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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21、迟迟


    坐上车后, 明杳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纠结状态, 内心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骂她不争气,陈放随便一句话,她就妥协了。一个小声反驳,只是吃一顿饭而已。


    车子向前行驶, 午后烈阳的光穿过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木, 直射进车内,明杳下意识拿手遮眼, 余光不经意一瞥,落在一边陈放身上。


    车厢空间逼仄, 陈放又生得人高腿长,明杳能清晰感觉到随着车身颠簸, 他的小腿不时擦过她的裙摆,偶尔还会触碰到彼此肌肤。


    明杳微微抿紧了唇,挪动双腿, 所在座椅一角,可刚被陈放碰过的皮肤像是着了火一样, 滚烫热意从小腿蔓延, 连脸颊都烧红了。


    陈放从上车后就阖目小憩, 倏地,裤兜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陈放掏出手机一看, 是陈肆发来的消息。


    双胞胎之间奇妙的心灵感应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你很生气?】


    陈放懒散地回:【没有。】


    陈肆无视陈放口是心非, 继续追问:【因为明杳?】


    陈放打字动作一顿, 缓慢转头看向缩在座椅一角的明杳, 这段路程, 阳光正好, 洒落在少女白皙脸庞,她紧闭着眼,黑睫又长又密。


    陈放眼神下移,落在明杳红艳的嘴唇上,喉结无意识滚动一下,他飞快地挪开眼,敲字回陈肆:【少乱讲,跟人姑娘有什么关系。】


    陈肆没立刻回他,片刻后,洋洋洒洒丢来几条链接,标题类似,均为:“陷入爱情里的男人,有什么表现。”


    陈放:“……”


    【芳芳,知道你哪最硬吗?】陈肆又发来一条新消息。


    陈放:【你试过?】


    陈肆:【我们芳芳的嘴,老硬了。】


    陈放指腹摩挲屏幕,目光潜意识看向明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看了过来,杏眼清澈剔透,怔然地看着他,语气有些疑惑:“你…看我,做什么?”


    头一次,陈放感觉到名为心虚的情绪。他淡然移开眼,摁熄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看风景。”


    明杳眼睫微颤,遮住眸底失落情绪。她在期望什么?陈放怎么可能会看她?


    一时间,后座气氛尴尬。


    恰好此刻,出租车在路边停下,谢嘉让先付钱下车,要去给明杳拉开后座车门,陈放先他一步,谢嘉让站在一旁,握住伞柄的指节微微泛白。


    明杳跟陈放道谢,低头下车。


    谢嘉让走过来,给明杳撑开伞,低眸看着她,语气温柔:“走吧,杳杳。”


    明杳点头道谢,和谢嘉让并肩走在前面。


    陈放双手插兜走在后面,漆黑眼睛紧锁两人背影,眼中情绪晦暗不明。又是“叮”地一声,陈放拿出手机看消息。


    陈肆:【杪杪说明杳有个喜欢了很久的男生,估计就是谢嘉让,人家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啊,某芳要酸死了吧。】


    陈放没立刻回消息,点开陈肆发来的网页链接看了许久,退出后,盯着远处明杳背影十来秒,敲字回道:【那又怎样?】-


    小学门口的那家馄饨店开了十几年,味道很是正宗,店面不大,但坐满了人,老板娘正站在门前招揽客人,看见走近的明杳三人,笑呵呵地问:“同学,你们要吃什么馄饨?”


    谢嘉让看向明杳:“杳杳,你想吃什么?”


    “我…我都行。”明杳不挑食,眼神转向陈放,“学…学长,你吃,什么?”


    陈放双手插着兜,眼神扫过墙上菜单,又落在明杳脸上,看着她说:“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明杳心跳了一下,快速移开眼。她清楚记得陈放口味,和老板娘说道:“两碗,牛肉馄饨,一碗多加…加辣椒,不要,香菜。多放,葱花…另,另一碗一样。”


    老板娘记下之后,又问谢嘉让要吃什么,他要了一碗清汤猪肉馄饨,三人在老板娘安排下,走到路边临时支起的折叠桌前。


    明杳正要坐下,头顶响起一道散漫又低沉的嗓音:“等下。”


    明杳看过去,陈放抽出一张纸擦拭蓝色塑料椅,擦完之后,才抬头看她:“坐吧。”


    明杳道谢落座,余光不经意掠过丢进垃圾桶的纸团,上面沾满黄色油渍,在内心惊叹于陈放的温柔和细心。


    陈放懒散靠着椅背玩手机,谢嘉让和他不熟,明杳也不是话多的性子,在等餐上桌间隙,无声的尴尬在三人之间蔓延。


    十来分钟后,老板娘把他们点好的馄饨送上桌,还贴心送了一壶茶水,笑着说:“你们慢用。”


    “谢谢阿姨。”陈放沉声开口。


    陈放把汤匙用开水消毒后,分别递给明杳和谢嘉让,两人道谢接过,低头安静吃着碗里的馄饨。


    明杳自减肥以来,胃口变小不少,一碗十五个馄饨,她只吃了七个,喝了三分之一的汤,就吃不下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杯子,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陈放来之前就吃了不少东西,一碗馄饨也吃了一半,就没再动筷。他目光落在明杳脸上,见她捧着杯子走神,挑眉问:“不吃饭,发什么呆?”


    明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说:“我…我吃饱了。”


    陈放眼神掠过明杳面前的搪瓷碗,眉心微抬,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属猫的?吃这么点儿。”


    “没…没有,”明杳小声解释,“我…我在减肥,胃口小,吃…吃不了多少。”


    陈放没说话,黑沉沉的眸直勾勾盯着明杳小脸瞧,她真的瘦了很多,五官越发清丽精致,鹅蛋脸,杏眼盈盈,眸底像掬了一汪清水,清澈又漂亮。


    明杳被陈放瞧得不自在,移开和他对视的眼,看向谢嘉让问:“阿…阿让,你…你吃好了吗?”


    谢嘉让点头,扬声呼唤老板娘:“阿姨,结账。”


    老板娘走过来,笑眯眯地说:“一共二十六元。”


    谢嘉让要掏钱付账,陈放先他一步结账,起身,单手插兜,漆黑眼睛睨着谢嘉让,说:“车费你给的,吃饭,我来结账。”


    结完账,明杳去洗手间,陈放和谢嘉让站在路边等她。


    陈放闲散靠墙而站,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熟稔地磕出一支烟叼在唇边,低头点燃烟,青白烟雾缥缈,笼住深邃眉眼。


    “你为什么来一中?”谢嘉让看着陈放问出声。


    陈放掸了掸烟灰,偏头迎上谢嘉让目光,呼出一口烟圈,眼神在灰白烟雾里瞧不清,声音低沉:“与你有关?”


    “没有关系。”谢嘉让温和地回道。


    陈放嗤了一声,没再说话,无声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很快一支烟抽完,陈放抬目看向洗手间方向,距离明杳去洗手间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他拿出手机给明杳发消息:【掉厕所了?】


    明杳没想到自己这个月生理期会提前,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Q.Q特别关心提示音响起,她回道:【没有。】


    陈放:【?】


    陈放:【那还不快出来。】


    明杳回了一个马上,敲响隔间门,发现这时洗手间里根本没有人,她想就这么出去,眼尾余光落在裙摆上,白色棉布裙染上开出一朵鲜红的花。


    明杳红了脸颊,纠结是给谢嘉让,还是给陈放发消息求救,屏幕再次亮起,陈放发来消息:【学妹,想吃烤肉吗?】


    【?】明杳不解地回。


    陈放:【学长快被太阳烤熟了。】


    明杳盯着屏幕上映出的一张通红的脸,犹豫许久,还是给陈放发消息:【那个,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陈放看着明杳发来的消息,眉心皱紧,摁熄屏幕,就往洗手间走,在门口叫她:“明杳,发生什么了?”


    叫人帮忙买卫生巾这事过于亲密了,明杳脸红得更厉害,没有出声回答陈放,斟酌许久,打字发送消息:【学长,你能帮我买一包小天使吗?】


    陈放没等到明杳出声,正要找人进去看看,手机传来“叮”地一声,他低眸一看,挑了下眉,回:【小天使?】


    明杳红脸:【我生理期到了。】


    看见这条消息,陈放瞬间明白,他回道:【等着,待会给你送来。】


    陈放转身要走,身后隔间传来细如蚊蝇的一声:“学…学长,谢谢,麻烦,你了。”


    陈放扬眉笑了下,没有答话,步伐却放得更快。


    谢嘉让看见陈放出来,望他身后看了眼,没看见明杳,问:“杳杳呢?”


    “她不舒服,我去帮她买点东西。”陈放回道。


    谢嘉让恰好接到老师电话,让他回校帮忙整理卷子,他给明杳发了消息,跟陈放礼貌地道别,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乘车离开。


    陈放一路奔跑进附近的商场,先在女装店给明杳买了一条粉色Polo连衣裙,路过女士内衣店时,迟疑许久,还是走了进去。


    导购小姐迎上来,微笑问道:“先生,给女朋友买内衣吗?”


    陈放未言,眼神从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内衣扫过,喉结微滚,又快速移开眼,冷白耳廓浮上一层绯色,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导购小姐见多第一次来店为女友买内衣的男生,从就近货架拿过一套内衣递到陈放面前,贴心为他讲解:“这是今夏新款,款式、质量都没得说,您女友是穿什么尺码的?”


    陈放眼神快速掠过导购手里那套内衣,白色细肩开叉绑带,胸前一圈蕾丝网面,花纹繁琐又漂亮。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面色镇定道:“我不买内衣,你们家有一次性女士内裤吗?”


    “有。”导购小姐说道,领着陈放来到内裤专区。


    陈放目不斜视,随便挑了一条,让导购包起来,他快速刷卡结账,从内衣店离开。


    导购小姐看着男生跑远的背影,一边登记营业额,和同事感叹道:“现在这么纯情又疼女友的男孩子,可不多了。”


    陈放转身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询问导购员女性用品专区在哪后,径直走去。


    站在一排包装花花绿绿的卫生巾货架前,陈大少爷生平第一次犯了选择困难症。


    想到还苦苦等候他回去的明杳,陈放把货架上所有卫生巾一样拿了一包放进购物篮,走到收银台结账。


    店员接过购物篮,看见里面全是卫生巾,咂舌望向面前的陈放,抿紧唇:“先生,您确定都要吗?”


    陈放把卡递过去:“刷卡,结账。”


    “……”


    您可真有钱。


    结完账,陈放拎着两大包快速跑回馄饨店,店里人走了七七八八,老板娘正在清账,一抬头看见他,笑着问:“同学,怎么了?”


    陈放微喘着气,碎发湿漉漉贴在硬挺眉骨,把手里袋子递给老板娘,开口:“阿姨,能麻烦您把这些交给洗手间的女生吗?”


    老板娘爽朗应好,接过袋子走进洗手间,朗声叫人:“妹儿,你在哪里?”


    明杳正盯着自己和陈放对话框发呆,听见老板娘声音,立刻回道:“这里。”


    明杳把隔间门拉开,老板娘把手里两大袋东西递了过去,明杳道谢接过,关上门,蹲下身把两个袋子打开,一个袋子里是干净的裙子和一次性内裤,另一袋是数不清的卫生巾。


    明杳有些好笑地抿了抿唇,陈放这个人太好了,好到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喜欢他,还是无可救药地迷恋着他。


    明杳从一堆卫生巾里找到自己常用品牌,换上干净衣服,把脏了的衣服装进袋子里,拎着购物袋走出洗手间,一出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陈放。


    陈放站在路边抽烟,脑袋微垂,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他指尖夹着烟,脸颊微凹,深吸一口烟,抬头放肆地吐出烟圈,侧脸轮廓冷硬。


    “学长。”明杳走过去。


    陈放立刻掐灭才点燃的烟,扭头看过去,明杳走了过来,粉色Polo裙穿在她身上,掐出发育姣好的身段,衣服在阳光下微微有些透,能瞧见两根浅蓝色细带。


    陈放眼神游离,落在明杳因为喘气起伏不定的胸脯,脑海合时宜闪过女导购为他推荐的那套白色蕾丝内衣,无波无澜的黑眸,掀起细微波澜。


    “换好了?”陈放挪开眼,语气淡淡。


    明杳点点头,仰头问陈放:“一共,多少钱?”


    陈放挑了下眉,笑着回:“不用。”


    明杳没理解陈放意思,不解地眨了眨眼:“啊?”


    “不用给,我送你回家吧。”陈放转移话题,单手插兜走到路边拦车。


    明杳追了上去,仰头看着陈放,黑白分明的杏眼写满倔强:“钱…多少,我给你。”


    陈放拗不过明杳,最后还是收下了她递来的钱。两人一起站在路边等车,此时是下午上班高峰期,飞驰而过的出租车里都有人。


    明杳小腹传来一阵痉挛似的疼意,她佝偻着背,捂住腹部,掌腹轻轻揉了揉。陈放瞥见她动作,扬眉问:“不舒服?”


    “嗯,有…有点疼。”明杳小声地回。


    明杳身体本就比常人孱弱,每次生理期到来,她都会提前吃益母草冲剂,缓解疼痛,这次提前,痛经程度比往常更严重,她一张脸几乎惨白如纸。


    “等一下。”陈放飞快跑走。


    明杳把手里购物袋放在地上,捂住疼痛的腹部蹲下身。


    几分钟后,耳边响起急促脚步声,明杳抬头,陈放跑了回来,手里拎着一杯奶茶,插上吸管,把它递给明杳。


    明杳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是红糖姜茶。


    握着发热的杯身,明杳和陈放道谢:“学长,谢谢。”


    “不客气。”陈放淡声回道。


    远处开来一辆出租车,陈放招手让它停下,拉开后座车门让明杳上车,自己才坐上车,然后和司机师傅报了明杳家的地址。


    出租车在青江后巷巷口停下,陈放拎着两大袋东西下车,明杳捧着奶茶跟在他身后下来,陈放把人送到单元楼下,递了袋子过去。


    明杳要伸手接过,陈放忽然收回手,她愣了下,怔然看着他:“怎…怎么了?”


    陈放漆黑眼睛看着明杳恢复血色的红唇,开口问道:“你最近很忙?”


    “还好。”明杳答道。


    陈放上前一步,挺拔黑影将明杳笼罩,她愣然地眨了眨眼,看着他以极其强势的目光紧锁着她不放,缓缓开口:“所以,你是在躲我?”


    作者有话说:


    某些人只会口头撩妹,实际上快三十了还是个处@陈放


    休息好了,以后还是晚九点日更


    突然发现多了好多收藏,但没上榜单欸,新来的宝贝从哪里哪来的?


    为了答谢大家的等待,这章所有留言都发红包~


    第22章 22、迟迟


    明杳低头不看陈放, 等过快心跳平静后, 她才慢慢抬睫,直视陈放眼睛,语气平静:“没…没有,我最近, 的…的确很忙。”


    陈放未言, 漆黑眼睛盯着明杳须臾,小姑娘一双杏眸清澈分明, 看不出有半分撒谎的模样。他把袋子递了过去,哼笑了声, 嗓音很沉:“姑且相信你一次。”


    明杳和陈放道别,拎着袋子进单元楼, 逼仄楼道应声灯随着轻盈脚步声响起,她握紧袋子,猛地回头叫陈放:“学…学长——!”


    陈放才往前走了几步, 听见明杳喊声,扭头看了过来, 挑眉问:“怎么?”


    明杳对上陈放的眼睛, 指尖紧张地攥紧袋子, 塑料袋发出“滋啦——滋啦——”的轻响声。她抿紧唇,鼓足勇气开口:“你…还能, 继续, 为我, 补课吗?”


    “我考虑考虑。”陈放道。


    明杳轻嗯一声, 要转身上楼, 迈步上台阶时, 身后响起陈放叫她的声音:“学妹——!”


    明杳循声看过去, 陈放双手插兜,跳着往后走,黑色T恤一角被午后热风吹得鼓起,隐约可见线条流畅的身躯。


    这一刻,阳光恰好穿过树荫,落在陈放身上,他朝她挥手,笑得轻狂又肆意:“下周六,来我家。”


    明杳看着他,笑得酒窝浅浅:“好。”


    此刻,风轻云暖,少年正是风华正茂时。


    回到家里,明杳把换下来的脏衣服用热水洗了,晾在阳台上。在阳台晒了会儿太阳,Q.Q特别提示音响起,她低头一看,是陈放发来的消息。


    F:【我到家了,你乖乖休息。】


    明杳看着这条消息,嘴角不自觉上翘,在编辑框里打出“你也是”,又觉得过于亲昵了,快速删除,重新编辑文字发过去:【好。】


    晚上和明修远一起吃完饭,回到房间,明杳拉开带锁抽屉,从里拿出半个月没有翻开的日记本,再次提笔写下。


    二〇一三年/六月/二十二日-


    我还是喜欢你,根本没办法放弃


    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名单在周五公布,明杳获得了一等奖,谢嘉让拿了一个二等奖,其他参赛同学各自都拿到了不错名次。


    学校把奖杯奖状发到各班班主任手中,由他们代发给获奖学生。


    周五晚自习,柏从寒当着高一三班全体同学面,把奖杯和证书颁发给明杳,并点名表扬她:“明杳,你做得很棒,继续加油。”


    明杳在同学们艳羡或欣慰目光中,接过奖杯和证书,微红脸颊说:“谢…谢谢柏老师,我会,继续,努力。”


    然后在如雷掌声中,明杳回到自己座位。


    柏从寒站在讲台上讲话:“这次期末考试结束,你们就正式进入高二生活了,选文或者选理,都是你们自己的决定,作为老师,我希望每一个同学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多和家长商量,好好考虑清楚自己的未来。”


    “好。”众人应和道。


    柏从寒又讲了有关期末考试安排,让班长和纪律委员监管晚自习纪律,拿着保温杯从教室离开。


    明杳把奖杯和证书小心翼翼放进书包,拿过一张数学试卷做题,她正咬着指甲犹豫最后一道大题该怎么做,鹿玫推过来一张写了字的小纸条。


    鹿玫:【杳杳,你打算选文科,还是理科?】


    虽然这段时间有陈放给明杳补习,但她依旧偏科严重,不出意外,应该是选文科。


    明杳写道:【文科。】


    鹿玫看眼明杳推过来的小纸条,又刷刷在纸上写道:【我可能会选理科,因为我听说我们这届步入高二后,理科班会搬去致远楼,文科班留在本教学楼,我怕到时受欺负,我哥没法立刻赶过来救我。】


    明杳看见小纸条上的内容,指尖微蜷,不自觉捏紧了签字笔。


    选文科,会留在本教学楼,从此会和唯一的好朋友鹿玫分开,遇见陈放的机会也比原来少很多,再也不能像现在一下课,就借着打水或上洗手间的借口,跑去五楼看他一眼。


    选理科,会一起搬去致远楼,不会和鹿玫分开,也还能像现在这样,一下课就能跑去陈放教室所在楼层,假装偷偷路过,只为看他一眼。


    鹿玫久未等到明杳回话,瞟一眼在讲台上做题的纪律委员,伸手拽了拽明杳衣袖,压低声音问道:“杳杳,你真打算选文科吗?”


    明杳垂下眼睫,轻声说:“我不知道。”


    “时间还早,你慢慢考虑。”鹿玫说。


    明杳轻嗯一声,想要继续做卷子,窗外梧桐树上传来一阵阵蝉鸣,头顶吊扇呼呼地吹着,前后排同学在窃窃私语,各种声音嘈杂交织在耳边,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明杳要去开水房接水,班长叫住她:“明杳,柏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明杳道了声谢,去了柏从寒办公室。


    明杳喊了声报告,正和谢嘉让说话的柏从寒招手让她进来。


    明杳走近后,听见柏从寒和谢嘉让对话内容,大概是让他在下周一交一张三寸免冠照,和一句座右铭句,学校会把这次作文大赛一、二名照片贴在光荣榜上。


    柏从寒把这话又跟明杳说了一遍,上课铃声响起,他要去六班上课,让谢嘉让把批阅好的语文卷子拿回班上,自己待会再去教室。


    从办公室离开,明杳和谢嘉让一起回教室,谢嘉让问她:“杳杳,文理分科,你打算选什么?”


    “我…我还,没想好。”明杳答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高一六班教室门口,明杳同谢嘉让道别,要转身离开,谢嘉让叫住她:“明杳。”


    明杳回头看着他,疑惑地眨眼:“还…有事吗?”


    “没事,”谢嘉让摇头,笑意温润,“我只是想和你说,无论你选文还是选理,都要记得告诉我。”


    明杳轻轻点头:“好。”


    回到班上,明杳看见桌上放着的保温杯正冒着热气,她朝鹿玫微笑道谢:“杪杪,谢…谢谢你。”


    “不客气。”鹿玫笑着回道。


    周六上午,明杳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正打算进浴室洗澡,收到陈放发来的消息:【起床了吗?】


    明杳回:【起来了。】


    F:【来我家吃饭,下午给你补课。】


    明杳回了一个好,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站在衣柜门口犹豫许久,还是穿了那天陈放给她买的粉色Polo衬衫裙,把头发扎成高马尾,对镜涂了个唇釉,背上书包出门。


    从青江后巷到振阳东路要坐六站的18路公交车,明杳在车上快要睡着时,听见甜美的广播女声响起:“振阳东路站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尽快下车……18路公交车由德礼高中开往……”


    明杳跟随熙攘人流从车上下来,按照记忆中路线轻松找到振阳东路271号,按响门铃,仅有一面之缘的保姆领着她走进会客厅,还贴心为她倒了一杯开水:“您稍等,我去楼上叫小姐下来。”


    “谢谢。”明杳礼貌道谢。


    保姆正要上楼叫鹿玫,一阵轻缓脚步声响起,接着响起低沉好听的嗓音:“不用。”


    明杳扭头看过去,陈放从楼上下来,因为是在家里,他穿得很随意,白T配深灰色运动短裤,身形挺拔,他迎上明杳眼神,笑得懒散:“她是我的客人。”


    陈放单手插兜走过来,自然拿过明杳书包,拎在手里,看着她说:“先去我房间看会儿书,待会阿姨做好饭,再下楼吃饭。”


    明杳乖巧点头应好,跟在陈放身后上楼。


    陈放推开房门走进去,明杳视线转了一圈,看见黑色电脑椅旁有一把白色转椅。


    是上次来,没有的。


    陈放把明杳书包放在白色转椅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递给明杳,看着她说:“作文大赛第一名的礼物。”


    “谢…谢谢。”明杳接过道谢。


    陈放拉开黑色电脑椅坐下,桌下两条长腿大喇喇地敞开,坐姿随性又慵懒。他从桌上捞过一只签字笔,在指尖灵活转圈,看眼明杳,笑道:“还不坐下?”


    明明不是第一次和他同处一个空间,明杳还是觉得紧张,连握着巧克力盒的手心都生出了湿哒哒的汗意。她轻嗯一声,小心翼翼在陈放身边落座。


    陈放低眸,明杳手里还抱着那盒巧克力,他轻笑了下,笑声藏着促狭的味道:“学妹,你打算一直抱着这盒巧克力补课吗?”


    明杳微窘,把巧克力盒放在桌上,从书包里拿出这几天做的卷子,指出不懂的地方问陈放。


    陈放拿过明杳做的卷子翻阅,明杳用余光打量他,明亮光线下,男生侧脸轮廓优越,深邃眉眼专注,他修长指节翻过写满字迹的卷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偶尔手臂无意识擦过她的肌肤,带起一阵电流的酥麻感。


    房间里开了空调,冷风从后面灌进明杳脖颈,她却觉得有些热,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揉搓指腹。


    太紧张了。


    和他同处一个空间,连彼此呼吸频率都快同步了。


    明杳正胡思乱想着,一张卷子从旁推到她面前,她惊得立刻回神,纤长眼睫微颤,愣然看着陈放:“怎…怎么了?”


    “又走神?”陈放用笔帽轻点了下明杳眉心。


    明杳小声说:“没…没有。”


    陈放笑了声,没把这茬放在心上,指出明杳不懂的地方,用她素来解题思路讲了一遍,又举例同类题,让她自己代入公式演算。


    他说话声音很沉,有点儿像大提琴声音,低沉带磁,轻松撩拨明杳心弦,她听得心不在焉,偶尔用余光去看他。


    “学妹。”陈放忽然开口叫她。


    明杳怔然眨眼,清凌凌的杏眸写满疑惑。


    陈放一只手灵活转动签字笔,另一只手撑在明杳转椅扶手,上身略弯,低头凑近她,点漆似的眸捎着轻佻的散漫:“别看我了。”


    “为…为什么?”明杳下意识问了句,话一出口,又急忙解释:“我…我不是……”


    见明杳急得脸红的模样,陈放低沉着嗓笑出了声,抬手轻拍了下她发顶,笑:“因为我会害羞。”


    作者有话说:


    你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吗?


    第23章 23、迟迟


    明杳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她立刻弯腰去捡, 再抬头时,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写满认真,她看着陈放说道:“学…学长,别逗我。”


    你永远不会知道, 你的一句话, 一个眼神,就能让我浮想联翩, 陷入不该有的妄想中。


    陈放正要开口,明杳倏地起身, 匆忙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像只兔子一样, 飞快跑出了房间。


    陈放抬手揉了下发烫的耳朵,把书往脸上一扔,靠着椅背, 低低地笑出了声:“没逗你,是真的会害羞。”


    明杳在洗手间待了十来分钟, 平复好心情后回到房间, 在陈放身边坐下。


    两人都默契没再提刚才发生的事, 一人耐心讲题,一人认真听讲, 时间飞快流逝, 到了中午十二点半, 保姆上楼敲响房门, 叫他们下楼吃饭。


    明杳跟在陈放身后下楼来到饭厅, 深棕实木饭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 菜肴香味随着白烟飘浮在半空, 勾得人食欲大开。


    陈放为明杳拉开椅子,明杳礼貌道谢落座。明杳看眼桌上只摆放四人餐具,好奇地问陈放:“叔…叔叔和阿姨,不在家吗?”


    “我妈陪我爸去澳洲出差了。”陈放在明杳身边坐下,往二楼方向看了眼,问保姆:“阿姨,他俩怎么还没下楼?”


    保姆正要回答,脚步声伴随鹿玫欢快语调响起:“来了,来了,才睡醒。”


    明杳抬眼看过去,鹿玫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周叙白,男生身着简单白衬衫,黑长裤,身形颀长,眉眼冷淡无波,眼神从始至终都紧跟前面的鹿玫不放。


    周叙白向来寡言,冷淡点头和明杳打招呼:“你好,周叙白。”


    “明…明杳。”明杳点头回应。


    “杳杳,中午好。”鹿玫打着哈欠和明杳打招呼,想要在她身边坐下,手腕被周叙白拉住,她睁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不耐瞪他:“你好烦啊。”


    周叙白给她拉开椅子,语气不容置喙:“坐我身边。”


    鹿玫烦躁甩开周叙白的手,小声抱怨几句,还是在周叙白身边坐下,环视餐桌一圈,问陈放:“大哥,陈思思去哪了?”


    “机房。”陈放答道。


    鹿玫不怎么在意地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距离自己最远的那盘白灼虾上,用筷头戳了戳周叙白手肘,撒娇:“哥哥,给我剥虾。”


    周叙白戴上一次性手套,捻起一只虾,动作熟练地剥壳去头,蘸了酱汁放在鹿玫盘里。


    鹿玫夹起虾仁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要吃红烧肉。”


    下秒,周叙白把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鹿玫碗里。


    明杳在旁安静吃饭,不经意低睫,碗里出现一块红烧鱼,她抬眸对上陈放漆黑的眼睛,后者挑了下眉:“别客气。”


    “谢…谢谢。”明杳吃掉碗里的鱼肉。


    一顿饭时间很快过去,明杳打算回家,被鹿玫拉住胳膊,说什么也不放她走:“宝宝,你好不容易来我家玩一次,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我要回家,帮爸爸,看店。”明杳解释。


    鹿玫抱紧明杳胳膊,撒娇道:“就留下来陪我一下午,就一下午,好不好嘛?”


    明杳抵不住鹿玫的撒娇,最后同意留下陪她。


    鹿玫拉着明杳参观自己家,逛了一圈,两人在小花园的秋千前坐下,鹿玫靠着椅背,仰头看天,和明杳说:“你是不是很好奇,周叙白为什么在我家?”


    明杳诚实点头:“有…有点。”


    “他爸妈离婚了,我爸和他爸是战友,所以他暂时借住我家。”鹿玫说道。


    明杳轻轻点头,没像他人继续追问下去,尽责扮演一个聆听者,安静听鹿玫说话:“我和他是初三就在一起了,除了我两个哥哥,没有人知道我和周叙白谈恋爱的事。”


    “你是第三个。”鹿玫挽住明杳胳膊,俏皮地眨了眨眼,“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


    明杳语气认真:“你…你放心,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过分认真的表情,逗笑了鹿玫,鹿玫掐了掐明杳日渐瘦削的脸颊,笑道:“宝宝,你有时真是过分可爱了。”


    又聊了一会儿天,鹿玫忽然开口:“杳杳,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周叙白在一起吗?”


    明杳摇头。


    鹿玫抬头看着碧空如洗的蓝天,语气骄纵又肆意:“我和他谈恋爱,只是想找个陪我的人,毕竟学习让我的青春已经足够无趣了,如果不谈段恋爱的话,以后回忆起年少,该有多无聊。”


    “那……”明杳正想问鹿玫是不是换一个人也可以,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周叙白,声音戛然而止。


    鹿玫顺着明杳视线看过去,周叙白站在那丛开得正艳的红玫瑰旁,午后的阳光从窗台一角照了过来,他分明站在光里,周身萦绕的气场却落寞,他看她的眼神很冷,还藏着一丝受伤的情绪。


    鹿玫扬了下眉,显然没有被周叙白撞破心中所想的怯怕,明艳精致的脸庞,笑意依旧动人:“听见了啊?”


    明杳有眼见力地离开,留两人独处。


    “过来。”鹿玫朝周叙白勾了勾手指,垂在半空的两条长腿轻轻晃荡。


    周叙白漠然看她一眼,垂下眼睫,脸上表情冷峻,像完全没听见鹿玫的话,站在原地不动。


    鹿玫眼珠转了转,笑得狡黠又灵动,像只顽皮的狐狸,对周叙白说道:“哥哥,你要再不过来,我就不喜欢你了哦。”


    下秒,周叙白朝鹿玫走了过来,在秋千旁停下,冷淡深邃的黑眸平静无波注视着她,开口的嗓音沙哑又沉:“鹿玫,有意思吗?”


    “有意思呀。”鹿玫主动环住周叙白腰身,仰头看他,没心没肺地说:“你这样子,多有意思。”


    旁人眼里不可沾染的“云巅之月”,从天上掉下来,为她患得患失,像是一条被驯服的狼,只会乖乖地匍匐在主人脚旁,对她摇尾乞怜。


    周叙白垂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冷白手背青筋暴起。他推开鹿玫,低下脖颈俯瞰她,眼神没有温度:“我不觉得有意思。”


    一句话落地,周叙白头也不回地离开。


    鹿玫立刻起身跟上,嘴上喊着他名字,周叙白步子逐渐放慢,让鹿玫能跟得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


    另一边,明杳去陈放房间拿书包回家,一推开门,发现房间灯全关了,连窗帘都拉上了,视线所及之处,一片黢黑。


    “学…学长?”明杳试探性地小声叫陈放,没有人回答。


    廊道亮堂光线从门缝照进卧室,虚实光影交织,明杳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勉强看清房内景象。陈放单手放在脑后,闭目小憩,黑色碎发垂在眉心,拓出小片阴翳,削瘦脸庞线条冷硬。


    陈放在睡觉。


    认知到这个事实,明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生怕吵醒陈放。她轻手轻脚走到书桌前,把卷子和笔袋放进书包,拉上拉链,要带门离开。


    转身那一刹,明杳撞上一个坚硬胸膛,熟悉又清冽的味道将她包裹,愕然抬睫,对上黑暗里陈放一双深邃的眼睛,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是进来拿…拿书包的。”


    陈放才睡醒,头发还很乱,神情透着懒散的倦意。他盯着明杳看了许久,挑眉,痞里痞气地笑:“打算偷溜走?”


    “不…不是……”明杳小声辩解,“你在,睡觉,我怕,吵到你。”


    “行。”


    陈放揉了一把略乱的短发,拿过桌上遥控器,打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倾斜而进,明杳下意识抬手遮眼,等适应强光后,她才把手放下。


    “杪杪呢?”陈放问她。


    明杳答:“她…她和周叙白,在…在一起。”


    陈放嗯了一声,两人又一时陷入没话说的沉默之中。明杳握紧书包带,抬头看着陈放说:“没…没事,我就,先…先回家了。”


    “有事,”陈放说,“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陈放双手插兜走在前面,明杳跟在他身后,两人来到三楼走廊第二间卧室,陈放推门而进,按下壁灯开关,整个空间瞬间变得亮堂。


    明杳顺着光亮看过去,面前是一只的巨型玻璃鱼缸,增氧泵发出细微声响,水面冒出咕噜噜的小泡,两条背呈灰褐色的小型鲨鱼正在鱼缸里游动,黑亮眼珠打量着她,仿佛在看陌生的入侵者。


    明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疑惑地看向陈放,“这…这能养吗?”


    “为什么不能?”陈放挑眉反问。


    明杳抿唇未言,眼睛紧锁在鱼缸里的鲨鱼,再一次刷新对陈放的认知。印象里的陈放虽然是痞气不羁的模样,但多数时都是温柔善良的,她从没想过陈放居然会养像鲨鱼这样危险的动物。


    陈放拿过鱼缸上的饲料给鲨鱼喂食,低沉嗓音和明杳介绍:“这是乌翅真鲨,一种小型礁鲨,可以家养,虽然有攻击型,但你不必怕。”


    明杳轻嗯一声,小心翼翼凑近正在吃食的两条鲨鱼,亮晶晶的杏眼好奇地看向陈放,问他:“它…它们,叫什么?”


    陈放指着那条体型大的鲨鱼说:“X。”


    明杳目不转睛看着捕食的鲨鱼,它吃东西的动作凶猛又狠,特别像在球场上击败对手的陈放,想到它的名字X,明杳眨了下眼,下意识看向陈放。


    X在数学里代表神秘的未知数,就像陈放这个人,当你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时,实际上只是他表面一层,带着未知的神秘。


    危险又迷人。


    无时无刻,不吸引人靠近。


    “那…这条呢?”明杳脸贴在玻璃上,指着那条体型更小的鲨鱼问陈放。


    陈放手臂懒散搭在缸身,低头对上小姑娘琉璃似的清澈杏眼,淡色薄唇嘴角微翘,语调懒洋洋开口:“那是X媳妇儿,还没取名字。”


    明杳心跳了一下,听见陈放说:“你帮它取吧。”


    作者有话说:


    查过资料,乌翅真鲨可以家养的。


    第24章 24、迟迟


    那条乌翅真鲨已经吃完食物, 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明杳, 明杳和它对视须臾间,心跳持续加快,她深呼吸一口气,扭头望向陈放:“要…要不叫Y吧。”


    无论是在奇妙的数学世界, 还是英语二十六个字母排列, 字母Y永远跟在X身后,就像她一直跟在陈放身后, 凝望他的背影。


    陈放挑了下眉,语调散漫:“可以。”


    从房间离开, 陈放提议送明杳回家,他要回房间换衣服, 让她在楼下等他,明杳乖巧点头答应。


    明杳背着书包下楼,路过二楼走廊倒数第三间房, 白色木门虚掩,微弱光线从里倾斜而出, 在光滑的瓷砖上形成条形状光斑。


    门后隐约传来轻微声响, 明杳抬眸看去, 视野随着门缝变得狭窄,装潢精致的房间, 灯光明亮, 鹿玫坐在白色书桌上, 雪白长腿勾住面前周叙白的腰。


    周叙白正低头吻她, 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淡脸庞因她出现沉沦之色。鹿玫纤细手臂环住周叙白脖颈, 仰头和他对视, 漂亮的桃花眼微红, 透着迷人的风情。


    明杳听见鹿玫似撒娇般的娇嗔声响起:“哥哥,你要是还生气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不生气。”周叙白似无奈低叹了一声,俯身亲吻鹿玫唇角,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儿?”


    鹿玫情话信手拈来:“我可喜欢你了,特别,特别喜欢你。”


    周叙白扯了下唇角,低头又吻鹿玫,修长指节从她裙摆探进,轻捏一下柔嫩的大腿,无奈地道:“骗我也行。”


    里面春情正好,明杳看得红了脸,低头想要离开,眼睛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头顶响起一道低沉散漫的嗓音:“少儿不宜,小朋友别看。”


    明杳眨了下眼,蝶翼似的眼睫扫过陈放掌心,酥麻的痒意从掌腹蔓延开,陈放平静的心湖,忽然泛起一阵涟漪。


    陈放带着明杳下楼,王叔把车开过来,陈放拉开后座车门,修长手掌放在车顶,低头看着明杳,语气似调侃:“低头,别把脑袋撞坏了。”


    明杳轻声反驳:“才…才不会。”


    陈放哼笑了声,没反驳明杳的话,跟着坐上了车。


    王叔开得很稳,车内又开了空调,温度适宜,明杳向来有午睡的习惯,捂嘴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困得打架。


    陈放余光掠过明杳,发现小姑娘神态微倦,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困极了,他问:“困了?”


    “有…有点儿。”


    陈放看向窗外堵得不见头的车群,和明杳说:“估计要堵一会儿,你困了就睡吧。”


    明杳点点头,脸颊贴着车窗玻璃,闭上眼睡了过去。


    车身颠簸,明杳脑袋偶尔会撞上玻璃,因为实在太困,她没调整姿势,只是秀气的眉紧蹙。


    陈放看见,挪动身体,保持和明杳的距离,尽可能不触碰到她的身体,他的左手抬起,在明杳脑袋再一次偏离玻璃窗时,手掌放在车窗上,让明杳脸颊贴着他的手睡觉。


    车载音箱正在放歌,男女欢快的歌声回荡在车厢里:


    “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


    我的心我的呼吸和名字都偷走


    你才是绑架我的凶手……”


    陈放瞭起眼皮去看明杳,不再撞向玻璃,她睡得很安稳,紧皱的眉心舒展开。午后的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落在明杳白到透明的皮肤上,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明杳忽然调整了下姿势,马尾发梢扫过陈放手臂,带起一阵很轻地杏花甜香,从陈放鼻尖扫过,他指尖微颤,摩挲过明杳颊侧,触感像上好羊脂玉。


    陈放很轻地笑了下,那首歌又重复播放,他漆黑眼睛紧锁住沉睡的小姑娘,低声:“嗯,小偷。”


    因为路上堵车,抵达青江后巷已经是四十分钟后。明杳睁开睡意朦胧的眼,余光瞥见正在揉手腕的陈放,问道:“你…你手怎么了?”


    “没事。”陈放闲闲地回。


    明杳从车上下来,客气地和王叔道谢,弯腰在车窗前和陈放挥手告别:“学…学长,再见。”


    “再见。”陈放冲她挥手。


    明杳转身走进巷子,身后陈放叫她:“明杳。”


    她回头看过去,两人之间已经有一段距离,陈放坐在车里,侧脸被光描摹得立体,他看着她,眼睛很亮,像夜空里的星星。


    “学妹,周一见。”


    明杳看着他,笑了起来,两个酒窝愈发明显,她轻轻点头:“好。”


    不是周一见,是想和你天天见-


    周一早自习下课,明杳把三寸免冠照和写好座右铭的纸条交到柏从寒处,从办公室出来后,遇见同样来交照片的谢嘉让。


    明杳和他打招呼后,从谢嘉让身边走过。


    谢嘉让站在办公室门口,盯着明杳背影消失成点,才缓缓收回目光。


    明杳一等人照片是在周四早上贴到学校光荣榜上的,第四节 体育课解散后,她借口去上洗手间,跑到光荣榜前看自己的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格外眷顾努力的孩子,明杳的照片刚好贴在陈放左边。


    明杳见此,心脏重重地跳了下,伸手触碰上玻璃,看着墙上和陈放并排的自己的照片,唇角好心情地上扬。她余光扫向周围,发现没人过来,偷偷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明杳点开拍下的照片,日光斜斜打过来,在玻璃上形成光影。她和陈放那张数学联赛获奖照片并排,一人神情散漫,一人表情乖巧,竟莫名地有点配。


    手机光黯淡下去,映出一张通红的脸,明杳再次点亮屏幕,看着偷拍下的照片,把它发到空间,依旧是仅自己可见:【第一张合照。】


    陈放和尤文成一等人打完球,嬉笑说话往教学楼方向走,路过学校光荣墙时,尤文成停下脚步,拍了下陈放肩膀:“放哥,你看你旁边那是谁?”


    陈放抬眼看过去,被正午太阳晒得反光的金灿灿的光荣墙映入眸底,他眼神落在第二排第五张照片上,那是一张三寸免冠照,女生身穿蓝白相间的校服,绸缎似的黑发乖巧扎在脑后,鹅蛋脸略带婴儿肥,眉眼清丽,笑容甜美。


    照片下是个人信息介绍,以及获奖时间。


    高一三班明杳。


    二〇一三年南城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再往下是明杳个人座右铭:就算最好的宝石,也需要琢磨,才会发出光辉。


    陈放挑了下眉,了然笑意从点漆似的眸底蔓延开。


    校队一众人凑过去看,纷纷感叹道:“你别说,这明杳瘦下来还真挺好看的。”


    “少对女生外貌评头论足,”陈放看着明杳照片,缓缓开口:“女生的美从不在于外表,而是灵魂。”


    众人附和称是,叫嚷着要快点回更衣室冲澡,这狗日的夏天不是人过的。


    陈放把手里篮球丢给尤文成:“你们先回去,我待会回来。”


    尤文成一行人勾肩搭背离开,只剩陈放一人站在光荣墙前,他掏出手机,拍下墙上自己和明杳的并排合照,食指轻点屏幕,唇角缓缓勾起。


    这勉强算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吧-


    时间过得很快,高一期末考在七月第二周结束,最后一堂理综考完,明杳从考场回到高一三班教室。


    班上同学陆续回来,教室里满是对答案的声音,吵嚷得像是菜市场,当柏从寒身影出现门外时,所有声音消失,安静得只有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声响起。


    柏从寒走上讲台,讲了有关期末考结束后的放假和暑期补课安排,把手里的文理分科志愿表让班长发下去:“志愿表在你们这次收假后交给我,有些话我还是想和大家再说一遍,文理分科是关乎你大学选填志愿,请每个同学务必和家长商量,根据自身成绩选择,不要盲目填选。”


    “知道了。”


    柏从寒又讲了放假三天的安全注意事项,然后笑着和大家说:“高一结束了!祝大家在即将到来的高二学习生活,万事如意!”


    全班响起如雷掌声,柏从寒宣布放假,拿上保温杯从教室离开。等他一走后,教室里的学生如同破笼而出的鸟儿,一个个背着书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快速离开教室。


    明杳把文理分科志愿表放在课本夹层,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和鹿玫从教室离开。


    路过高一六班教室门口时,明杳听见有人叫她:“杳杳。”


    明杳脚步一顿,扭头看过去,谢嘉让站在她身后,他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件白色T恤,黑色运动短裤,身形颀长,脚上是双白色运动鞋,小腿肌肉线条流畅。


    “阿让。”明杳轻声和他打招呼。


    鹿玫看着谢嘉让朝明杳走过来,语气八卦地和她咬耳低语:“杳杳,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是不是谢嘉让?”


    明杳正要开口,谢嘉让已经走了过来,在她和鹿玫面前停下,笑意温润地和鹿玫打招呼,看向明杳的眼神很温柔:“我听李阿姨说你暑假要去京城,我也要去我妈家,到时可以一起走吗?”


    “我……”明杳正要搭话。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散漫的嗓音,叫她名字:“明杳。”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歌词出自《私奔到月球》-五月天/陈绮贞


    第25章 25、迟迟


    明杳扭头看去, 陈放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蓝白色校服,黑色书包背在左肩上,单手抄兜,傍晚的斜阳照过来, 勾勒出他身上浓烈的少年气。


    陈放的骤然出现, 令本就经历考试后的一众女生更加躁动,爱慕或惊艳的眼神几乎都黏在了他身上, 议论声窸窣不断:


    “他来高一干嘛?找鹿玫吗?”


    “你聋了?没听见他刚才叫的名字是明杳吗?”


    身边讨论声不停,明杳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看见陈放散漫地轻笑了下,然后越过一群殷切看他的女生们, 走到明杳面前。


    “聊完了吗?”陈放双手插兜,漆黑眼睛看着明杳问道。


    走廊人群拥挤,夏日傍晚的晚风又闷热难耐, 明杳紧张得手心都生了汗意,眼睛不看陈放, 小声说:“马…马上。”


    陈放挑了下眉, 意味不明道:“行, 你们慢慢聊。”


    下秒,他懒散往墙上一靠, 眼皮半垂着, 极有存在感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明杳。


    也是这一刹, 廊道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明杳身上, 令她如芒在背, 她抿紧了唇, 扭头看向谢嘉让:“我…我先走了, Q.Q上聊?”


    谢嘉让余光不着痕迹掠向一旁的陈放,男生懒洋洋靠在墙上,侧脸轮廓硬朗,他什么都没有做,只需要站在那,就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


    有些人生来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松俘获众人目光。


    “好。”谢嘉让颔首。


    明杳和他告别,拉上鹿玫的手走在前面,陈放紧跟而上。身后议论声传开,字字清晰地落进明杳耳里:


    “陈放似乎对明杳有点特别了,我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这么好过。”


    “陈放从叫明杳名字开始,眼神就一直紧盯着她,你说陈放不会真喜欢明杳这挂的吧?”


    “怎么可能,明杳长得也…我要是陈放,绝不会喜欢这类女生。”


    “……”


    明杳指尖抓紧书包带,正语说话时,鹿玫挽住她的手,扭头,美眸扫过去,语气倨傲又跋扈:“一个个这么八卦?别来上学了,改去做娱记得了,说不定明年最佳娱记就是你呢?”


    “况且,我哥喜欢谁,和你们有关系吗?家住黄河,还是承包了长江工程,一群长舌妇。”


    刚讨论正激烈的那几个女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碍于鹿玫不好惹,把到嘴边的反驳话又咽了回去。


    鹿玫扬了下眉,拉着明杳下楼梯,和她说:“杳杳,你别把这群八婆的话放在心上。我家杳杳漂亮又自信,所以才招人嫉妒。”


    “谢谢杪杪。”明杳和鹿玫道谢。


    陈放跟在两人身后,步伐舒缓散漫,他盯着明杳后脑,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些话,还是要听。”


    明杳和鹿玫疑惑扭头看来,正当明杳要问出声时,陈放手机铃声响起,是尤文成打来的电话,他单手插兜,步调慢悠悠地走着,问道:“什么事?”


    纵使楼梯间声音吵嚷,但尤文成天生大嗓门,明杳听见他在电话那边说:“放哥,来吃火锅吗?”


    “去吗?”陈放问她们。


    鹿玫没意见,明杳也点头同意,陈放让尤文成把地址发来,领着两个小姑娘在学校门口打车去火锅店。


    尤文成发来的火锅店叫渝情,开在九中老校区斜对面。


    出租车停在火锅店楼下,三人依次下车,包厢在二楼,他们到时,桌上九宫格火锅已经煮的咕噜噜冒泡,诱人香味飘散在半空。


    明杳跟在鹿玫身侧,抬眼看去,大圆桌上除了她认识的尤文成,还有一个短发女生,浓颜系长相,气质很妖,打扮成熟又张扬。


    从进包厢那一刻起,明杳就察觉到女生视线越过她们,落在陈放身上。


    尤文成招呼他们落座,明杳和鹿玫紧挨坐在一起,陈放坐尤文成身边,抓过一旁菜单,撂到两个小姑娘面前:“想吃什么,随便点。”


    “放哥,你这是打算让我钱包大出血啊。”尤文成委屈地嚷嚷。


    陈放斜他一眼,语调漫不经心:“要不这顿我请你呗?”


    “行啊。”尤文成顺杆子往上爬,丝毫没察觉到危险逐渐靠近。


    陈放抬手松了松校服领口,露出一对漂亮瘦削的锁骨,喉结上下滑动,黑沉的眸冷然看着尤文成,骂道:“傻逼。”


    尤文成嘿嘿一笑,催促明杳两人点菜,又同桌上众人介绍身边的短发女生:“童蕊灵,我表姐,比我们高两届,现在是京华高材生。”


    童蕊灵落落大方和众人打招呼,旋即视线落在陈放身上,眼神是毫不遮掩的惊艳,开口说:“学弟,能加你个Q.Q好友吗?”


    明杳垂下眼睫,装作认真地浏览手中菜单,可余光忍不住瞟向对面的陈放。


    陈放懒散靠着椅背,桌下长腿大喇喇地敞开,视线从一旁正低头点菜的明杳头顶掠过,散漫地勾回眸,迎上童蕊灵目光,语气闲散却透着疏离:“抱歉,我没带手机。”


    言下之意是拒绝了童蕊灵的搭讪,童蕊灵唇角笑意有瞬僵住,随后恢复如常,笑着说:“那等你下次带了手机,我们再加好友。”


    陈放挑了下唇角,没搭话,摆明了是拒绝童蕊灵的示好。


    明杳唇角小幅度弯了弯,很快压下,把手里菜单递给桌上他人,端起手旁茶水喝了一口,明明是微涩的苦荞茶,她却喝出了一点儿甜意。


    很快,他们一桌人点的菜被服务员送上桌,尤文成把一盘盘菜下锅煮,九宫格红汤锅底冒着白烟,香气四溢。


    从减肥开始,明杳晚上就吃得很少,她只吃了几口菜,就放下筷子,安静坐在位置上听陈放他们聊天。


    陈放转头,目光落在明杳脸上,挑眉问:“又不吃了?”


    “吃饱…饱了。”明杳小声说。


    陈放看一眼明杳,小姑娘比起初见时瘦了太多,鹅蛋脸小巧又精致,被热气氤氲过后的杏眼湿漉漉的,秀气鼻尖冒着小汗珠,光线下,微微反光。


    “属猫的吧。”陈放笑了声。


    明杳知道陈放又在嫌弃她吃得太少,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唇微张,欲要解释,倏地听见一道清脆动人的声音响起:“学妹,你吃这么少,胃不会难受吗?”


    明杳看过去,童蕊灵以手支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漂亮动人的眼睛飞快掠过挑衅:“女孩子还是要多吃点儿,别为了漂亮节食减肥。”


    明杳嘴张了张,正要解释,陈放先她一步开口:“那您多吃点。”


    “……”童蕊灵笑意滞在唇角,很快恢复如常,说:“谢谢学弟关心,我已经吃饱了。”


    陈放啧了声,没有搭腔,拿过一罐可乐,修长骨感的指节穿过拉环,轻松拉开,汽水滋滋地往外冒泡,冰雾化成水,从他指尖落下。


    一顿饭时间很快过去,尤文成招来服务员结账,童蕊灵接到朋友电话先离开。明杳一行四人从渝情离开,站在门口等车。


    尤文成犯了烟瘾,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叼了一支烟正要点燃,后脑勺挨了一下,他吃痛一声,看向始作俑者:“放哥,我抽支烟也不行吗?”


    “有女生在,别抽烟。”陈放语气警告。


    尤文成晚上喝了不少酒,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张口就答:“鹿大小姐也抽啊,我抽一口怎么了?”


    陈放睨他,眼神很冷:“那你抽一个呗。”


    尤文成:“……”


    他敢抽吗。


    鹿玫和明杳手挽手站在一旁,聊起今晚发生的事,鹿玫望眼陈放的方向,压低声音和明杳说:“杳杳,我觉得我大哥今晚有点怪。”


    明杳不解:“啊?”


    “就那个童蕊灵找他要Q.Q,他没给。刚才尤文成想抽烟,他也不允许人抽,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太怪了?”鹿玫条理清晰的分析道。


    明杳看一眼陈放,又回头对上鹿玫眼睛,摇了摇头:“不…不觉得。”


    “算了,我待会自己问吧。”鹿玫说,把话题又转到放假后要交的文理分科志愿表上,问明杳:“杳杳,你想好选文科,还是理科了吗?”


    明杳答:“理科。”


    “你文科向来好,怎么会选理科?”鹿玫音调拔高八度,引起在旁的陈放两人注意。


    陈放目光落在明杳身上,带着审视和打量,令她如芒刺背,身体都不自觉绷紧,完全不敢回头看他,害怕那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无处可藏。


    明杳深呼吸一口气,语调尽可能稀松平常:“我…我想尝试下,选理科,以后,大学选报专业,会……会有更多的选择。”


    “是吗?”鹿玫明显不信这一说辞,八卦地问:“难道不是因为谢嘉让吗?听说他数理化可是很好哦。”


    “因为谢嘉让吗?”陈放懒散又低沉的嗓音在明杳耳边响起。


    明杳侧头,陈放单手插兜站在路灯前,橘黄光线下的眉眼深邃又凌厉,他低眸看着她,眼神藏着些许她读不懂的情绪。


    明杳心跳了下,害怕陈放误会什么,正要解释。


    一辆空的出租车从远处开过来,陈放招手拦下,拉开后座车门,目视明杳说:“上车。”


    明杳双手握紧书包带,低头进了出租车,和司机报了青江后巷的地址,侧眸对上黑暗里男生一双点漆似的眸,心跳漏了一拍,低下眼睫,说:“学长,再见。”


    “再见。”陈放替她关上车门,在司机发动引擎前,开口叫她:“明杳。”


    明杳掀起漆黑的眼睫看向他,黑白分明的杏眼很亮,问:“怎…怎么了?”


    “别为他人,轻易动摇自己的选择。”陈放看着她说。


    明杳微微一怔,望向陈放漆黑的眼睛,远处路灯灯光打过来,揉碎在他眸底,乌黑的瞳仁很亮,映着她的倒影,清晰分明。


    夏夜燥热难耐,迎面吹来的风,将陈放低沉嗓音传至明杳耳里:“你的人生,该是为你自己而活。”


    出租车载着明杳远去,陈放收回目光,一扭头对上鹿玫和尤文成八卦又好奇的眼神,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叼在唇边,含糊不清地说:“想问什么就问,别拿这眼神恶心老子。”


    “大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我家杳杳?”鹿玫抢先问出声。


    尤文成又跟着补充:“我就没见过你对哪个女生这么好过,又是熬夜给她写补课笔记,又是教她人生道理,刚在桌上跟护犊子一样怼我姐,你就说你是不是喜欢人明学妹?”


    陈放点燃烟,吸了口,吐出烟雾,语气坦荡:“喜欢。”


    “卧槽——?!”


    “卧槽——!”


    一连两声“卧槽”,足以见鹿玫和尤文成的震惊。


    陈放是什么人?


    出生优渥的天之骄子,被誉为“德礼双星”之一的校园风云人物,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生数不胜数。


    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居然会喜欢上平平无奇的明杳。


    尤文成先回过神来,问陈放:“放哥,你真喜欢明学妹?她哪一点值得你喜欢了?长相?还是性格?”


    尤文成和陈放认识多年,知道这人和他弟弟陈肆仗着一副好皮囊是有多受女生欢迎,追他们的女生哪个不是比明杳长得漂亮,性格也比内敛安静的她好上千百倍。


    所以,尤文成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陈放为什么会看上明杳,他们一个是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一个是乖巧安静的小透明,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鹿玫用书包砸向尤文成,瞪他:“我家杳杳长得漂亮,性格又乖又软,成绩又好,会弹古筝,上过咱们学校光荣墙,我大哥怎么就不能喜欢她了?我还嫌陈放配不上我家杳杳呢!”


    “——哎哟!痛!”尤文成吃痛皱眉,双手合十,向鹿玫求饶:“大小姐,我错了。”


    鹿玫弯腰捡起书包,拍了拍灰,抬头看着陈放,眼神审视:“我现在不是以你妹妹的身份和你说话,是以明杳好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话——”


    陈放掸了掸烟灰,轻笑:“你说。”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家杳杳的?”


    “不知道。”


    在陈放对人生的规划中,这个年龄阶段,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也不会和任何人谈恋爱,他的未来是完全注定好地一条路——考上军校,实现一腔抱负。


    明杳就是他人生中的变故,最初对这姑娘好,照顾她,完全是因为鹿玫和想报恩,后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陈放第一次去在意一个不相干人的喜怒哀乐,再后来被陈肆点明他是喜欢明杳,从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患得患失。


    陈放对明杳的喜欢从来就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日久生情。


    若真要说是何时心动,似乎是在那个废弃仓库,那个自己都吓得浑身颤抖的小姑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杏眼,软声软气地安抚他:“你别怕。”


    彼时一刹那心动,就注定了迟来重逢的动心。


    尤文成摸着受伤的胳膊,问:“放哥,讲道理,明学妹长得没赵嘉懿好看,性格还挺拧巴,你喜欢她什么?”


    陈放目视远处拥堵不息的车流,沉吟片刻,开口:“灵魂吧。”


    世间好看皮囊千千万,鲜少有人透过皮囊去看灵魂,何其有幸,芸芸众生之中,他遇见的那一个灵魂,纯白无瑕,圣洁又善良。


    鹿玫叹了口气,他们老陈家向来盛产情种,看她爸她二哥就知道,前者妥妥妻奴一枚,后者苦等大洋彼岸的小青梅。她想到明杳似乎喜欢的人是谢嘉让,忍不住开口:“哥,你会和杳杳表白吗?”


    “你们别和她说,我怕吓着她。”陈放垂睫笑了下,理智又清醒地说:“我们都还小,在没有能力让她跟我在一起有个安稳未来时,我不想因为我的喜欢打扰到她。”


    远处有风吹来,鼓起陈放校服一角,隐约可见瘦削有力的肩胛骨,他目视远方,语气坚定:“至少…等她高中毕业,我再追她。”


    少年的喜欢,坦荡又干净。


    鹿玫问:“她要和别人在一起怎么办?”


    陈放扬眉,语气狂妄又张扬:“那就抢过来。”


    作者有话说:


    不用抢,你媳妇儿也喜欢你


    应该还有一更,这章所有留言都发红包~


    第26章 26、迟迟


    明杳纠结许久, 还是选择了文科。就像陈放说的, 她的人生该为自己而活,她喜欢陈放,想要靠近他,可不该拿自己未来去做赌注。


    因为附近大学生放假回家, 台球室生意迎来淡季。短暂放假三天, 明杳偶尔去店里帮忙,多数时间都在家自学高二课程。


    很快到了返校时间, 明杳把填写好的文理分科志愿表交到班长处,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抬头看见姗姗来迟的鹿大小姐,和她打招呼:“杪杪, 早。”


    大小姐明显还没睡醒,眼皮耷拉着,声音透着倦意:“早。”


    明杳侧身让鹿玫坐进去, 从抽屉里拿出在书店买的高二英语真题做题。


    鹿玫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缓过神来, 打着哈欠凑近明杳, 看见她正做题的卷子, 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明杳脸蛋,愤愤不平道:“明杳同学, 你要不要这么用功, 这高一期末考成绩还没出来, 你就开始自学高二课程了?你还要不要我们这些学渣活了?!”


    “我…我想多学点儿。”明杳小声说。


    在德礼这样尖子生云集的学校, 如果不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明杳深知以自己的资质, 很难维持年级榜首的排名。


    期末考成绩在晚自习放学前出来, 明杳这一次稳坐高一三班第一名,年级排名前五十的宝座。


    下课前,柏从寒从教室外走进来,先和众人聊完上学期期末考成绩,高一三班平均分排名在年级前列,着重夸奖班上众人,然后说:“各位同学的文理分科志愿表,我已经收到,分班会根据高一下学年期末考成绩,名单会在明天公布。”


    已经做了一年的同学,面对突如其来的分别,高一三班众人脸上表情都很失落,连带教室氛围都变得格外感伤。


    大家都在和彼此朋友告别,约好了即使分科分班,也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明杳不太记得这天柏从寒在讲台上说了什么,她只记得那是她人生第一次面对这样盛大的分别,和好友的分别,和相处半年多的同学的分开。


    分班情况在次日早自习前出来,各班名单张贴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明杳留在了三班,鹿玫选择理科,她又是艺术特长生,按照成绩和周叙白分去了九班。


    分班出来以后,柏从寒把原来高一三班的众人留在教室,开了一个很简短的班会,调笑开口:“无论以后你们去了哪个班级,但要记住,你们是高一三班出来的人,一定要好好学习,别给我脸上抹黑。”


    浓郁的悲伤氛围,因为柏从寒这一句玩笑话,冲淡不少,大家纷纷应是。


    班长带头站起来,向往常上课一样说:“起立,鞠躬。”


    然后是响彻整个教室的一声:“柏老师辛苦了——!柏老师再见——!”


    柏从寒看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眼眶微红,含笑说:“再见,同学们!”


    下课铃声响起,原本高一三班的众人收拾好各自书包和东西去了新的班级,被分来三班的新同学拎着书包,抱着课本,站在教室外的廊道上,等柏从寒给他们分配座位。


    鹿玫是最后一个从教室离开的,临走前,她抱住明杳的胳膊不放,向来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因为分别红眼落泪:“呜呜呜,杳杳,早知道要和你分开,我就选文科了,以后上课睡觉,再没人给我打掩护了。”


    “没…没事,你…你可以让,周…周叙白帮你。”明杳也想哭,但见鹿玫哭得伤心,她忍住想落泪的冲动,轻声安慰道:“我…我们以后下课,还可以,一起玩,九…九班不…不远的。”


    鹿玫哭得一抽一抽的:“那你跟我保证,你以后只有我一个好闺蜜!”


    “好。”明杳好笑给鹿玫擦泪。


    明杳帮鹿玫收拾好书包,送她去了九班教室,目送鹿玫高挑背影远去。


    彼时明杳尚且不知,在不久后的将来,她也会在机场送走鹿玫,然后天南地北,多年再不联系。


    从九班教室离开,明杳再也忍不住哭出声,一边低头擦泪,一边往三班教室走。


    走廊上人流熙攘,摩肩接踵,明杳一个不妨就撞到了人,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头顶响起一道极轻的笑声,声线微沉:“怎么回事儿?每次见你都在哭。”


    明杳抬起濡湿的黑睫,看清面前站着的男生,是陈放。他没穿校服,黑色短袖连帽卫衣,灰色运动短裤,身形颀长。臂弯里抱了一叠卷子,正低头好笑地看着她。


    “哪…哪有。”明杳吸了吸鼻尖,轻声反驳,又问:“你…你怎么在这?”


    “李姐叫我来拿数学卷子,”陈放语调轻扬,黑沉沉的眸落在明杳白皙脸蛋上那颗晶莹泪珠上,他伸手替她揩去眼泪,笑道:“有什么好哭的?”


    明杳怔然看着陈放动作,他温热指腹擦过她脸颊触感犹在,那块肌肤像触电一样,很快烫了起来。她不自在垂睫,语气失落:“和…杪杪,分开了。”


    鹿玫是她转来德礼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也是唯一一个。这半年来,明杳习惯了做什么事,身边都有鹿玫陪着,没法想象以后如果没了鹿玫,她该怎么重新融入一个崭新的集体生活。


    陈放看着哭红眼的小姑娘,失笑:“就因为这?”


    “嗯。”明杳轻轻点头。


    陈放叫了同行的同学把卷子拿回高三九班,领着哭花脸的明杳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打湿纸巾递给她:“擦脸,小花猫。”


    明杳:“……”


    他怎么这么爱给她取一些幼稚的昵称,上次是花栗鼠,这次又变成了小花猫。


    明杳道谢接过擦脸,陈放又递来一张干纸巾,她接过擦拭,白皙小脸泪痕尽消,一双杏眼清澈透明,眼圈微红,有点像哭红的小兔子。


    陈放没忍住,轻笑了声。


    明杳眨眼:“你…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陈放语调散漫。


    明杳吸了吸微酸的鼻尖,细声细气地开口:“其实…我难过,不是因为分班,我知道…以后还能见到杪杪,可是…我一想到以后…会分别…可能会再也…见不到…就…就很难受。”


    明杳这短短十六年的人生,几乎都是在分别中度过。


    小时候,因为明修远是消防员,李萝妃是明星,她一年到头见父母的日子屈指可数。


    再长大一点儿,看着奶奶被歹徒推下楼,第一次面临生离死别,后来父母离异,她见到李萝妃的时间,比童年更少。


    陈放伸手揉了下明杳的头,低头,认真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说:“那你要坚信,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未来更好的重逢。”


    明杳眼睫轻颤,心跳加速,轻嗯一声,没忍住抬眼看向陈放问:“如果…我,我说如果,你毕业了,我…我们还有,再…再见面的……那一天吗?”


    陈放看着她,眼神很坚定:“会。”


    从洗手间离开,明杳和陈放挥手告别,转身往教室走,才走两三步,就听见身后陈放叫她的名字:“明杳——!”


    明杳扭头看去,初升的太阳光和煦照在陈放身上,男生逆光大步向后走,举起手臂朝她挥手,眉眼在光下显得很温柔,她看见他微弯着眼,朗声和她说:“下次见。”


    明媚的阳光铺满长长的走廊,身旁那些走走停停的同学都成了虚影,明杳只看见了那个光下朝她笑得肆意的少年,她弯了弯眼,也笑:“好,下…下次见。”


    很久很久之后,明杳已经记不起分班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耀眼阳光下,少年笑容明媚又恣意。


    十八岁的陈放就是这个世界上顶好的少年郎,他意气风发,桀骜轻狂,永远众星捧月,却不骄矜自满,仍是温柔谦逊。


    少年善良而无畏,怎能不令我心潮起伏。


    三班是文科重点班,走了一大半的男生,分来和留下来的多数都是女生,谁也没想到被誉为能和周叙白争抢数学竞赛第一的谢嘉让居然会选择文科。


    明杳还未踏进教室门,就听见围在一群的女生讨论这事:


    “谢嘉让明明理科成绩更好,为什么会选文科?”


    “我原来是六班的,听说昨天谢嘉让把志愿表交上去时,被我们班主任骂了一顿,还给他爸打了电话,要求他改理科,没想到向来脾气温和的谢嘉让怎么也不愿改。”


    “管他呢,本来文科班男生就少,好不容易来一个长得又帅,脾气又好的大帅逼,你们还嫌弃什么?”


    “……”


    明杳在窸窣讨论声中走进班级,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戴上耳机,播放英语听力,认真地做卷子,与周遭吵闹环境格格不入。


    第二节上课铃声响起,柏从寒从外面走进教室,先在讲台上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给新来三班的同学分配座位,谢嘉让座位就安排在明杳身边。


    明杳看着背着书包走过来的谢嘉让,起身给他让了座位,等谢嘉让坐下后,主动和明杳打招呼:“同桌,以后请多指教。”


    “好的。”明杳弯了弯杏眼。


    柏从寒站在讲台上讲话:“分班结果已经下来了,无论大家有多舍不得以前的班级和同学,现在我们才是一个新的集体,我希望你们尽快融入新环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认真学习,和谐相处。”


    “好。”全班同学热烈鼓掌。


    柏从寒敲了敲讲桌,让大家做自我介绍,第一个站起来的女生是原先三班的文娱委员唐艺璇,她长相甜美,又是广播站的,说话声音也好听:“大家好,我是唐艺璇,未来两年学习生活,请多指教。”


    “唐美女,你这自我介绍也太官方了吧!”有男生嫌弃道。


    唐艺璇白他一眼:“那你来。”


    “来就来。”说话的男生小麦肤,长相阳光,一开口就是一段即兴rap:“Hello,兄弟姐妹早上好,我叫马东袂,你问我哪个冬梅,就是那个东袂,很高兴来到三班,噢——好像不会押韵了,那就这样吧。”


    因为马东袂这一段不算rap的rap,调动了班上气氛,大家都主动站起来做自我介绍:


    “我叫王青霞,和女神林青霞同名哦。”


    “吴昊,谢谢。”


    “张青青……”


    很快,轮到明杳做自我介绍,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取下耳机,起身,目视众人,眉眼神情大方又自信,和初来三班时的内敛怯生判若两人。


    明杳笑,放慢语速说:“我叫明杳,杳杳钟声晚的杳。”


    全班做完自我介绍,柏从寒上台示意大家安静,说道:“因为分班原因,班上班委干部走了不少人,趁这节课还有时间,我们举行个班委竞选,想竞选的同学,都可以站上来讲话。”


    大家踊跃报名,站上台发表演讲,唐艺璇竞选的还是文娱委员,马东袂是体育委员,其他职位都有人竞选,教室气氛热闹又和谐。


    明杳小学时做过六年的班长,上初中后,因为性子过于内敛自卑,就再没竞选过班干部,这一次她忽然想试试。


    在临上台前,明杳给陈放发消息:【我们班在竞选班委。】


    F:【你想试试吗?】


    明杳:【想。】


    F:【那就试试,我们学妹要学会勇敢。】


    还发来一张猫猫举着荧光棒,疯狂打CALL的表情包。


    明杳默默把这张表情包保存,在柏从寒问还有没有人要上台时,她举起手,开口:“柏老师,我…我想竞选班长。”


    作者有话说:


    老母亲热泪盈眶,我们杳杳真的在努力变得优秀自信。


    第27章 27、迟迟


    明杳的忽然举手, 令柏从寒震惊之余, 更多的是欣慰。早前那个才转学而来的胆小又内敛的小姑娘,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成长,变得自信又大方。


    “上来吧。”柏从寒对她招手。


    明杳顶着全班同学注视目光,起身, 缓步走上讲台, 然后站在讲桌前,目视众人。她还是有些紧张, 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泛白,但眼神足够坚定, 稚嫩眉眼已见日后自信的神采飞扬:


    “大…大家好,我想竞选, 班长一职……以上就是我个人,竞选演讲,谢谢大家。”


    台下响起激烈掌声, 明杳红了脸,视线不经意一瞥看向窗外, 目露怔然之色。


    陈放不知何时来到三班教室外, 他懒散插兜, 靠墙而站,似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 薄薄眼皮掀开, 朝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无声道:“很棒。”


    明杳唇微弯, 脸颊酒窝若隐若现。


    谢嘉让看着台上少女, 她眉眼已出落得精致清丽, 褪去怯弱之色, 愈发漂亮动人,他看她看得目不转睛,偷偷红了耳垂。


    明杳演讲结束,后又有几个同学陆续上台,柏从寒将竞选众人名单按照职位写上名字,叫了第一排的同学唱票,明杳以三十一票当选高二三班新任班长。


    初任班长一职,明杳还有些手生,好在班上同学都很好相处,积极配合她的工作,从补课初期分发教材到最后安排各科任课代表去领暑假作业,明杳越发得心应手。


    周日放假,明杳和陈放约好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她跟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正要下楼买早饭,看见本该去台球室的明修远,一脸苍白仰靠在沙发上小憩。


    “爸?”明杳走过去,语气担忧地问:“你…你怎么了?”


    明修远睁开眼,眼底有明显红血丝,抬手按了按眉心,沙哑声音难掩疲惫:“没事,就昨晚没休息好。”


    明杳记得明修远自四年前昏迷一个多月再醒来后,身体就大不如前,尽管这些年每年体检合格,她还是忍不住为父亲身体健康担忧。


    “要…要不要,去医院?”


    明修远摇头:“不用,你快去吃早饭,我补个回笼觉就好。”


    明杳欲再言,明修远已经起身回到自己房间,她无奈下楼吃了早饭,回家又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洗了个澡,做好午饭,敲响明修远房间门:“爸,我…我做好了饭,你记得吃。”


    “好。”明修远应道。


    吃完午饭,明杳回房间换了套蓝白运动风两件套裙,把头发扎成高马尾,戴上遮阳帽,背上书包出门。


    最近南城温度直线上升,堪称有史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明杳从家到公交车站,不长的一段距离,已经热了一身汗。


    好在公交车开来很快,明杳上车后,找了个靠窗座位,戴上耳机练习英语听力,Q.Q特别关心提示音响起,是陈放给她发的消息:【要下雨,记得带伞。】


    明杳看一眼窗外,高积云压顶,天色阴沉,放眼望去,万里不见光。她回道:【我已经出门了。】


    陈放没再回消息,明杳摁熄屏幕,闭眼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女声,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于抵达市图书馆。


    明杳从车上下来,照旧买了两杯杏仁露,拎着它们走进图书馆。因为是暑假的原因,自习室里坐满了人,明杳站在入口处张望好一会儿,才找到坐在角落里的陈放。


    明杳走过去,把杏仁露递给陈放,还未开口,陈放冲她晃了晃杯身,挑眉笑道:“补习报酬?”


    “……嗯。”明杳轻轻点头。


    陈放拉开身边椅子,明杳道谢坐下,余光掠过陈放面前翻开的书,是一本枪械文图详解。明杳从书包里取出课本和笔袋,拿出这周布置的数学作业,低头认真做题。


    自习室里很安静,忽然,“轰隆——”的一声,明杳吓了一跳,笔尖划过卷面,白纸上出现醒目墨痕。


    明杳抬眼看去,外面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在幽蓝苍穹亮起,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道醒目水痕。


    明杳戴上耳机,低头继续做题。


    陈放看完书最后一页,伸手揉了揉酸疼脖颈,扭头看向身边的明杳。


    明杳瘦了许多,这套衣服又是胖的时期买的,上衣略显宽松,低头时,后脑马尾垂下,露出一截雪白后颈,再往下,两根粉色细肩带,一对线条流畅的肩胛骨。


    陈放喉尖微痒,快速移开了眼,拿起手旁的杏仁露喝了一大口。


    又是“轰隆——”的一声,雨势更大。陈放侧头扫过明杳,她低头做题,神情很专注,长而卷翘的眼睫微颤,在白皙脸庞拓出淡淡阴翳。


    外面雨声哗啦啦,明杳没看雨,陈放在看她。


    在图书馆待到傍晚六点,外面雨停,明杳和陈放告别回家,她在玄关处换了鞋,走进厨房给自己倒水喝,发现中午做的饭菜根本没有动过。


    明杳放下水杯,跑向明修远房间,敲门:“爸…爸爸——?”


    “欸。”明修远应了一声,“杳杳,怎么了?”


    明杳一急,说话声也断断续续的:“你…你今天没……没吃饭吗?”


    “在外面和你刘叔他们吃的。”明修远回道。


    明杳嗯了一声,总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询问明修远晚上要吃什么,明修远让她自己做饭吃,明杳应了声好,随便吃了个苹果当晚饭,回房继续学习。


    十五天补课时间很快过去,放假前一天,李萝妃来电告知明杳给她订了周五的高铁票去京城,让她和谢嘉让结伴来京城。


    恰逢那天是谢嘉让生日,明杳记得自己生日时,谢嘉让给她送了他亲手做的陶瓷杯。


    明杳记得谢嘉让从小就喜欢蜘蛛侠,青江后巷有家新开的DIY手工坊,明杳打算做个蜘蛛侠钥匙扣给谢嘉让当生日礼物。


    鹿玫听说明杳要去手工坊,也嚷着要一起来。两人约好下午两点在手工坊门口见,明杳到店时,刚好遇见鹿玫从车上下来。


    手工坊老板娘是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姐姐,在听说明杳和鹿玫打算自己DIY钥匙扣,热情地跟两人讲解了制作流程,帮她们准备材料和工具。


    明杳用手机百度出一张蜘蛛侠照片,按照老板娘说的制作流程,先用黏土捏出蜘蛛侠雏形,然后用画笔勾勒上色,再把做好的蜘蛛侠小人偶放进亚克力球,放进小装饰品,加上金色钥匙扣就做好了。


    从制作到结束,墙上指针已经指向五,明杳揉搓了下酸疼脖颈,扭头看向一旁的鹿玫,大小姐正在捏黏土,神情难得一见的认真。


    “杪杪,你…你做的什么?”明杳问她。


    鹿玫晃了晃已经做好的一只钥匙扣,一本正经道:“鸳鸯。”


    明杳看过去,鹿玫指尖挂着的金色钥匙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小鸡,怎么看也不像鸳鸯。她忍笑,不想打击大小姐自尊心:“很,可爱。”


    鹿玫一下就看穿明杳所想,佯装生气捏了捏她脸蛋。把手上黏土一放,支脸叹息:“我知道我手残,但马上就是周叙白生日了,我也想送他一个自己做的生日礼物嘛。”


    “没…没事,真的,挺可爱的。”明杳安慰她。


    鹿玫拿出手机拍下做好的两只卡通“鸳鸯”钥匙扣,给周叙白发消息:【好看吗?】


    周叙白回得很快:【小鸡吗?很可爱。】


    鹿玫:“……”这是鸳鸯!


    大小姐深感受伤,晃了晃两只钥匙扣,亚克力球碰撞,发出清脆响声。鹿玫叹息一声:“我明明做得是鸳鸯,为什么都说是鸡?”


    明杳付完账回来,看着趴在桌上长吁短叹的鹿玫,无奈地笑:“挺…挺可爱的,周叙白,会喜欢的。”


    “我做的东西,即使再丑,他也必须喜欢。”鹿玫扬眉,神情骄矜得不可一世。


    明杳看着她,微微一笑,不发一言。她有时其实很羡慕鹿玫,上有父母宠爱,下有两个哥哥疼爱,所以才会养成她这样娇纵又天真的性子。


    鹿玫和明杳从手工坊离开,手拉手在附近商场逛了一圈,一人手捧着一杯奶茶,沿着树荫散步往游乐园的方向走。


    “杳杳,你做的这个钥匙扣是给谁的?”鹿玫吸了一口奶茶,问明杳。


    明杳:“谢…谢嘉让。”


    鹿玫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借口说自己肚子疼,要去洗手间一趟,让明杳路边长椅上等她,明杳点头同意,走到长椅前坐下,低头把玩手里的蜘蛛侠钥匙扣。


    进了洗手间,鹿玫立刻拿出手机给陈放发消息:【大哥,你还记得你从我这骗走的零花钱吗?】


    陈放:【?】


    鹿玫打字,语气透着一股狡黠:【现在给你个机会,把钱还给我,并且还附赠你一个小礼物哦。】


    陈放懒散地回:【讲人话。】


    鹿玫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我今天和杳杳一起来手工坊玩,她亲手做了一个钥匙扣,你喜欢女孩子亲手做的钥匙扣,你难道不想要吗?”


    十来秒后,陈放问:【地址,钱转你银行卡了。】


    鹿玫看着银行短信提示:“您的尾号为0977的账户收到来自他行转账50000元,银行余额为……”


    比当初陈放从她这骗走的钱还多了三万。


    鹿玫喜滋滋看着银行卡多出来的钱,爽快给陈放分享定位坐标,然后给明杳发消息:【宝宝,我大提琴老师临时打电话叫我去商谈这次比赛的曲目,我先走了,你回家后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明杳收到鹿玫消息,回了一个好。


    把手里没喝完的奶茶丢进垃圾桶,明杳转身往家走,不经意抬头看向对街,一辆绿色出租车停靠,后座车门打开,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从车上下来。


    隔着车来人往的街道,明杳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陈放。


    最近南城进入雷雨季,天光阴沉,陈放穿了件黑色休闲风衬衫,白色运动短裤,头发比上次见面要剪短了不少,薄薄的青茬紧贴头皮,眉眼深邃,侧脸线条凌厉且流畅。


    明杳不自觉放慢了步子,目不转视地看着对街的陈放。


    有辆洒水车驶过,明杳视线被挡住,等车驶过,原本在对街的人已经不见了,明杳失落垂眸,以为这只是一场偶遇,她打算转头回家,身后响起一道低沉又好听的声音:“学妹。”


    听见这个声音,明杳几乎是立刻转头,脑后马尾重重打在脸上,她吃痛皱眉,白皙颊侧出现一道鲜明红印。


    陈放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兜,身影被街边亮起的路灯拉长。他们距离离得很近,橘色霓虹灯照过来,地上一高一矮的黑影交缠在一起。


    “学…学长,晚上好。”明杳揉着泛红的脸颊,跟陈放打招呼,“你怎么…在…在这?”


    “给杪杪送曲谱。”陈放回答,弯下脖颈,漆黑的眼睛下移,停在明杳指尖上的蜘蛛侠钥匙扣,明知故问:“送谁的?”


    “朋…朋友。”明杳回答。


    陈放长腿迈开,逼近明杳,明杳闻见他身上冷冽的气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长睫微颤,怔然地看着他:“学…学长?”


    陈放低头,漆黑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牢牢将她锁住。明杳心口一紧,正要说话,陈放先她一步开口,声音很沉:“学妹,我算是你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陈芳芳这话没说完整,我友情翻译一下:“我算是你男朋友吗?”


    第28章 28、迟迟


    明杳看着陈放漆黑的眼睛, 心跳得很快。她脚不着痕迹往后挪了一步, 勉强算是拉开和陈放的距离,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须臾,才开口说:“算。”


    其实明杳还没懂陈放忽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下一秒, 他伸手抢过了她指尖挂着的蜘蛛侠钥匙扣,银圈圈住修长指节转了一圈, 看着她说:“那就送我吧。”


    明杳下意识开口:“这…这是送给……”


    “送谁的?”陈放紧盯着她,眼神极具压迫感。


    明杳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摇摇头:“送…送你吧。”


    陈放手指不停转着那只蜘蛛侠钥匙扣,另一只手插兜, 低眼瞧她:“你似乎不太乐意把它送给我?”


    “没…没有……”明杳反驳,慌忙解释道:“我…我是……”


    “我不白要。”陈放说,“作为答谢, 请你看场电影吧。”


    明杳愣了下:“啊?”


    陈放挑眉:“不想和我一起看?”


    明杳摇头,轻声:“想。”


    话音一落, 她又后悔了, 语气慌乱着想要解释:“学…学长, 你…你——”


    “我什么?”陈放把钥匙扣放进兜里,看着明杳挑眉笑了下, 语气轻佻:“不是你说想和我看电影吗?”


    明杳涨红着一张脸, 没有搭话。


    恰巧附近就有家电影院, 陈放和明杳一前一后走进去。


    今天是周末, 又逢暑假, 来影院的多是约会的小情侣, 明杳余光瞥过一个正和男友撒娇的女生, 视线下意识看向陈放,眼神喜悦又忐忑。


    和他来看电影,算不算一次约会呢?


    只是这么想了一下,明杳就觉得耳根发烫,立刻止住了这荒唐的想法。


    陈放瞭起眼皮看向墙上今日放映影片,侧头,问明杳:“想看什么?”


    明杳顺着他视线放向看过去,目光缓缓下移,停在那部叫《四月物语》的电影上,手指着它说:“看…这个,可以吗?”


    “行。”


    陈放转身去排队买票,明杳站在原地等他。


    陈放那张脸生得过分好看,又身高腿长的,光是往队伍里一站,就惹来不少女生投来惊艳的眼神。


    排在陈放身后的女生偷看了他好几眼,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满脸通红地上前搭讪:“帅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陈放接过前台服务员递来的电影票,礼貌拒绝搭讪的女生:“抱歉,不可以。”


    女生不愿放弃,听见陈放问服务员:“您好,请问女生看电影都喜欢吃什么零食?”


    服务员热情地为他推荐,陈放买了一堆小女生看电影爱吃的零食和饮料,拎着购物袋和女生擦肩而过。


    女生看着他走到明杳面前停下,好看的脸上是拒绝她时未曾有的温柔:“不知道你看电影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点儿。”


    明杳看眼陈放手里的购物袋,不合时宜想起了那天他买的那一大袋卫生巾,唇弯了弯,说:“我…我不挑食的。”


    陈放买的电影票在十分钟后开映,两人检票进场。


    因为这部片子小众又文艺,放映厅里几乎没什么人,他们挑了第四排中间的位置坐下,陈放把可乐插上吸管递给明杳,明杳道谢接过。


    距离电影开始还有五分钟,陈放和明杳聊天:“为什么看这部片子?”


    众所周知,《四月物语》是日本作家岩井俊二笔下知名暗恋电影之一,讲述了少女榆野卯月从高中时代就暗恋比自己大一届的学长山崎,因他变得优秀自信,为他从北海道考来东京武藏野大学。


    明杳眼睫微颤,端起手边可乐喝了一口,掩饰过快心跳,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我…很喜欢岩井俊二的作品,所…所以,想看。”


    陈放哦了一声,视线看向正在播放广告的屏幕,开口,意有所指:“他的另一部作品《情书》,也挺好看的。”


    如果《四月物语》讲的是少女晦涩暗恋的故事,那么《情书》诉说的就是一个少年沉默又热烈地爱着一个人的往事。


    明杳不是不懂陈放话里他意,只是她不敢去多想。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孑行于冬夜许久的乞丐,忽然从天而降一块诱人的面包,她的第一意识不是立刻去吃这块面包,而是这块面包为什么会到她手上。


    明杳握紧手里的可乐杯,低睫未语。好在电影很快开场,她的注意力被剧情吸引走,没空去胡思乱想陈放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放对这类文艺片子没什么兴趣,从电影开场,他就一直低头把玩手里的蜘蛛侠钥匙扣,偶尔瞭起眼皮,往明杳方向看一眼。


    电影只有短短的六十七分钟,拍摄手法不像国内盛行的商业片,而是以一种散文诗的手法拍摄,从开始到结束,故事都只有卯月和山崎两个主角。


    明杳看得很共情,特别是卯月在书店重遇山崎时,山崎认出她,并和她打了招呼,她眼睛一酸,不受控制地落下了泪。


    明杳正要找纸巾擦泪,低头,陈放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张纸巾,她道谢接过,听见他问:“哭什么?”


    “很感人。”明杳细声答。


    陈放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指尖转着钥匙扣,眼神落在屏幕上一秒,又闭上了眼。


    短暂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明杳依旧认真观看电影,陈放玩够了钥匙扣,放进兜里。


    陈放余光瞥见明杳正在吃爆米花,神情专注看着屏幕,左手无意识往杯托上摸,看起来是想拿可乐喝。


    陈放扬了下眉,右手缓缓抬起,借着黑暗中微弱的光,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明杳想要拿可乐的手。


    明杳正看着电影,忽然感觉有一片温热覆上自己手背。


    黑暗里,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明杳呼吸急促,完全不敢动,只能感觉到陈放略带薄茧的手轻轻摩挲过自己手背。


    他的掌心很凉,擦过她肌肤却很热。


    明杳感觉自己一颗心脏快要跳了出来,她如触电击般收回了自己的手,小声问:“你…你干嘛?”


    “拿可乐。”陈放拿起另一边的可乐,冲明杳晃了晃。


    明杳失落垂睫,原来他是拿错了可乐。


    电影最后几分钟,明杳侧眸看身边的陈放,他似乎靠着椅背睡了过去,手臂搭在扶手上,虚弱灯光扫过来,眉眼深邃,神情懒倦。


    明杳拿出手机,端起可乐自拍,余光小心翼翼看向身边陈放,将手机慢慢向下扣,直到看见镜头里出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她按下快门拍照,然后立刻喝了一大口可乐,掩饰自己的慌乱心绪。


    她把这张照片发到空间,仅自己可见,配文是《四月物语》里的一句经典台词:【那些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电影结束,放映厅灯光大亮。陈放伸手放在眼前,适应强光后,伸手揉搓了下脖子,侧头看明杳:“下次来我家看《情书》?”


    明杳收起手机,轻轻点头:“好。”


    从影院出来,陈放领着明杳在附近日料店解决了晚餐,再从店里结账离开,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整座城都被笼罩在阴沉的雨雾中。


    日料店门口站满因大雨拦住去路的人,明杳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皱紧了秀气的眉:“这雨…还要,下多久啊?”


    身边陆续有人顶着大雨往外跑,或是在雨中拦下一辆出租车,或跑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候车,街上行人匆匆,车辆飞驰而过。


    陈放望眼没有丝毫停歇的雨势,扭头看身边的明杳,小姑娘看着雨势,皱紧了眉。他抬手解了纽扣,脱下衬衫,双手撑起衣裳举在头顶,冲明杳扬眉:“站过来。”


    明杳犹豫一会,还是走了过来。


    陈放把衬衫一大半都倾向明杳,低头看她:“我们先去对面公交站,然后叫王叔开车过来。”


    “好。”明杳轻应了声。


    陈放双手撑起衬衫,带着明杳往对街公交站跑。风把衬衫吹得匪气,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衬衫上,黑色面料泅出深色,又顺着衣摆落下,在脚边水洼溅起涟漪。


    明杳用余光去看身边的陈放,他把衬衫三分之二的面积都挡在了她头顶,雨水顺着他线条流畅的手臂落下,白色背心微湿,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水。


    两人很快跑到公交站,明杳全身干爽,没淋到一点儿雨。反观身边陈放,雨水从他利落分明的下颚线淌落,滑过弧度锋利的喉结。


    明杳从书包里翻找出纸巾给陈放:“擦擦。”


    陈放伸手接过,擦去脸上雨水。


    公交站站台上挤满了人,陈放握拳,在不触碰到明杳肩的同时,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她圈在怀里,不受旁人拥挤。


    等了快十分钟,王叔来电说路上堵车。


    明杳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公交站后的老式音像店,和陈放说:“要…要不,我们进去,躲下雨?”


    陈放看眼未停的雨,颔首应好。


    明杳和他再一次撑着衬衫进了音像店,店里没什么客人,连老板都不知道去哪了。


    明杳在店里转了一圈,发现陈放正站在一处货架前打量,那是最近名声大噪的乐队“燕尾蝶”新出的唱片,她走过去问:“你…你喜欢他们?”


    “嗯。”陈放拿起货架上的唱片,走向收银台,问:“老板在吗?”


    “诶,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在深灰色门帘后响起。


    明杳扭头看去,从门帘后走出来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给她送古筝的成哥。


    成哥和陈放互相打了招呼,看见他手里拿的唱片,笑呵呵说:“不用给钱,你直接拿走就行。”


    陈放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标准,朋友是朋友,不占的便宜,他是一丁点儿也不会沾染。掏出钱包,拿出钱给成哥:“钱该给,就得给。”


    成哥无奈收下钱,视线看向一边安静的明杳,问陈放:“放,这是你女朋友?”


    明杳闻言,立刻解释道:“不…您误会了,我…我——”


    剩下的话被陈放打断:“成哥,我家司机没空,能帮忙叫辆车不?”


    “行。”成哥拿起手机去了一边,帮他俩叫车。


    明杳低头站在原地,两根食指不停绞弄在一起,忍不住胡思乱想,陈放为什么要打断她解释的话?还有,他刚在影院说《情书》也挺好看是什么意思?


    成哥打完电话回来,和他们说:“车很快就到,你俩先在店里等会儿。”


    “行,麻烦了。”陈放和他道谢。


    成哥摆手:“你少和我说这话,我那事要不是你帮忙摆平,早进去蹲着了。”


    陈放和成哥又聊了一会儿,成哥看他和明杳都淋了雨,嚷着去给两人煮姜汤。


    明杳回过神来,看着外面已经减小的雨势,好奇地问陈放:“你…你帮过成哥,什么事?”


    “他去年开店惹了官司,我帮忙出庭做了个证。”陈放言简意赅地答。


    明杳侧眸看陈放,他懒散靠着吧台,手臂搭在桌面上,骨感分明的手指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动作随性又慵懒。


    她想,她喜欢陈放。


    是喜欢他身上的赤诚坦荡,对这个世界的无畏。他就像是自由的风,永远无拘无束。


    明杳余光瞥向窗外,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在虚幻的雨雾中像一颗颗熠熠生辉的星星。


    她再回头,对上陈放漆黑的眼睛,他朝她极轻地笑了下。


    明杳快速挪开眼,心跳得异常快。


    店里正在播放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明杳抬眼看外面,雨水顺着音像店的招牌落水,夜雾茫茫,远处车灯路影交织,像是一幅如梦似幻的雨中灯火图。


    是呢。


    最美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十来分钟后,成哥端着两碗姜汤走过来,分别递给两人,明杳道谢接过,喝了一口,火辣辣的烧灼感从喉间蔓延到胃部,冰凉四肢变暖。


    明杳小口喝着姜汤,用余光去看陈放,他面前那碗姜汤一动未动。看来,他是不喜欢吃姜。明杳暗自记下。


    很快,成哥给他们叫的车来了,明杳两人和成哥道谢上车。


    车子开进青江后巷,雨已经完全停了,明杳从车上下来,看着正闭目小憩的陈放,想到即将一整个暑假都看不见他,失落的情绪瞬间笼罩在心尖。


    明杳深呼吸,鼓起勇气开口:“学…学长,我有不懂的题,可…可以,发消息,问你吗?”


    “可以。”陈放瞭起眼皮,语气散漫。


    明杳冲他挥挥手,转身往单元楼走,身后响起陈放叫她的声音:“明杳。”


    此时,明杳正走到路灯边,她站在灯下回眸,潮热的晚风吹起她长发,发梢在光下打转儿。


    陈放从车上下来,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凝望着明杳。


    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一人散漫随性,一人茫然懵懂。路灯从斜前方照过来,两道黑影在地上亲密纠缠。


    陈放看着她,唇角挑起弧度,笑:“学妹,暑假快乐,下学期见。”


    明杳嘴角微扬,颊侧酒窝盛满甜意,她冲他挥手,第一次露出明媚的笑:“好。”


    作者有话说:


    *注:1.“那些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出自电影《四月物语》


    2.“最美不是下雨天,是曾于你躲过雨的屋檐。”——出自歌曲《不能说的秘密》


    最近三次事比较多,所以更新不稳定,本章24小时留言都发红包


    第29章 29、迟迟


    一连好几天的暴雨, 终于在周五放晴。明杳是下午两点的高铁去京城, 她带的行李不多,只是一些换洗衣物和暑假作业。


    中午吃完饭,明修远送明杳去高铁站。在出租车上,明修远拿出一张银行卡, 递给明杳, 温声叮嘱:“密码是你的生日,去了京城, 想买什么就买,别委屈自己。”


    明杳攥紧那张薄薄的卡片, 看着明修远,红眼点头:“好。”


    出租车在高铁站外停下, 人群熙攘,明杳跟在明修远身后下车,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等她的谢嘉让。


    谢嘉让一身笔直的白色细麻衬衫, 黑长裤,戴着眼镜, 眉眼清爽又干净, 引得过路女生朝他看来惊艳的眼神。


    明修远推着行李箱和明杳走过去, 谢嘉让温声打招呼,明修远把行李箱递给明杳, 和蔼地和谢嘉让说:“阿让, 我就把杳杳交给你了, 她性子静, 麻烦你多多照顾她。”


    “叔叔放心, 我会好好照顾杳杳的。”谢嘉让和明修远保证道。


    明修远又叮嘱明杳几句, 转身离开。明杳站在人流里回头, 看着远去的明修远,午后的日光照在他身上,黑色发茬已经泛白,曾经记忆里挺拔高大的背影,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佝偻。


    明杳忽然意识到,她长大了,父亲变老了。


    从安检到上车,谢嘉让都格外照顾明杳,事事俱到,举止中透露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列车运行前前,明杳收到来自陈放的消息,他问她:【到了吗?】


    明杳回:【才上车。】


    F:【好。】


    然后发来一系列乘坐高铁注意事项,特别叮嘱明杳:【如果感到不舒服,可以睡觉,但要记得注意保暖,不然会感冒。】


    虽然隔着冰凉的屏幕,但明杳能想象出陈放用一种极为温柔的语气,低沉嗓音在她耳边说这话。


    明杳脸颊开始发烫,不自然地抿紧唇角,回了一个好字,收起了手机。


    从南城到京城坐高铁要用十个小时,明杳靠在椅背上睡觉,车厢里空调温度很低,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一颗颗小疙瘩,睡梦中,不自觉用手揉搓胳膊。


    谢嘉让注意到明杳动作,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小毛毯,温柔地给她披上,视线落在明杳脸上,然后再也移不开。


    金光穿过层叠的云翳照进车厢,为靠着椅背睡觉的女生眉眼覆上一层柔和的光纱,耀眼阳光下,明杳皮肤白到近乎透明,脸上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似察觉有一道灼热目光盯着自己看,明杳眼睫颤了颤,像是要醒过来了。


    谢嘉让慌忙移开了眼,用余光去看明杳,发现她根本没醒,只是换了一个姿势,侧头小憩,他才松了口气。而少年微红的耳垂,砰砰乱跳的心脏,泄露了此刻最真实的情绪。


    下午五点半,明杳和谢嘉让从京城高铁站出来,来接他们的是谢嘉让父亲的秘书。


    两人乘车去了谢父为谢嘉让准备的生日晚宴,吃完饭后,明杳把给谢嘉让准备的生日礼物送给他:“阿让,生日快乐。”


    因为先前给谢嘉让做的蜘蛛侠钥匙扣被陈放抢走,明杳只好在网上下单了一双今夏限量版球鞋,当做谢嘉让十七岁的生日礼物。


    谢嘉让看着手里包装精致的生日礼物,和明杳道谢:“谢谢。”


    “不…不客气。”明杳笑得酒窝浅浅。


    从饭店离开,明杳和谢嘉让挥手告别,同李萝妃派来接她的助理一起离开。


    李萝妃的助理叫柏芸,从李萝妃出道起,就跟在她身边工作,明杳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记忆中,明杳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哪想今日一见,已经瘦了许多,青稚眉眼已经能窥见三分李萝妃年轻时的美艳动人。


    明杳跟着柏芸上车,发现李萝妃没来,眼中希冀一点点消失,问:“芸姨,妈…妈妈是在…剧…剧组拍戏吗?”


    “李老师最近新接了一部戏,正在巴黎拍摄,估计下个月才回来。”柏芸说,“你接下来在京城的生活,都有我来负责,你不用担心。”


    “嗯,谢…谢谢芸姨。”明杳垂睫,敛去眼底失落。


    柏芸带着明杳去了李萝妃名下的一套公寓,还安排了保姆照顾她。


    晚上十一点,明杳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做英语卷子,一张卷子做完,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抬眼看向窗外,远处高楼节次鳞比,灯光亮如白昼。


    明杳盯着窗外发了好一会儿呆,被李萝妃的来电拉回思绪。她接通电话,叫人:“妈…妈妈。”


    “嗯,睡了吗?”李萝妃那边很吵,背景音夹杂她听不懂的语言,应该是在片场。


    明杳回答:“没…没睡,在学习。”


    “有什么想买的,想要的,尽管找你芸姨,我在国外拍戏,没什么时间照顾你。”李萝妃叮嘱道。


    明杳因今日未见到母亲的失落立刻烟消云散,心情喜悦,而这欣喜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就被李萝妃接下来的话打断:“明天给你看病的医生是你黎叔叔的侄子,你最好乖一点儿,别在他面前丢了我面子。”


    明杳喉咙发苦,贝齿咬紧唇,艰难地轻嗯一声。


    李萝妃又说:“在京城这段时间,除了治病,我还给你安排了营养师和礼仪老师,上课时间是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你别缺席,你的古筝也该捡起来练习了,别每天只顾着闷头玩。”


    明杳想反驳说自己没有,她有在好好学习,又怕惹李萝妃生气,于是说:“好。”


    挂断电话后,明杳收到父亲明修远发来的信息:【杳杳,在那边还适应吗?有没有见到妈妈?】


    明杳看见这条消息,忍了许久的眼泪,啪地一下,掉在手机屏幕上。


    她吸了吸微酸的鼻尖,用特别欢快的语气回道:【爸爸放心吧,我在这里很好的,妈妈虽然在国外拍戏,但是叫了芸姨照顾我,我刚还和她打了电话,妈妈叮嘱我要好好治病。】


    明修远回消息回得很快:【那就好,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受了委屈记得和爸爸说。】


    简短的两句话,冰冷的字眼,承载着父亲对她沉重的爱。明杳抬手擦去眼泪,回复:【好,爸爸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次日早上八点,明杳和柏芸乘车前往心理诊所。


    一小时后,车子在医院外停下,明杳跟在柏芸身后走进心理诊所,给她看病的医生是黎彦辰,今年二十有五,本科毕业于斯坦福大学心理专业,从国外回来后就和朋友合伙开了这家心理门诊。


    黎彦辰长相儒雅,穿着白大褂,气质温和,跟明杳打招呼的声音也温润好听:“你好,我是黎彦辰。”


    “您…您好。”明杳腼腆微笑。


    黎彦辰早先就看过明杳的病情档案,明杳是因为目睹奶奶被歹徒从高楼推下身亡,父亲在自己面前受伤昏迷,从而导致应激性失声,后面曾在南城第一院心理科治疗过一段时间,病情有所好转,但依旧口吃。


    黎彦辰和明杳聊了一会儿,根据她现在的病情,制定了最适合明杳的治疗方案。


    一小时后,办公室门被人从外推开,明杳扭头看去,走进来的女生身形高挑,她戴着口罩,露出在外的一双眼睛明艳又漂亮,酒红色短发很是张扬。


    “那…我先走了?”明杳试探着问黎彦辰。


    黎彦辰点头应好,明杳和女生擦肩而过,余光瞥见她摘下口罩,那张脸未施粉黛,却生得极为漂亮,五官精致,美得极具攻击性。


    关上门前,明杳听见黎彦辰问她:“羡羡,又失眠了?”


    她轻嗯一声,嘶哑声音透着颤抖的晦涩:“我一闭上眼就会梦见季北川,他不来找我,我又找不到他,黎大哥,我感觉我好像又犯病了,怎么办?”


    在京城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明杳除了每周二周六去黎彦辰诊所报道,就是在公寓里学习,晚上和礼仪老师上课,偶尔练习古筝,或是和谢嘉让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陈放偶尔会发来消息和明杳分享暑期生活,从只言片语中,明杳得知陈放在给一个初中生补课。她也会跟陈放分享自己的生活,聊治疗中的趣事,说京城和南城的不同。


    八月二十三日,是李萝妃生日。早前,柏芸就来电告诉明杳,李萝妃杀青回国,会在黎家举办一个小型生日晚宴,届时,她会来公寓接她去黎家。


    明杳提前一周为李萝妃准备好了生日礼物,是她亲手制作的实木相框,里面的照片是李萝妃和她的合照。


    八月二十三日那天下午,明杳收拾好自己,把相框小心翼翼放进精美的礼物盒中,抱着它,乖乖坐在客厅沙发上等柏芸来接她去黎家。


    明杳等到外面天都黑完了,也没见柏芸来接她。她望向墙上钟表,时针指向八,她记得李萝妃生日宴是在晚上七点开始。


    明杳拿起手机,给李萝妃打电话,号码拨出后,响过几声忙音,接电话的人是柏芸:“杳杳,怎么了?”


    明杳想问为什么还不来接她,只听电话那边传来李萝妃和她丈夫的对话声:“明杳?和她那个死鬼爸一个德行,软弱无能,一点儿都不像我。”


    “哪能让她来这样的场合,只会给我丢人。”


    “……”


    手机贴着耳边滑落,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重响。


    亮起的屏幕还在显示通话中,明杳听不见柏芸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似乎是在为李萝妃辩解,又像是在安慰她。


    但都不重要了,因为妈妈从来都没爱过她。


    明杳眼神无焦距盯着远处地某一个点,直到眼睛发酸,她才回过神来。明杳捡起手机,掐断通话,开了飞行模式,把给李萝妃准备的礼物丢进垃圾桶。


    窗户未关掩,有风吹进来,静躺在垃圾桶里的礼物袋子发出“淅沥沥”的声音,然后被遗忘在那里。


    明杳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拿上钱包和钥匙下楼,在公寓附近一家小餐馆解决了晚餐,然后给自己买了一支冰淇淋,慢吞吞吃着,漫无目的地游荡。


    明杳在一家电玩城门口停下脚步,里面灯火通明,她艳羡地看着正在夹娃娃的一家三口,小女孩和妈妈撒娇:“妈妈,妈妈,我要这个娃娃。”


    “妈妈不会夹娃娃诶,让你爸爸给你夹好不好?”女人笑意温柔地哄着女儿。


    小女孩又冲爸爸撒娇,男人笑着应好,然后在妻女殷切地目光中,操纵机器夹起那个女儿喜欢的玩偶,递给她。


    男人蹲下身把女儿抱在怀里,小女孩开心地亲了亲爸爸的脸,欢呼道:“爸爸好棒啊!”


    明杳蓦然想起二〇〇八年的暑假,明修远带着她和李萝妃,还有奶奶一起来京城看奥运开幕式。彼时他们一家四口幸福美满,现在却是生离死别皆占。


    啪嗒。


    明杳低睫,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手背上,和已经融化成水的冰淇淋混合落下。


    看着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明杳内心忽然升起一阵感伤,她想到了《四月物语》里的卯月,也是只身一人从北海道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东京生活。


    这一刻,明杳忽然很想爸爸,她拿出手机,想要拨通明修远号码,又迟疑了。她不想爸爸为自己担心。


    就在下一秒,明修远电话打来,问她:“杳杳,今天是你妈妈生日,玩得开心吗?”


    一连一个月的治疗,明杳说话也不再像以前结巴,只要语速放慢,就和常人无异。她强忍酸涩,看着车来车往的大街,笑着回道:“很开心,妈妈…生日宴上,有很多人,他们还…还夸我长得漂亮,和妈妈一样好看。”


    “我家杳杳当然生得漂亮。”明修远语气透着自豪。


    明杳眼睫一颤,眼泪划过脸颊。她把手机紧贴脸侧,似乎隔着冷冰冰的屏幕,能靠在父亲温暖结实的怀里,她说:“爸爸,我想你了。”


    “等你回来的那天,爸爸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


    “那…那你,要第一时间,来高铁站接我,好不好?”


    “好。”


    ……


    挂断电话,明杳回到公寓洗澡,她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仍不住胡思乱想,李萝妃是不是此刻正接受他人奉承,还会记得她这个被嫌弃的女儿吗?


    明杳不想自己继续陷入这样消沉的情绪,坐到写字桌前做作业,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明杳无奈放下笔,翻找出手机,点开置顶联系人对话框,在编辑栏里敲出一长段文字,想和陈放诉说,又觉得过于矫情给删除,只发了一个:【在吗?】


    就在明杳盯着两人对话框发呆长达十几分钟后,桌上手机响起铃声,她低眼一看,是陈放发来的视频邀请,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明杳把手机放下,捞过一旁的镜子端看,确定自己模样得体后,深呼吸,按下接听的绿健,那边响起陈放微哑的沉声:“怎么了?”


    明杳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半赤上身的陈放,他似乎才洗完澡,正用毛巾擦拭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淌落,锋利的喉结、锁骨,然后是肌肉线条流畅的上身,最后消失在镜头下方。


    她看得脸颊生热,连忙捂住了眼睛,小声说:“你怎么不穿衣服?”


    “洗完澡就给你打视频了,哪有时间穿衣服?”陈放笑了声,声线很沉,带着勾人的散漫。


    明杳紧闭着眼睛,声音透着羞涩的怯意:“那…那你把衣服穿上,有伤风化。”


    “瞧给你惯的,都敢教育我了。”陈放轻笑,语气夹着一股亲昵的暧昧,挑逗得明杳心潮起伏不定。


    陈放把毛巾丢到一边,转身走到床边去穿衣服,明杳在手机这段听见声响,把手放下,看着镜头里的陈放背影。


    他那边光线很暗,隐约可见冷白肌理,肩胛骨瘦削却有力,背脊挺直,后颈一排棘突明显,懒散又勾人。


    陈放套了件黑色T恤,转身回到镜头前,看见已经睁开眼的明杳,挑眉:“看完了?”


    他这话太有歧义,明杳心脏重重一跳,低头,完全不敢看手机那一端陈放的眼睛。陈放打了个响指,懒洋洋地问明杳:“找我什么事?”


    明杳平缓情绪后,抬头看着陈放,虚弱光影里,他一双眼睛很黑,像是被海水浸泡后的礁石,漆黑且深邃。牢牢抓住她的心脏。


    “我……”明杳正想和陈放说今晚发生的事,倏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紧接着响起一道清甜又好听的女生声音,语气是亲昵的熟稔:“陈放哥哥,鹿姨让我叫你下楼吃夜宵啦。”


    明杳看见陈放侧头看过去,眼神很温柔,语气是她从未见过的宠溺:“行,马上下去。”


    女生在催促他,带着撒娇的俏皮:“那你快点儿,要是晚了,我就和杪杪一起把你那份给吃了哟。”


    “好。”陈放应道。


    明杳听着陈放和女生的对话,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开来,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关门声响起,陈放眼神再度落在手机上,发现明杳盯着镜头的眼睛无神,他开口叫她:“学妹?”


    明杳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怎么了?”


    “你找我什么事?”陈放问。


    原本想和他诉说今日的事,此刻,明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觉眼底涩意在一点点加深,有什么热流即将夺眶而出。


    “没事,我要睡了,先挂了。”像是害怕陈放追问,明杳迅速挂断视频。


    也是挂断视频的那一秒,明杳眼睫轻扇,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Q.Q特别提示音响起,她透过模糊的视线去看消息。


    F:【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明杳看着这条消息,很想问陈放,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句话?可她又害怕得到更令自己伤心的答案,索性什么都不回。


    盛夏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上一秒还星空万里,这一秒就又下起了雨。明杳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腿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黑夜寂静,只剩狂风拍打窗户发出的响声,透明玻璃窗沾满雨雾,雨水贴着窗户下坠,滑出一道道醒目的水痕。


    明杳眨了眨酸涩的眼,把自己抱紧,企图在这暴雨夜给自己一点儿温暖。


    想证明她不是被世界所遗弃的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是双更合一了,今天应该没更新了~


    第30章 30、迟迟


    因为治疗正值关键期, 黎彦辰建议明杳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她同明修远商量好, 由他出面去学校帮自己请假到国庆后再返校。


    从九月到十月初的这段时间里,明杳除了每周二周六去黎彦辰心理诊所报道,其余时间就独自在家自学高二课程,晚上和礼仪老师上课, 偶尔练习古筝。


    忙碌的生活, 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


    但一旦空闲下来,明杳总会放空盯着某一个点发呆, 那晚视频里,陈放对那个女生的温柔宠溺, 就像是压在她心尖的巨石。


    沉重又难受,一想起来, 就令她喘不过气。


    明杳其实很想问问陈放,他对她好,只是单纯的想要报答她爸爸当年救他一事。可他对她的好, 似乎已经超过了这条界限。


    像陈放这样的天之骄子,向来是受人追捧的存在。偏他会在晚会上唱歌鼓励她, 会处处照顾她的情绪, 帮她解决所有事, 有时又像盏明灯,教她成长, 引导她变得自信。


    甚至一个素来与女生保持良好社交距离的人, 唯独对她另眼相待。


    人说一生最大错觉就是你喜欢的人, 恰好也在喜欢你。陈放对她太好, 好到明杳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也有可能喜欢她?


    可那天视频里, 他和那个女生旁若无人的亲昵, 又将明杳心底念头掐灭。


    这段时间,明杳都一直心不在焉,连黎彦辰都说她这几次治疗状态大不如前,建议她放松自我,不然会对接下来的治疗产生影响。


    周二,明杳结束最后一次的治疗,乘车回公寓。傍晚六点的夕阳从街头树荫照进车厢,狭小空间被渲染成橘黄色。


    明杳坐在后车座,低头玩手机,消息列表里弹出一则系统提示:【您的好友“杪杪”在半小时前,更新了空间动态,快来看看吧。】


    明杳点进鹿玫空间,鹿玫更新的那则动态地点是在海南三亚,配图是一张四人合照,文字内容为:【快乐的国庆长假~】


    那张四人合照上的人,从左到右,依次是鹿玫、陈放、陈肆,站在陈肆旁边的是明杳从未见过的女生。


    女生穿着粉色印花字母兔子卫衣,白色菱格百褶裙,身量纤瘦,皮肤白,扎着两个俏皮的丸子头,对镜笑得眼眸弯弯。


    是第一眼,就会觉得她长相甜美,又很漂亮的女孩子。


    鹿玫这条说说有很多人点赞评论,明杳一眼就看见了叫“满月”的昵称评论:【虽然长得差不多,但我觉得陈放哥哥比陈小四儿帅多了。】


    鹿玫回复“满月”:【美女所见略同。】


    女生的第一直觉,明杳认出这个叫“满月”是合照里的那个女生,也是那天视频里亲昵地叫陈放那声“陈放哥哥”的人。


    明杳盯着那张合照看了许久,直到眼睛发酸,她抬手揉眼睛,指尖一抖,点开了“满月”的空间。


    对方空间是公开状态,即使不是好友也能浏览。


    明杳发现自己点开了“满月”的空间,下意识就要退出来,立刻点进“我的浏览记录”删除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明杳有种做贼心虚的错觉,她把屏幕摁熄,不再玩手机,只睁眼看着窗外移动而过的霓虹夜景发呆。


    后面几天,明杳都会关注鹿玫空间动态,知道他们一行四人去了三亚度假,还从只言片语中得知,这周五是“满月”的十七岁生日。


    周五晚上,明杳送走礼仪老师,收拾好行李,坐在书桌前背诵英语课文,一停下来,“陈放”名字就会出现在她脑海里。


    明杳泄气地趴在桌上,凝视手机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点开了鹿玫空间,然后设置隐身访问“满月”空间,这个举动让她有种窥探他人隐私的羞耻。


    “满月”更新了一条动态,照片是一枚蜘蛛侠钥匙扣,配文:陈放哥哥送的生日礼物,还在后面艾特了陈放。


    陈放也在评论区回她:【新的一岁,满满要开心快乐。】


    明杳在看见照片上那枚蜘蛛侠钥匙扣时,大脑放空一瞬,然后点开图片,想要证明这不是自己送陈放的那枚钥匙扣。


    可无论从样式还是做工来看,这就是她送给他的那枚。


    原来她费尽心血做的东西,陈放可以随随便便就转送给他人。


    这个认知像冬日里迎头而下的一盆冷水,让明杳感受到从头到脚的冷意。


    明杳还想做一次垂死挣扎,给陈放发了消息问:【我送你的钥匙扣还在吗?】


    一分钟后,陈放回她:【在。】


    陈放可以随随便便把她送的钥匙扣,转送给别人。然后在她问他钥匙扣还在时,以一种敷衍的语气打发她,无论那种举动,都在提醒明杳——


    别痴心妄想了,他永远不会喜欢你。


    明杳眼睫一颤,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密集地砸在手机屏幕上,视线变得模糊。一颗心也像是被无形的线缠绕住,不停挤压,沉闷的痛意从胸腔蔓延到四肢,让她无法呼吸。


    手机震动一下,特别关心提示音响起:【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明杳擦去屏幕上的眼泪,快速回:【没什么,随便问问。】


    像是害怕再继续和陈放聊下去,情绪会更不受控制,明杳快速下线,甚至把Q.Q从手机上卸载了-


    国庆长假收假的第二天,明杳从京城乘坐高铁回南城,一出大厅,明杳就看见站在外面等她的明修远。


    “杳杳。”明修远冲她招手。


    明杳隔着人群和父亲对望,恍惚发现,无论何时,父亲看她的眼神总是慈爱又温柔,她不是被世界遗弃的小孩,她有这个世界上最最爱她的爸爸。


    “爸——!”明杳跑了过去,激动地抱住明修远。然后上下打量他,发现父亲比三个月前还瘦了许多,拧眉问:“爸,你怎么瘦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哪瘦了?我看你才是瘦了。”明修远接过明杳行李箱,岔开了话题,“虽然瘦了,但看起来也长高了不少。”


    李萝妃请的营养师根据明杳身体,给她制定了最合适她的食谱和运动计划。


    再加上明杳到了青春期关键点,这三个月来,明杳不仅身材抽条,连带身高也往上蹿了不少,总算摆脱一米五几的小个头,勉强以一米六一的身高,挤进了一米六的大军行列。


    明杳跟着明修远上车回家,一路上聊了不少有关她在京城的事。回到家里,明修远去厨房做晚饭,明杳回房收拾行李。


    推开阔别三个月的卧室门,明杳有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屋内摆件一如她临走之前,晚阳的橘色光线从玻璃窗偷溜进来,在屋内形成矩形光影。


    明杳打开行李箱,把东西依次放好,又上秤称了下.体重,刚好八十九斤。她把衣柜原来的大码衣服全部塞进绿色编织袋里,又下楼扔掉。


    和过去那个胆小自卑的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再回到家里,明修远已经做好晚饭,明杳主动走过去帮忙盛饭,父女俩吃了一顿很愉快的晚餐。


    晚上洗完澡后,明杳坐在书桌前吹头发,余光瞥见放在床头上的红色阿狸玩偶,她眼神停顿一瞬,放下吹风机起身。


    明杳找出一只方形塑料盒,把床头上的阿狸、书桌上的话梅糖糖罐、书架上的张爱玲小说集…以及带锁抽屉里的日记本,通通放进盒子里,然后盖上盖子,拉开房门走出去,把盒子放到了隔壁杂物间。


    因为回校上课时间是周三,明杳没穿校服,米色针织开衫搭配黑灰菱格百褶裙,她个子不算太高,但比例极好,裙下一双长腿笔直又细,脚上是双黑色英伦风小皮靴,白色花边棉袜,靓丽又漂亮。


    明杳把课本放进新买的白色方形书包,和明修远告别,在停车棚里找到那辆快积灰的粉色自行车擦拭干净,推着它走出来。


    早晨七点的阳光带着微弱暖意,照在明杳身上,她惬意地闭眼,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明杳再瞭起眼皮看远方,已经是初秋时节,斑驳白墙上的爬山虎枝叶已经变黄,懒洋洋地贴着墙面。


    明杳戴上耳机,用MP4听英语听力。单脚跨上自行车,迎着初升的太阳,骑车前往学校。


    到学校门口时,明杳跳下车,裙摆微漾,一双长腿白皙漂亮。她推着自行车,跟着熙攘人群走进校门。


    从校门口到自行车停车棚,明杳收获不少打量目光,以及路过男生惊艳的眼神,让她感到格外地不自在,头下意识埋低,左耳戴的耳机滑落在地面。


    明杳锁好车,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耳机,脑后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划过弧度,露出一截纤瘦的颈。


    太阳的光从侧后方打过来,明杳抬头时,侧脸轮廓姣好,肤白唇红,整个人在光下,有种清冷的破碎美,让人难以接近。


    有路过的高一男生拍下这幕,发到德礼表白墙,附言问:【墙墙,不砍头,问一下这张照片里的女生是谁,气质清冷,长相温软,妈的,简直就是我梦中情人,就是那种看一眼,就想和她谈恋爱的程度。】


    【请我大德礼各位神通广大的校友们帮忙捞捞人,小弟未来的终生幸福就靠你们了。】


    表白墙把聊天记录截图,和男生发来的照片一起发到空间:【同问,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气质清冷的大美女?】


    这张图发出来后,立马引起众人热议。


    【是转学生吧?我们学校漂亮妹子,都上了校吧美女榜的。】


    【我去,真的好好看,就是那种浓淡皆宜的美。在线蹲一个美女班级和姓名。】


    【就这模样,别说看一眼真人,就想和她谈恋爱。我看眼照片,就直呼这是我女神!】


    ……


    就在众人猜想照片上女生是谁时,有人在评论区留言:【破案了,高二三班明杳。】


    在线蹲这张照片美女身份的尤文成看见这条评论,先是一愣,然后拿着手机去找陈放,装模作样地问:“放哥,你知道明学妹什么时候回来吗?”


    陈放低头刷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闲散:“不知道。”


    “我知道,”尤文成把手机递到陈放面前,挤眉弄眼的笑,“我们明学妹这一去京城再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你瞧这照片,简直漂亮得不行。”


    陈放写字的手一滞,笔尖在白色卷子上落下一个醒目的黑点。他瞭起眼皮,看向尤文成的手机,照片上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明杳。


    照片里的女生穿着米色针织开衫,黑灰菱格百褶裙,清风吹来,裙摆泛起波澜,裙下一双腿纤细匀亭。她逆着光,眼睫细长又浓密,肤色奶白,安静气质中透着一点儿独特的冷感。


    尤文成按着屏幕下滑,给陈放看表白墙的评论,说道:“咱学校表白墙和贴吧都炸了,哪哪儿都在讨论明学妹,还有人在底下求联系方式。”


    “我看过不了今天,明学妹的联系方式就得被扒出来,到时候,她那消息列表估计得炸。”


    陈放看着评论区那些留言字眼,大多都在评论明杳瘦下来也太他妈好看了,完全不输一直稳坐德礼校花宝座的鹿玫。


    他一直期待明杳在某天变得自信又大方,可当这一刻来临时,陈放内心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藏了许久的珍宝,忽然被人惦记上了。


    就很不爽。


    尤文成看陈放走神,伸手推搡他胳膊,问:“明学妹回来,都没告诉你吗?”


    从国庆放假到今天,陈放给明杳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打电话也关机,他还以为这姑娘是出什么事了。


    “没。”陈放语调辨不清喜怒。


    尤文成难得逮到一个可以调侃他放哥的机会,立马顺杆子往上爬:“放哥,你该不会被明学妹始乱终弃了吧?”


    “滚。”陈放懒得搭理这个傻逼,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起身。


    尤文成看他动作,疑惑:“马上上课了,你去哪?”


    陈放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撂下一句话:“逮人。”


    作者有话说:


    小误会,会很快和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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