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王明明惊喜道:“裘总来了?”


    孟临殊没有说话, 只是凝视着屏幕,就见镜头一转,给到了主持人身边的嘉宾, 虽然西装革履面容严肃, 但却分明不是裘桓。


    他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姓任,是裘先生的律师。裘先生现在人在国外, 不方便出镜, 所以委托我来处理这件事。”


    弹幕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有的问裘桓知不知道自己弟弟是假的, 有的说新弟弟找回来打算怎么告孟临殊, 还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反正都是一家人,不然把孟临殊也喊来吧。


    任律师作为裘桓律师团中的一员,见多了各种场面,这次也是因为正好在这附近出差,所以被派来出镜, 看到弹幕上五花八门的言论,只是微微一笑道:“裘先生确实也委托我起草了两份律师函,只是不是给孟先生,而是给节目组和刚刚那位宋冲先生。”


    刚刚直播中断的时候,主持人已经知道律师的来意,现在听他这么说, 还是忍不住壮起胆子说:“裘总就这么肯定, 孟临殊才是他的亲弟弟吗?万一宋冲才是真的呢?”


    “裘先生知道大家都好奇这件事,所以还让我带来了一样东西。”任律师说着, 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三份纸质文档,“这里是裘先生和孟先生做过的三次亲子鉴定,每一份都来自于正规鉴定中心,上面显示,裘先生和孟先生确实同宗同源,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


    主持人僵在那里,任律师便自己将亲子鉴定打开,展示给大家观看。


    弹幕上还有人在说:“会不会是假的啊?”


    这次却被反驳了:“裘桓弄份假的亲子鉴定,只为了维护假弟弟?你逻辑是不是死了。”


    刚刚局面一边倒的支持宋冲,其实有心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有水军推波助澜,现在裘桓派出的公关部下场之后,弹幕就正常多了,虽然还有质疑的,但大部分人看到三份亲子鉴定的时候,就觉得裘家这么重视,肯定不会弄错的。


    任律师看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这才接着往下说:“至于宋冲先生,故意冒名顶替,企图以舆论煽动,来诋毁孟先生。裘总对此十分生气,而无视事实真相,只为了流量就在直播里带节奏的节目组,我们也会依法进行起诉。”


    主持人脸色早就比哭还难看,直播的制作方也不顾形象地上前想和任律师沟通,可任律师的目的已经达到,礼貌地起身向外走去,围上来的人都被裘桓派来的保镖个隔到了一旁。


    直播再次中断,王明明去微博看了一圈,发现刚刚的热搜也已经撤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裘桓怒发律师函为弟弟讨公道#,下面全是刚刚错过了直播的,在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裘桓出手,向来这么雷厉风行,刚刚骂孟临殊带节奏的帖子也全都被清得干干净净。


    事情到了这里,总算是告一段落,王明明松了口气:“还好裘总顾念旧情,愿意出手。”


    孟临殊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的表情:“你去替我查一下,刚刚那个宋冲的资料。”


    王明明问:“你觉得他们还有后招?”


    “这么气势汹汹地上了节目,现在雷声大雨点小,难道只是为了搏眼球?”


    王明明说:“可亲子鉴定都拿出来了,他们还能在这上面做什么文章。”


    “亲子鉴定是怎么来的,我们都心知肚明。”孟临殊淡淡道,“其实那个宋冲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窃取了裘家人的身份。”


    王明明顿住,半晌,感叹说:“还好那人也是假的,不然这件事就麻烦大了。”


    娱乐圈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人人都要长一双利眼,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也因此,在这个圈子里,真没什么隐私可言,没看当初,孟临殊被裘家护着,都能被人查出来孤儿院的出身。


    原本这样的身世,对于孟临殊在圈子里是没有什么助力的,如果挡了别人的路,说踩也就踩下去了,可他成了裘家三公子,那身份就不一样了,谁敢动他,都得掂量一下惹不惹得起裘家。


    可如果真被人发现,他裘家三公子的身份是假的,到那时候,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要拉他下来赶尽杀绝。


    果然,就算是提供了亲子鉴定,可舆论的影响不是那么快就能消除的,之后拍摄的时候,不时就有人偷偷打量孟临殊,或者在他身后交头接耳,孟临殊倒是没受影响,反倒是曲驳发了一顿火,这才算是勉强压住了这些人说八卦的心思。


    连剧组里都这样,不要说网上了,小道消息乱飞,裘桓让人强势地删掉封禁了一批水军账号,难免有普通人的账号也被误封,由此又引发了一轮控诉,线上线下,倒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曲驳担心孟临殊受到影响,特意安慰他说:“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有了新鲜事,他们的注意力就不会一直停在你身上了。”


    和他关系好的冉茂茂和展峰也都特意安慰了他,冉茂茂还提议说,展峰杀青,大家一起出去聚聚,算是给展峰补上平安夜的时候在外地没来的遗憾。


    他们都是好意,孟临殊也就答应下来,晚上大家一起去吃饭。


    店是曲驳选的,定了家官府菜,一进去便是九曲的回廊,两面邻水,檐下挂着宫灯,风一吹,水波清荡,暗影浮香,水面正中的台上,专门还安排了人唱戏,客人坐在四周的包厢中,一边吃菜一边听曲,端的是别有一番意趣。


    冉茂茂忍不住感叹:“过去这可都是大官才能享受的日子,现在算不算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郑副导演凉凉道:“这儿人均一千多块钱,我们寻常百姓平常都吃人均一百的。”


    冉茂茂面不改色道:“话又说回来,多亏了曲导,才能让我们见识到不一样的风景。曲导,今天是您请客吧?”


    郑副导演:……


    这马屁精,他怎么没想到拍一下曲导马屁呢?


    曲驳微笑道:“小展表现不错,我就大出血一次。”


    这算是帮展峰省钱了,他一个新人,拍了第一部戏,真要请这么多人吃饭,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展峰立刻道:“导演威武!”


    曲驳订的包厢是最后一间,再往后走,便是一大片的梅林,倒是和裘家有些相似,只是裘家种的是腊梅,这里却是白梅,配着一旁的流水曲觞,格外清雅。


    因为是庆祝展峰杀青,大家还点了酒,展峰酒量一般,喝了两杯就红了眼睛,一直自以为隐蔽地偷看孟临殊,时不时给孟临殊夹菜倒酒,一副欲语还休的贤惠小媳妇样子。


    孟临殊不想大家最后一天相处还闹出什么不愉快来,索性起身坐在窗边透透气。


    窗外月色如霜,落在水面上,粼粼波光,脉脉似雪,远处忽然划来一艘乌篷船,上面堆满了各色鲜花,刚刚台上唱戏的花旦端坐船头,素手拨弄琴弦,琴声悠扬婉转,引得对面包厢也开了窗户。


    几个公子哥挤在那里,其中一个大概是喝多了,醉醺醺问:“能点歌吗?”


    旁边人哄堂大笑:“庄总,你在非洲待得太久,是不是憋坏了?”


    这居然是庄同洲。


    孟临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印象不佳,闻言刚要合上窗,就听庄同洲大着舌头笑骂说:“滚你们的。还不是裘二这个混蛋,把我给发配边疆了。你们是不知道,他这人真不是个东西,见色忘义啊。裘二,你还不来帮我点首歌弥补一下?”


    里面有人笑了一声,声音隔着水面,被月色荡开了,低沉冷淡,却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佻拓味道。


    裘桓已经走到了窗前,嘴里叼着烟,黑色衬衣袖子向上挽起,露出紧实漂亮的小臂线条:“想听什么?”


    庄同洲立刻说:“《月亮代表我的心》。”


    裘桓道:“俗。”


    “我可不就是个大俗人。”庄同洲拍手大笑,“会唱吗?唱得好,咱们裘总重重有赏!”


    他这语气,格外纨绔子弟,唱戏的小旦却也笑道:“那得看诸位赏什么了。”


    “听到没裘二,想听曲不给打赏怎么行?今天你可得破费一回了。”


    裘桓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哪怕小旦一双妙目直往他身上扫,他却漠不关心,只随手解了腕上的手表抛了过去。


    他在孟临殊面前没什么二世祖的架子,天天帮他做饭买蛋糕,可其实在外面谱摆的很足,不提那些动辄过亿的超跑,就说这一块表,就得八位数,却被他这么随便地当做彩头扔了出去。


    小旦连忙伸手去接,可惜表还是从指尖擦过去,落在了船舱里,将花枝砸得落了满船的花瓣。


    庄同洲带头喝了一声好,整个包厢里满是谄媚起哄之声,酒色财气间,裘桓只那么淡淡地立在那里,月光疏疏地落在他的眉眼上,映出他神情间透着点懒倦闲散,倒是颇有满楼红袖招的风流矜贵。


    小旦的歌声已经响了起来,清泠泠似水,将一首流行歌曲也唱得颇有韵味。孟临殊这边的包厢里,大家也都被声音吸引过来,看到裘桓扔手表的时候,冉茂茂倒抽了一口气:“那表不便宜啊。”


    却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问孟临殊:“那不是裘总吗?小孟,你不去和你哥打个招呼?”


    他们都挤过来看热闹,孟临殊也不好关上窗户,只是道:“不用。”


    对面的裘桓却像是听到声音,忽然抬眼看了过来。孟临殊下意识向旁边侧了一步,半张脸都避让到了窗后,还好裘桓似乎没看到他,视线不过淡淡一扫,便掠了过去,却又对着庄同洲耳语几句,便自己重新走回了包厢里面。


    庄同洲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一脸“你他妈的有病?”的表情,示意唱歌的过来,不知道吩咐了什么,小旦抿唇一笑,乌篷船便缓缓地划破水面,向着孟临殊他们包厢的方向行了过来。


    展峰一脸好奇:“这是轮到我们点歌了吗?”


    孟临殊心底却沉了一下,等船划到他们窗下,小旦怀中抱着一捧花,笑盈盈地问:“请问哪位是孟先生?”


    大家闻言,第一反应都转头看向孟临殊。孟临殊无奈,站到窗边问:“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先生要我送花给您,说是想您了。”


    小旦是南方口音,声音婉转,娓娓道来,说到最后三个字,一咏三叹,令人下意识就觉得这话格外旖旎暧昧。


    因为刚刚是庄同洲传的话,所以大家只以为孟临殊和庄同洲私底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展峰脸上的笑立刻垂了下去,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孟临殊。


    孟临殊却知道,这话分明是裘桓说的。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让人传来这么狎昵的话,孟临殊耳根一热,语调冷然道:“花你带回去吧。”


    小旦却伸着手臂,楚楚可怜看着孟临殊:“孟先生,我没想到是您,我是您的粉丝,今年金鼎的时候,我还去了现场看您。我是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您就看在我喜欢了您这么久的面子上,收下吧,不然我怎么回去交差?”


    她本来看起来就小,顶多不超过十八九岁,这样的年纪,却已经要自己孤身在外逢迎交际,现在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可孟临殊却并不觉得反感,反倒是想起自己高三毕业,第一次出外打工被人刁难,还好有好心客人帮他说话,这才没被开除。


    如今他也站在了可以帮别人的位置上,所以到底还是伸出手来,将那捧花接了过来。


    小旦立刻感激道:“多谢孟先生!下次有人在微博上黑您,我一定会替您反黑的!”


    孟临殊忍不住笑了:“那就麻烦你了。”


    小旦也对着他粲然一笑,倚回船头,又开始低吟浅唱。


    岸边梅花簌簌而落,月色清朗,美得反倒有了种如在梦中的错觉。


    孟临殊抱着花,众人都偷偷看他,他问:“既然都在看,不然一人分你们一朵?”


    大家连忙拒绝,冉茂茂小声说:“那个庄总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多情种子,小孟,你怎么会和他牵扯上了?”


    孟临殊沉默片刻,只淡淡道:“他和裘总是朋友。”


    冉茂茂生怕他被糖衣炮弹给攻略了,也没在意他话里对裘桓的称呼这么生疏:“他们这种人,喜欢得快,厌倦得也快,你千万别上当啊。”


    孟临殊听出她话中的关切,温声道:“冉姐,我对他没兴趣。”


    冉茂茂这才放下心来,曲驳却知道一些内情,有些担心地看向孟临殊,孟临殊恰好把花放下说:“我去趟洗手间。”


    曲驳犹豫着,想要跟上去关心一下孟临殊,却见展峰已经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还顺手把包厢门给关上了。


    曲驳:……-


    孟临殊从洗手间出来,就被等在门口的展峰给堵住了。


    展峰没出道前就很喜欢孟临殊的电影,来了剧组之后,发现孟临殊不进人长得好看,脾气还很温和,对待他这样的新人也从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更不会耍大牌抢镜,甚至经常抽出自己的休息时间帮他排戏。


    展峰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可是看到孟临殊,他就忍不住心跳加速,今天杀青,他本来就愁肠百结喝多了酒,刚刚看到庄同洲送花给孟临殊,更是被刺激到了,所以现在鼓起勇气追出来,看到孟临殊出来,立刻道:“孟哥,我有话对你说!”


    孟临殊打断他:“你今天酒喝的有点多,不用先回去休息一下吗?”


    展峰听到孟临殊关心他,立刻感动得晕头转向:“我没事,我酒量好着呢。”却还不忘了正事:“孟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孟临殊见没有将他敷衍过去,只好无奈道:“你问吧。”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孟临殊顿了一下,旋即语调平淡地回答说:“没有。”


    展峰瞪大眼睛,有些惊喜:“那……那孟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类型,男的还是女的?”


    “这是我的隐私,我不太想说出来。”孟临殊语气不变,一遍沿着走廊往前走,一边淡淡道,“不过,我应该不会找圈内人在一起,不然天天聚少离多,就算在一起了,也不会长久。”


    这话说的太有指向性,展峰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去,只能强作镇静地问:“那……如果有个圈内人,愿意为了你退出娱乐圈,每天围着你转,那你会不会喜欢上他?”


    “展峰。”


    孟临殊停下脚步,静静地看向展峰。


    走廊两侧挂着的宫灯光影昏黄,映在孟临殊脸上,照出淡淡剪影,要他洁白的面孔,焕发出一种老电影似的朦胧而梦幻的质感,就像是被人精心描画的一幅美人丹青,是远而不可得的一场梦。


    “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演员?”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孟临殊这样问,展峰下意识就端正了姿态,迟疑了一会儿才地回答说:“上小学的时候,有剧组来我们学校挑选小演员,我被选中送去了剧组,我妈说我当时明明很害怕,但是一到镜头前面,就立刻跟换了个人似的,要我笑就笑,要我哭就哭,连导演都说我有天赋,我虽然记不清这些事了,但每次在镜头前面,我就觉得特别激动,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说得认真,孟临殊也耐心地听着,唇边慢慢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来:“既然喜欢表演,那就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它。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该成为你未来后悔的原因。”


    展峰已经听出孟临殊的意思,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半天,可怜巴巴地问孟临殊:“那孟哥,我能抱一下你吗?就当是……就当是庆祝我第一次拍电影杀青了。”


    他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几个月拍摄下来,他一直很好学上进,又礼貌乖巧,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后辈。


    孟临殊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展峰立刻向着他张开双臂,只是还没碰到孟临殊时,孟临殊身后已经伸过来一只手,拉着孟临殊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孟临殊拉入了怀中。


    一条手臂熟稔地将孟临殊锁在肘弯间,手搭在他的左边侧腰,隔着布料,肌肤也能感觉到指尖的力度,那样深而重,像是要烙入他的肺腑。


    走廊两旁落梅簌簌,这个怀抱里,也能闻得到梅花那浓重的香气,不知道是在梅花林里站了多久,才能染得上这样馥郁的气息。


    孟临殊想要挣扎,可揽着他的手臂猛地收紧,不允许他丝毫的逃离。


    耳边响起展峰诧异的声音:“你是……裘总?”


    裘桓扫了展峰一眼,却又收回视线,凝视着怀中的孟临殊,似笑非笑地问:“不给我介绍一下,他是谁吗?”


    Chapter 42


    裘桓从语气到肢体语言, 都显得格外亲昵,这么揽着孟临殊搂在怀里,乍一看还以为他们两个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但展峰知道裘桓和孟临殊是亲生兄弟, 所以只以为是哥哥关心弟弟, 见裘桓问询,恨不得喊裘桓一声大舅哥。


    还好展峰虽然喝多了酒,脑子还没丢, 只是乖乖向裘桓打了个招呼:“裘总好, 我是孟哥剧组里的后辈, 和孟哥一起拍戏时,多亏孟哥照顾我。”


    裘桓其实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 只是想找个机会和孟临殊说话, 听他插嘴, 语气冷淡道:“我们临殊就是这么个脾气,对谁都好。”


    除了对他。


    这句话裘桓没说出来,转头问展峰:“你还有事吗?”


    展峰说:“我……”


    “没事就先回去吧。”裘桓笑了笑,可看着展峰的眼神却没什么笑意,“我刚看你们导演好像在找你。”


    展峰总算察觉到气氛不对, 却还是舍不得走,一双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孟临殊,孟临殊却说:“既然曲导找你,那你就先去吧。免得他们担心。”


    闻言,展峰再没借口拖延,只好说:“那我先走了, 孟哥你自己小心啊, 别着凉了。”


    等他走了,裘桓嗤笑一声:“你喜欢这种小屁孩?”


    孟临殊只冷冷说:“能放开我了吗?”


    孟临殊原本还以为要和裘桓费一番口舌, 没想到裘桓闻言,居然立刻就松开了手,虽然孟临殊能感觉到,他的手还恋恋不舍地在自己的腰上重重掐了一把,但到底是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


    孟临殊立刻就后退一步,和裘桓拉开了距离。


    裘桓心里有点难受,不过比起之前已经习惯了不少这种感觉,所以还能若无其事地问孟临殊:“不喜欢我送你的花?”


    孟临殊问:“你来干什么?”


    “来找你。”裘桓说,“你的问题我可都好好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就装没听到?”


    他如果发火,孟临殊倒是知道该怎么应对,可他说得这么平静,孟临殊反倒迟疑了一下,虽然微微皱眉,还是回答说:“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我知道了,你是看那个小丫头年纪小,怕我会刁难她,所以才收下的?”


    孟临殊倒是没有反驳:“你今天当众扔了手表给她,本来就把她推在风口浪尖上,又让她来送花,我如果不收,就算你不会做什么,难免你那群狐朋狗友里面,没人会为了讨好你,对她干些什么。”


    裘桓嗤笑一声:“狐朋狗友?你对我的人品评价倒是比他们高。”


    孟临殊道:“我只是觉得,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你动手。”


    这话其实不是相信裘桓,意思是说,多得是人想要巴结裘桓,只要忤逆他的,不用他开口,自然有人争着替他处理。


    裘桓却笑道:“这你倒是说对了,你猜我要是透出点风声,说我不喜欢刚刚你那个后辈,会不会有人争先恐后地替我收拾他?”


    孟临殊冷冷地看着裘桓,裘桓却先服了软:“我说着玩的。我知道你看不上他。”


    “那你突然跳出来干什么?”


    “我不是看他快抱上你了,这才一下子没忍住。”裘桓放缓了声音,也显得有点委屈了,“就算你不喜欢我,可你也不能强迫我不喜欢你吧。咱们在一起几年了,我想抱你你都没点过头,他一个小屁孩,凭什么能抱你啊?”


    孟临殊见过他生气发疯的样子,也见过他轻描淡写拿权势压人的样子,甚至有段时间,裘桓不知道怎么,突然变了态度,对着他算得上忍气吞声。


    可孟临殊能感觉到,在他的隐忍下面,目的性很明确,只是为了驯服自己而已。


    那些好脾气的和颜悦色是手段方法,唯独不是他的真面目,所以哪怕他表现得再好,好到孟临殊自己都有过动摇,可孟临殊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可现在,他这么平铺直叙地说话,姿态也像之前那样摆得很低,却莫名让人觉得,要比当初真诚得多。


    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他年纪和小佑差不多,但他比小佑要懂事得多。”


    裘桓总算抓到机会,呵呵道:“你那个弟弟还不是被你惯得,一般人家的孩子,哪有十八九岁还天天腻在哥哥身边,成天就会撒娇弄痴。也就是你,吃这一套。”


    孟临殊冷冷道:“没事我先走了。”


    裘桓看自己把人给惹生气了,连忙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裘桓!”孟临殊提高声音,“你不要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又和以前一样,随便出现在我旁边,把所有和我关系好的人全都赶走。我们两个已经结束了,不是你不承认就可以的。占用了你弟弟的身份是我不对,可我那时也是被你逼的,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行吗?等以后找到机会,我会自己向爸爸承认,但你现在,能不能让我过几天太平日子?”


    裘桓沉默地听着,他个子高,姿态也好,本来站着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看起来就风流倜傥,可现在孟临殊冲着他发火,他也没有反驳,就这么低头站着,肩和背都向下垂着,看起来狼狈而局促,甚至带上了几分可怜。


    “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就是看到今天那个宋冲在直播里拿你炒作,怕你受欺负了,这才赶了回来。你嫌我烦我也能理解,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烦的,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插手你的生活,可我就是一看到你和别人亲近,我就有点控制不了自己……”裘桓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沙哑,“我也有在控制自己了,我最近找了个心理医生帮我调节,不过你得给我点时间,等以后我肯定能变好。”


    不知道怎么的,他说这些话,让孟临殊觉得特别不真实,就像是看着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突然就心甘情愿地跌落下来,那种反差感,连孟临殊都有点替他不舒服。


    可裘桓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在和孟临殊道歉说:“刚刚是我嘴欠,你那个后辈,我会让人给他找几个代言,就算是我赔礼道歉了。”


    孟临殊抿住唇,半晌,回答说:“你不用和我说这个。”


    “临殊……”裘桓笑了笑,语气却有些萧索,“对不起,我又让你想到以前那些事了,其实我真的挺后悔的,让你谈个恋爱,都快谈出心理阴影来了……我就是舍不得你……也真的想变好了,让你看到我也可以是个正常人。”


    “你不用说了。”孟临殊打断他,因为实在不想看他在自己面前这幅样子,就像是他真的改邪归正,在为了以前的那些事忏悔一样,“裘桓,我还是那句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想要改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就算你变得再好,和我也没有关系了。”


    孟临殊说完,用力地吸了口气,将心头那股无名火给压了下去:“我先回去了。”


    裘桓说好,孟临殊就沿着长廊快步往前走去,走到转角处时,孟临殊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


    裘桓还站在原地,正静静地望着他,身上星星点点,落得全是白梅花瓣。


    见孟临殊回头,裘桓忽然说:“我喊了人过来,待会儿走的时候,咱们一起拍两张照片。”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又说:“今天的事,舆论对你的影响很大,让他们抓拍几张放到网上,免得他们天天乱猜咱们关系不好。”


    孟临殊这才道:“不用了。”


    裘桓也没坚持,只说:“那就算了,反正这种事,没了后续,很快就没热度了,你不用担心。”


    孟临殊想说自己没担心,可又觉得好像有些太不近人情,毕竟裘桓上午的时候还在国外,现在就已经出现在这里,明显是为了他特意赶回来的。


    离得远了,其实看不清裘桓脸上的表情,可孟临殊莫名其妙就是觉得,他现在好像很难过。


    两人隔着回廊,隔着梅花,隔着水天一色的月亮,就这么静静地对视。


    半晌,孟临殊到底还是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包厢里,众人已经吃完了饭,看他回来,曲驳说:“外面冷,怎么逛了那么久?”


    孟临殊只说:“有些事耽误了。”


    展峰倒是知道,孟临殊是和裘桓遇上了,见孟临殊没说,他也很有眼色地没提,只是小声和孟临殊说:“哥,我刚刚喝酒有点上头,要是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孟临殊笑了笑,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起来。电话那边,裘桓的声音严肃,问他说:“你现在在哪?”


    孟临殊听出他语气不对,回答说:“饭庄门口。”


    话音刚落,大门前停着的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忽然驶来,车门打开,里面,裘桓挂了电话,对孟临殊说:“先上车。”


    看孟临殊不动,裘桓说:“老爷子让我带你回去。”


    他搬出裘老爷子,孟临殊不再迟疑,等上了车,车子启动,裘桓吩咐司机说:“回裘家。”


    又转头和孟临殊道:“今天网上的事,老爷子已经知道了,现在让我带你回去。”


    孟临殊问:“爸爸怎么会知道?”


    “老爷子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谁会敢拿网络热搜来打扰他?况且网上这种破事多了,他见多识广,就算是看到,顶多也就骂一句这些人痴心妄想。”裘桓脸色阴晴不定,冷笑一声,“是那个宋冲,拿着信物找上了门。”


    孟临殊皱眉:“信物,你是说……?”


    裘桓凝视他片刻,淡淡道:“就是你提到过的那块佛牌,现在就在宋冲手里。”


    孟临殊瞳孔猛地收紧,哪怕已经预料到了,却仍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在他手里?”


    “我也想问,怎么会在他手里。”裘桓问,“你现在必须要和我说实话,当初我弟弟,还有那块佛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饭庄位于郊外,有段公路正在维修,开起来颠簸至极,孟临殊撑住自己,手紧握在小牛皮的坐垫上,余光可见窗外路灯闪烁不定,如同流星,坠落时,留下深而锋利的痕迹。


    裘桓紧盯着他,见他的脸色,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触手只觉孟临殊的肌肤冰冷,自指尖开始,每一寸都凉得像是薄冰,指下按着的脉搏跳动凌乱,裘桓厉声道:“孟临殊!”


    孟临殊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怔怔地看向他,裘桓被他的眼神看得心疼,放缓声音说:“现在宋冲就在家里,你得把事情告诉我,我才能在老爷子面前替你周旋。临殊,你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老爷子考虑,他那么喜欢你,如果知道小儿子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对他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


    手掌心里,孟临殊的指尖轻轻颤着,良久,开口说:“你弟弟不是被送来孤儿院的,他是自己跑来的。”


    裘桓不可置信道:“他才那么小……”


    “是,就是因为他年纪小,孟妈妈看他一个人淋着雨,才把他带了进来。他淋得湿透,身上也脏兮兮的,可是看穿着也能看出,出身非富即贵,孟妈妈替他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他脖子里挂了块佛牌,问他是谁家的,可他说的颠三倒四,孟妈妈无奈,就把他留下,让我和他住一间屋子。”


    孟临殊说着,慢慢冷静下来。


    “其实想想也知道,他虽然年龄小,可是也不至于连自己家在哪里都说不清楚,所以孟妈妈后来和我说,觉得他大概是被人下了药。他只在孤儿院待了三四天就被人接走了,走得匆忙,衣服和佛牌都没带上,又过了一个多月,那些人又把他送了回来,送来的时候只有一口气在,办完入院手续,那些人就走了,临走前威胁我们,不许把他送去医院。孟妈妈本来想偷偷去请医生,可出去就看到那些人没有走远,一直在外面盯着孤儿院。


    “所以……所以那晚,我一直陪着他。他比上次瘦了很多,但是清醒了不少,喊我小哥哥,问我这是在哪,我告诉他之后,他就哭了,和我说他想回家,想哥哥姐姐了,我把佛牌找出来给他戴上,想保佑他健康起来,他拉着我的手,哀求我说,他把佛牌送给我,只求我如果他的家人来找他,一定要帮他问问,为什么不要他了。”


    裘桓咬牙说:“那些人告诉他,是我们不要他了?”


    孟临殊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天晚上他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你的人来查的时候,也查出来了,他送来就死了……那个时候消息没现在这么灵通,裘家在香港丢了一个孩子的事情,又过了大半个月才传到我们这里。孟妈妈当时就知道,有人借着孤儿院,处理这个孩子,可这样的豪门恩怨,我们这种小孤儿院又哪里敢去掺和。


    “所以孟妈妈一直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许我出去乱说。直到那时你找来孤儿院,我才有了机会,你带我去见爸爸的时候,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可我看到他的眼泪,我就知道,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车子已经驶入隧道,灯光一盏一盏蔓延至目力不可及的远方,而远方也是一片黯淡无光的黑色,将亮光尽数吞没。


    这样晦涩的光影下面,孟临殊的脸也笼罩在大团大团的影子里,裘桓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用力太重,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印子,可他破天荒的没有将手抽开,反倒反手,也握住了裘桓的手。


    两人的手都凉得刺骨,汽车颠簸间,指与指的罅隙摩挲出伶仃的热意,裘桓静静地倚在那里,许久,他才低声说:“我们从没想过不要他……那时妈妈去了,爸爸哀毁过甚,身体也一落千丈,大姐又在国外读书,小弟身体也不好,被送在香港疗养,我时不时去看望他……他有时候想我们了,就自己跑出来,想要去飞机场坐飞机回家。之前都被保镖找了回去,只有那次,我们再也找不到他了……”


    窗上拉长的灯影映在他的眼底,就像是一颗眼泪,明亮而冰冷。他忽然问:“能不能让我抱你一下,就一下可以吗?”


    就算孟临殊心肠再硬,这一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裘桓得了允许,便俯下身来,双手抱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膝上。


    孟临殊手抬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往哪放,裘桓抬手拽住他的手,胡乱放在自己的头顶,孟临殊指尖轻轻跳了一跳,犹豫着,轻轻地摸了摸裘桓的头。


    裘桓哽咽说:“我和他年龄差得不多,他最喜欢和我一起玩。我最后一次去看他时,还保证说,下一次来的时候,会给他带一只小狗。他明明最怕孤单,听我那么说了,就乖乖留下看病……临殊,我真的不敢想,如果最后一晚没有你陪着他,他该有多害怕。”


    孟临殊轻声说:“他没有怪你们,只是很想你们。”


    裘桓猛地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用力向着他怀中钻去,几乎将孟临殊整个人都压在了椅背上。


    孟临殊闷哼一声,却也没有挣扎,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着他的头。


    车子驶过繁华的城市,向着月亮的方向追去,人世间安静,却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很久很久,裘桓终于松开了手,直起身来,和孟临殊道了声谦:“抱歉,我又让你为难了。”


    除了眼睛发红,他已经又成了那个无往不利的裘家大公子,孟临殊转开眼去,只是说:“那块佛牌一直放在孟妈妈手里,哪怕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卖了换钱,生怕会惹上祸事。现在佛牌到了宋冲手里,一定不会是她给的。”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孟临殊其实刚刚就想到了一个人,可是说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很艰难:“小佑也知道。”


    裘桓嗤笑一声,说话的语气里就带上了凛然的杀气:“他要不是你弟弟,我早就把他弄死了。”


    孟临殊没作声,把手从裘桓掌心下面抽了出来,裘桓从刚刚听到弟弟过往的脆弱心绪里缓了过来,看孟临殊这样,就知道他是有点恼羞成怒了。其实孟临殊心肠软,脸皮也挺薄的,别人在他面前脆弱伤心的时候,他就很容易共情,也就不会再那么冷冰冰的。


    裘桓今天无师自通,学会了孟佑那套装可怜的法子,虽然刚刚是真情流露,却也有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裘桓心道,怪不得孟佑那么喜欢在孟临殊面前演残废,原来真这么有用,还好他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又这么绿茶,那自己真是一点竞争力都没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吃上两个人的喜酒了。


    裘桓心情复杂,下了车大步往里面走,裘家今夜灯火通明,老管家等在外面,见到他来,连忙迎上去:“大公子,老爷和大小姐都在里面等着您……”


    “那个宋冲呢?”


    “宋少爷他……”


    裘桓冷笑道:“他算哪门子的少爷,你倒是叫得殷勤。”


    老管家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里面忽然传来裘老爷子的声音:“你挤兑他干什么?有什么火气,不如直接冲着我来!”


    裘桓眉头一皱,却又露出个笑来,拉着孟临殊走了进去。厅中,裘老爷子坐在上首,裘定懿坐在旁边,另一边的沙发上,宋冲正坐在那里。


    听到裘桓进来,宋冲抬起眼睛看过来,看到裘桓的脸时眼前一亮:“哥哥。”


    裘桓只当他不存在,嬉皮笑脸问裘老爷子:“这么晚了,您弄这么大阵仗是干什么?”


    裘老爷子看了一眼孟临殊,脸上表情复杂,却还是关心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着凉了。”


    孟临殊低声道:“爸爸。”


    裘老爷子原本满腔怒火,都在这一声“爸爸”里面烟消云散了,哪怕心中有了怀疑,可看着孟临殊那张白皙秀丽的面孔,裘老爷子也实在不忍心对他苛责,反倒和缓了语气说:“你和你哥哥先坐下吧。”


    旁边宋冲见状,不满道:“爸爸,您怎么能让一个小人登堂入室!”


    “放肆!”不等裘老爷子发话,裘定懿已经道,“还没弄清谁是谁非,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发话!就算你真是我家三弟,长幼尊卑总要知道,长辈做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宋冲被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嘴,可怜地看向裘老爷子。


    他长得和裘夫人确实是像,这么一双眼睛,欲语还休地看人,就让人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


    裘老爷子一时恍惚,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眼底却没了情绪,只是道:“都给我住口!”


    Chapter 43


    裘老爷子一发话,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裘桓拉着孟临殊坐下,问裘老爷子:“您不会真信网上那些无稽之谈吧, 总不能是个人过来说自己是三弟, 您就闹这么一出。”


    裘老爷子没说话,宋冲却忍不住:“我有佛牌,又和妈妈长的这么像, 反倒是这个孟临殊, 什么都没有, 光凭一张嘴,难道你们就信他了?”


    除了孟临殊之外, 还没人敢这么顶撞裘桓。裘桓皮笑肉不笑道:“三次亲子鉴定做下来, 怎么就光凭一张嘴了?”


    宋冲道:“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这意思是……我和临殊串通着, 弄虚作假了?”


    裘桓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淡了下去,一双眼睛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宋冲,他身上气势本就冷硬,这样沉下脸来,更是满是杀伐之气, 看得宋冲心头一颤,手脚发软,要不是坐在沙发上,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啜嗫着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裘老爷子淡淡道,“吵什么, 闹成这样, 很好看吗?”


    裘桓闻言,嗤笑一声:“我是怕您见着个和我妈长得像的就心软, 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两个人没有血缘却长得像也很正常。您看我和我姐,不也和您不大像嘛,总不能说,我们俩不是您亲生的吧?”


    他说得不像话,裘定懿随手拿了小几上的香橼砸了过去,裘桓单手接下,在掌心里抛了两下,问裘定懿:“姐,你也说句话啊。”


    裘定懿打个哈欠:“闹成这样确实不像话。你叫宋冲是吧?”


    宋冲连忙说:“大姐,我是叫宋冲。”


    裘定懿问:“我想问问你,那张照片,是你从哪弄来的?”


    宋冲回答说:“我偶然……”


    “偶然?怎么个偶然法。我妈去世之前就很低调,外界流传她的照片本来就少,大多都是娱记小报偷拍的,这种私下里的照片,是怎么落到你手里,被你发现你们两个长得像的?”


    裘定懿像是随口问来,却问得宋冲满头大汗,几乎有些张口结舌:“我……是有好心人把照片给我的。”


    “这个好心人是谁?”


    “是……是……”宋冲咬牙,“我忘了。”


    裘定懿呵呵笑了两声,和裘老爷子道:“爸,就因为这种事,大半夜的闹得整个家都不安生,我瞧您还是先去休息吧,免得明早又要闹头晕。”


    裘老爷子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半张面孔笼在影中,看起来神情莫测,令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宋冲见整个家中,根本没人替他说话,那个鸠占鹊巢的孟临殊一句话都没说,裘家两位小姐少爷,却争先替他分辩,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要宋冲嫉妒至极。


    宋冲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跪在裘老爷子脚边,抱着他的腿哀求说:“爸爸,您不是也说,我和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就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他仰着头,哀哀地看着裘老爷子,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局促的不安和仓皇,裘老爷子再看孟临殊,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眉眼明明都和记忆里的那张脸分毫不像,可身上那种沉静的气息,却如出一辙。


    裘老爷子手搭在宋冲肩头:“你先起来。”


    又问裘桓:“人带来了吗?”


    裘桓说:“就在门外候着呢。”


    “那就带进来吧。”


    宋冲不明就里地回过头去,就见门外,两个彪形大汉拥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少年极为瘦弱,两条腿也是不正常的纤细,虽然勉力走快,却还是跌跌撞撞,几乎是被两个大汉夹着抬进来的,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看起来消瘦苍白,面上还有常年疲惫留下的淡淡痕迹。


    宋冲问:“爸爸,他们是谁?”


    裘老爷子却没回答他的话,反倒站起身说:“我们家里的事,还要劳烦您大半夜的跑一趟,实在是有劳了。”


    这个时间,孟怀柔已经睡下来,现在突然被喊起来,脸色并不算太好,闻言只道:“您言重了,这是小佑闹出来的乱子,我身为家长,来替他补救,本就是应该的。”


    看到她时,孟临殊不由自主地想要起身,虽然被裘桓给按了回去,却还是低声喊了一声:“孟妈妈。”


    孟怀柔分明听到了,眼里却根本没有他这个人,连余光都没有扫他一眼,只是冷冷对着孟佑说:“自己做了什么,统统向着裘老先生一五一十说出来!”


    孟佑被夹着站在那里,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来,先看向了孟临殊:“哥哥。”


    孟临殊面沉如水,望着他低声问:“是你?”


    “是我。”被他这么问,孟佑似乎很是高兴,竟然仰头笑了起来,“哥哥,你到底还是被我留下来了。”


    别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裘桓却知道得清楚,当初要不是他突然跑来挑拨,裘桓也不至于一怒之下把孟临殊从机场强行带走,关在了岛上。


    现在看他在这里叫嚣,裘桓将抛着的香橼扣在手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敲着,忽然笑着问孟怀柔:“孟院长,您这位儿子可是有本事,之前临殊想出国,他还特意跑来和我说,让我把临殊留下,免得临殊就这么一去不回来了。他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歹毒,枉费他这个哥哥,为了他天天和我吵架。”


    孟怀柔脸色本就苍白,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去,看起来整个人都衰老了不少:“是我对他疏于管教了。”


    孟佑却挣扎着说:“我就是喜欢哥哥!凭什么我不能喜欢他!”


    “你给我住口!”孟怀柔猛地抬起手来,重重抽了他一记耳光,抽得他脸甩向一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孟怀柔重重地喘息着,看着他的目光,绝望而悲哀,“你无视我的百般劝阻,一意孤行一定要喜欢一个男人,这是不孝。既然你喜欢你哥哥,又为什么要从我这里把佛牌偷走,来陷害他,这又是不忠。像你这样不忠不孝的人,我真是白白生了你!”


    孟怀柔虽然待人严苛,但却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人,孟佑这辈子第一次挨了耳光,有些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喃喃地说:“妈……”


    “裘老先生。”孟怀柔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刚刚平静的神情,“那块佛牌,一直都在我手里。我们这样的人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虽然看出那佛牌不似俗物,却也不敢声张,只是找个地方藏了起来。今天裘总找上门来,我才发现,佛牌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佑给偷偷取走,交到了别人手里。”


    此话一出,宋冲立刻道:“你胡说!这佛牌明明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


    孟怀柔道:“这佛牌是黄金嵌的白玉,上面雕的是六臂菩萨,右上角破了一块,是我当时没有拿稳摔的,后面被我拿502粘了回去,这些都是可以去勘验出来的。你说佛牌是你自小带在身上,如果是真的,那我们素昧平生,我又怎么能知道这些细节?”


    宋冲被她问住了,张口结舌看着她,本来英俊的面孔也显得蠢笨不堪。


    裘老爷子却没有被她所说的话吸引注意力,反倒问了另外一件事:“孟院长,既然您藏了这佛牌这么久,显见是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来,现在又为什么要站出来,就不怕被我迁怒吗?”


    裘老爷子平日里和蔼,可这么多年商海沉浮,身上的气势,远不是一般人能抗横的,现在这样疾言厉色,便是一向受宠大胆的裘定懿,都心中惴惴,有些担忧地看向孟怀柔。


    孟临殊更是直接道:“爸爸,这件事和院长没有关系!您要怪就怪我吧!”


    孟怀柔却丝毫没有惧怕之色,只是说:“因为我的怯懦怕事,害得您同孩子分别这么多年,这是我不好。可这世上,本来就不只有明哲保身一说,是非黑白,自然有个定论。是我教导不善,才让小佑鬼迷心窍,做下这种错事,哪怕要承受您的怒火,我也要带着他来说清真相。”


    孟怀柔立在那里,身上的外套单薄,被水洗得太多,显出一种陈旧的颜色,她这个人也是陈旧而古板的,似乎和一切都格格不入,哪怕是自己爱护多年的孩子,就因为不顺着她的心意,她便能那样果决地划清界限。


    可同样也是这么一个人,却愿意在这样的时刻,带着自己的亲生孩子,在一个几乎能决定她生死的大人物面前,这样从容不迫,慷慨陈词。


    裘老爷子半天没有说话,良久,看向了宋冲。


    宋冲原本趴在他的脚边,被他这样望着,受了惊吓似的,怯生生地直起身子,小声喊了一声:“爸爸?”


    “孟院长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宋冲嘴唇颤抖,喉结上下滚动着,明明平常也是个巧舌如簧胆子很大的人,可在裘老爷子的注视下,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裘老爷子将放在怀中的佛牌拿了出来,对着灯光照了一照,果然在右上角处,看到了一道明显的断痕,并且绝不是最近才有的,很明显是经年累月才会有这样的样子。


    裘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孟怀柔说:“我就算再是不分是非,也不能恩将仇报,您养育了临殊,又把他教成这样一个正直聪慧的孩子,我本就无以为报……今日让您看见笑了,我先让人把你们送回去,等有了时间,咱们再聚。”


    孟怀柔闻言,毫不迟疑地向外走去,就像是来这一趟,真像她说的,单纯只是来辩明是非,而不是为了任何人前来。


    孟佑早被裘桓的人捂住了嘴,可一双眼睛满是震惊地看着孟怀柔,他不敢相信,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偷来了佛牌,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孟临殊根本不是什么裘家人,孟临殊是他的哥哥,和他一样,是孤儿院里出来没有人要的小杂种。


    明明只有他们,才能相互扶持,相互依存,孟临殊怎么可以就这么把他扔下弃之不顾!


    他颤抖起来,下意识看向孟临殊,期待着孟临殊能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谅解他宽容他,保护他纵容他。


    可是没有,孟临殊坐在那里,身旁的裘桓正低声向着他说些什么,大概是在安慰他,两个人靠得很久,灯影下,宛如一对璧人。


    察觉到他的目光,裘桓忽然看了过来,对着他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眼底讥诮之意满满,像是笑他不自量力。


    像来的时候一样,那两个大汉又将孟佑架了出去,孟佑猛地挣扎起来,只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小,如同螳臂当车般不自力量,只能扭着头,眼睁睁看着孟临殊仍旧坐在一片明亮的灯光之中,而他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这么望着他们,却永远不能靠近……


    孟氏母子来去匆匆,却将宋冲最大的倚仗搅得粉碎。


    宋冲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裘老爷子的表情,整个人僵在那里瑟瑟发抖,裘老爷子也不再看他,起身往房间里走,只是吩咐裘桓说:“这件事不要闹大了。”


    这意思分明是确信,孟临殊才是真的,而宋冲假扮裘家人,闹出这么大一场乱子来,当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裘桓应是,扫了宋冲一眼,神色冷然,分明从一开始,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宋冲眼看着裘老爷子就要走了,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大喊说:“亲子鉴定!我可以做亲子鉴定!”


    裘桓一脚将他踹开,冷冷道:“你一个假的,哪来的胆子说这种话?”


    宋冲被踹得滚在地上,却提高声音:“孟临殊,问心无愧的话,你就和我一起去做亲子鉴定!”


    裘桓眉头皱起,刚要喊人将他拖下去,裘老爷子却忽然转过身来:“你想做亲子鉴定?”


    宋冲闻言,连滚带爬地冲到裘老爷子脚边:“是!”


    裘桓抢先说:“想做亲子鉴定还不容易,我这就让人安排。”


    “等等。”裘老爷子沉吟片刻,看着裘桓的眼神有些复杂,一字一句开口道,“这件事,谁都不许插手,我亲自安排。”


    裘桓还要再劝,一直没有说话的孟临殊站起身来,语调平静说:“不用麻烦了。”


    当宋冲喊出要做亲子鉴定的时候,局势终于彻底清晰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阳谋,赌的就是,裘老爷子会同意让宋冲和孟临殊一起重新进行检测。


    宋冲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孟临殊确确实实,是假的。


    孟临殊开口的那一瞬间,裘老爷子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裘老爷子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地问孟临殊:“临殊,你说不用麻烦,是什么意思?”


    明明一说出来,孟临殊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可言,可听裘老爷子这么说话,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泛起一阵阵的难过。


    裘老爷子对他太好,好到哪怕当初认亲只是权宜之计,可孟临殊还是忍不住陷在了自己有家的错觉里,那种错觉实在是太过美好,对于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的人来说,就像是一场幻梦,让人一边畏惧,一边忍不住沉沦。


    如今大梦初醒,孟临殊垂下眼睛,低声道:“不用再做亲子鉴定了,我确实不是您的孩子。”


    房中很静,静得连裘老爷子徒然加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你……你不是我的孩子,临殊,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是我的孩子又是谁的孩子,那……那我的孩子,又去了哪呢?”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孟临殊刚要跪下,手腕却被人猛地扯住。


    旁边,裘桓先他一步跪在地上,向着裘老爷子道:“爸,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初看您病重,担心您熬不过去,这才找了临殊来假扮成弟弟,也是我伪造了亲子鉴定,和临殊没有分毫的关系!”


    裘老爷子原本看起来精神矍铄,闻言却像是平白老了十几岁,站在那里,竟然摇摇欲坠,一双原本湛然有神的眼睛,也昏暗下去,只喃喃重复说:“他不是我的孩子……那我家老三……我家老三又在哪呢?”


    这样的话,远比谩骂斥责更刺得人心底生疼,裘老爷子忽然向着孟临殊伸出手来,示意他向前,裘桓却扯住孟临殊,将他护在身后:“您想打就打我吧。”


    孟临殊却说:“裘桓,让开。”


    裘桓无奈,到底让开,孟临殊走上前去,搀扶住裘老爷子。


    裘老爷子的手哪怕养尊处优,可年岁到了,仍能摸得出苍老干枯的模样,现在颤抖着抬了起来,却不像想象中那版重重地落下,反倒很轻很温柔地抚在孟临殊的面颊上:“分明……分明和我的阿芙这么像,怎么就不是呢?”


    若是裘老爷子打他一耳光,或许他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可这样的温存言语,孟临殊却再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裘老先生,我……”


    “别说了,别说了……”裘老爷子握着他的手,颤抖着说,“别这么喊我……临殊,好孩子,我知道不怪你,我知道……”


    远处裘定懿忽然惊呼一声:“爸——!”


    却见裘老爷子闭上眼睛,如泰山乍崩般,轰然倒下。


    Chapter 44


    盛少钦赶到医院的时候, 整个医院都戒严了。


    裘老爷子这个级别,和他有关的事,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就是一个普通小感冒, 都有的是人要提心吊胆,更不要说这样昏迷着被送来医院。


    全市几个数得上号的专家连夜就赶了过来,外地那几位国手的也被裘家派了专机过来接, 务必要保证裘老爷子能醒得过来——


    说得难听一点, 就算裘老爷子真的熬不过这一关, 那也得睁开眼,把后事都交代完了, 才能安安稳稳地走。


    裘定懿站在前面, 正在神情严肃地和医生说话, 盛少钦过去喊了一声:“大姐。”


    裘定懿应了一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盛少钦说:“我妈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舅妈也太客气了,这么晚了,还让你跑一趟。”裘定懿眼眶发红, 仪态倒还是很好,“老爷子还在手术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姑父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熬过这一关。”


    盛少钦没看到裘桓在哪,忍不住问:“阿桓呢?”


    “陪临殊在护士站上药。”


    盛少钦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爸爸倒的时候,他在一边撑着, 膝盖受伤了。”裘定懿叹口气, “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盛少钦来之前就听母亲说,孟临殊原来不是裘家人, 是裘桓特意找来,哄裘老爷子开心的。


    盛夫人提起这个,有些不悦:“阿桓胆子也太大了,家里人的血脉,哪里能这样子混淆。”


    盛少钦还劝了两句,让自己母亲别生气,可是来的路上,盛少钦除了担心裘老爷子之外,心底深处,莫名一直有些激动。


    如果孟临殊不是裘家人,也就是说……孟临殊和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貌美、没有背景后台、还得罪了裘家的大美人,就像是一块被放在花园里的奶油蛋糕,谁都能吃上一口。


    盛少钦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跳速度加快,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有些没有良心,对不起还躺在手术室里的裘老爷子,可他就是有点控制不住地心潮起伏,和裘定懿打了个招呼,就往隔壁的护士站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就算是个小护士,也一脸焦急,衬得盛少钦现在脸上的表情格外不像话。


    到了门口,他特意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推门进去,就看到裘桓正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孟临殊往膝盖上上药。


    刚刚裘老爷子晕倒得太突然,除了孟临殊之外,其他的人都离得有些距离,还好孟临殊反应及时,用尽全力,才勉强扶住了裘老爷子,没让老人家直接摔到地上。


    可一个人失去意识的时候,身体是不受控制的,远比清醒的时候搀扶起来要困难得多,孟临殊为了保持平衡,单膝撞在地上,当时如果离得近,就能听到膝盖骨和地面撞击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也没说什么,还是等裘老爷子送来医院之后,裘桓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这才硬拉着他来上药。


    现在裤腿卷上去,就能看到整个膝盖上面,都是大片的紫红色,又因为他皮肤本来就白,在医院的白炽灯下面,呈现一种瓷器一般细腻白皙的质地。


    出来得匆忙,他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下,白色的棉质长袜包裹在足腕上,能够看得到后面的踝骨处,向内凹陷出的弧度,纤细而修长。裘桓正握着他的脚踝,将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膝头。


    从盛少钦的角度可以看到,孟临殊明显是想要挣开的,只是被裘桓放在高凳上,找不到可以支撑的地方,稍稍一动,就容易失去平衡,只能这样被迫蜷起腿来,明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裘桓,却因为受制于人,苍白的脸上烫出了潋滟的潮红。


    裘桓的手劲太大,指尖发力时,在他的肌肤上陷出浅浅的印子,显得那处皮肤格外脆弱柔软,就好像是饱满的果子,单薄的皮稍稍一掐,就能舔得到甜蜜的汁液。


    这样的姿势,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带上一点微妙的情丨色意味。


    盛少钦的喉结下意识地上下滚动,只觉得忽然很渴。


    孟临殊已经看到了盛少钦,有些难堪地催促说:“你放开我。”


    “老实点,等我给你上药。”裘桓侧着头,语气漫不经心,拿着棉签的手却格外小心翼翼,问孟临殊,“疼吗?”


    孟临殊抿了抿唇,半天才说:“不疼。”


    “不疼你抖什么?”


    孟临殊有多怕疼,没有人比裘桓更清楚,现在看他这样,就把动作放的更慢更轻,可在盛少钦的注视下,孟临殊只觉得他的每一次触碰都格外难捱。


    他垂下眼时,纤长舒朗的眼睫遮住了漆黑的瞳孔,反倒让人更分明地看到睫毛的颤动,像是零落的蝴蝶,无措可怜到了极点,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将他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到——


    盛少钦不敢再看他,匆忙地转开眼去,和裘桓说:“我在外面等你。”


    裘桓眼也不抬,只说:“有话就在这儿说。”


    盛少钦见他坚持,便直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给我交个底。”


    “外面怎么传的?”


    “反正……挺难听的。”


    “多难听?”裘桓嗤笑一声,“说我把老爷子气病了?”


    “说对了一半。”盛少钦沉默一下,“说你和临殊……乱丨伦,被老爷子发现,把老爷子气死了。”


    裘桓把棉签扔到黄色垃圾桶里,替孟临殊把裤腿卷下来放好,又弯腰把拖鞋拿来放在孟临殊脚边,这才道:“老爷子送进医院一共不到一小时,事就传开了,该说这些人是耳目灵通,还是散播谣言的人早有准备?”


    盛少钦安慰他说:“这事儿还没闹大,知道的人不多。”


    “多不多的,该知道的那几位也都知道了。”


    裘桓语气倒是很平静,老爷子倒下的时候,他就把能想的都想到了,孟临殊猜到的事,他也猜出来了。


    这事是有人做局,拿着他最大的破绽,明晃晃地出了招,又因为孟临殊的身份的确经不起推敲,之前裘老爷子满心欢喜,以为找回了小儿子,没有较真也就罢了,只要裘老爷子起了疑心,孟临殊的身份就势必瞒不下去。


    现在,裘老爷子被气到住院,可做的文章就更多了,如果裘老爷子真的醒不过来,那一个乱丨伦气死老子的罪名,肯定就从裘桓头上摘不下去了,如果裘桓敢澄清,那就是他伙同外人,欺上瞒下,只为了早点继承家业。


    就算是裘老爷子醒了,到时候要怎么处置他和孟临殊,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这件事,表面上看针对的是孟临殊,可实际剑锋直指的,却是裘桓。


    “事已至此,你也得早就准备。不提你自己,你也要为临殊考虑一下。”盛少钦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瞟到了孟临殊身上,看他因为两人的对话,脸色很差的样子,忍不住就放缓了语气,“事情也没遭到那种地步,只是先提醒你们,总比被人步步紧逼得好。临殊,你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两个哥哥在前面顶着。”


    孟临殊听出他的关心,低声道:“谢谢盛先生。”


    “怎么这么见外,还跟以前一样,喊我盛哥就行。”


    裘桓啧了一声,似笑非笑道:“盛三,你少在这里献殷勤。你以为他不是你弟弟,你就有机会了?”


    盛少钦被他说的,有些不大自在:“你这是什么意思?”


    裘桓还要说话,孟临殊忽然厉声道:“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说这种事!”


    他在盛少钦面前,一向是个温柔内敛的形象,现在突然提高声音说话,不但裘桓,连盛少钦都吓了一跳。


    见两个人不再争论了,孟临殊这才淡淡道:“先去看看手术做的怎么样了。”


    按常理来说,他明明是三个人里面地位最低的一个,可现在一发话,剩下两个人竟然也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对视一眼,眼里火药味虽然还是很浓,却乖乖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手术室门口,裘定懿看他们过来,筋疲力尽地向着他们摆摆手:“上好药了?”


    裘桓问:“姐,爸爸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裘定懿叹口气,“还好他这几年保养得不错,身子骨还算硬朗,这次也是情绪波动太大,刚刚护士出来报信,说是手术还算顺利,大概再有个一两小时,就能推出来了。”


    孟临殊愧疚道:“大姐,这件事是因我而起……”


    “姑父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盛少钦怕裘定懿责备孟临殊,连忙打断孟临殊的话,“只是姑父一病,又是和阿桓有关,公司那边说不定要起风波,大家得早点有个决断。”


    裘定懿看盛少钦一眼,无语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对临殊做什么?这事怎么也怪不到临殊头上,要怪也要怪阿桓,出的什么馊主意。要么瞒能瞒一辈子也好啊,现在被人拿来做文章,闹得这么难看。”


    裘桓问:“那个宋冲呢?”


    “还在家里,我让人守着他。”裘定懿有点犹豫,“既然他敢提出做亲子鉴定,那会不会……”


    裘桓冷声道:“咱们弟弟,无论如何,也不会是那种人。”


    裘定懿想到刚刚宋冲的种种行为,确实上不了台面,不是说什么出身高低的问题,孟临殊在孤儿院长大,拿着奖学金才能上得起学,从小也不是什么高门显贵,可他为人处世,就是比宋冲要好得多。


    裘定懿能接受孟临殊当自己弟弟,却很难想象,宋冲加入他们这个家。


    裘定懿无奈道:“话虽如此,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之,爸爸没醒之前,你不许对他做什么!”


    裘老爷子不在,裘定懿就是大家长,就算是裘桓,也只能先忍下来。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裘老爷子总算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手术顺利,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观察。裘定懿做主,让孟临殊先回去休息。


    这种时候,孟临殊回去其实比待在这里要好,毕竟现在已经传出了那样的流言蜚语,真被外人遇到难免尴尬,况且裘老爷子本来就是受了刺激才进了医院,万一醒来看到他,又想起了之前的事,谁也不能保证裘老爷子会不会再受一次打击。


    裘桓本来想去送孟临殊,可孟临殊说:“你留在这里守着,万一爸……他醒了,你在这里,也好主持大局。”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裘老爷子,只好含糊过去。


    盛少钦自告奋勇说:“不如我送临殊回去,刚好回去给我妈报个平安。”


    裘桓其实更放心不下他,但看孟临殊一脸倦色,就没有反对。


    盛少钦是自己开车来的,两人到了停车场,他先替孟临殊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这才自己转去另一边上了车,等孟临殊坐好之后,盛少钦问:“回裘家?”


    孟临殊说:“我已经搬出来了。”


    盛少钦问了地址,有些惊讶:“怎么住的这么偏,裘二没替你弄个市里面的房子?”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孟临殊实在有些心力交瘁,只回答说:“这里我住习惯了,去别的地方不适应。”


    盛少钦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盘算着,正好附近有个新楼盘,离孟临殊住的地方不远,本来他嫌在三环有点偏了,可现在看来,孟临殊好像就喜欢住这种没那么热闹的地方,干脆他弄一套给孟临殊,怎么也比孟临殊现在住的那个老小区要好,连个电梯都没有,孟临殊还得天天爬楼。


    等把孟临殊送到地方,盛少钦说:“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既然都是裘二的主意,姑父肯定不会怪在你头上。你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找裘二,你就来找我。”


    孟临殊只说:“谢谢。”


    盛少钦还有点意犹未尽,想和他再多点什么,可看孟临殊的精神不好,也就作罢了。


    等孟临殊上楼,盛少钦就拿出手机,给认识的开发商打了个电话,这么大半夜的,开发商也立刻就接起来,听他说明了来意一口就答应下来,还问要不要顺便帮忙装修一下,保证能拎包入住。


    盛少钦对这个倒是不怎么关心,随口应下来,只是电话刚断,盛夫人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


    盛少钦今晚和孟临殊单独相处,心情很是不错,接起来的语气就带点笑:“妈,您怎么还没睡呢?”


    盛夫人问:“你姑父怎么样了?”


    盛少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母亲说一声:“姑父手术出来了,只要熬过今晚,过了危险期就没大碍了。”


    盛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真是万幸。你现在在哪?”


    “我打算回来了。”


    “你回来做什么?这种时候,你不在那里守着你姑父,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帮上忙。”


    盛少钦道:“大姐裘二都在,哪还需要我。”


    盛夫人咳了一声,语气倒是仍旧很温柔,却很坚决:“如果没有你姑父,我们孤儿寡母,哪能有今天。他施恩不图报,你却要知道礼节,定懿到底是个女人家,阿桓又年纪轻不稳重,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扶一二了。”


    盛少钦心道,大姐虽然是个女人,下手可比我们还狠,她只是喜欢艺术,懒得管事罢了。


    可母亲既然这么说了,盛少钦只好重新赶去医院,只是开到一半,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盛夫人一向不问俗事,整日吃斋念佛,也总是让盛少钦要多避让,免得和裘桓生了嫌隙,现在裘老爷子倒了,公司那群董事会的老头子肯定得来刁难裘桓,按理说,他过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得避险,依照母亲平日的为人,不该连这个都没想到。


    盛少钦放缓了油门,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忽然调转车头,没去医院,反倒向着自家的方向开去。


    Chapter 45


    孟临殊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摸索着拿过手机, 看了看时间,发现比平常晚了快一个小时。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天亮的时候才算是勉强睡过去, 现在起来时, 头还有些昏沉。


    孟临殊声音低哑地“喂”一声:“我睡过头了,马上下去。”


    “今天上午不用去剧组,我已经替你请好假了。”电话那边, 王明明的声音里面压着怒气, 语速很快地和他说, “那个宋冲又出幺蛾子了。”


    猛地又听到这个名字,孟临殊揉了揉太阳穴, 有点疲倦地问:“怎么了?”


    “他全网多平台发话, 要你和他一起去做亲子鉴定, 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裘家人。”王明明气道,“他是不是真以为咱们是软柿子啊?我已经让人也起草律师函了,到时候和裘总那份一起发给他,告他个双喜临门!”


    孟临殊想起昨晚,停顿一下, 慢慢说:“不用了。”


    “怎么不用!临殊我跟你说,这次咱们绝对不能息事宁人,文案马上写好,等下你就在微博上公开声明!”


    微信里,王明明发来了链接,孟临殊点开看了一眼, 宋冲的微博是最近刚注册的, 早上六点的时候发送,到了现在, 下面已经评论过了十万。


    王明明昨天也一晚上没睡,带着手下人恨不得把宋冲老底儿都翻出来,现在两只眼睛都是红的:“裘总那边的公关一直在控制局势,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早上突然发这个。我也查了,这个宋冲之前是在香港,如果有后台,很大可能是港圈那边的,可是你和那边无冤无仇,根本没有重叠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花这么大的力气,专门来针对你?”


    孟临殊说:“我要是他,我会在去裘家之前就写好微博,今天早上定时发送。”


    王明明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没听懂孟临殊在说什么:“什么去裘家?”


    “王哥。”孟临殊的语气很平静,“昨天宋冲去了裘家,我已经和裘老爷子说清楚,我不是裘家人了。”


    “什么?!”王明明下意识提高声音,半晌,才震惊道,“你说出来了?!那……那裘老爷子怎么说的?”


    “他……现在在医院。”孟临殊说,“以后我的路,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顺了,王哥,我知道你当初是被裘桓送来的,按你的实力,本来不该带我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些年,感谢你为我殚精竭虑做了这么多的事,帮着我一路走到这里,但接下来的路,我也可以自己走下去了。”


    王明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临殊,你不要我了?”


    “是我不想耽误你。你不是说,想要带出下一个天皇巨星吗?”


    王明明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孟临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曾经和孟临殊说过的豪言壮语,他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带出一个名留影史的天皇巨星,这话连他自己都快记不得了,没想到孟临殊还记在心里。


    王明明又是感动,又是羞涩,别别扭扭说:“这……我就随口说说而已。况且你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只是我的功劳,更不像你说的,没了裘家,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临殊,每年有权有势的二代进圈的还少吗?可又有哪个像你一样,能够这么顺顺利利地拿了影帝。”


    “明哥,我不是让你立刻就做决定。但我不想瞒着你,这次的事,背后有人针对,但针对的不只是我,还有裘桓。就算裘家不会报复我,可难保背后的人,不会拿我当筏子。


    “你现在抽身,还能凭着带过我这个影帝找到好的下家,这几年的时间也算是没有彻底白费。等我被千夫所指的时候,或许连这一点,也帮不上你了。”


    王明明闻言,第一反应却是问:“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着裘总下手?临殊,他们连裘总都敢惹,我要是走了,你还不被人给欺负死啊!”


    孟临殊一时沉默下去,王明明还在喋喋不休:“我知道你是怕我跟着你受牵连,可你不想想,我本来就是裘总找来的,在那些人眼里,当然是和裘总一个派系的。就算不带你了,带别人也是一样的。我说祖宗,你就别只顾着我了,还是想想,这一关要怎么过去吧。”


    王明明是真心为孟临殊着急,这位祖宗看着是个冷若冰霜的,可心肠软,脸皮又薄,在这个圈子里,其实很难混下去,要不是真的有天赋,又有他保驾护航,早就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人被私下里报复了。虽然有些时候,他确实也被这位祖宗的想法气得不行,可真让他撒手不管,他又怎么舍得?


    人就这么一点贱,非要当牛做马才开心。


    王明明忧郁地想着,却又向着孟临殊郑重表态:“我要是遇到点事就走,那和小人有什么区别?”


    孟临殊低低地笑了一声,虽然情绪还是不怎么高,却至少不像刚刚那么死气沉沉的了:“谢谢明哥。”


    王明明见总算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和他说起正事:“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之前想好的回应就都不能用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孟临殊说:“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要做任何回应。”


    “你是觉得,对面还会再出招?”王明明皱眉,“倒不是不行,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网上的言论偏向你的还比较多,可如果咱们一直沉默,任由他们引导的话,后面就不是我们可以控制得了的了,虽说清者自清,可网上的环境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会对你的声誉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我本来就不清白,又谈什么清者自清。”


    王明明问:“临殊……你不会是为了替裘总抓幕后黑手吧?”


    孟临殊没有回答,只凝视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城市初醒,路上的车流渐次向前,驶离原有的位置。


    天是碧色的青,随着人流的涌动,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灰,窗外有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在防盗窗上,察觉到屋内有人,歪着看了一眼,又振翅飞入了天空。


    孟临殊的视线追着那高飞的鸟儿,半晌,自嘲似的低声说:“……也许吧。”


    他的声音太低,低得倒像是一声叹息,让人恍惚以为,是听错了-


    裘桓那边,最近也乱得很,公司里面,董事会那群人听风就是雨,因为最近的舆论,公司股价波动大,那群老头子就开始唧唧歪歪,追着裘桓要个说法,还有人仗着辈分,直接找上门来,苦口婆心劝裘桓说,既然孟临殊不是裘家人,不如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免得公司的利益受到损伤。


    ——说是公司利益,其实还不是他们这几个老东西的利益受损了。


    可他们和裘老爷子一样的年纪,在裘桓面前,总以长辈自居,裘桓就算再跋扈,也还是不情不愿地捏着鼻子忍了,每天和他们打太极敷衍。


    至于宋冲那边,裘桓让人去给他做了亲子鉴定。


    现在结果还没出来,裘桓也不着急,按照孟临殊说的,他家三弟二十多年前就走了,那这个宋冲肯定是假的,但这话不能说给老爷子和裘定懿听,所以还是得验明正身一下,安了他们两个的心,不然裘桓动手都不好动手。


    宋冲发微博那天,裘桓就让人去警告他了,要是私下里再敢动这种手脚,就别怪他不客气。


    裘桓能看出来,宋冲是个小人,这种人,干什么都是受利益驱使,根本不存在骨气之类的。


    被裘桓这么一吓唬,他就老老实实待着,裘桓甚至把手机也还给他了,也没见他想要和谁联系的,他的户头上也很干净,并没有什么不明的大额汇款,平常交际的人里面,也没有可疑的。


    问他他也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偶然拿到了照片,偶然觉得自己和裘夫人像,偶然想起来,用直播的形式寻亲。


    裘桓听到的时候都被他气笑了,知道从他这里拿不到什么结果,也就不多费心了。问秘书说:“王明明之前不是打电话过来,说的什么?”


    秘书道:“他问能不能借用咱们的公关。”


    “我不是说了,这种事不用请示我,只要他们需要,你们直接配合就行。”


    秘书说:“我们已经派人过去了,但他说暂时不需要。”


    “不需要?”裘桓本来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来,“网上吵成这样,他们什么都没处理?”


    秘书应是,裘桓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后面的工作都给我推了,有人来找,就说我在医院看望老爷子,要他们够胆子,就吵到老爷子面前。”


    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给我准备点水果,再让厨子做个蛋糕,一起送到我车上。”-


    和预想中一样,网上的舆论变化得很快。


    开始的时候,因为裘桓提供的那三份亲子鉴定报告,最开始大部分人还持观望态度,后面应该是水军下场,话题就乱了起来,宋砚风和谢亦琛的粉丝浑水摸鱼,也夹在中间趁机攻击孟临殊,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来孟临殊微博下面,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去做亲子鉴定。


    因为孟临殊的一直不回应,哪怕宋冲在裘家的看管下,没有机会再发表新的微博,可局势还是向着最不利的方向滑去,尤其是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短视频app上,突然爆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背景很明显是在医院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走廊中,裘桓拉住孟临殊,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就把他打横抱起,甚至还有余力俯下身去,把孟临殊挣扎间掉落的一只拖鞋捡了起来,就那么勾在手指上对着孟临殊晃了晃。


    那种姿态,完全不像哥哥对待弟弟的亲近,反倒更像是小情侣闹别扭时的感觉。


    发视频的是个小号,之前也发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娱乐八卦,只是没什么人关注,这条视频一爆出来,立刻就冲上了热搜榜榜首,有消息灵通的在下面留言说:“我家就住在这所医院附近,那天半夜忽然看到一群人冲过来,第二天听说是里面住了个大人物,所以从手术室那一层开始,一直在顶层全部戒严了。不会就是裘桓为了孟临殊,才封的吧?”


    立刻就有人反驳他:“这不是搞笑嘛,裘桓就算权利再大,也不能平白无故封了医院!裘家老太爷那个级别还差不多。”


    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连发视频的作者都给他点了个赞,有些阴阳怪气地在底下回复说:“还真是裘家老爷子住院了!猜猜是为了什么,答案绝对够劲爆!”


    这么半遮半掩的,远比直接说出口,更让大家好奇。


    视频从短视频app转回微博,又从微博引来了流量到原视频下面留言,短短几天,点赞就破了百万,视频作者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又发了一段新的视频。


    这次的视频画面没有那么清晰,比起上一支监控里截取的画面,这一支则更像是随手拍下来的。


    画面中先是有人惊呼:“我靠,好帅的车,这什么牌子?”


    旁边有人说:“阿斯顿马丁?兰博基尼?”


    “这得上千万了吧?”


    几个人正说着,画面镜头忽然晃了晃,就见车门打开,里面,先后下来了两个男人,两人身量都高,驾驶位那个嘴里叼着烟,没有点燃,长相格外英俊,甚至有些邪肆,可说话时却有点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干什么?”


    副驾驶那个对他理都不理,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路过拍视频的这几个人时,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目端丽,明明是格外清朗俊秀的长相,但薄唇微微红肿,像是被人肆无忌惮地啃咬过,显得十分香艳。


    这样一张脸出现在这种画面里,将普通的街景也衬得像是电影的某个画面,连带着拍视频的人也被镇住了,眼看他越走越远,驾驶位那个到底冲了过来,拽住他的手把他给拉了回来:“孟临殊,你给我站住!让你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视频配文也格外意味深长:“视频是转载的,最早发布于三年前,当时孟临殊还没认祖归宗,也不是影帝,走在街上甚至没人认识,短短三年时间,一步登天,该说是命好,还是步步为营?”


    这一下,不用多说,大家也立刻就联想到了,裘老爷子究竟是为什么被送进医院。


    “所以裘桓和孟临殊乱丨伦???”


    “如果是小说,我会说好耶,如果是现实,我只能说,好恶心……”


    “我要是裘老爷子,我也要被气死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儿子,居然和大儿子搞在一起了。还好老爷子还有个大女儿,这俩养废了,裘家以后还是要大小姐接手吧。”


    孟临殊的粉丝也有据理力争的,不过在众人群情激奋下,只能弱弱地抗议:“三年前他们两个,说不定不知道彼此是兄弟呢……而且,宋冲不是说他才是真正的裘家人吗?那我们小孟和裘总,根本就没血缘关系啊。”


    立刻就被群嘲了。


    “所以说,你们也知道,你们主子是鸠占鹊巢?”


    “也是,被包养哪有直接登堂入室爽。孟临殊牛逼啊,太励志了,从男宠变成兄弟,曲驳下一部片子,就拍这个吧。”


    “乱丨伦还是假少爷,你们选一个吧。”


    因为这些流言蜚语,王明明也是焦头烂额,之前谈好的几个商务,本来已经拍板就差正式签约了,现在那边也变了嘴脸,说要再考虑考虑。


    孟临殊倒是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照旧正常在剧组拍戏,因为膝盖上受的伤,曲驳本来想把一些站着的戏份都改成坐下的,孟临殊却说:“曲导,我能正常表演,不用特意照顾我。”


    他私下里走路的时候看起来很不流畅,但是一上镜,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丝毫看不出来腿脚有什么不舒服的,甚至在一些动作戏的时候,不用替身,自己就上了。这样就显得他腿上的伤好像不是很严重,但是每次化妆师给他补妆的时候,都得特意多给他扑点粉,把额头上疼出来的的冷汗给遮下去。


    本来因为这些八卦,组里有些人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可现在他这么敬业,这些人也说不出来什么,甚至还有些敬佩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么大风大浪的时候,还沉得下心钻研演技。


    不得不说,孟临殊的影帝拿的确实是实至名归,没看就算网上有人嘲他营销咖天龙人,却也没人说过他演技不行的。


    不过他这样实在太辛苦了,曲驳有点于心不忍,所以还是放慢了节奏,每天排的戏份只有过去的三分之二。


    孟临殊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和曲驳道了谢,每天基本傍晚就能回家。本来王明明还替他准备了护工和保姆,但他都没要,连菜都是自己在外卖软件上下单,让人直接放在门口,等他回家了,自己做饭吃。


    这天他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单元门口停着辆大奔,这么低调的车,孟临殊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没想到裘桓真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裘桓平常开的车,一辆比一辆嚣张,就算之前爆料视频里面,他开的都是柯尼塞格,今天倒是规规矩矩,车牌甚至都不是连号。


    他手里提着个蛋糕,还抱着一牛皮袋的水果,最上面露出一把紫红色的车厘子还带着水珠,水灵灵得摆在那里,看着格外喜人。


    孟临殊没想到这种多事之秋他还会来,一时有些怔怔地看着他,裘桓倒是反应得很自然,像是下班回来正好遇到一样,问他说:“戏拍完了?今天倒是挺早的。”


    孟临殊问:“你怎么在这儿?”


    “老爷子想你了,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其实裘老爷子根本没说过这种话,他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年纪到底是大了,最近一直在医院住着。


    裘桓每天都过去一趟,虽然没什么他可插手的地方,但是他陪着老爷子聊两句,这也算是他的孝心。


    裘老爷子其实最想见的不是他,更想和孟临殊说说话,可是一想到孟临殊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自己的亲骨肉至今还下落不明,裘老爷子心里就锥心似的疼,因为这个,还又惊动了医生,差点以为又要抢救了。


    所以后面,所有人都不敢在裘老爷子面前提孟临殊这个名字,免得老爷子一个伤心,又伤了身子。


    可裘桓说瞎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有闲工夫和孟临殊说:“我远远看你走过来腿还是一瘸一拐的,最近没上药吗?”


    孟临殊没理他的话茬,只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别替他操心了,他现在每天被小护士推着出去遛弯,日子过得滋润着呢。”裘桓笑笑,“倒是你,看着可瘦多了。”


    孟临殊视线扫过他手里的东西,淡淡道:“心意我领了,东西就不收了。”


    “别啊。”裘桓连忙说,“这可是老爷子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我亲自看着你吃下去的。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我要是无功而返,他还不得对我动家法啊,到那时候,万一真气出个三长两短,是算你还是算我的?”


    他搬出裘老爷子,孟临殊手指猛地收紧,到底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往楼上走。


    裘桓就当孟临殊是默认了,连忙也跟了上去。


    孟临殊上楼时背脊挺得很直,因为膝盖上的伤不好发力,所有走得很慢,裘桓耐心地跟在后面,一直想伸手去扶他,可是犹豫一下,还是收了回去,只是踩着孟临殊的影子,跟着他,倒像是夫唱妇随。


    上到四楼的时候,孟临殊站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裘桓忍不住说:“怎么不买电梯房?”


    孟临殊没理他,裘桓只好没话找话说:“我看旧城整改,不是可以自己申请安装电梯。”


    孟临殊这才说:“全楼同意才行。”


    “那还不简单……”


    “裘桓。”孟临殊说,“你是不是又想背着我,威胁让整栋楼的人同意?”


    裘桓其实想说,这点小事还够不上威胁的地步,花点小钱就行。可这话孟临殊肯定不爱听,裘桓就咽了回去,只是笑道:“你不喜欢就算了,我肯定不会自作主张。你别说,闲着没事爬爬楼,一天的运动量也就达标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通情达理,孟临殊站在台阶上,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老房子楼梯窄,用的灯还是感应的,现在正是夕阳高烧,霞流满天的时候,自楼道拐角的小窗向外望去,天空被电线分割成细小的格子,一格一格,烙着潋滟多情的光影。


    孟临殊的侧脸在这样明媚的霞光里,像是最上等的瓷器,薄薄的瓷面上,要极为小心,才能烧得出这样细腻幼白的颜色。


    逆着光,裘桓没看清孟临殊眼底的神情,只是感觉到,他的视线长而重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裘桓刚要说话,他却已经转开头去,继续往楼上走了。


    Chapter 46


    两人到了六楼, 正好遇到来送菜的外卖小哥。


    看到孟临殊,外卖小哥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说:“孟先生,今天回来得比昨天早啊。”


    孟临殊对着他温和地说:“今天路上不堵车。”


    外卖小哥还想和他说两句话, 看到他身后的裘桓, 嘴里的话就咽了回去:“那我先走了。今天的生菜看着不大新鲜,我换了家店替你买的。”


    孟临殊说:“我把差价补给你。”


    “不用不用。”外卖小哥一步三回头地往楼下走,脸都红了, “没差几个钱, 孟先生, 明天见。”


    等他走后,裘桓酸溜溜地问:“你和他倒是很熟?”


    孟临殊没理他的醋话, 打开门进了屋子, 虽然没邀请裘桓一起, 但裘桓自己很贴心自觉地去开鞋柜找拖鞋,可惜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孟临殊自己穿的一双。裘桓一看就知道,孟临殊天天自己住在房子里面,根本没打算招待客人。


    很奇怪, 裘桓心情立刻就飞扬起来,刚打算让人送一双拖鞋过来,孟临殊已经从里屋出来,手里拿了双还没开封的男士拖鞋放在裘桓面前。


    裘桓问:“专门为我准备的?”


    孟临殊手一顿,忍了忍,可惜没有忍住, 冷冷地讥讽说:“你当惯了大少爷, 以为走到哪都有人伺候?”


    他这么说话,裘桓根本顾不上生气, 反倒觉得特别开心,因为孟临殊居然愿意和他说这么长一句话——


    虽然是嘲讽他的,那也总比把他当做空气要好,至少说明眼里有他这个人了。


    裘桓把鞋换上,很殷勤地抱着水果和门口那一袋子菜送去厨房,和孟临殊说:“今晚我来做菜,最近我又学了几道菜,保证比之前你吃过的味道要好。”


    说完半天没听到孟临殊回答,裘桓反应过来,心下就是一咯噔。


    他之前给孟临殊做饭,是在那个岛上,当时两个人剑拔弩张,孟临殊被他逼得差点自杀,现在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裘桓没想到自己嘴这么欠,有点紧张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


    孟临殊打断他:“做吧。”


    裘桓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是要做饭,做吧。”孟临殊淡淡道,“反正我拒绝了也没用。”


    裘桓本来还挺高兴的,可听他这么说,整个人僵了一下,本来手里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给孟临殊送过去,站在那里,低着头小声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不做。”


    他说这话,就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格外的低,就像是无论孟临殊说什么,他都会立刻照做。


    孟临殊皱了一下眉:“随你。”


    既然没拒绝,就是接受的意思。


    裘桓发现,孟临殊真的很吃这一招,他脸上还维持着刚刚谨小慎微的样子,先把果盘端过来放在茶几上,又把蛋糕放在冰箱里。


    孟临殊视线下意识追了过去,黏在蛋糕上半天没移开,裘桓一脸严肃说:“等会儿再吃这个。不然你又不好好吃饭了。”


    孟临殊闻言,转开视线,也没说话,自己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之后声音调大,明显是不想再和裘桓说话。


    裘桓忍不住笑了一下,系上围裙开始做饭,余光看到客厅里的孟临殊,虽然一开始坐得很稳,背脊绷得紧紧的,可是渐渐的整个人就放松了下去,瘫在沙发上,随手摸了一个车厘子吃。


    大概是挺甜的,他咬下去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像是猫似的,看起来特别闲适舒服,要人看到就也开心起来。


    裘桓转过头去,继续炒菜,不知道是老房子的抽油烟机不行还是怎么,饭菜的热气蒸上来,要他的眼眶微微发烫。


    比起那些肉丨体上的欢愉,其实他之前内心最深处,一直期待盼望的,其实反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场景,有一个家,家里有孟临殊,两个人哪怕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也让他从心里觉得满足。


    之前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也许这个错误,孟临殊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可他也做好了准备,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去弥补。


    裘桓拿来的水果都是精心挑选的,孟临殊不知不觉就把一盘车厘子都吃完了。


    等裘桓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就看他一边盯着电视看,一边伸手去摸盘子,摸了半天低头一看,发现里面没他爱吃的了,就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


    因为指尖上沾了果汁,他随意地放在唇边舔了一下,鲜红的舌尖在两片唇间一闪而过,还能看得到珠贝一样洁白的齿。


    他这样子特别可爱,又因为颜色对比分明,让人忍不住就去幻想,是不是他的唇舌,要比果汁还要香甜。


    裘桓恨不得上去把他按在沙发上,抱着狠狠亲两口,要是以前,他肯定就这么干了,可现在也只能遗憾地在心里想想,然后清清嗓子喊孟临殊说:“来吃饭了。”


    孟临殊本来想当做没听到,可裘桓自己洗菜做饭,现在又要端出来,孟临殊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做不到一直这么坐享其成,到底站起身来,去厨房帮忙把碗筷拿了出来摆好。


    裘桓手脚很利落,做了三菜一汤也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外面华灯初上,各家也渐渐飘出了饭菜的香气,楼道里能听得到下班归家的脚步声,还有小朋友尖着嗓子高兴地在楼下跑来跑去。


    裘桓这辈子也没住过这种地方,在他眼里,这种楼和八九十年代的筒子楼也没区别,整个就是老旧破败的代名词。


    可现在,和孟临殊面对面围着一张小圆桌坐着,听着这些声音,就特别有种烟火人间的温馨氛围。裘桓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了,甚至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因为孟临殊的电影还没拍完,裘桓做的都是很清淡的菜,厨房里东西不全,他又喊人送了一趟过来,现在桌子上摆了一条清蒸鲈鱼,一道可乐鸡翅,一盘蒜蓉生菜,还有一盆瑶柱冬瓜汤。


    孟临殊买的米不行,裘桓特意让人拿的特供的大米,一出锅那种纯的粮食清香特别开胃,哪怕孟临殊已经吃了一盘子车厘子,现在闻到那种味道,也忍不住又觉得有胃口了。


    裘桓替他盛了一碗,问他:“我看厨房调料什么的基本都没有,你平常买了菜怎么做的?”


    孟临殊吃人嘴软,慢吞吞说:“白水煮了。”


    “然后呢?拌沙拉?”


    孟临殊不耐烦道:“就是白水煮了,撒点盐就行了。”


    裘桓:“……”


    裘桓一瞬间有点无语,实在没想到,孟临殊每天吃得这么敷衍潦草。


    他虽然知道明星都要保持身材,天天吃沙拉戏称自己吃草,可孟临殊这已经不是单纯吃草了,他根本就是没有味觉啊!


    怪不得孟临殊不爱吃东西,这么做出来,谁会爱吃。


    在裘桓眼里,孟临殊简直成了个小可怜,他自己也不吃了,一直在帮孟临殊剔鱼刺、夹菜、盛汤。


    孟临殊被他伺候得浑身不在,停筷子说:“你再这样我不吃了。”


    裘桓只好收回手来,很遗憾地说:“我不动了,你慢慢吃。”


    孟临殊虽然是孤儿院长大,可孟怀柔从小就教他们吃饭时的规矩,又因为孟临殊长得好,因此他吃东西的时候,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裘桓就这么凝视着孟临殊,自己漫不经心地拿着把小刀,把橙子切成小兔子的形状,漂漂亮亮摆在盘子里。


    孟临殊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你不吃吗?”


    “你先吃。”裘桓说,“你们电影还有多久才能拍完?”


    “还剩半个多月。”


    “老爷子也大概半个月能出院,最近这些时候,网上流言蜚语多,你别往心里去,等老爷子病彻底好了,我再来收拾他们。”


    孟临殊只说:“无所谓。”


    “这怎么能无所谓,他们骂你,你不生气啊。”


    孟临殊看了裘桓一眼,嘴角翘了翘,却不是笑的意思,反倒带着点冷嗖嗖的讽刺:“他们为什么骂我?”


    裘桓一顿。


    孟临殊挨骂,一部分是因为他含糊不清的身份,一部分则是和裘桓的绯闻。


    这两点,全是因为裘桓而起。


    裘桓有点尴尬:“这……我之前也没想到,咱们会成兄弟。再说,三年前的视频,谁知道那人会发到网上,现在还被翻出来了?”


    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裘桓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一对的,免得孟临殊总被人觊觎,所以走到哪都很大鸣大放,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偷拍。


    那个视频拍的画面,裘桓也有印象,是有一次半夜,裘桓买了一条新游艇,心血来潮非要带着孟临殊去看江景。


    那个时候孟临殊刚进圈子不久,拍戏拍得很累,回到家里只想睡觉,大半夜被裘桓喊起来,本来起床气就大,裘桓又对着他动手动脚,把他压在车里亲了个天翻地覆,刚想更进一步,来一次刺激的车里那啥,就被孟临殊给扇了一耳光。


    裘桓那时脾气比现在差多了,差点没忍住打回去,还好看着孟临殊那张脸实在没舍得下手,孟临殊当时要他停车,他就停了,心里觉得孟临殊难道还真敢走不成?


    没想到孟临殊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他一点留恋都没有。


    裘桓简直气炸了,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纯粹剃头挑子一头热,孟临殊完完全全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现实,所以才会当街和孟临殊拉拉扯扯,被人拍下来,过了三年成了回旋镖,一下子就扎到了心口里面。


    孟临殊说:“你想到就不会做了?”


    裘桓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说:“不会。可你当时真的把我气得够呛,还甩我耳光,我长这么大,也就我爸打过我,还知道打人不打脸,是拿戒尺抽的。我那么生气,不也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你当时别说亲我一口了,就算和我服个软,喊我一声老公,我也美得找不着北了,哪会和你在大马路上吵架?”


    孟临殊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桌上,站起身就走回了房间,重重把门摔上。


    Chapter 47


    裘桓看自己把人又惹生气了, 有点心虚,想了想切了块蛋糕,端在手里去敲门:“我不说了, 你才吃了那么点, 吃饱了吗?”


    里面没声音,但门没锁,裘桓就自己把门推开, 顶着孟临殊冰冷的视线, 把蛋糕放在他手边的桌上:“不吃饭就算了, 吃块蛋糕吧。”


    说完,不等孟临殊说话, 就出了房间, 还把门替孟临殊关上了。


    裘桓在外面, 随便吃了两口饭菜,又去厨房把碗洗干净,顺手还替孟临殊把地给拖了一遍,这么一通收拾,实在找不到可以拖延的东西了, 裘桓只好敲了敲门说:“那我先回去了,水果都给你洗干净放在冰箱里了,直接吃就行。”


    孟临殊还是没说话,裘桓只好往外面走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你那鹦鹉是不是饿了, 我听它一直叽叽喳喳地叫呢……”


    话音未落, 门被一把拉开来,孟临殊站在门口, 把什么东西丢了出来。


    裘桓下意识抬手接住,就看到掌心里面是个小小的首饰盒子。


    裘桓半天没动,孟临殊却没有等着他反应,直接道:“这是上次你送我的戒指。”


    裘桓其实看出来这是什么了,只是一直不敢确认,现在孟临殊说了,他悬着的心终于重重地坠了下去,却还是勉强笑了笑说:“送你了就留着,还给我干什么?”


    “我不需要这个。”孟临殊顿了顿,慢慢说,“从一开始就不需要。”


    这戒指是裘桓在国外的时候看到,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他和孟临殊,所以花大价钱买下来,迫不及待地就送给了孟临殊。那时孟临殊还在金鼎后台,等着颁奖典礼开始,裘桓太久没看到他,一个激动,当着门外小助理的面,就把孟临殊给睡了。


    当时他只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他想什么时候睡不是都可以吗,可现在想想,这其实很不尊重孟临殊,更不要说那种场面下,他掏出个戒指戴在孟临殊手上,不像是什么爱情的宣言,倒像是警告孟临殊,别想和别人有什么瓜葛。


    裘桓手指慢慢地收紧,将那四四方方的小匣子抓在手中,四边的尖角刺在指上,他也不觉得疼,只勉强说:“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那你就扔了吧。”孟临殊垂下眼睛,慢慢地说,“谢谢你做的饭,也谢谢你那天,在父亲面前把责任都揽过去。裘桓……但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你瞧,哪怕是我们随便聊聊,也会聊起那些我们两个都觉得难堪的事情。你真的不觉得,这样的相处很难受别扭吗?”


    裘桓想说一点都不别扭,他以后肯定不会提那些让孟临殊不高兴的话了,他真的很喜欢和孟临殊在一起的感觉,就算是孟临殊不理他,他就这么陪在旁边干点家务活也乐意。


    可他到底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那我不打扰你了。”


    裘桓又看了孟临殊一眼,像是很恋恋不舍一样,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去往外走了。孟临殊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看他走到了门口,弯腰把拖鞋放进鞋柜,又转过头来和他说:“以后别只吃白水煮的东西了,不好吃,你也不爱吃。你要是懒得做饭,就让你的助理给你买点那些半成品,你回来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


    他说着说着,又闭上了嘴,克制地道了声歉:“反正……反正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楼梯间里的感应灯因为声音亮了起来,小小一盏橙红色的垂在那里,明明是这么柔软温馨的颜色,可照在裘桓的背后,却有了种格外萧索落寞的感觉。


    孟临殊莫名其妙就想起来以前,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孤儿院刚刚开,孟怀柔每天都为了钱焦头烂额的,有一次好不容易拉到了赞助,赞助商很有爱心,专程带着妻儿来孤儿院看望他们,孟临殊长得漂亮,被孟怀柔特意喊出来,全程陪同。


    赞助商的孩子和他年纪差不多,甚至更大一点,被母亲抱在怀里,玩得累了,趴在那里喊饿,他年轻温柔的母亲就柔声问他想吃什么,又叮嘱他不可以只吃肉不吃青菜。


    孟临殊就跟在旁边,乖乖地听着,听赞助商的夫人说:“你看孤儿院的小朋友,没有妈妈哄着他们吃饭,多可怜啊。”


    其实孟临殊知道,她说这话没有恶意,就像是吓唬小朋友不乖乖的会被大灰狼吃掉,可后来哪怕是长大了之后,每一次想起来,他都会觉得很难受。


    他本来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直到被人说出来,才知道,原来这样是值得同情的。


    在他这么大以后,大到已经不需要有人来哄自己的时候,终于有人愿意这么事无巨细地叮嘱关心他。


    但偏偏这个人,又是给了他那么大伤害的一个人。


    这样矛盾的感觉,要孟临殊在这个时刻,忽然就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站在别人身边,听着别人指着他说可怜的那个瞬间。


    只是这次,站在被可怜位置的,好像变成了裘桓。


    如果可以选择,孟临殊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哪怕是裘桓,他也只希望两个人好聚好散。


    桌上的蛋糕还散发着甜蜜的气息,动物奶油放得久了,上面画着的繁复纹路有些塌陷,歪在那里,一点都不漂亮了。


    门外裘桓的脚步声听不到了,孟临殊回到桌前,拿着小勺舀了一口蛋糕抿在嘴里,半晌,忽然低声说:“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那些天,裘桓的脾气特别大,哪怕是跟着他最久的秘书,也是动辄得咎,差点就被他发配到西伯利亚去挖土豆了。


    大家都一头雾水,在工作小群里面偷偷吐苦水,问到底谁招惹了这位爷,让他这么有气没地方撒的。


    结果还没等大家猜出到底是什么事,让裘桓撒气的人就来了。


    虽然裘老爷子算是半隐退了,把公司的管理权都交到了裘桓手上,可明面上看,他还是裘氏的主人,那群董事会的老头子更是以他马首是瞻,虽然表面上对裘桓毕恭毕敬,可心里觉得他年纪小,还是不大驯服的,时不时就给他找点小麻烦。


    对此裘桓倒是也能理解,要是他七老八十了,头上忽然压了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自己肯定是爷不服气的。


    所以说,就算这群人给他找麻烦,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也愿意让着点,免得真气死一个两个的,闹出来不好看。


    可这就让那群老头子觉得,裘桓其实是个软柿子,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捏一捏。这次裘老爷子病着,公司股价又因为裘桓的那些八卦舆论下滑了,他们就觉得找到了机会,打算压一压裘桓,以后也能让裘桓多听听他们的。


    他们倒是没都来,派了一个姓魏的过来,这位姓魏的全名叫魏周承,是魏家的老太爷,年轻时候跟着裘老爷子鞍前马后,觉得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


    裘老爷子是个念旧的,让裘桓喊他叔叔,他就真以裘桓的长辈自居,虽然知道董事会的其他人是拿他当马前卒来冲锋陷阵,可他还是来了。


    并且一来,就对着裘桓很不客气:“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说的有多难听?”


    裘桓本来正一肚子气地处理公务,听他这么说,慢腾腾地把架在前面的平板推开,先让人给魏周承倒了杯水,这才似笑非笑问:“难不难听的,不都是点胡言乱语,您老怎么气成这样?”


    魏周承冷哼一声:“你是个年轻人,有时候就是缺了点分寸。别小瞧了流言蜚语,舌头底下有刀,那是能杀人的!”


    裘桓打个哈哈:“都是法治社会了,我倒不信,谁还能冲进来把我杀了不成?”


    魏周承被他这一手装傻充愣给气到了,一拍桌子怒道:“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现在公司成了这样,你还要护着那个孟临殊?”


    本来魏周承不提孟临殊,裘桓也不介意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正好当做工作之余的调剂了,可他这么指名道姓的,裘桓的脸色就沉了下去:“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想瞒着我们?你父亲不就是被他气进医院的!一个孤儿,也敢充作裘家血脉,你瞧他长得样子,不就是一个欺上媚下的男狐狸精!”魏周承道,“我们商量过了,你毕竟是你父亲属意的继承人,绝对不容有失,现在只要你愿意让那个孟临殊出来承认,是他勾引了你,费尽心机混进裘家,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他们这也是老调重弹,事发时就让裘桓壮士断腕,把孟临殊当做替罪羊,丢出来平息外面的舆论,也让下面的那群小股东们安心。


    之前裘桓没空理他们,没想到现在还敢过来,一时倒被逗笑了:“您的意思,让我做唐玄宗,丢出一个孟临殊,来平众怒?”


    魏周承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也不是很生气,于是语重心长道:“你玩玩就算了,难不成还真要和他天长地久?我听说,他好像还总是和你闹别扭?一个小明星,真出来道了歉,娱乐圈也混不下去了,还不是任你捏圆搓扁。”


    他这是威逼利诱,裘桓终于冷笑一声:“好一个既往不咎,我倒是不知道,我们裘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多嘴了。”


    魏周承没想到他突然变了脸,下意识就想用辈分压人:“你父亲怎么有你这么个不孝子!”


    “都说人以群分,我父亲有我,您家那位宝贝儿子,看起来也没多孝顺。”裘桓微微一笑,漫不经心说,“前段时间,他不还因为在国外聚众□□,被抓了?听说除了大麻之外,查出来了不少东西,一不小心,就得坐牢了。您不是忙着找律师想捞他出来,怎么,已经找到了吗?”


    魏周承一愣,旋即变了脸色。他家三代单传,这么一个儿子,宠的无法无天,国内待不下去,这才送去了国外,毕竟国外只要有钱,就算真犯了事,也能花钱捞出来,可裘桓这么说了,肯定不是和他闲聊……


    魏周承又急又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如果魏叔叔你一定要管我的家事,那我也不介意越俎代庖,替您管束一下不孝子,免得他出来之后,知错不改。”


    这就是明晃晃地威胁魏周承,别想把他儿子救出来了。


    可偏偏他这么说,魏周承哪怕想怀疑他能不能做到,都实在无法欺骗自己。


    那可是裘桓!


    他十六岁第一次来公司,就主持了一起跨国收购案,其中手段狠厉老辣,要他们这些商海浮沉的人都心生畏惧,知道裘桓这个人,必定睚眦必报,绝不是可以善与的人。


    只是后来,裘桓对他们总是多加忍让,才让他们慢慢地有了错觉,似乎可以在这个年少有为的掌权人身上占到便宜。


    如今只是稍稍对着他崭露爪牙,身上的锋芒,就已经让魏周承一身老骨头觉得寒意四溢了。


    魏周承坐在那里,一时冷汗如浆,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裘桓反倒笑了,云淡风轻地和魏周承说:“不过,这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魏周承这才像是找回了声音,可是听起来,却真真正正像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一样,虚弱无力:“你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想让你帮我带个话。”裘桓微微一笑,语调平淡地说出了,让魏周承目瞪口呆的话来,“你去告诉让你来的那些人,说我自觉有错,又年纪尚浅,实在无力承担裘氏的重任……


    “现在自请辞职,就此离开集团。”


    Chapter 48


    孟临殊拍戏间隙休息的时候, 小助理拿着电话过来:“临殊哥,裘小姐找你。”


    自从那晚医院之后,孟临殊就再也没见过裘定懿, 裘定懿也怕他尴尬, 所以一直没有打扰他。现在突然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孟临殊连忙接起来,就听那头, 裘定懿语气很焦躁地问:“临殊, 阿桓那个混账东西去找你了没有?”


    孟临殊一愣:“大姐, 是出了什么事吗?”


    裘定懿站在公司里面,背后是一群裘桓的手下, 此时一个都不敢出声, 屏气凝神, 生怕被迁怒,裘定懿没地方发火,随手把桌上,裘桓的铭牌给丢到了垃圾桶里,这才冷笑一声说:“这小王八蛋, 辞职了。”


    孟临殊:……


    孟临殊:“辞职?”


    公司都是他家的,他辞的什么职?


    “那天,有个老不死的跑去他面前叽叽歪歪,把他说烦了,直接就撂挑子不干了。他倒是干脆潇洒,现在却害得我被叫过来, 连练琴的时间都没有, 我下周可是有个音乐会的!”


    裘定懿也想问裘桓,发的什么神经, 自己越说越暴躁。


    “本来股东们就是因为公司股价下跌才有借口说三道四,他倒好,这一招釜底抽薪,传出去还不知道股价要崩成什么样子,这群老家伙现在反倒得捏着鼻子替他瞒着消息。临殊,你要是遇到他,替我和他说,让他赶紧滚回来!”


    孟临殊答应下来,裘定懿就放缓语气:“爸爸过几天就出院了,临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记得回家看看,爸爸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想你的。你自己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胡说八道的人,你都记下来,到时候我让阿桓替你出气。”


    孟临殊其实想过,裘定懿和裘老爷子知道真相后,会对他有什么态度。只是哪怕是在做梦的时候,他也不敢去想,裘定懿一点都不怪他,反倒对他仍旧像是以前一样温和。


    孟临殊心潮起伏,到底只说:“大姐,我知道的。”


    等挂了电话,孟临殊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小助理看他的神情,小心问:“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孟临殊回过神来,只说:“没事。”


    犹豫了一下,又说:“要是有裘桓的电话,记得告诉我。”


    之前因为裘桓总爱打电话骚扰他,所以他把裘桓给拉黑了,被裘桓发现之后大发雷霆,威逼利诱的要他把自己拉出来,孟临殊烦不胜烦,虽然照做了,但是吩咐小助理,有裘桓的电话不用告诉他。


    小助理听孟临殊这话有点惊讶,等孟临殊去拍戏的时候,偷偷和王明明说:“明明哥,临殊哥是不是和裘总和好了?”


    王明明本来还以为怎么了,听小助理说完,呵呵两声:“裘总这是沾了大小姐的光。”


    要不是想帮裘定懿传话,他们这位祖宗,肯定是不打算再和裘总有牵连了。


    下午的时候,孟临殊拍戏的时候表现得不太好,情绪总是不到位,曲驳看出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今天就先拍到这儿吧。”


    他在剧组一言九鼎,大家也不敢问为什么,孟临殊却知道是因为自己,特意找曲驳道歉说:“曲导不好意思,我有点心不在焉。”


    “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曲驳说,“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吗?”


    孟临殊喃喃道:“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孟临殊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没什么。曲导,我会调整好自己,明天肯定不会这样了。”


    曲驳看他的神色有些担心,只是还没问出来,小助理忽然过来,小声和孟临殊说:“外面有人找你。”


    孟临殊闻言,顾不上多说,只和曲驳告了声别,就匆忙出去,却见外面站着的不是裘桓,而是盛少钦。


    孟临殊脚步一停,盛少钦本来看他匆忙地过来,还以为他是急着要见自己,见他愣住,就猜到他是误会了。


    盛少钦笑道:“怎么,以为是阿桓来找你?”


    孟临殊没回答,只是道:“盛先生。”


    “说了,还喊我哥就行。”盛少钦却又说,“算了,愿意喊我盛先生就喊吧,要是你喊我哥,我不就只能把你当弟弟了?”


    他这话说得另有深意,也是想试探一下,孟临殊对他的看法。


    孟临殊却只当做没听懂,根本不接他的话:“怎么突然来找我?”


    盛少钦其实哪有什么事,就是忽然想到孟临殊了,所以特意过来看他,被他这么问了,却装作一本正经:“是有点事,你知不知道,阿桓又惹出事来了。”


    孟临殊说:“大姐打电话和我说了,他现在回去了吗?”


    “没呢,一大家子找他,电话全打不通。”盛少钦无奈,“我是想着,他和你关系好,就来看看,是不是来找你了。”


    孟临殊皱起眉来:“他没有和我联系,会不会是出国了。”


    盛少钦才懒得管裘桓跑到哪去了——


    他那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能丢了不成,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就算是被卖了,也不值钱啊。


    盛少钦就笑了笑,替孟临殊把车门打开:“先上车吧,还有事要问你。”


    孟临殊以为他是有什么正经事,可上车之后,盛少钦却问他:“喜欢吃海鲜吗?我最近有个老朋友开了个粥铺,都是正二八经当天空运过来的好东西,煮成粥那叫一个鲜,我约好了位置,咱们一起去尝尝?”


    孟临殊刚系好安全带,闻言沉默一会儿,只说:“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明天还得拍戏,我想回去好好休息。”


    盛少钦一听这话,哪里不知道是婉拒的意思,要是别人,他都这么主动了,还冷若冰霜的,盛少钦只会觉得是在装模作样。


    可孟临殊这么说,盛少钦却绝对不会这么误会,毕竟连裘桓在孟临殊面前都讨不到好,自己拿不到好脸色,也是应该的。


    都是裘二这混蛋,肯定是之前吓到人家了,才会对着他也这么防备。


    盛少钦不怪孟临殊,在心里骂上了裘桓,却也知道欲速则不达,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可惜道:“那就算了,我特意让人准备的,今天不吃就浪费了。这样吧,我让人送到你家去,你在家自己吃完,也不用那么麻烦还要做饭了。”


    盛情难却,孟临殊到底只说:“谢谢。”


    盛少钦嘴角翘起来:“和我说什么谢。之前照顾你,那是一家人,照顾也是应该的。现在虽然咱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了,可都认识这么久了,交情还是断不了的,你说是吧?”


    孟临殊淡淡地笑了笑:“是老爷子心好,没有和我计较,我却不能还厚着脸皮,占你们的便宜。”


    盛少钦心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瞧这思想觉悟,不知道比那些趋炎附势的高出多少,要不怎么说相由心生呢,人家长得漂亮,心肠也好,不当弟弟刚好,弄到家里当老婆,那不是更合适?


    盛少钦看出来孟临殊不想说这些,就换了个话题,和孟临殊讲起自己之前出任务的时候,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他在部队待了那么久,奇人异事信手拈来,倒是和孟临殊相谈甚欢。


    到了孟临殊家楼下的时候,盛少钦就装作刚想起来:“对了,我还给你弄了一箱水蜜桃,帮你抬上去?”


    这也是盛少钦从裘桓那些手下那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孟临殊喜欢吃水果,所以特意带了一箱过来。也不等孟临殊婉拒,就从后备箱里扛了出来。


    他弄之前就想好了,拿得少,既不像样,而且也没借口帮孟临殊抬上去,现在这么大的箱子,孟临殊还真不一定抬得动,等到了门口,以孟临殊的脾气,还能不请他进去坐坐?


    盛少钦想的很好,一马当先就往楼梯口走,孟临殊总不能大庭广众和他拉拉扯扯,有点无奈,到底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盛少钦心里美滋滋的,走在楼梯上,还回头看孟临殊,“你要是吃着喜欢,我以后经常给你送来。也不知道粥到了没有,我待会儿炒两个菜,给你配着下粥吃?”


    孟临殊忽然停住脚步,盛少钦也没当回事,一转头,就看到六楼和七楼的楼梯台阶上坐了个人,腿太长,蜷在那里还踩了三阶台阶,他一直没出声,楼上的灯是熄灭的,昏暗的楼道里,他的脸就笼在了一层灰色的影子里。


    现在听到声音,他慢慢地站起身来,从楼上一阶一阶地走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楼上楼下的灯一起亮了起来,照得他眉目之间那种冰冷的神色,也一点点得消融,走到孟临殊面前时,只剩下了温柔的模样。


    裘桓先从长风衣里掏出只小狗来,递给了孟临殊:“拿着。”


    那小狗只有巴掌大小,奶油黄的颜色,洗得干干净净,被裘桓掐着脖子拎过来,也不挣扎,只可怜巴巴地看着孟临殊。


    孟临殊怕它不舒服,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接了过来,小狗立刻对着他摇起了小尾巴,粉色的小舌头吧嗒吧嗒地舔他的手指头。


    孟临殊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脸上露出的笑容,远比他敷衍裘桓和盛少钦时快乐真诚得多。


    裘桓看他喜欢,唇边也勾起个笑来,和孟临殊说:“上次不是和你说,答应了要买只狗吗,这次正好遇到了,就给你拿过来了。”


    孟临殊顿了一下,想起裘桓是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小狗却不是要给他买,而是二十年前,答应了那个还无忧无虑的裘家小少爷。二十年过去,斯人已逝,裘桓却还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孟临殊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问裘桓:“你怎么来这儿了,知不知道,大姐找你都找疯了。”


    “知道。”


    “你不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吗?”


    “那个待会儿再说。”裘桓越过孟临殊,看向他身后的盛少钦,“有点事,我先处理一下。”


    盛少钦看到裘桓的时候,就心知不好,裘二这人本来就独,自己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以前和他抢姐姐,现在肯定还要和他抢弟弟。虽说孟临殊看态度,对他们两个人也没什么区别,可在裘二眼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盛少钦硬着头皮和裘桓打个招呼:“裘二……”


    话音未落,裘桓已经一拳打了过来。


    Chapter 49


    楼道本来就狭窄, 盛少钦手里又抬着一箱桃子,哪怕已经有了防备,可这一拳还是被裘桓打得结结实实, 只觉得鼻子一酸, 两条鼻血就流了下来。


    盛少钦大骂道:“裘二,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裘桓却根本不理他,趁着盛少钦质问的时间, 又给了盛少钦一拳。


    盛少钦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吃了这么大的亏, 忍无可忍地将箱子一扔,也打了过去。


    皮薄汁多的蜜桃滚了一地, 被踩了爆出汁来, 整个楼道都弥漫着甜美清新的味道。


    孟临殊站在楼梯上, 抱着狗冷冷看着两人对打。


    半晌,他们二人终于分开,盛少钦摸了一下鼻子,只抹了满手的血,还没说话, 就见裘桓站在那里,忽然晃了晃倒了下去。


    盛少钦:?!


    他打的有那么狠吗?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裘二这孙子倒的方向,分明是瞄准了孟临殊去的。


    那边,孟临殊冷眼看着裘桓往自己身上倒,到底伸出手来, 扶住了他, 裘桓闷哼一声,顺手揽住孟临殊的肩膀——本来想揽腰, 没敢伸手,怕孟临殊生气:“我头有点晕。”


    盛少钦凉凉道:“怎么,不会是被我打成脑震荡了吧?”


    裘桓没理他,就这么靠在孟临殊怀里,下颌压在他肩上,稍稍一歪头,就能碰到孟临殊的脖颈。


    孟临殊别开脸去想躲,可裘桓说话时的热气呵过来,弄得人有点痒痒的。


    楼下传来脚步声,是有邻居听到声音开门查看,孟临殊深吸一口气,和裘桓说:“让我开门。”


    裘桓见他不是要赶自己走,立刻像个没事人一样直起身来,等孟临殊开了门之后,裘桓先盛少钦一步进了门,把自己上次穿的那双拖鞋拿出来,又皮笑肉不笑对着盛少钦说:“就两双拖鞋,招待不周了,少钦,不然你先回去?”


    盛少钦看不得他这幅样子,倒好像是个男主人似的,忍不住冷笑道:“没事,待会儿我帮着拖地。”


    孟临殊说:“有鞋套。”


    裘桓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也懒得搭理盛少钦了,追过去问孟临殊:“有鞋套你上次还给我拿拖鞋?”


    都给他鞋穿了,这不就是欢迎他多来的意思吗?


    孟临殊冷冷道:“你要是头不晕的话,可以走了。”


    裘桓比个给自己嘴拉上拉链的动作,看孟临殊抱着小狗,一直没放下来,就和他说:“我还带了狗窝和狗粮来,待会儿给你拿上来。”


    孟临殊闻言,手指轻轻拂过小狗光滑绵密的毛发,低声道:“我没空养,你带走吧。”


    “别啊,这么个小东西,你让我养,养死了怎么办?”裘桓装模作样,“你不知道,这狗是个独生子,它妈是第一次产仔,生了五只,就活了这么一只,现在产后抑郁,看见小狗就要咬。狗主人也是没办法了,才说送给我,托我找个好人家……”


    这话倒是和上次,孟临殊买鹦鹉的时候,卖鹦鹉的老板说得不谋而合,孟临殊被裘桓给气笑了,刚想把狗放回裘桓手里,低头却和小狗的眼睛撞上。


    狗和鹦鹉不一样,哪怕这么小,抱在怀里也沉甸甸的,能感觉得出来,它小小的身躯里,心脏正一下一下雀跃地跳动。


    这狗是裘桓特意选的,特别亲人,哪怕和孟临殊第一次见,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很依恋孟临殊了,见孟临殊想把他给别人,立刻就哼哼唧唧地在孟临殊怀里扭成一团,声音又娇又软,弄得孟临殊一时之间,居然没忍心松手。


    裘桓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也是喜欢这狗的,只是碍于自己,才不肯收下,裘桓就说:“你就当是替我弟弟养的。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老爷子不许他养宠物,他求了我好久,要是他能活到现在,肯定喜欢这个。”


    孟临殊冷着脸:“我又不是你弟弟。”


    可到底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裘桓知道,孟临殊这是愿意把狗收下的意思了,刚想问他打算给狗起个什么名字,最好能和自己姓,这样出去一喊,别人就知道,这是自己送他的。


    孟临殊忽然把翻出来的药箱塞到了他手里:“我要换衣服了。”


    裘桓挺想留下看的,可又怕被孟临殊赶出家门,只好老老实实去到客厅,沙发上,盛少钦抱着一盒抽纸,正擦身上沾着的鼻血,鼻子里还塞了两团,看着又好笑又有点凄凉。


    裘桓哧一声笑出了声,盛少钦抬眼看到他,就骂道:“你有病是不是?”


    裘桓把药箱随手放在茶几上,懒洋洋坐下说:“以为我不在,想趁虚而入?”


    盛少钦有点心虚,恼羞成怒道:“怎么,你还不是没这房子的钥匙。咱们公平竞争,你上来就打人?”


    裘桓淡淡道:“在这儿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盛少钦把纸团往地上一扔,就要动手,裘桓忽然道:“别乱扔垃圾。”


    而后起身,把盛少钦扔的纸拿两根手指头夹着,扔到了垃圾桶里。


    盛少钦一看他这样子,就道不好,果然,转头看到孟临殊刚好从里屋出来,看到了自己乱扔垃圾,裘桓却勤勤恳恳的一幕。


    盛少钦:……


    裘二的心真脏。


    孟临殊却只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就去了厨房,裘桓立刻又跟上去:“还是我来做吧。”


    孟临殊说:“不用。”


    盛少钦挤在门口说:“送的粥马上就到了。”


    裘桓问:“什么粥?粥里全是碳水,容易胖,临殊做演员的,你懂不懂营养学啊,还是得多补充蛋白质。”


    盛少钦冷笑道:“放心吧,海鲜粥,鲍参翅肚,不都是高蛋白?”


    孟临殊被他们两个吵的头疼,本来手里拿着刀正要切水果,闻言重重落刀,“啪”的一声重响,刀刃深深嵌在了木质的案板上。


    “闭嘴。”


    周围总算安静了,孟临殊舒了口气,把之前裘桓送来的水果切了个果盘端出去,又给他们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水:“没买茶叶,你们将就喝吧。”


    盛少钦夸赞说:“我正好不爱喝茶,那都是老古董爱喝的,喝白开水刚好。”


    裘桓道:“是谁上次借着职务之便,拿了一盒大红袍回来?”


    “什么职务之便,那是我自己花钱买的。”盛少钦气道,“裘二,你少在这里胡乱栽派!”


    两人话不投机,说两句就要吵起来。孟临殊额角跳了跳,还好有人敲门,他起身打开,看到是盛少钦的手下把粥送来了。


    大概是盛少钦吩咐了自己也要吃,所以除了一锅海鲜粥外,还有各色新鲜海鲜切的刺身和烧烤。


    孟临殊揉揉额角,对两人说:“吃饭,再吵你们就都出去。”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很沉默,孟临殊总算享受到了难得的安静。


    吃完饭,盛少钦看孟临殊的脸色很疲惫,到底还是有眼色地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孟临殊没挽留,只说:“我送你。”


    盛少钦连忙道:“不用,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好好休息吧。”


    孟临殊确实有点不舒服,就没有勉强,给鹦鹉添了食物,陪着它玩了一会儿,就坐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小狗爬不上沙发,急得在脚边团团转,毛茸茸一团,蓬蓬的像是朵棉花糖,转着转着失去平衡,一头撞在孟临殊小腿上。


    孟临殊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抱着狗走到门口,拉开门时,果然看到裘桓还在外面,正拿着拖把,认真地拖地。


    刚刚两个人打架时,水蜜桃滚了一地,被他们两个踩烂了,弄得满地都是桃汁,含糖量太高,很不好打扫干净。烂了的桃子也被裘桓捡到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堆好。


    听到声音,裘桓头也不抬说:“我等下把这些扔下去。你先别出来,免得黏在脚上。”


    孟临殊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才说:“你辞职了?”


    “大姐和你说的?”裘桓语气倒是很随意,“那群老头子倚老卖老惯了,真以为什么事都能指手画脚。反正爸爸还没出院,我甩手不干,急的是他们。”


    他说得轻松,可孟临殊知道,像裘氏这样的公司,体量大到一定程度,各个部门董事、旗下各分部子公司之间,都像是一个微型国家,内里盘根错节,勾心斗角的程度,远不是那些普通公司可以相提并论的,裘桓看起来这么轻描淡写就辞职不干了,可他背负的压力,绝对不可能小。


    孟临殊问:“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吗?”


    裘桓总算回过头来,笑着说:“你想到哪去了,咱们家老爷子觉悟高,不搞只有男的能继承家业那一套,只论资排辈,要不是大姐喜欢艺术,这个公司,本就应该是她继承的,我早就管烦了,现在也该大姐头疼了。”


    “盛先生都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什么了?”


    孟临殊没回答,只静静看着他。


    裘桓人高马大,穿的衬衣西裤都是国外量体定制的,价格极为高昂。现在站在贴满小广告的楼道里,手里提着拖把,看起来其实有些滑稽。


    可他看起来倒是挺自得其乐,只是被孟临殊这么看着,才不自然起来:“他说什么你都别当真。那些老东西让我把罪名都推到你头上,说是你勾引我,这不纯纯扯淡吗。要不是我勉强,你肯定理都不想理我,还勾引我,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我这人就算再差劲,可我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闹得厉害,我正好抽身出来,清净一下,也好看看,后面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故弄玄虚。”


    孟临殊还是不说话,裘桓急了:“我说真的,真不是为了你才辞职的,你千万别又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孟临殊终于说:“盛先生什么都没和我说。裘桓,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好骗了?”


    Chapter 50


    裘桓愣了一下, 没想到孟临殊竟然在诈他,而他关心则乱,居然还真的上钩了。


    裘桓感叹道:“我只是没想到, 你这样一个人, 居然也学会骗人了。这算不算近朱者赤?”


    孟临殊呵了一声,淡淡道:“这只能算是近墨者黑。”


    说完,转身就回房间里去了。


    裘桓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又拖了一会儿地, 忽然猛地定在原地。


    原来刚刚孟临殊是在和他开玩笑。


    就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 就要他从背脊开始,像是过了电似的一阵酥麻, 只觉得指头尖都软了。


    孟临殊居然会跟他开玩笑, 虽然是损他的, 可是不是说明,他总算能给孟临殊带来那么一点点的快乐了?


    如果日后回想起来这一天,孟临殊是不是能够在那些不好的回忆里面记得,在这一天,他和裘桓的相处, 也没有那么令人厌恶。


    裘桓站在那里,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垂下头去,捂着脸,许久许久没有动作。


    等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之后, 裘桓把外面的地面收拾干净, 又下楼一趟,将垃圾扔掉, 甚至还顺道在小区门口,给孟临殊买了两袋酸奶当明天的早餐。


    等他回到孟临殊的家里,就看到孟临殊正坐在单人沙发上,认真地翻看剧本。


    头顶的吊灯没开,只开了旁边的一盏落地灯,明黄色的灯光瀑布似的落下来,罩在孟临殊的手上,将那一处牛奶一样洁白的皮肤,渲染出了温润柔软的质感。


    小狗卧在他的膝上,孟临殊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捋过它柔软的毛发,这一幕就像是电影里特意布景出来,格外馨软温情的画面。


    裘桓甚至产生了错觉,自己好像是刚刚从外面下班回来,而孟临殊在等着自己,两个人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关系和过去,就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对情侣。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在孟临殊察觉之前,默默地把打扫用的工具放回原处,又把酸奶放进了冰箱里面,这才和孟临殊说:“外面已经弄干净了。”


    孟临殊“嗯”了一声,没有抬眼,只是将手里的剧本翻了一页:“辛苦了。”


    裘桓不敢自居辛苦,毕竟外面的烂摊子是他和盛少钦一起搞出来的,盛少钦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他却还要在孟临殊面前刷存在感,当然要收拾妥帖才行。


    裘桓迟疑一会儿,和孟临殊说:“我今晚能留下吗?”


    孟临殊没说话,只是又翻了一页,纸张和他的指尖摩挲出沙沙的声响,翻动时发出春雨似的响声。


    这样的沉默或许会让普通人很难堪,可裘桓和孟临殊相处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他的缄默,更甚至能够从孟临殊的沉默里面看出来,既然他没有立刻拂袖而去,就说明这件事有的商量。


    裘桓说:“我也不是故意想打扰你,只是现在,我实在没有地方去了。那群人肯定等着在裘家和医院堵我,市里的酒店也都和他们有关联,想查到我的住址太简单了。也就你这里,他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好直接跑来居民区里。”


    孟临殊终于说:“你会怕被他们找到?”


    他愿意开口,裘桓立刻解释说:“怕倒是不怕,只是他们太难缠……而且我们之前不是提过,这件事后面,肯定有个幕后黑手在针对我们。本来他在暗我们在明,干什么都很被动,现在我退一步,他如果有所图,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等他由暗转明,想要收拾,就简单得多了。”


    “你可以找家便宜的快捷酒店。他们肯定想不到,裘总会去住均价不超过一百的房间。”


    孟临殊还是第一次这么喊他,“裘总”两个字从孟临殊嘴里说出来,明明语气平静淡漠,可裘桓听到,下意识就屏住呼吸,只觉得同样两个字,别人喊了要么谄媚,要么冷硬,唯独孟临殊喊起来,却是格外的好听。


    他品味了一会儿,半天才说:“我没住过那种地方,听说挺多摄像头的。”


    孟临殊冷笑道:“摄像头都是拍情侣的,你一个人住进去怕什么?”


    裘桓说:“虽然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我担心,要是我真被拍了放到网上,老爷子看到还以为我下海了,又被气坏了怎么办?”


    孟临殊:……


    孟临殊:“不知所谓。”


    话毕,站起身来,卷着剧本去了卧室里面。


    裘桓有点忐忑地等了一会儿,就见孟临殊冷着脸又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床被子,胳膊下面夹着一个枕头,重重地扔在了沙发上面。


    裘桓还装作不懂:“这是……这是同意收留我吗?”


    孟临殊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回去,顺手把自己的卧室门给关了起来,咔哒一声落了锁。


    被子也是新的,散发着一股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孟临殊之前搬过来的时候,家具虽然没换,但这种贴身物品都换了新的,买的时候为了方便,特意买的成套的,一套里面两个枕头两条被子,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就算孟临殊很防备他,还特意把卧室门锁了起来,可裘桓还是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他知道,孟临殊不是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心软让他留下。孟临殊愿意让步是因为,哪怕他解释再多,孟临殊还是觉得,他辞职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孟临殊不是一个喜欢亏欠别人的人,哪怕是裘桓的情,他也不想欠。


    裘桓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担心,按照孟临殊这个脾气,如果有个人死皮赖脸地对他好,让他欠下人情债,那孟临殊就算再烦不胜烦,也肯定做不到直接撕破脸皮。


    裘桓自己用这一招,死缠烂打地住了下来,就未雨绸缪地开始担心,也有别人有样学样。


    因为又和裘桓住在一个屋檐下,哪怕隔了一道门,孟临殊仍旧睡得不太好,整晚都在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等第二天闹钟响了起床时,气压就有点低。


    他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冷着脸走了出去。


    拉开门时,孟临殊愣了一下。


    外面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有一看就知道是刚炸好的油条、糖糕,有夹了牛肉煎蛋的三明治,还有热气腾腾的豆浆和牛奶,甚至有一小锅皮蛋瘦肉粥,旁边摆了四色酱菜,琳琅满目,极为喜人。


    孟临殊正在拍戏的时候,早餐反倒吃的要比平常更丰盛,才能扛得住拍摄一整天的消耗。但孟临殊早上起来经常没有胃口,为了保证自己的状态能达到最好,很多时候,他都是硬逼着自己往下吃。


    现在看到满桌的早点,就算是孟临殊再挑食,也能从里面挑出来自己爱吃的东西,而且一份食物的量不算太大,这样孟临殊如果想多吃几种,也不会吃撑。


    这么周全的一餐,哪怕孟临殊有起床气,现在也压了回去。


    厨房里面,裘桓听到声音,端着一杯鲜榨的蔬果汁出来,和孟临殊说:“我算着时间,你差不多现在该醒了,快趁热吃吧。”


    孟临殊在椅子上坐下,沉默地看着满桌的饭菜,问裘桓说:“你准备的?”


    “油条糖糕不是我炸的,我水平还没那么高,别的是。你都尝尝,看喜欢什么,不喜欢的留给我,我待会儿吃。”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没多久,这些东西都不麻烦。”裘桓对着孟临殊笑笑,“你等下,还有个蔬菜沙拉,我拌好给你端出来。”


    孟临殊满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坐在那里,默默地拿了一块三明治吃。


    过了一会儿,裘桓过来和他一起吃饭,还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孟临殊正在喝粥,因为煮的确实挺好喝的,他就没问得出口,裘桓不是说只住一晚,今天不是就该搬走了吗。


    等孟临殊晚上拍戏回来,就看到裘桓不仅是准备好了饭菜,他趁着孟临殊不在家的时候,把整个房间从头到尾都打扫了一遍,整个房间现在甚至呈现出一种闪闪发光的感觉。


    厨房里面不太好用的抽油烟机也被换成了最新款,冰箱换了个进口四开门的,里面塞满了下面农场里送来的各种新鲜蔬果。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角落里,狗窝和鸟笼都擦得亮闪闪的,还特别给鹦鹉准备了一整套的鹦鹉玩具。


    虽然家居摆设都没变,可是整理之后,整个房间看起来都焕然一新。


    裘桓也把他那套衬衣西裤给换下去了,穿着很休闲的浅色纯棉套头衫和长裤,身上还围着一条粉色的小碎花围裙,很有种家庭煮夫的自觉。


    看到孟临殊回来,裘桓立刻出来替他把拖鞋摆好:“饭马上就做好了,水果给你放在茶几上了,你先去吃两块垫垫。”


    孟临殊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心情有点复杂地去卧室里面换了衣服,等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时,孟临殊总算有机会问:“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说给你做晚饭?”裘桓替孟临殊夹了一筷子鱼腹肉,“总得让我也吃一口吧。”


    “裘桓……”


    “临殊,你先听我说。”裘桓抢在孟临殊前面,打断他说,“我知道……我这么做挺一厢情愿,也挺让你为难的,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你每天拍戏那么辛苦,回来自己胡乱吃点东西,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孟临殊说:“这和你没关系。”


    裘桓脸上的笑落下去一点,沉默一会儿,还是笑着说:“我知道。我现在不会那么痴心妄想了,你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不是我做了什么,就能改变的。


    “不怕你知道,我现在对你,还是喜欢得不得了。你让我一个人闷着,说不定我就得闷坏了,又要发疯做出点什么来,可你只要让我看见你,我心里就好受了。我不是想威胁你,我就是请求你,你让我适应适应,说不定过段时间,我自己就放下了呢?”


    孟临殊第一反应就是嘲讽他两句,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居然没把话说出来。


    裘桓还在替他剥虾壳,一边剥,一边自嘲似的说:“我以前也没想过,自己能这么不要脸。可心里难受的时候,我就觉得,面子脸皮也没那么重要的。临殊,你就当行行好,做好事,让我在客厅待着,我保证不打扰你,甚至你看,我还能给你洗衣服做饭。你就把我当做田螺姑娘,不比你请个钟点工要方便得多?”


    孟临殊听他说这些,心里莫名也不太舒服,半天,才闷闷地说:“田螺姑娘总得是个女的吧。”


    裘桓就轻轻地笑了,很好脾气地说:“那我就是田螺家政。”


    孟临殊看他一眼,脸上表情有点微妙,好像被他给逗笑了,但是又不想对着他笑。裘桓心里又甜又酸,真想亲一亲孟临殊的额头。


    等吃完饭,裘桓洗碗的时候,听到孟临殊在客厅说:“你可以睡北边那间卧室。”


    房子不大,还被分成了三室一厅,主卧是孟怀柔以前住的,孟临殊就住了次卧,北边那间本来是给孟佑留的,裘桓昨天睡沙发的时候还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觉得自己才不稀罕住别人住过的屋子。


    可现在听到孟临殊这么说,他差点一个没拿稳,碗就从指尖落了下去,还好他反应快,反手接住了,下意识问孟临殊:“什么?”


    孟临殊盯着电视,当做没听到他的问题,裘桓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晚上,他试探着把杯子和枕头拿去北卧的时候,孟临殊也只是扫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裘桓现在就有一种,在沙漠里快渴死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绝处逢生的惊喜感,就像是人生一下子就有了盼头,差点就要热泪盈眶了。


    门口,孟临殊站在那里,看着他弯腰铺床,忽然问他:“你适应了,真的就能放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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