高声笑道:“那你说说,你们调他去大理寺接替,他就能有出息吗?”


    孔伐被问得哑口无言,今日在朝堂上,得知皇帝有意让赵或放手大理寺时,清流派想方设法让人接替而上,有不少人举荐了京兆尹梁齐砚。


    是以多年来,梁齐砚掌管京兆府政绩平平,清流派多次想要提拔都找不到理由,每逢要调动之时,少不了要询问张昌钦的意向。


    而一旦问到了张昌钦处,得到的回答和结果无非就是不动。


    眼下到了孔伐这里,也是碰壁,他叹道:“确实也是个问题,大理寺要的是心狠手辣,贺家的出身确实足够镇压这些人了,否则还不好调动。毕竟里头的刑具,我们这些文官,实在是难以招架。”


    说起此事,张昌钦的脑海浮过当初沈凭受审的画面。


    两人一道走出了宫门,深秋将过,寒风遍地卷来,宫门处大风呼啸,把他们一身紫袍刮得呼呼作响。


    张昌钦道:“我总觉得,风还要刮上一阵子,才有停下的可能啊。”


    孔伐笑道:“无妨,刮吧,无论如何,都不是我该倒下的时候。”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来,直到停在他们的面前。


    张昌钦看他上马车的背影,问道:“那件事办得如何?”


    孔伐进到车厢内坐下,掀起帘子朝他回道:“重阳要到了,我这次亲自去见见他老人家吧。”


    时至重阳日,佩插茱萸,登高啸咏,群聚宴饮,浅尝重阳糕,魏都熙来攘往,各大酒楼茶楼座无虚席。


    赵或从宫里出来后,直奔着昌盛大街后方而去,今日贺宽设升迁宴在此,邀了三两好友前来叙旧。


    此处比不上昌盛大街两侧热闹,但却和百花街相隔一条长河,从栅栏外看去,能瞧见流光溢彩的百花街,别有一番景致。


    刚一推门而入,就看见贺宽和旁人举杯小酌菊花酒,隐约能听见屋外传来琵琶声,众人扭头看去,发现是赵或到来,连忙起身行礼。


    一阵寒暄过后,两人捏着酒杯走到栅栏处,回头看了眼屋内痛饮之人,赵或递了个眼神给李冠和莫笑,示意他们混入其中,不要让人出来打扰他们谈话。


    很快,屋内便只剩欢声笑语,将他们隔绝在外。


    今日这场小宴虽是庆祝贺宽升迁,但来人极少。


    赵或前来,是基于京中皆知他和贺宽是好友,来时皇后嘱咐不能逗留过久,以免让有心之人曲解两人不懂分寸。


    可这两人丝毫不在意,哪怕是贺宽被人议论立场不明时,也从不搭理外界的声音。


    毕竟他们出生入死多年,打过骂过唯独没质疑过对方。


    赵或道:“骁果军里头安排妥当了?”


    只见贺宽颔首说:“安圆在里头盯着,暂时出不了事,不过那批冷兵器要暂时收回。”


    先前他们以为皇帝会让他去兵部,但未料临时变卦,否则这些冷兵器也能想办法投入军中,届时能光明正大使用,不必像过去那般偷偷摸摸。


    眼下倒好,还没出世,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赵或道:“京中不能用,总归有能用的地方。”


    贺宽朝他看去,思索道:“你想运去哪?”


    “越州。”赵或望着人来人往的百花街,“冯奇和怀然在军营中苦练,边疆如今无事发生,也就意味着当初有人故意设套引我出去。当下没有合适的理由把怀然调回,不如送兵器过去给他们玩玩。”


    贺宽说:“若是如此,那顺便给钟嚣也送去一份。”


    赵或疑惑道:“这是为何?”


    贺宽道:“父亲说他本事了得,什么都能摸索些门道出来,若给他试一试,指不定能巧用在粮仓防御上,那样能省下不少兵力。”


    因为守护粮仓需要派兵,但鸦川口的兵力有限,随着兵制改革,近年来,虽然填充了不少兵力,可终究还是新兵居多,派上用场的少之又少,更不提能有强大的应变能力者。


    若能把冷兵器合理用上,便可以为粮仓的防御减轻不少压力。


    赵或赞同他的想法,“既然如此,这几日就让苏家安排一下,我出钱让镖局走一趟。”


    贺宽疑惑道:“你出钱?”


    赵或不解他的反应,笑道:“你卖身替我抵给苏画秋也无所谓。”


    谁知被贺宽冷冷瞥了眼,“我听闻苏家镖局有了变动。”


    赵或侧身把手撑在栅栏上,眯着眼上下打量他说:“见初,我发觉你对苏画秋倒是上心,你怎么总能听见一些,我这个皇子都听不见的消息?”


    贺宽不耻解释旁的,只道:“还不是我那远在启州的爹娘。你可还记得山寨那一次,他们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你想想,老爷子整日让我少和苏家接触,殊不知他的儿子,远比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叫我护苏画秋平安,想得美。”


    赵或一听,不禁笑出声来,“我说你老贺家,就是有趣,孝顺顾家又爱国都给你们占了,叛逆隐瞒又一事不少。要怪老爷子古板呢,还是你们太通情达理了?”


    贺宽道:“事到如今,我都不清楚我爹和苏家到底如何扯在一块的。”


    赵或说:“所以方才你所言镖局一事,是贺大人处传来的?”


    随后见贺宽点头道:“若往谨慎的说,如今不能叫苏家镖局了。”


    他说着还朝百花街扬了扬下颚,引得赵或转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入眼瞧见画仙楼上被人推开的一叶窗。


    两人望着里头舞剑的身影,听见贺宽续道:“得叫沈家镖局了。”


    赵或当然看清那是谁,想要动身而去时,忽然发现有另一抹身影徐徐跟着。


    他瞥向贺宽道:“你去做什”


    话音未落,贺宽冷着脸说:“我也去目睹沈大人风华绝代的舞姿。”


    “”赵或好想骂人。


    随着厢房门被推开,沈凭瞧见来人时,手中长剑收回,笑道:“重阳好啊,苏画秋。”


    苏尝玉提着菊花酒进来,抬脚把门勾上,满脸嫌弃道:“全是臭男人在这,你怎的就爱扎堆在此?”


    他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抬袖挥了挥乌烟瘴气的四周,寻了地儿给自己坐下。


    沈凭命人退下后,收起剑走到他面前,刚要拿起他倒好的酒喝下时,手臂一处伤口被苏尝玉指着发问。


    只见苏尝玉端详他的手道:“怎么又刮伤了?”


    沈凭随意扫了眼道:“前几日的动作难度有点高,没事,都好了。”


    说着他想要把酒当水喝下去,结果又被苏尝玉拦住。


    苏尝玉拧着一张脸说:“你悠着点,这度数老高了,这可是专门给你酿的菊花酒。”


    沈凭嗤道:“区区花酒,喝不倒我。”


    说罢,将酒水仰头饮下,不料喉间一辣,呛得他立刻将酒杯放下,扶着桌子咳嗽起来。


    苏尝玉给他送酒习惯了,见怪不怪这样的情况,那幸灾乐祸的笑容才挂上嘴角,还没来得及取笑,厢房门又被人推开,吓得两人转头看去,入眼瞧见两位稀客时,眼中闪过意外。


    赵或见沈凭涨红一张脸,不问缘由,一个箭步上前,扶着他的肩膀起身道:“怎么了,苏画秋逼你吃什么了?快说,我现在立马杀了他!”


    苏尝玉闻言一愣,仓皇从椅子中起身,边说边躲到贺宽的身后,拽着他的衣袍,漏出一颗脑袋解释道:“殿下,只是、只是菊花酒而已,他喝太快了!”


    沈凭想要为他解释两句,可喉间的火辣依旧还没缓下来,只是抬手朝苏尝玉指过去,又摆了摆手,想告诉赵或无碍。


    结果被赵或直接曲解,当即拉着沈凭后退两步护在身后,皱眉盯着贺宽说:“见初,让开!”


    怎料贺宽竟忤逆他的话,还理所当然说道:“不能滥杀无辜,燕王殿下。”


    赵或拿起吞山啸指着他,故意唬道:“你要护着他吗,兄弟都不要了吗?”


    沈凭看出两人一唱一和恐吓苏尝玉,抬手在赵或的身后轻拍了下,慢吞吞道:“惊临,别闹了。”


    但却见赵或反手到身后,将他的手腕握住。


    贺宽对赵或的话信以为真,偏头看了眼躲着的苏尝玉,似笑非笑道:“毕竟我辛苦抢回来的娘子,还等着他给我开枝散叶呢。”


    话落,苏尝玉顿时一惊,听见那调侃的语气后,明白自己被耍了,气得想钻出来骂他们。


    结果脑袋刚探出来,就被贺宽抬手按住摁了回去,“殿下息怒,不如我替你罚他如何?”


    赵或挑眉,顺着问下去,“如何罚?”


    贺宽侧过身子,让苏尝玉立于面前,接上话说道:“罚他把镖局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作者有话说:


    贺宽:老婆真好骗。


    苏尝玉:贺见初,你能耐了。


    谢谢阅读和支持。


    感谢在2023-09-30 22:18:38~2023-10-01 15:1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栈 5瓶;???? ?? ???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醉了


    画仙楼的包厢中, 四方桌坐满了人,两柱香过去,声音戛然而止, 只剩面面相觑的四人相望。


    苏尝玉把有关镖局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满脸的不悦, 显然没想到贺远行竟出卖自己给他儿子,倘若老天再给一次机会,他是断不会和贺家牵扯上关系。


    一阵沉默过去, 赵或把视线落在喝酒的人身上,眼底含笑拦下沈凭倒酒的动作, 示意他先别喝了。


    但奈何这酒劲给力, 眼下沈凭虽看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实际上已出现了醉态。


    十分难得, 惹得赵或都不想谈正事,想把人先带回家了。


    沈凭夺回酒杯, 见苏尝玉欲言又止, 想告状却又无从下手。


    片刻过去,沈凭仰头喝下杯中酒, 放下时道:“说吧, 打听这么多, 无非就是冲着镖局而来。”


    赵或给贺宽递了个眼神,随后坐近一些沈凭, 时刻留意着他的动静。


    对面的贺宽把事情一一交代,刚说完, 沈凭就爽快说道:“好说, 要用镖局, 给押金。”


    话落, 贺宽把视线投给了赵或,随后看见赵或靠近沈凭的耳边,大声说了两句悄悄话,“殿下,王妃要收押金,你要不卖个身,让他替我们送一趟?”


    转眼间,醉醺醺的沈凭拍桌道:“没问题,这快递免费给你送了!”


    赵或:“”


    苏尝玉:“”


    而沈凭在说完的瞬间,因酒劲涌上脑袋,猛地倒头砸向桌面,幸得赵或手疾眼快,用掌心把这张发烫的脸给接住。


    他扫了眼苏尝玉,欲质问之际,贺宽抢先为他开口道:“你这什么酒,把这么个人灌醉,不要命了?”


    苏尝玉摸了摸鼻尖道:“他不是酒量好嘛,我就让他替我酒坊试酒”


    他说着还觉得很骄傲,挺直腰杆朝他们一笑,“昌盛大街现在生意最好的,就数我们家啦!”


    贺宽道:“这位朋友,你是要杀了他吗?”


    苏尝玉:“”


    贺宽眼角的余光瞥见赵或沉下的脸色,一本正经把苏尝玉拎起来,拽出去道:“我去替你收拾他。”


    眼看苏尝玉想为自己狡辩两句,还没张嘴又被贺宽捂住拖走了。


    待人出了厢房,赵或看向手里的人,鲜少的一副醉态,面色通红,眼神迷离,时不时还嗫嚅着要酒。


    他见之无奈叹了声,随后轻轻把人托起,靠上前低声问道:“幸仁,你还好吗?”


    沈凭的确喝醉了,但还有几分意识在,方才也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昏昏欲睡,也提不起力气回答他们的话,毕竟舞剑耗了他不少力气,此时就像是全身注满了湿气,就差倒头睡了。


    他动了动嘴巴,久久才发出一个模糊的“好”字,但眨眼就扎向了赵或怀里。


    赵或扶着他这具软绵绵的身子,看着他垂着脑袋在面前,情不自禁舔了下嘴角,低头在他的脸颊咬了一口,疼得沈凭倒吸了口气。


    沈凭不满道:“别咬我。”


    赵或说:“好啊,那哥哥答应我一事。”


    怎料见沈凭摆手道:“我都已经,答应你镖局的事情了,别想诓我。”


    说着他还朝赵或瞪了眼,眼中满是不服。


    赵或心想,果真和苏尝玉待久了,人都学会算计了。


    不过他想要的并非过分要求,靠近些这张醉醺醺的脸,左右摆了下脑袋后道:“哥哥亲我一口。”


    他说的不算大声,但急不可耐,就像一闪而过的声音,让人险些没有听清。


    沈凭闻言迟钝了下,呆若木鸡看了他一会儿,好似在确认眼前人。


    良久,赵或感觉脸颊一热,在发现自己被他捧住时,嘴唇便被人覆了上来。


    赵或感觉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嘴角的笑都险些没压住。


    就在他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的时候,沈凭松开了他,很认真地看着他。


    他像犯了花痴似的,盯着赵或这张英俊的脸傻笑,没头没尾地说:“你真好,无论那个人做什么,在我这都比不上你,随他争吧,神经病似的,咱不管他,他比不上你的。而且、而且就冲你这张脸,鸭子堆里当头牌都委屈你,必须拍卖,老挣钱了。”


    赵或:“”


    不是醉了。


    是疯了。


    沈凭把仅存的清醒集中,语气黏糊朝他道:“惊临啊,我爱你。”


    那一刻,赵或的脑袋只有空白,嗅到扑面而来的酒气,感觉今夜醉的人是自己。


    他想,就让沈幸仁一直醉下去吧。


    挺好的。


    非常好!


    沈凭在话落的瞬间,他的肩膀被赵或抓住摇晃,令他感觉天地间在旋转,险些反胃吐在了赵或的身上。


    而赵或因兴奋抱着他,又是摇着要他说多一次,又是把他的嘴都给亲肿了,恨不得啃遍他的全身上下,红着脸向他讨要那三个字。


    不过沈凭没有如他所愿,偏接着酒醉吊着他的胃口。


    赵或无可奈何,只能把人抱在怀里,不忘脱下大氅裹紧沈凭,带着满身燥热将人捋走。


    直到出了画仙楼后,迎面的冷风吹不散他此刻的热情。


    当赵或看见姜挽出现在苏尝玉等人的面前时,有些疑惑地走上前打招呼。


    那厢姜挽听见声音时顿了顿,旋即转身朝后方看去,只见赵或抱着一人在怀,却因大氅令旁人瞧不见怀中人的模样。


    他很识趣的把视线别开,若无其事行了礼。


    赵或朝贺宽看了眼,只见贺宽轻摇了下头,表示不清楚姜挽为何在此。


    自打姜挽进了吏部之后,吏部中又起了不少闲言碎语,赵或平日会多留意有沈凭在的地方,自然没少错过有关姜挽的事。


    此刻本尊在跟前,他当然会多打量几眼,省得日后只闻其名不认其人,想算账都费尽。


    “起来吧。”赵或语气淡淡道。


    姜挽直起身后,和他们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彼时远处停着马车,姜挽安安分分上了马车,眨眼的功夫,马车便消失在他们眼中。


    贺宽上前一步,压低声道:“璟王府的马车。”


    即使车上的装饰素雅,但对于从前整日巡防的贺宽而言,认出马车不算难事。


    苏尝玉走到他们身边,脸上并无笑容,眼中意味深长,以过往看人的经验警醒他们道:“此人大有变化。”


    他回想起先前正面碰见赵抑时,远远站着之人中,除了虞娘便还有此人。


    贺宽道:“此话怎讲?”


    苏尝玉推着手里的金珠,若有所思说:“欲望极深,少了几分懵懂,多了几分城府。”


    但他说完后又道:“不过在下看人不准,诸位当个笑话听过就算了,也许人家只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罢了。”


    贺宽嘲道:“说得也是。”


    苏尝玉瞪他一眼说:“闭嘴,你没资格评价。”


    他不等贺宽回答又道:“我年少做买卖时,你估摸还在舞刀弄枪,挤破脑袋想着上战场呢。”


    话落他扬眉一笑,抱着金算盘自娱自乐。


    贺宽:“”


    只见赵或沉吟半晌,偏头往一侧看去,随后看见李冠上前。


    他轻声道:“跟上看看。”


    李冠颔首,不出片刻消失在人海之中。


    贺宽和苏尝玉皆默不作声,他们清楚如今朝中的暗流涌动,谨小慎微是为了保命,也是未雨绸缪,何况此人是璟王府的伴读,深夜至此,又不避讳选择上前搭讪,难免令人感到可疑。


    马车快速行驶着,车厢中人却坐如针毡。


    姜挽看向面前坐着之人,拧眉道:“还在跟着。”


    对方一袭黑衣劲装,车帘被路过的风偶尔掀起,忽闪忽明之下,他脸颊上的刀疤愈显狰狞。


    半个时辰前,姜挽约柳信在百花街一见,然而事情还未谈完,有人前来禀报赵或和贺宽出现。


    柳信本想趁机尽快离开,但重阳节的魏都,巡防比平日更严,且赵或身边有两名贴身侍卫。


    百花街门庭若市,他们找了掩护立刻离开,结果贺宽出了画仙楼,眼看和他们撞上。


    姜挽为保柳信,只能拖延时间,上前和贺宽等人行礼相见。


    眼下柳信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变化,回想一扫而过画仙楼出来的两人,压低声问:“贺宽身旁那人是谁?”


    姜挽思索少顷,记起那枚金算盘,猜测道:“应该是苏家当家人,苏尝玉。”


    随后听见柳信一声冷笑,“贺苏两家,不是世仇吗?”


    姜挽被他的话点醒,眉头缓缓舒展,不假思索道:“倒也是,可能官商勾结呢。”


    柳信道:“找人查一查贺家不就知道了?”


    说罢,他蹙起眉又接着说:“燕王的狗还真的穷追不舍,找个隐蔽的地方,我杀了他。”


    “别!”姜挽拦下,“重阳节宫里有宴席,必然宫门大开,今夜全城巡防,一旦出人命,你我都免不了被怀疑,还是收敛些吧。”


    他见柳信不快,还把手中的刀握紧,咬牙切齿瞥向一侧。


    无奈之下,姜挽只能说道:“如今沈家调查你们的踪迹,孟家又被抄斩,我劝你奉命行事,就算死,也别连累王爷。”


    柳信心中的怒火渐涨,他尽力克制这句话给他带来的冲动,沉声道:“此事我们自有分寸,但是孟连峰不见了会是个祸患,你还是尽早把人寻到,以绝后患才是。”


    姜挽冷下脸色,垂眸沉默不语。


    柳信见状心中畅快了些,随后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姜挽漠然道:“璟王府。”


    柳信眼中闪过诧异,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又听见他接着说:“现在只能先到璟王府,再想办法送你出去。”


    说话间,姜挽掀开车帘一角看向外头天色,收回目光时道:“看来今夜见不到孔相了。”


    听说孔伐去拜见方重德,他还想打听一下这位太师的消息。


    当姜挽还在思索时,对面的柳信忽地说道:“要不我替你去见?”


    “你?”姜挽有些狐疑,“你认得孔伐?”


    柳信拍了拍衣袖说道:“朝中有人认得就够了。”


    姜挽顿时意识到他今夜有会见之人,蹙眉问道:“谁?”


    柳信笑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定会助璟王登上高位。”


    马车缓缓停下,两人皆意识到抵达了璟王府。


    姜挽抓着时机追问道:“若你不说,我今后如何里应外合!”


    柳信被他一抓,稍显迟疑,随后拨开他的手道:“我如何保你不出卖我们?”


    姜挽神色凛然与之相觑,“只要你们忠心王爷。”


    柳信凝视着姜挽须臾,不情不愿转头,道:“若谈对璟王忠心,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此事且容我回去商榷,日后再议吧。”


    作者有话说:


    赵或:哥哥,什么鸭子这么贵?


    沈凭:就是(难以启齿)


    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29章 算账


    明月之下, 树影萧萧,一道响亮的开门声传向树林四周,惊扰院子周边栖息的林中鸟。


    “太师!太师万万不可放弃了大魏啊!”孔伐朝着阶梯上站着之人着急劝道。


    今夜重阳节, 他特意前来拜见方重德, 以闲谈为铺垫, 逐渐将话题带到朝政之事上,被方重德无情戳破后遭到拒绝,硬着头皮苦口婆心劝说, 最后竟被下了逐客令。


    方重德负手立于门前道:“孔相请回吧,老身心向田园, 无意党争, 今后还请孔相与其门生莫要再来叨扰, 否则老身只能离开魏都了。”


    孔伐上前道:“太师!如今清流派所选璟王, 怀有鸿鹄之志,心有苍生, 才识过人, 今后必是一位明君!且世家派如今靠谢文邺一人已独木难支,难道、难道太师就没想过, 为先太子除掉谢家吗?!”


    方重德闻言蹙眉, 沉着气道:“我何曾有言, 要为先太子报仇雪恨?”


    孔伐道:“如若没有,太师为何隐迹多年, 置大魏不管,即使陛下亲自登门拜访, 请太师出山教导其皇子, 太师却还是谢绝门外?”


    两人相互对视, 月色将他的一身正骨照得身影枯瘦, 洒落在魏都的土地上,仿佛垂垂老矣的躬身者。


    方重德抿唇不语,孔伐却痛心疾首道:“世家派世风日下,谢文邺纵容官员腐蚀朝廷,谲诈虚伪,尔等为民除害多年,如今眼看拨云见日,只求太师出山,替尔等挥戈返日,助璟王登上储君之位,届时太师的门生必将重返魏都,再创辉煌之景。这难道不是太师当年所求,不是先太子所愿吗?”


    “是。”方重德回道。


    孔伐眼前一亮,道:“既如此,太师随我速速回京,与我一同面见璟王!”


    “回京,便罢了。”方重德阖眼摇了摇头,他负手看向明月,神情凝重,“孔相所说老身所求这一点不错,但若是先太子所愿,却并非如此。”


    孔伐不明所以,只朝他作揖道:“孔伐才疏学浅,请太师指教。”


    方重德道:“先太子心怀苍生,天下百姓为先行,为人温文尔雅,他所愿,非朝堂之中,而在九州万里,你们也许未曾听过先太子所言一语。”


    他缓缓看向孔伐,平静续道:“先太子曾言,若得太平盛世和忠臣,九五之尊何须孤也。”


    话落,他眼前的光景仿佛重回当年,东宫书院中,那位明黄身影如沐春风,雍容随和,尊师重道,心胸宽广,手捧江山万里图,与一众师长谈笑风生,将盛世绘于笔下,脚踏实地为百姓谋生。


    孔伐为这句话感到震惊,然而却始终无法以此劝解自己,成功一步之遥,近在眼前,他们为扳倒世家费尽心血。


    即使用这句话说服了自己,却说服不了清流派大大小小为之奋斗的官吏。


    他捶着胸口说道:“太师啊!你我皆为师长,更清楚良才难寻,在芸芸众生如大海捞针,璟王出自前朝宗亲的虞姬娘娘,难道太师都不愿为此辅佐一把吗?”


    方重德道:“老身辅佐之人不分血脉,若孔相真心为了大魏,便不该以老身作底牌,企图用来撼动当今陛下对储君之位的选择。”


    话音落下,孔伐眼帘骤睁,顿时无言以对,随后欲言又止半晌,用力甩袖道:“无论太师如何曲解我都无妨,只要太师愿出山,哪怕要我舍了这席紫袍,我也无话可说!”


    他朝着方重德深深作揖后续道:“晚辈择日还会登门拜访,届时望太师已作决断。”


    言罢,他甩袖转身,稳稳踩着月色离去。


    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行驶而去,眼看将到辉煌的城门前,马车却骤停在了路上,令车内之人感到有些许狐疑。


    孔伐拔高声问话:“到了吗?”


    怎料没有听见车夫的回答,他心中顿感不妙,掀起帘子朝外看去,除了一片荒芜之外,便只剩下风声。


    但他并非怕事之人,冷哼一声,随后一把掀起帷裳,弯腰走了出来,立于马车上,清了清嗓子厉声道:“少在这装神弄鬼,要杀要剐直接报上名来!”


    话落,路过的寒风将他衣袍刮起,随后远处瞧见一黑色的人影缓缓走来。


    乌云蔽月,柳信成了隐匿在黑夜的独行者,道:“孔相,别来无恙。”


    孔伐听着这陌生的声音,冷声道:“不熟别乱叫,有屁快放,好汉不挡道。”


    柳信缓步走到他的跟前,仰视着他道:“有关璟王之事,孔相定然有兴趣过府详谈。”


    翌日清晨,暖阳透过窗棂洒落在屋内,厢房中余下的暖意却始终不及被褥的依偎。


    沈凭在昏沉中慢慢转醒,酒后带来的头疼令他忍不住往被窝钻进去,但在挪动身子的瞬间,全身的酸痛却让他倒吸冷气,瞬间清醒。


    难不成酒后乱性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吓得他顿时从被褥中坐了起来,结果被凉意卷席,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还未待他看清这具满是淤青咬痕的身子时,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转头间,身着一袭薄衣的赵或快步走到面前,神清气爽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哥哥,你醒了?”赵或迅速来到榻上,将吞山啸一搁,连忙把被褥扯起,将人裹紧在怀里,“怎么了?是不是冷到了?”


    沈凭呆愣看着他,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自己为何会在燕王府,“惊临?”


    赵或见状以为他是断片了,当即心中一喜,张口就来,“哥哥昨夜登门拜访,说重阳节要嘉赏我一番,便被我玩过头了。”


    其实非也,纯属是自己兽性大发不敢承认。


    沈凭在他的话中渐渐回神,木讷的双眸缓缓变作打量,温声问道:“是吗?”


    赵或把他眼角掉落的碎发拨开,笑嘻嘻说:“当然了,我最听你话了。”


    沈凭挑眉道:“那我怎么记得,明明我说了不想要,有人在我耳边说,年轻小伙子身体好,来多几次都无妨?”


    话音刚落,赵或替他裹被的手一顿,眼珠子连忙朝着一侧看去。


    还不忘小声嘟囔着反驳道:“哪有,而且我觉得这话也没说错,我确实身子好”


    晕几次而已,做醒就好了。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沈凭见他不承认,板着脸又道:“那我怎么还记得,有人要我搔首弄姿,摆动各处满足他的要求,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对一个喝醉的人百般要求索取。”


    赵或沉默了,感觉呼吸被人掐断,沈凭的话变得震耳欲聋。


    昨夜的云雨历历在目,那些诱人的动作,勾人的爪子划过身子,疯狂的撩拨,求饶间全是不一样的称呼,皆让他腹中凝聚一股热意,耳根发烫。


    但他还是不能承认,便回道:“平日哥哥逗弄我时,又是相公又是夫君的,我只是想听多几次罢了,也、也没错吧。”


    沈凭见他心虚地把手收回,但还嘴硬不肯承认,索性道:“哦对了,是谁一直在我耳边缠绵表白,撞得我话都说不清楚,却还怪我不认真示爱?”


    这一次他不给机会赵或反驳,佯装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


    赵或立刻看他,疑惑道:“知道什么了?”


    沈凭说:“原来不是你,应该是另有其人”


    “是我!是我!是我!”赵或醋意大发,重复的话愈发拔高,最后甚至站起身来,毫无征兆又撞到后脑勺。


    沈凭连忙将他扯回来,一边检查一边责怪道:“是是是,站起来做什么?”


    话落,他手里揉着的脑袋猛地朝自己怀里扎来,身子被赵或死死抱住,低头一看,赵或已然埋在他的怀里,哼哼唧唧嘀咕着。


    沈凭失笑一声,揉着他的后脑勺道:“知道错了没?”


    赵或哼了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沈凭把他的脑袋捧起来,看着这张英俊的脸全是不服气,垂头吻了一下那眉眼,笑道:“不许撒谎。”


    赵或撇嘴不说话,但明显气消了很多。


    沈凭柔声关心道:“那还疼不疼?”


    说着又揉了下他的脑袋。


    但赵或却起身,坐直身子看他,重重点头道:“疼。”


    沈凭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正打算追问之际,整个人被影子覆盖,随后被赵或扑倒在榻上。


    赵或盯着他的双眸,嘬了口后扬眉一笑,视线朝下方扫去,委屈巴巴说:“很疼,不过哥哥给我舔舔就不疼了。”


    沈凭:“”


    日上三竿之际,侍女又将厢房打扫了一遍,今早莫笑备了一趟热水,谁知练武回来后,发现李冠又去备一趟热水。


    他很好奇,所以跑去问了李冠,李冠不肯说,他扬言不服气要对打,结果输了,也算负重训练了。


    立冬过后,魏都披上银装,为红墙青瓦添了新衣,京城的梅花也渐开。


    璟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片刻过去,一抹修长的身影走来,穿过雪中上了马车,待坐稳后,他面前之人也靠了上来。


    “王爷。”那声音乖巧听话,模样俊俏显得更讨人喜爱。


    但被唤之人只是淡淡一笑,虽然一如既往的儒雅随和,却带着几分疏离。


    他语气温柔道:“阿挽,你如今不可时常出入王府,避免御史台瞧见。”


    提起此事,姜挽心头有些难过,但还是懂事地点头,随后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献上去道:“王爷,这是先前舞弊案中,孟家牵连的一些官员。”


    待赵抑接过后,他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可是要调查前朝人?”


    赵抑颔首,专注翻看着面前的书信,“陛下为此事寝食难安,而事关前朝,母妃也受了牵连。”


    如今裴姬没有人陪在身边解闷,整日郁郁寡欢,他就算不想插手,裴姬见着自己时,那些话里行间的暗示犹如银针,扎在心底也拔不出来。


    姜挽道:“可此事,大公子不是结案了吗?”


    虽然只是结了孟家,但实际余孽仍旧未除。


    赵抑道:“无妨,再查一次。”


    说着他忽然记起一事,正欲开口说下去时,手背忽地被姜挽握住。


    因看书信而垂着头,此刻姜挽又跪在脚边,无需抬首,便能看清这张满是愁绪的脸颊。


    姜挽小心凑近他,用脸颊贴着他的手背,尝试和他靠近一些,说话时声若蚊蝇。


    “王爷,求对阿挽好一些,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感谢在2023-10-01 15:14:57~2023-10-02 13: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mmortalit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煮茶


    入夜时分, 秋冬的残风拂进厢房中,帷幕轻动,一抹人影披着衣袍便走了出来。


    “王爷, 孔相来了消息, 太师将他婉拒门外了。”杨礼朝着面前人行礼道。


    赵抑拢了下衣袖, 走到窗边坐下,把铜壶放置在炭火中,端坐在席上, 慢声道:“去告诉他,择日后本王亲自拜访。”


    杨礼上前拦道:“主子暂不必前去。”


    他见赵抑看来时续道:“孔相说, 很快他会再次上门, 且保证此事必成。”


    赵抑洗茶的动作一顿, 沉吟半晌才说:“既然如此, 那便去把另一桩事办了。”


    杨礼道:“请主子吩咐。”


    只见赵抑从身侧的奏疏中抽出一本,推到桌沿, “官州曹光见曾为孟悦恒卖命, 此人乃是户房主心骨,如今运河通向各州。把他先前的账目全部查一遍, 不可错漏。”


    杨礼见状上前将奏疏取走, 刚要询问话时, 眼角的余光瞧见有动静,他警惕地转头看去, 扶着腰间长剑,侧身挡在赵抑的面前。


    不料看见来人出现的那一刻, 杨礼眼中闪过诧异, “阿挽?”


    方才姜挽听见屋外有动静, 随意披了件衣袍走出, 整个人还处于迷糊的状态,一味寻着赵抑而来。


    此刻和杨礼撞见,虽心有慌乱,但却面不改色地打招呼,“杨大哥。”


    杨礼没有立刻回应他,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痕迹,仍旧久久未能消化眼前的状况。


    直到姜挽走到赵抑的身边,坐下后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抬手圈着赵抑的腰间,贴着他温暖的身子。


    这一刻,杨礼即使再多不解也都恍然大悟,随后握紧手中的奏疏,来到两人面前,避开看向他们的目光,揖了下道:“主子,属下这就去办。”


    赵抑拿起茶水抿了口道:“去吧。”


    待人走后,姜挽问道:“王爷打算对户部下手吗?”


    赵抑道:“涉及凿河,不能保证人人手脚干净,户部本就是惊弓之鸟,不足为惧。”


    即使上有清官,下边有一条蛀虫出现,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年清流派不对户部动手,是知晓六部中,户部最是容易出蛀虫,只要找到些许破绽,轻轻一击,便能全部垮掉。


    而在这种情况下,两派看得是谁动手最快,只要扶人上去,便可取下户部。


    姜挽阖目枕在他的腿上,道:“若王爷想除之,阿挽倒是有一办法。”


    赵抑把杯子放下,伸手抚摸怀里的脑袋,道:“哦?说来听听。”


    姜挽想了想,“只是阿挽有一事想问。”


    赵抑道:“且说。”


    姜挽挪动了下身子,面朝上看他道:“王爷可还想拉拢大公子?”


    闻言,赵抑倒茶的动作停顿了下,随后道:“吏部乃六部之首,不可或缺。”


    姜挽眸光蹙闪,无须言明,也知其中之意。


    他的脑海回想起那日在听雨楼所见,每逢思及此,他的心中总有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


    似不甘,似嫉恨。


    良久,他才闷声回道:“若王爷还心系大公子,阿挽便另想办法就是了。”


    赵抑把搭在他锁骨处的手移开,轻声道:“地上冷,起来吧。”


    姜挽听话坐了起来,但却没有松开拽着他衣袍的手,而是注意到他的语气中有些许疏离。


    他尝试着去贴近,捏着衣袍的手用力些,垂头小声道:“王爷,我能抱抱你吗?”


    赵抑缓缓转头朝他看去,见他乖顺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衣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青丝落在肩头,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缠绵后留下的痕迹。


    然而他的眼中却是一片平静,转头时答非所问道:“下次不可这般出来。”


    姜挽倏地抬首,闻言又看向自己的衣着,当即感到羞愧,把头埋在身前,声音闷闷道:“知道了。”


    赵抑把泡好的热茶放到他面前,“喝茶暖暖身子吧。”


    姜挽不敢说话,乖乖服从,双手将茶杯捧起,敛去眼底的难过。


    一晃将到冬至,魏都仍旧飘着鹅绒大雪,街道上的行人撑伞走过,适才留下的脚印转眼又被覆盖。


    山间被大雪封路,平日来往不便,在赵或等人的商量后,决定将方重德接回京城里。


    为了方便拜见师长,赵或让李冠寻了一处隐蔽的住所,宅子离官营较近,骁果军换值之地在附近,也称得上安全。


    虽然赵或考虑较多,认为燕王府附近会更好,但方重德却对此处颇为喜欢。


    见老师如此,赵或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加派人手,甚至把李冠拨到他的身边。


    一番安置下来,冬至也到了。


    今年沈凭留在府上陪着沈怀建过节,陈写在家中吃过饭后也上门拜访,三人相坐许久,把宫里宫外的事情都聊了些。


    酒过三巡沈怀建便回了厢房,月下又剩两人饮酒作乐。


    不过陈写喝了片刻后记起一事,转而道:“听闻燕王在宴席结束后被留了下来。”


    沈凭回想今日收到莫笑递来的消息,冬至后宫会设宴,皆是天家中人,没有外臣所在,赵或若是被留下,也许是皇后的意思。


    他想起还在京中的方重德,自打有了赵或的照料后,苏尝玉便把心思都投在了生意上,平日呆在京中的时间也不算多,不知冬至可是回了京城。


    思索间,沈凭抬手招来侍女,随后命其备食物和马车。


    陈写问道:“我们可是要去拜见太师?”


    沈凭颔首:“反正也是闲着,过去看看也无妨。”


    陈写道:“不过近来宫中有另一桩事,不知道能否助你调查前朝人。”


    他见沈凭放下酒杯投来目光,续道:“陛下近来独宠一位新的妃子,听闻此人乃是宫女,舞姿出众,颇有几分长公主的风采。”


    沈凭道:“可知名唤什么?”


    陈写稍加思忖道:“好似叫云嫔。”


    刹时间,沈凭脑海中想起一人,“难道是雪云?”


    陈写问道:“大公子可认得此人?”


    沈凭垂眸回想,却有些匪夷所思的摇头说:“不对,据我了解,她应当不在宫中才是。”


    陈写道:“此话怎讲?”


    沈凭说:“她原本要册封为和亲郡主,但那日舞宴她消失不见,之后安圆多次调查,得知此人宫宴前离开了皇宫。”


    说着他连忙朝陈写询问道:“方才你说,云嫔的舞姿和长公主相似,如何得出此言?”


    陈写道:“实不相瞒大公子,此传闻是出自教坊司的女官口中。”


    话落,只见沈凭倏地起身,急言道:“应该是雪云不错!”


    陈写跟着起身问:“眼下可要派人调查?”


    沈凭看着远远走来的侍女,偏头说道:“先与我一同去见太师,之后去兵营,骁果军中有一人能为我们解答。”


    说着他绕过桌子,伸手接过侍女递来的食盒,两人快步朝着府外而去。


    马车停在隔着宅子两条街外的地方,两人深夜冒雪走到宅子门前停下脚步。


    沈凭提着食盒在手,把油纸伞递给陈写道:“安圆应当在官署中,此事且交给你,我在此地等你消息。”


    陈写颔首,随后戴上氅帽转身离开。


    沈凭抬手敲门,随着嘎吱一声响,大门打开一条缝隙,里头之人见状立刻把他迎进。


    穿过小院后,他见到在屋舍中挑灯问卷的老者,还见书案边的李冠为其伺候笔墨。


    沈凭转头命家丁备两副餐具前来,然后走到屋舍前敲门进去。


    方重德见到来人时有些意外,侧头看了看天色笑道:“这个时辰怎的还过来?”


    他把视线落回面前的卷轴上,待最后一字落下后,将毛笔搁置,和李冠一前一后朝沈凭走去。


    沈凭将食盒的东西取出,恰好家丁把餐具送到。


    李冠见状笑道:“大公子是来与我们一同过节的。”


    说着他将方重德扶坐在圈椅中,帮沈凭搭了把手将菜布好。


    沈凭道:“惊临有事耽搁了,也不知你们伙食如何,便挑了两道菜和汤圆前来,替惊临陪太师过节了。”


    众人落座,李冠为沈凭备了热茶,随后和方重德一起用膳。


    方重德吃了汤圆后道:“有心了,只是我嫌人少,他们也没有什么要求,各自对付了几口,不算差。”


    沈凭道:“天色还早,昼短夜长罢了,夜里京中还有灯会烟花展,太师若想出去走走,吃完饭我们启程便是。”


    只见方重德笑着摆手说道:“人老了,老身清净惯了,若你得闲,等会儿陪陪我这老头,到廊下吃茶看雪更好。”


    沈凭浅笑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用完膳后,李冠留在屋内收拾,沈凭把炭炉备好,随方重德在廊下煮茶谈笑风生。


    雪越下越大,就像是被撕碎的棉絮,在空中慢慢地飘舞着。


    屋舍后方的院子虽小,但胜在有一颗梅树观景,为白茫茫的一片做了点缀。


    方重德见他洗茶的动作流畅,手法有些新奇,不由探讨了几句有关茶的东西。


    两人什么都聊,唯独极少谈到朝政,即使平日说起,都基于赵或在身旁之时。


    沈凭也甚少向他请教,是以家中有父亲指导,于自己而言,父如师,已足矣。谈到闲事上,他便不会避讳,不懂的会及时请教。


    方重德看着他干净利落的手法,随口问道:“你这功夫茶,不知是在何处所学?”


    沈凭脱口而出道:“潮汕。”


    但他冲茶的动作却蓦地收住,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张,连忙又改口说:“不在大魏,晚辈贪玩时所学。”


    “是吗?”不知不觉中,方重德的语气逐渐变得别有深意。


    沈凭当然听出来了,只是他还想稍作掩饰一番,眼神多了几分刻意回避,冲茶的动作也故意模仿平日所见。


    他面不改色说道:“当然了,先前云游时总贪玩,都是三分热度学的。”


    说罢,他将泡好的茶用镊子夹到方重德面前,续道:“太师别嫌弃,雕虫小技罢了。”


    方重德笑着把茶端起喝下一口,待那热茶滑喉而下后,杯子往茶桌搁下,再抬眼看沈凭时,眼底的笑意多了打量在其中。


    “沈凭。”他心平气和地唤了声喝茶的人,“你所出生之地,可如大魏这般动荡?”


    骤然间,只听见杯子落地的声响,随着杯子滚下台阶,转眼摔进了雪地里。


    沈凭忙转头看向杯子,躲开他的视线解释说道:“哈哈抱歉,杯子太烫了。”


    边说边起身想去捡杯子,然而,在他眼神乱扫时,瞥见方重德那双透彻的眼睛后,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下来,他的头皮瞬间发麻。


    脑海里闪过赵或曾说起的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谁人所说?”


    沈凭在慌乱中与这位静坐的老者相视。


    那一刻,他才彻底意识到自己是穿越者。


    他不属于这个时代。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感谢在2023-10-02 13:25:38~2023-10-03 16:5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在西元前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