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十善 > 50-60
    第五十一章


    银制香薰球散发出清远味幽的芙蓉甜香, 床帐外只留了?一盏小?灯,朦朦胧胧地透进光来。


    连日里阴雨绵绵,始终不见转晴, 白日黑夜都模糊不清了?。


    或许是床帐掩得太严实,又或者是天气阴沉惹人心烦,萧时善翻了?几次身,依旧没有?睡意。虽然身子有?些软绵无力,但她的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足以让她清醒得意识到李澈是何等强势专横, 不管他表现得如何温和克制, 最终目的还是将所有事情统归于他的掌握。


    萧时善感觉自己像是他手里蹦也蹦不出去的蚂蚱,蹦跶得再高,也是给?人逗趣,反过头来还得感谢他愿意容忍她的无理取闹,她合该伸出双手, 感恩戴德地接着。


    然而萧时善天性中有?股不服输的执拗,别人越是压她,她就越是抵抗, 而李澈又是一座五指山压下来,压得她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让她此前的挑衅, 显得愈发幼稚可笑。


    事后回想起?来,少不得生出几分?悔意,她那时就该誓死不从, 至少要从行动上表现出她对他那种专横强硬的不满, 而不是弄得像半推半就似的,萧时善咬了?咬唇, 连自己都恼上了?。


    若是理智些考虑,这样稀里糊涂地掩过?去,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心里就是不舒坦,越想越烦躁,萧时善摇了?摇头,索性把一团乱麻撂到了?一边。


    她无比庆幸,李澈这会儿不在她眼前,要不然她一个心气不顺,保不齐会冒出什么谋杀亲夫的恶念,针线笸箩里就有?剪刀,方便又顺手,再不济还有?发钗和簪子,她也不是没试过?。


    把他抛之脑后,果然神清气爽了?不少,萧时善抱着被子,琢磨起?她这段时间不在,老太太等人的态度和反应,想了?许久才歪在床上伴着雨声睡了?过?去。


    因心里惦记着事,次日萧时善起?了?个大早。


    自昨日李澈把萧时善送回云镜仙房,微云疏雨在外间守了?一夜,担忧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早起?听到里头传来动静,她们赶忙走?了?进去。


    疏雨的眼里登时滚出泪来,靠在床边泣不成声,“姑娘……”


    “好?端端的,哭什么?”萧时善让微云把她拉起?来。


    微云抹了?抹泪,一边去拉疏雨一边道:“姑娘要把我们吓死了?,生怕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再见不到姑娘回来,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熬也要把人熬死了?。”


    萧时善让她们坐下,跟她说说这些时日的事情。


    那日去东平伯府赴宴,只有?疏雨跟了?过?去,当时突然下起?大雨,大家慌里慌张地进屋避雨,就是那会儿出的事情。


    疏雨被人打晕,清醒之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进来,却不能走?出那间屋子,也见不到其他人,心里的恐惧自是不必提,又担忧萧时善的安危,撑了?两天才有?个妈妈进来跟她说话。


    “那个妈妈说是姑爷吩咐她来的,说是让奴婢安心待在那里,等姑娘回愉园的时候,再把奴婢一并送回来。”


    疏雨不知道是真是假,在她晕过?去之前,看到有?两个身影挤到了?姑娘身边,当时就想喊人,但脖子一痛就失去知觉了?。她醒来之后见不到萧时善,自己还被关在那间屋子里出不来,心里的焦灼可想而知,直到昨晚被人送回云镜仙房,又亲眼看到姑爷把姑娘带了?回来,这才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萧时善明白李澈此举是要把事情压下去,她向疏雨问道:“那个妈妈还跟你说什么了??”


    疏雨回道:“她说要*七*七*整*理是有?人问起?那日的事情,就说姑娘那日是坐上了?安庆侯府的马车,特?地派奴婢去跟郑夫人回禀一声,只是奴婢一时头晕眼花晕在了?园子里,把事情给?耽误了?。”


    萧时善又看了?眼微云。


    微云说道:“奴婢得到的消息也是这样的。”但旁人不清楚也就罢了?,怎么瞒得过?微云,姑娘几时跟安庆侯府来往得如此亲密了?,尤其是在大雨瓢泼之际,自顾自地上了?侯府的马车,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姑娘和疏雨都没回来,微云如何能放心,要不是六安回来说了?一声,她就要去见老太太了?。


    得知两头都没有?传出流言蜚语,萧时善心下稍定。


    疏雨迫切地问道:“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可不信你是去了?安庆侯府的庄子。”


    萧时善那日所遇的事情说了?一下,直把两个丫头吓白了?脸,但其中的惊险和恐惧又岂是三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疏雨恨声道:“那陈氏真该千刀万剐,只是没想到六姑娘也是这等昧了?良心的人,一点不顾念姐妹之情。”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出的事。


    微云问道:“姑娘,此事姑爷都知道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不光是欺辱了?她们姑娘,也打了?国公府的脸,姑爷得替姑娘做主才是啊。


    萧时善点了?点头,他虽然应了?下来,但她也没把所有?期望寄托到他的身上,他若是知道她藏着怎样的心思,只怕又会嫌她歹毒了?。


    她表面上是心底无私,只说把她们送到妙莲庵静心念佛,但那地方却不是普通庵堂,那是萧时善之前从侯府的几位公子口中听来的,妙莲庵明面上是个尼姑庵,实际上是个私窠子,听说这地方有?些来头,多有?达官贵人光顾。


    提起?这类风月场所,人们多半会想到扬州瘦马,这在富贵人家并不少见,扬州瘦马胜在娇弱堪怜,是专为那些富商巨贾培养的外室小?妾,以满足他们病态的审美和需求,有?时可当做赠送的礼物?,因她们会些琴棋书画的才艺,便多了?份文雅之意。


    除了?扬州瘦马还有?杭州船娘,论起?南北之分?,又有?泰山姑子和大同婆姨,这妙莲庵的姑子便是从泰山斗姥宫找来的,在这京师之地开?了?门户。


    萧时善头一次听说这种佛门清净地还能是藏污纳垢之地,给?她的震惊不小?,便记得十分?清楚。


    往妙莲庵走?一遭,想出来就难了?,即便回了?安庆侯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她爹那么爱面子又薄情寡义的一个人,如何能容得下陈氏和萧淑晴。


    萧时善的这些心思是没法跟李澈讲的,只好?把他糊弄过?去,倘若糊弄成功了?,自然是省了?她的事,若是不成,她也不稀罕使唤他,另想法子就是了?,她们无情就休怪她无义。


    微云疏雨为萧时善梳洗打扮起?来,薄施粉黛,鬓簪绢花,一袭淡绿软烟罗长裙穿到身上,好?似雨后新荷初绽,一只雪白的腕间挂着两个金镯子,行动间环佩叮当,描不尽的风流鲜妍。


    萧时善揽镜自照,颇为满意,终于?不再是那副村姑模样,穿戴不得体时,仿佛人都跟着粗野了?,还是这般细致得打扮起?来为好?。


    外间风雨潇潇,萧时善从云镜仙房下来,一路走?到老太太屋里,身上难免沾了?些水汽,停在廊下稍做收整,听到里头传出的说笑声,她暗自惊奇,难道还有?在这种天气上门做客的不成。


    因听出里头有?男子声音,萧时善略有?迟疑,在她进退两难之际,打帘的小?丫头挑起?竹帘笑道:“三少奶奶来了?。”


    萧时善轻敛裙裾,迈入屋内去给?老太太请安,往屋里一扫,只见郑夫人陪坐在老太太右侧,老太太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位面生的夫人,那位夫人的旁边还坐位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


    见此情景,萧时善瞬间反应过?来,她大约来得不是时候,季夫人不在这儿,二嫂和几位姑娘也不在,单有?郑夫人作陪,又有?个面生的夫人带着个年?轻男子上门做客,想到府里那几位未出阁的姑娘,立马猜到这是来相?看的。


    老太太道:“下这么大的雨怎么又过?来了??”因天气不好?,老太太把姑娘们的晨昏定省也给?免了?,尤其是蒋琼怀着身孕,道路湿滑,不宜到处走?动。


    萧时善笑道:“昨日回来得晚了?,怕打扰了?老祖宗,便想着今早来请个安。”


    老太太说是免了?各种规矩,但对于?有?规矩有?孝心的姑娘又如何能不喜欢呢,她笑着给?萧时善介绍了?一下。


    前来做客的吴夫人笑道:“原来是老太太的孙媳妇,方才我倒没敢吱声,还在想这是哪家姑娘,竟生得这般品貌。”


    吴夫人和老太太说着话,郑夫人往萧时善身上暗自打量,见她眉如春山,眼含秋水,雨水浸润肌肤,贴在鬓间的蜿蜒发丝,为其增添了?丝妩媚之态,神态气色俱佳,哪里像个遭逢大难的。


    郑夫人不禁怀疑,难道那日不是被人掳走?,果真是上了?安庆侯府的马车?不管是不是,能把事情压下是再好?不过?的,一来老太太让她带着几位姑娘去赴宴,把三郎媳妇儿弄丢的责任她承担不起?,二来那事又发生在东平伯府别院,云梓也少不了?落埋怨,三来关系到整个国公府的脸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郑夫人都盼着萧时善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如今见她亭亭玉立地出现在厅堂之内,一连多日的愁眉终于?得以舒展,心下思索着,也得让人给?东平伯府那边传个信,这事可算是过?去了?。


    略说了?几句,萧时善适时道:“好?些时日不见二妹妹了?,我去找二妹妹说说话。”


    老太太笑着点头,“去吧。”


    萧时善起?身而行,腰间垂下的绿色宫绦随风飘荡,袅袅婷婷,风流可爱。


    座下的年?轻男子不禁怔怔地抬眼看去,一时间意荡神迷,恍恍惚惚起?来。


    行至外间,萧时善撞见了?在窗外窥探的云榕,她抬步走?过?去,往窗缝里看了?看,“二妹妹,在瞧什么呢?”


    “呀!”云榕刚把眼凑过?去,还没瞧上几眼,就被萧时善吓了?个激灵,她的心口扑通乱跳,瞪了?她一眼,红着脸往西边屋里跑去。


    一口气跑进屋里,没等她喘口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云榕扭头一瞧,原来是萧时善跟她进来了?,她微恼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许久不见二妹妹,甚是想念。”萧时善拣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云榕可不想她,闻言撇嘴道:“你不是回娘家了?么,怎么又冒着雨回来了??不会是被人赶回来的吧?”


    萧时善跟着她走?进来,不过?是想探探口风,云榕果然没让她失望,都不用她费心去问,自个儿就抖搂出来了?。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没了?久留的兴致,萧时善起?身走?了?两步,停下来笑道:“祝二妹妹早日觅得佳婿。”


    提及终身大事,云榕也多了?姑娘家的娇羞,一张脸红扑扑的。


    外面阴雨连绵,昼夜不歇,可再恶劣的天气也没挡住各家夫人的热情,恰恰是因为无事可做,便思考起?了?这些小?辈的嫁娶之事,也不知是哪家先开?起?的头,后面的人家都争先恐后了?起?来。


    趁着这阴雨天,彼此离得近的人家便带着自家小?辈上门走?动,长辈们多了?个出门闲谈的正当理由,既打发了?时间,也能趁机给?自家儿女相?看一二,若能凑能一对儿,自然是皆大欢喜,凑不起?来也没有?妨碍。


    萧时善感叹京师妇人耐不住寂寞,这种事情竟也成了?一种风尚,还争先恐后地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即使有?些人家的公子没跟着来沧阴,那家夫人也会走?上一趟,替自家孩子占个名,当真是风雨无阻,不辞辛苦。


    直到六月底,云销雨霁,日光从云层里破云而出,这场历时半月之久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各家夫人们的热情也暂时告一段落。


    本以为在这场堪称相?亲庆典的时间段里,国公府的几位姑娘也能定下亲事,只是没想到云桢那边都有?苗头了?,云榕那边却没有?成。


    这日,萧时善刚到老太太屋里,就见云榕窝在老太太怀里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她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云榕就红着眼睛瞪了?她一眼,萧时善不明所以,自问近来没有?得罪过?云榕的地方,何以如此愤恨,像是要扑上来咬她一口似的。


    屋内气氛有?点古怪,见二嫂蒋琼也在场,萧时善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这会儿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看,“那吴家的公子实在不成体统,见他斯文有?礼,还当是个好?的,不承想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幸而没跟他家结成亲,早早看清人品也免得后悔莫及。榕丫头你也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快下去洗把脸清爽清爽。”


    郑夫人跟着劝解了?几句,让丫鬟带云榕下去洗脸,又转头宽慰起?老太太,“老祖宗也宽宽心,为了?那等人不值得动气。”


    郑夫人留下来陪着老太太说话,萧时善和蒋琼略坐了?一会儿便出来了?。


    出门后,蒋琼扶着显怀的肚子,瞧了?萧时善几眼,笑道:“听说吴夫人和吴公子来愉园那日,三弟妹也瞧见了??”


    萧时善眉眼微动,这事难道还跟自个儿有?关,“给?老祖宗请安,碰巧遇上了?而已。”


    蒋琼叹息道:“这就是了?,我若是男子,见了?三弟妹这般美人,也会魂不守舍,茶饭不思,哪里还看得见别的女子。”偏巧在说此事的时候又让云榕给?听到了?,可不得怄得要命。


    这对萧时善来说,可不是件好?事,她已经嫁了?人,传出这种话来,即使传不到外头去,也难免给?老太太等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况且中间还有?个云榕,这下怕是把她给?得罪惨了?。


    第五十二章


    蒋琼与?萧时善说完话便去了云榕的屋子, 进门就听到隐隐的啜泣声,她走到里间,见云榕趴在床上哭个不停, 便开口说道:“怎么又哭起来了?待会儿老祖宗要见你,你就这副模样过去??快起来梳洗梳洗,别把自?个儿气坏了。”


    云榕猛地坐起身,哭道?:“我还有什么脸见人,死了倒好!”


    蒋琼忙道?:“说什么?傻话,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你也别听风就是雨, 又没跟那吴家定下, 经了此事,反而让咱们?瞧出吴家公子不是可以托付之人,也是桩好事。”


    云榕含泪道:“这算什么好事,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时候去?请安, 又打扮成那副样子,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我哪里比不上她了?”


    蒋琼听出来了,还是因为不甘心, 云榕是二房唯一的姑娘,上头?的长辈疼爱, 几个哥哥又宠她, 到哪儿都是被人讨好恭维的那个,心气自?然就高了,在得知那吴家公子是为她三嫂犯起了相思, 面子上挂不住。


    “我们?家二小姐哪里都好, 怎么?会比不上别人?是那吴家公子有眼无?珠,还想那事做什么?, 卫国公府的二小姐还怕嫁不到如意郎君?”


    “二嫂你说什么?呢。”云榕被说得满脸涨红,“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招摇做作,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哪里比得上姚姐姐,要是三哥娶的是姚姐姐,我自?然会心甘情愿地喊声三嫂。可她呢,一个丧妇长女能嫁进卫国公府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居然还耀武扬威的。”


    蒋琼如今身怀有孕,对这点争强好胜看淡了,要不然她也得跟着云榕嘀咕几句,“怎么?又说到那里去?了,你再?不满意,还能把你三嫂换了?”姚姑娘是好,但谁让两个人缘分?不够呢,卫国公府可没有休妻另娶的事。


    这话说得云榕哑口无?言。


    “快起来洗把脸。”蒋琼叫了丫鬟端了水进来,她走到门口看了看天,乌云散去?,露出了晴朗天空,如今停了雨,这一两日里就该回国公府了。


    沧阴地界的地势较高,受大雨影响较小,但京畿之地却是实实在在地遭了水灾,低洼地带的积水足有一丈多?深,房屋倒塌,人畜淹溺,死伤无?数,就连京师的各大衙门都灌进了水去?。


    原本打算雨停之后便启程回府,但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通报,城门口积水未消,车马进出不得,只能等京师积水排净方可通行。


    如此过得五六日,得知城内积水已清,各府家眷才登上马车,陆陆续续地从沧阴回了京师。


    路上,萧时善看到了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大雨冲塌了房屋庐舍,他们?无?处安身,就在路边铺席而卧,身旁堆着些锅碗瓢盆等家当,有些地方受灾严重,整个村子都被淹了,死的死,伤的伤,能保住一条命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时善身处愉园,自?然见不得外头?的惨况,猛地一瞧才更教人惊心,要知道?便是下着雨,那些贵妇人也还在做客说媒,谁承想京畿都给?淹了。


    老太太心善,见了这样的惨事,心里不落忍,回府后让人搭了粥棚施粥,要不是怕外边有流民,还要亲自?去?寺庙上炷香。


    老太太是诚心礼佛之人,季夫人虽然每日都要抄写心经,却不是信佛之人,抄写心经只是一种习惯。


    老太太对季夫人的才学也是赞赏有加,老大媳妇儿或许在其他地方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在文墨之事上,那也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近些年?外头?的文人墨客和翰林学士十?分?推崇蒋夫人的墨宝,蒋夫人的素溪堂帖更是极为出名,但让老太太来说,那位蒋夫人的墨宝虽好,但跟老大媳妇的墨迹比起来,在风骨上还是逊色一筹。


    看了季夫人抄写的心经,老太太便兴起了一个念头?,让家中的女眷也都誊抄一遍心经,改日放到佛前供奉,也是积攒功德。


    萧时善在侯府的时候,确实没上过几日学堂,比不上那些自?幼研习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但不至于?完全拿不出手,最起码她的字是被名师指点过的,她自?个儿也下过一番功夫。


    都说字如其人,总不能交出一篇“歪瓜裂枣”出去?,她铺纸研墨,静下心来,抄写了五遍心经,又从里头?挑出了两份最满意的送了过去?。


    “三郎媳妇儿这字写得好啊,原来咱们?家还有个才女。”老太太笑?着拿给?季夫人瞧。


    萧时善心里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万万当不起才女之称,眼看着季夫人接了过去?,她突然有些紧张,这就好比关公面前耍大刀,怪难为情的,但同时又有丝期待,毕竟这两份心经也是她费心费力写的。


    季夫人什么?也没说,看了两眼又递了回去?,仿佛不值得她多?看几眼。


    萧时善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季夫人就是有让人自?惭形秽的本事,都不用?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就让人窘迫到想钻地缝。


    好在这只是一个插曲,众人顺着老太太的话恭维几句就完事儿了,没人放在心上。


    萧时善维持着平静跟众人闲谈说笑?,应酬完一屋子人,回到凝光院就恹恹地靠在榻上。


    自?顾自?地发了会儿呆,摸出一块小铜牌,凝眉思索起来,也不知这块小铜牌的赌注是什么?,又该怎么?兑换使用?,好比守着一座宝山,钥匙都握在手里了,却找不到锁孔,真是够急人的。


    这块小铜牌的外形倒是跟萃雅茶居发的铜牌有些相似,听贾六说,那位邓世荣邓老板是个大富商,而谷园之内的宾客似乎都是富甲一方的人物?,邓老板兴许也曾去?过谷园。


    可就算对方去?过又如何,她总不能大大咧咧地拿着牌子四处询问,思来想去?还得是问李澈靠谱些,但那人已经乐不思蜀了,她连个影子都抓不到。


    日子进入七月里,展眼到了七夕。


    每逢七夕佳节,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热热闹闹地欢庆佳节,今年?京师遭了水灾,各处地方刚刚收拾出来,本以为今年?的七夕会冷冷清清地过去?,可没想到初一那日,皇上派人在十?字街搭起了一座“仙楼”用?以乞巧,既然上头?有兴致,下面的人也将节日气氛烘托了起来。


    往年?国公府会在自?家庭院里搭建彩楼,陈设香案,焚香列拜,对月穿针,以此向织女乞巧,因今年?十?字街搭建起一座巨型“仙楼”,便没有在府里另搭彩楼,而是同各家姑娘一般,出门乞巧去?了。


    七夕佳节叫做乞巧节,又叫女儿节,姑娘们?才是主角,既是乞巧也是祈求姻缘,似萧时善这般出嫁的女子,自?是不用?再?求姻缘,乞巧也是可有可无?,反倒是有不少求子的。


    两边的店铺和摊子上有许多?卖摩睺罗的,所谓的摩睺罗是用?土木蜡等制作的娃娃,一个个手持荷叶的小人,大小不一,精致可爱,因摩睺罗有求子之意,有不少妇人会买来置于?水上,祈求良嗣。


    萧时善对这些不甚在意,倒是看到前头?不远处有个摆着魁星像的香案,心中不禁一动,七月七乃是魁星宝诞,而魁星又掌管文运,因此有不少读书人去?魁星像前焚香礼拜。


    七夕这日基本上是女拜织女,男拜魁星,萧时善当然不用?祈求文运昌盛,但李澈明年?要参加会试,她便兴起了前去?拜拜的念头?,在这种时刻,她是分?外识大体的,可想到他的可恶之处,又觉得自?己贤惠过头?了,他都不在意,她替他操哪门子闲心。


    街上人挤人的拥堵,丫鬟和婆子护着国公府的姑娘们?往十?字街上的仙楼走去?。


    自?那件事后,云榕看萧时善更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带着丫鬟婆子把萧时善远远地甩在后头?,还拉着云桐往前头?挤。


    云桢不放心云榕带着云桐乱跑,便追过去?看着,史倩也不由得跟了过去?。


    萧时善身边跟着微云和疏雨,还有两个凝光院的粗使婆子,身边跟的人多?,也懒得去?看云榕的脸色,自?己在街上慢悠悠地闲逛起来。


    街巷间张灯结彩,恍若白?昼,人人衣着光鲜,装扮明艳,半点看不出不久前京师刚刚经历过一场水灾,雨水把城门都堵得关合不上了。


    萧时善心想这般国泰民安的景象不知有多?少是弄虚作假,但是真是假与?她也没什么?相干,顶多?唏嘘感叹一番就丢开了。


    疏雨从摊子上买来一小包巧果,笑?嘻嘻道?:“姑娘吃一个巧果吧,过节呢。”


    萧时善探过手去?,拣了个巧果吃,甜得齁人,跟记忆里香甜酥脆的味道?不一样,不由得地道?:“这家的巧果怎么?这样甜?都有些齁人了。”


    疏雨分?着巧果给?微云等人吃,大家尝过之后说道?:“巧果可不就是油面蜜糖做的嘛,这家巧果放的糖还是少的呢。”


    萧时善不信,又让人换了家买,尝了一个,果然比之前买的还要甜腻,她这才意识到不是巧果的味道?变了,而是她的嘴挑了。


    抬手撩了撩帷帽,萧时善看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香气,突然有些饿了。出府时天色还早,不到用?晚饭的时辰,她是空着肚子出门的,这会儿黑了天,街上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各种吃食的香气飘荡开来,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只是那油腻腻的巧果她是不想再?吃了。


    云榕等人不在,萧时善自?己反而更自?在,一路逛过去?,买了些小食垫肚子,开了头?之后,就有些收敛不住了。


    看见这个想尝,看到那个也想买,她手头?宽裕,出门前带足了银子,以前吃不到的东西都要买回来尝尝味道?,萧时善每样尝几口就罢了,大部分?都进了微云疏雨等人的肚子里。


    走到一个摊子前,瞧着一对摩睺罗做得憨态可掬,便随手买了下来,萧时善拿在手里把玩,没走几步,又看到一家卖摩睺罗的。


    跟别家不同,这家的摩睺罗都装在一个小匣子里,买东西的人看不到里头?的摩睺罗,只能随意挑选,这种方式称之为“扑买”,买到什么?算什么?,全凭运气。


    因那处人太多?,萧时善只在边上围观了一会儿,虽然知道?以小博大的概率低,也有不少人乐意掏钱,因她手里已经有了娃娃,便没有再?往前凑热闹。


    没走几步,忽然闻到一阵浓烈的香味,萧时善耸了耸鼻子,让疏雨去?那家铺子里买包干脯回来。


    萧时善撩起半边帷帽,把一个摩睺罗递给?微云,空出手来捏起一块干脯,低头?咬了一口,又香又辣,吃完这块还想再?吃下一块。


    微云劝道?:“姑娘少吃些,对肠胃不好。”


    “再?吃一块,今晚还没用?饭呢。”萧时善正在跟微云讨价还价,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两下,她下意识转头?看去?,顿时愣住了。


    李澈见她一手拿着摩睺罗,一手拿着干脯,樱唇红润娇艳,好似点染了糜艳花汁,他的目光定了定。


    萧时善赶忙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微云手里,刚要开口,他便拉过她的手,偏头?对微云等人道?:“你们?不必跟着,去?东街的乞巧市等着。”


    第五十三章


    萧时善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李澈, 自从他们上次分开,已有半个月没见,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他是沉醉到温柔乡里去?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她是不信他会有闲情独自逛乞巧市的,指不定是在陪谁呢。


    抬眸睃巡了一圈,倒也没看到什么人,萧时?善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 又哪儿哪儿都不得劲起?来, 她不自在地把手抽了回来,故作寻常地说道:“十字街那头搭了一座仙楼,府里的姑娘都出来乞巧了,两位嫂嫂没出门,老祖宗便将重任交到了我的肩上, 叮嘱我要看好几位姑娘,得了这?个吩咐,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巧这会儿遇到了夫君, 若是夫君有事就先去?忙好了,我也正要去?寻几位妹妹呢。”


    萧时?善自认为她这?话说得很是通情达理, 不料李澈头也不回地道:“不敢有丝毫懈怠, 所以你就逛到西街来了?”


    西街离着十字街口的仙楼可差着不少距离,萧时?善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看到她的时?候, 她是一手拿吃的, 一手拿玩的,半点没闲着, 让人如何相信她那番说辞。


    萧时?善心想她可是在为他找理由,他居然还不领情,耽误了事情可别怨她,虽然她也不觉得能耽误什么事,但嘴里还是不走心地说了句,“别耽误了夫君的正事才好。”特别在正事二字上咬得清清楚楚。


    她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李澈压根没理会,转头问道:“饿不饿?”


    萧时?善特别想硬气地回上一句不饿,但她这?一晚上还没正经地用过饭,在街上逛了许久,只吃了点零嘴和两块香辣十足的干脯,如何填得饱肚子。


    没说出拒绝的话,那就是默许了,况且她也有事要问他,好不容易逮着人,肯定?是要弄清楚的,萧时?善感觉她面前?有个钓鱼竿,钩子上的鱼饵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不咬上一口都对不起?自己。


    人是跟着走了,但两人之间还是拉开了两尺宽的距离,好向?他表明她即使顺从了他的意?思,却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可惜现?实条件不允许,没有丫鬟婆子在四?周护着,在人潮拥挤的街市上想拉开二尺宽的距离简直是异想天开。


    萧时?善被?挤得左摇右晃,伸手扶住歪斜的帷帽,看了眼事不关己的李澈,心里气恼得不行。


    李澈看了看她,伸手把她拉了过来,“我是不是也得在你身上栓根绳子?”


    有人给自己挡住人潮,萧时?善松了口气,但李澈这?人,每当你记他点好的时?候,下一瞬总会让人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才会有那种想法。


    他把她的脑袋拨向?一个方向?,萧时?善便?看到前?方有两个拿着荷叶扮做摩睺罗的孩童,两个孩子的腰间绑着彩绳,兴高采烈地在人群里钻着,后头跟着孩子的父母,拽着手里的彩绳防止孩子跑丢。


    每当节庆过后,都会有走失人口的事情发生,那些拐子专挑这?种热闹的日子下手,以汹涌人潮做掩护,浑水摸鱼,防不胜防。带着孩子出门游玩的,可得看紧了,有的人家干脆给孩子的腰间绑上这?种彩绳,见到孩子跑远了,就赶紧拽回来。


    萧时?善可不想在身上栓绳子,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她转过头来,索性一把挽住他的手臂,有什么嘛,与其?自个儿丢脸,还不如让他丢脸。


    萧时?善两条胳膊全抱了上去?,绞丝糖似的歪缠,放眼望去?,整条街都找不出第二对如此胆大亲密的男女。


    大庭广众之下就缠抱在一块,周围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萧时?善本来羞得不行,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她略微松开了一些,然而?当她察觉到他挣了挣手,便?顾不上什么羞涩不羞涩了,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兴奋,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他若是表现?得无所谓,她没准就放开手了,但他偏偏挣动?了一下,萧时?善眨了眨眼,大受鼓舞地抱紧了他。


    人群中?当即有人哎呦了一声,还有老学究在嘀咕什么世风日下,有辱斯文,萧时?善听得连连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好像看着李澈出丑就格外痛快。


    “你能不能把手松开?”头顶传来李澈的声音。


    萧时?善抓着他的衣袖,依偎得愈发紧了,不胜娇弱地道:“夫君,人太多了。”


    话音落下,萧时?善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不敢相信这?腻腻歪歪的甜腻嗓音是从自己嗓子里发出来的,跟喝了半罐子蜂蜜似的,嗓子眼都被?蜂蜜给糊住了。


    不知道李澈是不是也被?她给腻歪住了,好半晌都没吭声,一路拖着她这?没了筋骨的身子进了得月楼的雅间。


    李澈把她放到椅子上,在旁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水,手指靠近鼻端,闻到一股肉脯味,不由得抬眸看了她一眼。


    萧时?善登时?反应过来,是她之前?吃干脯,然后又蹭到他手上了,她低头往袖子里探了探,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李澈没有接,把手搭在了椅子把手上,单拿那双清冷的凤目瞧着她,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时?善真想自己是个瞎子,或者是生个榆木脑袋,如此她好装看不见,瞧不懂的,可她没管住眼睛,视线已经瞟过去?了,再视而?不见就有些刻意?了。


    就会使唤人!萧时?善拿着手帕凑过去?,用手帕裹住他的手指,一边用力拽着一边在心头腹诽。


    把他的五根手指挨着拽了一遍,挟私报复的心显而?易见,萧时?善正要搁下帕子,忽听他开口道:“沾点水再擦一遍。”


    她恨不得把帕子扔他脸上,萧时?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用茶水沾湿帕子,热乎乎地就糊上去?了,把那只修长的手仔仔细细地磋磨了一遍。


    她低着头,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颈子。


    李澈支着额头看了她片刻,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有那么好吃吗?”


    萧时?善疑惑地看向?他,没等她询问,他便?倾过身来,捏着她的下巴,覆到她的唇上,碾转厮磨,叩开了牙关。


    萧时?善也想问问有那么好吃么,她觉得自己的舌根都被?他吮得发酸了,真是弄不懂,明明那么爱洁的人,居然会吃别人的口水。


    她暗自纳罕,又被?这?种过于亲密的行为弄得脸红心跳,要说厌恶,那倒也谈不上,甚至在萧时?善心里还有点说不出的得意?和怜悯,仿佛她在灵悟和慧根上高出他一大截,可以用居高临下地姿态俯视他,又感叹原来如李澈这?般皑如玉山雪的人也摆脱不了世俗的欲望。


    萧时?善想到他在云雨之事上素来的强势,心想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她吃了那么多次亏,怎么还会觉得他质如冰雪,光风霁月呢。


    想来还是被?他的皮相给唬住了,也亏着季夫人给了他一副文艳彬彧,骨秀神清的好皮囊,即使干着杀人放火的事,也是一副矜贵脱俗的姿态。


    萧时?善自觉窥探到他不可告人的劣根性,便?有了拨弄的权力,她抬手攀上他的肩,大着胆子抚了抚他的脖颈。


    这?本是他惯常的动?作,在她倦怠到睁不开眼时?,他便?是这?么在她颈间摩挲。这?会儿或许是*七*七*整*理出于挑衅,她有样学样地摸了上去?,轻触到滑动?的喉结,她的指尖倏地一缩,差点被?吓回去?。


    在她又试探着伸出手时?,他忽然把她抱了过去?。


    萧时?善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稳住身子,先发制人地道:“你做什么?”


    李澈靠在椅子上,一手托着她的背,挑了挑眉,把问题又抛了回来,“你做什么?”


    她憋得脸红也没说出所以然来。


    李澈盯了她几眼,握起?她的手,放在了他的颈间道:“想摸就摸吧。”


    他倒是大方,萧时?善低头看了看,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两下,随后她轻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夫君,我没洗手。”


    静了两息后,萧时?善看着他捉着她的手凑到了鼻间,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浓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梁,鼻尖几乎触碰到葱管似的玉手,她不由得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安分地往前?伸了伸手,这?次他愣是不让她再进半寸,他分外冷酷地道:“去?洗手。”


    萧时?善哼了一声,现?在不是他想尝味儿的时?候了。


    李澈压着她的手在瓷盆里洗了三遍,闻着没味了才放开她,又拿了帕子擦洗了脖子,总算没了那股香辣干脯味。


    洗过手,萧时?善终于吃上了晚饭,只是上的菜虽然精致,但菜量实在小,每份菜只有一两口,她感觉光她自己吃都吃不饱。


    李澈饮了口浮玉春,“先垫垫肚子,过会儿带你出去?吃。”


    既然要出去?吃,干嘛还要在这?里吃一顿,萧时?善这?般想着,拿起?筷箸,尝了一口莲房鱼包,顿时?眼前?一亮,只觉得鲜美异常,又尝了尝东坡豆腐,黄金鸡,酥黄独等菜,好吃到让人吞掉舌头。


    萧时?善赞叹道:“得月楼的菜做得真精细,果?真是名不虚传。”


    李澈笑了笑道:“知道这?边最有名的两道菜是什么吗?”


    萧时?善往桌上的五六样菜里瞅了几眼,随即问道:“是什么?”


    “是火炙鹅和活割羊。”


    顾名思义?,火炙鹅是把活鹅放在铁笼里,灌下椒浆,用火炙烤,而?那道活割羊更是直接从活羊身上割肉,肉割完了,羊还未死。


    萧时?善一听就怵头,哪里还有尝试的念头,好在他也没给她点。


    其?他的菜都如此雅致,唯独最有名的两道菜如此直白血腥,听着跟上刑似的。


    第五十四章


    得月楼是绝佳的赏月之地, 推开窗户便可将一轮明月揽入怀中,若是中秋时节,得月楼便会将四面窗户拆卸下来, 四面通畅无阻,清风吹拂,明?月高悬,银耀的月光洒入楼阁,与灯烛相耀,美不胜收。


    这会儿是七夕, 天空挂着一轮新月, 显得遥远清冷了些,却别有一番韵味。


    萧时善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接着这个动作,抬眼往李澈身上瞅了瞅, 琢磨着怎么开口。


    直接问出来,未免会大煞风景,京中的贵妇和闺秀都视金银为阿堵物, 可以大大方方地谈论衣裳首饰,也可以炫耀其他得来不易的珍宝古董, 但对于将这些东西卖回来的实打实的银钱却是只字不提, 但凡你张嘴闭嘴地去提银钱,定?会让人觉得你俗不可耐,免不了被人嘲笑。


    好像那钱财可以从天上掉下来, 但绝不能自己费心?巴力地去?捞取, 萧时善也想?等着从天上往下掉,但这不是没等着么, 而?今捞了个小铜牌在手里,干看?着却不能用,实在让人抓心?挠肝。


    萧时善放下茶杯,说道:“这些时日夫君不在府上,老祖宗时常念叨着夫君呢。”


    李澈捏着酒杯没接茬,似乎对她的话不感兴趣。


    萧时善咬了咬唇,就他这样爱答不理的,她得绕到什?么时候才能绕到点上去?,无奈之下,她只得开门见山地道:“夫君还记得我在谷园拿了块小铜牌吗?”


    李澈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他看?着她,想?了想?道:“那块铜牌你暂时用不上。”


    萧时善黛眉微蹙,不由得地问道:“那块小铜牌的赌注是什?么,为何我就用不上?”


    “是一处林场,只是位置偏远,在四川深山之内,要想?去?交接打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处理好的。”


    听闻此?言,萧时善就知道自己没法把?那处林场拿下来,即使是白?送到手里的,也得有人给她去?处理,距离遥远不说,还没有人手和门路,确实如他所说,她想?用也用不上。


    李澈道:“六月里的一场大雨使惠通河决了堤,毁坏了不少船只,皇室存储的木材也尽皆冲走了,若是这处林场能早一个月拿到手中,这会儿该赚得盆满钵满了。”但机会稍纵即逝,多少人盯着那块肥肉,不要说等上几个月,一天两天也等不得。


    萧时善知道就是早两个月拿到她也赚不到这笔银子,但从他的话里也明?白?她这个小铜牌是极有价值的,哪怕错过了这个机会,但只要那片林场还在,就必然?能等到下个机会。


    这让萧时善坚定?了信心?,即使一时半会儿赚不到银子,也得尽快把?那处林场拿到手里,只是她该从哪儿找可靠的人手为她打理呢?这个问题得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在她拧眉思索之际,忽听李澈说道:“你若是无人,我倒是可以帮你把?产业转到你名下,至于日后你要如何处理,我却不好插手。”


    这话真真是说到萧时善心?坎上去?了,不管如何先把?东西揽到自己名下再说,而?且自己的嫁妆产业,她也并不想?别人掺和,李澈如此?提议,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叫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事情还没在心?头?绕上几息,就轻轻松松地解决了,萧时善努力压下翘起的唇角,轻声道:“就依夫君的意思。”


    一块小铜牌就能换回一片林场,这让萧时善不禁好奇李澈想?要的那块金牌子代?表的是什?么东西。


    “想?问什?么?”


    李澈眼尖得厉害,她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瞧出了端倪,萧时善犯嘀咕,自己难道把?心?事全都写到了脸上不成,他怎么一看?一个准。


    萧时善固然?想?问他有没有把?那块金牌子拿到手,但鉴于那次发生的不愉快,觉得还是不提为妙,她顺嘴说道:“夫君怎么会来西街这边?”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之前不就猜到了么,指不定?是在陪什?么杨娘子,想?着不去?提,又说到这上头?去?了。


    可他要是去?陪别人,又为何叫住她,萧时善心?头?忽跳,他总不会是来陪她的吧,可他为什?么来陪她,她又没有金牌子给他。


    李澈把?酒杯搁下,“路过。”


    萧时善点点头?,瞬间?接受了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见他酒杯空了,便拿起酒壶给他倒酒,他可是给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不喝了。”李澈按住杯口。


    萧时善依言放下了酒壶,柔声道:“我看?夫君没吃多少东西,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是不该多喝。”她心?道这会儿他再使唤她给他擦手,她肯定?会温温柔柔地给他擦个干净,毕竟拿了人家的好处,这大概就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从得月楼出来,走进了游人如织的街市,马车轿子进不来,只能是步行穿梭。


    萧时善不知他要带着她去?哪儿,只能拉着他的胳膊跟着走,七拐八拐的,把?她都拐迷糊了,走出热闹街市,进了一个清幽的巷子里,要不是有李澈领着她,她肯定?不会往这种巷子里钻。


    萧时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四周黑黢黢的,哪里像有食肆的地方,正在她疑惑间?,李澈停在了一家院子门口,抬手敲响了大门。


    不多时,有个四方脸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打开门瞧了一眼,当即笑道:“原来是公?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李澈带着萧时善走进院子,只见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边往外走边说道:“老方,是谁来了?都这时候了,都熄了灶了,不——”


    那妇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看?到李澈时,不耐烦的神情一扫而?空,顿时喜笑颜开道:“哎呦,您可许久没来了,我还说准是吃腻了咱家的饭食了。”


    李澈笑道:“方婶的手艺在京里是独一份的,怎么会吃腻?”


    方婶眉开眼笑,只觉得这俊俏公?子说话就是中听,被他赞上一句,仿佛是极件有面子的事,她拿起围裙,“老方快点让人坐下,我这就去?做饭。”


    那个叫老方的男人应了一声,赶紧收拾座椅,请人入座。


    萧时善稀奇地看?了李澈一眼,心?想?原来他也挺会哄人的,一句话就说得那位方婶笑逐颜开,灶台都熄火了,也能立马给他开灶做饭。


    灶台里燃起火,萧时善坐在小杌子上,头?顶是一个葡萄架,面前是老方搬来了的四四方方的木桌,她看?了一圈问道:“夫君以前常来吗?”


    李澈说道:“倒也不常来,不过方婶做的猪头?肉确实是一绝,便是蓟镇那边的将士也会托人来采买。”


    萧时善感叹道:“这可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只是不知这方婶做的猪头?肉有何特别之处,竟让人大老远地惦记着。”她实在不觉得猪头?肉有什?么好吃的,吃起来有些肥腻,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


    李澈笑了笑,“方婶烧制的猪头?只用一根柴禾儿就可做得脱骨,至于味道,你尝了便知晓了。”


    方婶干活利落,不消片刻就把?猪头?做上锅了,又坐到灶房门口剥蒜刮姜准备酱料,她往葡萄架下瞧了一眼,只觉满室生辉,看?都看?不够,天底下竟有这样一对妙人。


    见萧时善梳着妇人髻,知道这是对成了亲的小夫妻,真是怎么看?怎么般配,方婶笑道:“原先我还想?公?子得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般配,这下见到人了,才知道有了锁,自然?就有合适的钥匙去?配,恰好就能配成对。”


    萧时善还是头?一次听到钥匙配锁的说法,心?道一把?锁可是能配许多把?钥匙的,这也能谈到般配上去?。


    “你们是刚成婚吧?”方婶问道,只有刚成婚的小夫妻才会你侬我侬的,时间?长?了,就剩下柴米油盐了,哪有闲心?带着媳妇来巷子里吃东西。


    “有一年多了。”李澈往杯子里倒入热茶。


    “都有一年多了啊。”方婶想?说这么久了也该生娃了,但看?萧时善纤细婀娜的身子就不像个生育过的样子,“公?子今晚来陪夫人逛……”


    “你快进去?看?着火,哪那么多话要说。”老方把?洗好的葡萄和桃子端了过去?,又把?在门口喋喋不休的方婶推进了灶房。


    “诶,我话还没说完呢!”


    院子里的光线不太明?亮,全靠月光照亮,在这样一个小院子吃饭倒也颇有趣味,只是飞来飞去?的蚊子很是烦人。


    萧时善挠了挠手臂,等到香味飘过来的时候,她瞬间?觉得让她再等一时辰也值得。


    方婶烧了一个猪头?,又在锅里放了几个猪蹄,打开锅后,把?猪头?肉切盘,又把?猪蹄剁成小块,配着酱料端了出去?。


    闻着味道嘴巴里已经开始分泌津液,萧时善夹起一块猪头?肉,沾了点酱料,甫一送入口中肥而?不腻的猪头?肉便化在了嘴里,猪蹄也是骨酥肉烂,香得人说不出话。


    直到出了门,萧时善还在回味香喷喷的猪头?肉,从来不知道猪头?肉还能做得这样好吃。


    “好吃么?”李澈看?向她。


    萧时善立马点头?,“在得月楼用饭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就是极美味的佳肴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方婶的猪头?肉竟把?那些雅致菜肴全比下去?了,我这会儿都忘了得月楼的菜是什?么味了,只记得最后一块猪蹄有多好吃。”


    “城西有家冷淘面同样别有风味,还有赵家的栗子粥,刘家的芙蓉糕,抄手胡同里的鹌鹑馉饳儿……”


    “夫君。”萧时善被他念得馋虫都勾出来了,眼巴巴瞧着他。


    他挑了一下眉,问道:“你还能吃得下吗?”


    肚子是饱了,嘴还没饱,萧时善略有迟疑。


    “即使你吃得下,我也没打算带你去?,单单是赶到城西,一来一回天都快亮了。”


    萧时善抿了抿嘴,心?道那你跟我说什?么,结果下一瞬便听他道:“以后带你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听了这句话,萧时善心?里确实有压制不住的雀跃,不是因为满足口腹之欲,但又说不好这种雀跃从何而?来,她嘴角上扬,口不对心?地说道:“会不会太远呀。”


    李澈略一沉吟道:“确实有些远,那就不去?了?”


    萧时善张了张嘴,极力地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挤出两个字,“都行。”她也不是很想?去?,府里大厨房的饭食难道就不好了么。


    李澈算是见识了女?人的口是心?非,嘴里说着都行,但话里的语气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第五十五章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巷子, 因离着十字街有些距离,街上的摊铺和行人少了许多,不再是挤挤攘攘地走?不动道。


    萧时?善撩了一下帷帽, 忽然看到一个挎着篮子的小姑娘凑了上来,乌溜溜的眼睛往两人身上瞅了瞅,接着便把手上挎着的篮子抬到了李澈面前,扬着笑脸道:“公子,给夫人买朵并蒂莲吧,荷梗一枝, 花开两朵, 祝公子和夫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萧时善往篮子里瞧了一眼,只见里头满是鲜花,搁着两三支荷花,剩下的便是些素馨、茉莉、白兰等花, 芳香扑鼻,叫人一看?就心生欢喜,只是这丫头不老实, 话说得好听,东西却不是货真价实。


    她扫了一眼就撇开了目光, 哪知李澈直接扔了块银子过去, 那小姑娘惊喜万分,当即把整个篮子送了出来,他拿了支并蒂莲, 没有要她的花篮。


    看?着小姑娘喜滋滋地抱着篮子离开, 萧时?善扭头说道:“夫君被那小丫头骗了,这并蒂莲是假的。你?瞧这荷梗里插着枝条, 分明是把两朵荷花硬生生地凑到了一处,并不是真?的并蒂莲,这样拼凑起来的花,没多久就会枯萎凋零。”


    李澈捏着荷梗,微微垂眸,浓密的眼睫半掩着漆黑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捻动着荷梗,微风轻轻吹拂,荷瓣随之颤动。


    他瞥了萧时?善一眼,把那支并蒂莲投到了她怀里,“那就养养试试。”


    萧时?善赶忙接住,是他买的,干嘛扔给她,再说这种花怎么养得活,动作?大些都能把插在上头的荷花给晃掉了,她抿抿唇,斜眼瞧了过去。


    他在前?头走?着,萧时?善略退了半步,抱着那朵娇滴滴的并蒂莲跟着,手指拨了拨荷瓣,又拿眼瞧了瞧他。


    当她再次瞧过去的时?候,他偏头看?了过来,视线碰了个?正着,她刚要移开眼,李澈便捉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两下。


    萧时?善借坡下驴,赶紧把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倘若她知道把手送过去就等于任人鱼肉,她一定不会去伸这个?手。


    “夫君……”萧时?善推搡着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往前?走?上十来步就是人来人往的街市,吆喝声可以?清晰地传到耳朵里,若是有人往里头探探头,一准能看?到一对不知羞耻的男女搂抱到一处亲嘴咂舌,而后一窝蜂的人涌上来指指点点,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萧时?善被想象出来的景象给吓住了,李澈可以?丢脸,她却不想跟着他一块丢脸,她仰了仰头,抵着他的肩道:“夫君,别?在这里。”


    李澈没吭声,捧着她的脸,轻啄着她的眉眼,鼻尖,再到樱唇,动作?显得有些随意,没有再进一步,却也没放开她。


    手指揉着她嫣红的唇瓣,他低头吮了吮,又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萧时?善咬着牙,气?恼他这般逗弄人,她侧了一下头,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自以?为占了上风,使劲儿咬着那截指骨不松口。


    李澈不以?为意,在她的耳颈间轻吻,抚在她颈间的手缓缓下移,把萧时?善吓了一跳,登时?松了嘴。


    他看?了眼被她咬得晶亮的手指,将手指在她胸前?的衣襟上抹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你?这点出息。”


    “李澈!”萧时?善气?到跺脚,抬手捂住胸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往我?……”


    他做得出来,她可说不出来,只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憋着口气?撇过了头去。


    这世上的事多是此消彼长,萧时?善想的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在有些事情上真?是一步也退不得。


    重新回到西街时?,萧时?善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粉颈上,要不是李澈拉着她,她的腿都软得走?不动道,心口怦怦跳,一个?劲儿往上拉衣领,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要喝——”


    “不行!”


    萧时?善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话音落下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了,她咬了一下唇,觉得他讨厌极了。


    李澈接着把话说完,“要喝鹿梨浆么?”


    她冷声道:“不必。”她可不敢吃他的喝他的,都是要还的。


    鹿梨浆用竹筒盛着,李澈买了一筒,萧时?善心想都说不必了,他还要买,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儿他拿过来,她就毫不犹豫地推开,让他自讨没趣。


    然而人家根本?不是给她买的,盛着着鹿梨浆的竹筒都没往她眼前?凑,萧时?善抿着唇,看?着李澈微仰着脖子,饮下一口清凉解渴的鹿梨浆,下颌线条流畅,喉结上下滚动,看?得人口干舌燥。


    萧时?善撇开眼,心里有点委屈,这种情绪刚冒出头,她便怔住了,有什么好委屈呢,是因为他没把鹿梨浆给她喝,还是因为他没哄着她,她竟然觉得他就应该给她做小伏低,也不知怎么生出了这种想法,难道这便是恃宠而骄,可她还没有宠呢,怎么就骄上了。


    萧时?善弄不明白,李澈却能猜度一二,她大抵是觉得自己亏大了,得赶紧捞点好处,倘若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便有了人财两空的失落感。


    连萧时?善自个?儿都察觉不到这样的隐秘心思,却被李澈猜个?正着,若是她听了怕是也会惊诧不已。


    但是有些时?候李澈倒不愿把她看?得太清楚,因为得出的结论往往不会让人感到愉快。


    那头萧时?善反思了一下,对自己的言行颇为懊恼,动动脚趾头也知道,跟他对着来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她是想往那端雅贤淑上靠的,却每每被他气?得跳脚,登时?就原形毕露了。


    但是李澈也有过分的地方,她由着他啃了那么久,就不能对她有个?好脸色么,他对方婶都比对她温柔些,想到自己忍了这么久,居然还喝不到一口鹿梨浆,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平衡。


    “我?也要喝。”萧时?善脸颊微红,不习惯张嘴要东西。


    李澈扬了扬眉,显然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他笑了一下,把竹筒递给了她。


    萧时?善抿了两口,又给递了回去,想问问他要不要回府,老太太的确念叨了他好几次,但多少是念叨给季夫人听的,可季夫人不为所动,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字不提让李澈回府的事,好像认准了他在府里就一定会影响他精进学问似的。


    但在萧时?善看?来,他在外头反而更自由,就好比在谷园的事情上,她看?出他是打着一定目的去的,但又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他也不曾告知她,或许是认为没必要。


    思及此,萧时?善感到意兴阑珊,努力了这么久,依然是个?外人,不管是季夫人那里,还是李澈这边,都没把她看?到眼里,即使是云榕也不认她这个?三嫂,索性什么都不问了,她又管不着,安安稳稳地当她的三少奶奶比什么都强。


    想是这样想,又忍不住心烦,萧时?善瞥了眼李澈,“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澈把她送到了东街,微云疏雨等人在街头等着,见萧时?善回来都赶忙迎了过去,与云榕等人会合后,才一道回了府。


    隔天六安来了凝光院,说明来意后取走?了铜牌,倘若这铜牌不是交到李澈手里,萧时?善还真?不放心。


    疏雨端着宽口瓷盆进来,萧时?善看?了眼奇道:“还没开败吗?”


    瓷盆里盛的正是那晚萧时?善拿回来的并蒂莲,当着李澈的面她没有扔,拿回来之后就不管了,疏雨找了个?宽口盆,把两朵荷花取下来放到了盆中,每日换一次水,两日了还没有开败。


    “还没呢。”疏雨拿过去给她瞧。


    萧时?善看?了看?就让她拿走?了,让微云去叫了常嬷嬷过来,张亨结识的人多,找掌柜的事可以?让他先打听着些,到年底的时?候看?看?情况,那些撑不起来的,就直接换人。


    七夕过后,京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时?不时?地收到各种宴请帖子,萧时?善赴宴的次数不算多,但那些与卫国公府素来亲厚的人家送来的请帖,还是得给面子出席。


    这些时?日,萧时?善没有在其他场合再看?到陈氏和萧淑晴,不知道是李澈果真?依着她那日的话办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正当她想要派人去打探消息时?,安庆侯府传来消息,陈氏病逝了,萧时?善不得不前?往侯府吊唁。


    丧礼办得匆忙又潦草,萧时?善到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人,实在哭不出泪来,便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父亲,节哀顺变。”


    萧瑞良的脸色十分难看?,看?了眼萧时?善,“你?跟我?来。”


    萧时?善跟着走?了过去,慢悠悠地迈着步子,仿佛是在闲游,“怎么不见六妹妹,不在太太的灵堂前?守着不太合适吧。”


    萧瑞良脸色铁青,朝她高?高?地抬起了手。


    萧时?善冷笑道:“怎么,父亲还想再打我?吗?父亲可要想清楚了,我?可不是那个?谁都能踩一脚的野丫头了。”


    萧瑞良收回了手,控制着怒气?说道:“那是你?的母亲和妹妹,你?怎么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事!”


    萧时?善问道:“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怎样的事情算是歹毒,还请父亲指教。”说她歹毒,那陈氏又是怎么病逝的,未必不是为了遮丑给灭口的,她歹毒也是随了根的。


    萧瑞良厉声道:“即使她们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那也是她们一时?糊涂,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要让整个?侯府都丢尽脸面吗?”


    萧时?善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你?管那叫一时?糊涂,你?知道她们对我?做什么了吗?”


    萧瑞良自然是知道的,即使一开始不知道,在陈氏和萧淑晴出事后,也都询问清楚了,但即使陈氏做了错事,她也不该揣着报复的心,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歹毒的心肠,完全不为侯府和他人考虑,她若懂事些,就做不出这等事。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句话像滴水落进了油锅,顿时?噼里啪啦地炸起了油点子,如果说之前?她还以?为他不清楚内情,这下她就该明白了,即使陈氏和萧淑晴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也不会怎么样。


    脑子里的弦一下子崩断了,萧时?善声音尖利地道:“我?就该死,就不应该活着是么,无论别?人怎么对我?,我?就该受着,回一下手就是我?不知好歹是不是?!既然如此,我?出生的时?候,你?怎么不掐死我?,让我?活在世上做什么?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最?后一句话声音都走?调到了,萧时?善一刻也待不下去,她转头就走?,一转身眼里的泪瞬间滚了出来,她居然还会因为这个?哭,她使劲儿擦了擦脸,反而越擦越多。


    视线一片模糊,萧时?善紧咬着牙,急切地逃离这里,耳边的声音乱糟糟的,她连路都看?不清,却是一刻不停地往外跑。


    李澈刚下马,就见她哭着从安庆侯府跑了出来,他疾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


    萧时?善浑身绷得紧紧的,嘴唇都要咬破了,那怕是那次遇险也没有这般激动,李澈把她打横抱起,将人抱进了车厢。


    微云疏雨焦急地追了过来,两人心里一阵不安,三年前?就这么闹了一场,当时?她们都怕姑娘想不开,谁知道又给激成这样了。


    他刚松开手,萧时?善就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哭着叫道:“我?真?贱,我?真?贱!”


    “萧时?善!”李澈攥住她的手,把她禁锢到怀里。


    萧时?善拼命挣扎,哭得撕心裂肺,四肢被困住,就拿头往他身上撞,就这架势,怕是面前?是堵墙她也敢一头撞上去。


    “你?怎么了?”李澈紧紧地抱着她,把她的头摁到胸膛上。


    萧时?善张着嘴喘息,眼泪不断流淌,整个?脖子都湿了,一句话不说只不住地哭。


    李澈抚着她的脊背给她顺气?,等她稍微缓和些,捧起她湿漉漉的脸庞,道:“谁给你?气?受了?”


    萧时?善眼睛在看?他,又仿佛什么也没看?,眼睛又红又肿,抽泣地道:“我?是不是……不该活着……”


    李澈知道她这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他给她擦了擦眼泪,“你?平时?的志气?哪去了,不是谁也欺负不了你?吗?现?在哭什么?”


    萧时?善只觉得自己难受得要命,他却这样轻描淡写,她挣了挣身子,大声嚷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李澈垂了垂眼,捧着她的脸道:“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哭成这样。”


    萧时?善下意识想反驳他,但又说不上话来,重要个?屁,她爹死在她面前?,她都不见得掉几滴泪,可就是受不了他那些话,陈氏和萧淑晴做什么,她只是愤怒,但她爹那般说话,便不仅仅是愤怒了,正是因为有过期待,才会格外难以?接受现?实。


    “哭成这副鬼样子,以?后也不用再来安庆侯府了。”李澈拿着手帕不甚温柔地给她擦脸。


    萧时?善吸了吸鼻子,前?一刻她还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到了他跟前?就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往下掉点泪珠都显得她矫情。


    第五十六章


    要做到真正的老死不相往来显然不太可能, 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能活活把人压死,但李澈那么说了, 无疑让萧时善心里好受了不少,仔细想想也是挺没劲儿的,怎么就要死要活了呢,别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到她这儿反而是越活越回去了,多大的人了还?撒泼打滚。


    萧时善恹恹地靠在他身上, 不再挣扎哭嚷, 由着他给?她擦脸。


    李澈顿了顿手,钳着她的下颌往一边侧了侧,只见她右边脸上有?个显眼的巴掌印,看得出用的力气不小,亏她下得了这个狠手。


    萧时善也想起了自己扇的那一巴掌, 这会子还?火辣辣地疼呢,她别了别头,埋到了他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眸瞅向他, 声?音发哑地道:“我刚刚那样跑出来, 会不会都被人瞧去了?”


    李澈低头去看她,那双水润润的眼眸像浸在水中的两丸黑水银,透着雨洗般的澄澈, 只是哭得有?些红肿, “旁人只会赞你一片孝心。”


    若非萧时善实在没心情?,真?要被逗笑了, 之前?在灵堂前?哭不出来,转头又哭着跑了出来,可算是把戏做足了,不禁去想,若是他问起来,她该用什?么理由搪塞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好在他也没问。


    这着实让萧时善松了口气,她放心地靠在他肩上,又嫌不够似的往他怀里挤了挤,“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李澈倾了倾身子,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往马车上的抽屉里拿药。


    马车里的矮柜共有?三?层,一层放置茶具,一层备着常用药品,另一层则是丝帕等物。


    姿势有?些别扭,但萧时善没松手,她这会儿身上没力气,若是松开他,定然会歪倒下去的,这个借口比她的姿势还?要别扭,但谁让眼前?只有?他呢。


    为了不倒下去,她努力地往他身前?贴靠,不小心蹭到脸颊,登时哎吆了一声?。


    李澈握住她的肩头,从瓷盒里挑出药膏,将药膏轻轻地抹上去,“这会儿知道疼了,打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留点力气。”


    要是还?能知道留点力气,就不会让自己不管不顾地跑出来了,那种时候哪会想那么多,她老老实实地上药,微仰着下巴,十?分配合。


    右边脸上肿烫痛痒,抹到上面?的药膏凉丝丝的,离得这么近,萧时善的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搁,左边右边地游移着,转得烦了便直接瞧了过去。


    他动作轻柔地给?她抹药,萧时善忍不住脸颊的痒意,刚扭了一下脖子,又被他给?摁住了,“别动。”


    萧时善果?然没有?再动,等他*七*七*整*理抹完药松开她时,她鬼使神差地道:“你要不要给?我吹吹啊。”


    话音落下,李澈偏头看向她,轻轻合上了瓷盒。


    萧时善感觉一股热浪往脸上蹿,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那么一句,她抓住裙子解释道:“我……我听人家说吹一下能好得快。”


    她一下咬住了唇,还?不如不解释呢,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别让他觉得她脑子进水了。


    李澈招了招手,萧时善的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身子一倾便把脸凑了过去,她懊恼自己居然如此没有?骨气,他一招手,她就凑过来了。


    当她要往后退开时,他摁住她的后脑勺,侧头给?她吹了吹,“下次再往自己身上打,就自己受着。”


    萧时善忙不迭地点头,“我又不傻。”好端端地干嘛自己打自己。


    李澈嗤笑了一声?,这可真?不好说。


    萧时善有?些讪讪,她这话的确没有?说服力,但那也是事出有?因,打在她身上,她难道就不知道疼么,现在一想也真?是傻得冒烟。


    眼睛肿还?说得过去,脸上的巴掌印让人瞧了去,就解释不通了,不知道多久能消下去。


    最后,李澈和萧时善一起回了国公?府,萧时善戴着帷帽回了凝光院,李澈则去了荣安堂,跟老太太说了一下情?况。


    安庆侯府那边对外宣称陈氏是突发心疾去世的,老太太听了好一番感慨,人老了对生死之事总要比年轻人多些感触,“怎么不见你媳妇?”


    “从侯府出来后,她就有?些身体不适,我让她回去歇着了。”


    李澈这话说得巧妙,不是去之前?不适,而?是从侯府出来后才身体不适,而?侯府里又有?什?么事情?呢,可不正是陈氏的丧礼之事么,这便让人下意识觉得萧时善是在为陈氏悲痛,又或是在侯府操劳累着了。


    果?然老太太听后直道:“三?郎媳妇是个有?孝心的。”


    老太太能这般想,固然有?李澈话里的引导,但也是萧时善往日给?人留下的印象起了作用,她可是晨昏定省次次不落,平日里又温顺可人,挑不出什?么错来,更何况老太太头一次见她,便是她在庙里给?生母的亡灵念经祈福,一身素净的衣裳,双手合十?,跪在佛前?,如此诚心诚意,实在是孝心可嘉。


    由此可见,给?人留下一个不错的初次印象有?多重要,就是萧时善那次素衣乌发的形象让人过目难忘,老太太才会让人去询问她是哪家的姑娘,当然这只是个引子,但倘若连这个引子都没有?,后面?的事真?就不好说了。


    “你既然回了府就多待几日,眼看着快要过中秋了,等过了节再过去也不迟,在家陪陪你媳妇,你一去就是大半年,回了京也不在府里多待几日,亏着你媳妇性子好,若是换个泼辣的,能不跟你闹?”


    老太太可谓是苦口婆心,李澈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见他点头应下,老太太顿时高兴了起来,别人家的事情?说过去就罢了,重要的是自家的和乐融融。


    “前?两日你姑姑派人传了信来,说要来京里住段时间,中秋之前?就能到,正好能过个团圆节。”


    老太太原先有?两个女儿,头一个女儿夭折了,还?剩下个小女儿也是千娇万宠地长大的,后来跟着夫婿去了任上,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也就老太太过六十?大寿那会儿专门来了一趟。


    李澈又跟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才出了荣安堂。


    那头萧时善遮遮掩掩地回了凝光院,偏让常嬷嬷给?瞧了个正着,一看到萧时善脸上的巴掌印,当即就急了。


    “这是老爷打的?这个天杀的,怎么能下得去手!他有?什?么火竟要冲着你来发,真?要把人磋磨死才甘心吗?”常嬷嬷拍着大腿,又心疼又气愤。


    “是我自己打的。”


    萧时善的一句话让常嬷嬷愣住了,着急地问道:“姑娘……这是为何?”


    “让自己长个记性。”如果?说三?年前?那一巴掌没打醒她,这次她就自己扇,让她犯贱!


    微云和疏雨面?面?相觑,常嬷嬷也不敢出声?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某些事情?。


    常嬷嬷瞅着萧时善的神色,见她表情?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可真?要没事,这个巴掌印是哪来的,而?且还?是她自己打的。


    微云和疏雨跟着去了侯府,知道姑娘当时可不是这般平静,让她们感到意外的是姑爷竟然能把姑娘安抚住,要知道她们姑娘犯起轴劲儿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好在这种时候不常有?,但有?那么一次也够吓死人的。


    常嬷嬷担忧地道:“姑娘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容易憋坏了身子。”


    萧时善看了看常嬷嬷,又去瞅了瞅微云和疏雨,见她们都目露担忧地看着她,瞬间明白她们在担心什?么了,她只得说道:“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都围着我,我脸上有?花吗?”


    常嬷嬷稍微放了放心,打算过会儿找微云问问,“花倒是没有?,可这巴掌印可清楚着呢,微云,快把药匣子拿来……”


    萧时善拦道:“不用忙活了,已经上过药了。”


    常嬷嬷一听,还?知道上药,看来是真?没什?么事。


    萧时善只希望脸上的印子能赶快消下去,要不然她连屋门都出不去,难怪人说打人不打脸,的确是很有?道理的事情?。


    正照着镜子,听到外头小丫头的请安声?,她扭过头去,果?然瞧见李澈走了进来,萧时善起身走过去,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往桌上扫了眼,便拿起茶壶去给?他倒茶。


    “你歇着吧。”李澈淡声?道。


    萧时善收了手,瞅着他问道:“夫君是怎么跟老祖宗说的?”


    她从侯府回来就一头钻进了凝光院,这副模样晚间的问安也是去不成了,要是扑的粉厚些兴许可以?盖住,但陈氏刚去世,她涂脂抹粉不合适。


    他瞥向她,“还?能怎么说,身体不适需要休养。”


    萧时善柔声?道:“那我要休养几天合适?”


    李澈支着额头,牵了牵嘴角,萧时善心头微恼,又眼巴巴看着他,他都跟她同流合污了,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他在她的脸颊上打量了几眼,似乎在鉴定伤势,“中秋之前?就可以?恢复了。”


    中秋之前?这个范围可太大了,从现在到中秋还?有?十?来天呢,她可不想给?陈氏披麻戴孝,找个由头避开也好,“我什?么病要休养这么久啊?”


    李澈把理由都给?她找好了,“忧伤过度。”


    萧时善点点头,琢磨着忧伤过度又该是个什?么样,忽地看到李澈拿出一张单子给?她,她接过来瞧了瞧,惊喜地道:“这是我的了?”


    李澈拿出的单子正是那片林场的地契,萧时善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有?点兴奋,怕是把她的嫁妆全部加起来也不如这张地契值钱,突然放到她手里,真?是让人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的嘴角上翘,哪有?半分忧伤过度的样子,分明是高兴过头了,“这么快就好了,我还?以?为要等几个月呢。”真?不是她见钱眼开,而?是她手里的东西本就不多,抓到点什?么自然就稀罕。


    李澈说道:“虽然过到了你名下,但要想把这片林场完完全全地拿到手里,还?得费一番工夫,若是直接转卖出去,倒是可以?立马获得一大笔金银,只是金银毕竟是有?限的,相较之下,还?是这片林场更有?价值,但若是打理不好,还?不如直接转卖出去。”


    萧时善道:“我知道的,我心里也是想要林场的,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打理,可就这样转卖出去又觉得亏本。左右这片林场已经到我的名下了,以?后怎样我得好好想想。”


    这片林场算是她的产业了,就像李澈所言,转卖出去,可以?立马获得一大笔金银,得是她不敢想象的数字,但她心里不太想把林场转卖出去,或许是她贪心,总想着钱生钱,有?了这片林场就有?了生钱的根基,哪能随随便便卖出去,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至于她留着要怎么打理,虽然她暂时没有?头绪,但她宁愿放在那里,也不想去动它。


    李澈听了她的话,牵唇笑了笑。


    萧时善瞅着他道:“你是在笑话我吗?”笑话她没有?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


    李澈笑道:“不会,恰恰相反,我这会儿突然觉得你或许真?能挣回一块金牌子。”


    萧时善顿时不好意思了,他还?是头一次这样直白地夸她,这也太看得起她了,她那是把牛皮吹上天了,一块金牌子是什?么价值,她这会儿完全不敢想象。


    要说他是取笑她,但看他的表情?又不是那么回事,好像他真?的是在赞扬她,萧时善脸颊泛红,怪让人难为情?的,她低着头把地契仔仔细细地叠了起来。


    在他的注视下,萧时善只觉得脸上发烫,抬了抬眼问道:“你今日不去书?斋了吗?”


    她至今不知道那个书?斋在什?么地方,又是个怎样所在,只听季夫人和老太太谈起过,想来还?是在京中,但离着国公?府还?有?些距离就是了。她是想找点话头才突然说起这话,但话说出口了,又真?的对这个地方有?些好奇了起来。


    “你想去看看?”李澈问道。


    萧时善心想反正也要养病,闲着也是闲着,如此想着她便点了点头。


    第五十七章


    点完头之?后, 萧时善才想到这样做有多么不合适,陈氏的丧礼还没结束,她不说日日往侯府奔波劳碌, 也该多去走动走动才说得过去,这些?是面上该做的事,她去之?前也是如此想的,一来去探探消息,二来顺便借这个机会把之前被陈氏掏空的那些?产业给捞回来。


    在此事上是陈氏和萧淑晴出手在先,侯府的人?即使不满, 也是理亏的那一方, 更何况她那些叔伯向来精明势利,一个个算盘打?得精着呢,恐怕不仅不会疏远针对她,反而要加倍拉拢她,以此维系跟卫国公府的姻亲关系。


    萧时善是敞开了口袋去收银子的, 只是一个子都没捞到,自个儿就先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也忒不争气了。迈出侯府的那一刻,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往里头踏一步,因此当李澈提出身体不适的由头, 她立马顺杆子爬了下来, 至于去书斋的事,不过是顺嘴一提罢了,要是其他人知道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去外边游玩, 定要说她冷血无情了, 倘若是背着人偷摸出去更是不妥,万一有人?来探视只怕应付不过去, 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


    萧时善正要说算了,就听李澈淡淡地道:“也不是不行。”


    见他态度寻常,萧时善便有些?蠢蠢欲动,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与其闷在院子里装病,自然是外面的景致更?吸引人?些?。


    然而他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不免让萧时善觉得他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句,她也懒得再?提,睡了一觉就把?此事抛之?脑后了。


    隔天,当他让她收拾一下东西的时候,萧时善还有点发懵,“收拾什么?东西?”


    “马车在外头等?着了,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收拾东西。”李澈道。


    萧时善坐不住了,这两天不用去荣安堂请安,她踏踏实实地睡起了懒觉,这会儿天光大亮了,才刚起床洗漱,听完李澈的话,一下子就清醒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上次去愉园,足足收拾了大半日才收拾完,萧时善赶忙叫微云疏雨帮她整理衣物,不多时就包了一个大包袱出来。


    “夫君该早些?跟我说的,太仓促了。”萧时善轻声嘀咕,她还有好多东西都没拿,他却不给她时间再?去收拾。


    她哪里知道李澈之?所?以掐着时间给她说,就是不想给她充足的时间去收拾,之?前她给他收拾过一次行装,把?三个大箱子搬到了玉照堂,衣物鞋袜药品配饰,亏她想得周全,由着她收拾怕是要专门找驾马车来给她拉行李。


    萧时善出门的机会不多,自然是想着多多益善,能用到的东西都想带着,往往就会越拿越多,因他说得太急,她只顾着收拾东西去了,跟着他坐上马车,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府了。


    “我们这样出府合适吗?我可?是在养病呢。”萧时善可?没有李澈的底气?,给人?家?当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得学会稳重识大体,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她这般一边说着身体不适一边又巴巴地出府游玩,岂不是自打?嘴巴。


    李澈一句话就让萧时善闭上了嘴,“老祖宗想抱重孙。”


    原先老太太让李澈在府里多留几日,自己舍不得孙子还在其次,更?多的还是为子嗣考虑,长房就李澈这根独苗,如今成了亲,自然是盼着早日抱上重孙子,好延续香火,但小两口?老这么?分着,彼此又不冷不热的,看得人?干着急,重孙的影儿都摸不着。


    因此李澈一说要带萧时善去书斋几日,老太太立马就首肯了,散心?也好,养病也罢,他既然愿意把?媳妇带在身边,府里府外也没什么?区别。


    萧时善没考虑到老太太想抱重孙的热切心?情,毕竟老太太从来没催过这事,可?听李澈这么?说了,她也琢磨出点意思,这是想把?他们凑做一堆,好早日抱上重孙的意思吧。


    其实这事她是考虑过的,有了子嗣才会在国公府真正地站住脚,远的不说,就拿二嫂来说吧,以前也是掐尖要强的人?,明里暗里的争个风头,但自从她有了身孕,不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在萧时善眼里,还是跟以往大有不同,仿佛是有了倚仗,整个人?都安稳了下来。


    萧时善纠结了半天,扭头一看,李澈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气?定神闲得很,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心?想他都不急,她急什么?,算算时间,季夫人?当年怀胎的时候也不早呢。


    萧时善很善于宽慰自己,缠成团的乱麻摆在眼前,若是解不开,就先扔到一边,总比一直摆在眼前惹人?心?烦要好。


    她挑开车帘看了一眼,似乎出了城门到郊外来了,马车缓缓前行,视线里出现一片广袤的田野,田地里的麦子眼看着快要成熟收割了,却被半个多月的暴雨冲得什么?都不剩了,此刻一眼望去全都是水,麦田全泡在了水里。


    看到眼下的情形,萧时善不用亲自去自己的庄子上查看也知道那里会是什么?情况,她叹了口?气?,不由得道:“地里的小麦还能救得回来吗?”


    “水排不出去,麦子泡在里头,只怕全都泡坏了,这样的麦子已经毫无用处,若是不能及时把?水清出去,还要耽误播种。”


    闻言,萧时善回过头,只见他也在从另一边的车窗上往外看,神色略显凝重,她看了他一会儿,又扭头看向车外。


    经过大片淹毁的农田,四周渐渐多了茂盛的树木,直到行驶到一处山脚下,马车才停了下来。


    萧时善本以为那处书斋会是个幽静的所?在,但没想到会跑到道观里来,她跟着爬了半天山路,看着眼前那个玉清观的牌匾,不敢相信地问道:“这就是那个书斋吗?”


    “在后面的山头上。”李澈上前敲门,从道观里走出一个高高瘦瘦,好似瘦竹竿一般的道士,生着容长脸,细长的眼睛,给人?一种平淡如水的感?觉,他从道观里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钥匙。


    李澈伸手接过钥匙。


    那位高瘦的道士也不乱看,开口?说道:“辰时,三缸水,两捆柴。”


    李澈点点头,拎着萧时善的包袱,转头从一侧的山路往后走去。


    山间树荫浓密,种植了许多松柏,有些?树上了年头,高高地立于山间,枝干交错伸展,姿态各异。山路上铺着石板,看着像是时常有人?走动,没有乱枝野草拦路,时不时听到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清越悠远,颇有空山闻鸟语的韵味。


    萧时善走在李澈身边,问道:“方才那位道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说话如此简洁,跟打?哑谜一样。


    “意思是要在明日辰时之?前把?道观里的三缸水挑满,另外再?砍两捆柴。”


    萧时善眨了眨眼,“让谁去挑水砍柴?”


    李澈瞥了她一眼,“你说呢?”


    萧时善顿时乐了,笑道:“可?是为什么?呢?”只要不是让她去挑水砍柴,她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一想到李澈要去做这些?粗活,反而有那么?点看好戏的兴奋。


    “是不是那山后的书斋是这座道观的产业,你借了人?家?的地方,便要为人?家?做活?”


    李澈边走边说道:“那座玉清观是先祖出资所?建,到如今已近百年,后头的那间书斋是十多年前建的。父亲常年镇守辽东,怕家?里长辈对我太过宠溺,便把?我送到了书斋,由道观中?的道长看管,在这里一切都要自力更?生,砍柴挑水只是寻常。”


    萧时善感?叹道:“公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便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是为了夫君能成为有用之?才。”


    萧时善这话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不是让自己去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她便可?以深切地体会卫国公的苦心?,倘若把?她扔到这里,她是万万忍受不了的。


    不过想到自己被他带到了这山旮旯里来,顿时后悔不已,她就不该瞎好奇,他自己吃苦受累也就罢了,她干嘛要陪着他来吃苦啊。


    萧时善已经可?以想象一间四面透风的茅草屋了,怕是还不如春妮家?的房子呢,她有好日子不过,却跟他来这里受罪,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到达书斋后,萧时善顿时松了口?气?,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了,等?李澈打?开院门,她再?次惊讶了,犹如世外桃源的景象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木质房屋建造得十分古朴,虽不精致华丽,但别具匠心?,水车里流淌着清澈的流水,水声悦耳动听,从门口?到屋门口?有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一路走到屋内,里头更?是纤尘不染,处处整洁。


    后面像是还有空间,萧时善绕到后头瞧了一眼,视野顿时开阔一新,前面的小院似乎只是个门户,内里另有乾坤。


    萧时善看着眼前的青山秀水,浮云悠悠,一时说不出话来,等?到李澈放下东西走过来,她才缓缓地道:“公公真的是让你来这里吃苦受罪的?”


    这个苦,她也可?以吃啊,萧时善嫉妒得不行,还说什么?怕长辈太过宠溺,这就是赤·裸裸的溺爱!


    “以前确实是茅屋三两间,不过后来修整了一番。”


    哪里还看得出茅屋三两间,都得修整十番了吧,萧时善下巴微仰,“那你就是阳奉阴违。”说好的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呢,亏她还想着他小时候被扔到山上可?怜兮兮地挑水砍柴,现在看来他可?怜个屁啊。


    李澈倾身看向她,“你在愤愤不平什么??”


    “我有什么?好不平的。”萧时善撇开头。


    李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第五十八章


    这一路上又是坐马车又是爬山的, 抵达小湖山上?的书斋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萧时善早上只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到这会?儿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要是在府里?就可以让丫头去大厨房拿饭菜,顶多一刻钟左右就能吃上?饭,但在这里?可没人?伺候,她突然意识到李澈说一切要自力更生是什么意思?,该不会?还得自己做饭吧。


    萧时善庆幸出门前微云给她包了几块点心,塞到了包袱里?, 她从?包袱里?拿出那个油纸包, 捏了块玫瑰糖饼吃,见李澈在看她,她把油纸包往他身前递了递。


    李澈也没跟她客气,拿了块松玉糕,“会?做饭吗?”


    萧时善警惕地看着他, 她都把点心分给他了,他要是还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一定要把点心夺回?来。


    好在李澈也只是随口一问, 并没有对她抱多大?希望,吃完那块松玉糕就做饭去了。


    萧时善歪着头瞧了瞧, 听到后头传来一阵栤栤的劈柴声, 她抬步走了过去。


    李澈动作利落地劈好一小堆柴火,而后拿了些柴火进了厨房,用火折子点燃干草, 不多时就把灶膛点着了, 他侧头看了眼跟进来的萧时善,“喝粥行?不行??”


    萧时善正在打量这间厨房, 听到他问话,立马回?头说道:“我都行?的。”干等?着吃的人?,自然没那么多要求,事实上?看着他烧火做饭已经够让她大?吃一惊了。


    她又拿起一块荷花酥,一边小口地咬着吃,一边在厨房转悠,不知道是他不常使用还是打扫得仔细,这里?可够干净的,到处整整齐齐,不见半点油烟。


    睃巡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水槽,水槽上?方有个延伸出来的竹管,她伸手拉了一下?,立马有清水流了出来,萧时善新奇地瞧了几眼,屋里?屋外地转了转,发现是通过外面的水车引进来的水,如此果真是要方便许多,心想将来她若是有了小厨房也要让她们这样做,既方便又干净。


    看了一圈视线又转回?到李澈身上?,热气蒸腾,居然是十分赏心悦目,萧时善坐在竹椅上?,原本是看着他的背,渐渐地落在了他的腰上?,然后又抬头去看他的头发。


    “你要实在闲得慌就去洗两只碗。”李澈头也不回?地道。


    萧时善应了一声,找出了两副碗筷到水槽边清洗,仔细地冲洗干净后,还摆得整整齐齐的。


    玉清观的酱菜是一绝,白粥搭配着酱菜也吃得有滋有味的,萧时善把一碗粥喝完,坐在廊下?悠闲地嚼着香茶饼子,山间清爽,不用摆冰也是清清凉凉的。


    往常时候她总要午休一会?儿,这会?儿便有点困倦了。


    李澈碰了碰她的脸颊,“去屋里?睡。”


    萧时善跟着他起身,走到了最?东边那头的卧房里?,床榻衣柜高几花瓶俱是线条简洁的造型,没有繁杂的纹饰做点缀,架子床上?挂着白色轻纱帐子,南窗半开,清风吹拂,将那轻纱帐子吹得飘飘摇摇。


    跟萧时善在凝光院布置的卧房大?为不同,两处对比起来,凝光院那处卧房便叫人?眼花缭乱了,但这也不能说谁高谁低,所处的地方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在凝光院里?就得要精致舒坦,而在清幽之所自然不能堆砌俗物?。


    萧时善在卧室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时伸了伸腰肢,身上?的疲乏一扫而空,睁眼瞧了瞧,发现屋里?只有她一人?。


    她穿上?外衫和鞋子,推开卧室旁边的一扇门,来到了一间净房,里?面的空间不小,比那间卧室还要大?,宽敞明亮的环境让她很?是满意,日日用得到的地方确实马虎不得,男人?爱干净无疑是个极好的优点。


    从?净房出来,萧时善从?廊下?漫步而行?,随意地推开一间屋子,Q裙丝二耳儿五九衣斯七整理本文上传,欢迎加入第一时间追更便愣在了原地,屋里?全是书,仿佛来到一家书坊,但普通的书坊可没有这么多藏书,从?外头看不出来,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很?大?,书架比一般的书架要高,伸高了手都够不到上?层。


    她从?手边的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籍看了看,微微一怔,动作不由得放轻了许多,其他的书籍她或许没听过,但手里?这本西窗杂记她是知道的,这是外头淘换不到的珍本,外面的书坊根本没有买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醒了。”李澈走了过来。


    萧时善合起书本,把书塞了回?去,扭头瞧了他一眼,“这里?的书真多,夫君都看过吗?”


    李澈停在她身边,提醒道:“位置摆错了。”


    萧时善是随手拿起来瞧的,哪里?记得什么顺序,而且这么多书他也未必记得摆放顺序,她便把手里?的书整理了一下?放回?了书架,转头去瞧他,仿佛在说这下?可以了吧。


    李澈从?书架里?拿出那几本书,排好次序,放回?了本来的位置,偏头看了她一眼,“你当我在唬你?”


    萧时善问道:“这里?这么多书,夫君都能记得住?”


    “熟悉之后自然就记住了。”


    书房的最?西面空着一块位置,靠墙的一侧设有书案圈椅,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


    萧时善想起他提过的方氏墨谱,便跟在了他的身后,见李澈从?书架上?拿书,她就在后头伸手接着,给他当了会?儿丫头,这才轻声道:“之前听夫君说这里?有方氏墨谱,能否让我一观?”


    话音落下?,他就往她手上?搭了本书,萧时善一瞧可不就是她要的方氏墨谱么,她抱着一摞书本,高兴地弯了弯唇,走到西头的书案前,把书搁到了上?头,迫不及待地翻开墨谱,上?面绘制的墨型图样着实让人?大?开眼界,一小块墨锭竟也是大?有学问。


    她捞过一个竹凳坐下?,只觉得大?有可为,既然有墨谱的存在,那就说明人?们在墨锭的款式图样上?是有需求的,有需求就有市场,真要做得好了,不说能赚多少银子,至少她那家纸墨铺子是可以盈利的。


    萧时善拿着笔兴致勃勃地绘制墨图,在有利可图的事情上?总能让她干劲十足,翻完手头这本方氏墨谱,发现下?头那本书也是一本墨谱,再往下?翻翻,不仅有墨谱还有制墨造纸的这类书,她愣了一下?,这一摞子书籍都是李澈随手递给她的,还以为是他要看,原来是给她找的。


    只有一本书的时候或许会?迫切地翻看,书多到看不完了自然就不急了,萧时善抬头看了看,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不由得挠了挠脸颊,她果真是掉钱眼里?去了。


    把书案上?的纸墨收拾了一下?,萧时善走出书房,在廊下?找到了李澈,他正在削着一把长长的木叉,她走过去出声问道:“夫君是在做什么?”


    李澈拿着匕首一下?下?地削着手里?的木叉,淡声道:“都看完了?”


    闻言,萧时善有些讪讪,那么一大?摞书她就是不眠不休地看个三天三夜也是看不完的,“还没。”


    “没看完你舍得出来?”


    “总要歇一歇的。”


    李澈扯了扯唇,拎起那把削尖的木叉,抬步下?了台阶。


    萧时善这会?儿看出他削的那把木叉有什么用了,那应该是叉鱼用的鱼叉,她惊讶地道:“夫君还会?叉鱼啊?”


    常嬷嬷是南方人?,以前经常跟她讲每到夏日就会?有许多人?下?河捞鱼,那河里?的鱼扑腾扑腾的,随便一捞就能捞上?肥美?的大?鱼,有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也会?拿着鱼叉下?河叉鱼,一叉一个准。


    李澈提起袍子塞到腰间,“叉不到鱼今晚还喝白粥。”


    萧时善提着裙子,兴致盎然地问道:“要是叉到鱼了做什么呢,能做烤鱼吗?”常嬷嬷说把鲜嫩肥美?的鱼用树枝串起来,往火上?一烤就香得不得了。


    李澈挽起衣袖,慢悠悠地道:“叉到了就吃鱼片粥。”


    “……哦。”萧时善盯着他的背,她说的还不够清楚么,又是粥又是粥,谁要喝粥啊。


    她气不过地把手里?揪下?来的草叶扔到他身上?,在他转头来看时,萧时善立马看向了别处,等?听到哗啦的水声响起,她才回?过头来。


    湖面清澈见底,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浮动的流云,远处山峦起伏,近处碧水映绿,微风轻轻吹过就漾开层层涟漪,将水面的景象吹散又聚合。


    李澈手持鱼叉,眉目沉静,正在睃巡着猎物?,萧时善在岸边不自觉地敛声屏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只见他迅速出手,鱼叉插入水中,再次提起来时,已经叉到了一条大?鱼。


    “把鱼篓拿来。”


    萧时善惊喜万分,原来真的能叉到鱼,听到他要鱼篓,赶忙拿起鱼篓给他送了过去。


    李澈走回?岸边,取下?鱼叉上?的鱼,放进了鱼篓里?。


    不多时,他又叉到了一条鱼。


    萧时善看着他利落的动作,艳羡地看了看他手里?的鱼叉。


    “下?来。”李澈朝她伸了伸手。


    萧时善迟疑了一下?,弯腰褪下?鞋袜,一手抓着裙子,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脚尖试探性地往水里?探了探,缓缓地落下?了脚去,湖水漫过脚踝,脚底又湿又滑,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她不由得抱住他的胳膊,李澈低头看了一眼,把她的裙子捞起来往她腰间塞去,萧时善哎哎叫着,眼看着两双修长雪白的腿露了出来,她羞涩地往下?拉,“你干嘛。”


    “裙子贴裹住腿脚,非要绊倒不可。”李澈又给她往上?提了提,抬了一下?眼,“你遮什么,我哪里?没见过。”


    萧时善脸颊倏地一下?泛起红晕,白天晚上?能是一回*七*七*整*理?事么,而且现在这么亮,她低头看了眼白花花的两条腿,只觉得一阵脸热,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在外头如此裸露过。


    李澈还嫌不够似的给她撸起了袖子,萧时善已经懒得挣扎了,但也得承认被他这样拾掇了一番,行?动确实轻便自如了许多,她慢慢地松开他的胳膊,伸脚踢了踢水,清凉的湖水滑过肌肤,泛起一阵清凉痒意。


    湖水清澈透明,一条鱼明晃晃地从?眼前游过,萧时善赶忙去拉他,“夫君,有鱼!”


    李澈直接给鱼叉给了她,萧时善紧张又兴奋地接过鱼叉,瞅准目标后,一下?叉了过去,可惜那条鱼尾巴一摆,倏地一下?游开了。


    心里?略有遗憾,萧时善眼睛瞄着水面,继续寻找下?一条鱼,眼瞅着一条鱼慢悠悠地游了过来,她攥了攥鱼叉。


    李澈抓住她的手,略微调了下?方向,然后握着她的手,一下?叉了下?去,往上?一捞,登时叉起一条扑腾着尾巴的鱼。


    他带了她两次,萧时善又自己试着叉,终于叉到了鱼,她欢喜地举起鱼叉给他看,仿佛她叉到的是条金鲤鱼,他前头叉到的那好几条鱼加起来都不如她这条来的金贵。


    “我听说有些穷苦人?家会?拿两条鱼当聘礼,这也太寒酸了些,肯定没有哪家姑娘会?嫁过去。”在萧时善看来随随便便就能叉到两条鱼,用这个当聘礼也太不把人?家姑娘当回?事了,她当初听说这事时,都不太相信,还当是常嬷嬷跟她说笑的。


    她这话听起来未免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两条鱼虽然寒酸,但也得看那户人?家穷困到什么地步,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草根都拿不出来,今年这场大?雨过后,这样的人?家怕是不在少数,李澈淡淡地道:“若是情投意合自然会?有愿意的,你怎知那两条鱼就不是对方能拿出的稀罕物?。”


    “天呐,那就更不能嫁过去了,这户人?家得穷成什么样才会?把两条鱼当稀罕物?啊,不会?有这么傻的吧。”萧时善十分诧异。


    他隐带嘲讽地道:“兴许是有情饮水饱。”


    “那可真是没救了,为何不找个……”看到他把鱼取下?,扬手抛到了岸上?,萧时善连忙道,“哎呀,你会?把我的鱼给摔坏的。”


    那是她亲手叉到的鱼,跟他那些随便叉上?来的能一样么,萧时善立马蹚着水往回?走,没走两步,就被他捞了回?去。


    李澈搂过她的腰肢,突然问道:“若是当初我用两条鱼当聘礼,你会?答应吗?”


    萧时善听迷糊了,看着他清冷的眉眼道:“夫君怎么会?拿两条鱼当聘礼呢,我见过夫君下?的聘礼,十分丰厚。”那次让她在侯府大?大?地出了次风头,别提多长脸了。


    见李澈面色平淡,萧时善想了想说道:“即便夫君只用两条鱼做聘礼也没什么要紧。”


    他掀了掀眼皮,“为何?”


    “因为……”能嫁进卫国公府,就是天上?掉馅饼了,还计较什么聘礼啊,而且怎么可能真的拿两条鱼当聘礼。


    萧时善如此想着,嘴上?却道:“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侯府那些人?把她白送过去都乐意,她自己也很?是乐意,毕竟是去当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还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


    李澈沉默了一下?,道:“若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那自然是不成的。”萧时善说得斩钉截铁,那成什么了,即便他再怎么身份尊贵,她也是不肯的,没名没分的,不就真成想丢就丢的玩意儿了。


    “所以是不成吗?”


    “不成。”萧时善摇头,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是奇怪,甚至都不像他能问出来的话,听他的语气分明对那种有情饮水饱的事情极看不上?眼,但他又转头问她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该当如何,岂不是有自相矛盾之嫌。


    李澈下?颌线条略微绷紧,忽地松开手,萧时善原本被他箍着腰,脚都没怎么落地,他这一撒手,她登时就坐到了水里?。


    “李澈!”水虽然不深,但也浇了她一头一身,萧时善气恼地拍了拍水面。


    李澈蹲下?身来,溅到脸上?的水珠从?脸庞滑落,萧时善使劲儿推了他一把,没把他推到水里?就更气了,她攥起拳头捶打他,结果被他伸手一别,就制住了她的双手。


    “李澈你别太过分了!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么,我哪里?惹到你了,居然把我扔湖里?,你是要淹死我吗?”虽然这个水面要淹死人?还有一定难度,但他做出了这个举动就得担这个罪名。


    “我是松了手,但你自己站不住也要怨别人?么,而且你这个精神头儿可不像被淹的人?。”


    “我就是铁打的是不是?”人?家都是娇娇弱弱,到她这里?就随便摔打了,萧时善仰着脖子,很?是不甘心。


    李澈神色平静,“兴许真是铁打铜铸的。”


    萧时善噎了一下?,她都成铁打铜铸的了,岂不是怎么摔打都成。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干瞪了会?儿眼,她抿了抿唇,往前凑了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在他的下?颌处碰了碰。


    李澈偏了偏头,湿漉漉的唇落在了他的颈间,感觉到他的喉结滑动,萧时善瞬间退开了几分,到底还是掩不住羞涩。


    虽然摸不着他的心思?,但她也不是一窍不通的木头人?,知道硬的不行?来软的,至少从?她为数不多的经验看来还是有些效果的。


    只是来软的也得脸皮厚,顶着他冷冷清清的视线,萧时善僵住了身子,让她一鼓作气还成,被他这般瞧着就打起了退堂鼓。


    她往后退了退,下?一瞬李澈握住她的肩头,将她带进怀里?,低头堵住了她的嘴,唇齿交缠,鼻息相接,热切的吻一路流连。


    紧贴到一块让人?喘不过气,湿衣裳皱巴巴地贴裹在身上?,将身体紧紧地束缚住,萧时善拱了拱身子,又被他摁了回?去。


    他松了几分力?道,萧时善趴在他的胳膊上?,微张着嘴喘息,湖面映出她的影子,面色绯红,眼眸迷离,乌黑的湿发贴着白皙脸颊,发梢往下?滴着水,水滴落到水面,荡开细微的涟漪。


    萧时善不敢相信水中映出的女人?是自己,眉眼间流露出的春潮媚态,奇异地让人?移不开眼。


    李澈托起她的腰肢,亲了亲她的唇,端详了她一番,拇指压了下?她嫣红的唇,“你饿吗?”


    萧时善疑惑地摇了摇头,下?一瞬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被他一把抱了起来,倘若她知道这句话里?包藏着怎样的祸心,她定然会?坚定且大?声地喊饿,只是当她改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高挺的鼻尖滑过肌肤,引起阵阵战栗,微凉湿润的薄唇覆在身上?像火星子一般灼人?,萧时善抓着他的手臂,试图撑起身子。


    他由着她往上?爬,当她攀上?来时,又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把她摁了下?去,李澈深邃幽黑的眼眸盯着她,漂亮修长的手指没入她湿透的衣裙。


    几次三番下?来,萧时善差点被他逼疯,眸里?晕开潋滟水光,犹如雾里?看花,她喘了口气,忍不住往后挪去。


    李澈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握住她的脚踝,毫不留情把她拉了回?来,像极了他叉鱼时的果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烤鱼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无孔不入地往屋里?钻。


    萧时善忍着腹内饥饿,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伸手拉过被子盖在头上?,依然没阻隔住那股香味。


    拥着被子坐起身,身上?的不适令萧时善有些微恼,虽然从?小没人?教过她那些,但她也知道那是极不庄重的,哪有人?会?幕天席地就胡来的,而且他那样对她,一点都不敬重她。


    兀自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闻着烤鱼香气,萧时善摸着肚子,不得不承认她算不上?真正的大?家闺秀,她这会?子最?气恼的居然不是他那些轻佻的行?为,而是他就这么由着她饿肚子。


    萧时善咬了咬唇,撩开被子,走下?床去,找出一身衣服穿了起来,又把微湿的头发挽了挽,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只见镜中的美?人?风情浅露,白皙的脸蛋透着红润的光泽,仿佛染了层上?好的胭脂,眼尾带着残留的绯红,一眼就能看出做了什么好事,她把衣襟拢了拢,稍作整理才走了出去。


    廊下?的灯笼被点亮,朦胧的光晕笼罩在李澈身上?,将他冷隽的五官衬得柔和了许多,愈发清俊温和。


    李澈不紧不慢转着钎子,在她走出来时,抬眸看了看她,而后指了指一旁的竹凳示意她坐下?,语气平和地道:“马上?就可以吃了。”


    第五十九章


    萧时善往他的手上乜斜了一眼, 以表示对嗟来?之食的不屑一顾,她穿衣裳的时候就感觉到轻微的刺痛,他?绝对给她咬破了, 真不明白有什么好吮的。她不禁摸了摸自己脸蛋,脸上的巴掌印倒是消下去了,身上又添了些奇奇怪怪的印子?,一时分不清她是来?养伤的,还是来?遭罪的。


    此时此刻萧时善才有所觉悟,思?索起她是怎么跟他?到这里的, 是自己主动要求的么, 她怎么可能?提出这种要求,既然不是她提出的,怎么又跟他来了此地呢?


    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是她说起了书斋,但他?话?锋一转,就把她带沟里去了, 真是被人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正在心下懊恼着,他那边已经把鱼烤好了,烤得外皮焦黄滋滋作响, 又?在鱼身上刷了层酱料,动作优雅斯文, 浓郁的香气一下就出来了。


    萧时善不知道是他?果真烤得如此美?味, 还是她这会子?饿得不行,吃什么都?觉得香,不知不觉地吃了一整条鱼。


    “再试试这个。”李澈递过来?的这条鱼没有刷酱料, 只在上头撒了些干料, 比之前刷上酱料的鱼多了焦香味,别有一番风味。


    萧时善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眼睛微微一亮,“这些酱料和干料调制得真好,不仅没有掩盖鱼肉本身的鲜美?,反而把香味全激了出来?。”


    李澈尝了一口道:“酱料和干料是从玉清观取的,是因道长在厨艺上颇有造诣,之前吃的酱菜便是他?腌制的。”


    “你还去了趟玉清观。”萧时善略有惊讶,那会儿她早已?累趴下了,仿佛自己被碾碎了撞坏了,拼都?拼不起来?,后?头的事情只是隐约有些印象,知道他?把她抱到净房清洗了一番,才将她放到了床上。


    她累到沾床就睡的地步,他?却还有精力去了趟玉清观,萧时善拿眼瞅着他?,不是说那事会损耗男子?的精气肾水么,当年?四婶和大?伯父新纳的那个小妾在园子?打骂起来?,四婶就指着对方?鼻子?骂那小妾背地里偷人,勾着男人做下流事,坏了男人的肾水,铁打的身子?也会被熬干。


    可眼下这情况,反倒是李澈跟没事人一样,她却累到动动手指都?嫌疲惫,分明是她被熬干了,难不成是采阴补阳,可为何就不能?是采阳补阴呢。萧时善本就觉得那事太折腾人,再因此亏了身子?,那就亏大?发了,如此想着,看向他?的眼神?里就添了丝幽怨,只觉得他?一点都?不顾及她的身子?。


    哪知他?倒打一耙,偏头看着她,似乎对她还颇有意见似的,“你就没想过是自己太弱。”


    “我弱?”萧时善的身体底子?向来?不错,比一般的闺阁小姐要强上许多,就比如今日跟他?来?小湖山,她可是一口气跟着他?爬上来?的,中途都?没嚷着要歇息,换作其他?娇养长大?的姑娘,谁会跟他?受这个罪,早就歇着了。


    都?这样了,他?还嫌她弱,萧时善鱼也不吃了,“你不是说我是铁打铜铸的吗?”


    “是不是铁打铜铸的不好说,但确实不耐*”再没有比她更会虚张声势的,还没碰到她就开始往后?缩,像条滑不溜丢的鱼,为了能?抓住她,不得不用上更大?的力气,但力气一旦大?了,她便受不住地示弱求饶,但凡你心软些,下一瞬她就能?从你手中溜走。


    “你、你……”萧时善舌头打结,双颊瞬间染上了胭脂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竟然用那么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出那种话?。


    李澈把烤好的鱼往前送了送,问道:“还吃不吃?”


    萧时善咬牙道:“不吃!”


    他?拿着钎子?,提醒道:“这是你叉到的那条鱼。”


    什么鱼她也不吃了,萧时善撇开头,火光映得脸颊发烫,她用手背贴了贴脸,见边上有张凉榻,就起身坐到了那边。


    李澈把烤出来?的鱼吃完,借着剩下的柴火烧了壶水,在小几上泡了壶茶,一阵茉莉花香弥漫开来?,随着山间的夜风飘散。


    萧时善看着他?收拾东西,完全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她扭头望着夜色下的山峦起伏,湖光潋滟,心里也跟着宁静下来?,不知名的虫鸣响在耳畔,显得山林愈发清幽。


    唯一让人苦恼的是山里多蚊虫,她挠了挠胳膊,又?觉得小腿发痒,歪着身子?挠了几下。


    李澈从屋里走出来?,路过凉榻时给她扔了样东西,萧时善下意识接住,解开手帕看到了数颗青红果子?,都?是小小的一颗,“这是什么果子??”


    “山里结的酸枣,洗过了。”李澈将一个香炉搁在小几上,点燃香料后?,走到旁边净手。


    萧时善看了看他?,拿起一个酸枣放到鼻尖嗅了嗅,试着咬了一下,是有点酸头,但又?不像想象中那么酸,居然还不难吃。


    她吃着酸枣,轻轻地晃着小腿,瞄了眼小几上的香炉,香气淡雅清新,摆上香炉后?,耳边嗡嗡的蚊子?声小了很?多,想来?是专门用来?驱蚊虫的香料。


    香料气味清淡,没有掩盖住茶香,那茉莉花茶虽算不上是顶名贵的,但气味实在好闻,恰好解去了烤鱼的腻,萧时善抿过一口,只觉齿颊留香,好似沾染了一身茉莉花香。


    李澈洗完手,撩了下衣袍,靠在了凉榻上,萧时善扭头瞧着他?道:“夫君忙完了?”在国公府可看不到他?干活。


    他?伸手把她揽过去,揉了揉她的耳珠,扯了下唇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既然看到我在忙,为何不搭把手。”


    “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能?帮得了什么忙,只怕会越帮越忙。”萧时善挪了下身子?,可凉榻就那么大?,再挪就得掉下去,她索性?侧过身子?靠在了他?身上,水润璀璨的眼眸瞅着他?。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的报复心,八百年?前结下的过节,关节时刻都?能?给你清清楚楚地翻出来?,好让你知道得罪她们是多么不明智的做法。


    萧时善抬了抬手,故意将胳膊露出来?给他?瞧,雪白的藕臂上有几处红印子?,说不好是被草叶划的还是被石子?硌的,总之是他?的罪证。


    她都?把胳膊凑到眼前了,李澈便握住瞧了一眼。


    感觉有些发痒,萧时善忍不住抽了抽手。


    他?握着没动,拇指在上头揉了几下,“你确定不是蚊子?咬的?”


    虽然是有滥竽充数的,但也有货真价实的,萧时善指着那道长条的划痕,“这个总不是蚊子?咬的吧。”


    这就是要算账的意思?,李澈凤眸微眯,放下她的胳膊,“你也没少下黑手。”


    萧时善刚要反驳,就见他?解开了外袍,她顿时别开脸,下一瞬又?被李澈钳着腰肢捞到了他?身上,“自己看看。”


    “看什么呀,你放开我,我不要看。”玉清观的酱菜是一绝,萧时善掩耳盗铃的本事也是一绝,再怎么亲近也不肯睁眼,把常嬷嬷当初那话?当成了金科玉律,似乎闭着眼睛不看就有了块遮羞布,此时他?要她睁眼去瞧,顿时有种火烧火燎的羞意席卷上来?。


    萧时善扭着身子?不睁眼,不小心蹭到胸口,她轻呼了一声,疼得她瞬间弯起了身子?。


    李澈把她抱起来?搁到榻上,见她蹙着眉头,双臂环在身前,他?捉住她的手道:“碰到哪儿了?”


    “没碰到……”萧时善的声音低不可闻,护在身前的手怎么也不肯松。


    李澈收回手,“没碰到你叫什么?”


    她脸上红得要滴血,又?羞又?恼,恨不得踢他?一脚,心里如此想着,腿脚就控制不住地蹬了过去。


    只是她这一蹬,登时给了对方?可乘之机,李澈抓住她的双只手腕拉到上方?,一撩她的衣襟,两个人同时愣了愣。


    萧时善之所以护得那么紧,一是因为那处私密,再者则是因她穿衣服的时候觉得有点刺痛,就没在里头穿肚兜,这会子?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开,脑子?里嗡了一声。


    正是因太过突然,她眼睛都?忘记闭了,眼睁睁看着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鼻尖和薄唇几乎要触碰上去,萧时善紧咬住唇,不敢动一下。


    李澈眼眸微凝,浓密的眼睫拢着幽深的墨色,眉头紧皱,看着那处说道:“有点发红。”


    他?一开口,萧时善身子?便抖了抖,从牙缝里挤出了话?,“你能?不能?起来?再说。”非得这样说话?么。


    “疼吗?”他?碰了碰。


    萧时善蜷缩起脚趾,浑身泛起粉光,他?再碰一下她非要跟他?拼命,然而下一瞬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看着他?低下了头去。山间清冷的月光变得滚烫灼热,她用力地挣了挣被他?压在头顶的双手,反而把身子?送了过去。


    她的眼角沁出水光,就知道他?的东西不是好拿的,不过是吃了他?一条烤鱼,就得这样讨要回来?,萧时善抽抽搭搭的,他?松开她的手后?,她也没了推搡的力气,双手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肩上,不知是要把他?推开还是抱住。


    萧时善低头瞧了一眼,脸上一阵火热,别开头去,过了好一会儿,她声音细弱微哑又?分外坚定地说道:“我再也不吃烤鱼了!”


    李澈抬头啄了啄她的唇,埋在她的颈间失笑,胸腔微微颤动,“我再给你做别的。”


    萧时善一个劲儿地摇头,额头有些汗湿,她什么都?不吃了。


    他?不给她逃脱的机会,不论她此刻多么楚楚可怜,也没换回他?半分心软。


    李澈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衣袍上,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声音温和暗哑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帮我解下来?,仔细地看。”


    萧时善一点都?不想看,可他?这会儿狠心又?严厉,她又?向来?有点欺软怕硬的毛病,一咬牙把他?的衣袍拉了下去。


    第六十章


    萧时善破罐子破摔地往下一拉扯不仅毫无情趣可言, 还显得有些粗鲁,她?的脖子别到一边,竟还让她摆出了几分英勇就义的架势。


    李澈垂着眼睫, 瞧着她?纤细白?皙的粉颈,拨开她?的衣襟,漫不经心?地揉动了两下,“我是这么给你解的?”


    “你别……”萧时善压下嘴边的轻呼,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腕,仰头看着他道, “我看还不行么?”


    李澈抬手抚了一下她额头微湿的发丝, 吻了吻她?的唇,“继续。”


    成亲这么久以?来,萧时善头一次面对?面地去?看他,之前撞见他换衣服,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让她?睁开眼睛看他,别提多难为人了,仿佛眼下是她?在被他细致端详。


    她?快速地瞄了一眼, 就像被烫到似的低下了头,抓着丁点衣角扯来扯去?, 似乎看清楚了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看清楚了吗?”


    萧时善赶紧点头。


    李澈拢了一下衣衫, “左肩上几道抓痕?”


    什么抓痕,左肩上怎么会有抓痕,萧时善没?想到他居然还要考她?, 抬眼瞧过去?, 他已经把?衣衫拢起来了,连作弊的机会都不给, 她?瞅着他的神色,试探性地说道:“一道?”


    “你在问谁?”李澈微微侧头,他的骨相优越,俊眉修目,墨发从肩头垂到身前,分?外高彻神清,清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萧时善心?里一个激灵,立马抱住他的腰,柔声说道:“我那是不忍心?看,伤在夫君身上,让人瞧了怪心?疼的。”


    她?也是没?法子,在有些事情上,他出?人意料的大?度,譬如对?待钱财,他是毫不吝啬,人家出?身好?,不把?那点东西看到眼里,更不会插手她?的嫁妆。别看这点事情,多少勋贵人家都做不到,有些人家看着不错,实际上瓤子已经空了,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光,不得不拆了东墙补西墙,自然就打起女方嫁妆的主意,远的不说,她?爹就是最好?的例子,这种事情没?有拿到台面上讲的,但私底下却?不少见。


    再者让她?意外的是,他对?她?那些出?格的行为也持有相当大?的宽容度,那次赌龙舟的事,她?自以?为瞒天过海,哪知他是看得门清,只是没?点破罢了。连她?都认为自己私下跑去?赌钱是件出?格的事,但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头更是带她?去?了谷园,在她?表现出?对?那片林场的兴趣时,他也没?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女子向来以?贞静贤淑为要,萧时善已经尽力规范自身言行,可真到了事上,还是会原形毕露,不过后来她?渐渐地琢磨出?他根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挑她?的错,倒是她?自己太过谨慎小心?。


    如此看来他确实算得上宽宏雅量,然而在某些事上,他又寸步不让,不是一般的苛刻严厉,偏偏最让萧时善苦恼的是,她?根本弄不清所谓的“某些事”究竟是哪些事,只能凭着感觉乱打乱撞。


    李澈轻嗤了一声,亏她?说得出?口,萧时善不光说得出?口,还身体力行地证明她?所言不虚。


    为了表示她?果真心?疼得不行,她?转过身子,掀起李澈的衣襟,凑到他的左肩处,嘟起嘴巴吹了吹,上头还真有两三道抓痕,可想而知是出?自谁手。


    萧时善有点心?虚,什么羞涩都甩到了九霄云外,她?吹了两口仙气,又拿眼瞄一瞄他,卷翘的睫毛轻轻眨动,“我去?给夫君拿点药膏抹一下吧。”比起给他宽衣解带,还是这样关怀体贴她?更拿手些。


    可惜李澈用不着她?的温柔体贴,她?把?端茶倒水这些活计挨着问了个遍,眼见他的眉心?微微蹙起,萧时善也不当那贤惠的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悄声道:“那你不能动。”


    李澈看了看她?,嗯了一声。


    男子的衣衫比女子要简洁许多,萧时善动作再慢也没?什么可脱的,这次她?倒没?扫一眼就了事,为了防备他考验人,硬逼着自个儿去?瞧,宽肩窄腰,身体线条流畅,不得不说不仅不难看,还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来到他的腰间时,萧时善顿了顿,葱白?似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腰腹,肌肉紧实有力,是跟女子截然不同的手感,让人忍不住去?捏一捏,她?倒是没?伸手去?捏,只是手指经过的时候,非常不小心?地戳了一下。


    李澈仰了仰脖颈,吞咽了一下,攥了攥手,眉头微蹙,舒了口气道:“你最好?快点。”


    萧时善脸颊泛红,感觉到他绷紧的腰腹,她?的指尖勾住他的亵裤,抬眸瞅了他一眼。


    下一瞬,她?跳下凉榻,拔腿就跑,萧时善打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谱,哪知他反应那么敏捷,没?跑出?几步远就被他捞鱼似的捞了起来。


    萧时善被他箍着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两只脚够不到地面,再怎么扑腾都扑腾不出?去?,她?恼怒道:“说好?不能动的。”


    李澈把?这条滑不溜丢的鱼甩到砧板上,随之覆上去?道:“某些不讲信用的人也好?意思谈条件?”


    “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真的。”萧时善向来能屈能伸,她?的云鬓蓬松,灿若星辰的眸子流露出?纤弱可爱的神态,生怕他不信似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松了松手,在她?觉得有戏时,听到他扔来两个字,“晚了。”


    凉榻吱呀个不停,在寂静山林中分?外清晰,莺啼燕语,溪水潺潺,感官变得无比敏锐,脑海里又是混沌不清。


    他非要把?她?那掩耳盗铃的毛病给治过来,萧时善起初还能咬着牙硬撑,后来发现这简直是自讨苦吃,松散的发髻散落摇晃,眼角湿润,几乎要跌下榻去?,她?心?口怦怦直跳,赶紧抱住他的脖子,什么毛病也给压下去?了。


    明月渐渐西沉,山间虫鸣声声,清凉舒适的夜风吹拂而来。


    “湖对?面有条山道,山顶有座六角亭,是个极佳的赏景位置,赏雪观日?都是不错的地方,明早要去?瞧瞧吗?”李澈抚摸着她?的脊背,视线从山峰那边转到她?身上。


    萧时善有气无力地道:“不要。”她?什么都不想看只想埋头睡觉,他既然要带她?去?看日?出?,何必如此折腾她?,可气的是她?还不能说自己没?这个体力,不然岂不是落实了他此前的话。


    虽然对?爬山观景提不起劲儿,但她?很乐于看他挑水劈柴,最好?能让她?做个监工,手里拿条鞭子,时不时地抽他一鞭子。


    然而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早已过了时辰,根本没?瞧见他干那些活计,更别提监工了。


    萧时善起来后,用了点早饭,便去?了书房,她?不是一味地盯着那些墨谱瞧,其?他的书也会翻看些,这里的藏书有很多善本孤本,开卷有益,长长见识也好?。


    在外面比在府里自由,不用每日?早起请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用发带随意地系一下头发就能走出?屋子,便是她?歪在椅子上也不会有人说她?仪态不端庄,毫不客气地说,只要李澈允许,她?就是上房揭瓦都没?问题。


    他的态度很明确,你有本事就去?做,哪怕她?去?捞星星也行,只要她?做好?掉水里的准备。


    虽然她?不至于去?捞星星,但还是问了句,“我要是掉水里,你会捞我的吧。”萧时善主要是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那种委屈的感觉太强烈,对?他的见死不救很有怨念。


    李澈不知道他哪点让她?如此不信任,能看着她?掉水里也不肯捞一把?,“现在学凫水也来得及。”


    萧时善诧异地看着他,“你真的袖手旁观啊?”


    李澈懒得理她?,起身坐到了窗边,萧时善琢磨了一会儿,反应过味儿来,觉得自己的问题的确有点傻,且不说会不会发生那种情况,即使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他也不会那样狠心?,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么,如此算来,恩情都比海深了,可还有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说法。


    萧时善本身更认同后者,血亲之间尚且可以?反目成仇,两个没?有血缘的人又能有多少恩情可言,真到了危急关头,只有有用的人才不会被抛下。


    她?以?前也是没?用的累赘,但现在呢,身份一经转变,侯府那些人的态度就大?不相同了,她?爹在陈氏和她?之间,不也还是把?陈氏和萧淑晴当了弃子么,这在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萧时善转过弯来,便不再去?纠结那点事,看了看李澈,见他拿了块巴掌大?的黄杨木雕刻着什么,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惊喜地道:“我的十友图。”


    李澈是在刻模子,模子的图案是一把?铁如意,这恰恰是她?绘制的墨图的里其?中一个,铁如意为直友,石屏为端友,紫萧为节友,共有十样器物,每样器物以?友呼之,合在一起便为十友,正好?组成一组墨锭。


    李澈头也不抬地道:“什么你的十友图,我有说这是给你的?”


    萧时善认出?上头的图案,已经在心?里认定此物归自己所有,还在欣赏着她?的模子呢,突然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不是给她?的还能是给谁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先闹了个脸红,她?太理所当然了,他可什么都没?说。


    她?瞅着他手里逐渐成型的模子,发现他竟然还有这门篆刻手艺,虽然没?有制出?墨锭,但光是瞧着他手里的模子就可以?想象做出?的墨锭如何雅致。


    萧时善在他身边坐下,看得很是眼馋,到底跟外头那些粗陋手艺不一样,纂刻虽是小道,但一位手艺精湛的篆刻师傅也不是满大?街都是的,他雕刻的模子着实合了她?的心?意。


    李澈雕刻好?一块模子,侧头看了看她?,把?模子递了过去?。


    萧时善拿到手里,弯起了唇角,还说不是给她?的。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