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
随便吃了点早饭, 柯眠晚和陆延城搭段鸿的车到学校准备开展前的最后一项工作。
五彩缤纷的花束占据后排的大部分位置，车内被各式花香熏得人头晕沉沉的。四扇车窗大开，外加排风扇和空调火力全开, 才勉强吊着一口气活到学校。
被扔在后排的柯眠晚小心翼翼移开花束, 迫不及待地从后排冲出来深呼吸, 清新的空气顶替花香气的甜腻。
得救了！
“眠眠你好像花精灵哈哈哈。”
满天星零零散散沾在了柯眠晚的发丝和肩上，更旁边的合欢花不甘示弱，经车窗外的风这么一吹立刻加入贴贴眠眠大队。
从花丛中出来的柯眠晚就没想自己能幸免于难, 顶着大大的无语弯腰扫掉脑袋和身上的花瓣：“怎么还定了合欢花。”
他没记错的话合欢花的话语正如其名：合家欢乐, 送老夫老妻的多。
负责订花的段鸿想了想：“好像是哪个老师托人偷偷加入购物清单的, 反正有戏能看不碍事。”
话刚说完, 陆延城抱着满怀“碍事”的花束怼到他面前：“拿着，走。”
段鸿兴冲冲接过来, 转头看见正大光明偷懒二人组：“你们拿的比我少！”
少抱两把的陆延城面不改色：“错觉。”
跟着少抱的柯眠晚附议：“错觉。”
段鸿：！是吗？！
美院毕业展的不成文规定：观展人可以为喜欢的作品送上花花和礼物。
作为布展方也自有一套不成文的规定，他们会根据作品的数量预定相应数量的花，在开展前为每个作品面前放一束。
夸夸辛勤到今天的自己！
负责订花的后勤组前一段时间设立了匿名信箱, 筛选出去含有恶意的留言和建议后，会有专门人员根据许愿作者留下来的信息和自发成立的惊喜组写下来的意愿准备鲜花。
对于想要保持神秘感而没有选择参加许愿的作者，后勤组会悄悄打听作者的喜好, 或者由组内成员根据作品的印象选择花束赠送, 来完成这份独属于每个人的仪式感。
为保证效率，订购组和分发组分成好几批, 各自规划了需要完成赠花的固定区域。
放下最后一束向日葵, 柯眠晚望着眼前的作品久久没有回神。
一个作品即成一个小世界。天马行空的想象在美院人眼里皆是灵感源泉, 加上一点创造力和行动力的成品便足够震撼。
忙里偷闲逛完整个展厅的柯眠晚若有所思。
毕业展按照学院分区, 各自规划，每一个区的重点不同, 布展策划的优先顺位截然不同。但其实策展人能够做到的事很少，摆在那里的作品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他原先想通过各种作品的连接创造一个故事，次序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动力。实际上这个想法或许从根本上就不对。
观览者本身就是创造者，带给他们共情情绪的是作品，而不是策划好的什么东西。
“大功告成！”段鸿双手插腰。
放眼望去，满目琳琅的风景线，光是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陆延城看了眼时间：“快开展了。”
场馆外的嘈杂声陆续传来，开展时间将至。
柯眠晚重重一点头：“聚餐！”
属于工作室小团体不成文的习惯：结束三人共同出门的大活动后必要聚餐好好吃一顿。开展用不着他们帮忙占地方，完成工作的后勤组陆续撤离。
忙完就该好好吃一顿奖励自己！
三个人在吃的方面都不怎么讲究，就近在学校附近的商城里选了家新开的火锅店。没到午餐时间，火锅店里没什么人，但胜在环境干净。选了个角落的隔间，柯眠晚和陆延城坐一排，段鸿坐对面。
各自点完餐，工作人员端着鸳鸯锅上桌开火。目光不小心扫到包厢里的三个人，每看到一个，他的心就更凉一截。
好，很好，戏剧学院是没有期末吗就把这三个人放出来逍遥了！
匆匆说完一套服务用语，工作人员脚底抹油，飞速从帅哥堆里逃离。等人离开，段鸿被小哥当场裂开的表情戳到笑点，咯咯笑个不停。
日常行为，见怪不怪。
柯眠晚更在乎为什么那个工作人员端上来之后还专门把清汤锅转到了他的面前，他看起来就那么不能吃辣吗！
陆延城瞥了眼，熟门熟路地将锅旋转180度，正对辣锅。
几乎每一次都要经历这么个环节，光看根本看不出，顶着红绿脑袋的段鸿才是清汤锅的负责人。
根据本人的说法，辣锅吃了会长痘，影响他的桃花运，绝口不提自己一沾辣就疯狂落泪的脆弱体质。
柯眠晚热衷于吃辣锅，但这并不妨碍他吃辣吃到一半斯哈斯哈着含泪点了一扎西瓜汁。
“哈哈哈哈哈。”不辣一身轻的清汤人段鸿笑出声，“早知道这里没牛奶，应该先去买一桶带过来的。”
提前买=不战先败，看不起谁！
干完半杯冰西瓜汁的柯眠晚瞪了眼段鸿，倒西瓜汁的手当场打弯儿从段鸿眼前晃过，先给陆延城满上了。
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西瓜汁飞到别人的碗里，段鸿一声哀嚎：“眠眠，不带这样的。”
柯眠晚选择性听见，给陆延城倒完后对方道了声谢，端起杯子就能喝，惬意十分。
剩下半扎西瓜汁被撂在旁边，附言一句冷冰冰的：“自己倒。”
段鸿：嘤。
吃完饭结账，路过门口时正巧遇到两个女孩子风风火火跑进来，哗啦一声把手上的大包小包往身边的座位上一扔。
其中一位女孩子兴冲冲掏出Pad：“给你看，今天上课老师专门拿了晏神的宣传图当案例来讲！”
晏神…晏辞吗？
柯眠晚悄悄竖起耳朵，眼睛盯着地面，心思却溜到了隔壁。
店外虽然热闹，但火锅店里依旧空空荡荡。店内的餐位都是隔间，稍微大一点声音说话，附近的人很容易听得清清楚楚。
“我上一次这么认真做笔记还是高考冲刺哈哈哈。”拿着手机的女孩子从Pad上调出一张图。
左边是晏辞pv当中的小巷里的背影截图，旁边放着一张微博上的背影照片。右边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全是批注。提及时间五分钟，做出来的笔记比50分钟的课还多得多得多。
“啊啊啊好羡慕你们！我大概会当场尖叫。”
“有！我舍友，苦大仇深进教室，直到PPT上出现这张照片，她瞬间精神抖擞眼睛发光，批注堪比小作文。”
女孩子回忆起课上全班被打了鸡血的场面没忍住笑，又忍不住分享欲，边笑边说：“我们那个老教授拿这个当案例提了一嘴商业宣传方向，构图神似，但是戏里戏外两张给人截然不同观感，差距越大越能调动观者的情绪。”
“就是可惜了教授说日常的这张照片应该是用相机的默认模式随手拍的，如果能用专业设备精调数据之后拍，视觉冲击力会更大。”
另一位女孩子听呆了：“就是说这组图不是专业摄影师拍的！？”
“对！！大概率是晏神跟工作室的人一起出去散步，然后被随手记录下来的？反正超牛！”
正大光明偷听墙角的柯眠晚暗暗哇了声，好强的专业人士，这都看得出来。
感慨的同时柯眠晚不由得担心，他这些只有感情么的技术的照片被搬上课堂真的不是做反面教材吗。
“工作室里多的新人是不是上次直播里声音特别好听的小哥哥！”
“很有可能，神仙产出请砸我脸上！”
柯眠晚：。
吃瓜突然吃到自己头上，这就没意思了。
说着没意思，慢慢泛红的耳尖转头就把柯眠晚给卖了。
正出着神，柯眠晚的耳边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句压低声音的气音：“眠眠超牛。”
柯眠晚：！！！
柯眠晚的耳尖以爆炸般的速度瞬间变红，段鸿见状笑得不能自已。
陆延城和段鸿早就结完账拿好了小票，见柯眠晚听得认真就没打扰，两个人边听边聊别的话题。
结果听到第三方夸赞的目标近在眼前，热衷作死的段鸿笑嘻嘻地慢慢靠近——
“眠眠你别走那么快啊哈哈哈哈哈。”段鸿一看到柯眠晚羞红的耳尖就没绷住，笑得格外没心没肺。
柯眠晚：）
好气喔。
愤愤走在前面的柯眠晚一怒之下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无视某个笑声，心里飞速盘算起来。
段鸿和陆延城两个人追着走到一半就见径直往前走的柯眠晚停下来突然回头，声音平静：“小陆哥，我们工作室是不是该换把锁了。”
“我觉得可以。”
柯眠晚点头：“配两把，备用一把应该够了。”
段鸿：？
“Hello朋友们，你们是不是忘了些什么。”被晾在一边的段鸿挥挥手，“我呢我呢。”
陆延城笑看某个自作自受的人。
他们现在的工作室本就是柯眠晚的地方。
当初邀请柯眠晚加入的时候，恰好原来的房东不想租了，他们只得另找场所。柯眠晚听后大方地表示可以把一楼空出来改成工作室，反正他一个人用不了两层楼。
陆延城和段鸿不是没想过在其他地方租一间当工作室，但比来比去无论是地理位置和方便程度都比不上柯眠这里。
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租金按照市场价的半额打折计算，且自由无压力，更不用担心租到哪天房东会把房子收回去。
作为大房东，柯眠晚完全有权随便给自己家换套锁。手握钥匙大权的柯眠晚笑容灿烂，问：“谁在说话。”
段鸿：QAQ
近期需要三个人忙碌的事情都在开展这天划上了句话。
前阵子赶作业的赶作业，帮忙干体力活的净出体力，趁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小假好好休息。
饭后散步消食，三位艺术系半社畜的聊天话题十分清奇。他们看店家的logo设计，看各种风格的店铺的布局和家具装潢，从五层兜兜转转逛到地下一层的超市。
五楼的运动量对于饭后消食来说足够，回到一楼的时候柯眠晚没强往出口，而是直奔地下一层的扶梯，段鸿和陆延城两个人紧随其后。
B1层里藏着条热闹的小吃街，穿过小吃街就能看到一家大型的生鲜超市。只要能想得到，超市里应有尽有，方便是方便，就是价格不那么美丽。
段鸿站在提篮和小推车中间，问：“屋里有什么东西要补充吗？”
柯眠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随便逛逛吧。”
段鸿懂了，双手一插口袋。
那就什么都不拿，
城区内的物价大差不差，但是不管到哪里，打折促销的商品永远能够引起购物欲。
逛了没多久，只见段鸿大手一挥，柯眠晚的手上顿时多出来两大包零食糕点，包括黄色标签的促销品和贴着买一送一优惠的速食和面包。
眼见段鸿在下一个“赠品区”停下脚步，被塞了好几袋零散物品的陆延城忍无可忍拦在他面前：“你逃难？”
“逃我姐算不算。”
正说着，段鸿悄悄探手去拿打折的虎皮蛋糕，啪一下被陆延城拍了个正着。
他手一抖，拿着的蛋糕却拿得稳稳当当，得逞后迅速塞进自己怀里，嘿嘿笑了声：“这几天我要住这儿！再说了，放工作室你们想吃随便拿，多方便啊。对不对眠眠——诶？人呢？”
另一边，超市冷藏区。
牛奶，牛奶……找到了。
趁着两个学长拌嘴要一段时间，柯眠晚拎着东西溜到了附近的冷藏饮品区，在整齐罗列的货架上找到了他喝了好几天的牛奶品牌。
不出他所料，牛奶下方价格牌的旁边另外带了小标牌，明明白白印着“代言人”三个字。标牌上印的半身人和晏辞唯一相同的只有……性别。
柯眠晚微笑。
代言人是吧，有合作是吧。
咔擦一张照片拍下罪证，柯眠晚扬着愉快的嘴角反手准备发给晏辞，看了才发现他和晏辞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停留在对面发过来的一长串语音上。
发送图片的手微顿。
好像一不小心…已读未回了。
咳，不过问题不大。
柯眠晚很快安慰好自己，反正他在晏辞那边早有案底，这次也就是多加条记录的事儿。
“眠眠你在这儿呢啊。”购物完成的段鸿拎着成功找到人，一瞄冷藏区的一墙牛奶，“是要买牛奶回去……咦，这个牌子有点眼熟？上次我记得是哪个绯闻热搜……哎哟谁撞我。”
“我。”陆延城闻声过来，看到了某个近期眼熟的牛奶品牌，轻描淡写地问，“换个牌子换个心情？”
两个人不自然的行为明摆着有猫腻。
点击发送照片，柯眠晚收起手机，转身就走毫无留恋：“不换。”
他原先就没打算在商城底下的超市里买东西，价格都怪贵的。进来单纯是走过路过不错过，顺手找到了个接受他吐槽的幸运儿。
而且听学长支支吾吾的意思，似乎天天去买牛奶的晏辞被狗仔拍到，小范围内传出了什么绯闻苗头。
又祸害他名声！柯眠晚磨了磨牙。
他对听自己的瓜没什么兴趣，猜也能猜出来七八分。
既然牵扯到他了，吐个槽不过分吧-
“韩大会长忙完啦~”
组内称呼人用角色名再正常不过，韩梦冰走过路过休息区第三次，终于看到了晏辞的身影。
晏辞前面摆了本摊开的书册，手里拿着笔时不时伏案写点什么。闻声，他抬眼，带着笑意一耸肩：“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忙。”
语气里满是无奈，而他脸上扬起的笑意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治愈感，周身的气场顿时温柔如水，毫无远距离看时的不怒自威。
韩梦冰也是在和晏辞搭过戏之后才发觉这位圈内顶级大佬超级好接触，这才敢趁他休息过来闲聊打招呼。
她担忧地啊了声，做艺人最怕无事可忙，怎么大佬反倒一副娱乐圈与我无关的洒脱。
“不要吧，我很期待晏老师后续作品的。”
晏辞微愣了下，但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我也很期待现在这部剧的后续。”
韩梦冰爽朗一笑：“我会努力搭好戏的！”
晏辞笑着摇摇头：“主演小姐，是我搭你。”
听到大佬滴水不漏的打圆场，韩梦冰脸上一红，马上认识到了自己的言语漏洞。
大佬的演技有目共睹，就连在挑剔到不行的王导手下NG都是屈指可数，其中一半是王导有新的想法。除此以外，晏辞各方面都特别特别厉害，但她不能把整部剧中心大咧咧扔给晏辞。
她是主演，倘若上映后这部剧获得好评不仅仅是靠晏辞，是靠她自己，更靠全剧组的努力。但若是风评不佳，她作为女一需要扛起责任。
要不骄不躁，也要充满自信。
不负剧组所有人的信任，也对得起自己。
韩梦冰立马道歉，随后带着坚定且自信的笑容感恩大佬的点拨。
温照围观全程，临了叹了声气。
他认识的晏大佬可没那么爱助人为乐，会轻描淡写鼓励安慰的是学生会的大会长韩昭。苍了个天，入戏版晏大佬温柔得她发毛，还不如身边坐个杀手呢！
假装玩手机磨过去一段时间，温照瞄一眼晏辞打算趁人闲着偷偷开溜，却意外看到晏大佬盯着消息忽然笑起来。
等戏期间晏辞很少看手机消息，至于空闲的时候做什么与觉得有很大关系。
他面前摆的书就是因为韩昭常会处理文字工作，边看边写批注的书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加强理解角色的心理，一举二得。
然而此时此刻，书被合上舍弃到了一边。
温照震惊不已。
到底是哪位大神发的消息！
抓耳挠腮想不出来，温照想了想抄起卡片和打印出来的照片，悄悄靠近试图打探。
贺卡片是买花束附赠的，事先打印出来的照片则是提供给晏辞签名用，好方便她给给他们开后门溜进展内的姐妹一个小惊喜。
“咳咳。”
两张照片放到晏辞面前，温照趁机会一瞄后知后觉他们晏大佬贴的防偷窥屏！
晏辞善解人意地没追究为什么温照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摊开手掌等笔：“要我签名？”
温照一愣，他晏大佬回来了！
“啊对。”半点东西没看到的温照含泪应回答，把姐妹的名字展示给晏辞看，“选一张签就行，然后你看To签是签照片上还是贺卡？”
待选照片是一张霸道总裁的剧照和近期引起话题的背影照。
晏辞接过银色的油漆笔甩了两下，将背影的那张挪下来后一顿，说：“两张都签了，你看着给。”
温照一想，觉得晏大佬说得非常有道理。她选背影照打印就因为它是氛围感的神，但签名照不露脸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那就给小姑娘塞两张！
温照欣赏了一会儿晏辞行云流水的签名，暗自感慨看会写字的人下笔可太享受了。
不愧是顶尖高校的高材生。
“对啦，小姑娘说今天就能安排我们偷偷溜进去。”温照拿起另外一支金色的油漆笔摊开卡片。
她都算好了，今天收工回去正好能赶上！
晏辞签完盖上盖，眉稍微扬。
今天……
隐下惊喜的情绪，晏辞平静地回了个“好”，一瞥写得正认真的温照，漫不经心地问：“所以特别买了贺卡？”
“没买呀？”温照抬头，“哦这个，是买花送的。”
温照继续低头刷刷写完，给贺卡空出来的边角画上一些简单的图案边说：“眠眠他们的毕业展头一天能过去送花，可热闹了。”
晏辞沉吟。
能送花？
续费助理的第52天
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
校内的首日展会圆满落幕, 参与的工作人员们缓缓松了一口气。闭馆后留在展内的除了安保的工作人员就是带着工作牌的各大组别的后勤，四舍五入都是展方自家人，防范心不像白天那般时刻拉到满格。
不太引人注目的后门方向, 穿着JK装的美女姐姐兴奋地朝温照招手, 成功会面后悄悄塞了一把工作牌过去。
“收好收好, 我从朋友那里薅来的牌！戴上就行，现在里面都是自己人一般不会查。”小姐姐拉着温照悄悄摸摸传授秘诀。
“从这边进去，要上楼的话直走左转就能看到扶梯。”正说着, 小姐姐摘下自己的工作牌递过去, “等会我要和闺蜜他们去庆功宴没办法带你逛啦, 用完牌子随便找个人给就行, 报我名都认识！”
温照爽朗应下，悄悄打听起消息来：“说起来, 你们的非应届生也能参加毕业展的哇？”
他们这一次来时间有限，展是没有办法仔细逛了，但至少要看到眠眠的画！
“能的呀, 应征各年级大神为我们做辅助工作。”小姐姐灿烂一笑，“顺便一提，眠眠的画在二楼扶梯边的转角。”
匆匆忙忙交代完该说的, 小姐姐飞速撤离赶场去庆功宴。温照和人招招手, 等小姐姐走后火速奔回去，把注意事项和车上的几个人交代齐了, 一行人直奔馆内。
刚进展馆一片五彩缤纷的世界争先映入眼帘, 各类型的花香气扑面而来。场馆内见不到什么人, 就好像是不小心跨入了异次元, 静谧且神秘。
美院的展馆足有三层楼，站在一楼大厅能够直接望到顶层的天花板, 二三层楼设计成了可看到下方的环形。
考虑到方便各种创意作品的展示，展馆在建设之初的设计上便下了大功夫。
扶梯的梯身在安全性有保证的情况下做了一些流线型的特殊设计，两边视野开阔，属于乘坐扶梯上楼时也能尽览两边的风光。
工作室全体兵分两路，温照抱起花束，找了个花束包装内不那么显眼的地方，把自封袋包好的签名照塞了进去，而后抓紧时间立刻冲去找小姐姐的作品展示场地，晏辞则是和林鹿之一起直上二楼。
毕业展是应届生展示自己的大舞台，为了更好的展示大家费尽心血制作的毕业作品。
早在校内策展期间便将学生们的作品和场地因素融合考虑，如此一来难免无法顾忌到策展方面的节奏韵律。一些因为场馆设计或者转角角落这些不尽人意的场地就会产生空白，影响整体性。
考虑到这一方面，学校便想出了将非应届生的作品放到这些地方补充装饰的办法。既能让展示作品的节奏连贯，又能给优秀的学生一个曝光的平台。
不过就像小姐姐说的那样，为了不影响当届应届生的作品展示，评选出来作品一般都是简单的画作。既能展示作者的基本绘画水平，又不会太过醒目。
“这个设计…好神奇啊。”首次来艺术展馆的林鹿之叹为观止饶是他原先有目标，被多奇妙又震撼的作品环绕，实在很难不让他在匆忙中驻足，忍不住静下心来凝视探究。
保镖兄弟一对视，哥哥石海心领神会跟上了晏辞。
乘坐扶梯上到二楼再转个弯，大老远便能看见被花束占满半条道的小角落。
步履匆匆的晏辞不由得放慢脚步。
结束拍摄后一行人便匆匆赶来，晏辞来不及更换服装，如今还穿着拍摄时衬衫搭西裤的半正装。
缓步走到画作面前，晏辞忽而驻足。
抢先一饱眼福的成品现如今摆在面前，晏辞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镜头拍摄下来的照片完全不足以与亲眼所见的画面所媲美。画作本身非常之细腻，唯有亲眼所见才能觉察到作者对于一笔一划的斟酌和思考。
晏辞静静地看着画作，就仿佛在跨越世界，与画中人相望。
衬衫西装郑重赴宴，一大束花被晏辞捧在怀里，他凝视许久，才将花束放置在画作面前的空地。郑重到好像在完成什么仪式，又好像他默默地许下了什么承诺。
甫一抬头，晏辞看向了画作的正下方贴着一块铭牌，铭牌上头写着作者的姓名专业……和主题。
【主题：生活中的小美好（人物）】
晏辞怔怔望着主题，脑中罕见地一片空白。
半晌回神，晏辞将信将疑。
……他和美好有关？
展后偷溜进来的时间有限，晏辞缓缓收回视线。路过层楼转弯口的电子屏幕时分心瞄了一眼，不禁顿足。
拍卖系统？
晏辞等人在二楼聚齐，趁着后勤组的小画家们陆续到场收拾前迅速撤退。
前后脚的时间，颜欣玥抱着两束粉色的郁金香，踏着轻快的步伐进馆。溜达到柯眠晚的画前，她不由得哇了一声感慨满地花束。
看看各种各样累在一起的单支花束，又看了看角落的一大束花，颜欣玥越看越觉得排版难受。
最大的一束放在中间，小雏菊放这里，郁金香归类，色彩搭配……搞定！
颜欣玥拍拍手自信叉腰，看着经过自己手重新摆放过的小型花展自夸了句不愧是我。
心满意足溜达到拍卖系统，秉持着走过路过别错过的心情，她唰唰翻了几页，找到了柯眠晚的画作报价。滑进详情，震惊的目光死死盯住最新一次出价。
夺少？50万！！？-
星夜之下，一辆银色的路虎SUV小小地驰骋了一段距离。
段鸿作为后勤组成员免不了要回一趟展馆，至于为什么要开车——
“眠眠，他们说你那边成花海了。”段鸿停好车，翻起群里的消息实时转播。
柯眠晚听过且过，他宁愿信晏辞都不会相信来自艺术生的描述。
“我姐要请你吃饭。”转播到一半的段鸿一拍脑袋，“忘了跟你说，上次你推荐的那个叶…叶子言，我姐特别中意他，邀请他安排时间去试戏了。”
柯眠晚撑着脑袋坐在副驾，闻言缓缓扭头打出一个问号。
“你别瞪我啊，我一个字没说。”段鸿缩了下脖子，委屈极了。
他偷偷摸摸塞简历的行为他和他姐都有目共睹！为了不那么醒目，段鸿刻意在叶子言的简历上叠了好几份，哪知道他姐回来的当天就全家通缉他乱动东西。
不过生气归生气，段鸿的姐姐段澜难得没跟他计较，转头笑着让他转告眠眠，下次请他吃饭。
段鸿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且挨了顿骂，要说段澜是怎么知道和柯眠晚有关的，段鸿也摸不着头脑。
柯眠晚勉强信了。
毕竟无论段鸿说与不说，他姐姐早晚能够猜到答案。
挂上工作牌，段鸿和柯眠晚直奔二楼的负责区域收花。熟悉的小角落，各种鲜花铺了满地，占据了半条路。
柯眠晚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好…好妨碍大家走路啊！！！
尴尬到手足无措的情绪完全超过了对于数量的震撼。毕竟年年都有暖场互送组，今年在剧组认识了好多同学，数量多一些可以理解。
但……
中间那束巨大的是谁送的！
明显被安排过位置的花阵又是谁，什么时候摆的！
他认识的人里怎么会有恐怖的显眼包给他整活！？
僵硬的柯眠晚小挪一步，再挪一步，顶着天塌下来的尴尬飞速摸到了中间C位的巨大花束一拎。
紫色的满天星和风铃草做辅，主角是三大颗向日葵。整束花的搭配错落有致，色调和谐，可见选花的人审美在线。
顶着赠送人的疑问，柯眠晚在花束里翻了翻，果不其然让他找到了藏在里面的卡片。
卡片配合花束的色调，选择的是柠檬黄的素色硬卡纸。
翻开贺卡，里面轻重有序且居中的字体引起了柯眠晚极度舒适。
漂亮的To两个英文字母后，紧跟着【柯眠晚小朋友】六个大字。
柯眠晚面无表情地合上卡片。
他、就、知、道！
能让他社死的事件绝对脱离不了晏辞的参与！！！
“眠眠你怎么破坏阵型呢。”段鸿刚过来就看见空了一大块的地面和抱着巨型花束的柯眠晚，“快快放回去，我给你拍照！”
柯眠晚一磨后槽牙：“想都别想！”
晏！辞！
被整活到自己身上，柯眠晚气不打一处来，愤愤掏出手机想要兴师问罪，盯着对方已不已读不知道反正未回的对话框，突然气笑了。
行，报应是吧。
哒哒哒。
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柯眠晚刚一转身就见他师姐闪现飞来：“眠眠啊！！苟富贵勿相忘啊呜呜！”
颜欣玥激动不已，却时刻牢记财不外露的避事准则，丢下段鸿拉着眠眠说悄悄话，用气音起伏出九转十八弯：“你这张画5后面跟了5个0！”
柯眠晚：“？？？”
哪位大佬下来扶贫了？！
来不及思考其他，柯眠晚抱着一大束花直奔拍卖系统，最新且最高一次出价栏清清楚楚写着【500，000】的天价数字。
段鸿闻讯而来，溜边一瞄当即“哇哦”了声。不愧是他们眠眠，每年都能破自己作品售价的记录。
旁观的两人凑在一起感慨不已，反倒是柯眠晚神情冷静，用本人的证件登陆进梓潼的个人后台，若有所思。
冷清的大厅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聊天声，庆功宴和毕业聚完餐的未来艺术家们陆续回到馆内接受带着夸赞和喜爱的花束。
在系统上一顿操作结束，柯眠晚随手把卡片塞进外套口袋，尽可能地捞起画前的花，拜托段鸿搭把手。
柯眠晚的花束虽然不是最多，但的的确确占据了半条道。他觉得既妨碍通行又太过醒目，哪儿哪儿都不合适，索性趁人来没多少，赶紧清场回家。
撤退到半途，场馆内发出的银铃般的尖叫都没能让柯眠晚迟疑一步。段鸿倒是有心吃瓜，只不过离得太远，只听到什么签名，接着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
颜欣玥约了朋友一起回家，挥手目送两个人抱着满怀的花束撤离，等他们走出展馆她猛地反应过来：她还没问眠眠那么大一束花是谁送的呢！
好奇的不止师姐一个人。
“眠眠~那么大一束花是谁送的呀。”段鸿嘿嘿笑着扫了眼后视镜，将柯眠晚对着花束无语凝噎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可以啊，背着我们偷偷搞事。”
柯眠晚没好气地抬眼：“没署名。”
“啊？”段鸿一听，顿时痛心疾首，“无疾而终的暗恋。”
柯眠晚嘴角一抽：“认真开车！”
……
与此同时，一条实时话题空降上升榜。
#晏辞美院毕业展
【我朋友美院的，今天去看了毕业展……没想到艺术圈也能为了博热点随便侵权，6！画流量明星还上拍卖是几个意思，没人告侵权？[图片]】
【@晏辞工作室法务部出来干活了】
【啊这…世界果然疯了。】
【难评，不能说和晏辞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晏辞工作室这你不告？？？】
数不清带节奏的评论底下，零星几条中立评论短暂出现了一下。
【好牛啊，美院大佬在线产出。】
【草草草草草草是Mr.K啊啊啊啊！！我草我草我狂吃草】
【第一，我们是对家。第二，你们怎么吃那么好？（嫉妒）（阴暗爬行）】
拿到To签的小姐姐就猜晏辞来毕业展会上热搜，守到话题出来点进去，再度发出了一声尖叫。
什么妖魔鬼怪！退退退！！
众所周知在在热门动态底下评论不一样的声音铁定会被删除，小姐姐进话题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接着删删改改成委婉提醒的路人角度，愤愤发送。
【有没有一种可能，晏神他们知道这件事呢。】
全新的视角让小姐姐的这条动态瞬间被顶了上去，评论里一半友军，一半阴阳她异想天开。小姐姐浅浅怜爱了一下脸即将被打肿的水军，美滋滋地举起两张签名照傻乐。
被怜爱的两分钟内，热搜背后的水军团队惬意地看着话题按照他们计划发热方向走。话题的热度和讨论数以秒猛增，抓过冰镇啤酒往嘴里一倒，扯着油腻的笑容啪啪计算起价格。
多点，再多点……真他娘的赚钱。
无良的键盘小偷正高兴着，爆火的话题中突然出现一个不知名的账号：【或许你们在搜[图片][图片]】
一群高清大图洗广场和纯文字对垒的动态中，带着两张乌漆麻黑配图的动态显得格外醒目。
特立独行的配文点燃了众人的好奇心，鬼使神差地让喷子在喷之前点开大图查看。速度最快的一批人边在屏幕后尖叫，边把调整过曝光和对比度之后的照片发到了评论区。
美院展馆后侧西门门口匆匆走出来一行人，经历放大再放大后截出来的照片像素不佳，但照片中最高的那人挺拔的身姿和绝世侧脸在圈内找不到第二个对应得上的。
心思缜密的人将晏辞身边几年没换过的团队成员数量一核对可证，照片中的主角是晏辞无疑。
【卧槽！！！】
【啊？晏神去我校了？啊？！】
【之前神预测的姐妹在哪儿，我拜一拜】
【不是说新剧组取景地在美院么，碰到本人很常见吧】
【笑死，什么年代的照片啊今天放出来混淆视听】
骤然转向的话题打得水军猝不及防，匆忙喊人在评论区内硬黑点赞，却被慢慢淹没在疯狂心痛的粉丝大军中。
慌忙中，脏兮兮的手碰倒了啤酒喷了满地，衣服裤子湿了大半不说，键盘更是痛快地用啤酒洗了个澡，RGB的键盘灯当即灭了一半。
糟糕的事情一齐发生，这人来不及处理任何一项，段时间内也再没时间能够给他处理。金主的电话接二连三轰炸过来，显然，金主那边时时刻刻盯着热搜话题的走向。
颤颤巍巍接起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隔着手机都能幻视金主方唾沫星子横飞。从头到尾接受辱骂的同时，键盘的背灯逐渐暗下来。
这次的委托方来头不小，一通电话结束的不仅是这次的合作，更是业界的彻底封杀。
不过有谁在意呢，一些无关紧要的爬虫自取灭亡而已。
原先恶意满满的热搜如今正热热闹闹地拉起来过年的横幅，众人喜大普奔不为别的，只因为某著名无情广告账号终于发布了一条原创动态！
@晏辞Yan：很奇妙的世界。
配图是一张在一楼大厅拍摄的展馆内部照。
六个字加一张图，正主本人亲自下场证实去过首展。
明星本人的个人账号往往不能说明问题，熟悉圈内操作的吃瓜朋友纷纷移动到工作室的账号底下等反转，却发现向来雷厉风行的工作室姗姗赶来战场，蹲在晏辞动态的评论区底下……开哭。
@晏辞工作室：老板，瞒不住了怎么办QWQ
【什么瞒不住了让我听听】
【哈哈哈哈哈哈要你何用！晏老板：？你问我。】
【我嫉妒变形了这届到底是哪位大神竟然能劳动晏大佬亲自发布原创微博澄清！！】
【啊？我以为是明码了你们都不知道吗】
【打哑谜的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呜呜呜】
【室宝，你应该不会想告诉我们Mr.K的油画作者是你吧？】
【啊啊啊楼上姐妹你提醒我了！】
感谢水军和对家公司的阔绰出手，白得来的榜一热搜在猜测和一片哈哈哈中奠定下话题最终的走向。
时刻关注着的温照放下心叹了口气，戳了戳林鹿之：“眠眠那边你去解释。”
“啊…啊？”林鹿之眼神一飘。
他们瞒着眠眠去展会这件事全队人人有责！
柯眠晚在组里本本分分几乎不谈自己的事，会参加展出还是温照从其他群演的同学那边听来的消息。
林鹿之一清嗓子，重新点进和陆荇白刚聊完的小窗：“我要跟陆荇白那边收尾。”
温照：“奥。”
行吧，你忙你有正事。
“我来说吧。”
一听有人主动接手，温照如释重负，感激的目光扫视一圈——发现自告奋勇的竟是她晏大佬。
晏辞的语气理所当然：“眠眠不会怪你们。”
温照一咂摸，还真是。
关于画的问题眠眠早就和他们交代了，而且规规矩矩和晏大佬打了申请并且得到了点头，是他们没放在心上。现在果真出了事，虽说有陆荇白盯着及时通知他们接手控制，也免不了眠眠被收到牵连。
按眠眠的性子，换他们任何一个人去，所谓的道歉更像是走个流程的通知。晏大佬的话……应该还能给眠眠吐槽两句的空间！
“不过陆荇白怎么还会帮我们盯着？不是上次直播结束之后就还清了吗。”温照好奇，他们圈内可容不下好心人。
林鹿之想了想：“我也没头绪，不过感觉跟我们应该关系不大。”
实事求是，眠眠和叶子言的关系比他们和陆荇白近多了。
一旁的晏辞保持沉默。
林鹿之暗自感慨眠眠的神通广大，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发现得早，应该没那么多负面评论针对眠眠吧。”
“不太好。”
一盆零下十八度的水倒了林鹿之一身。
晏辞神情严肃，吓得林鹿之火速登上微博。
热度持续下降的话题在两分钟前炸了。
@史密斯Photog：好壮观的建筑，我想我应该去看看。and听说小艺术家参展了？你们竟然瞒着我！//@晏辞Yan：很奇妙的世界。[图片]
不知情的网友们点进史密斯的主页一看，资料里数部普通人都如雷贯耳的全球性影片有这位大神的参与主导不说，后头跟着一溜听起来高上大实际含金量炸裂的摄影奖项，看得人直晕字。
圈内圈外两拨人同时经历着双重暴击。
救命！
到底是谁竟然把这位大神给炸出来了！
续费助理的第53天
这条微博一转发, 原本就知道史密斯的摄影圈沸腾了，新一批仰望大佬的人震惊了。
【救命，活的国际大佬。】
【姐妹们！！双神互动必有大事！会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快来打醒我啊啊啊啊】
【业内粉来了, 我只能说一句晏神是真强。履历地位技术摆在那里, 能请动这位真的只有牛这一个字。】
【好好好，只有我好奇被大佬指名道姓cue的小艺术家究竟是谁吗！我怎么瞅着是展内的哪位大神！！】
【我的毕业季：苦哈哈应付老师找工作被拒回家放假被父母骂。大神的毕业季：国际双大佬在线打call】
【路过提醒一句。美院，摄影。难道这两个关键词写出来的答案不够明显吗？ps.大佬不是今年的应届生, 没想到吧.gif】
【卧槽卧槽卧槽, 大师我悟了！】
剧组内签订的保密合同大方向倾向剧本身和演职人员等一系列相关事件的保密, 防不住留校进组来帮忙的学生们, 更何况是自带话题的校草同学。
柯眠晚在晏辞组里兼职的事情早就传开了，找个他们美院的一问就知道, 几乎明码。
【有一说一，认识归认识，随便画画就算了, 拿去参加拍卖是不是过分了一点？工作室自己都没这个权利吧。】
【附议。而且我以为是多重要的兼职，跑腿助理啊笑死。讲真，发微博澄清纯粹就是为了好公关吧。】
【顶上去, 拍卖真的给我乐死了。】
【大胆点啊哈哈, 说不定是你们哥哥自己想圈粉丝钱。】
【哦哟哟我说怎么首页没恶评了，原来红眼病酸鸡在这儿报团。】
【报意思捏~我们毕业展一直和官方有拍卖的合作捏, 能参展的都有权捏~】
刷到这里, 一直盯着话题的小姐姐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记得拿到晏神的To签后激动失忆了十分钟, 而后收完花忙好离馆之前, 她把拍卖系统从头到尾刷了个遍，但好像似乎……没有眠大佬的啊？
眼看着贴下跳脚鸡越来越多, “预言大佬”带着今天闭馆后的自证图再度出山。
与此同时，话题的中心人物之一眉头紧锁，目光沉重，绞尽脑汁思考——
摆了满地的花要到底要处理啊！
各式各样的鲜花铺成了一块小地毯，将原先空空荡荡的二楼大厅装扮得五彩斑斓。按照上两次的惯例，柯·植物杀手·眠晚会尽力把收到的花养起来，至于能活几天就得看花本身的生命力了。
但这次数量和体量成倍翻赠，尤其是晏辞的这一大捧，放满他房间里能装水的所有瓶子都不一定能全部留下来。
想不出一点头绪，柯眠晚选择摆烂。
柔软舒适的懒人沙发展开自信的怀抱，稳稳当当接住闷头倒下来的柯眠晚。调整姿势稍微转身，发现身侧的哪里似乎有异物。
一摸口袋，他才恍然想起被无情塞进小黑屋的卡片，正文部分他还没来得及看呢。虽然想都知道没什么好话。
好看的字不管看几次都让人身心舒畅。字体均匀连笔流畅，笔锋自有轻重缓急，别说在娱乐圈里找写字好的，能把字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怕是都难。
就是内容让柯眠晚有点哭笑不得。
【To：柯眠晚小朋友
没想到合作的那句话会被记到现在，倒是欲盖弥彰了。
这里向你道歉，牛奶只是单纯觉得味道不错。
ps.很令人震撼的作品，祝出展顺利。】
卡片没有署名，但笔者昭然若揭。
不过写留言道歉是什么十年前的青春别扭期的初中生行为。
柯眠晚看着正经又留言卡笑了下，正想着看在态度端正的份上不跟晏辞计较，这位却带着电话主动找上门来了。
柯眠晚一挑眉。
挺好，消息不回有空写卡，现在进阶到打电话了。
刚一接通，柯眠晚突然卡壳要怎么称呼晏辞。
之前还能喊喊老板，现在他们没这层关系倒不知道喊什么好了。直接喊名字吧，在圈内久了总感觉多少有点冒犯。
柯眠晚卡着，打电话过来的晏辞也不知怎么顿了下。
沉默的尴尬持续了半秒，还是晏辞先开了口：“在忙？”
“没。”柯眠晚说，“晏……老师有事？”
听出当场改口的停顿，晏辞语气有点无奈：“想喊晏辞就这么喊，不烫嘴。”
柯眠晚愉快应下，善解人意是不可多得的美德。
晏辞轻笑了下，继续说：“打电话过来是因为我觉得亲口赔罪比较有诚意。”
一边看着道歉一边听着赔罪，柯眠晚摆弄手上拿着的卡片开开合合，忽一下笑了出来：“晏老师又道歉啊。”
“是啊，”晏辞做无奈状，“毕竟我性格不好态度恶劣，到处都能得罪到柯老师。”
玩笑点到为止，晏辞拿出道歉的态度来：“相关的热搜话题我会处理好，主要来向你道歉，顺便问问热搜这边你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没有。”
回来路上柯眠晚听段鸿提过两句挂上热搜的事，知道一点情况，唯一只希望这件事赶紧翻篇，不过现在看起来晏辞比他更希望早点让话题的热度降下去。
“对了，展会结束没多久我就回去撤销拍卖了，系统后台有操作的时间记录，你看能不能用得上。”
晏辞一愣，应声好之后回到客厅让盯梢的林鹿之找人去调，而后回到阳台：“怎么突然撤了拍卖？”
从可能性上来看，柯眠晚撤拍卖的时间点远早于热搜。
柯眠晚收好卡片，倚着懒人沙发目光微移：“画有主人了。”
轻飘飘的五个字给了晏辞一道意料之外的重击。
拍卖作品中途被人用高价截胡的事例很常见，况且决定权在作者本人，无可厚非。
林鹿之动作很快，很短时间内已经联系到了场馆的负责人，要到了柯眠晚撤销拍卖的操作时间，比最早的一条挑起争端的微博动态早了近半个小时。隔着阳台玻璃落地窗，他向晏辞比划了个OK的手势。
站在酒店的23层放眼可俯瞰城市，每一处小小的灯光宛若散落的群星，在漆黑的城市里闪耀出自己的光芒。
背后的客厅难得亮着柔光的灯，工作室的大家聚在一起处理问题，看上去热闹十分。
晏辞却垂下眸，眸中不掩落寞，声线却平静异常。
“这样。”
没由来的，柯眠晚觉得晏辞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开心。
回想起在取消拍卖时看到最后一次出价记录产生在正常闭馆时间后，柯眠晚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猜测。
那五十万不会也是晏辞的手笔吧？
柯眠晚有那么一点希望这个猜测是正确的，这样一来他也不算是自说自话给画认了主吧…？
画是他画的，但不完全属于他，从画完之后柯眠晚就这么想，上拍卖列表纯粹他忙忘记取消默认的小失误。
柯眠晚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想实话实说，声音还梗在喉头，就听晏辞淡然开口，有意将这件事翻篇。
“早点休息。”
低沉的声音和平日毫无区别，柯眠晚却听着不像那回事。
错过了时机一去不复返。
不过不影响结果，只是晚几天让他知道而已。
柯眠晚深深吸了口气：“嗯。”
“这边我会继续跟进。”晏辞顿了顿，忽然抬眼望向璀璨城市之上的皎洁明月。
“晚安好眠。”
挂断电话，晏辞站在原地，隐藏起所有的情绪，转身拉开阳台门。
“晏哥！”林鹿之兴奋地喊人过来，“通告写好了，证据链在这边，你来看看哪里要改。”
温照和林鹿之自觉给晏辞让出了电脑对面的位置，松了一大口气。原先预备搬一套说辞出来外加转移注意力的方案被柯眠晚提供的证据完美取代，省了他们好大的功夫。
倚着座椅靠背歇息的温照十分好奇：“不过眠眠怎么会自动放弃拍卖啊？听说之前的展和期末展，眠眠的画也都是六位数出去的。”晏大佬应该会问吧？知道答案吧？
晏辞不仅知道答案，还正等着他们问。
证据链长图每一段文字都在接受着晏辞的审阅，他的表情严肃，办正事的途中“恰巧”听到问题，“适当”回应了一下：“截胡。”
他漫不经心地说：“有空查一下买家。”
林鹿之恍然大悟，懂了！
作者本人自行决定笔下画作的去向天经地义，但万一买家心怀不轨，花钱买来做点文章就不好了。
确实，他们有必要帮眠眠查一下。
不愧是他晏哥，想得真周到。
温照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认真核对证据链的自家大老板，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里面似乎有猫腻。
整理好的资料得到晏辞的首肯后准点发布，官方下场贴出证据证明画作作者早在骚动之前便取消拍卖的记录，称不想引起太多关注。
经由学校出面证实，这幅画原本是一张以人物为主题的期末作业，柯眠晚也称只是运气好，恰被选中放进展馆做装饰。
工作室官方发布的微博顿时吸引来大部分吃瓜群众的注意力，在小群里讨论得酣畅淋漓的同校的大神们姗姗来迟，对着这个多余的通告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声音。
【刚和油画系的基友发完颠，外面的世界怎么精彩得我都看不懂了……系内都夸爆的好吗！】
【保护优秀神仙学长！！你们知不知道几千份作业选出去的份量（发疯）】
【本校油画系举手，眠神这张简直把作业主题里的“美好”画出实体了，双推本人当场爆炸啊啊啊！都给我去看Mr.K的pv！我不允许在话题里逼逼的人不知道这张有多神！】
【？什么pv】
围观到一半的路人相互懵逼，跟着指路贴好奇地点开先导片pv后不久，话题内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这是什么？高质量大片！
这是什么？神迹！
【没开玩笑，掉小珍珠了呜呜呜】
【海外人含泪浅浅预了个约。】
【？？？怎么有人用IP攻击我！啊啊啊快给我上国内！】
【看起来是时候出去旅个游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买上榜一的热搜变成宣传安利向的星玥公司：？
烧的是他们的钱！！
高层领导看着热搜气得恨铁不成钢，拎出公关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明着碰不动不知道用迂回战术，去逐个击破吗，啊？”高层气急败坏，“动不了晏辞不知道从素人着手？”
着手处理的高层险些两眼一抹黑，失去意识前，他猛地想起来上一次被气到这幅模样还是王宾舔着脸回来的时候。
他猛吸一口气缓了缓，慢慢想起来了点东西：“那个柯什么的，不是在什么工作室么，把柄知道不知道怎么拿，啊？”
公关部：哦！懂了-
指针缓缓划过表盘，话题的热度随着时间逐渐趋于平稳。然而国内夜深人静之时，海外正是热热闹闹的大白天。
史密斯在国内社交平台的知名度不尽人意，可在国外却是大名鼎鼎。晏辞的海外粉将和史密斯的互动搬运到他们的平台上，电影pv再度火了一遍不说，两位打的哑谜引起了双圈人的四重好奇。
他们抓破脑袋都想知道被这两位一起夸赞的小艺术家究竟是谁！
同样怀有疑问的还有Geslich的现任大BOSS，威廉老爷子。
与晏辞的合作是威廉老爷子亲自提出来的，接触越多，他越觉得晏辞是一位值得合作的对象。
海外的品牌方对于合作艺人的要求很高，观察期也十分漫长，这一次的事情他们自然会留意。
在项目组发过来的整理资料里有附带起因画作的模糊照片，威廉边看边缓缓点头，目光颇为赞许。
绘画技艺和构图、表达上因作者而异，但是这幅画中倾注的感情和画面感却是无国界的。威廉在话题榜中轻易找到了被连带提起的pv，他倒是知道晏辞有出演，只不过对面的合作方他一个人也不认识。
但是现在，威廉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支先导片和画到底有什么关系。
国内·凌晨两点。
看着照片出神的晏辞收到了一条罕见的消息。
【William：你认识这幅画的画家吗？】
【William：[图片]】
点进消息，一张找他再熟悉不过的照片跃入眼帘。
一秒前，他也在看。
只不过他看的那张被拍得又糊又歪，后面有画架，再后面隐约可见书柜杂物。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室内。
光亮微弱，晏辞无由来地笑了一下。
【当然。】
他的嘴角微扬，笑意不难看出骄傲，修长的手指继续打字。
【他就是我向您提及过的艺术家朋友。】
续费助理的第54天
世界的另一边, 海外粉丝们辗转反侧到夜晚，心中所求的事情总算迎来了解答。
隔日正午，晏辞工作室毫无征兆地正式发布了与一线杂志《XML》的合作, 特邀摄影师的位置上赫然写着史密斯的名字。
本次合作除去一贯的实体杂志预售通道以外, 额外开辟了首批预付款的特别福利。
具体的专访内容和更多的拍摄照片需要购买实体杂志解锁, 然而通过专门链接购买的用户可以额外解锁经由三双共同选择的三张花絮高清照，届时会随单寄出。
杂志上线，最先冲进去购买的都是金牌铁粉, 即便不冲着专属福利他们也会冲。然而直到空降开售后解锁花絮照, 他们才知道解锁的意义在哪里。
【救救救救救救救救家人们！快去看花絮照啊啊啊啊！！】
【麻麻晏神眼睛里有璀璨银河呜呜呜呜】
【p1发现一只认真工作的晏神, p2艺术感, p3……没错p3就是在看我！嗷，这天杀的氛围感aswl】
【你确定这是花絮？花絮！？少拿正片忽悠我！】
【真可恶。你们家为什么永远吃的那么好！我嫉妒我变形我扭曲】
【或许你们看到角标水印了吗。点烟.jpg】
光顾着看脸的颜控们：咳。
网页上解锁的三张照片虽然高清, 但不支持下载保存，想存到相册里只能走截图剪裁的老办法。保存下来后慢慢放大，角落里匿迹隐形的水印依稀可辨。
第一、二张花絮照的角落清清楚楚地标明了拍摄的具体时间以及摄影师史密斯的名字, 第三张的拍摄时间与前两张临近，但……摄影师不一样。
没有第一张的严肃，更不像第二张在挣扎和迷惘中给予观者的震撼感, 第三张照片简简单单, 却最令人温暖。
碧空如洗，天台栏杆, 微风拂过身遭。
晏辞双手插着口袋, 站姿随意。
那双极度温柔的眸子宛若盛春时的涓涓溪水, 好似跨越人群, 又仿佛能够跨越银河。
是那么的小心翼翼，满含盈盈笑意望向你。
右下角的水印静静悄悄的, 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名字。
Photog.柯眠晚
【放大镜姐妹还有烟吗，借我两根点烟.jpg】
【五年老粉来了也借我两根。】
【熟悉的氛围感熟悉的神，眠神！我好想给昨天的我两个大嘴巴子。】
【难怪好久之前就有人说明码了QWQ前面两次神级氛围感的照片就是眠神拍的吧，是吧？！】
大家的心照不宣秒空的毕业展一期名额上反映得淋漓尽致。
“眠眠你火啦！”
段鸿带着他的一级冲浪速度上楼宣告预约小程序当场崩溃的好消息。
柯眠晚切出账号，平淡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点生无可恋：“我死了。”
就在刚刚，他安详地去了。
之前交作业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在经评论区一提醒，他这跟画同人被贴脑门上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死后还带鞭尸的那种！
打发走试图采访死后感的段鸿，柯眠晚关上门发了会儿呆，而后冷静地架起画板。
执笔画画的时间是柯眠晚最能感觉到惬意的时间。
不用顾忌其他人的情绪心理，不用理睬繁杂琐事，只需要考虑笔下的画面，思考线条的增减，享受专注畅想的时间。
画只兔子，画只猫猫，柯眠晚想到什么画什么，简单又快乐。
不知道过去多久，房间内的刷刷笔声停下了。
稍微一出神，柯眠晚恰好瞄到了手机上的弹窗。他的师姐莫名其妙发来了个链接，更加莫名其妙的是柯眠晚还点进去了。
“快偷快偷，快点对面复活快赶过来了！！”
“上啊，团了他们。”
“哎怎么抢我人头！”
激动人心的抢人头大战在热闹的语音中拉开序幕，然后结束。柯眠晚鬼使神差地听完了，且被抓包。
“频道里怎么有四个人？”
“呀，眠眠来了吧。”师姐一瞄成员，“来吗来吗，正好我们开下一把。”
柯眠晚：“不玩。”
比起加入，他更想知道师姐、叶子言和段鸿三个人是怎么搭上同一辆车组队打游戏的。
师姐向来直来直去，也没多劝：“叶子言快准备。”
“等一下！”
叶子言一被点名立即出声，却迟迟没有点准备。听筒里传出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忙着跟谁打字聊天。
等到一声响亮的“好了”，正打算退出游戏连麦的柯眠晚收到了来自叶子言的消息。
【叶子言：锵锵~大成功！[配图剧本]】
看到剧本主页上写的资方和剧方，柯眠晚记忆复苏，也难怪他们能凑到一起。
叶子言在《执笔青春》剧组里的戏份不多，在接到段总的试镜邀约后大放光彩，成功获得了新角色。人脉消息的途径说不好，但叶子言专门发来喜讯明摆着是知道柯眠晚不动声色地推波助了澜。
柯眠晚知道瞒不过这些情报魔鬼，回复了一个恭喜的表情包。一来一回，其余三个人匹配到了新的一局，语音频道里没一秒冷下来过。
柯眠晚犹豫了下，把手机放到一边没有退出。
伴随着特殊吵闹的背景音，柯眠晚沉默着听完了三个E人堪称恐怖的找话题能力，从游戏聊到天南地北且无缝衔接。
听着听着，柯眠晚的注意力逐渐从画画上转移，只是偶尔动动笔，却丝毫没在意自己在画什么。
中途温照路过待机的叶子言身边还被拉进来聊了几句，然后话题不知怎的慢慢转移到晏辞身上。
提到晏辞，师姐豪放的嗓音非常不自然地夹了几分：“叶子言，你和晏神在一个片场呀~”
“昂，晏老师拍戏呢。”等拍完就轮到他了。
师姐瞬间恢复正常：“哦。”
“好奇。”段鸿升级完装备加入话题，“你们晏老师平时怎么样？凶不？”
叶子言一分神，成功被对手送回老家。一声哀嚎后，他回忆起来：“我其实和晏老师接触不多，每次都是去找眠眠才会过去打招呼。”
“对啊，眠眠你还在吗？”
师姐反应过来，段鸿和柯眠晚同属一个工作室，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不去问眠眠？
摩擦画纸的声音骤停。
一片击杀声中，柯眠晚勉强憋出评价：“挺好的。”
段鸿听出来了：“一言难尽的好人卡。”
师姐睁大眼睛，十分痛心：“眠眠…你别吓我，不会要塌……”
“那不会。”
听到柯眠晚给出的定心丸，师姐把心吞到了肚子里。
叶子言就剧组的氛围向师姐和段鸿讲起他碰到的其他八卦来，柯眠晚能听到他们一直在聊天，却不怎么有心情仔细去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晏辞的生活单调无趣，没空间供房塌，迟迟没有给出评价是因为柯眠晚觉得【谜语人】这个形容词比其他评价更加适合晏辞。
如果说出来师姐他们势必会追问，柯眠晚为了避免引起连环问题，纠结之后最终选择了不说。
他和晏辞只认识了十来天，不怎么熟。何况外界对晏辞的评价相对中肯，没必要给自己挖坑找麻烦，这时候点头微笑嗯就行了。
热火朝天的八卦频道因为叶子言的准备上戏迎来第一次休息。
师姐翻动列表搜寻能够继续组队的好友，段鸿酝酿哈欠到一半，被猝不及防的一声“嘶啦”无情打断。
紧接着，频道语音里传出悉悉索索捏揉纸张的声音。
段鸿看到亮着的语音灯：“眠眠？”
“没事。”柯眠晚冷静回答，半张无辜的画纸在他手里被团成团，“画错了。”
段鸿不明觉厉地噢了声。
奇怪，他们工作室底下堆着好多废稿呢，眠眠什么时候有画错后毁尸灭迹的习惯了。
纸张被团吧团吧，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砸上垃圾桶的边缘，非常不给面子地弹到了地上。
柯眠晚默默收回视线。
……就这样吧。
看着画架上剩下来的半张画纸，微微泛红的耳朵不争气地越来越烫，就好像下半张画并没有随着被揉捏丢掉而消失，反倒是因为想要赶紧忘记，不凑巧一遍又一遍加深了印象。
耳尖的热量慢慢延伸至脸颊。
放下手中的铅笔，柯眠晚无助掩面闭上眼睛。
柯眠晚对天发誓只想简单的练练线条，天知道怎么画着画着开始练人体肌肉，画着画着怎么——
啊！！！
如果他有罪，请用法律惩罚，而不是让他尴尬到想死。
深吸一口气，柯眠晚想通了。
他上次盯着研究了一个下午，修改了许多此前想当然的细节，参考的有且仅有晏辞一个人，所以当他落笔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参照他。
梳理清楚原因，柯眠晚觉得自己又活了。
知道原因就简单了。
他再多找两个参考就可以了，问题不大-
另一边的剧组内。
林鹿之听到温照和恰巧和眠眠聊了几句，试探问道：“眠眠什么反应？”
温照想了想：“平静接受了。”
林鹿之：“……小小年纪，心态怎么比我还稳。”
“艺术家嘛，不受世俗干扰？”温照也有点佩服眠眠，“他最近在准备上次那个什么策展，也可能没精力分心？”
“那倒好了。”
导演一声卡，噤声的剧组突然躁动。
林鹿之被温照推上台，把温照是怎么被叶子言拉进他们的语音频道和眠眠聊上天的，又是怎么打探出来眠眠完全没收到热搜影响的事情转达给了晏辞。
而后，林鹿之体感身边的温度骤然下降。
烈日炎炎，晏辞却一本正经地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
他微微敛目，随口应声。
“嗯。”
续费助理的第55天
网络上的声音太多, 偶尔选择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转换心情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放空脑袋画画容易一不小心就画出一些不太正经的东西，左右闲着没事，柯眠晚决定去看看有没有商单能接。
有了目标和预期, 总不至于还能画出点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吧。
前段时间忙着赶作业和兼职, 现在活动结束回归假期, 段鸿大手一挥把工作室的账号全权交回柯眠晚负责，而后自己快快乐乐地度假去了。
久违地登陆工作室的邮箱，柯眠晚被迎面而来的99+未读邮件吓愣了。
他们虽然处理邮件的频率有那么一点点偷懒, 但是也不至于一周堆了那么多吧？！
稍微扫了一眼, 未读邮件里定期的广告邮件不零零散散在少数, 然而占大头的邮件则是这两天收到的。有委托, 但更多的骚扰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邀约，想就知道跟两个天的热搜脱不开关系。
柯眠晚不禁皱起眉, 在三个人的工作大群里发了一条艾特全员的消息。
【晚安好眠：@全体成员邮箱里很多扒着网线找过来的，要接的话自己有时间上来看。】
毕竟这段时间的邮件虽然是由他整理筛选可靠甲方，但归根结底他没有权利替两个学长做出决定。
没等多久, 两个学长很快给出了回复。
【延边围城L：不用，你看着拒。】
【窝在西南玩泥巴：同上】
两个人几乎秒回态度一致，柯眠晚迫不及待地搓搓手。
那就怪别他不客气了。
批量勾选完近两天收到的邮件, 柯眠晚哼着轻快的曲调, 一股脑将这群莫名其妙的邀约塞进了回收站。
且彻底删除。
一次性处理完上百封邮件，柯眠晚顿时神清气爽, 心情好到能再吃是个有病甲方。
挑挑拣拣了一个上午, 柯眠晚把靠谱的商单消息转进群里留存, 收齐两位学长的选择后统一给无能为力的单主回复了致歉邮件, 而他自己则是接了一单主题店的设计委托。
单主小姐姐飞速通过了好友申请，互相确认身份后, 单主异常爽快地发来了委托的全部内容。
小姐姐姓许，很早之前就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她前前后后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到处跑铺子，最终选定了一处房型和位置都让她非常满意的门面。地点是定下来了，但一直找不到称心如意的风格设计。
她不接受自己心心念念的门面虎头蛇尾，所以直至今日都没有下文。地址和户型的资料全部打包发给了柯眠晚，并且热情地表示说如果柯眠晚想去实地看看可以随时联系她。
之后柯眠晚和许莹聊了许多方面，包括装修的想法，开店的初心，以及她想要的氛围，柯眠晚耐心倾听，一一记下关键词。
或许是因为轻松惬意的生活普遍被大家所期望，等到话题差不多接近尾声时，柯眠晚已经有了两套可以尝试实践的风格计划，具体的需要实际探访之后再行推进。
虽然设计的主体不同，但是设计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相通的，或许能借此机会感悟到什么新的东西也说不定。
和许莹约定好空闲的时间到店，工作的事情暂且尘埃落定，柯眠晚才重新划回被他忽略的两通视频。
“眠崽！~”刚一接通，柯眠晚就听到了久违的，自带波浪号的亲昵，“你准备进军娱乐圈啦？”
屏幕那边的年轻女性留着过肩的卡其色长发，发尾烫出来带有层次的小波浪。
摘下墨镜，露出来的琥珀瞳色和柯眠晚如出一辙，就连眼里的光都非常相似。
而坐在她身边端着瓷杯的男性则满脸无奈，叫她在孩子面前稳重些。
柯眠晚的妈妈苏梦央是国际知名设计师，爸爸柯庭酌是位国内外小有盛名的画家，专攻油画，同时着手策划过不少展览。
两个人长年在各国奔走，一是为了工作，二是顺带进行他们的环球旅行，简称度蜜月。
结婚二十余年，每天却像新婚夫妇一般恩爱甜蜜，周围所有人一提起他们，满满的只有羡慕。
由于父母过于恩爱柯眠晚自高中起便开始独立生活，直到进入大学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对父母表示理解，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
虽然几年没能见面，但父母的相处方式仍旧和以前一样，随便一个呼吸都是狗粮的味道。
不过看到爸爸妈妈甜蜜依旧，柯眠晚多少体会到了安心的感觉。
“是谣言。”柯眠晚为自己正名，“去剧组干了份兼职找灵感，然后莫名被卷进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嗯嗯，”苏梦央边听边嗯边点头，明显早就有一定了解，“晏辞对吧，这位大帅哥在国外也挺有名的。”
正说着，苏梦央想起什么来：“他最近是不是有场电影要上？早上好像看到宣传了……我看看怎么订票，眠崽的朋友那一定得支持！darling，你有人需要送票不？”
柯父慈祥地笑笑，不动声色地端杯喝茶，心里和茶指不定哪边更苦。
颜控不分年龄层，且能遗传。
柯·颜控·眠晚别过脸，忙着随便找了点身边的什么看看。
向日葵不错，还活着呢。
柯庭酌放下茶盏：“青年展那边找你策划，怎么也不和我说？”
研究订票的苏梦央杵了柯父一下：“你少插手，眠崽没说就是用不着你。”
他笑着闭嘴，带着苦涩的心情听自己的妻子对着其他男性兴冲冲地说了句“搞定！”，而后又盯着海报小声嘟囔了一句“真好看”。
柯眠晚：“咳。”
“呵呵。”柯父友善地笑笑，稍微出镜了一会儿回来戴上眼镜翻看消息，“小眠，你那边下周有一场画展有兴趣去看看吗，策展方里有我的一个老朋友。”恰好这位老朋友前两日还问他会不会赏脸去，顺便小聚一下。
柯庭酌提及的策展朋友名叫杨辈，妥妥的是一方策展大家。这次的合作策划是受地方委托，没来得及做宣传，预售的票边早就卖光了。
有时间合适的展子能参观再好不过，柯眠晚应好，并且再三嘱咐不要特意在朋友面前提起他。
“眠崽的展什么时候结束呀？”
“八月中。”
“好巧！”苏梦央挽着柯庭酌头也不抬，“我们八月中要回国一次。”
柯庭酌微笑不语，看着立马订机票的爱人，选择喝茶。
柯眠晚一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爸爸妈妈因时间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完全忘了他们还在打视频装“碰巧”。
等他们聊完了，柯眠晚见缝插针出来表态，表示如果工作很忙用不着特地回来，展方会有宣传视频留存，到时候要一份源文件看也是一样的。苏梦央真诚地敷衍了两声“嗯嗯”，显然没听进去一点。
接着聊了会儿家常，主要听苏梦央吐槽国外的奇葩老板和工作里碰到的奇闻怪事，早就听过几遍的柯庭酌默不作声坐在一边当摆设，偶尔听到爱人和小眠聊专业设计，心中感慨万分。
又聊了不知道多久，柯眠晚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喊他，柯父借顺理成章挂断电话，而后去安慰还没说痛快的爱人……
“眠眠，快递我给你拿上来了。”
段鸿日常顺路回工作室逛一圈，拿着门外的快递上楼，柯眠晚正好挂掉电话下来。
柯眠晚扫了眼两个不知名包裹：“我没买东西。”
一张薄薄的纸质文件袋和一个纸箱，看上去还挺沉。
段鸿清清嗓子，低下脑袋双手端着快递奉上，俨然进入了信使的角色。他清咳两声，煞有介事地用话剧的方式说话：“先生，是你那挺不错的老板寄的。”
柯眠晚：“？”
十分钟后，柯眠晚对着拆开的两个快递欲言又止。
纸箱里是Geslich的丙烯颜料大礼包，纸质文件袋里则是一份经晏辞签字落款后的代扣代缴完税证明和……两张展览会的门票-
柯眠晚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晏辞仿佛不甘示弱一般，工作日程的安排相较于之前翻增了三倍。
林鹿之根据晏辞的要求重新调整过日常行程，变成从早到晚连轴转，像是想把未来两个月的工作全部压缩进最短的事时间，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
好消息是何叔的家人手术之后恢复良好，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而他也终于可以稳定回归团队。
团队的大家作为随行的工作人员，他们在完成与合作方的对接和不出意外这两条大前提下，工作相对较为轻松，晏辞才是那个最为忙碌且不给自己留喘息时间的狠人。
林鹿之原先是拒绝的。昼夜颠倒的工作虽然是圈内常态，但他们向来能避就避。
“晏哥说等过了这段时间，他想给自己放个假。”聊到这个，林鹿之感慨万千。
听到晏辞想要一段假期的时候，林鹿之露出来的惊恐比安排昼夜颠倒的日程时更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晏辞是不是演腻了角色，动了退圈的念头。
回想起晏辞近期几乎全天角色在线状态，何叔叹了口气：“多休息段时间也好，最近多拍点物料，存着之后用。”
林鹿之点头。
人可以休息，但消息不能没有。
晏辞没上过综艺，鲜少有公开活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演戏，一个剧组接一个剧组，常常无缝衔接且进组即失联，粉丝也都习惯了。
知道晏辞还在拍戏，知道下一个季度能有新剧新电影追也就满足了，而且不如说养精蓄锐一个季度再参加团建的频率正正好。
“cut，过！”
王导话音刚落，场内欢呼声四起。
“啊啊啊啊啊这么刺激的场面竟然一次过！！”
“救命啊尤韩会长和唐学长对峙的那里，两个人都好绝，眼神戏夸爆！！明明双方的占有欲都溢出来了，但最后韩会长主动退让，那一抹爱而不得的垂眸……嗷呜呜呜呜呜呜好痛。”
“太欲了。”
不止是场内的工作人员，夹在男一男二争锋相对之间的韩梦冰迟来地尖叫：“我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哈哈哈还好不是我做决定。”
韩梦冰打趣道：“可以啊唐学长，进步够快的。”
“不我，不是。”唐学长，也就是男主有些语无伦次，语气激动，“韩神带戏太强了！”
以往他们都是暗中交锋，这次是头一次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暴露双方野心。天知道当他看到晏辞往自己的心上人身边一站，再看那双隐忍的眼睛，他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特别玄乎！
晏辞从容一笑，扶正眼镜：“这是认输想将心上人拱手相让了？”
唐学长顿时警觉：“这件事免谈！”
周围的工作人员不由得哄笑起来。
设备和道具组需要调整场地，晏辞会休息处待机，就见何叔急忙迎上来：“小柯给你打过电话，应该是有事。”
晏辞微愣，接过手机后脚步一顿，顺手拿走了桌上的小风扇。
丝丝凉风裹挟着夏季的燥意拂过发梢。
嘟—，嘟——
回铃音有节奏的响起，平淡单一的节奏音容易消磨拨号人的耐心，可晏辞却似乎不这么觉得，唇角挂着的笑意似乎比过去几日要真切许多。就好像每响一声，就会更进一步。
很快，回铃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试探：“没打扰你吧？”
晏辞嘴角的笑意更深：“没有，刚下戏。”
“噢。”柯眠晚停了一下，见晏辞没有起话题的意思，只好自己来说，“东西我收到了。”
“那就收着。”
晏辞罕见地在说话方停顿的时候出声打断，柯眠晚猜到晏辞会这么说，看了眼无辜的丙烯颜料上躺着的贺卡，有些无奈。
“品牌方寄给你的东西你是不是都没打开看过啊？里面有张手写的贺卡，应该是给你的。”
“没。”晏辞想了一下，“写的什么？”
柯眠晚抿了抿嘴：“不知道，我瞄了眼感觉不像你的字体就没看了。”
毕竟写贺卡这种事情晏辞干得出来，所以柯眠晚拆出来看到满目花体英文，果断选择重新装回去。
“可以看。”晏辞轻笑道，“品牌方知道不是我用，如果直接给他们你的地址，我想不太合适。”
小细节上晏辞倒是一如既往的顾虑周全，柯眠晚在心里感慨道。
不过天下没有白拿的午餐，柯眠晚不知道晏辞和这个德国大品牌有什么渊源，但他很快就知道了收天价丙烯的代价。
“反馈？”
“使用感受，或者心情好可以画幅画。”晏辞一停顿，又说，“最好是关于我的。”
柯眠晚：“？”
您这算盘声儿有点响。
续费助理的第56天
品牌方寄颜料过来要求反馈使用感受好说, 但后面那句话——
“你确定品牌方是这个要求？”
柯眠晚极度怀疑这句话的真假，但晏辞好像半点没听出来似的，应得坦然：“是啊。”
送的很好, 下次别送了。
柯眠晚毫不犹豫：“我给你寄回去。”
晏辞一愣, 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坦白, 没有这一条，你想画什么画什么。”
柯眠晚在心底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能让品牌方直接寄颜料到手, 双方不是有合作就是有意向合作。
柯眠晚有意退, 但晏辞或许未必有意收, 恐怕就算给人寄回去了也会被晏辞用其他的理由再送回来。反正晏辞没脸没皮, 再荒谬无关的事情也能被他说成是顺理成章。
“我说的是贺卡。”柯眠晚找补回来，“万一是工作上的留言怎么办, 你们这算违反保密合同的吧。”
这次晏辞没说拒绝。
寄贺卡荣升为既定安排，在既定条件下，能够充分利用这次的快递费自然最好。
形象这种东西无关痛痒, 柯眠晚不抱希望地问了句：“你…们，能出暑假实践活动的证明吗？”
作为经受过四年折磨的过来人，晏辞立马会意：“要敲章的那个证明？只要你们没有要求。”
临了他想到什么, 补充表态道：“可以, 敲庄宁的章也可以。”庄宁集团是经纪公司背后的顶头集团。
过去一段时间，但晏辞隐约记得实践单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挂钩个人简历。有领头企业的实习实践经验放到日后不一定会是优势, 但多少能加分。
“啊…那倒不用这么烦麻烦？”蹭了两年证明的柯眠晚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不过能出证明就行。
柯眠晚没觉得晏辞对开证明熟门熟路有什么问题, 反而感慨了句果然没有一个大学生能逃过“快乐”的暑期实践活动。
晏辞能提供证明着实帮柯眠晚解决了一个头疼的大问题。最开始的两次他恰好在老师的工作室里帮忙, 后面和现在的学长组建工作室后都是自力更生。
然而这学期, 学校因为查到太多校内工作室的互帮互助行动，所以只要是在校内学生名下的企业实习的证明一律不认。
被平等误伤到的柯眠晚不想说话。
东拉西扯的话题太多, 把原本想问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回过神来，柯眠晚猛地发现这通电话打过去不仅没问着送东西的原因，反而又欠了晏辞一个人情，真是…真是……债多不愁。
柯眠晚逐渐习惯安慰自己：就这样吧。他在晏辞那里的形象逐渐骨感，真巧晏辞在他这边的形象也和大众评论差了十万八千里。
彼此彼此。
没两分钟，柯眠晚收到了晏辞主动发过来的解释，说据他所知本地的展览会不多，下周开展的杨辈先生是策展领域内的大前辈，所以把门票一起寄了过来，有空可以和朋友去看看，最后还特别标注说门票是朋友送的，免费。
柯眠晚缓缓闭上眼睛。
本就背负债累累的记录上再添沉重的一笔。
可不免费吗，柯庭酌去要名额都得找老朋友刷脸。
不想了。
再想下去他恐怕得把自己卖了才能还清人情了。
来日方长。
……
回归日常的每一天依旧忙碌。
网络上关于柯眠晚的流言蜚语基本被清理得很干净，偶尔几个账号冒头试图带风向，没多久便销声匿迹，送进小黑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说如此，陆延城依旧不放心柯眠晚一个人出商单，柯眠晚说不过，只好被迫蹭着学长的车一起过去。许莹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大设计师带人来，只是有些惊讶跟自己那么聊得来的设计师竟然是在校生。
“朋友给我推荐的时候说你们巨负责可靠，工作室的好评率也特别高，我还以为会是中年大叔呢。”
“年龄……我也没办法。”柯眠晚有些苦恼地笑了下，“希望可以用方案扳回一城。”
许莹被可爱到了，哈哈笑道：“如果真的是中年大叔要哭的是我才对，我碰到好多个啦，装模作样指点江山到最后，明里暗里就是嫉妒我们女孩子自己开店。”
行业内自然是什么人都有，柯眠晚不置可否，很进店之后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许莹一直找不到称心如意的设计和风格，店内是灰蒙蒙的毛坯状态，却是更加方便了柯眠晚的记录。
设计不是陆延城的专长，这次也只是随行帮不上什么忙，便和许莹找了块不妨碍专业人士的地方占着闲聊。
“真的假的，之前那些展示的商单都是小柯老师自己全包的？！”许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不选择大牌的装修团队，许莹自然会注重于设计团队的过往成果，这次有朋友推荐不假，工作室主页的设计风格多种多样，但真正让她决意选择的主要原因是被其中一家咖啡店的设计戳到了心坎。
陆延城坦然给出肯定，面上带着的笑意不难看出自豪。
许莹想要的是感觉是进店就能放松下来，但绝对不能过于惬意到一直摆烂，最好是又舒服又能够给予动力做正经工作。
柯眠晚记下门店的整体情况后又询问了许莹几个问题，没有任何设计相关，全部都更像是唠家常才会闲聊起来的话题。
许莹被问得一头雾水，但目送两人离开之后，她站在空空荡荡的毛坯房里，突然蹲下去抱住膝盖，像是想起来什么开心的事情，双肩抖动直笑个不停。
灰扑扑的房间里，她的眼神熠熠生辉。
好像距离她能拥有自己一处小天地的那天不远了！
之后的几天，柯眠晚窝在家里一直在忙着改设计，有的时候碰到瓶颈会出来做个饭转换心情，全神贯注的时候周公亲自来喊都能充耳不闻。几天的加班加点过去，来自许莹的感叹号轰炸就是最让人觉得值得的奖励。
看着许莹源源不断发过来的消息，柯眠晚也好似被感染到一样，不自觉扬起嘴角。
他设计了三套不同方案的设计，截止目前的反映来看，许莹应该更加偏向第一季方案，但在柯眠晚询问的时候对方却对面三套犹豫不决。
柯眠晚略一沉吟，询问了许莹犹豫不决的理由，而后选取了优势的点融进第一套。这部分是微调，不用着急也不用赶工，柯眠晚便悄悄忙里偷闲，趁着改动方案的时间打算给自己放两天假。
柯眠晚动工前记得一周之后有事要做，现在过去了整整一星期，他却突然忘了要做什么，后来还是段鸿提醒了他。
要到杨辈老师的展会了。
柯眠晚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他说要寄给晏辞的东西还在他房里！
算了…算了……
形象这种东西嘛，缝缝补补还能用……
人情过后接道歉的流程对柯眠晚来说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柯庭酌帮柯眠晚要到了名额，而晏辞送来的两张票则被他转送给了段鸿和陆延城。大师的展看一场赚一场，两个人欣然接下，心照不宣地没提门票来源，柯眠晚稍稍松了口气。
要寄过去的东西晚都晚了，大概八成也许可能也不差这两天。
原本就有个大家伙要寄过去，正好一起-
正值七月盛夏。
绿树成荫，蝉鸣不止。
斑驳树影下，两道身影并排而行。
走在静谧的林荫小道上，两人脚下的影子相互重叠，亲密无间，时而能够听见他们欢快的逗笑声。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两个人亲昵的言行被他看在眼里。
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初是他主动退步。却不想两年后的再次相遇，他依旧会被她所吸引……
“cut！”喇叭里传来王导无情的喊话，“休息一下。”
开机后过去一个多月，组内众人皆知王礼说休息是除了需要重新调整设备，就是他又又又要亲自去找演员谈话了。
王礼指出错误是一点不留情，哪怕明知他是有心想说戏教会你，却仍旧会被他直白的话语和气场吓到。见王礼往场内走，韩梦冰做好了受训的准备，却没想到眼睁睁看着王导径直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韩昭，你看到的是心上人，是你从大学开始喜欢到现在的人。”
“眼神里的复杂有了，缺一点，缺最重要的那一点。”王礼皱眉，“你喜欢她知道吗。”
说完，王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满脸为难，他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导戏到现在就没碰到过晏辞这样的极端。
晏辞能用眼神把复杂两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可见他自身的实力，也足可见他的的确确把角色吃透了。也正因为如此，这种类型的人所没有表达出来的东西只有一种解释：他不理解。
最难表达的复杂晏辞信手拈来，眼神中却唯独看不到一点点最简单直白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非常抽象，但抽象的另一个方向就是表达多样性。望而却步，欲言又止都可以解释为喜欢。
“把情绪放出来，看到心上人的时候，眼里情不自禁会流露出来的那种光。”
晏辞静静聆听，眉头紧皱，沉思的模样下的不解显而易见。
王礼拍了拍晏辞的肩示意他好好琢磨。
他不担心晏辞的演技，只是有些奇怪。前面所有的感情戏能够被驾驭，怎么唯独这场出了问题？
树荫下，凉风习习。
晏辞没有移动位置，背靠着树干，双手抱臂静息闭目。
他的确不能理解。
不闻不问整整两年，为什么还能说他依旧喜欢。
这场戏毫不意外地被搁置在旁，挪到了后面那组的拍摄安排。下午，剧组收到了饮料和水果的投喂，一问才知道是晏辞准备的致歉。众人在瞠目结舌中惊觉，拍摄调整的次数众多，但因为晏辞做出调整确实是破天荒头一回。
副导啧啧称奇：“不愧被称作楷模，业务水平高，对自己要求也不低。这习惯要被推广下去，这批新人的演技没多久就能被练出来了。”
王礼乐了：“这还拍什么戏，挨影城边儿上开店得了。”
副导哈哈大笑。
除去这一场戏，下午的拍摄极为顺利，顺利到副导觉得根本不用调整时间，趁晏辞状态满分，上午的那场完全可以接着继续拍。
王礼听了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笑着让副导去和晏辞沟通看看。等副导带着闭门羹回来的时候，才恍然王礼明摆着猜到了答案，所以建议他去的时候笑得那样意味深长。
因为晏辞的状态实际上一直在线，真正绊住他的是其他原因，而得王礼欣慰的是，晏辞他自己明确知道问题在哪里，这才没有答应副导去平白浪费人力物力。
王礼笑着负手而去：“这届的年轻人，一个两个的都不得了啊……”
他组里有这么个潜力无穷的后辈在，可算是拂了他在姓李的那老头前嘚瑟的面子。你那宝贝徒弟参展怎么滴，还不是到我组里来拍了戏，画的还不是我组里的人，还喊我老师呢。
嘿，让你得意！-
夜逐渐深了。
城市却依旧灯火璀璨，未眠人亦或是参与其中，亦或是心中有事。
晏辞无疑属于后者。
他在想。
王礼告诉他说喜欢就是无论过去多长时间，只要你看见TA就会心动，会想要情不自禁地靠近，那时候眼睛里闪出来的温柔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见的爱意。
晏辞不否认，他只是不理解。
明明没有过任何告白，没有得到过心上人的任何表态，自说自话地主动将所谓的心上人拱手相让。
之后过去整整两年没有任何表示，没有联系没有关心，凭什么说再度相遇之后依旧喜欢？如果是他——
忽地，晏辞的脑海之中发出嗡地一声。
如果是他？
晏辞阖眸，揉了揉眉心。
问题找到了。
晏辞是强代入性类型的演员，状态一直在线是他将自己彻底当作人物本身，在镜头前的行为对他而言只是向其他人展示自己过往的生活经历。
可塑性强也单纯是因为晏辞对一切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可以接受每一个角色的全部，或好或坏，或敌或友，且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
但今天他没有做到。
晏辞沉下眸子。
小韩昭会为了心上人做出一切退让，但他不会。
如果是他，两年、或者二十年，他都会频繁出现在心上人身边。等不来他想要的回应也无所谓，用恨的感情记住他一样不错。
……呵，也难怪小韩昭才是讨喜的那个。
问题是解决了，睡意也彻底没了。无由来地，晏辞抄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和小朋友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周前的电话，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说要寄东西找他帮忙，却是连地址都不问。
修长的手指滞在半空，而后鬼使神差地点进微博，输入了一个他记忆犹新的名字。
账号的主页孤只有孤零零的一条动态，动态底下的转赞评数量比上次看到的时候翻赠数倍不止。
距离发布过去快半个月，评论区却每天都会有新的催更和爆夸，还有一部分呜呜呜着骂负心汉，骗了她们的感情就跑，好生无情！
晏辞不禁笑了，确实无情。
专门开小号发他的画也就算了，关注都不给一个。不仅作画对象要求苛刻，账号都像是使用完就丢的一次性产物，可不无情？
原创动态没有，点赞的记录倒是能列出一部纪录片。
晏辞翻完小朋友全部的点赞记录，引起了他想去超话专区一逛的兴致。晏辞没怎么关注过自己，但早有听闻超话内人才济济，最不缺神。
点进超话没翻两下，晏辞看到了条收集齐柯眠晚拍的照片的一栋尖叫楼。
【上班没命了过来吸两口呜呜】
【晏神眼里有银河！！】
【之前我还不觉得，刚被总裁和K老大的路透创回来，现在看看简直把恋爱氛围感拉爆了】
【谁看了不心动啊啊啊 捂胸口.jpg】
【这眼神！麻麻我恋爱了~v~】
恋爱感？
往上翻回动态，晏辞看着照片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柔和。
喜欢……
他笑了一下。
原来会这么明显。
首页的夸夸楼一栋接着一栋，晏辞没有自恋到有看别人夸他的习惯，随便刷了几下，带配图的动态几乎都是用于引流点击，但同样也能找到一些特立独行的存在。
晏辞微微眯眸，意味深长的目光飘到一篇恨不得赶客的长图动态上。
【慎点慎点！！晏大佬x小助理！！含高雷（很雷的那个）】
……嗯？
续费助理的第57天
隔天中午, 柯眠晚约上段鸿和陆延城一起参观展览。
在外排队检票的时候，柯眠晚随手拍了张展馆的照片发给晏辞，四舍五入算做给赠票人汇报行程。
无愧于未开先火的名气, 一踏进场馆内部, 盛大而恢宏震撼感扑面而来, 一下子将人带入另外的师姐，跟着指引去探究隐藏在城市之内的别样空间。
东拉西扯着边聊边看，逛完偌大一个场馆需要接近两个小时, 能够看到的作品有限, 值得学习的东西无穷无尽。
走完一圈, 柯眠晚碰到了不少在馆内的前辈画家们, 尤其是收到了柯父特别关照的杨辈先生，带着一堆人风风火火赶来, 转身就把他卖给了其他大佬。
等摆脱大佬们的关注后回到门口，柯眠晚揉了揉笑僵的脸，心里苦极了。
他就知道！有父辈参与的事情最终绝对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抛开这些意外, 柯眠晚回望展览，万千感慨在心底交织。就像是交了一个见两个小时就不得不告别的朋友，有些意犹未尽, 但感觉到更多的是放松和满足。
回顾起看展时的感触点, 柯眠晚撑在栏杆扶手上，逐一在备忘录中几下。
去洗手间回来的段鸿看了眼思考模样的柯眠晚, 悄悄挪到陆延城边上, 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哎, 我家在附近不远处开了家新餐厅, 等会儿去试吃看看帮我参谋参谋提点意见？”
陆延城耸肩：“你找眠眠，我有事。”
“别啊, 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一次，给点面子。”
“真有事。”陆延城叹气道，“下次我自费去给你提意见行了吧。”
段鸿不喜欢强迫，放过大忙人：“行吧，不过你敢花我还不敢收呢。放心好啦，下次不管你们什么时候来都免单！”
刚听了一耳朵的柯眠晚：“？”
怎么有人暗搓搓在这儿骂他收房租呢。
看到柯眠晚灿烂的笑容，陆延城忍下笑意，看向段鸿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摊上事了”。可惜不能亲自看到结局，他看了眼时间，留下一句“保重”，背影果决且无情。
段鸿哈哈干笑一声：“眠眠…”
“学会了，我反思。”柯眠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怎么好让学长吃亏呢。”
“别别别我敢，不对我不……哎呀。”段鸿赶忙拉住柯眠晚，一路上软磨硬泡，硬拽着人跟他一起去停车场。
柯眠晚从来没提，但房租的那些事儿段鸿和陆延城都知道。
当初他们为房租的事争过好几次，眠眠根本没想过收，是他们上赶着给，结果争到最后各退一步，取了这片区域最低价的打折价意思意思。
眠眠收了却也没真收，把这部分全部扔进了工作室的公款里，他们日常补颜料和材料缺，商单模型打样工具，或者吃喝聚会才会从里面扣，笔笔可查。
陆延城发现的时候还真查过，结果跟他说和预计情况一样，眠眠自己的开支没有一笔算在里面。
他们悄悄地发现了，而后每次出去大采购都悄悄地多买分多东西回来。他们心照不宣，但传统一直保留到现在。
拉着柯眠晚到停车场，段鸿恭恭敬敬拉开副驾位：“今天厨师长联系我说进了批好货，吃到就是赚不对，就是我赚到！其他人都是走过场来的，眠眠你可得认真帮我把把关。”
直到柯眠晚坐上车，段鸿的碎碎念没停过：“哎对了，听说你们这学期开始不认工作室的证明了，等会正好去帮你开一张？多来打两天卡，实际上也没多大事，内容写点试吃啊食品监督什么的差不多。”
柯眠晚靠上副驾驶的椅背，发出了一声恍然的“啊——”
段鸿：“？怎么了。”
“……没什么。”
柯眠晚系好安全带，默默叹气。
就是单纯忘了他这位学长也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之一，不仅舍近求远，还多欠了个人情。
不过也还好是晏辞……反正他那边欠的人情算起来已经累计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程度了。
“所以你把头发全部染黄是因为想转战餐饮业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确切的关系，硬要说的话，或许某家拥有红绿发色的西餐厅老板会更加吸引猎奇人士也说不定？
段鸿面色复杂地摸了把黄毛：“那倒不是。”
絮叨不停的段公子罕见地被噎住了，张嘴欲言又止半天，实在没顶住柯眠晚期待的目光，干巴巴地坦白了。
这是个意外。
意外源于昨天他回去的时候正巧撞上他亲姐段澜在开视频会议，他为了不影响开会，小心再小心，随后卯足了力嗖地一下飞速上楼。多次躲避镜头的经验告诉他这次躲得非常完美，几乎不会进入镜头多少。
殊不知……
一堆杵在屏幕前的人型木头当中，嗖遛一下子蹿过去的行为非常引人注目。没反应过来的众人呆愣在原地，正在发言汇报的那人收到的惊吓尤为严重。
本来就紧张的脑子被吓成一团浆糊，印象中只记得闪过去了个又红又绿的东西，红的很红，绿得不多，然后在尴尬中恍然大悟：“哈、哈哈……没想到段总还有养鸡的爱好啊，我老家也会养，怪不容易的。”
段澜：“………………”
也是因为这个插曲，开车回家的路上，车内时不时就会响起一些不管段鸿死活的快乐笑声。
段鸿可怜兮兮地闭嘴，专注开车。柯眠晚在副驾，不可避免地就会看到身边的段鸿，接着就想起某些非常赋有画面感的场景，差点没笑到撅过去。
一直笑也很累人的！
……
没有安排的下午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这样的好日子最适合窝在懒人沙发里打游戏。
懒洋洋地爬上登陆界面，柯眠晚收到了来自叶子言的组队邀请。叶子言说起他这几天在假期，之后进到新剧组之后就要彻底忙起来了，所以这两天要把后面的时间都玩回来！
柯眠晚表示理解：“这就是你掉三段的原因？”
“啊哈哈哈哈哈……那什么匹配上了！”
柯眠晚笑笑，迟来地补上两句：“杀青快乐，进组顺利。”
叶子言十分捧场：“耶！托眠眠的福。”
他一激动大招放空，反手被敌方送回了快乐老家，紧急开启尬聊模式：“杀青嗯杀青，晏老师好像也快杀青了。”
毫不意外且习惯。
柯眠晚无动于衷，淡定地操纵蹲草丛的人物出去偷袭，成功到手一个人头。
听到叶子言的尬聊，他有些疑惑：“他不是男二吗？”男二杀青有这么快？！
“印象里是，因为当初我跟你抱有同样的想法。”叶子言摘下耳机，说着我问一下哈就消失了。
渐远的声音喊了声白哥，很快带着答案回来了：“不出意外这周四杀青。据说是单人的戏份过得特别快，然后把和唐哥冰姐一起的戏提上来拍了。”
这么一想就能够解释通了。
晏辞拍戏的通过率他亲眼所见，高得离谱。因为是游离在男女主之外的暗恋第三人，戏份通常是单人镜头。
快杀青了……他嘟囔道。
也不知道之后忙不忙，柯眠晚边砍敌方边神游，他在想改天问问晏辞，找个空闲的时间把上次的饭请了。
还一件是一件-
夜幕降临，两位黑色商务车陆续驶进负一层车库。
一行人接连下车，林鹿之因为查看新收到的消息落在最后，出来后关上门，他尽职尽责地喊住晏辞转达：“眠眠那幅画的买家暂时不清楚，不过有消息称看到他跟一个金发男性去了家西餐厅，那家餐厅目前是试运营阶段。”
晏辞隐藏起愈发阴沉的目光，跟上大部队。
电梯载着沉默的一行人缓缓上升，直到各回各房间左右分流的时候，林鹿之突然想起来个事情，连忙喊住晏辞：“晏哥，眠眠寄了东西过来，我让酒店全部放我房间了。”
径直回房间的脚步微顿，晏辞流畅转身，随即微微扬起下巴示意林鹿之带路开门。
带着人，林鹿之刷卡进门，对着房间里的包裹左看右看，将最大的一个家伙什小心翼翼地递给晏辞。
晏辞：……？
快递箱子十来厘米厚，面积很大却不算重。回到房间，晏辞习惯性走过玄关而后想起什么般折返，摸索着将磁卡放进电源开关。
他拎着快递，欣喜的目光仔仔细细扫过两遍面单，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
按耐住因猜测而跃动的心跳，顺手抽出刀具。晏辞的动作小心仔细，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无价之宝，而非历经颠簸的脏兮兮的快递纸箱。
锋利的刀在晏辞手上被治得服服帖帖，拆纸箱时一没划到他处，二没碰到里面——的气泡膜。
拆下来的纸箱暂堆一边，里面的东西被气泡膜里三层外三层牢牢包裹着，但已然能够窥得东西本身。
晏辞的呼吸不由得微微加重，手下的速度不禁加快，动作依旧谨慎。直到剥离保护用的气泡膜，一副完完整整的画作静静地立在面前。
指点轻轻抵上玻璃板，试图借此触及被画者列为【美好】的世界。
良久，晏辞忽地笑了。
埋藏在心底的某种情绪正在极速成长。这一次，他选择放任。
晏辞始终轻轻扬着嘴角，手指规律地敲击画框，思考该用什么样的理由主动出击时，这才迟来的看到了小朋友今天给他发的消息。
悠然惬意的心情在电话铃中肆意增长，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悦耳的应答，蠢蠢欲动的野狼好耐心地收起锋利的爪子。
“是我，没在忙？”
“在打游戏。”
晏辞挑眉，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还接？”
“没办法，前车之鉴。”柯眠晚在心底一遍遍告诫自己对人情大老板温柔一点。
但显然在这个欠揍的声音面前人情和记仇是两码事，半点不妨碍他翻出旧账：“我可不想因为主动失联让你跑一趟警局。”
晏辞假装没听出来话里的揶揄，附和道：“不错，这个习惯可以保持。”
电话那头的柯眠晚呵笑一声。
“去展览了？感觉如何。”
“感恩老板送票，启发很大。”柯眠晚向来对事不对人，“对了，我给你们寄了快递有收到吗？酒店说收到后联系过你们。”
“贺卡和证明资料啊，收到了。”
嗯？
柯眠晚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那么大一幅画总不至于丢了吧？
而后一细想，柯眠晚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用来平复自己想捶死对面那人的冲动。
那几张纸他跟画塞在一起寄过去的！！！
刚结束一轮对战，柯眠晚平静地关上了游戏，全神贯注地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收到什么了？”
对面那人理不理但气壮：“知道我没说画啊？”
带笑的声音意有所指：“是谁那天跟我说画早就有主人了？”听上去声音还怪委屈的。
“有啊。也不知道是哪位老板那么有闲钱扰乱市场，开价五十万。”
某位扰乱市场的老板笑了：“那怎么不卖。”
“我又不是黑心资本家，而且……”而且他本来就打算送过去，毕竟出了那么贵的颜料费呢——当然，某人嫌弃的话另说。
晏辞像是没听出来柯眠晚险些脱口而出的真心话，明知故问道：“而且？”
柯眠晚撇撇嘴：“而且你嫌占地方可以还给我。”
晏辞笑了：“这句话用而且接续有点奇怪吧。”
听到柯眠晚准备反击的吸气声，如愿以偿的晏老板乖乖见好就收：“而且我家墙都空着，它们说最好多几幅作伴。”
柯眠晚：“？”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不愧是你家墙壁，天天耳濡目染都成精了。”
“错了，开个玩笑。”
磁性的声音柔和许多，多了几分哄人的意思。
哼，认错速度倒挺快。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却也都没有选择挂掉电话，片刻的沉默让柯眠晚更加认定晏辞这通电话打得不简单。
剧组结束学校的取景后搬到了更加偏远的区域，为上下戏方便，晏辞他们在新取景地附近重新定了酒店，还好柯眠晚在寄东西之前向温照确认过地址。
问完地址，温照免不了会和柯眠晚聊起晏辞。温照没把眠眠当外人，一股脑地将晏辞近些日子来的连轴转和颠倒昼夜的事情拿出来向眠眠诉苦。她知道眠眠和晏辞还有联系，想着让他劝劝这位工作狂对自己上点心。
柯眠晚应得非常心虚，心道还好温照不知道他这几天……咳，大概和晏辞半斤八两，谁让安静的夜就是那么容易让人热血沸腾。
不过后来温照提及的事情不由得让柯眠晚严肃起来。
她说，晏大佬最近把自己奉献给韩大会长了，看上去是温柔学长好接触，但她至今没习惯该用什么方法跟韩会长接触，愁死了。
也是巧，早上刚说完晚上晏辞就打了电话过来，所以柯眠晚多多少少留意了些，只是听到现在……没觉得晏辞哪里有问题，欠揍感一如既往甚至有升级进化的趋势，哪里是温温柔柔的韩会长干得出来的事。
但是既然应下了帮忙劝人的活，柯眠晚尽职尽责顺嘴问了句：“最近…挺忙的？”
“不忙。”
“睁眼说瞎话。”
小朋友说得理直气壮，有这一问的起因经过不难猜。晏辞无奈道：“说吧，告我状的人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认错态度不见得有多少，但晏辞一副等待他罗列罪名，而后上诉陈情，义正言辞胡说八道，为自己辩解证明的反应让柯眠晚一扫闷气，顿时身心舒畅。
“这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吗。”柯眠晚故意咳嗽一声，开始罗列罪状，“工作狂连轴转，不好好吃饭不睡觉，对自己要求过高，太过温柔——”很吓人。
读到这里柯眠晚微顿，随后不着痕迹地接着说：“喜欢逗人，态度一般，性格恶劣。被告人有什么话说吗？”
晏辞哑然失笑：“我还有辩驳的空间吗，法官大人都这么说了。”
一秒，两秒。柯眠晚真的没听见晏辞的反驳，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地说：“你没真信吧？后面是我瞎说的。”
“嗯，我知道。”晏辞声音平静，“作息我会注意，至于其他的……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被告人吃饭睡觉都做不好，这句话似乎没有任何信服力喔。”
晏辞笑了下，长长地嗯了声，突然说：“想来剧组体验一下杀青吗。顺便可以亲自过来监督，看看我有没有悔改。”
柯眠晚拿起水杯，浅浅敲出一个问号。
暂且不谈后面那个莫名其妙的顺便，杀青……有什么好体验的？
他没见过猪跑但吃过猪肉，杀青再隆重不也就是导演组送束花然后全剧组恭喜杀青这么两个流程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神秘环节吗？
接好水坐下，柯眠晚缓缓道：“不用看都知道你没有。”
横跨半个市的另一头，晏辞轻轻笑了下，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意，棕黑色的眸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不由得暗下去几分。
“是我杀青，有空来就来看看，也算有始有终。”他看着画作，指尖抚过精致装裱过的画框，又说，“后面的工作不一定在本市，温照她们也一直想跟你聚聚。”
经晏辞这么一说，柯眠晚心动了。
艺人在全国东奔西走是常态，同市都不怎么见面，跨省就更加不可能了，确实该把握住时间聚聚。而且杀青可以送花，正好可以还回去一次。
送什么花好呢……柯眠晚不自觉看向窗台还能勉强坚持的向日葵，想着：是个问题，回头问问叶子言有没有禁忌好了。
后来晏辞又说了点什么，柯眠晚在认真思考回礼的问题没怎么留意，只记得自己嗯嗯啊啊了好多声，最后再次收到了某人刻意咬重音说“晚安好眠”的调侃。
……绝对是故意的。
柯眠晚愤愤给晏辞记上一笔，他这就改微信名！-
代表自动录音的倒计时还没跑完一圈，就被晏辞照例摁断。
相比微信电话的便捷免费，晏辞更加愿意直接打电话过去的原因也只是因为这个罪恶的功能。
不过无所谓，没人知道。
确认保存，晏辞对着屏幕沉吟半晌，忽地自嘲一笑。
回应敷衍倒也罢了，时间地点一项没问，他这位可爱的小助理是想去哪儿给谁庆贺杀青。
没关系，他会记得发。
会来最好，若是不来他也能打电话声讨。
左右都是他赚。
续费助理的第58天
隔天早上, 柯眠晚懒洋洋地刚走出房间就被客厅刺眼的阳光晃到了眼。
他记得窗帘昨晚下午把窗帘拉上了。
闭着眼睛缓了会儿，柯眠晚试探性地睁开一条缝，就见一头黄毛亮的发光, 杵在客厅架上了画架。
缓回来的柯眠晚打了个哈欠, 在看到客厅站着的熟悉的身影时, 心下了然。果然，工作室里出现的所有问题都离不开他亲爱的学长。
段鸿穿着他那离不开的夏威夷风衬衫，占据了两种截然不同款式的拖鞋, 并且非常有艺术感地穿着一只红袜子, 诡异的风格被穿在一起, 看起来……更加诡异了。
但或许这套穿衣风格在多年之后能成为一种新式潮流也说不定。
收回对艺术的尊敬, 柯眠晚绕到旁边换了一个角度，看到了困扰潮流鸿哥的问题。
被夹在站立高度的画板上布满了颜色, 完成到这副模样估摸最少要一个小时，对于上午从不见人的段鸿而言实属不可思议事件。乍一眼觉得没什么，仔细一看, 柯眠晚不由得咦了声。
站在原地看不出什么，然而一旦稍微换一个角度就能发现，画面的色彩会发生微妙的变化。绕着画布走了半圈, 柯眠晚恍然一般点头点赞。
画布正常是二维平面, 颜料却靠着厚度被做出了三维的感觉，段鸿在调出厚度的基础之上加入了微妙的渐变色, 这才做到了同一张画走到两处极端视角看的时候, 会看到大相径庭的画面——理论上来说, 现在眼前摆着的只是幅半成品。
“立体画……”柯眠晚呢喃道。
这个确实可以试试。
听到声音, 段鸿回神赶忙拉住眠眠：“哎眠眠你快帮我看看，半个小时, 我的画布半个小时没有自己上色了！”
柯眠晚看出来了，被拉着过去突然看出来了点熟悉感：“这是参赛设计的升级版？”
“是啊，反正也是闲着，突然想试试立体画做效果就拿它练练手咯。”
段鸿语气轻松到好像就是画着玩玩，但纯属玩玩的心思一般不足以让人，尤其是一个赖床的大少爷六点出门过来取光架画板。柯眠晚半信半疑瞥了他一眼。
段鸿摸了下鼻子，双手合十：“好吧我承认，原本是想看看能不能赶上截稿日期做点创新，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组队比赛，太没面子会影响工作室名声的好不好！”
面子？
什么东西，他有吗。
嗯……不过工作室得有。
就在上个星期，段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小组设计大赛拉着他们参加，参赛人员要求是在校学生，并且三人组队，要求是根据提供的资料和房型设计出两套方案。
段鸿兴致勃勃自领一套设计任务，柯眠晚想着手上正好有未被采用的设计方案，倒是可以废物利用一下，重在参与。二缺一，陆延城非常大方地表示同意在组挂名，当吉祥物。
参赛的两套设计在前天得到了全票通过，就等周五参赛当天带着东西去。提前四天完成，四天！柯眠晚扬眉吐气了把，以为这次他们终于躲过了DDL诅咒，没想到啊，在这儿等着呢。
不比油画，无关的一笔两笔还好，可一旦确立画面基调除了重来无力回天。
柯眠晚左看右看，斟酌说：“这个我也不熟悉，硬要说的话……你想做的色相跨度太大，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单从观者角度看的画能感觉到水平面颜色渐变的震撼，但俯视角度很乱，可能会因为影响观感减视觉分。”
但想法绝对是个惊喜。
段鸿走近低头看看，又蹲下去抬头：“是哦。”
没几秒，段鸿恍然：“哎有了，我试试降低饱和加全渐变，眠眠你是天才！！”
嗯？他什么都没说啊…？
柯眠晚瞄了眼进入状态重新来过的段鸿，下意识侧过脸，揉了揉微微发烫的耳尖赶忙溜走。
段鸿的创意给了他灵感，柯眠晚突然想到他完全可以花的立体画代替常规花束，也能避免和剧组准备的花束大差不差避免尴尬。
倒水开火，蒸笼上层蒸着速冻包子，下边煮着玉米，等柯眠晚洗漱完便熟得差不多了。简单弄完早饭，柯眠晚给自己倒了杯豆浆，在网上找到立体画的教学视频下饭。
半小时过去，饭吃完了，视频的进度放眼课程而言可谓是纹丝不动。
柯眠晚撤回了一个想法。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突然失去目标，他趴在餐桌上百无聊赖，漫无目的的目光划过墙上的装饰品，柯眠晚突然一拍桌。
所谓的立体画是因为画面产生出立体感而有的通俗易懂的称呼，正式名称叫做浮雕画，雕塑和壁画都会设计这部分知识。
段鸿是雕塑，陆延城壁画。
所以……他直接问学长不就搞定了？
柯眠晚花了两秒思考觉得应该还能救一下，放弃等到上手也不晚。
段鸿在给参赛作品做进阶处理，求助的消息被柯眠晚私聊发给了陆延城，陆延城欣然同意并且表示下午就可以来，又问柯眠晚想要画什么，方便他估计要带多少雕塑膏过来。
看到消息，柯眠晚陷入沉思。
这真的是他能随便点的单吗，重点分明在他能学会什么！
据叶子言问到的结果，剧组杀青送花没有什么特别的禁忌，只是多了一个由头，按照正常送花的流程和用途来即可。柯眠晚放宽心，挑挑选选半天把昙花和夜来香定为初级阶段的目标。
等到下午陆延城带着工具和颜料上楼，瞥见客厅里和浮雕画斗争的段鸿，扶了下眼镜，不明所以。
怎么两个人突然一起和浮雕画过不去？
昙花和夜来香的主色调都是以白色为主，但是纯色的作品很难直接出效果，陆延城建议在白色定底的基础上分别加上冷暖的点缀，尤其是做厚度的花瓣，稍微带上一点颜色就能非常容易出视觉效果，成就感更高。
柯眠晚想了一下，把决定好的构图和感觉告诉陆延城。
他们这次是速成，不是正经领路进专业的教学，让陆延城首先形成画面感，针对性地教学最为有效。想象很美好，但实现往往……有那么一点坎坷。
直到颜料和泥塑刀的使用方式为止，陆延城边讲边上手实践，教学详细且透彻。等陆延城来之前，柯眠晚自己找过好几个视频看，对一些专业手法有一定了解，跟着亲自在画纸上试了几次慢慢找到了感觉。
然后坎坷来了。
柯眠晚举着刀，眼睁睁看着正式作画的陆大师一句话没说，画上去撤回，画上去撤回再撤回，反复尝试修改了两遍，才知道了最适合的下笔顺序一样，逐步推进进度，专注到好像忘记了自己最初来这里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了柯眠晚无言沉默但炙热的视线，陆延城笔下的昙花画得大差不差了，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头解释：“我只是专业相关知道原理，勉强能画，不会教。”
“看出来了。”柯眠晚忍笑道。
幸亏他有些不太妙的预感，早就席地而坐了。
他撑着脑袋，边看边整理原理和方式，见陆延城无措的模样，笑着说：“你接着画，我再看看。”
这也是一种学习，既然是学习，那么学成的方法便会因人而异，柯眠晚就觉得陆延城的教学有条理且有效易懂，非常适合他。
首先最开始对画具的认识，尝试掌握使用方法，再是如何调色做渐变，最主要也是从来没接触过的方法掌握了，后面的发挥全看画者本人的意愿，的确没什么好讲的。
亲眼看看别人是怎么处理的细节，作画顺序如何安排，不同花瓣的厚度用什么角度下笔怎么修调等等，做到这些重点节点心里有数，最后剩下来的也就是画画最基本的那套东西。
而且陆延城自称的勉强能看……属实是放到课堂上会把听课的学生气到升天的程度：《如果这叫勉强》。
越到后面，陆延城画得愈加得心应手，没用多长时间便完成了例图演示，柯眠晚捧场鼓掌，一撂袖子就开干。
观摩绘画过程本身就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更何况是有美术基础的小学霸。陆延城在旁旁观，只在最开始提醒了两句，再往后看到柯眠晚自己加创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任务完成，转而去关怀一下另一位更需要帮助的人。
陆延城抱臂踱步到段鸿背后，莫名其妙地看着上蹿下跳不知所谓的这人。
段鸿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眠眠不画了吗？”
“是毕业了。”陆延城说得理所当然，接着问他，“你在发什么疯。”
“？毕业？！”
段鸿不信邪，扒拉着门悄悄往里面探出头，先是看到了示范，又瞄到了创新进行中的“新手”作品震撼不已，回到客厅里的时候脑瓜子依旧嗡嗡的。
有些事道听途说一下就够了，倒是也不缺亲眼所见的颠覆感。
“假的吧…假的吧！眠眠说不会一定在诓我！”
陆延城懒得理他，他看向中道崩殂的进阶版问：“这个想做什么，裸眼3D？”
“类似。”段鸿想了下，没能想出更加确切的形容，“你看我这个渐变做得不错吧。”
听到陆延城勉强嗯了声，他自信一笑接着说：“就是现在遇到了点麻烦，光顾着角度渐变了，忘了强调中心区块和层次感……好累啊，不想重画了。”说到最后，他苦着张脸，写满绝望。
陆延城莫名其妙：“直接上色不就好了？”
“啊？”
“喷漆，或者直接上笔刷涂色。”陆延城严重怀疑段鸿的智商是不是被狗吃了，不能理解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一样，“模型上色没见过？”
“哦！哦！！”
对比太过惨目忍睹，陆延城拍了拍大少爷，语气略微后悔：“我应该让眠眠出来教你的。”
段鸿：“。”
他好歹是个和浮雕交叉的专业人QWQ
“砂仁珠心啊陆哥！”
听到哀嚎的柯眠晚探出头来，看向段鸿的眼神充满关爱。
首次挑战浮雕花卉的成品看起来像模像样，柯眠晚非常满意，至少玩得很开心。这两天柯眠晚持续跟进许莹门面的方案改动，又见缝插针完成了策展的一期方案，等想起来要去“顺便”参与杀青的时候，太阳已然在不知觉间升起。
反复确认杀青的日期和时间，柯眠晚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没错过。
早上加班加点给浮雕花卉按上简易画框，柯眠晚看了眼时间，慢悠悠点了外卖，接着去洗了个澡提神。
剧组的取景地址远了十来公里，柯眠晚手上提满了东西不方便，下楼前奢侈了把喊了车，然后在路上给温照提前发了消息。
不比兼职期间，他现在是无证游民，是剧组的重点防范对象，没人接应通气进不去线内。
幸运的是温照回复消息极快，柯眠晚刚下车就看到了拿着临时工作证出来的温照。
“眠眠！好久不见啦！”温照笑着打招呼，而后把工作牌往柯眠晚脖子上一套，“晏大佬说你可能会来，我和林鹿之震惊了好半天，最近怎么样，记得别忙过头跟晏大佬学作息颠倒。”
刚熬了个通宵的柯眠晚略微心虚道：“…好！”
说话间，温照领着柯眠晚悄咪咪地回到剧组，和工作室的自家人打过招呼其乐融融地聊了好一会儿，这才指了指片场小声说：“晏大佬还有一场戏，稍微等一下。”
柯眠晚也小声回道：“好。”
找了个地方坐下，柯眠晚抱着怀里的东西，静静地看向片场。
熟悉的剧组熟悉的氛围，一下子将柯眠晚拉进了还在组内兼职时候的回忆，明明过去快大半个月，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晏辞依旧活跃在镜头前，他还和之前一样坐在休息区看。
清风拂来，蝉鸣不止。
数日来的忙忙碌碌就好像静止在此刻，能够忙里偷闲，享受片刻惬意。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那场戏，镜头前的那人却再无当日半点迷茫。
热恋中的两人在林间小道上嬉笑甜蜜，看着彼此的目光中满是真切溢出的爱意。殊不知在数十布外的树干之后藏着形单影只的身影，他的眼中或是欣喜或是羡慕，亦或有不甘，但最最显而易见的，不过是刻意隐藏在百感交集之中的深深爱意。
只一瞬，正正好好。
导演的“cut”瞬间叫停镜头前所有的感情迸发，数双期盼又紧张的目光纷纷落在监视器上。
副导看着新鲜出炉的拍摄片段，啧啧称赞道：“真神了。”
就这么两天，给出来的东西和上一次截然不同，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一颦一动无懈可击。
王礼没发表评论，但面上始终挂着的满意笑容说明了一切。
“过！”
“ohhhhh！！！”
场内骤然响起一片欢呼。
“韩会长杀青快乐！”“杀青快乐！”“快快，花！！”
芬芳的花香扑面而来，一捧巨大的花束被送到晏辞手上，他笑着道谢，又猛地似有所感般，忽地回首。
恰一抬眼，温润的目光越过层层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到休息区的某道身影上。小小身影抱着一束花，正看着他。
晏辞先是略微诧异，随即喜上眉梢肆意开怀，闪动的眸中揉入真切的星光。
周遭的欢声逐渐失真，慢慢远去，身边仿佛隔着层屏障似的，唯有眼中的那到身影清晰明了。
他欲动身，周围的告别声却来的更快，一下子将他包围，再抬眼望过去，那道身影却不见了踪影，好像一场梦。
待到应付完陆续前来庆贺他杀青的工作人员，晏辞径直回到休息处，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所有人。
“晏大佬聊完啦？”温照看到来人的气场恢复到正常期时的随性，顿时轻松不少，“不过眠眠接你的岗，被王导拉过去了。”
收回寻人的目光，晏辞淡淡嗯了声，放下手里的花拉开板凳转身坐下。
藏起上扬的嘴角，故作平静道：“我等他，你们准备一下把车开过来吧。”
“也行。”林鹿之说，“等会儿眠眠是……”跟我们的车送回去？
晏辞看了眼林鹿之：“不急，先找个地方吃饭。”
林鹿之愣住：“啊？那庄总那边的会怎么办。”
“推了，我跟他说。”晏辞不紧不慢地说，“谈的不是正事，不着急。”
林鹿之想想也对，反正找庄简也就是汇报他晏哥想休假一段时间的安排，没其他什么事。
既然晏辞说他来搞定，林鹿之也不打算多操这份心，立马带着人去车库，温照则是去和化妆组的小伙伴们道别收拾收拾东西。
送走所有人，晏辞两腿||交叠，支着桌子的手撑住下颌，惬意的视线扫过剧组，在片场旁边搭建起来的棚内找到了柯眠晚的身影。
也不知道王礼找柯眠晚聊了点什么，小朋友微微低下头腼腆一笑，手里的花被约抱越紧。耳畔的色彩看不清晰，但想来定是绯红一片。
看样子还没习惯被夸，多练练也好。
私下里的王礼在讲到起兴时滔滔不绝，瞧这架势，小朋友被“约谈”的时间怕是不会短。
晏辞微微眯起眸，面上毫无愠色，不仅丝毫不心急，反倒乐在其中。
他坐在翘首以盼的位置，而柯眠晚变成了自己行动的中心。
好不容易被压下的嘴角再度扬起。
还好，他向来很有耐心。
续费助理的第59天
剧组的拍摄仍在继续, 王礼意犹未尽地砸砸嘴，总想接着拉住柯眠晚唠点什么。
多么优秀好孩子。
念情，知道回来看看。可惜了回来的日子是晏辞的杀青日, 而不是剧组的。
拍摄进度不能落, 王礼拍了拍柯眠晚的手臂：“等之后空了, 咱们徒孙再寻摸个日子聊聊。”
柯眠晚笑笑：“好，您忙您的。”
“哎。”王礼满足了。
他随便那么一抬眼，打大老远就看见了晏辞, 那眼神他熟啊。
“嚯, 打哪儿来的望夫石。”
长辈在面前, 柯眠晚把八卦之心收起来贴上封条, 听到这句话时猛一下险些没憋住笑。
这是什么诡异的形容词。
王礼摸摸下巴，思考道：“晏辞那小子是在等你吧, 去吧去吧，杀青了好好聚聚。”
柯眠晚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望夫石？晏辞？
八卦竟然还有他的事儿？
或许是王礼先入为主的诱导让人难以忘却，根本不用他刻意去找八卦源头的位置, 某道炙热的目光实在不能再明显。
看到晏辞，柯眠晚可算是明白王礼的形容词是怎么来的了。
周围的人匆匆忙忙，只有晏辞散发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惬意悠闲。仿佛他才是误入片场, 等着接人回家的外人。王导精准无比的形容词在柯眠晚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定是他的问题。
柯眠晚调整呼吸。
可恶, 早知道他应该学点清心咒的。
背不出清心咒，柯眠晚一路上在心里默念南无阿弥陀佛, 虽说求的对象不一样, 但对分散注意力有奇效。
隔着桌子, 柯眠晚在晏辞面前站定, 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双温柔的眸子。默念阿弥陀佛的心声戛然而止，大脑却没再纠结望夫石的形容, 而是在霎那间陷入一片空白。
“欢迎回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柯眠晚别扭嗯了声。
晏辞挑眉：“没有话想对我说？”
“喔…”柯眠晚缓缓回神，迅速秒了眼桌上惨遭放置的花束。单从配色上看，和他手里的只有六分像。
柯眠晚暗自庆幸，还好他让店家换掉了原先的搭配，否则两把相差无几的花一前一后送过去的尴尬程度足以送他去火星。
成功避免了最大的尴尬，柯眠晚放松不少，他抬手往前一推，把花束递到晏辞面前：“杀青快乐。”
“谢谢。”
晏辞双手接过花束，垂眸端详了许久。
柯眠晚站着，看不到晏辞的表情，见晏辞迟迟没有说话，心底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飞速过了一遍所有可能导致他不喜欢的缘由，可惜搜寻无果，想着说点什么找补回来，就听面前这人笑着说：“大艺术家的审美果然无可挑剔。”
柯眠晚先是一滞留随后在晏辞的得逞的笑容面前回以微笑。
差点忘了，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最讨喜。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慢慢靠近，坐在中间排的林鹿之探出头来，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上车。
杀青收工，连带着需要打包带走的东西也多，所以他们开了一辆能装更多东西的七人座保姆车过来。两位保镖的奔驰跟在后面，约等于可以空出保姆车三分之一的位置放其他东西。
最后上车的晏辞顺手把剧组送的花束放到后排，顺理成章地选择和柯眠晚并排坐中间。
兀自整理好手中花束外层的缎带蝴蝶结，晏辞不经意一瞄，借由余光瞧见了柯眠晚抱着个方方正正的画框，看起来有点打算，但一直按兵不动，只在悄悄瞄他被抓包的时候迅速转移视线。
跟只小猫似的。
胆子不见得多大，却不知道试图引起他人注意的行为有多么犯规。
晏辞笑着看过去，扬了扬下巴指向他怀里的东西：“送我的？”
柯眠晚瞄回来，顺着台阶下楼，勉强递出去：“嗯。”
晏辞又问了句能拆吗，柯眠晚却跟没听见一般，看向窗外。
不拒绝就是同意。
有过上一次的拆箱经验在手，晏辞熟练的动作依旧带着珍惜。
遮掩用的帷幕慢慢落下，冷冽的银色画框内静静地盛开着一朵神秘而幽静的昙花。
立体造型的昙花活灵活现，晕染着浅紫色的花瓣加强了画面的立体感，周遭的错落有致的三朵夜来香通过花瓣的厚度做出前后关系，加强了空间的层次感。映入眼帘的画面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绽放的昙花现出了它最为惊艳的一幕，却永不会凋谢。
“我也要看！”就着晏辞托举展示的姿势，坐在后排的温照兴冲冲凑过来狠狠哇了一声。
“震撼到我了！这是怎么做的，好神奇啊。中间的是不是那个晚上开花的叫什么，嘶……叫什么来着。”
“昙花。”晏辞说完看向身边的作者，似乎在确认答案，“旁边的是夜来香？”
柯眠晚有点惊讶晏辞竟然认得出。
昙花名声在外还好说，夜来香可不多见。
得到小朋友的肯定回复，晏辞把两种花记在心里，又问：“这好像不是油画？”
柯眠晚看向他。
晏辞慵懒地靠着椅背，闪着光亮的眼眸注视着画面，表情十分柔和。
虽然没有第一句话就听到评价，但从晏辞的表现看不出嫌弃的意思，这他就放心了。
他点点头：“浮雕花卉，勉强算是雕塑的一种……我也是第一次画，还能看就行。”
说着柯眠晚突然想起什么般欲言又止。
他才想起来，昙花最有名的还得数“昙花一现”这一成语故事，而昙花指代的意向多数偏向转瞬即逝的美好，一听就不适合当成礼物送。
柯眠晚准备的时候专注于印象，完全没有考虑这一层，现在想想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偏偏想撤回也完了。
迎着晏辞耐心的目光，柯眠晚索性直截了当摊牌直说。
尴尬总比误会好。
他轻咳一声：“那个，中间的那个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感觉挺适合你的…不是，嗯……”
完蛋，他在说什么胡话。
含有笑意的目光看着快熟透了的小朋友，晏辞轻笑一声接过话头：“月下美人。”
“没想到我在柯助眼里的评价这么高。”
颇为愉悦的声音缓缓抚平了柯眠晚快打成死结的百口莫辩。
晏辞似乎知道柯眠晚想说什么，从容的声音如涓涓清凉，一点一点抹去他不知从何处解释的焦躁。
“正因为难得一见，昙花盛开才会有吉祥和幸运的象征。”
听到这里，有意避开提及昙花的温照愣了又愣，目光震惊。
她相信眠眠画的时候没考虑到，但她万万没想到昙花竟然还能这么解读？！
柯眠晚也听愣了。
这可不是昙花象征意义的主流解读方向。
晏辞却依旧从容平静，里外里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晏辞认真感悟的目光落在画面上，随后看向柯眠晚，笑着说：“借你吉言。”
昙花一现，亦是惊鸿一瞥。
浮雕花卉复刻出昙花盛开的模样，不会枯萎凋零，在画中永远留下了画者单纯热忱的美好祝愿。
愿他惊鸿永存，愿他吉祥幸运长在。
礼物从不需要解释。
因为是礼物，因为礼物本身边天然包含着赠予人美好纯粹的祝福。
柯眠晚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晏辞这类人有时候就可恨在太会说话，睁着眼睛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偏偏是这种过分温柔最为犯规。
晏辞看了看放在身边的花束，又看了看手上立体花，结合小朋友犹豫躲闪的反常规表现，隐约意念到什么，笑吟吟地看向身边人：“这才是原本给我准备的？”
“……也不算。”
言语上是无情的否定，柯眠晚的耳尖却在慢慢升温，逐渐泛成养眼的粉红色。
晏辞自然不会错过这道格外诱人的风景线。
他猜对了。
为他学的新技能？是怕他不喜欢，所以紧急补上了花束作为保底？
不管答案肯定与否，无尽的暖意轻轻柔柔地流经肺腑，空落落的心脏被填充得满满当当，舒适极了。
“好看。”
柯眠晚充耳不闻，默默把身子转向车窗，心里忍不住腹诽道：这人能不能换个形容词！
晏辞又欣赏了一会儿，眼见柯眠晚越来越不想面对他，身子几乎都要正对着旁边的车门了，这才作罢。
小心翼翼地将画框塞回原包装，晏辞“顺嘴”一说：“回去挂它哥旁边。”
柯眠晚：“！”
软乎的座椅被羞愤的手指按了又按，从容的表情之下，心中响起了无声的咆哮。
挂挂挂挂你个大头鬼！！怎么还认上亲了！
而且这个人嘴里说的话不能全信，当在哄他，听个乐就行了。至于挂还是不挂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会莫名其妙去晏辞家里查岗。
在副驾的林鹿之心里拔凉。
后面的哑谜他听不懂也就算了，杀青画……他也想看。
下午两点半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勉强算为午餐的聚会选在了一间私家菜馆，相互都是熟人，相处起来气氛轻松愉快。
吃到一半，柯眠晚借口去洗手间，出门后转身直奔收银台。大部分高端饭店都是先餐后款，
“结一下8房的单。”
前台的小姐姐记得前面这位小太阳系的帅哥，笑着悄悄提醒道：“晏老师的单都是直接刷账户余额的。”
低马尾的小姐姐掩住嘴，目光突然越过柯眠晚，笑得更开心了：“晏老师。”
柯眠晚微微一僵。
和前台的小姐姐打过招呼，晏辞上前拦住打算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撤回楼上的柯眠晚，笑意不减：“柯老师偷偷来这里是做什么。”
明知故问。
柯眠晚早就不是第一次被晏辞逗的那个柯眠晚了，在晏辞面前，他做好了所有尴尬的准备，当真实面对之际选择坦然接受，且可以越抹越黑：“做一点偷偷摸摸的事。”
晏辞眼底的笑意更甚：“想耍赖？”
“嗯？？？”
柯眠晚的淡定和从容被这句从天而降的黑锅砸懵了。
晏辞不介意帮忙回忆，不紧不慢地说：“上次约的应该是只请我一个人吧？”
喔，上次说的报酬啊。
柯眠晚瞥了晏辞一眼，绕过他上楼：“请屋及乌。我都没嫌吃亏，你倒不乐意了？”
“怎么好让柯老师吃亏，”晏辞跟在后面，“否则我这个黑心资本家的名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好好好，还委屈上了。
柯眠晚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这位酷哥对外的冷漠可靠是怎么装出来的。
“就你会说。”柯眠晚没忍住吐槽，“我记着呢，没忘。”
“真的？”
极度不相信的语气点燃了柯眠晚的争辩欲：“要不你录音为证。”
晏辞微微扬起脑袋，点这头说：“也行。”
说着他拿出手机，一副当场取证的模样，气得柯眠晚捏紧拳头，抡起手臂，找准落点对着晏辞的肩膀——不痛不痒地锤了两下。
“真想录啊！”
他就随口说说，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就在这时，出来去洗手间的何叔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在门口。
他就多喝了一杯玉米汁，怎么看到了……眠眠殴打老板？
柯眠晚裂开了，但试图挽回形象。
收敛起拳头，他标准站好，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何叔恍然般点头。
难怪小林总说老板喜欢欺负眠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有意多看了一眼老板，了然的表情忽然又愣了一下。
他上次见老板这般放松是什么时候？或者，他真的有见过吗？
何叔摇摇头，不打算继续想。无论原因是什么，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好。
“注意安全，楼梯上不要打闹。”
叮嘱完两个人，何叔若无其事转身走去另一边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柯眠晚和晏辞收敛几分，一前一后安安分分地走回去，但也没安分几秒。
“背上好沉，柯老师数数看有几个锅了。”
柯眠晚哼笑了声：“锅多不愁，晏老师身体这么好，三五个总不会背不动吧？”
晏辞笑了：“从哪儿看出来我身体好。”
“从——”画室里一对一的场面浮现眼前。
匀称的肌肉，若隐若现的衬衫，还有……
挥散脑海中要命的画面，柯眠晚瞬间止住话头，瞪了眼故意诱导回答的某人：“从你现在还有空贫嘴。”
—
磕磕绊绊吃完午饭，一行人根据接下来的行程重新分配车辆。晏辞带着柯眠晚上了林鹿之的车，把眠眠送回去之后回一趟公司，而其他人则是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车厢内寂静不已，窗外的景色如同过眼云烟。盯久了窗外也会乏味，柯眠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有食困，有疲惫，连日来的忙碌和作息颠倒的后遗症伴随着哈欠一齐涌上头。
思维停滞，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柯眠晚试图眨眼提起精神，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完全不听使唤。
好困……
外面街道的景色陌生一片，想来距离他家还有一点距离。
柯眠晚放弃挣扎，静悄悄地闭上眼。
就眯一小下。
失去意识之前，他只感觉有人往他身边靠近，熟悉又好闻的檀香气环绕包裹，送走他最后一丝疲乏。
晏辞沉下肩膀，稳稳接住了小鸡啄米半天了的脑袋。
他慢慢将自己的气息放轻，减少一切干扰，负责任地担任起枕头的新角色来。
一呼、一吸。
有规律的律动伴随着另外一个人的温度自肩膀传来。
起初还能静下来的心逐渐开始按耐不住，疯狂地想要寻到些什么聊以慰藉。
晏辞微微沉下眸，余光不经意晃过小朋友的侧颜。
明知饮鸩止渴只会换得更大的躁动，他不仅这样做了，且试图继续越线。
金灿灿的阳光似乎也不愿意打扰熟睡的小朋友，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偏爱，蹑手蹑脚地、静悄悄地洒进车内。
贪恋的目光正大光明，一寸寸地移动，恨不得将眼里的这人吞噬干净。
林鹿之一抬眼就看到后视镜里晏辞写满不怀好意的眼神，可是说晏辞放肆张狂呢，周身的气场又是前所未有的静谧和温柔。
不对啊，他晏哥怎么坐这儿来了。
他刚想张嘴说点什么，后视镜里那双深色的眸子带着警告的意味朝他看来，和适才的柔情兼职判若两人。修长的食指抵住唇，明摆着让他闭嘴噤声。
林鹿之耸耸肩。
好吧好吧，他不说话就是了。就是他怎么觉着……后排的气氛怎么看怎么怪呢？
黑色奔驰缓缓驶进住宅区，熄掉引擎，唯二清醒的两人目光相撞，眼神交流的问题不言而喻。但在要不要叫醒的问题上，晏辞不赞成地摇摇头，林鹿之能怎么办，当然是听命行事。
这边刚的出答案，安静的空间内忽而响起一声轻哼。
这下也不用纠结谁听谁的了。
“醒了？到家了。”
磁性的低音炮发出的共鸣在柯眠晚耳边宛如平地惊雷，蓦地震散了残留的几分困意。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柯眠晚想也不想猛地坐好，揉了揉微微泛疼的太阳穴，无措地咳了声。
“放个假把自己搞成这样？”晏辞轻笑，嘱咐道，“好好休息。”
柯眠晚乖乖应声，而后反应过来晏辞话里外里，似乎没有追究他枕了一路的意思。
不得不承认，晏辞某些时候还是挺善解人意的。
等到礼貌道谢的小朋友关上门，缓缓升到顶的车窗隔绝两边，也将晏辞眼底的所有温情拦在了门外。
车内温度骤降，林鹿之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这车里的空调制冷效果还挺……好。
林鹿之默默把最后一个字咽回去，视线迅速从后视镜上撤离，假装没看到后排那位热度耗尽的冰雕老板。
制冷效果能不好吗，除了车载，还有一台制冷在呢。
不过晏辞变脸一般的角色切换让林鹿之想明白了不久前那个没问出口的问题。他就说，他晏哥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温柔，跟看对象似的眼里都要沁出水了，合着是故意的啊。
也好，也好。
眠眠还小，真吓到他就不好了。
社会人的世界里告别多于重逢，柯眠晚今天能来就已经超出他的意料。在为数不多的见面的机会里，留下最好的印象对彼此都好。
如果说爱意和恨意是藏不住的，那么一个人想要八卦的心情同样会堂而皇之地表现在脸上。
掌舵的人没了探究的兴趣，晏辞便也收敛起身上故意散出去的寒意。
肩膀还是热的，身边依旧留有一丝微甜的气息。
靠着椅背，晏辞坐在柯眠晚的位置上看向窗外。面上的表情可控，心底的欣喜却是抑制不住的。
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期待下一次见面。
续费助理的第60天
在车上打了个盹, 回到家的柯眠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到感觉能再和作息大战一天一夜。
时间还早。
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柯眠晚顺手从冰箱开了瓶椰汁, 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楼上走。
前两天分秒必争忙到起飞, 反倒是所有结束所有忙碌之后有些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清闲时刻。
既然如此摸个鱼吧！
画了太久商单, 需要来点快乐的东西平衡心情。
坐到电脑前，在横七竖八的桌面上精准抽出被压在最底下的数位板连接到电脑，柯眠晚盯着板子愣了下, 而后开始慢慢悠悠地进入找笔的痛苦时刻。
记忆回笼, 柯眠晚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笔试在哪盒颜料附近——喔, 找到了。
顺带着一起找到的还有Geslich送过来的两大盒丙烯颜料。
东西不能白拿, 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能画点什么和晏辞相关的东西。倒也是不柯眠晚想画……
只是回想起来，晏辞说得煞有介事, 而且考虑到品牌方接触晏辞并且送颜料的原因，万一对方真的希望找谁画一下他们的合作伙伴怎么办？
柯眠晚一声叹气。
现在想着退回去也晚了，改天再去晏辞身上找灵感吧。
现在他要开始快乐摸鱼了。
……
日升月落, 昼夜更替，新的一天踏着轻快的步伐悄悄来临。
精神饱满穿戴整齐，站在落地镜面前确认无误, 柯眠晚拎上他们小组的参赛作品, 和等在外面的学长碰头，一同前往设计大赛的会场。
这次的设计大赛要求所有参赛队员全员出席, 并且当天评比即时出成绩, 公平公正公开, 如果有意义需要当场提出反驳, 散场颁奖即尘埃落定。
比赛的环节简单，来头却不小。排除一位特邀, 其余评委都是各界在职，且排得上号的重量级嘉宾，即便没有拿奖，在大佬们面前晃晃混个眼熟也是不虚此行。
大会的举办地点在一家高档酒店的会客厅，核验完身份进入会场，柯眠晚跟随人流去往VIP贵宾厅。
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进门，宽阔明亮的室内像在配合这期大会的主题似的，贵宾厅内的设计显尽庄重。
发言人的高台侧面，巨大一张荧幕嵌在墙壁上，荧幕前方的一片区域放着座椅，而长桌围绕着整个会场呈现半包围结构，桌上放着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茶歇点心，供参赛选手们尽情品尝饮用。
比起比赛竞争，更像是业内前辈和新星们的交流大聚会。
柯眠晚想问段鸿到底是哪里翻出来的比赛，然而主人公刚一进场便溜到了茶歇自助餐的起点，一手夹子一手盘，规规矩矩地挨队伍后面排上了。
陆延城把作品交给工作人员回来，就看到段鸿拿着小山高的甜品和陌生人挤在一张桌子上乐不思蜀。
陆延城和柯眠晚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参赛的理由这不摆在明面上了么。
不过来都来了，不吃对不起自助。
设计赛分为两轮筛选，第一轮由在场的参赛选手和业内前辈匿名投票，根据一定的比例综合评选出第一批高分作品，第二轮则是将作品打乱顺序后送往重量级的泰斗老师们进行选择。
早在选手们进场开吃之前，参赛选手的投票业已完成，而在现场吃饭聊天的这段时间则是业内前辈们的投票时间。
柯眠晚没能吃上两口，美院的校友们接连围过来了两波。有同届的，也有听说过大名的学长，甚至还遇到了其他系院的教授老师。
一点惊讶，但想想也正常。
毕竟评委席上有一半是圈内实打实的大佬，只是比赛不公开对外招募报名而已。
场内的交流大赛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柯眠晚也被拉着混迹，只是更多时间待在旁边听。
许多未来同行不曾谋面，但很多名字却让柯眠晚记忆深刻。据他简单估算，经他手策展的青年展里的画家来了快一半，
柯眠晚和同校同学老师们打完招呼，总算是能有自己的时间选茶点饮料放松，端着盘子到门口，就近选了贴墙摆放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自助茶歇不仅有蛋糕蛋挞，千层曲奇这些国外甜品，我国古代传承下来的龙须酥千层酥桂花糕等等小吃应有尽有，单从精美亮丽的外形就能看出主办方的的确确在茶点上用了心。
动刀前柯眠晚犹豫了下，而后给茶点们留下一张遗照，也算打卡到此一游。
愉快的进食时间叠加刷手机的快乐没持续多久，微信消息弹出来了位意外的不速之客。
【晏辞：来审核。】
【晏辞：[图片]】
【晏辞：画不让拍，花总行吧。】
之前给晏辞的备注名太长怨念过深，直觉告诉柯眠晚放着不改终归有一天会被晏辞并且发现拿来说事，所以上次得空改成了正常备注。
晏辞发过来称要审核的照片是昨天杀青时剧组和他送的花束。
两束花被叠在一起放倒在棕红色的木桌角落，花朵和衬托的绿叶颜色互相，错落有致，照片构图简单，但赏心悦目。
就是角落照片角落入境一个角的画框看起来跟他的有那么一点点像……算了，问题不大。反正其他人怎么不会看出跟他有关。
上次饭局结束之前，非常有版权意识的晏辞向他征询能不能拍照片发微博。KPI的DDL固然恐怖，然而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恐怖程度高出100倍。
浮雕花卉是他一时兴起，画出来的东西是他现阶段能够呈现出来的最好的画面，但是跟真正的专业人士根本没法比。权衡二者利弊，柯眠晚选择了拒绝。
画不行，但是花没问题。
柯眠晚认真负责，检查过后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过去。
他一点都是不想经历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没等他切回微博，对面那人罕见地秒回消息：今天不忙？
【忙。】
柯眠晚顿了一下，补了张图，编辑道：【来比赛。主办方大气，茶歇应有尽有！】
单发一张图像是他忙着吃东西一样。
这么想着，他毫不客气地挖了一口蛋糕嚼嚼嚼。
【晏辞：确实大气。】
【晏辞：也看出来了胃口不错。】
哪里多了！
明明说了是下午茶歇！
在心底哼了声，柯眠晚绝对把人晾一会儿，专注开吃。
馋死他！
“小柯同学，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呀？”
柯眠晚刚收起手机，迎头看见之前推荐他去策展的许满老师带着慈祥的笑容走过来。暗自加速咀嚼的速度，他站起来立得笔直：“许老师好。”
“坐坐坐，这么拘谨做什么。”许满笑着拉他坐下，“之前没跟你打招呼就把你推荐给那边，可别怪老师。”
柯眠晚双手扶膝坐姿乖巧：“没有，感谢老师推荐！”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真诚阳光的乖孩子，许满脸上的笑意更深：“你交过去的展会方案我看过，果然不错。”
柯眠晚谦虚道谢，和初次见面的许满教授东聊西聊了十来分钟，解救他于水火的的声音从远处飞奔而来。
感恩的眼神激动的心，柯眠晚不动声色越到许满身后的目光委婉打断了话匣子。
“许教授您也在。”段鸿流畅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而后不好意思地指指柯眠晚，嘿嘿一笑，“借人领奖。”
领奖？
柯眠晚眨眨眼睛，寻求答案的目光落到陆延城身上，似乎在向他确认是脱困的话术还是确有此事。
陆延城颔首，言简意赅道：“一等奖。”
柯眠晚：“！！！”
段鸿等不及上手拉起柯眠晚，推着人往领奖台走：“快走快走，领完奖我请客！陆延城你这次不准跑了啊。”
陆延城走在外侧，双手插着口袋笑了一下：“等账单出来别后悔。”
这就是答应了。
柯眠晚被夹在两个争辩的人中间欲言又止，最终一个字没说且被安排了再再再聚餐的行程。
他刚想说最近这个月他们的聚餐次数是不是超标了，在他印象里天天都能找到出门奢侈的记忆。柯眠晚默默心疼了一下自己和他想都知道逐渐癫狂的体重……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奢华的水晶吊灯高挂在金碧辉煌的酒宴内场，刺眼的灯光将周围照得熠熠夺目，仿佛想将漆黑一片的夜包装成白日，又好像想借光亮遮蔽住心虚，就此掩盖某些不为人知的腌臜交易。
一套又一套的高定盛装，一位又一位名流闻人齐聚，看似高雅难得，实则……
不过如此。
眼前自诩内行人的企业老总高谈阔论，可但凡细听两句就能知道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着实可笑，浪费时间。可偏偏无人察觉，又或者在意，周遭人的脸上依旧挂着虚假吹捧的笑。
晏辞笑了一下。
讽刺之极的是他也沦落在列。
“失陪。”
他嘴角挂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寒意，深色的眸底不带一丝温度。平淡冷漠的两个字堪比寒刃，瞬时冻住了周围所有人僵硬的陪笑虚伪。
为表离场扫兴的歉意，晏辞微据手中的玻璃杯，琥珀色的液体迎着灯光被他一饮而尽。
在场之人心思各异，却无人敢因他的离场说长道短。
夜间的微风闷热不减，月色称不上多么宜人，但要比无关紧要之人的脸色令人舒坦得多。
“这位先生架子不小。”挑拨的声音裹挟着酒气传来，“不知可否赏脸喝上一杯。”
来人一袭高定的浅灰色西装，穿着正经，却未尝将这人张扬的性格连带着有所收敛。
晏辞听出了来人身份，意思意思向庄简瞥去一眼。
面子被拂，庄简也不恼，自说自话地占了晏辞身边的空位，故作失望语气：“看来美人没兴趣。”
这下晏辞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好在庄简也是自娱自乐，没指望晏辞真给他什么回复。
刚才的事他恰巧撞见了，且看了全程。
放到交涉场上，晏辞的表现非但无懈可击，而且给足了面子。不过这个面子不是给那位老板，也不是给他，而是……
“晏辞，我认识你五年多了。”庄简收起性子，冷不丁念叨起往事，“去掉零头，这五年里你委托我办的事情不超过一只手。”
“我是真的很好奇，那场你去都没去的展览会究竟是哪里吸引到了你，”庄简笑了一下，两杯酒精下肚，他的眼里带着心照不宣的清明，“能破天荒让你同意陪我出席酒宴。”
表面问事，实则…问人。
他的票，谁拿了谁用了，他自然一清二楚。
晏辞仿佛没有听出庄简的言下之意，语气平淡：“心血来潮。”
平淡的语气里仿佛没有参杂任何感情：“跳槽之前，总得借个由头物色新下家。”
庄简笑意更深：“活招牌摇钱树…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且不说晏辞不会考虑跳槽，就算他真有这份心，那么庄简也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发现，至少绝不会将人带来酒宴拱手相让。
云层逐渐聚拢。
晏辞忽地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心情不错。生意谈成了？”虽是猜测，后半句的语气却格外肯定。
庄简撇撇嘴，他懒得在没有答案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是很愉快。”说着，他背过身去随意摆了摆手，“你说得对，趁活招牌在场，我应该再去捞点别的项目。”
走出两步，庄简想起了一件无足轻重但或许有必要提一嘴的事：“对了，楼下有熟人找你。”
晏辞微微挑眉。
熟人？
酒宴到场的人非富即贵，晏辞并不认为他和在场的哪位商贾算得上熟人。
皎洁弯月被厚重的云层遮盖，压抑的深夜叫人透不过气来。
思绪飘逸，晏辞想起下午未完的那场聊天。借口有了，话题也有了。
寂如一潭死水的心情略微回温，接着在看到两个未读小红点时瞬间攀升至愉悦。
两个小时前……一等奖。
晏辞唇角微扬。
倘若算上庆功宴聚餐，两个小时差不多该到家了。
打个电话恭贺拿奖，合情合理。
—
夜晚的马路川流不息，闷热的风呼啦啦地往脸上拍，多多少少吹散了些酒精引起的燥热。
车辆缓缓驶进小区，精准停在家门口。
段鸿侧身弯腰怼到柯眠晚面前，面露担忧：“眠眠，你确定真没事？”
一等奖的庆功宴外加恭贺眠眠策展一次性通过，两喜临门，聚餐的地方又是在段鸿家里的餐厅安全性强，三个人多多少少都沾了点酒精。
“没事。”柯眠晚揉了揉发烫的脸，语气平静，“都到家了。”
头脑清晰认知清楚，看上去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
段鸿自己也喝了不少，见柯眠晚毫无异常便没多想，目送他安全进门之后才喊司机开回家。
咔哒。
柯眠晚背靠着门，用身体的重量抵到底关好。
隔绝外界的一切因素，柯眠晚紧绷着的弦当场松弛下来，霎那间天旋地转。
靠着大门缓了一会儿，他凭着肌肉记忆一路扶着东西上楼，径直走进洗手间。
冰冰凉的水拍上燥热的肌肤，激得他顿时多了几分清明。
……头好晕。
水带来的冰凉逐渐退散，脸颊的热度再度攀升而上。
好热。
呆呆在洗手间站了一会儿，柯眠晚平静地走回房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哪怕有旁人在，不跟他搭话细看，很难发现行动一切正常的柯眠晚眼神茫然，脑袋一片空白。
本能地推开窗，外界的风吹进室内，柯眠晚不禁皱起了眉。
还是好热。
对哦，现在是夏天。
迟缓的意识努力思考，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空调。
恰当的室温不足以降低身上的躁意，所以调低就好了。
哗——
柯眠晚往大床上一趟，整个人被带着丝丝凉意的被子包裹，整个人陷入一片柔软。
迷迷糊糊间，和缓的铃声回荡在房间内。
柯眠晚抱住被角捂住耳朵，却没能阻止噪音放肆。
好吵……
他明明记得很早就把手机调回静音了。
强撑起意识，微微亮的屏幕显出了模糊又熟悉的两个字。
柯眠晚盯着看了半晌，缓慢反应过来打电话过来的是晏辞。
混乱的思绪叠加困意，软绵绵的身体每一处都写明了抗拒，唯独心底的某一个意识任酒精作用始终屹立不倒。
他记得，不接这个人的电话会很麻烦…会一直打，一直打……还会拉他出去警局报道。
好吧，勉强应付一下——
“喂。”
电话才接通，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几分尚未消散的冷冽。在耳边炸开的声音带着寒意，驱散了几分头脑的躁动，意外地很舒服。
“眠眠？”清凉的声音再度传来。
“……嗯。”
对面的声音微微一顿，接着说：“恭喜获奖。”
令人舒适的声音盖过热意。柯眠晚拖着长音，懒洋洋地嗯了声，电话那头清清凉的声音却突然没声儿了。
柯眠晚思维依旧混沌，寻求舒适的本能取而代之，怂恿大脑脱口而出道：“嗯？没有奖励吗。”
隔着听筒，小朋友的声音含糊不清，软糯的哼唧声却是异常清晰，扰人心神。
停跳一拍的心脏恢复正常，晏辞做了个深呼吸调整气息，旋即有些头疼：“喝酒了。”
有气无力的鼻音应答，软绵绵的哼唧撒娇，哪一项都不是正常清醒时的眠眠会做的事。
晏辞的担忧落到柯眠晚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凶我。”柯眠晚委委屈屈地吐出两个字，“好凶。”
说完，不服气的本能发现了问题所在，发出反驳的声音：“我开心。”
他开心，所以喝酒。
隔着听筒，对方呼吸加重的声音分外明显，只可惜柯眠晚根本无暇顾及那一头。熟悉的沉默引起了柯眠晚的心虚，回笼的理智告诉他喝酒不好，固执倔强地反驳别人也不好。
“……只喝了两杯。”
补充辩解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就像是不知道错误却被压去道歉的小朋友，委屈到了极点。
晏辞阖上眸调整呼吸。明知柯眠晚听不出，却依旧尽力抑制住声线：“没有凶你，想喝就喝。”
哼唧声变得轻快起来，显然是听懂了晏辞说的话。
“家里……没有别人？”话刚说出口，晏辞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的过界。
问这个想做什么。
他不愿意去想答案。
“学长…”柯眠晚缓慢吐出来的两个字让晏辞脸色一变，可惜以柯眠晚现在的状态察觉不到半点，顾自接着说，“把我送回家就走了。”
柯眠晚不知道晏辞听完这句话才脸色稍缓，只是本能驱使寻找一些让他放松下来的东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带有多少任性：“你又不说话了。”
压下自己的躁动，晏辞若无其事地笑了：“这么想听我说话？”
“想。”柯眠晚的本能大大方方地回道，“好听。”
眸中肆意的躁动燃起几分不可说的欲望，晏辞低沉的声音里含有几分警告：“不要玩火。”
但显然，暗示对于醉酒的人儿来说毫无意义。冰冰凉的声线更加顺耳，柯眠晚不能理解怎么突然说起了火，却依旧有问有答：“没玩，火很危险的。”
晏辞摇摇头气笑了，气某个小朋友玩火自||焚不自知，还试图蹦跶踩踏。
更气柯眠晚能挑火，他却对此束手无策，说到底这火还是他自己打电话过去才阴差阳错挑起来的，怪不得别人。
事情终结在尚可控制的范围内才是上上策。
“乖，睡觉。”
“哦。”
柯眠晚乖乖应声，换了个姿势躺了一会儿，却又很快翻身回来，“睡不着，冷……”
冷？
晏辞逐渐感觉不对：“空调开了几度？”
“眠眠？”
回应他的只有布料反复响起的摩擦声。
深色的眸子忽而暗下来，身体先大脑一步径直往酒宴大厅外走。
伺机而动的老板们相互对视一眼，碍着晏辞举着手机，没一个人敢上前询问打扰。晏辞面上依旧从容，脚下却是大步流星。
直到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出大厅，晏辞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然而所有人都能从他愈发严肃表情中看出事情的严重性。就连庄简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
宴会厅门口，被点名找人传话的男人不耐烦地咂舌，面露不甘。
转眼不过顷刻，冷肃的气场隔着老远便冻得男人如芒在背，鸡皮疙瘩触发颤栗。
趁男人咒骂愣神之际，一道人影从他身边匆匆略过，他似有所感般回神，就见上头让他传话的对象径直往外走，瞧都没正眼瞧他一眼。
……不是？
他这么大一个活人看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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