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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31、迟迟


    请假这一个多月, 明杳落下不少课程, 好在谢嘉让给她整理了这一个多月来的各科重点笔记,明杳自学起来还不算太难。


    上午第四节 是自习课,明杳拿着一道上节课没听懂的数学题问谢嘉让,谢嘉让给她讲题的方式和陈放完全不一样, 明杳听得一知半解。


    讲完题后, 谢嘉让问她:“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谢谢你。”明杳不愿再麻烦谢嘉让, 暗下决定,下课去办公室问老师。


    明杳扭头去做题, 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明杳,外面有人找你。”


    明杳停下笔, 抬头看过去,陈放站在他们教室外的走廊上,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 头发剪得很短,青茬略贴头皮, 金光下, 漆黑眉眼凌厉。


    在明杳看过去那一眼时, 陈放也看见了她,下颌微抬, 示意她出来。


    明杳捏紧手中笔, 和叫她的男生说:“麻烦你告诉他, 在上课, 我不出去。”


    男生把明杳的话带到, 陈放舌尖抵住腮帮, 漫不经心地挑了下嘴角, 旋即黑沉的目光穿过玻璃,越过教室里的众人,直直地落在明杳身上。


    大抵是陈放眼神过于灼热,即使隔了不短距离,明杳也如芒在背。放在桌洞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明杳拿起一看,是陈放发来的短信。


    F:【出来。】


    屏幕又亮起,陈放语气强势又霸道:【或者我进来逮你,你选一个。】


    明杳握紧手机,扭头望过去。陈放懒散靠在走廊护栏上,修长指节把玩着手机。他的视线和她对上,闲散地挑了下眉,眼神带着极具攻击性的侵略感。


    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不出来,爷立马儿进来逮你”。


    明杳迟疑片刻,拿上桌上保温杯,起身离开教室。


    陈放眯眼打量走近的明杳,小姑娘比照片上的模样还要好看几千倍,巴掌大的鹅蛋脸,杏眼盈盈,唇色浅红,绸缎似的乌发绑在脑后,雪白的颈,纤瘦又漂亮。


    陈放眼睛看着她,语气轻佻又散漫:“舍得出来了?”


    明杳轻嗯一声,正要说话,余光瞥见教室里往这张望的同学,眼神带着八卦,还有人低声讨论:


    “你说陈放这会儿来找明杳做什么?”


    “肯定是有事呗。”


    从今早来学校起,明杳就不停被迫接受来自他人的打量目光,甚至在下课后,还有外班男生专门跑来三班教室看她,让向来被人遗忘当空气的明杳,倍感不自在。


    现在又是和陈放这位“德礼双星”之一的校园风云人物站在一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之前火热千百倍。


    明杳攥紧保温杯,避开众人注视目光,和陈放说:“去开水房吧,我要接水。”


    “行。”


    陈放和明杳一前一后进了开水房,明杳从始至终都很安静,接完开水,她拧紧杯盖,抬起一双干净的杏眼,看着陈放问:“你找我有事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放问。


    “昨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杳低头不语。


    陈放槽牙咬紧,又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明杳不想再回忆那晚的委屈,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搪塞陈放:“Q.Q被盗了。”


    “电话呢?”


    “手机被偷了。”


    “……”


    这么蹩脚的借口,简直要把陈放气炸了。他磨了磨牙,上前一步,挺拔身影将明杳笼罩住,眼皮半垂,目光凌厉又强势地缠着她不放:“明杳,我是哪惹你生气了?”


    明杳握着保温杯的指尖泛白,眼眶一点点变红。这一刻,她是真的很想质问陈放这么戏耍她,很有意思吗?


    尴尬的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僵持须臾,陈放是真拿明杳没了办法,打算换个方式问这姑娘时,一低头,看见明杳微红的眼睛,他一愣:“明杳?”


    明杳把眼底涩意强压回去,正要和陈放说话时,目光怔然看着从开水房外走过的鹿玫和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手里拿着那枚蜘蛛侠钥匙扣,在指尖轻轻晃荡。


    刺得明杳眼睛又酸又疼。


    明杳闭眼深呼吸,眼神疏离地看着陈放:“学长,我要回去上课了。”


    说完,明杳抱紧手里的保温杯,低头和陈放擦肩而过。她走得太急,发尾无意识扫过陈放手臂,一道似有若无的杏花淡香,从他鼻尖拂过。


    快得令人抓不住。


    陈放回头,盯着跑得快没影了的明杳,眼眸微眯,叫她:“明杳——!”


    明杳背影一滞,又快速离开,跑得比兔子还快。


    陈放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又恍然明白,这姑娘远没有表面上那抹乖巧内敛,跟人生气起来,直接就翻脸不认人了。


    偏他还不知道,明杳为什么生气-


    高二的学习生活,远比明杳想象中还要忙碌,更别提德礼是市里出了名的重点高中,课程进度也比其他学校快了不知多少倍。


    用许多年后的话来说,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明杳把自己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德满满当当,周内认真上课,放学回家就做作业,练习古筝,周末就去台球室帮忙,让自己没有半刻空闲时间。


    因为明杳知道,只要她一停下来,就无法控制自己去想陈放。


    自那天在开水房和陈放不欢而散之后,明杳开始有意识避开和他有关的一切,甚至申请了一个小号,重新加了班群。


    就连鹿玫有几次来找她一起出去玩,明杳都以自己请假太久,要把落下来的功课补回来,拒绝了她的热情邀请。


    可像陈放那样的天之骄子,即使明杳刻意避开和他有关的一切,也会从旁人的谈论中听见和他有关的消息。


    据说高二九班那个从海外转学来的甜美型大美女叫沈月满,和陈放是青梅竹马长大,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知名的天才美少女漫画家。


    最近陈放在准备十一月的校级联赛,每天训练,都是沈月满陪着他。而陈放对她也很好,甚至完全胜过了明杳。


    ……


    明杳不把这些消息放在心上,每天都认真学习,只是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想起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


    因为想要拒绝和陈放再来往,明杳疏远了鹿玫,倒是和前桌的唐艺璇越走越近,外加上谢嘉让和马东袂,四人经常一起组队去食堂吃饭。


    鹿玫心思细腻,也感觉到明杳对自己的疏离,大概是女孩子之间的赌气,她也有意避开明杳。


    有时两人在丽嘉学校里遇见,明杳挽着唐艺璇,鹿玫和沈月满嬉笑,彼此都只淡淡打声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仿佛分班前说“要做彼此唯一的闺蜜”这句诺言,成了一句玩笑话。


    十月下旬的一个周末,明杳结束古筝课,乘车前往德礼附近的新华书店买教辅资料。


    明杳从公交车上下来,一路上收获不少注视目光。对于他人的打量,明杳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可以泰然自若的无视。


    明杳走进书店,在书架上挑选好自己要买的教辅资料,抱在怀里,走到收银台前结账。


    结完账后,明杳拎着购物袋离开书店,走到公交站台候车。


    前不久一阵寒流席卷而来,南城温度随之降低。明杳站在站台上,感觉到迎面吹来的冷风,瑟缩了下脖颈,不经意抬眼看向对街德礼正门,目光停住。


    以尤文成为首的校队一众人结束完今日训练,勾肩搭背从学校走出来,明杳一眼就看见了走在队伍后面的陈放。


    陈放穿了件灰色套头卫衣,身形颀长。他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有风吹来,烟灰从他指尖簌簌落下,弄脏了白色运动鞋。


    明杳也看见了跟在陈放身边的沈月满,她和陈肆似乎在争吵,一张白皙小脸气得通红,然后伸手去打他,陈肆侧身躲过,气得沈月满瞪圆了眼睛。


    沈月满似乎气不过,伸手去拽陈放衣角,不知道她和陈放说了什么,陈放朝陈肆看去一眼,眼神带着警告,似乎在帮沈月满出气。


    大约是有陈放当靠山,沈月满有了底气,两只手拽着陈肆的衣服外套,同他打闹不停。


    陈肆从始至终,都任她吵闹,依旧是那副冷倦的神情。


    走在前面的尤文成一眼就看见了站台上的明杳,他转头叫了声陈放,示意他看对街。


    陈放低头抽了口烟,吐出烟雾,眉眼懒散又随意。他撩起薄薄的眼皮,朝明杳看来,黑沉的眼眸,眼神冷淡又疏离。


    只停留一瞬,陈放就移开了眼,侧头与旁人讲话。


    明杳手上的塑料袋发出“淅沥沥——”的轻响声,她落寞勾回视线,垂眼看自己鞋尖,唇瓣咬紧,指尖泛白。


    半个多月没有交集,陈放依旧是那个令人仰望的天之骄子,而她只是他生活里的一点儿调味剂,有或没有,都无所谓。


    明杳再抬头看过去,远处开来一辆巨型油罐车,挡住她的视线。等车开过,明杳发现原先站在校门口的一行人,早不见了身影。


    油罐车开过卷起一地灰尘,明杳一眨眼,眼睛进了沙尘,她抬手去揉,眼眶酸涩又难受,眼泪啪地一下,掉在手背上。


    你是我从未拥有,触碰不到的光。


    我们之间相隔亿万光年。


    作者有话说:


    沈月满的钥匙扣是陈肆以陈放名义送的,下章就会解开误会。


    应该还有二更,我努努力…努努力……


    第32章 32、迟迟


    十一月初, 学校组织了一场秋游活动, 地点是在阆城的廊阳山,时间为一天一夜。班上有不少同学都报名参加,明杳也跟着报了名。


    周六早上,明杳在家收拾好东西, 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在玄关弯腰换鞋时,明杳听见从明修远房间传来的痛吟声, 一阵高过一阵。


    明杳来不及系上鞋带,一脚踩着板鞋, 一脚趿拉着拖鞋,匆匆跑到明修远房间门口, 敲门,急切地问:“爸,你怎么了?”


    房间的痛吟声渐停, 过了快五分钟,明修远疲惫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没事, 胃疼。”


    明杳担心明修远身体, 便不打算去秋游, 拿出手机要给柏从寒发消息请假,明修远拉开房门走出来, 身形佝偻, 脸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爸。”明杳叫他, 语气担忧。


    明修远手撑在门框上, 另一只手摸了摸明杳的头, 安抚道:“爸爸没事, 吃点药, 睡一觉就好了。你今天不是要去秋游吗?还不出门?”


    “我不去了,我在家陪你。”明杳摇头。


    明修远轻咳一声,说:“你难得参加一次集体活动,别因为爸爸耽搁了,赶紧出门吧。”


    最后明杳拗不过明修远,嘱咐他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给自己打电话,怀揣着担忧的心情从家里离开。


    明修远看着明杳离去的背影,痛苦捂住胃部靠在沙发上。许久之后,明修远拨通了李萝妃号码,和她说:“你不是想接杳杳去京城吗?我同意了。”


    “有时间你来南城一趟,给杳杳办转学手续。”


    李萝妃愣了下,说:“行。”


    ……


    因为在家耽搁了不少时间,明杳到学校时,高二三班的大巴车已经没了空位,在柏从寒的安排下,她和高三九班一起坐车去阆城。


    和明杳坐一起的是高三的一个学姐,对方很热情,在去的路上,还给明杳分享了她亲手做的曲奇饼干。明杳随之也把自己做的蛋挞,分给她吃。


    学姐一边吃着蛋挞,含糊不清地问明杳:“学妹,你变漂亮了后,怎么没和陈放他们一起玩了?”


    明杳咬了一口曲奇饼干,不知道是不是学姐糖放得太多了,腻得发苦,让她皱紧了眉。明杳拿起手旁的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喉咙,开口:“我和他本来就不熟。”


    学姐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大巴车匀速前行,上了高速,明杳看着窗外连绵成线的青山发呆,扭头一瞥,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陈放。


    正午的太阳很暖,耀眼的金光勾勒出陈放利落深邃的脸庞,他单手抱肩,闭眼小憩,细长又浓密的黑睫在削瘦脸庞拓出弧形暗影。


    明杳看得走神,没注意到陈放什么时候醒了。


    陈放瞭起眼皮看了过来,眼神还带着没睡醒的倦意。明杳和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在半空撞上,他盯着她,眼底翻滚着炽烈情绪。


    明杳心口一紧,匆忙移开了眼,佯装看窗外风景,不敢再去看他。


    车厢里的大家都在睡觉,或是安静做题。陈放盯着明杳雪白的颈,眉骨微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声,低沉的,漫不经心的。


    清晰的传进明杳耳里,撩拨得她心尖直颤,情绪等到快下车时才平静下来。


    车子在订好的民宿前停下,明杳和学姐挥手道别,径直向高二三班的队伍走去,中间路过九班队列时,正好看见从车上下来的鹿玫。


    明杳停下脚步,打算和她招呼:“杪……”


    鹿玫理都不理她,拉上身边的沈月满,头也不回地的走开,全程没有分给明杳一个眼神。


    “杳杳。”站在三班队伍前的唐艺璇冲她招手。


    明杳敛起失落情绪,扬起笑容朝唐艺璇走过去。


    路过鹿玫身边时,明杳脚步停顿一下,又离开了,走到班级队伍前,把自己做的蛋挞分给她吃,两人有说有笑。


    站在不远处的鹿玫看见,烦躁地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低语喃喃:“什么嘛,以前做朋友时,我都没吃过你做的蛋挞。”


    沈月满只听见“蛋挞”两个字,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拉着鹿玫衣袖问:“蛋挞?什么蛋挞?哪有蛋挞?”


    高三九班的队伍恰好就在高二九班后面,陈肆双手插兜从沈月满身后走过,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体重都快三位数了,还想着吃蛋挞?”


    沈月满:“???”


    “陈小四——!”沈月满伸手去打陈肆,还不忘拉上鹿玫:“杪杪,一起上,杀了这个狗东西!为民除害!”


    鹿玫和沈月满前后夹击,陈肆八风不动,任由两个小姑娘打他,眼神紧跟沈月满不放。


    沈月满双手揪住陈肆的卫衣帽子,语气凶巴巴的,但配上她那张甜美的脸,看起来奶凶又萌:“快给你爹道歉,不然立马杀了你。”


    “陈思思,劝你立刻投降。”鹿玫帮腔道。


    陈肆抬手从沈月满手里抢回自己的卫衣帽子,眼底掠过笑意,低沉嗓音说:“我错了。”


    “饶了你啦。”沈月满又拉上鹿玫回归队伍,两人不时说话谈笑,声音传到三班这边。


    明杳看着和沈月满打闹的鹿玫,失落移开眼,咬一口手里的蛋挞,忽然觉得食不知味。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有点羡慕沈月满。


    沈月满漂亮又活泼,像个小太阳,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儿去。她的好朋友,喜欢的男孩子,都喜欢她,连她也有点儿想靠近她。


    柏从寒站在队伍前讲话,内容都是围绕这次秋游安全注意事项,明杳安静听着,在柏从寒讲完话后,主动担起班长职责,带领几个班委,给大家分配房间。


    明杳和唐艺璇,还有另外两个女生一间房,两人在房间收拾好行李后,手拉手去吃午饭。


    民宿这边为学生提供的是大锅饭,明杳和唐艺璇打好饭菜,站在人群拥挤的饭厅寻找空位。马东袂朝她们挥手:“唐姐,班长,来这边坐。”


    明杳和唐艺璇端着餐盘走过去,恰好撞见从门口进来的陈放一行四人,明杳目不斜视,和他们擦肩而过。


    在从陈放身边走过时,明杳手背轻轻擦过他的外套一角,有风吹来,她闻见了陈放身上浅淡的烟味。很浓烈,有点燥喉,他应该才抽过烟。


    明杳和唐艺璇走过去坐下,谢嘉让递来一次性木筷,她轻声道谢接过,低头吃饭,偶尔和谢嘉让三人聊上两句。


    陈肆往明杳那桌撂了眼,侧眸看陈放,问:“吵架了?”


    陈放没搭话,目光落在明杳身上,她坐在谢嘉让身侧,单手撑脸,一双盈盈的杏眼注视着正说话的谢嘉让,唇角带着甜笑。


    陈放微微眯了眯眼,唇角牵起的弧度,冷冽,带着戾气。


    陈肆察觉,手搭在陈放肩上,挑眉:“不去哄回来?”


    鹿大小姐看眼和唐艺璇有说有笑的明杳,别开脸,语气透着一股火意:“有什么好哄的?不和我们玩,就不和我们玩呗,谁稀罕了。”


    “你俩也吵架了?”陈肆问她。


    “关你什么事?!”鹿玫说完,拉着沈月满走远。


    明杳一行四人吃完午饭,聊着下午集体活动结束后要去哪玩,在路过陈放那桌时,明杳余光落在沈月满背上兔子书包上。


    沈月满正和陈肆在争抢螃蟹,兔子书包拉链挂着的蜘蛛侠钥匙扣一晃一晃的,刺得明杳眼睛疼。她别开脸,不再看一眼。


    因为多看一次,就会让自己难过一次。


    明杳盯着沈月满书包那枚钥匙扣许久,又失落移开眼的一幕,正好落在陈放眼里。


    陈放往蓝色塑料椅背上一靠,低眉,懒散地笑了一声。他总算弄明白了,这姑娘是为什么跟他闹别扭。


    下午,明杳结束完集体活动,和唐艺璇三人一起逛了一圈沽宁寺。等到傍晚夕阳西坠,他们一行四人打算坐空中缆车下山。


    谢嘉让和马东袂先坐上一辆缆车离开,明杳和唐艺璇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坐上缆车正要离开。


    明杳低头去看下方,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让明杳有种濒临窒息的错觉,她感到四肢发凉,心悸得难受,脸颊褪去血色,惨白如纸。


    唐艺璇看见,连忙叫停,扶着明杳从缆车上下来,走到一旁休息,担忧地问:“杳杳,你没事吧?”


    明杳手捂着胸口,感受到一阵强过一阵的心跳。那年奶奶被歹徒从高楼推下而亡的画面,如同清晰的电影镜头,一帧帧从她眼前掠过。


    “奶奶……”明杳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脸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连呼吸频率也变得急促。


    唐艺璇也吓得脸色发白,红眼担忧地看着明杳:“杳杳…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我…我去找人来帮忙,我给马东袂他们…打电话……”


    明杳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完全无法呼吸。她想到那个令她害怕的废旧仓库,感觉自己像是下坠的物体,全身都很沉重,四肢也变得冰凉。


    明杳听不见唐艺璇在说什么,好像周围也挤满了人,有人在说她是恐高,也有人说要打120。那些声音好吵,像是苍蝇在围着她转,嗡嗡嗡嗡的,说个不停。


    陈放挤开人群走进来,看见脸色苍白,大口喘气的明杳,小姑娘紧闭着眼,额头冒起细密汗珠,弧度圆润的胸脯剧烈起伏,浑身颤栗。


    唐艺璇看见走过来的陈放,愣了一下,然后向他求助:“陈学长,您帮下忙可以吗?”


    陈放未搭话,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俯身给明杳披上,然后让唐艺璇疏散人群,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沉着理智的状态。


    永远都是那个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天之骄子。


    就在明杳以为自己要一直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中时,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里,有一双温热的手给她披上衣服,抱起了她。


    明杳闻见了熟悉的,令她心安的清冽味道。


    明杳撑开沉重的眼皮,在适应强光后,她看见了一张线条冷硬的侧颜。从她的角度去看,正好可以看见陈放挺拔的鼻梁,上下滑动的喉结。


    她感觉到自己身躯在震动,余光里的景物慢慢后退。明杳意识慢慢回笼,恍然惊觉,她被陈放抱在了怀里。


    这一刹那,明杳脸立刻红了起来,挣扎着要从陈放怀里下来:“学…学长,你放我下来。”


    陈放垂眼看她,狭长眼眸,漆黑又深邃,唯独眼神透着一点儿冷意。他抱着她,阔步往前走,语调很淡:“别乱动,摔下去,我不负责。”


    明杳感觉陈放似乎在生气,她也不敢说话了,只安静靠在他怀里。


    明杳耳边是陈放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偷偷仰头去看他,陈放下颌线利落且分明。她指尖紧抓着他的T恤领口,脸颊贴在他胸膛,红意从耳廓蔓延开来。


    这一刻,明杳想,她原谅陈放了。


    “明杳。”陈放忽然叫她的名字,声音沉且平稳,似乎抱她下山这点儿运动量,于他而言轻轻松松。


    明杳轻嗯一声,抬起一双清澈又干净的眼去看他:“怎么了?”


    陈放脚步放慢,低下眼睫看她,眼睛漆黑且亮,他说:“沈月满的钥匙扣,不是我送她的。”


    明杳愣然地看着他,撞进陈放那双微扬的桃花眼,他挑了下眉,继续开口说:“是陈肆以我名义送给她的。”


    明杳怔然许久,回过神来,看着陈放问:“你…是在跟我解释吗?”


    下山的路上几乎没人,西坠的夕阳余韵从高处的大雄宝殿,延伸往下,铺满整个台阶。


    陈放停下脚步,把明杳放下来,低头看她。他的眉眼被光晕染得温柔,乌黑瞳仁发亮,视线缠着她不放,语气散漫地问:“所以,我们学妹还要和我生气吗?”


    晚风从远处吹来,明杳本该感觉冷的,可是此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披着陈放外套的缘故,热意从耳根蔓延到四肢,整个身体都变得发烫。


    陈放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撩动她的心弦。


    “嗯,我不生气了。”明杳轻声说。


    陈放双手插兜,视线从明杳发红的耳尖掠过,笑了声,说:“有些事,我得和你说明白。”


    明杳点头,语气乖巧:“你说吧。”


    “我不喜欢沈月满,是陈肆喜欢她。”陈放紧盯明杳眼睛,缓缓开口。


    明杳茫然抬睫凝视陈放。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指节紧张地握紧成拳,连呼吸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感觉到心跳在疯狂加速。


    陈放原本是计划在明杳毕业时,给她一个有仪式感的表白。他的姑娘,就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可当眼前小姑娘用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看他时,陈放觉得,仪式感这东西,大概能先放到一边去,先把人哄到手再说。


    久不见陈放说话,明杳原本雀跃的心慢慢沉入谷底,她垂睫,语气很淡:“你还要说什么吗?”


    “我想说,我……”喜欢的人是你,这几个字到了唇边,还没说出口,就被手机铃声打断。


    陈放拿起手机看眼,是陈肆来电。他直接掐断,要继续开口:“我……”


    铃声再次响起,陈放沉脸掐断。


    “我……”陈放又开口,铃声也随之响起。


    明杳看见陈肆来电,试探着问陈放:“你,要不接下电话吧?”


    “……”


    作者有话说:


    陈芳芳:今晚就暗鲨这狗比:)


    第33章 33、迟迟


    最后, 陈放沉脸接通电话, 陈肆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陈放懒懒地应了声,低眸扫过面前的明杳。


    小姑娘身量纤瘦,他的外套宽松且大,披在她身上, 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明杳察觉陈放在看自己, 眨了眨眼,做口型问:“怎么了?”


    陈放冲她摇摇头, 眉骨微抬,漫不经心地开口:“思思, 这会儿打电话来找我,是想哥哥了吗?”


    “……操”陈肆骂了句脏话, 挂断电话。


    陈放收起手机,双手插兜,低头睨着明杳, 问:“能走吗?”


    “能。”明杳点头,又想问陈放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 话到嘴边, 还是没有问出口。


    误会解开以后, 压在明杳心尖许久的阴霾也随之散开。


    明杳跟在陈放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缓步下山, 夕阳在两人身后铺开, 余晖拉长落在台阶上的两道影子。


    在远处的某一点, 晚霞将他们的影子偷偷交缠在一起。


    回到民宿已经是晚上七点, 陈放把明杳送到居住房间楼层, 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 陈放叫她:“学妹。”


    “怎么了?”明杳扭头看来,眼神透着茫然。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民宿走廊亮起了灯,陈放单手插兜,站在灯下,身形被勾勒得影影绰绰。他盯着明杳眼睛,缓缓开口,语气狎昵:“衣服。”


    明杳脸颊一烫,连忙把身上披的外套脱下,双手抱着,小跑到陈放面前,还给他:“不…不好意思,我忘了。”


    陈放接过衣服,懒洋洋地用手拎着,搭在肩头。他低下脖颈,漆黑的眼睛,紧锁着明杳:“学妹。”


    明杳轻嗯一声,低垂眼睫,不敢直视陈放眼睛。


    陈放看她须臾,从喉咙里真出一声,声线很沉地问:“Q.Q能找回来了吗?”


    提起这事,明杳没理由地觉得心虚,她在未知全貌的情况下就和陈放闹别扭,甚至还因为想要躲避他,疏远了鹿玫。


    “能。”明杳抿了抿唇,说道。


    陈放抖了抖衣服外套,从衣兜里摸出一盘磁带和两颗话梅糖,递给明杳:“道歉的礼物,下次,不会再让我们学妹伤心了。”


    明杳从陈放手中接过磁带和话梅糖,举手晃了晃磁带,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给你录的一首歌。”陈放说,语气意有所指:“记得听到最后。”


    “好。”


    明杳要和他告别离开,陈放再一次叫住她,明杳回头看过去,陈放站在光下,眉眼黑且深邃,他看着她说:“以后要是我做了什么令你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跟我说。”


    后面那半句话,陈放没说出来。是——不然不知道,怎么把你哄回来。


    明杳凝视陈放的眼睛许久,轻轻点头:“好。”


    “还有——”陈放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明杳发顶,说:“以后即使和我闹脾气,也别疏远杪杪,她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明杳感受到陈放掌心温度,纤长眼睫微颤,心虚地嗯了一声。


    回到房间以后,明杳回了谢嘉让和马东袂的慰问消息,拒绝唐艺璇去吃饭的邀请,从书包里找出复读机,把磁带放进去,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明杳躺在床上,静静听着耳机里响起的声音,先是一阵轻响,接着响起的是吉他弦拨弄的音调。


    明杳很喜欢陈奕迅的歌,只听了一两个音,就听出这是今年五月,陈奕迅发布的单曲《单车》前奏。


    明杳从没和陈放说过自己喜欢陈奕迅,唯有那次他给自己唱歌,她让他唱的是《富士山下》。


    只那一次,陈放就轻而易举猜到了她的喜好。


    明杳闭眼听着耳机里响起的歌曲前奏,内心升起一阵满足感,这是她喜欢的男孩子给她唱的歌。


    伴随吉他和弦声响起的是陈放低沉而清冽的嗓音,他的粤语发音很标准,字字清晰,带着撩拨心选的好听迷人:“不要不要假设我知道,一切一切也都是为我而做……”


    明杳听着耳机里陈放动人的歌声,胸腔心脏越跳越快,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他下了蛊,中了一种名叫“陈放”的毒。


    无药可医。


    一首歌听到一半,房间门忽然打开,明杳抬眼看过去,是同房的另外两个女孩子拉手回来了。短发的叫孟如楠,长发的叫夏莉。


    明杳和她们不是同班,彼此之间不熟,摘下耳机,只微笑打了招呼:“晚上好。”


    唐艺璇买了阆城特产,分给夏莉和孟如楠各一份后,拉着明杳坐在书桌前吃,中途,唐艺璇接到马东袂电话,从房间离开。


    夏莉从书包里翻找出英语磁带,打算练会儿口语,发现自己没带复读机,问明杳:“明杳,我能借下你的复读机吗?”


    “可以。”明杳点头同意,把复读机递给夏莉,拿上换洗衣物,进浴室洗澡。


    夏莉道了声谢,正打算换上自己的英语磁带,指尖误触播放键,耳机里传来低沉好听的男声,她觉得这人唱歌很好听,下意识把耳机递给孟如楠:“楠楠,你也来听。”


    孟如楠要拒绝,在听见耳机里传来的男生低沉且熟悉的声音时,孟如楠神情讶异,这是陈放的声音。


    孟如楠从高一起就喜欢上了陈放,但也明白彼此之间距离,只和学校里众多爱慕陈放的女生一样,偷偷站在暗处,沉默又热烈地喜欢着那个热烈如阳的少年。


    夏莉见孟如楠听得入迷,索性拿出英语报,低头做题。


    孟如楠依旧戴着耳机,指尖倏地按到倍速键,磁带快进,一阵细微响声过后,耳机里响起一道低沉且散漫的笑声:


    “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有点儿不合时宜。”


    孟如楠动作一滞,想要取下耳机,却又忍不住继续听磁带里陈放的声音:“我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不懂怎么讨你欢心,也不知道如何令你喜欢我。”


    “你可能会觉得写情书给你这事儿太土了,讲真的,我也觉得挺土的。”陈放低笑了声,又说:“虽然挺土,但这事儿很有仪式感,我的姑娘值得拥有。”


    在这首歌结束的第五分钟二十秒,是陈放写给明杳的告白情书。


    “说实话,我挺羡慕谢嘉让的。这儿,插一句,爷从小到大就没羡慕过别人,唯独这家伙很让我羡慕,我羡慕他能亲昵地叫你一声‘杳杳’,而我不能。”


    “尤文成问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我想了许久,只要是你,我都会喜欢。”


    ……


    “明杳,我这人没喜欢过什么人,你是迄今为止,唯一让我心动的女孩。”他似乎停顿了下,素来散漫的语气带点儿羞怯:“等你毕业,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房间很安静,只有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孟如楠看眼浴室方向,眼神掠过嫉妒和羡慕的情绪。


    恰巧这会儿,夏莉叫她:“楠楠,你还没听完吗?”


    “听完了。”孟如楠平静地回。


    孟如楠把磁带调回歌曲结束时间,手指在录音和播放键迟疑许久,最后同时按下,将后面那段录音洗掉。


    又像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把复读机放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孟如楠感到一阵心虚,又见浴室水流声止住,拉上夏莉的手往外走:“我还有点饿,陪我去小卖部买点零食。”


    “不是才吃完饭吗?”夏莉疑惑,但还跟着孟如楠离开了房间。


    明杳擦拭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吹干头发后,明杳再次戴上耳机,听完一遍陈放唱的《单车》,按照他所说听到磁带结束。


    发现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轻微的响动。


    晚上十一点,唐艺璇和孟如楠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孟如楠买了一大堆零食,把零食袋放到明杳床上,眼睛全程不敢看她:“请你吃的。”


    明杳不明白孟如楠为什么突然请自己吃零食,但还是礼貌道谢接过。


    房间熄灯后,明杳躺在被窝里玩手机,犹豫许久,还是登上了很久没上线的Q.Q号。一登上去,通知栏上方就跳出来无数条未读消息。


    明杳翻了个身,侧卧低头,把没用的消息一一删除。看见置顶联系人对话框,全是陈放发来的消息。


    她拇指按着屏幕上滑,第一条消息时间是发生钥匙扣乌龙事件的晚上,陈放发来了张图片,是他拍的钥匙扣照片。


    明杳一条一条地看,从十月到十一月,陈放给她发了快一百多条消息。


    F:【回南城了吗?】


    F:【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F:【你这姑娘,闹起脾气来,还挺倔。】


    F:【算了,谁叫我给你惯的,只能哄着呗。】


    ……


    最新一条消息是五分钟前:【歌听完了吗?】


    明杳耳边幻听般响起了陈放低沉又好听的歌声,埋在软被里的耳朵开始发烫。她在对话框里编辑道:【听完了。】


    过了快十分钟,陈放再发来消息,语气很温柔:【考虑好了?】


    明杳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发了一个小猫咪撒娇的表情包。


    久未等到陈放回消息,明杳困得睁不开眼,把手机放到枕边,准备睡觉,手机屏幕亮起,陈放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明杳看眼正在熟睡的唐艺璇等人,轻手轻脚下床进了洗手间,把音量调到最小,点击播放。他的声音被电流处理过,低沉又好听:


    “小朋友,早点睡。”


    初秋的夜里,冷风灌进室内,明杳蓬松长发被吹乱,纤瘦的颈裸露在空气里,雪白肌肤泛起颗粒,明明很冷,明杳却感觉有阵热意,从脚底升起,快速蔓延至全身,整个身体都变得燥热。


    明杳揉了揉微烫的脸,打字回道:【你别叫我小朋友,我已经十六了。】


    消息发出去后,明杳又觉得过于亲昵,正要撤回,陈放又发过来一条语音。她点开,他声线很沉,语气带着点儿散漫的笑意:“嗯,不小了。”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歌词出自《单车》-陈奕迅


    第34章 34、迟迟


    翌日早上六点二十, 明杳从梦里醒来, 借着照进室内的微弱月光,她趿拉着拖鞋,轻手轻脚下床进浴室洗漱,然后穿上外套, 拿上复读机和政治书, 离开房间。


    明杳在走廊拐角最亮堂的地方,戴上耳机, 听着陈放低沉带磁的歌声,安静背诵政治重点。


    书背完后, 已经是七点半,外面天已经大亮, 明杳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取下耳机,抱着课本回到房间。


    房间里, 唐艺璇三人陆续起床,明杳分别和她们打了招呼。拿出手机, 登上Q.Q, 在班群里艾特全体成员, 说好八点半在食堂外集合。


    唐艺璇洗漱好,叫明杳:“杳杳, 要一起去吃早饭吗?”


    “不了, ”明杳摇头拒绝, “我还有事, 你去吃吧。”


    唐艺璇应了声好, 从房间离开。


    明杳收拾好东西, 背着书包离开房间, 她给陈放发消息问:【你知道杪杪房间在几楼吗?】


    很快,陈放回了消息:【八楼,8107。】


    明杳回了一声谢谢,要收起手机,坐电梯去四楼,特别关心提示音又响起,她低头一看。


    F:【吃早饭了吗?】


    明杳一边往电梯里走,一边回:【没有。】


    陈放没再回消息,明杳收起手机,目视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内心忐忑不安,鹿玫会原谅她吗?


    “叮咚——”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明杳深呼吸,迈开腿走出电梯,正要按照路牌往8107走,耳边响起一道熟悉且动听的女声:


    “哟,舍得来找我了?”


    明杳循声看去,鹿玫双手环肩,靠墙而站。她穿了件藏青色的修身大衣,脚上是双略带跟的棕色小羊皮靴,一身打扮,成熟又漂亮。低头看她的眼神透着些许埋怨。


    “杪杪。”明杳抿唇,语气忐忑地和鹿玫道歉:“对不起。”


    鹿玫下巴微抬,端足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范儿,没有要接受明杳道歉的意思。


    明杳黑密的眼睫垂下,脸上失落明显。她知道这事是她不对在先,鹿玫不原谅她,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先——”明杳欲要离开。


    “你去哪?”鹿玫走过来,伸出双臂抱住明杳,手劲儿有些重地拍了拍她背,咬牙道:“臭杳杳!你下次要还因为和陈放闹别扭,而疏远我,我就不原谅你了!”


    明杳微怔抬眸,看着鹿玫明艳脸庞,她吸了吸微酸的鼻尖,细声细气地问:“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大小姐倨傲点头。


    和鹿玫和好以后,鹿玫跟她介绍了沈月满。沈月满性情开朗又活泼,和明杳又同时喜欢陈奕迅,彼此相见恨晚。


    不一会儿,三个女生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明杳和鹿玫两人一起离开民宿,各自去彼此班级队伍集合。明杳作为班长,正带着副班长清点班级人员,带领大家排队上车。


    明杳正要上车时,身后响起一道低沉且散漫的嗓音:“明杳。”


    明杳扭头看过去,陈放从远处走来,日光拉长他的身影,挺拔又冷峭,落在她的眸底。车上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带着八卦或是看戏的眼神。


    饶是明杳已经习惯他人注视,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忍不住害羞,冷白耳廓也跟着变红。


    “你…你有事吗?”明杳害羞又紧张,口吃的毛病也犯了。


    陈放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明杳:“给你买的早餐,记得吃完。”


    明杳轻声道谢接过,低头一看,塑料袋上印着LAWSON的Logo,里面装着一盒菊乐牛奶,一份她最喜欢的紫菜饭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附近最近的LAWSON是在五公里外。


    明杳指尖攥紧塑料袋,“淅沥沥”的声响淹没过快的心跳声。她看着陈放说:“那我先上车了?”


    他们此刻正站在树下,有风吹过来,发黄的树叶哗啦啦往下掉,明杳发顶不免沾上一片碎叶,陈放看见后,抬手帮她捻掉,掌腹在她发顶揉了下,漆黑眼睛看着她,说:


    “行,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好。”


    明杳拎着早餐,在陈放目光中转身上车。等她走后,陈放才顶着众人八卦的眼神,从高二三班的大巴车车前走过。


    孟如楠所在的高二五班的大巴车,紧邻高二三班,从陈放来给明杳送早餐,再到他和她亲昵互动,满意离去的全程,她都尽收眼底。


    孟如楠想起自己昨晚做的荒唐事,自嘲一笑。


    明杳坐在靠窗的位置,目送陈放远去的挺拔背影,指尖触碰到还带热意的牛奶盒声,长睫颤动,遮住眸底情绪。


    明杳似乎觉得这次和好以后,陈放对她的好,似乎和以往大不相同,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了。


    从阆城回来后就是高二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没了理综的拖累,明杳毫无意外的拿下了文科年级第一的宝座,而谢嘉让紧跟她后,拿下年级第二的名次。


    周内上课,明杳因为和鹿玫和好,又认识了沈月满,连带着她们和唐艺璇也混熟了。


    期间,沈月满拉了一个群,取名叫:“德礼四金花。”被鹿玫和唐艺璇强烈要求改名。


    沈月满拗不过她们,只好把群名改成:“德礼四仙女。”


    明杳正和她们三人在群里聊天,Q.Q特别关心提示音响起,她退出群聊,点开陈放头像,看他发了什么消息。


    F:【这周六下午是校级联赛,你来吗?】


    明杳每周六下午都要去上古筝课,下意识想要拒绝,在编辑框里打出的拒绝信息,还没发送出去,陈放又发来一条语音。


    明杳点开,陈放沉哑带磁的声音在安静房间响起,被电流处理后,声线越发的迷人:“学妹,我想你来。”


    窗户未关掩,陈放的声音随着晚秋的冷风一同钻进明杳耳朵里,痒痒的,撩得她一颗心为他跳动难停,只能举双手投降。


    明杳按捺下跳动不停的心脏,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打字,因为过于紧张,还打错了好几个字。她回:【你想我来,我就来。】


    发完消息后,明杳跟古筝老师打电话请假,放下手机,看见陈放再发来的消息,他说:【这么乖?】


    明杳看见这条消息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加速跳动,连脸颊都跟着变得滚烫。她几乎能想象陈放是以一种懒洋洋,又漫不经心的语调说这话。


    她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自动无视陈放这句话,回道:【周六见,我睡觉了,晚安。】


    然后飞快下线,还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过MP4,戴上耳机练习英语听力。


    另一边,陈放看见明杳发来的这条消息,手放在后颈,靠着电脑椅,低笑出声,笑声很沉,带点儿愉悦的散漫,引起在旁写程序的陈肆注意。


    “陈芳芳,你能别笑得那么荡漾吗?”陈肆丢过来一支飞镖,语气嫌弃。


    陈放抬手接住飞镖,标准墙上的镖靶红心,准确无误地集中。他侧头看陈肆,语调拽得欠揍:“只会偷偷暗恋人姑娘的胆小鬼,不会懂你哥哥将在两年后拥有媳妇儿的快乐。”


    “……操!”陈肆抓起手旁的编码书,朝陈放砸来:“你可他妈闭嘴吧!”


    陈放侧身躲过,厚厚的一本书砸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陈放弯腰捡起地上的书,丢了回去,问陈肆:“这次比赛,你真打算打替补?”


    “没空。”陈肆抖落了书上的灰尘,身子往椅背上懒散一靠,问陈放:“你真写情书跟明杳告白了?”


    “不然?”陈放扬眉,递了一罐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给陈肆,低垂眼皮,敛起笑意说:“说真的,我还以为她会拒绝我。”


    即使天之骄子如陈放,在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时,也会感到自卑。


    在给明杳准备那盘告白磁带时,陈放上网百度该怎么写好一封动人的情书,甚至情书写了二十几版,总算写出一封令他满意还真情实感的版本。


    陈肆单手握住拉罐,修长的食指指尖穿过拉环,咔哒地一声,碳酸饮料往外冒泡,液体顺着他指尖滑落。他喝了一口可乐,开口:“明杳近视吗?居然会答应你。”


    “幸好满满不近视。”陈放眼刀射向陈肆,往他痛处戳,“所以才没看上你这玩意儿。”


    “……”聊不下去了。


    陈肆拎起可乐起身,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径直离开陈放房间,步伐很快,显然没有再和陈放聊下去的欲望。


    陈放拉开可乐拉环,灌了半听饮料,有水珠顺着他利落分明的下颚角滴落,打湿了灰色T恤,喉结上下滑动,动作痞气又撩人。


    陈放把可乐罐放在一旁,捞起手机,回明杳消息:【晚安,小朋友。】


    明杳正认真做英语报,耳畔响起Q.Q特别关心提示音的声音,她拿过看了眼,指尖在亮起白光的屏幕上迟疑一瞬,还是没回陈放消息。


    明杳盯着手机许久,拉开带锁抽屉,准备写日记,恍然想起日记本一堆陈放送她的东西,都还放在杂物间,她起身拉开门走出去,正好撞见回来的明修远。


    客厅没开灯,明杳借着身后房间倾斜而出的光影,看清明修远疲惫容颜。父亲似乎又瘦了许多,脸颊微凹,连头上都生出了不少华发。


    “爸,你吃晚饭了吗?”明杳问道。


    明修远点头,沙哑声音透着明显的倦意:“吃了,杳杳,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房休息。”


    明杳想关心父亲身体的话,咽了回去,乖巧轻嗯一声,走到杂物间,抱起那只塑料方形盒,回到房间。把玩偶、糖罐一一归位。


    明杳打开日记本,在纸上落笔写道: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的事物,谁都有这样的存在-


    而你就是我一腔孤勇的执着


    作者有话说:


    久等~本章24小时内留言,均有红包掉落


    这里放个暗恋成真的预收,感兴趣的宝贝可以收藏下


    *注:“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的事物,谁都有这样的存在。”——东野圭吾


    《不止悸动》-文案:


    1.


    学生时代,霍延和沈昭意是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前者性子顽劣放纵,仗着年少摘获金曲奖桂冠,受尽女生追捧,后者生于书香世家,温软内敛,是众人眼中乖乖女的代名词。


    无人知晓,沈昭意喜欢了霍延一整个青春。


    本以为少女心事难有回声,沈昭意却在七年后的莫斯科重遇霍延。


    零下冬夜,男人只穿了件飞行夹克,懒懒靠在吧台旁,低头把玩打火机,脸上神情散漫。


    霍延察觉沈昭意目光,向她走来,似不经意地询问:“这里太吵,要换个地方喝酒吗?”


    沈昭意心跳了一下,反问:“那里会有你吗?”


    “如果你愿意,”霍延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我的房间有。”


    或是酒精促使荷尔蒙的滋生,沈昭意鬼迷心窍般点头,然后同霍延做了一段时间的恋人。


    雪停那天,沈昭意从酒店离开,同时删去霍延所有联系方式,与他再不来往。


    2.


    未曾想,两人还有再遇之日,而霍延则是她未婚夫的好友。


    去海边别墅的第三天,台风来袭,别墅断电熄灯,众人吵成一片。


    黑暗之中,沈昭意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攥紧她的手腕,男人熟悉又带有极强攻略气息的吻落在她唇上。


    沈昭意欲挣扎逃离,却被霍延抱得更紧,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嗓音透着欲的沙哑:“他在旁边,别出声。”


    “……”-


    「对你不止悸动,该是情根深种。」


    *温软内敛×顽劣放纵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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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35、迟迟


    周六, 明杳起了个大早, 把家里上下收拾干净,洗完澡后,简单做了个午饭,打开衣柜选衣服。


    纠结许久, 明杳选了一套橘色印花圆领毛衣配白色方格百褶裙, 外搭一件米色羊绒薄大衣,一双白色小羊皮靴, 一身打扮,俏皮又漂亮。


    最近南城温度骤降, 出门前,明杳还戴了一顶贝雷帽, 围上围巾,抵御寒意。


    这次的校级联赛是在南城大学体育馆,青江后巷离南大很近, 明杳索性骑自行车前往,把车锁好, 她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问:【你们到了吗?】


    鹿玫:【马上就要比赛, 我不来。】


    沈月满:【我在路上啦~马上就到, 体育馆门口见!】


    唐艺璇:【我马上就到了,一会儿见。】


    明杳回了个好, 收起手机往体育馆走。虽然是周末, 但因为是市校级联赛在此举办, 南大里气氛很是热闹, 随处可见拿着穿着志愿服的大学生。


    十来分钟后, 明杳在南大体育馆门口, 等到姗姗来迟的唐艺璇和沈月满, 沈月满把买来的两杯奶茶递给她们,三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进馆内。


    距离球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两边看台已经坐满了人,多是些女生,个个打扮得青春靓丽。


    明杳三人在正对球场的第三排座位落座,她插上吸管喝奶茶,一边和沈月满两人聊天,大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响起特别关心提示音。


    “杳杳,谁啊?”沈月满语气八卦。


    明杳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背对沈月满两人拿出手机看消息。


    F:【学妹,来了吗?】


    明杳抬头看向进门方向,观众陆续进场,连这次和德礼打比赛的一中校队也来了,但不见德礼众人。她有些失望垂眸,回道:【到了。】


    明杳正想打字问陈放,你怎么还没出场?又觉得这话过于亲密了,随之删除。


    明杳握着手机,思考该怎么找话题和陈放聊天。身后的观众席忽然变得躁动起来,周围女生的尖叫声和掌声,几乎要掀翻整个体育馆:


    “走在前面的那个是陈放吧!”


    “陈放好帅啊!不愧是‘德礼双星’之一!”


    “男高中生啊!好多男高中生!不枉我今天从实验室溜出来,一个个真的帅惨了!”


    “……”


    明杳双手捂住尖叫声弄得发疼的耳朵,抬头看向入场的方向,德礼校队的一众男生上场,走在最前面的陈放,一身火红的球衣,身形颀长,他和尤文成勾肩搭背,脸上笑意懒散。


    不知道尤文成和他说了什么,陈放瞭起眼皮往看台的方向望来一眼,眼神漫不经心,引得这边观众席的一众女生尖叫声更大。


    “这眼神也太蛊了吧?”坐在明杳身边的女生红了脸,脸上表情激动。


    有女生接话:“陈放在看我们这边的谁啊?”


    明杳听见后,心跳漏了一拍,眼神下意识看向陈放。两人视线在半空撞上,陈放挑了下眉,目光越过众人,独独落在明杳身上。


    小姑娘穿了件橘色印花毛衣,衬得皮肤更白。灰白菱格围巾圈住纤细的颈,头上是一顶白色毛绒贝雷帽,一双杏眼盈盈,眼神清澈分明。


    陈放眼神只在明杳身上停留须臾,快速转开,和身旁尤文成一行人说话。


    “杳杳,陈放……”沈月满似想到什么,改了对陈放的称呼,调侃明杳:“陈放是不是在看你啊?”


    明杳看眼球场上那道挺拔的身影,热意从冷白耳尖蔓延到脸颊,她害羞地把脸藏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她说:“我…我不知道。”


    沈月满笑:“根据我画少女漫多年的套路,陈放刚才看的肯定是你。”


    “怎么判断?”明杳好奇地问。


    沈月满凑到明杳耳边,说:“研究标明,男生在进球的第一刻,下意识看向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喜欢的人。”


    明杳很期待比赛的开始,陈放在进球的那一刻,会不会看向她?如果看向她了,是不是说明,他也有一点点喜欢她呢?


    在旁的马东袂也看见了看台上的唐艺璇,跳起来,朝她挥手,嗓门贼大:“唐艺璇——!这儿,我在这——!”


    旁边众人看来,令唐艺璇无语翻了个白眼,无视马东袂,轻嗔道:“呆子!”藏在碎发下的耳垂,却悄悄的变红了。


    馆内响起裁判讲述比赛规则的声音,和看台上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又喧闹。


    明杳安静坐在座位上,视线一直紧跟球场上的陈放,他正和已经上场的陈肆在讲话。


    或是感觉到明杳看他的眼神过于灼热,陈放心有灵犀地朝她的方向看来,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明杳都能感受到陈放看她的眼神带着促狭的笑意。


    明杳心慌了一下,快速挪开眼,不敢再盯着陈放看。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二十分钟,陈放忽然向看台的方向走来,瞬间引起一旁女生的欢呼声,有人甚至掏出镜子口红,开始补妆。


    听着身边议论声,明杳心跳疯狂加速。她看着那道挺拔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陈放越过那群视线紧缠他不放的女生,径直走到明杳面前,单手撑在座椅扶手上,低下脖颈,漆黑眼睛紧锁着明杳,问:“待会我要是赢了比赛,会有奖励吗?”


    明杳完全不敢看陈放的眼睛,眼神乱瞟,声音因为疯狂跳动的心脏,变得断断续续:“你…你赢了,比赛…再说。”


    “行。”陈放笑了下,抬手想揉明杳脑袋,目光触及她戴着的贝雷帽,指尖往下,轻点明杳眉心,说:“等着,爷给你赢个冠军回来。”


    他指尖热意从她眉间延伸,明杳感觉到手心都紧张得生了汗。她抿紧唇,轻声说:“好。”


    尤文成在场上叫陈放,催促他快点儿回来。陈放和沈月满两人说:“麻烦了,多照顾她一点儿。”


    “放心,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杳杳。”沈月满和唐艺璇异口同声地应道,看明杳的眼神透着八卦。


    陈放从看台飞快跑走,风从宽大的火红色球衣灌进,鼓起球衣一角,热烈又张扬。明杳看着随陈放奔跑动作,跳跃的数字16,脸颊滚烫,心跳加速。


    比赛开场前,陈放和校队一众人讲待会打比赛的配合战略,指着一中校队里各自最高的男生说:“那是喻巍奕,素来有‘一中流川枫’之称,他打球向来喜欢耍阴险手段,我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待会儿上场,马东袂,你记得防着他。”


    “好的,放哥。”马东袂应道。


    尤文成眼尖瞥到陈放球衣号,好奇地问:“你偶像不一直是科比吗?怎么该崇拜加索尔了?”


    陈放从进校队开始,球衣号一直是他的生日数字10,或是科比的8号,尤文成就没见他穿过其他数字的球衣,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不是,这是她名字的总笔画。”陈放余光掠过看台,低沉着嗓音说。


    校队其他一众人不懂陈放这话什么意思,但知道他喜欢明杳的陈肆和尤文成瞬间明了陈放话里的“她”,代指的是明杳。


    明杳名字就是十六画。


    “你这一举动,什么意思?是想把她背在身上打球?”尤文成笑着问。


    陈放笑,语气很真挚:“我想告诉她,我此生荣光,都与你共享。”


    陈放是要考军校的,军人规定身上不能有纹身,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把她的名字带在身上,告诉她——今生荣光,与你同享,你就是我的满身勋章。


    陈肆拎起脚旁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冷声点评陈放此举:“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校队一众人因这话笑得直不起来腰,就在这和乐气氛里,忽然响起一道极为不和谐的声音,语调阴阳怪气:“比赛还没开始,就在庆祝你们输了?”


    众人声音停住,抬头看过去。以喻巍奕为首的一中校队一行人正站在不远处,因这话纷纷嘲笑开来,说德礼这次比赛必输无疑。


    尤文成一行人怒目直视,放话道:“你他妈把这话再说一遍!”


    有脾气冲的,已经撸起袖子,要上前和他们干一仗。眼瞧气氛剑拔弩张时,陈放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冷静点儿,莫与傻逼,论短长。”


    这话让校队一众人冷静下来,纷纷附言笑道:“放哥说得对,我们不同傻逼一般见识。”


    喻巍奕脸色瞬变,插兜走到陈放身边,狠狠撞向陈放肩膀:“这次,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陈放和他对视,眼神平静无波,完全没将喻巍奕的挑衅放在眼中。


    就这云淡风轻的姿态,令喻巍奕一阵火冒,他素来都是被陈放压一头的存在,无论是昔年数学竞赛,还是球场之上,只要一遇上陈放,他就是被人嘲笑的万年老二。


    “比赛上见真章。”喻巍奕放狠话。


    陈放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缓缓抬手,无名指和食指并拢,朝喻巍奕比了一个中指,语气狂妄:“行,爷等着。”


    随着裁判吹响尖锐的哨声,这场还未开始就硝烟味浓郁的比赛拉开序幕,看台两侧的呐喊声此起彼伏,仔细去听,基本上都是在呼唤陈放名字。


    也是这一瞬间,明杳忽然意识到,陈放比她想象中,还要受女孩子的喜欢。


    明杳目光紧追篮球场上的陈放身影,只见他从喻巍奕手中抢到篮球,和尤文成、马东袂等人配合默契,侧身带球躲过他方袭击,然后在众人注视下,他站到三分球线外,向上跳起,投进一个漂亮的开场球!


    引得全场欢呼不已,观众席上所有的女生都在拼命尖叫呼唤他的名字:“陈放——!陈放——!”


    陈放在一片欢呼尖叫声中,忽然侧头看向观众席,明杳视线猝不及防和他在半空撞上,他朝她挥了挥手臂,挑眉笑得懒散。


    明杳手放在胸口,感受到砰砰地心跳声,目光紧锁那道挺拔又张扬的背影,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进球的第一秒,看的是她。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放带着尤文成一行人,高歌猛进,在球场上所向披靡,几乎是压着喻巍奕一众人打,让他们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上半场还剩最后一分钟,喻巍奕和身边一个高大个眼神对视,他先以一个带球的假动作,吸引走陈放注意力,然后把球传给高大个。


    马东袂和尤文成对视一眼,要上前拦住高大个,哪想喻巍奕直接冲撞过来,马东袂被他撞倒在地,双手抱腿,痛得脸色苍白。


    全场被这突生的变故吓住,馆内有一瞬的安静,然后爆发出一阵唏嘘声:“这人明显犯规了!”


    裁判见此,立马吹响哨声叫停。


    哨声落下那一瞬,唐艺璇从观众席上跑下来,和尤文成一起扶起马东袂,一边数落他,一边冲喻巍奕等人发火,语气呛得跟个小辣椒一样:“打球打不过,就打人?你们是九年义务教育没上完吗?”


    一中校队的男生被一个女生这么骂,脸色变幻不停,却又没办法反驳,只能任由唐艺璇发泄。


    上半场比赛到此结束,陈放一行人以42比25的得分,赢了喻巍奕一众人,引起众人如潮掌声,尖叫欢呼声更是回荡在球场上方。


    中场休息,尤文成把马东袂扶到一旁,低头看他,马东袂的左小腿从踝骨到膝盖下方鲜血淋漓,踝骨更是又红又肿。


    “操,这群孙子!老子要弄死他们!”尤文成甩掉手里的矿泉水瓶,拉着几个人就要去找喻巍奕麻烦。


    陈放伸手拦住他:“比赛结束再说。”


    尤文成立刻冷静下来,狠瞪一眼对面的喻巍奕,压低声音说:“比赛结束,我一定弄死他。”


    陈放没说话,叫唐艺璇扶着马东袂去后勤处消毒包扎,让陈肆换球衣上场,和尤文成一行人重新商量下半场战略。


    一中那边看见陈肆上场,一众人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这下换陈肆上场,他和陈放是兄弟,配合肯定更默契,我们该怎么办?”


    “慌什么?”话是这么说,但喻巍奕脸上也见焦急神情,他压低声音:“陈肆腿有旧伤,待会你和我主要防着陈放,进攻他们后方,这把稳赢不输。”


    “就这么办,这场必须赢。”众人接话道。


    喻巍奕瞥眼陈放方向,眼神阴鸷,咬牙道:“只能赢,不许输。”他一定要赢陈放一次!


    中场休息时间很快过去,尖锐哨声响起,下半场比赛正式开始。喻巍奕一众人采取先前说好的方针,两人防守陈放,其他人进攻后方,死死拦住想要抢球的陈肆。


    这一次比赛开始,喻巍奕先投进了一颗球,和队友击掌庆祝,与陈放抢球,擦肩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输定了。”


    陈放颇为不屑的挑眉,从喻巍奕手中抢过篮球,传给右后方的陈肆,两人像是戏耍猴一样,用球逗弄喻巍奕。


    在喻巍奕一张脸黑得快滴出墨汁那一刻,陈肆侧身带球躲过敌方袭击,把球传给陈放,陈放单手运球,小腿用力,向上跳起,指节抓住篮板,帅气地进了一个球。


    在球落下那瞬,陈放也跳了下来,路过喻巍奕身边,竖起中指,又向下一转,冲他笑得轻狂:“Waste!”


    废物。


    喻巍奕气得眼睛发红,又无可奈何。


    时间来到比赛最后三十秒,喻巍奕这次还想故技重施,用力去撞陈放,却被陈肆拦住,他五指捏住喻巍奕的肩,睨他冷笑道:“别想耍奸计。”


    喻巍奕挣脱开陈肆桎梏,和队友对视一眼,想要上前拦住陈放。陈放单手带球躲过,直接来到他方篮球框外的三分线外。


    场上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五秒,五、四、……就在最后三秒时,陈放飞跃跳起,握住篮球的腕骨锋利分明,手背青筋凸起。


    在众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陈放手中篮球在半空划过一道圆弧形,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在球框里。


    最后一秒,球落地。德礼以34比27,拿下这场比赛冠军。


    全场在球落下那一刻,安静一瞬,然后爆发出激烈的尖叫声,所有人都注视着球场上那个身着红衣16号球衣的少年。


    他正直坦荡、桀骜肆意、永远闪闪发光,是人们心中朝气蓬勃少年该有的模样。


    “不枉此行了!陈放真的太帅了,听说他不仅篮球打得好,成绩又好,还会拉小提琴,据说梦想是当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这样的男生,到底什么样的女生才能配得上?”


    “反正我是配不上了,他未来女朋友一定和他一样优秀吧。”


    “……”


    明杳看着球场上耀眼的陈放,他在如山倒的欢呼声中后退,红色球衣被风扬起,张扬又轻狂。


    陈放和她目光在半空相接,他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然后举起手臂,中指和食指并拢在一起,瞄准她心脏的方向,“砰”地开出一枪。


    然后低头吹了下“枪口”,歪头挑眉,朝她笑得肆意。


    “好帅!”有人看见陈放这个动作,尖叫出声,女生们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整个体育馆。


    明杳看着球场上步步往后退的陈放,手捂住胸口的位置,感受到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快的心脏。


    他开出的那一枪,狙中我的心。


    然后,烟花炸开,我的世界,变得热烈又灿烂。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起,阿妈不再叫你陈芳芳,改口叫你放哥!!!他!好!帅!!!


    第36章 36、迟迟


    比赛结束, 观众陆续离场。


    明杳拿起手旁没喝完的奶茶, 和沈月满一起离开,她正低头专心下台阶,余光瞥见身后有两个女生看眼手机,又瞟眼她, 小声议论道:


    “真是她?”


    “长得还行, 但也没那么好看吧,陈放哪里会看得上她?”


    她们说话声很小, 明杳没能听清内容,只觉得过路人看她的目光很不对劲, 男生眼中透着八卦,女生视线夹杂着羡慕和轻蔑, 令她如芒在背。


    “陈放这一举动,简直令网上炸开了锅。”沈月满捧着手机,振振有词地说。


    明杳不解眨眼:“啊?”


    见明杳一脸的疑惑, 沈月满把显示贴吧页面的手机递到她面前,语气激动地说:“现在恐怕就只有你这个女主角还不知道自己火了, 谁让陈放在比赛结束后, 突然朝你的方向开了一枪, 那动作又酷又帅。”


    明杳接过手机,拇指按着屏幕下滑, 有人把刚才陈放在比赛结束后, 冲她方向开了一枪的动作拍了照片, 发到网上。


    照片上的男生一身火红的16号球衣, 身姿挺拔。他逆光而站, 黑色碎发微微反光, 眉眼凌厉且深邃, 他中指和食指并拢,朝她的方向开了一枪,然后挑眉一笑,整个动作充斥着一股风流又散漫的味道。


    简直酷毙了。


    这张照片不仅在德礼校吧和表白墙流传,包括一中在内的其他学校,也因为陈放炸开了锅。他本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又做这样一个帅气洒脱的动作,自然能令正处于青春期的一众女生心动。


    【我在现场,真的这一枪,准确无误地狙中我的心。】


    【看着这张照片,我忽然能理解那句‘谁家少年足风流’是什么意思了,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陈放的!】


    【陈放这一枪是对观众席上的一个女生做的吧,比赛开始前,他还上来找了那个女孩子。】


    ……


    有人问:【哪个女生?有照片吗?】


    网友体贴回复:【右边看台第三排的女生,刚好拍了照片,长得贼水灵的一姑娘,和陈放看起来还挺配。】


    然后在下面一层楼贴上明杳照片。


    照片是从右后方偷拍的,坐在观众席的少女侧脸轮廓流畅,她目光紧随球场上的男生,眼睛亮着光,肤白唇红,乖巧又漂亮。


    明杳把手机还给沈月满,用自己账号登上校吧,点进这条帖子看,有人在她这张照片下评论。


    【这位妹妹我是见过的,昨晚,她才入了我的梦。】


    【楼上能不能清醒点儿,这分明是我老婆,又纯又好看,太得劲儿了。】


    【有一种想法……想和陈放抢妹妹。】


    ……


    沈月满用肩撞了撞明杳,笑嘻嘻地问:“杳杳,你有什么想法?”


    明杳脑海掠过大家说她和陈放看起来还挺配的评论,心跳了一下,面上还故作淡定的摁熄屏幕,语气平静地回:“没什么想法。”


    原谅她又撒谎了。


    当看见有人说她和陈放还挺配时,明杳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努力了那么久,终于拥有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沈月满还想追问下去,手机铃声响起,是陈肆来电,她语气不好的接通电话:“找你爹干嘛?”


    “来更衣室,带你去吃饭。”陈肆说。


    听见“吃饭”两个字,沈月满对陈肆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的,马上来哦。”


    挂断电话,沈月满和明杳一起往更衣室走,路程还有四五米的距离时,明杳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陈放。


    陈放脱下了球衣,换了件加厚的白色连帽卫衣,灰色运动裤,脚上是双白色网面球鞋,日光从他斜前方照过来,光线被切割得影影绰绰,挺拔轮廓被拉长。


    “来了。”陈放眼神落在明杳脸上,下巴微扬,和她打招呼。


    明杳轻嗯一声,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安静站在一旁,和一边一上来就和陈肆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沈月满,形成鲜明对比。


    尤文成一众人正在商量待会儿怎么找喻巍奕算账,明杳低头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发呆,没注意到一道挺拔的身影来到自己面前。


    陈放双手插兜站在明杳面前,眼皮半耷拉着,眼睛紧缠着她不放,叫她:“学妹。”


    明杳抬睫,杏眼透着茫然:“啊?”


    见她一脸怔然表情,陈放极轻地笑了下,嗓音很沉,像把小钩子,勾得明杳心尖直颤。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陈放忽然弯腰,凑近明杳,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显得格外暧昧,“我拿了冠军,都没奖励吗?”


    一旁的尤文成一行人看过来,眼神八卦,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吹了一声口哨,调侃道:“明学妹,要给奖励就给一个大的——以身相许啊!”


    明杳被这话调侃得心跳加速,白皙脸颊变得绯红,她抬起细密黑睫去看陈放,他正懒散垂眼看着她,语气似有些遗憾:“没有奖励吗?”


    “有!”明杳脱口而出。


    “嗯?”陈放挑了下眉,脸压得更低了点儿,几乎要和明杳鼻尖相贴,问她:“什么奖励?”


    明杳感受到陈放说话时喷洒在自己脸颊的滚烫呼吸,贴在身侧的手紧张握成拳,掌腹在这温度个位数的冷天,居然生出了汗意。


    她深呼吸一口气,拉开和陈放之间的距离。明杳指尖伸进衣兜,摸出一颗话梅糖,手伸到陈放面前,杏眼亮着光看着他说:“喏,请你吃糖,恭喜你得了冠军。”


    陈放低下眼皮,看见静躺在明杳掌心里的话梅糖,舌尖抵住腮帮,轻笑了声,似有些无奈:“又来这套?”


    明杳抬睫,对上陈放漆黑深邃的眼睛,从他眼神中看出一句话——“你就拿着玩意儿打发爷?”


    明杳心虚眨眼,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抓住陈放的手,把糖塞到他手里,然后拉上一旁的沈月满跑开:“我们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陈放指腹摩挲话梅糖的包装纸,凝视前方拉着沈月满跑远的明杳背影,撕开包装纸,把糖丢进嘴里,双手插兜,舌尖抵住酸甜的话梅糖,发出一声很轻的哂笑。


    等到了洗手间门口,明杳脚步放慢,躁动的心跳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轻轻喘着气,一转头对上沈月满饱含深意的眼神,慌乱错开眼,说:“你…你怎么这么看我?”


    沈月满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明杳,然后揽住她的肩,笑嘻嘻地凑近问道:“明杳小朋友,老实交代,你……”


    “没有!”明杳急切打断沈月满的话,像只兔子一样跑开,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麻烦你等我下。”


    沈月满看着明杳落荒而逃的背影,歪了歪头,自言自语地说:“我就是想问你,还有没有糖,我也想吃一颗嘛。”


    明杳站在盥洗台的镜子前,目视镜中自己,镜中少女因为奔跑,刘海微乱,脸颊很红,杏眼像氤氲着一池春水,漂亮又灵动。


    “下次不能就这样逃跑了。”明杳在心中说道,“不然,一定会被他发现,你喜欢他。”


    明杳整理好情绪,要从洗手间离开,迎面走来两三个头发染了头发,穿着时髦又前卫的女生,她们个个手里都夹着一根烟,正嬉笑打闹。


    明杳看见其中一个女生长相,神情怔住,是曾经在一中欺负她为乐的一群小太妹之一的武芮佳。


    明杳身子颤了颤,慌忙低下头,要从她们身边走过。


    武芮佳正和朋友说笑,目光不经意掠过从旁走过的明杳,第一眼只觉得她很眼熟,没有多想,在明杳走出一两米远时,身边女生认出她:“佳姐,那是不是明杳?”


    武芮佳眯了眯眼睛,叫住明杳:“喂,前面那个,你给我站住!”


    明杳脚步一顿,下意识拔腿要跑,武芮佳跟旁边两个女生示意,三人快速上前把明杳团团围住。


    明杳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武芮佳三人,小步往后退,眼神恐惧地看着她们:“你…你们想干嘛?”


    “老熟人见面,也不打声招呼吗?”武芮佳吸了口烟,朝明杳吐出烟雾。


    劣质的尼古丁味道燥喉,明杳被呛得咳嗽不停,眼角渗出水意,杏眼跟着红了一圈。她垂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目视她们,纵使声线颤抖,但眼神依旧坚定:“请你们让开!我要离开了!”


    “这是变漂亮了,也不结巴了?!”武芮佳笑嘻嘻地说道,上前用手拍了拍明杳脸蛋,好听的声音说着恶心的字眼:“你这是去哪整容了?居然变这么漂亮,也给我介绍下整容医院呗。”


    旁边两个女生跟着附和道:“就是,同学一场,跟我们介绍下你的整容医生嘛。”


    “我…我没有整容……”明杳反驳,声音带着浓浓哭腔。


    武芮佳轻蔑地啧了一声,打量明杳一眼,讥讽地笑道:“你没整容?会变成这样?谁不知道你是个死胖子!”


    明杳深呼吸,压下对武芮佳的恐惧,睁眼看她,眼神清冷且坚韧:“请你让开,不然我就报警了。”


    “真是许久不见,长本事了,还学会报警了。”武芮佳不屑开口,抬手掐住明杳下巴,瞪着她:“看看,是警察先来,还是你先被我收拾一顿。”


    明杳皮肤薄嫩,被武芮佳这么用力一掐,下颌那处肌肤立马出现鲜红的手指印。


    她挣扎着,逃开武芮佳桎梏,步步向后退,想抓住时机逃开,她往左边走,武芮佳三人就在左边拦住她,往右走,就堵住右边的路。


    怎样都不让她离开。


    明杳想叫外面的沈月满,又怕连累她,忍住恐惧,和武芮佳谈判:“你到底想做什么?”


    “跪下来,叫我一声佳姐,跟我磕个头,我立马放你走。”武芮佳语气玩味又恶劣。


    明杳脸上血色尽消,贝齿咬紧唇角未语。武芮佳和她的两个小跟班很有耐心地在旁等待,就是想看明杳出丑的糗态。


    就在双方气氛僵持不下时,门口响起一阵响动,武芮佳扭头看过去,下秒,头发被一只削瘦又漂亮的手抓住,头皮被撕扯得发疼,让她骂出口:“操?谁?”


    明杳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看过去,鹿玫一脚踹在武芮佳小腿,逼迫她下跪,仰头和自己对视,嗓音散漫且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这么喜欢让人家下跪,你先跪一个给我瞧瞧呗。”


    “杪杪……”明杳哽咽叫她。


    “乖,别怕。”鹿玫给明杳一个安抚的眼神,眼神再次落在武芮佳脸上,说:“道歉。”


    武芮佳是认识鹿玫的,她常年恶名在外,据说才上高中就和职高男生打架,以一挑五,还没输过。这般想着,武芮佳也害怕了,谄媚地和鹿玫求饶:“我就是和她闹着玩玩,又没真欺负她。”


    “那你欺负她试试。”伴随这道散漫又低沉的嗓音响起的是有规律的脚步声。


    明杳猛地抬眼,陈放从外面走进来,他双手插着兜,姿态散漫且随意,目光落在明杳泛起红印的下颌,眼神冷了一下,朝她招手:“学妹,过来。”


    明杳走过去,在陈放面前停下。陈放低睫打量她,确定小姑娘只是下巴红了点儿,没受其他的伤,冷冽眼神化柔,问她:“受欺负了?”


    “嗯。”明杳点头,眼睫沾着泪珠,杏眼一圈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陈放抬手,手臂搭在明杳肩上,呈一种保护姿态,把她护在怀里。瞭起眼皮去看一旁的武芮佳三人,视线转到明杳脸上,低眸看着她说:“我不动手打女生,但——”


    “她们怎么欺负你的,你就怎么给我欺负回去。”


    明杳愣了下,小声说:“不好吧……我……”


    “怕什么?”陈放挑了下眉,抬手放在明杳发顶,唇角挑起痞笑,依旧是那副纨绔大少爷的模样,却莫名令人心安。


    “我姑娘受了委屈,就得把场子找回来。”陈放吊儿郎当地笑了下,眼神散漫扫过被鹿玫牢牢抓住的武芮佳,武芮佳一行人低头不敢言语。


    明杳侧眸看着陈放,他也低头看她,眼眸深邃且黑。


    陈放漫不经心地挑眉,盯着明杳眼,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股散漫的轻狂:“出了什么事,爷给你兜着。”


    作者有话说:


    二更依旧在凌晨,勿等


    第37章 37、迟迟


    明杳最后还是拒绝了陈放, 她看着他, 黑白分明的杏眼眼神清澈:“我如果这么欺负回去了,那和她又有什么区别?”


    以暴制暴,从来都不是校园霸凌最好的解决方式。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巴掌, 争斗无休无止, 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陈放盯着小姑娘清澈漂亮的杏眼看了许久,挑眉笑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这姑娘脾气是真挺好的, 下秒,内心升起一阵自豪感, 不愧是他姑娘,三观就是正。


    “既然你不想欺负回去, 但该有的道歉,不能缺。”陈放给鹿玫使了个眼色。


    鹿玫双手抓住武芮佳的肩,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几乎是以一种胁迫的口吻说:“道歉吧。”


    武芮佳不甘和明杳道歉:“对不起。”


    鹿玫松开她,走到明杳身边, 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陈放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 单手插兜,低头看手机, 神色慵懒且随意。


    “杪杪, 你们怎么会来?”明杳好奇地问道。


    鹿玫说:“满满找不到你, 就跑去找我哥。”说着, 她扭头看了眼后面的陈放, 低头和明杳咬耳朵:“他不动手打女生, 就请我来帮忙了。”


    明杳转眸去看身后的陈放, 在她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一刹那,陈放似与她心有灵犀,掀开眼皮看了过来,眉微抬,朝她笑了下。


    “谢谢你们。”明杳和陈放兄妹两人道谢。


    陈放手机震动了下,是尤文成发来的消息:【哥,你说巧不巧?喻巍奕那小子的妞就是欺负明学妹的女生,这下是得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人在哪?】陈放问。


    尤文成:【体育馆后面的小树林。】


    鹿玫和明杳正说着话,转头去问陈放:“哥,晚上去哪吃饭?”


    陈放懒散地回了一个“马上来”,收起手机,看着明杳两人说:“不忙,去帮明杳出个气。”


    明杳一头雾水:“?”


    “走啦,走啦。”鹿玫拉着她,跟上陈放出了体育馆。


    明杳一行三人到体育馆背后的小树林时,恰好是金乌西坠的时间点,夕阳像是被打翻橘色颜料盘,在天际大面积铺开,照得泛黄的枫树树冠,一片火红。


    尤文成一众人把喻巍奕为首的一中校队几个男生围在一棵枫树下,两边气焰剑拔弩张,都怒视着对方。喻巍奕先开口,讥嘲道:“尤文成,你天天跟在陈放身后当跟班,他有拿你当兄弟看吗?”


    “我乐意给我放哥当跟班,”尤文成不把喻巍奕的话放心上,还笑呵呵地怼他:“就你这德行,想给我放哥当跟班都不配。”


    “你——!”喻巍奕脸色瞬变,抬手就要抡圆拳头往尤文成脸上揍。


    在喻巍奕拳头要落在尤文成脸上时,倏地,半空出现一只修长,腕骨清晰分明的手截住了他的拳头。


    喻巍奕抬眼看去,是陈放,他一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哟,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当乌龟王八蛋呢,舍得现身了?”


    “对付你,还不需要我出手。”陈放甩开喻巍奕的手,看着他,语气轻狂到了极点。


    他这话无疑是在挑衅,喻巍奕低声骂了句操,抬起手臂就打了过来。


    陈放是在部队里特训长大的,喻巍奕那点儿伎俩,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喻巍奕伸手打过来时,陈放挑了挑眉,双手握住他的胳膊,反手将人抡在地上,喻巍奕发出痛苦的一声哀嚎,然后嚷着开口:“你们在干嘛,赶紧一起上!”


    尤文成几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群男生围在一起,打了起来,痛苦惨叫声回荡在小树林上方,基本全是喻巍奕这方的人。


    明杳在旁看得心惊胆战,秀气的眉毛都拧成了“川”字,问道:“他们不会受伤吧?”


    “不会。”鹿玫语气平静,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拖长语调开口:“我哥从小就是在部队里长大的,又练过军方近身格斗,收拾这群垃圾,绰绰有余。”


    明杳还是紧张地看着陈放,果然如鹿玫所说,他轻松撂倒喻巍奕,双手拎起对方衣领,把人抵在树上,眼皮垂下,眼尾拉出一道锋利且带着戾气的弧度。


    “你的妞动了我姑娘,她脾气好,不动手打回去。”陈放垂着眼,眼神冷厉地看着喻巍奕,“我又不能找你妞算账,那只能从你身上讨点儿利息了。”


    话音一落,在喻巍奕猩红目光中,陈放一拳打在他脸上,喻巍奕吃痛一声,陈放甩开了他,喻巍奕背贴着树干,滑坐在地上,捂着脸低吟。


    “回去看好你的人,下回见着我姑娘,绕道走。”陈放抬手扯了扯卫衣领口,冷白脖颈修长,低睨着他:“还有,我从没把你当成我的对手。”


    闻言,喻巍奕抬眼看他,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陈放薄唇上扬,看着他,语调散漫却狂妄:“因为你——不够资格。”


    ……


    这场混战最后以喻巍奕咬牙跟马东袂道歉结束,然后几个脸上都挂彩的男生扶着对方,一瘸一拐地离开。


    尤文成脸上也挂了彩,但语气激动:“老子早看喻巍奕这群孙子不顺眼了,球场上比不过我们,就使阴招,还害得冬梅受了伤。”


    “瞧他们刚才那群孙子样儿,老子真是爽爆了!”


    校队其他人也笑着附和尤文成的话,顺便调侃陈放:“以前放哥都不动手的,这次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陈放闻言瞭起眼皮,眼神在说这话的男生停留一瞬,不置可否地挑眉,是默认了这话的意思。


    “架也打完了!气也出了!走——吃饭去!”尤文成招呼鹿玫,和一旁众人勾肩搭背走在前面。


    陈放双手插兜,看眼站在一旁的明杳,下巴抬起,和她说:“过来。”


    明杳小跑过去,抓起陈放的手,上下打量他,轻软的嗓音透着焦急的担忧:“陈放,你没受伤吧?要不要去医院?”


    “这么关心我?”陈放反手扣住明杳纤细手腕,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娇嫩肌肤摩挲,带起一阵颤栗。


    明杳感觉到手腕处的痒意,这才惊觉自己此举有多亲密,脸“蹭”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明杳快速抽开手,眼睫垂下,不敢直视陈放的眼睛,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我只是担心你,你要是受伤了,杪杪会心疼。”


    “那你呢?”陈放躬身,低头逼近明杳,黑眸以一种特别强势的眼神,紧缠着她,沉哑着嗓问:“明杳,如果我受伤,你会心疼吗?”


    明杳心脏因为陈放这话加速跳动,她低头,不看他的眼睛,试图用细长浓密的黑睫遮盖住眸底慌乱的情绪。


    她该怎么回答,才能让陈放不发现自己喜欢他的秘密?


    见明杳沉默,陈放挫败地咬牙,烦躁情绪想被扯乱的麻球,缠绕得他喘不过气。他闭了闭眼,压下那些莫须有的情绪,正要开口,听见用明杳轻柔好听的嗓音说:


    “会。”


    陈放抬眼看她,小姑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杏眼,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因为受伤了,我肯定会心疼,还会自责。”


    陈放站直身体,双手插兜,瞧了明杳许久,缓缓开口:“那就值了。”


    时间还长,未来还有很久,他看上的姑娘,是生是死,都得跟他。眼下,最该做的事,是护着她有个开心的高中生活。


    “走吧,再不去吃饭,就没你我的位置了。”陈放插兜走在前面,为了让明杳跟上,他减缓了步伐。


    明杳小跑跟上陈放,用眼角余光去偷瞄他,男生侧脸轮廓流畅,微突的喉结上下滚动,神情散漫又随意。她收回视线,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被陈放发现,她喜欢他。


    从小树林里出来,南大校内已经亮起了路灯,远眺望去,像是镶嵌在苍穹里的碎星。明杳跟在陈放身旁,安静前行,路灯光影将两人背影拉长,落在地面,纠缠不休。


    喻巍奕脸上已经擦了药,由武芮佳扶着往外走,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人群里的陈放两人,问她:“你认识那女的?”


    “我班上那个死胖子,你忘了吗?”武芮佳说。


    喻巍奕眯眼回忆,记忆里,武芮佳班上似乎有这么个女生,永远穿着宽大的校服,沉默内敛,说话结巴,是丢到人群里都照不出来的那类人。


    “变化挺大。”喻巍奕扯了扯唇角。


    武芮佳没搭话,目视明杳背影的眼神又冷又狠。


    喻巍奕也沉默凝望逐渐消失在人海里的陈放和明杳,一双眼睛如同黑夜里探出猩红舌尖的毒蛇,阴冷又可怕。


    吃完晚饭,陈放送明杳回家,快到单元楼下时,明杳远远看见门口围了一群人,救护车拉长的鸣笛声盘旋在上空,和人们议论声夹杂在一起,嘈杂又喧闹。


    “这谁出事了?居然还把救护车叫来了?”


    “六楼开台球室的那个老明,据说是晕倒在家里了。”


    “……”


    听见这句话,明杳从陈放身边跑开,挤开人群,嘴里呼唤着明修远:“爸爸,爸爸——!”


    陈放跟着追了过来,明杳站在救护车前,看着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下楼的明修远,男人脸色苍白如纸,宽大的衬衫套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风一吹过,人像是要被吹走了。


    明杳看着被抬进救护车里的明修远,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地掉了下来,贝齿紧咬唇瓣,大哭出声:“爸爸…爸爸……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爸爸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从火海雨林里走出来的超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旁边众人指着哭泣的明杳议论不停,陈放伸手把明杳揽在怀里,用挺拔身躯为她挡住旁人目光,大掌在她纤弱的背脊轻拍,语气安抚:“明杳,我在。”


    明杳抬起濡湿的眼睫,陈放站在灯下,挺拔身躯为她挡去所有风雨,他身上永远有超脱同龄人的稳重成熟。


    陈放伸手为明杳拭去眼泪,低头看她,眼神认真又虔诚,跟她许诺:“陈放会一直保护明杳。”


    我会一直保护你,胜过千万句我喜欢你。


    明杳心口一跳,轻嗯一声,和陈放说:“谢谢,我…我想去看爸爸,你能陪我吗?”


    “好。”陈放颔首应下。


    作者有话说:


    爸爸不会有事,欺负了杳杳的武芮佳一等人都会受到该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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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38、迟迟


    深夜的医院走廊很安静,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陈放去办了住院手续,交了一系列费用回来,看见的就是蜷缩在长椅上的明杳。


    小姑娘小小的一只,双手抱膝缩在角落里, 看起来十分可怜。


    陈放轻叹一口气, 走了过去。


    明杳听见脚步声,抬脸看过来, 平日剔透漂亮的一双杏眼又红又肿,鼻尖也很红了, 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手续和费用都办好了。”陈放把手里的单子递给明杳。


    明杳接过,嘶哑着嗓音和陈放道谢:“今晚麻烦你了, 这个钱,我待会就还给你。”


    从家到医院这几个小时,一直是陈放陪在她身边, 帮她给父亲联系医生,交住院费用, 把一切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陈放在明杳身边坐下, 脱下身上的卫衣外套递给她:“夜里凉, 把腿盖上,免得小小年纪就得老寒腿。”


    “哦。”明杳乖巧地接过衣服, 搭在腿上, 感受到衣服上残留的陈放体温, 她心跳有些加速。


    陈放知道明杳现在情绪低落, 只安静坐在一旁陪着她, 两人都没讲话, 时间从指尖流逝, 明杳困意来袭,脑袋一歪,靠在陈放肩头,睡了过去。


    睡着的明杳依旧紧皱着眉,无意识呢喃:“爸爸…”其中情绪低落,令人心疼。


    陈放垂放在裤管的指尖微蜷,迟疑许久,还是伸手揽住明杳的肩,小心翼翼挪动她的脑袋,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点儿。


    明杳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再醒来已经是凌晨。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皮,抬眸去寻陈放身影,看见他正站在不远处和医生交涉。


    “醒了?”陈放走过来问她。


    明杳轻嗯一声,双手紧紧抓住腿上陈放的卫衣,指尖泛白,忐忑地问:“是报告出来了吗?”


    “嗯,”陈放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安抚:“叔叔胃部有肿瘤,是恶性,但现在是早期,癌细胞还没有完全扩散,医生说有机会治得好。”


    明杳记忆中的明修远,永远是为她挡去所有风雨的英雄,她的爸爸应该是超人。她从未想过,在某一天,英雄也会倒下,超人也会生病。


    “如果…如果……”明杳贝齿咬紧唇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治不好呢?”


    明杳眼睫一颤,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往下掉,哽咽着问陈放:“那…那爸爸,是…是不是…就会永远的离开我?”


    陈放向来是个理性主义者,对于生老病死自然现象看得淡漠。可当他对上眼前小姑娘哭红的一双眼,听着她哽咽着问自己,如果治不好,父亲是不是就要永远离开她?


    陈放第一次生出心疼一个人的感觉。


    “不会。”陈放伸手把明杳揽在怀里,掌心轻拍她的背,安抚道:“你要相信现在的医疗技术,叔叔会好起来的。”


    明杳未语,泛白指尖抓紧陈放衣服,在他怀里低声痛哭。陈放轻拍着她瘦弱薄背,一遍又一遍重复这话,安抚她的情绪。


    期间,陈放接到母亲鹿曦来电,问他:“阿放,晚上怎么没回家?”


    “朋友父亲生病住院,我在医院陪她。”陈放答道。


    鹿曦说:“行,有什么需要妈妈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长廊很安静,明杳能清晰听见陈放和鹿曦的对话声,她看着不远处接电话的陈放,指尖攥紧膝上的外套,心想,大概只有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能养出陈放这样满腔赤诚的少年。


    陈放挂断电话,扭头对上明杳的眼睛,问:“困吗?”


    明杳摇头:“不困。”


    陈放看眼手机,现在是凌晨五点半,他和明杳说:“趁叔叔还没醒来,我陪你回家收拾他的换洗衣物,以免白天没人照顾他。”


    明杳点头,把盖在腿上的外套还给陈放:“你把衣服穿上,外面肯定很冷,别感冒了。”


    陈放接过卫衣套上,和明杳并肩离开医院,乘车回家。


    出租车开到青江后巷外停下,明杳付了车钱,要叫陈放下车:“学……”


    声音戛然而止。


    路灯虚弱光亮从窗外照进逼仄车厢,陈放靠着椅背闭眼小憩,他大概是困极了,眉眼间还残留着些许疲意,眼下有明显青乌。


    明杳正犹豫要不要叫醒陈放,前座司机扭头看过来,喊道:“同学,你们还不下车吗?”


    陈放睁开沉重的眼皮,抬手揉了揉头发,看眼身旁的明杳,沙哑声线透着浓浓的倦意:“到了吗?”


    “嗯。”


    明杳和陈放从车上下来,一前一后上楼,因为时间还早,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彼此平缓呼吸,和脚步声重叠响起。


    到了家门口,明杳摸出钥匙开门,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朦胧月光,明杳走到玄关处,按下开关,黑暗空间瞬间被暖调的橘色光线笼罩。


    “你现在沙发上休息会,我去爸爸房间收拾衣服。”明杳和陈放说。


    “行。”


    陈放在沙发上坐下,两条长腿大喇喇地敞开,背靠着软枕,目光放肆打量眼前一切。


    明杳家是典型的三室一厅,装修还保留着上世纪末的风格,老旧的大头电视机,掉漆的四人餐桌,厨房门口放着一只红色双喜热水壶。


    陈放视线梭巡一圈,觉得无趣,正要阖目休息,目光被墙上挂着的照片墙吸引。


    他起身走过去,近距离观看。


    左上方是一张四人全家福,照片上的扎着两个羊角辫的明杳被李萝妃抱在怀里,旁边坐着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是明奶奶。


    身后站着的明修远一身挺括军装,眉眼温和,眼神没看镜头,紧跟面前的妻女。


    陈放伸手抚过全家福上明杳的脸,照片上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小羊角辫,胖乎乎的小脸,杏眼盈盈,笑得酒窝甜甜,可爱又灵动。


    “打小就这么乖啊。”陈放没忍住,拿出手机,对全家福上幼时的明杳拍了一张照片。


    明杳收拾好父亲的换洗衣物,从房间出来,看见站在相片墙下的陈放,走过去叫他:“学长,你在看什么?”


    “李萝妃是你母亲?”陈放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明杳轻嗯一声,看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眼中流露出怀念的情绪:“我妈以前是文工团的,在下基层表演时,和我爸一见钟情,然后结婚有了我,后来她离开文工团进了娱乐圈,和我爸聚少离多,在四年前就离了婚,现在已经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


    陈放感觉到明杳身上流露的悲伤情绪,伸手揉了揉她头发,转移话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明杳点头:“收拾好了,洗漱用具在医院附近买。”


    “那行,走吧。”陈放双手插兜,走在前面。


    明杳关了灯,跟上他,离开了家。两人从青江后巷出来后,明杳在ATM机里取出钱换给陈放,再次和他道谢:“学长,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不客气,帮你是应该的。叔叔——”陈放想说“叔叔是我未来岳父”,但又怕吓着明杳,临时改口:“曾经救过我,就当报恩了。”


    陈放和明杳再次打车回到医院,明杳买了洗漱用品,要准备进住院部,陈放倏地出声:“在这等我。”


    十分钟后,陈放拎着打包好的早餐回来,递了一杯豆浆过去,和她一起进去:“我问过医生,叔叔现在只能吃流食,所以我给他买了一份白粥。”


    “谢谢。”明杳感受到手里豆浆传来的热意,再一次感叹于陈放不经意的细心。


    回到病房,明修远已经醒了,明杳把手里东西放下,和他介绍陈放:“爸,这是我学长陈放,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是他在帮我。”


    明修远目光落在陈放身上,和他颔首道谢:“陈同学,麻烦你了。”


    陈放说:“叔叔客气了。”


    明杳记得陈放一晚未睡,提出让他回家好好休息,陈放同意离开。送走陈放之后,明杳拉开椅子在明修远病床前坐下,把陈放打包好的白粥递过去:“爸,您喝点儿粥。”


    明修远接过食盒,用调羹喝了一口粥,余光瞥见明杳杏眼下的青乌,搁下手里的饭盒,冲她招了招手:“杳杳,过来。”


    “爸爸……”明杳忍了许久的泪意,终于夺眶而出:“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您生病了?要不是您昨晚在家晕倒,您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明修远略带薄茧的大手拂过明杳发顶,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他红了眼:“抱歉,杳杳。爸爸不是有意的,但治这病,得花不少钱,甚至还不一定治得好。”


    “爸爸已经够没用了,不能让你和其他孩子一样在完整家庭长大,就想着把钱都留给你,我的女儿,该有最锦绣的未来。”


    “我和你妈妈商量好了,等她忙完这段时间,就来南城给你办转学手续,让你去京城和她一起生活。”


    ……


    明杳匍匐在明修远怀里哭了许久,她抬起濡湿的黑睫,看着父亲,语气执拗:“我不要钱,也不想去京城,我要爸爸一直陪着我。”


    明修远叹了口气,抚摸着明杳长发未语。


    因为明修远生病住院的原因,明杳跟学校请假,留在医院照顾他,期间陈放来过医院看明修远,后面谢嘉让也来过医院几次,给明杳送最近的课堂笔记重点,顺便探望明修远。


    周末,明杳和医生交涉了明修远最新病情状况,医生建议最好是尽早动手术,切除肿瘤,抑制癌细胞的扩散。但如今南城第一院有关这方面的权威无人,建议明杳尽快为明修远转院去京城治疗。


    明杳和医生道谢,心不在焉地回到病房。


    前几天南城才下过雨,今日难得放晴,阳光从窗棂溜进病房,十几平方米的空间变得温暖又明亮。


    明杳站在门口,看着和邻床病人聊天的明修远,比起一周前,他又瘦了不少,头发也白了许多,但精神还算不错。


    明杳整理好情绪,走了进去,和邻床的叔叔阿姨打了招呼,给明修远倒了一杯水,看着他笑道:“爸,我想好了,我想转学去京城。”


    明修远一愣,随即露出释然笑意:“那你和你妈妈联系,让她来给你办转学手续。”


    恰好李萝妃正在南城录制一档美食综艺,明杳和她约好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隐秘性很高的咖啡厅见面,明杳到包厢一小时后,李萝妃才姗姗来迟。


    “杳杳,你终于想通了?”李萝妃语气欣喜,看明杳的眼神意外的和蔼:“我就说我的女儿肯定像我,不可能一辈子和你爸一样碌碌无为。”


    明杳第一次觉得李萝妃说话太难听,忍不住反驳她:“你既然觉得爸爸没用,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嫁给他?还要生下我?”


    “……”李萝妃笑意消失,冷然睨着明杳:“你今天是来为你爸鸣不平的?还是想通了,要和我一起去京城?”


    明杳垂睫沉默许久,再抬眼看李萝妃的眼神冷淡:“我答应您转学去京城,但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你是我的女儿,你有什么忙,我不会帮?”


    “帮爸爸找一位胃肿瘤方面的专家。”明杳说。


    李萝妃:“我不仅可以答应你为你爸找一位这方面的权威专家,还可以承担一切手续费用,毕竟夫妻一场,我和他……”


    “手术费,不用您付。”明杳打断她,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她,声音清清冷冷:“我想和您说,我的爸爸即使现在和普通人一样,也抹不去他身上的勋章。他是为了这个国家,负重前行的英雄。”


    “所以请您以后,不要再在说他无用、碌碌无为。”明杳直视李萝妃的眼睛,“我的爸爸,是最伟大的人。”


    撂下这席话,明杳从咖啡厅离开,她驻足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许久,兜里手机震动,是李萝妃发来的消息:【转学手续会在下周内办好,你也尽快给你爸办理转院。我最近有新戏要拍,这些事情会有柏芸帮你处理。】


    【好,谢谢妈妈。】明杳回道。


    明杳凝视车流不息的主干道许久,直到眼睛酸疼,她才收回视线。


    明杳登上Q.Q,点开陈放的头像,在编辑框里打字,发送消息:【陈放,你现在有空吗?】


    作者有话说:


    迄今为止,杳杳完全成长蜕变


    校园部分在收尾阶段,今天没有二更,明天努力多更点


    第39章 39、迟迟


    陈放消息回得很快:【有空, 在哪见?】


    明杳记得陈放最近在准备市里英语竞赛一事, 不想过多耽误他的时间,于是打字回道:【郊外的清泉寺,我想给爸爸求个平安符。】


    和陈放约好后,明杳乘车前往清泉寺。


    在山下等了不到十分钟, 明杳看见一辆出租车从远处开来, 陈放从车上下来,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呢绒大衣, 内里是件灰色折叠领毛衣,黑色长裤, 白板鞋,身姿修长又挺拔。


    陈放手里拎着一杯打包好的杏仁露, 递给明杳,双手插进大衣兜里,和她说:“走吧。”


    明杳接过杏仁露喝了一口, 入喉很热,在凉风里站了许久的冰冷身体也变得温暖。她点点头, 跟在陈放身后上山。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 等到了修建在半山腰的清泉寺, 明杳手里的杏仁露也喝完了,她把塑料杯扔进垃圾桶, 跑回陈放身边。


    因为时间接近傍晚, 寺里几乎没什么人, 只有大雄宝殿前的香炉青烟漂浮。


    明杳抬目看去, 大殿里的佛生百像, 具是怜悯众生。


    明杳跟陈放一起进来殿内, 并肩跪在佛前的蒲团上, 身后烟熏火燎,将世俗红尘隔绝在外。


    明杳双手合十,神情虔诚地向佛祖许愿:万佛在上,信女明杳在此向您许愿。希望父亲早日脱离病海,身体安健。


    明杳偷偷睁开眼,去看身边的陈放,他双手合十,漆黑深邃的眉眼神情肃穆,似乎也在跟佛祖祈愿。


    明杳再次闭上眼,在心底和佛祖祈求:“万佛啊,请您一定要保佑他岁岁平安,庇护他年年遂意。”


    陈放在祈愿前,瞭起眼皮看了眼身旁的明杳,夕阳的光从外照进殿内,浮光掠影中,少女神情安然又虔诚。


    他再次闭眼,向满天神佛求愿:“信徒陈放,无所可求。只愿佛祖慈悲,佑她所愿皆成真。”


    许完愿后,陈放和明杳虔诚地跟神佛三拜,从蒲团上起身,掏出钱放进功德箱里,再来到殿门前的师父前买了两个开过光的平安符。


    明杳把其中一个平安符递给陈放:“送你,希望你这次竞赛获得好名次。”


    陈放接过明杳递来的平安符,在指尖转了一圈,压下眼皮看她,语气带着难掩的傲劲儿:“我哪次比赛不是第一名?”


    明杳笑笑,未语。


    从清泉寺离开,明杳和陈放在附近的素食馆解决了晚餐,两人沿着晚霞的余韵,缓步下山。


    明杳侧眸去看身边的陈放,斑驳的金光撒落在他身上,他背脊笔直,神情懒散,依然是那个傍晚初见时的耀眼少年。


    “陈放。”明杳心头一动,出声叫他。


    陈放停下脚步,低头看她:“嗯?”


    明杳别过脸不看陈放眼睛,眼神一直盯着远处被金阳染红的枫树叶。许久之后,她还是鼓足勇气开口,尽管声线已经颤抖:“我…一直在追逐一道离我很遥远的光,可现在忽然觉得——”


    她顿了顿,转头看他,眼神清澈,眸底闪动着光:“那道光距离我很近。”


    说完这句话,明杳掌心都生出了汗意,低头不再看陈放。她不知道陈放会不会懂她话里他意,可全身所有勇气只能让她说出这句话。


    陈放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明杳,她说完这话后就低头不语,只是颤动的眼睫,泄露了主人最真实的想法。


    陈放思绪游离,想起廊阳山那晚,他问明杳听完磁带了吗,她只回了自己一个表情包。


    那会儿,他是把她那个表情包当成了同意的意思,后面相处,两人都没提过这事,他以为是小姑娘害羞了,现在细想来,是明杳脸皮薄,是不好意思拒绝他。


    陈放舌尖扫过槽牙,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名为挫败的滋味。他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化为一句:“你不必追光,你该做自己的光。”


    是意料之内的答案,明杳苦笑勾唇。


    她即使瘦下来变得漂亮,灵魂依旧胆小怯弱,平生最大的勇气,也只是此刻,隐晦地试探陈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未来在哪,只任命运推动自己蹒跚前行。


    而陈放活得理智清醒,灵魂自由且放荡,早早就规划好了未来的人生道路。他桀骜却不自负,浪痞却不下流,对人对事,永远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处事方法。


    从始至终,他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在某一瞬间,光其实落在她身上了。


    这就够了。


    明杳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她抬眼看着陈放,眼眶酸涩得难受,却对他露出一个笑:“学长,我要转学离开了。”


    陈放一怔,很快恢复如常,闲散地问:“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下周。”


    “行,”陈放插兜往前走,声音淡淡:“到时,我和杪杪他们一起送你。”


    和陈放分开后,明杳回了一趟青江后巷,拜托刘叔帮忙联系中介,出售家里的房子和台球室门面,而后又回到家,进房间,坐在书桌前写日记: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一日-


    我曾想偷偷求一支上上签,让心爱的男孩永远在身边-


    很遗憾,不能实现了


    明杳在家给明修远收拾好了一些厚衣服,熬了白粥,用保温盒装上,乘车前往医院。


    病房里其他病人已经出院,只有明修远一个人在,明杳走过去把饭盒打开,递了勺子给他,拉过看护椅,在床边坐下,和明修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明修远察觉到明杳情绪不对劲,放下饭盒,问她:“杳杳,你有心事吗?”


    对上父亲和蔼眼神,明杳将心底最晦涩秘密全盘托出:“爸爸,我有个喜欢了很久的男孩子。他很优秀,人也很好。因为他,我变成了现在优秀的自己。”


    明修远没有说话,只安静扮演聆听者的角色,听明杳讲话:“爸爸,我曾经以为暗恋一个人,是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偷偷喜欢他就好,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觉得。”


    “喜欢上一个优秀的人,就该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明修远问:“杳杳和他说了自己的心意吗?”


    “没有,我不敢。”明杳点头,语气苦涩:“但是在喜欢他这段奇妙的旅程中,我也收获了更优秀自信的自己。


    明杳握住父亲宽厚的大手,看着他笑:“所以现在想来,也没什么遗憾了。”


    暗恋从来不是一场卑微的独角戏,它是令我从灵魂到身体的涅槃重生之旅。


    即使台下无观众,台上只有我,我亦是唯一主角。


    明修远伸手摸了摸明杳脑袋,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抚她低落情绪:“我原来有许多安慰的话想和你说,但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因为我的女儿是真正的长大了。”


    “即使我长大了,也是爸爸的女儿。”明杳用脸亲昵地蹭了蹭明修远掌心。


    明修远抚摸着她长发,语重心长地说:“既然已经没有遗憾了,你也要学会放下,和自己和解,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在未来成长为更优秀的自己。”


    明杳点头:“我会的。”


    却又在心底问自己,她能这么轻易就忘记吗?


    年少时的喜欢,就像在心底种下一棵幼苗,随着时间流逝,幼苗长成苍天大树,从枝干到树叶,都烙印着一个叫“陈放”的名字。


    以至于彻底断开联系后的数千个日夜,每每辗转难眠,她都会记起二〇一三年的傍晚,操场天边云似火烧,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杏树下的少年,她低头把玩手中篮球,笑得恣意又痞坏。


    只这一眼心动,便让她往后数年也难忘怀。


    这一晚上,明杳和明修远聊了许久。


    明修远告诉她无论多么沉重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淡化,就像他和李萝妃,年少爱得轰烈,如今相见已是陌路。


    我们年少时都会喜欢上那个惊艳了我们一整个青春的人,可在往后几十年的人生里,你会遇见其他的人,会有另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等再回首彼时,只有淡淡的怀念和遗憾。


    ……


    周二早上,刘叔打来电话告诉明杳,店面和房子已经成功售出,所得费用会在下午打到明修远名下账户。


    明杳和刘叔道谢,提出要见一下这位买家,刘叔却告诉她说,买家没空,过户手续会全权拜托中介方打理。


    明杳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在柏芸的帮助下,快速给明修远办好转院手续,确定好动手术时间,把人送走,然后回校办理转学手续。


    回校办完转学手续那天,明杳一个人逛遍了学校。


    路过操场时,傍晚火烧云满天,有几个男生正你来我往地在球场上追逐打闹。操场旁的那棵杏树已经掉光了叶子,枝叶光秃秃的一片。


    明杳驻足看了许久,随后离开。


    从南城飞京城的前一天是十二月十日,也是陈放和陈肆十九岁生日,他们在君瑞会所办了个小型生日宴,明杳也随之一起来了。


    在蛋糕送上来前,鹿玫和沈月满抱着明杳哭红了眼睛,明杳安抚她们:“放心,我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回南城的。”


    “可…可是我年后也要出国了。”鹿玫低睫,语气失落,“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明杳一直忍着没有落下来的泪,在鹿玫说完这句话后,夺眶而出。


    四个女孩子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连包厢都是她们低声抽噎的声音。


    陈放几人推着蛋糕车进来,看着哭作一团的四个女生,把她们拉开,点上蜡烛唱生日歌。


    在陈肆许完愿后,让陈放许愿,他目光转向明杳:“学妹,我把愿望分给你。”


    明杳愣了一下,随后露出坦荡的微笑,在众人起哄声中,双手合十,对着蜡烛许愿:“愿陈放永远是那个坦荡赤诚的少年,拥有最锦绣光明的未来。”


    我喜欢的少年啊,愿你一生坦荡有人爱,千帆归来已是赤子心。


    我祝福你,从今走过的路,鲜花掌声相伴,皓月烈阳作配。


    希望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得意气风发,永远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


    次日,明杳跟随柏芸从南城离开,陈放一行人来高铁站送她,明杳借着拥抱所有人的机会,颤抖双手抱住了陈放:“陈放,我们要常联系,你一定要记得我。”


    即使被你拒绝过,我依然贪婪地,想在你的回忆里占有一席之地。


    陈放拍了拍她的背,神情散漫却认真地说:“我不会忘记你。”


    转身过安检那一刻,明杳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下。


    明杳再用余光看一眼陈放,那个惊艳了她一整个青春的少年,站在傍晚的余晖里,目送她的远去。


    明杳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陈放的那天,也是这么一个橘霞满天的傍晚。


    春风拂过杏梢头,少年站在春光里,耀眼且夺目。


    让她一眼惊鸿,一生难忘。


    他们在生机勃勃的春日相遇,一起迎来了炽热灼烈的夏天,走过了枫林如火的秋分,最后在岁暮天寒的冬季分离。


    四季轮回,相逢别离。


    我们终将奔向更光明的未来。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应该接都市第一章 ,分开这几年的经历会在下卷以回忆杀的情节进行描述


    本章24小时留言均有红包掉落


    第40章 40、动心


    成年人的情绪收敛自如, 在代驾到来前, 明杳就已平复好心情,礼貌地和代驾师傅打招呼后,坐进副驾驶,闭目小憩。


    白色库里南如同一支利箭从地下停车场驶出, 车轮摩擦地面, 扬起一地灰尘,漂浮在细碎光影下。


    陈放从拐角走出, 一只手懒散勾着夹克领口搭在肩侧,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 火星在指尖摇曳,青白烟雾自下向上漂浮。


    一片袅娜烟雾中, 陈放起眼皮看眼远去的车影,又收回视线。


    明杳回到家后,卸妆洗漱, 躺在床上玩手机,不自觉点进了德礼校吧, 置顶热帖从未变过, 还是关于陈放, 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回帖已高达六位数。


    明杳拇指按着手机屏幕下滑, 看见一条顶上来的热门回帖, 是陈放百日誓师大会的演讲视频。她迟疑片刻, 还是点开了。


    视频拍摄年代久远, 但明杳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陈放, 刺金阳光下, 男生穿着夏季蓝白校服, 身姿颀长,眉眼漆黑且凌厉。


    陈放看着台下吵闹的众人,眼神懒散带笑,用手扶了一下麦,在一阵尖锐刺耳的“嗡嗡嗡”声响起后,现场奇妙的安静了下来。


    台下众人目光默契地落在陈放身上,他调好麦后,目视众人开口,声音低沉且有力:“各位老师,同学,大家早上好,我是高三九班的陈放。”


    “很荣幸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为了给大家充分时间复习,我长话短说。”


    下面有刺头起哄:“那你别说了。”


    “那可不行,”陈放挑眉,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但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姿态:“在老师家长眼中,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决定你我未来人生的一道分水岭,可我从不这么认为,你我人生不该是考单上的数字来决定好坏。”


    “未来从不该被定义,人生路漫长,且看他朝见分晓。”


    刚才还挑拨起哄的男生,在听见这段话后,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眼神期盼,等待着看陈放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陈放将话筒取下,上前一步,站在台前,中指和食指并拢,放在额前,向众人敬了一个礼,语气透着与生俱来的狂劲儿:“同是意气风发,绝不甘拜下风。”


    台下安静一霎,瞬间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和喝彩声。有带了卷子来参加的人,把手里的卷子向天空一扬,纷纷欢呼道:


    “我的人生就该属于我自己!”


    “去他妈的高考!老子才不慌!大不了明年再考一次!”


    “……”


    陈放站在台上,身后旗帜飞扬,风吹鼓他的校服,黑发被蒙上一层金光,他看着台下众人,再次出声:“所以同学们——愿我们他朝相逢,必是顶峰相见之日。”


    明杳看着视频里的陈放,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桀骜轻狂,风华正茂,一身正气凛然,赤诚又善良。


    有人在下面问道:【这就是二〇一一级的陈放学长吗?又帅又傲,真的太戳我心了,提问,他现在在做什么啊?】


    最新一条评论:【在家啃老,游手好闲大少爷一枚。】


    明杳无神凝望被床头灯渲染出一圈橘色光晕的吊顶,今晚见到的堕落又放荡的陈放,视频里那个轻狂肆意的少年,同时从她脑海掠过。


    这八年,陈放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酒精后劲袭来,眼前光晕重叠,明杳阖目入眠,却怎么也睡不好。


    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她甚至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再一次遇见陈放,梦见机场分别的那个拥抱,陈放说不会忘记她。


    梦境最后停留在昨晚,陈放朝她看来的那冷漠又疏离的一眼:“我们认识吗?”


    或许是梦里经历过于真实,又或许是陈放看来的那一眼太过冷淡,以至于明杳醒来后,心神恍惚,差点没分清现实和梦境。


    脑袋传来的一阵阵刺疼,把明杳拉回了现实,她掀被下床洗漱,然后泡了一杯咖啡,走到书桌前坐下。


    显示屏正中间放着一只已经褪色的红色阿狸,桌上左上角是一只被用来当花瓶的糖罐,里面放着一束叠好的风信子。


    明杳拉开右手带锁抽屉,从里拿出封皮泛黄且褪色的日记本,翻开最新一页,提笔写下:


    二〇二一年/十月/十九日-


    第二千九百五十一天,我终于和你再相逢


    ……


    《长夏》剧本虽已定,但按照历来拍摄经历,中途都会根据演员发挥,或主创团队他意,临时改稿重写。明杳习惯跟组到演员杀青,再从剧组离开。


    一上午时间过去,明杳把制片人要求更改的剧情重写,敲下最终版稿子,保存发送到《长夏》主创微信群,却发现制片人李冉给她发了不少消息。


    明杳喝了一口咖啡,用手机查看消息。


    制片人-李冉:【明老师,您昨晚和何总发生了什么?何氏那边说要撤资,可现在已经开机,项目怎么能搁置?】


    制片人-李冉:【我希望您不管和何总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请您多为剧组考虑,所有主创团队和演员付出的心血,不能因您功亏一篑。】


    ……


    明杳指腹摩挲手机屏幕,神情沉思,片刻后,回复李冉:【资金一事,我会解决。】


    《长夏》从项目立案开始,业内找上门来的投资方不计其数,多是看中这部影片的前景,毕竟男女主是票房有保证的影帝影后,编剧又是出了名的“金笔杆”明杳撰写,配置团队更是一流。


    当时何氏找上门来,一是看中这部电影的后期巨大回报,二是因为何总一直在追求明杳,李冉从未想过在某一天,何氏会撤资。


    李冉和明杳说话语气难免冲了,如今见她态度淡然,随之再想到明杳身后的京城黎家,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下。


    制片人-李冉:【劳您多费心了,我这边也会再联系何总。】


    明杳回了一个好,正要收起手机,接到岑柚来电,先是听她在电话那边怒骂何总翻脸不认人,又出声安抚她:“资金一事,你别担心,凭我和老江头的名头,怎么也能拉到投资。”


    说来明杳和岑柚认识,是一场特定的缘分。


    一八年末,明杳写的小说《追光》改编成电影,她作为原著作者和主笔编剧之一,随主创团队一起观看前来试镜女主杨怡的演员,在众多女艺人中,她第一眼就看中了从未有过表演经历的岑柚。


    少女台词功底、表演技巧都很青涩,唯独是在程风饰演者搭戏时,微红的脸,忐忑的表情,偶尔望过去,欲语还休的眼。


    让明杳想到了彼时羞涩,脸红,躲在暗处偷偷喜欢陈放的自己。


    《追光》电影上映前,业内一片叫衰,无论是编剧、导演,还是演员,都是才出茅庐的青涩新人。


    谁知电影上线不久,票房就甩同期电影几条街,不仅创下文艺片票房新记录,还摘得那年金影奖最佳编剧、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桂冠荣誉。


    业内专业人士如此评价《追光》:“一部BE美学暗恋片,演员表演青涩,导演拍摄手法青涩,唯独台词、剧情令人共情,就此造就了新生代导演谢嘉让,未来大青衣岑柚,以及金笔编剧明杳。”


    ……


    《长夏》投资是在一周后得到解决,明杳听李冉说起,据说立远科技有意涉猎娱乐领域,看中《长夏》这个项目的巨大潜力,就主动找上门,提出投资合作。


    明杳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上网查了一下立远科技,食指按着鼠标键下滑,认真浏览网页,在看见公司现任管理团队表时,目光一怔。


    公司执行副总裁:陈放。


    ……


    视线停在这一栏上许久,明杳眼睛有些涩,她闭上眼睛,食指拇指一起按捏晴明穴,缓解酸胀。


    闭眼这一霎,明杳思绪各种乱飞,甚至内心蔓生出一个荒唐又可笑的想法——立远会投资《长夏》,是因为她。


    脑海中又忽然掠过那晚停车场里,陈放冷淡又漆黑的眼,以及那句:“我们认识吗?”


    所有荒唐想法,顷刻消失。


    明杳自嘲笑笑,陈放是完全不记得她这个人了,立远会投资《长夏》,只是看中了岑柚和江闻钦自身商业价值会带来的回报。


    为了不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被陈放所牵动的情绪中,明杳全身心投入工作,白日去《长夏》片场跟组,结束回到酒店就打开电脑准备新剧本资料。


    时间在繁忙工作中流逝,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中旬。明杳在上周去京城第一院做了每年例行体检,今天医院来电,让她到院拿体检报报告。


    周六下午三点,明杳驱车前往医院,取得报告后,要从医院离开,哪想半路接到明修远电话,让她从医院给他带这月的药。


    明修远当年手术虽然很成功,但因为陈年旧伤,身体各项机能老化衰弱,这些年一直在吃药中度过。


    明杳按照明修远发来的药单,在一楼大厅挂了号,坐在不锈钢长排椅上等拿药。


    最近季节交替,流感频发,医院长廊充斥着各种声音,医生护士交谈声,推床齿轮摩擦地面声,病人低声哀嚎声,喧杂又吵闹,刺的人耳膜作疼。


    明杳拿完药要离开,挎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腾出手去翻找手机,低头接电话,脚步匆忙,没注意到撞上来人,手里文件袋、药物洒落一地。


    电话另端的明修远听见响动,温声问:“杳杳,怎么了?”


    “没事爸,我先挂电话了。”明杳匆忙挂断电话,蹲下身去捡落在地上的东西,余光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捡起。


    有些人,即使你不去看他的脸,只看身体某个部位,就能一眼认出他。


    那只修长且骨感的手拾起地上的东西,抖落灰尘,伸过来,把它们递给她,然后一道散漫且熟悉的嗓音在明杳耳边响起:“走路,看路。”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一定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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