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这话说的太突然, 孟临殊话一出口就沉默了下去,似乎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


    裘桓铺床的手顿了一下, 第一反应就是想, 怪不得孟临殊愿意留下他,除了想还他的人情之外,原来是真的相信他刚刚说的, 自己在孟临殊身边待的久了, 也许就能放下孟临殊了。


    裘桓其实挺想告诉孟临殊, 让孟临殊别做梦了,他就算是不要裘家, 不当这个裘二少, 也不可能不要孟临殊, 什么放下,更是无稽之谈,纯粹是他说来哄孟临殊的。


    身后的孟临殊还在探究地看着他,裘桓捋平了床单上的褶皱,才含糊地回答说:“也许。”


    “多久?”


    “那谁知道呢。”裘桓嗤笑一声, “我当时一眼就看上你了,放下的时间,怎么也不可能比这个短吧。”


    “我希望你能快点放下。”


    孟临殊的语气,是很少见的平和——


    不是说孟临殊平常说话很粗暴,只是孟临殊每次对着他的时候,都有种焦躁不安, 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 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危机感。


    可现在,面对着裘桓, 孟临殊也能心平气和地说:“裘桓,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能迎来新的生活。”


    门被轻轻地关上,裘桓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窗外吹进来的夜风都很冷了,落在身上,凉浸浸的,裘桓才慢慢地在床边坐下,忽然就很想抽一支烟。


    但这里是孟临殊的家,裘桓不想把这儿弄脏了,所以只好忍着。


    他现在的情绪很糟,因为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欺骗了孟临殊,哪怕这种欺骗并不是一种恶意的,甚至是摇尾乞怜一般的,可欺骗就是欺骗。


    就像是过去,他觉得自己喜欢孟临殊,能给孟临殊最好的,所以哪怕孟临殊不愿意,他也强行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塞到了孟临殊的手上。


    这样的自以为是,让孟临殊痛苦了很久,直到现在,孟临殊终于迎来了新的生活,那是孟临殊期待已久,没有他存在的一种人生。


    这种认知,就像是用很细很锋利的针,一点一点地刺进心脏,开始的时候,只是很细微的疼痛,直到察觉到的时候,那种痛已经深入骨髓,蔓延不绝地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再也无法摆脱。


    裘桓站起身来,看到外面,孟临殊正蹲在那里看狗。


    这个年纪的小狗,就像是小孩子一样,除了吃东西之外,很多时间都在睡觉,孟临殊刚刚大概是逗着它玩了一会儿,现在小狗已经趴在窝里快要睡着了,只有那根小尾巴还时不时地甩一下,缠在孟临殊的手腕上,像是在确认,孟临殊走了没有。


    从裘桓的角度,能看到孟临殊蹲在那里,视线专注地凝视着小狗。


    他的唇便带着一点柔软朦胧的笑容,这要他的整张面庞都呈现出一种温存的神态,就像是一樽雕刻得特别逼真的神像,甚至带着神圣而温柔的气息。


    听到声音,他抬头看了过来,唇边的笑容还没有收起来,撞在裘桓眼里,就好像这个笑容是对着裘桓露出来的一样。


    裘桓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生怕因为自己的靠近,破坏这美好的一幕。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孟临殊微微皱了一下眉,问他:“怎么了?”


    裘桓却忽然踟蹰起来,如果他真的说了,或许孟临殊就会立刻赶他走,而他不说的话,至少还能挽留住这片刻的虚假的温情。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脸色也说不上好看,孟临殊问他:“裘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临殊这个人,真的太好了,他这么体贴,这么温和,裘桓简直想象不出来,自己怎么能把孟临殊逼成那个样子。


    裘桓到底还是说:“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话一出口,裘桓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总算是能顺畅地往下说了:“我刚刚是骗你的。”


    “什么?”


    “我说我可能会放下你,是骗你的。”裘桓慢慢地,很认真地看着孟临殊的眼睛说,“我们裘家人都这样,认准了什么就不回头了。我刚刚是为了留下来,才说的那些话,可我心里……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就算十年二十年,就算是一百年,咱们俩都进棺材了,我肯定也得把墓埋在你旁边。”


    “……”孟临殊说,“裘桓,你觉不觉得,自己有时候举的例子挺吓人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我就是……”裘桓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孟临殊面前,简直是没有做对过一件事情,“我就是不想再勉强你了。”


    “所以呢?”孟临殊问,“我要是让你走的话,你会走吗?”


    裘桓说:“会。”


    犹豫一下,又加了一句,“那我能每天过来给你做饭吗?”


    孟临殊半天没有说话,裘桓还以为自己又把他惹生气了,正在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赔礼道歉,就见孟临殊站起身来,向着他走过来。


    裘桓连忙站直身子,等着孟临殊发火,可孟临殊路过他时,只是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说:“裘桓,我以前没看出来,你有时候说话也挺有意思的。”


    裘桓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孟临殊去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出来,又去厨房准备洗蓝莓,裘桓总算是回过神来,连忙说:“我来洗。”


    孟临殊也没和他抢,等裘桓把蓝莓洗干净了,他就随手抓了一把丢到酸奶里面泡着,和裘桓说:“明天我想喝粥配酱菜,别的都不用准备了。”


    裘桓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追在孟临殊后面问:“只吃这些吗?不然我再给你弄个蟹粉小笼?”


    孟临殊在卧室门口停下脚步,问他说:“裘桓,这样你高兴吗?”


    裘桓其实不知道孟临殊问的问题,到底是在说哪个方面,可他下意识回答:“高兴啊,只要能在你身边,我怎么样都高兴。”


    孟临殊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奇怪,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很费解的东西。


    “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当然,你要是能给我点笑脸,我肯定更高兴。”


    孟临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你不用对我太好,我不喜欢让别人失望。”


    裘桓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把门合上,才小声说:“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本来就不对孟临殊抱有希望了,能在他身边多一天,就多一天偷来的快乐,又怎么会失望呢?-


    后来回忆起来,裘桓总觉得,那段时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孟临殊没再赶他走,裘桓就每天很自觉地待在家里,给孟临殊做饭,打扫房间,照顾鹦鹉和狗。


    鹦鹉是孟临殊自己买的,裘桓没敢染指,顶多是教它说两句话,小狗却是裘桓买回来的,裘桓觉得自己也有一份功劳,所以偷偷给小狗取了名字,叫裘小茸。


    孟临殊本来听他说要给狗取名字,还可有可无的,听了他说要叫裘小茸,孟临殊沉默一会儿,嘲讽他说:“不知道还以为是你生的。”


    裘桓其实也发现了,孟临殊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都不太一样,嘴巴要更毒一点。但是裘桓觉得很高兴,因为孟临殊对待他和别人都不一样,那不就说明他在孟临殊眼里是特别的吗?


    所以孟临殊这么说他也不生气,给裘小茸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玩具,天天带着它下楼遛弯,真把它当儿子一样宠。


    不过家务这种东西,干个一两天还好,干久了就真的有点累了,裘桓虽然愿意伺候孟临殊,不代表他真的犯贱,但他好不容易在孟临殊面前树立了一个勤劳的好形象,肯定不能自己破坏。


    因此在孟临殊眼里,家里每天干干净净,都是裘桓的功劳。为此,孟临殊对裘桓的态度也好了一些,因为知道,能够长时间地进行家务劳动,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只是有一回,孟临殊有东西忘了拿,中途让小助理回来帮他取。


    小助理有他家钥匙,孟临殊也忘了说裘桓在,小助理自己把门打开,就看到屋子里,起码七八个保洁员,正在一丝不苟地打扫卫生,裘桓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耳朵里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吃削好皮的水果,一边漫不经心地把视频那头开会的下属骂得差点哭出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裘桓僵了一下,立刻扯了耳机站起身来,转头看到,进来的不是孟临殊而是小助理。


    两个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不夸张的说,小助理真的觉得裘总好像松了一口气。


    只是小助理还没来得及纳闷,裘总怎么在这儿,裘桓已经又坐了回去,示意小助理先去拿东西。


    等小助理找到东西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保洁员全没了,只留下一尘不染的房间,和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裘桓。


    小助理哪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腿软:“裘总……”


    “你是临殊的助理?”裘桓倒是很温和,笑眯眯问她,“跟着临殊多久了?”


    小助理说:“四年……”


    裘桓其实不是真想听她回答,打断她说:“这么久了,也算是元老。回头我和王明明说一声,让他给你加薪。”


    小助理被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弄得晕晕乎乎的,拿着东西回去的时候还回不过神来,还是王明明问她:“好端端的,裘总怎么想起来给你加薪了?”


    小助理自己也正迷茫着呢:“我也不知道啊。”


    王明明仔仔细细地把她看到的都问了一遍,听完就沉默了。


    小助理看他的脸色,快被吓哭了:“明明哥,裘总不会是想开除我吧?”


    “不是什么大事。”王明明深沉道,“这就是封口费。”


    裘总为了维持自己家庭煮夫的人设,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Chapter 52


    不管裘桓是不是真的自己做的家务, 反正他确实是把孟临殊照顾得不错。


    开始孟临殊还对他保持着戒心,后面大概是看他真的挺老实的,就慢慢放松下来——


    这里是孟临殊真正承认的家, 没有人能在自己的家里还长久地保持警戒状态。


    电影拍完之后, 孟临殊便给自己放了一个假,他待在家里,也没有想过出门逛逛, 用网上的话说, 他其实是一个很宅的人。


    裘桓之前以为, 孟临殊不爱出门,是不喜欢和他出门, 可现在孟临殊明明自由了, 想去哪里裘桓都不会影响他, 可他还是没什么出去的意思。


    每天睡醒了之后,孟临殊就在客厅里看电视,或者拿着手机刷刷微博短视频,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他还会看专业书。


    有一次裘桓给他送水果的时候, 就看到孟临殊坐在那里,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刑法》,裘桓以为他就是瘫着书发呆,和他开玩笑说:“不然去床上睡吧。”


    孟临殊看他一眼,冷冷一笑,把书往前一推, 很娴熟地就把那一页一个字不差地给背下来了。


    裘桓虽然之前查过孟临殊的资料, 知道他是法律专业的高材生,可是没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上, 真的有人会拿背专业书当消遣。


    裘桓怕再这么下去,孟临殊不觉得无聊,他都要憋疯了,让人弄了一套家庭影院过来,还费了好大的功夫,找了孟临殊很喜欢的一个导演的片子。


    那个导演名气不算很大,影片甚至都没正式上映过,裘桓托了裘令懿,让裘令懿的朋友帮忙在国外,总算是从公司里翻出来了母带,拷了拿出来。


    拿到的时候,裘桓特意切好水果,泡好了茶,又提前把沙发也换了一套新的,这才去喊孟临殊出来看电影。


    他折腾的时候,孟临殊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他敲门,半天才过来开门:“干什么?”


    裘桓说:“你上次不是说,想看那谁的电影?我给你弄来了,出来看吧。”


    孟临殊有点不信,走过去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他是真喜欢这个,裘桓没费多少口舌,他就自己在沙发上坐下。


    裘小茸听到声音,立刻哒哒哒地跑过来钻到他怀里,裘桓把茶端过来,拿着遥控器装作很自然地坐下说:“这个导演一共也没拍几部片子,我也来看看有什么好的。”


    孟临殊扫他一眼,淡淡道:“你可能看不懂。”


    裘桓见孟临殊没赶自己走,就心情很好说:“看不懂才要用艺术熏陶一下,再说,不是有你吗,我看不懂的地方你给我讲讲就行。”


    孟临殊懒得理他,刚好电影开始了,裘桓就不说话,只把水果放在孟临殊随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客厅里的灯关了,窗帘也拉上,唯有屏幕上的光,零零落落地透了出来,电影拍得艰深晦涩,与其说是拍给观众看得,更像是导演内心的意识流独白,裘桓只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强撑着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裘桓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电影早就放完了,屏幕上因为太久没有操作,自动切换到了睡眠模式。


    光线微弱,如同梦境,沙发太软,整个人陷在里面像是没了骨头,裘桓睡的有点发懵,转头就看到,旁边的孟临殊歪在那里,居然也睡着了。


    最近不用上镜,孟临殊就没那么注意形象,头发一直没有打理,长得长了,微微垂下来,遮住了一点漂亮的眉目,散落的黑发间,他脸上的肌肤如同雪一样洁白,在昏暗的房间里,几乎像是在发光。


    裘桓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想要靠近他,柔软的沙发受力,向下凹出微妙的弧度,孟临殊原本靠在那里,毫无察觉地向着裘桓的方向歪了过来。


    裘桓连忙接住他,孟临殊微微皱了皱眉,睫毛像是被风吹过似的颤抖一下,像是要醒,裘桓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乱动。


    半晌,孟临殊终于侧了侧头,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地睡去了。


    上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裘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原来和孟临殊有过那样亲密无间的时刻,哪怕那些时刻,对于孟临殊来说是一场噩梦,可在裘桓的心里,却永远将他触碰到孟临殊的每一个瞬间,都永恒地镌刻在记忆之中。


    裘桓低下头去,像是被蛊惑一样,靠近了他的唇,孟临殊的唇上,能嗅得到甜蜜的水果香气,而他的脖颈修长,蜿蜒着很淡的青色的脉络。


    裘桓一次又一次地亲吻过那里,知道那一处肌肤的质感如同柔软光洁的玉石,吮吸时会在上面留下蝴蝶形状的红痕,如果用牙去咬,孟临殊就会不由自主地发出甜美而痛楚的声响,只是回忆起来,就令裘桓一瞬间便硬得发痛。


    如果可以选择,他会握住孟临殊光洁纤细的脚踝,将他修长的腿折起到肩上,毫不留情地啃咬孟临殊柔软的唇瓣,而后侵入孟临殊的每一寸空间。


    他会让孟临殊在自己的怀抱中呜咽,泣不成声地哀求他慢一点轻一点,而后他会亲吻孟临殊湿漉漉的睫毛,捕获纠缠孟临殊的口舌,要孟临殊在自己的每一下动作间颤抖战栗,及至与他一道抵达最高处的盛放。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孟临殊,望着他在自己身边安静地沉睡,那样静谧而放松。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孟临殊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孟临殊吸引,从此为孟临殊着迷,他那时只想要得到孟临殊,想要睡到孟临殊,他的确做到了,他从孟临殊身上,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欢愉。


    可后来,他渐渐不再只满足于此,他想要得到的更多,从孟临殊的身体,再到孟临殊的感情,他都想要掌控,他接受不了孟临殊对别的男人笑,也接受不了孟临殊将他当做不存在。


    他困惑过,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执拗于孟临殊这个人,直到看到孟临殊的痛苦,触摸到孟临殊的灵魂时,裘桓终于醒悟,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孟临殊。


    爱让欲壑难填。


    他爱着孟临殊,由此渴求着孟临殊给予他同样的爱。


    与□□上的高丨潮相比,这一刻的接近,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执着-


    孟临殊醒来的时候,听到厨房里,裘桓做菜的声音。


    青菜下锅一瞬间,发出“刺啦”的声响,饭菜的香味立刻就飘了出来。


    这种气息让孟临殊联想到万家灯火,想到很久的时候,他放学回来,四面的楼上,每一户人家都在做饭,他一直很好奇,回到家里有人在等着自己,究竟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下午久睡之后醒来,整个人都会陷入一种懒怠的状态里面,孟临殊懒洋洋躺在沙发上,许久没有动作。


    怀里的裘小茸甩着尾巴,快乐地在他怀里蹦来蹦去,想要舔他的脸,孟临殊轻轻地笑了笑,把裘小茸放下,终于站起身到厨房门口,问裘桓:“今晚吃什么?”


    “醒了?”裘桓回头看他一眼,“从广东带回来的烧腊,我还蒸了一份豉汁排骨。”


    孟临殊说:“我明天要去参加综艺,早上不用给我准备饭了。”


    裘桓没想到孟临殊会和他说自己的行程,手炖在那里,差点被火燎到。他连忙收回来,装作很随意地说:“要去很久吗?”


    “就在市里面,晚上就回来。”


    “那我今晚给你做几个三明治,你明天拿到保姆车上吃。”


    “随便。”


    裘桓特别喜欢和孟临殊说这些,因为很有种两个人婚后那种家长里短的感觉。


    晚上睡觉前,他不光帮孟临殊做了三明治,还打了一壶豆浆,预定好了时间,等明天孟临殊起来,直接就能拿上走。


    第二天孟临殊不在,裘桓也出门处理了一些公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看看时间来不及做饭,裘桓直接让餐厅把菜给送了过来,没想到进门一看,孟临殊居然也没回来。


    孟临殊拍戏的时候经常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要加班,可现在拍个综艺,怎么也不能按时回来?


    裘桓等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王明明,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王明明半天才把电话接起来,听他问了,支支吾吾说:“是……拍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裘桓立刻就听出不对:“有人刁难他?”


    王明明为难道:“临殊不让说,裘总,您别为难我。”


    孟临殊就是这么个脾气,有什么都不和他说,就算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来照旧也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裘桓最烦他这一点,因为知道,他根本没想过依靠自己。


    电话那边,王明明还在解释,说这边拍摄快要结束了,等回去让孟临殊自己和裘桓说。


    ——毕竟这两位祖宗他一个都招惹不起。


    结果王明明说了半天,只听到裘桓冷冷道:“等着。”


    就“咔”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王明明:……


    这究竟是让谁等着,让他,还是让临殊。


    裘总不会过来,把节目组给砸了吧?


    Chapter 53


    这个节目是半年之前就谈好的, 当时节目组为了蹭热度,特意定在了孟临殊电影杀青之后,原本计划是趁着电影的东风来营销, 所以主要以孟临殊为宣传点, 说的是“影帝首部电影后的首部综艺”。


    这么热火朝天地宣传了几个月,结果就爆出了孟临殊和裘桓的绯闻,还是不太好听的那种, 节目组的微博下面就一直有人在骂, 说节目组一点三观都没有, 为了热度脸都不要了。


    虽然节目组确实是为了热度,但是被这么指着鼻子骂, 肯定会有不满, 不能对着观众, 就只能对着孟临殊了。


    开拍前几天,王明明为了这个事情一直在协商,要不是裘家那边对孟临殊的真实身世没有做出回应,节目组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少爷,说不定宁愿撕破脸皮也要把孟临殊给换下去。


    只是明面上, 节目组倒还是很给孟临殊面子,虽然后面的宣传没有再以孟临殊为主,但确实是给了孟临殊影帝的待遇,孟临殊来接洽的时候,个个也都是笑脸相迎的,所以王明明就没有再追究他们想毁约的责任, 但也在心里偷偷记了一笔, 打算以后有机会,肯定得还回来。


    节目组没出幺蛾子, 出问题的反倒是另外的嘉宾。


    节目号称是请来了六位中国好演员,分别涵盖了老中青三代人,其中孟临殊算是青年组的,虽然因为他的成就,很多时候会让人忽视了他其实才刚刚二十多岁,但他在组里,确实是年龄最小、咖位最大的那个。


    年纪最大那两位老师是一对夫妻,虽然名气不算太大,但是有个诨号,叫“金牌龙套”,说这两位在每一部大制作里面,都能平等地混到一个角色,只要是这个年龄段的角色,就非他们两个人莫属,属于是那种观众可能喊不上他们的真名,但是他们只要一露脸,就能想起来,他们演过什么什么角色。


    和孟临殊同属青年档的另一个叫邵闻,主攻的文艺电影,叫好不叫座,拿过不少小众电影节的奖,这次来这个节目,是想要在观众那里刷个脸熟,也好以后能接一些更赚钱的商业电影。


    他是对孟临殊最热情的一个,因为孟临殊的赛道和他有所重叠,但他没有孟临殊长得那么好,所以反倒两个人能接的角色很不一样,对着孟临殊的人脉,他简直是垂涎欲滴了。


    当时孟临殊一进化妆间,邵闻就立刻站了起来:“孟哥来了。”


    虽然他年纪比孟临殊大,可是娱乐圈论资排辈,他还是得喊孟临殊一声哥。


    孟临殊其实挺不适应娱乐圈这种风气的,但是大家都是这样,他太出淤泥而不染翻到显得特立独行,所以只能当做没听到,也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等坐下之后,邵闻和孟临殊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忽然就小声和孟临殊说:“孟哥,咱们节目里,临时换了个人。”


    能被邵闻这么郑重其事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八卦。


    不过邵闻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卖关子,而是和孟临殊交好,因此不等孟临殊问,就告诉他说:“说是谢亦琛前辈要来。”


    这事儿是节目组昨天刚定下来的,要不是邵闻和纸片人的小秘书是发小,也不能提前知道。


    节目组这一手其实挺恶心人的,知道不能把孟临殊换掉,就要把他压榨干净。


    谢亦琛和孟临殊当时的风波闹得挺大,两个人明显是有矛盾,现在喊来,噱头很足。


    如果节目里,孟临殊的演技更好那就罢了,但是只要谢亦琛稍微压过孟临殊一点,那节目组肯定会直接营销成,当初曲驳换角是有黑幕,谢亦琛果然是屈服于权势之下。这样,节目组就也不用背着三观不正的骂名了。


    这样的事,在圈子里稍微混个一段时间就能想明白,邵闻以为,孟临殊听到会很生气,可孟临殊却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多谢你来给我通风报信。”


    他本来是个看起来很冷淡不好亲近的人,邵闻还以为自己得热脸贴冷屁股,没想到孟临殊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颇有种眼波流转之感,哪怕是还没上妆,可那皮肤瓷白光洁,找不到一点瑕疵,这样静静望人的时候,像是一眼就能望入人的心底。


    邵闻心下忍不住一荡,连忙转开视线,有点局促说:“我也就是怕你没个准备,吃亏了。”


    孟临殊拿出手机,给王明明发了短信,闻言“嗯”了一声:“要不是你说了,我们确实还不知道这件事。等节目结束,改天我请你吃顿饭吧。”


    邵闻就是想和孟临殊搞好关系,闻言立刻道:“好啊,孟哥,这节目一共要拍好几期,咱们俩年纪相近,好好熟悉一下,也好给青年组争口气。”


    他话音刚落,外面“嗤”地响起一声笑来,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又因为声音尖利,音调颇高,因而显得格外的嘲讽:“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


    邵闻闻言,脸色微变,看到来人时,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反倒摆出笑脸来:“云姐,您也来了。”


    孟临殊之前看过资料,除了他之外,节目咖位最大的就是中年组的苏落云。


    她的人生轨迹和孟临殊有些相似,也是出道就顺风顺水地拿了影后,只是拿奖第二年,她在新电影拍摄过程中忽然宣称要退隐结婚,硬是扔下拍了一半的电影,和一名富豪结婚息影了,当时弄得圈子里对她的评价很不好,觉得她丝毫没有艺德。


    后来她和富豪离婚,折腾了好几年,这才重新又出来拍戏,因为演技不错,又放下身段接了电视剧,倒是反响不错,现在明显是由黑转红了。


    不过她的脾气倒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截了当又泼辣,看邵闻对她恭恭敬敬的,就也没刁难邵闻,反倒是上下扫了一眼孟临殊,旋即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所以我说,现在的娱乐圈这么乌烟瘴气,就是一些人,用歪门邪道上位,弄得真的有实力的人,反倒得避让。”


    “不可能所有人都像云姐你一样,演技好人品也好。”谢亦琛落后了半步,站在门口的拐角那里,第一时间很难被屋里的人看到,现在苏落云提到他,他才慢慢地走了过来,仍旧是一直面带微笑,但眼里却多了点意味不明的东西,“云姐你这次上节目,不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德才兼备吗?”


    因为早年的事情,苏落云一直很想重新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现在谢亦琛的话,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闻言忍不住笑道:“还是小谢你嘴甜。”


    谢亦琛这次来,是顶了中年组另一个人的名额,那人没什么背景后台,纯粹靠演技被选了进来,所以谢亦琛抢他的名额,一点都不心虚。


    毕竟,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欺负一个不红的人,和踩死一只蚂蚁,根本没有区别。


    谢亦琛笑了笑,很真诚地说:“我是真心仰慕云姐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苏落云是狂不是蠢,当然分得清谢亦琛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但她就是喜欢别人这么捧着她,况且她和谢亦琛在娱乐圈的生态位又不冲突,所以只要谢亦琛别得罪她,她还是很乐意留着谢亦琛在身边这么巴结着的。


    苏落云视线落在孟临殊身上,等着孟临殊也来恭维自己两句,孟临殊却只淡淡道:“云姐。”


    苏落云本来就对他印象不是很好,觉得他就是个靠着裘家上位的小人而已,现在看他对自己一点都不恭敬,忍不住道:“不敢当,你可是裘三少,我哪配做你的姐。”


    按理说,她这么说了,要是一般的后辈就得诚惶诚恐了,哪怕是真有背景,那也不能得罪了前辈。


    可孟临殊只是说:“您客气了。”


    就没了。


    就没了?!


    苏落云简直不敢置信,现在的新人都这么狂了?要知道,就算是她,拿了影后之后,对上圈里前辈,也总觉得心虚。


    可这个孟临殊,就这么气定神闲的,态度倒是也很有礼貌,可就是让人感觉不出来,他有什么紧张畏惧的情绪。


    苏落云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去自己的专属化妆间了——


    其实一开始,节目组看人下菜碟,只给孟临殊准备了单独的一间化妆间,但苏落云知道以后,硬是逼着经纪人去和节目组闹,虽然后面孟临殊知道了之后,主动退了一步,将化妆间让给了她,可苏落云还是在心里觉得,孟临殊一个后辈居然敢压自己一头,梁子也就是因为这个才结了下来。


    谢亦琛倒是留下了,还和孟临殊状似友善地打招呼说:“好久不见啊小孟,对着前辈,倒是一如既往的态度强硬啊。”


    “谢哥也是一如既往,喜欢跟在别人身边。”孟临殊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咸不淡地说,“这次也带了豆浆来吗?”


    这话要谢亦琛回忆起开机仪式上,曲驳为了孟临殊,对自己当众打脸的情形,哪怕是自恃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这次肯定能把孟临殊给拉下马来,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重重吸了两口才勉强笑道:“你说话倒是比以前风趣了。”


    孟临殊:“是谢哥人逢喜事,听什么都觉得高兴。”


    谢亦琛:……


    他这是高兴的样子吗?


    谢亦琛再维持不住那副笑口常开的样子,也和苏落云一样,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身后邵闻忽然喊他:“谢老师。”


    谢亦琛有些暴躁,却还是回头问:“怎么了?”


    “您不化妆了吗?”邵闻长了张硬汉面孔,皮肤微黑,所以经常演军旅题材,现在对着谢亦琛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也是别样的黑白分明,“除了云姐,咱们都没独立化妆间,马上要上镜了,您是要去哪?”


    谢亦琛:……


    现在拂袖而去,也要看咖位吗?


    Chapter 54


    谢亦琛死死盯着邵闻, 几乎要在他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可邵闻肤色不算白,就算是真的被看得面红耳赤别人也看不出来,更何况他下决心要抱孟临殊大腿, 那和孟临殊明显有冲突的谢亦琛, 不就是他的投名状吗?


    所以邵闻很乖巧地问:“谢老师,是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问得倒是很有礼貌,可配上他一张硬汉脸, 语气就显得格外的阴阳怪气。


    谢亦琛倒也算是能屈能伸, 明明气得不行, 邵闻都以为他要和自己吵起来了,没想到谢亦琛深吸两口气, 脸色居然平静下来, 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回房间里, 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甚至等一会儿到了录制现场的时候,谢亦琛已经在和颜悦色地和老年组的两位前辈寒暄,看到邵闻和孟临殊时,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也笑着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弄得邵闻啧啧称奇, 原来在娱乐圈混,想出人头地,第一个要义就是不能要脸。


    苏落云最后一个到场,谢亦琛看到她,立刻凑了过去,看起来格外殷勤。


    邵闻小声说:“孟哥, 我听说待会儿要抽签决定谁和谁一组比拼, 咱们是都是青年组的分不到一起。”


    果然等节目的PD过来和大家沟通,讲解了一下待会儿节目的基本流程, 说的就是要两两分组,通过一天的时间,排演一出对手戏,到时候会在节目现场播放,彼此之间,即是拍档,又是竞争对手。


    拍摄短片的过程也会被全方位记录下来,可以让观众们看到短片背后的准备工作。


    等节目正式开始录制的时候,主持人介绍完了在场的嘉宾后,就到了抽签环节,按照长幼有序的原则,由老年组的两位老师先抽签。


    霍浙和妻子范淑儿商量了一下,霍浙先上来抽签,抽到了邵闻,笑呵呵说:“小邵,咱们爷俩走吧?”


    邵闻立刻迎上去:“老爷子,您请。”


    俨然一副爷孙好的样子。


    范淑儿一头银发格外优雅,抽到了谢亦琛的名字,谢亦琛和范淑儿问好之后,双手恭敬地搀扶着她往排练室走,却又转头看了一眼。


    现在场中只剩下苏落云和孟临殊两人,虽然两个一个是青年组,一个是中年组,但苏落云保养得当,本就长得明艳动人,着重修饰之后,更是艳光四射,走出去说是二十出头,也并不违和。


    只是两人站在一起,气场却泾渭分明,一个张扬,一个内敛,明明可以说是互补,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火花。


    对这三组演员来说,他们这一组是最有优势的,毕竟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演员,可以选择的戏份就更多,比如经久不衰的爱情戏,这比起别的情感来说,更加容易演出张力。


    只是cp感是很难捉摸的一种东西,就像孟临殊和苏落云,明明两人长得都格外好看,外形上极其相配,可是就是让人联想不到两个人谈恋爱的样子,通俗点说,就是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性丨张力。


    节目组给每个组都准备了几个剧本,因为是第一期,所以由两个人自行选择。


    镜头前面,苏落云脾气也没那么大,和孟临殊商量说:“那两个家庭伦理的挺无聊的,也就这个姐弟和恋人的,还算有点意思。”


    孟临殊说:“我也觉得云姐说的这两个本子,更好发挥一些。”


    苏落云看孟临殊还算配合,微微一笑拍案道:“那就姐弟的这个吧。我可不想和你演恋人,万一真播出去了有人吃醋,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他们拍的时候,两人的经纪人全程跟在外面,苏落云刚刚和孟临殊商量的时候,经纪人还挺欣慰,觉得大小姐总算是学会了好好和人合作了,没想到转头就说出这种话来。


    平常倒也没什么,可现在网上都在传,孟临殊和裘桓闹绯闻,圈子里但凡知道裘家名头的,规避这个话题还来不及,这个小姑奶奶偏偏还迎着雷点就上,这是生怕不得罪人啊。


    经纪人苦笑一声,和王明明说:“王哥,您多担待。”


    王明明皮笑肉不笑说:“你就庆幸,我家这位脾气好吧,要是裘总听到了,不得把这儿拆了。”


    苏落云经纪人怕的就是这个,连连道歉,又保证说自家接到个好本子,正好缺个男一号,可以帮孟临殊引荐一下,王明明这才作罢。


    孟临殊倒是不觉得被冒犯了,因为看出来,苏落云说话就是这样,大概只有在前辈面前,她才会收敛点,在他们这些后辈面前,她就很无所谓,想说什么说什么。


    苏落云选的那个本子是一出民国戏,大概导演组也是为了蹭孟临殊电影的热度,特意设置在这个时期,连装造都参考了电影预告里面孟临殊长发的造型,还特意找曲驳借来了假发套。


    剧情讲的倒是很简单,一对姐弟,弟弟在我党,姐姐明面上是特务,其实是我党卧底,两人相认一起出逃被追上,生死关头,弟弟为了掩护姐姐,所以自愿死在姐姐枪下。


    有冲突有爆发,情绪递进,确实很适合十分钟左右的短剧。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配合得还算不错,毕竟一个影帝一个影后,这么简单的情绪都演不好的话,也就不用混了,彩排了两遍就准备去实地拍摄了。


    他们速度太快,别的组连台词都没顺完,节目组连忙让PD过去暗示,两个人需要给出一点波折来,不然后期不好剪辑,没看点。


    节目组也是一番好意,生怕这两位咖位最大的,剪的无聊节目反响不好后不满意,所以才来提醒的。


    本来苏落云都坐在那里开始喝茶了,闻言呵呵一笑:“我也觉得太顺了不好玩。不然这样吧,我们俩逃跑的时候,给临殊加点戏份,比如临殊为了保护我,自己落水了,给他多点高光嘛。”


    节目组听了,虽然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但是又怕孟临殊不同意,毕竟现在天气虽然没那么冷了,但落在水里,还是挺凉的。


    苏落云看节目组不说可以还是不行,索性直接问孟临殊:“你觉得呢?”


    她说的这个提议,其实有点刁难人了,按照孟临殊的咖位,是可以拒绝的,但要是剪辑出来,说不定会被观众觉得是耍大牌。


    所以孟临殊只是说:“可以试试。”


    苏落云最烦他这副游刃有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搞得好像是他高人一等,明明苏落云才是前辈,他不过来巴结着自己,那么清高,要不是有裘家护着,怎么在圈子里混?苏落云自己当年就差点被关系户给挤下去,所以连带着孟临殊也一起讨厌。


    外面经纪人擦了一把冷汗,尴尬道:“这……落云也是为了节目效果。”


    王明明呵呵一声,懒得搭理他,直接转头去找节目组。既然孟临殊那边已经答应下来,这件事就不能改了,那王明明只能监督节目组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免得落水的时候出问题。


    两个人现场改了一下剧本,又花了半个多小时顺了顺台词,这个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太阳是一天里面最热烈的时候,湖水也晒得微微发热,算是人体比较舒服的温度,现在去拍的话刚好。


    但是苏落云反倒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说:“咱们先彩排一下吧,排练好了,到了湖边一步到位,也免得你一遍遍落水了。”


    她这样子,一看就是要出幺蛾子,外面最了解她的经纪人心如死灰,孟临殊面色不变,只淡淡道:“好。”


    明明刚刚排练的还很顺利,台词到走位,两个人都是一遍就过,第二遍的时候已经驾轻就熟。


    可这一次,苏落云却忽然变了个人,不光台词总是记错,连走位都走得乱七八糟,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在镜头面前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一到下午记性不好,毕竟年纪大了嘛,大家原谅我吧。”


    说实话,她故意放软语气,这么顶着一张极为漂亮冷艳的脸冲着镜头撒娇,格外有反差感,现在的观众就吃这一套。


    节目组还以为她是为了“波折”故意这么演的,还乐呵呵地对着她拍。


    可是等到傍晚六七点的时候,她还没把台词全记下来,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她是故意的了。


    太阳一落山,温度立刻低下去,湖是露天的,没有太阳照耀,本来还带温度的水立刻就冷了下去,而且还有夜风,现在入水,绝对比下午的时候要受罪很多,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冻感冒了。


    外面王明明早就和节目组抗议了好几次,节目组总算提示苏落云说:“苏老师,别的组已经去现场拍摄了,要不咱们也走吧?”


    苏落云却还是说:“可我觉得,我们俩还是没有排练到最好的效果。”


    节目组说:“老师,我觉得咱们已经很好了,台词走位,不都记住了吗?”


    苏落云挑眼看向孟临殊,却完全看不到他一点情绪的波动,就好像苏落云的刻意刁难根本不算什么。


    苏落云在心底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说:“那好吧,咱们走吧。”


    节目组被王明明骂了半天,听苏落云这么说,简直感激涕零了,连忙带着两人往外走。


    因为苏落云的提议,原定离得很近的拍摄地点不能用了,节目组临时找到了五公里外的公园,正好有个很大的湖,现在孟临殊和苏落云各自坐上保姆车,王明明立刻和孟临殊说:“待会儿先不要拍,我去和导演商量一下,能不能别下水。”


    现在苏落云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整孟临殊,如果孟临殊下水,绝对不是一次就能通过的,这么冷的天,绝对要出问题。


    排练一下午,每次都要情绪饱满,高丨潮部分两个人还要抱头痛哭,孟临殊眼睛有点红,拿了眼药水仰头滴进去。


    他闭着眼睛靠在那里,闻言只问:“苏落云说要下水的素材已经拍了,我们又排练了一下午,如果我真不下水,你信不信明天,全网就是我耍大牌的新闻。”


    王明明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担心孟临殊身体受不了,孟临殊却转而问起另一件事:“裘桓打电话过来没有?”


    王明明说:“还没。”


    “他要是打电话来问,告诉他,我的事不许他插手。”


    王明明皱眉道:“别的事就算了,这件事真的不用裘总帮忙吗?不说那个苏落云,就节目组的态度,真和他们计较,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孟临殊睁开眼睛,看向王明明:“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什么都要靠裘桓才能处理,那我和网上骂的那些话有什么区别?”


    王明明不说话了,半晌,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等到了现场,苏落云那边又出事了。


    她一直在保姆车里不肯下来,经纪人满头大汗地解释说:“落云其实一直身体不太好,今天排练一天太累,现在刚吃完药,得休息一会儿。”


    王明明冷笑道:“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来参加节目,诚心耽误别人时间?”


    苏落云经纪人自知理亏,只是和大家道歉,就这么又僵持了大半个小时,苏落云总算姗姗来迟,愿意从车上下来。


    此时已经接近九点,夜风阵阵,拂过水面,荡开泠泠涟漪,只是站在湖边,就能感觉到冰冷的水汽扑倒脸上。湖边架设好了机器,为了赶节目拍摄周期,必须今晚拍完,甚至还调来了高倍数的探照大灯,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苏落云穿着一身制服,外面还裹了件大衣,下了车笑盈盈和孟临殊说:“临殊,不好意思,我刚刚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会儿。”


    她面上容光焕发,可硬是这样说,周围人也只能附和说:“云姐辛苦了。”


    苏落云勾唇一笑,也不再和孟临殊说话,问导演:“能开始拍了吗?这么晚了,等拍完,我请大家吃宵夜。”


    就好像拖延到这么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临殊也已经画好了妆,导演看看他,又看看苏落云,到底没敢掺合进他们俩的事里面,咳了一声说:“我们先把其他戏份拍完,最后拍落水的。唉,其实晚上也好,月黑风高的,一看就很适合杀人放火。”


    他这笑话说得太冷,现场一个笑的都没有。导演尴尬地摸摸胡子,宣布开拍。


    要说给这两个影帝影后导戏是真舒服,导演根本不需要动什么嘴皮子,孟临殊和苏落云两个人,自己就把什么都顾忌到了,走位、台词、感情,两个人遇强则强,演得火花四溅,情绪特别到位。


    弄得导演甚至有种错觉,自己不是在拍一个综艺节目的小短剧,而是拍的正儿八经的大电影,还是大投资大制作那种。


    前面的镜头几乎都是一遍就过了,顺利得让导演放松了警惕,还夸了一句:“咱们虽然开始的慢,但是进度快,听说别的组,早就开拍了,现在还没拍完呢。”


    当然,导演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这句话说得太早了。


    到了要下水的片段,节目组问孟临殊:“需不需要上替身?”


    听起来是好意,但实际上是挖坑,效果和孟临殊拒绝下水一样,绝对会在剪辑里被放大一百倍,成为黑点。


    孟临殊正要说话,就听到后面有人说:“下水?下什么水?”


    孟临殊皱了一下眉,回过头去,看到裘桓正脸色很差地站在那里,身边陪着的王明明冷汗涟涟,正小声解释说:“临殊这个角色,需要下水。”


    裘桓冷冷问:“怎么大半夜拍这个,把演员冻坏了怎么办?”


    导演看到他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认出裘桓到底是谁——主要是裘桓平常一直西装革履,又从者如云,看起来模糊了年龄,特别冷峻肃穆,难以接近,让人时常忘了,他也只是才二十多岁。


    今天来得太急,裘桓穿的还是在家那一套休闲装,只是在外面多加了一条风衣,就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也让人敢正眼看他,发现原来他其实是一个极为年轻英俊的人。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小声耳语两句,导演立刻跳了起来:“这个,剧本是这样写的,临殊也同意了。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别的组也都在加班加点地拍摄……”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组加班到现在,也不算是特殊。


    裘桓视线扫过,落在另一侧的孟临殊身上,冷冷风中,他长发被风吹动,因为衣衫单薄,在巨大雪亮的灯光下,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一种虚幻一般冰冷苍白的颜色,可这样的白,越发显出他瞳仁的黑,如同两丸黑色的水银,极其的干净剔透。


    裘桓看多了他在家里休闲随意的样子,猛地看到他这样的模样,一时间有些走神,倒把剩下的话给忘了。


    旁边导演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裘桓看他一眼,导演连忙闭上嘴,裘桓这才和王明明低声说:“让他过来找我。”


    说完,自己就转身先走了。


    王明明本来以为,以裘桓的性格,火气上来,会直接拉着孟临殊就走,没想到他居然还知道克制,要自己去喊孟临殊。


    王明明在心里谢天谢地,也顾不上别人的视线了,冲过去和孟临殊说:“裘总有话要和你说。”


    又压低声音:“我看裘总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你快去哄两句。”


    孟临殊皱了皱眉,明显很不乐意的样子,王明明求爷爷告奶奶,推着他硬是把他给推走了。


    导演见裘桓和孟临殊都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大家先休息一会儿。”


    苏落云呵呵笑了两声,不阴不阳道:“说不定这一休息,咱们就不用拍了。裘总还真是护短啊,这是一点亏都不想临殊吃。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命,也不用现在又出来拍戏了。”


    谁不知道她复出是因为离婚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孟临殊和裘桓的绯闻是真的,裘桓这是护老婆来了。


    她敢说,导演也不敢应,打个哈哈就敷衍了过去。


    裘桓站在保姆车前面等着,看到孟临殊过来,立刻就问他说:“你被人欺负了?”


    孟临殊说:“没有。”


    “没有这么冷的天让你下水,孟临殊,你出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我是吧?”裘桓不由分说地把外套裹在孟临殊身上,抓着他的手腕,只觉得触手冰凉,忍不住就把孟临殊的手裹在掌心里面,想要替他暖热了,“跟我回去,这节目不拍了。”


    他一路赶过来,车子开得飞快,速度飚到最高,一个小时的路程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那种速度开久了,心脏跳动都会跟着加快,连带着掌心也是热的。


    温暖的掌心贴在肌肤上,立刻就让被风吹冷了的手腕微微升温,舒服的触感要孟临殊第一时间没有推开他。


    只是听到他说这种话,孟临殊却猛地将手抽了出来,语调淡淡说:“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命令我做这件事?”


    裘桓很警觉,立刻道:“我没有命令你。”


    “那就是和我商量?”


    裘桓听出他口气不对,放缓语调解释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没想着强逼你和我走。我就是心疼,怕你这么冷的天下水,再冻生病了怎么办?”


    孟临殊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裘桓一愣:“那你呢?”


    “既然你是和我商量,那我应该也有拒绝的权力。”孟临殊将外套还给他,“裘桓,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你不能永远把我看做需要保护的对象。”


    说到这里,裘桓已经听出来了,今天这个水,孟临殊是肯定要下了。


    他有点暴躁,却还是压着火气:“我为什么不能永远保护你?我既然有这个能力,我就可以一直护着你,不让你被人欺负。这有错吗?”


    最后一句话,问的还带了点委屈,裘桓确实觉得,自己是为了孟临殊好,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把自己以为的好,强加给孟临殊,这种明明觉得自己是对的却还要忍让的感觉,哪怕是裘桓,也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孟临殊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笑了一下,只是四面太黑,这个笑也稍纵即逝,像是流星一样,只是闪了一下,就落了下去,裘桓甚至无法判断,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因为孟临殊又是一脸平静地说:“你说的没错。或许有人需要你的保护,但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这句话一说出来,裘桓的呼吸都停了一下。


    一瞬间,巨大的挫败感就涌了上来,就好像是自己想要捧在手掌心里的人,指着鼻子说自己自作多情。


    裘桓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下一句话来,因为觉得,说什么好像对于孟临殊来说,都只是一种困扰。


    许久,裘桓终于说:“那……那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我差点又要犯老毛病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


    孟临殊又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往湖边走去。


    孟临殊虽然说得很轻描淡写,但裘桓站在原地,只觉得风特别冷,吹得他有点站不住,浑身一下子没了温度,只能默默地看着孟临殊,从自己的面前越走越远……


    前面的孟临殊忽然回过头来,像是随口一样,很平淡地和他说:“你好像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裘桓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孟临殊,孟临殊却已经又转过身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就好像那一句话,只是裘桓听错了。


    Chapter 55


    裘桓站在原地很久, 都不敢相信,刚刚那句话,真的是孟临殊说的。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枚子弹, 一下子就打进了裘桓的心底里, 要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根本就是在做梦。


    可什么样的梦, 才能让他梦到孟临殊对他说,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王明明过来的时候, 就看到裘桓站在那里,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许久, 竟然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幸福的感觉,要王明明一时居然不敢去打扰他。


    不过裘桓自己已经回过神来,一点都没有被王明明撞见自己傻笑而尴尬的意思,很从容地问王明明:“怎么了?”


    王明明不知道裘桓刚刚和孟临殊交流的怎么样,可看孟临殊还是去拍了落水戏, 就知道孟临殊肯定是没听裘桓的,王明明本来是来灭火的,可是裘桓这个表现,又让他不太确定了。


    所以王明明只能试探着说:“临殊他……去拍落水戏了。”


    裘桓闻言,虽然皱了一下眉,却还是说:“哦, 他想拍就让他拍吧, 你们去准备好姜汤和暖炉,别让他上来之后吹冷风着凉了。”


    王明明没想到裘桓真的说放手就放手了, 明明刚刚来的时候还气势汹汹,现在怎么就随孟临殊去了?


    这不科学啊!


    王明明没敢在裘桓面前问出来,应了一声,却听裘桓又问:“落水戏是谁安排的?”


    王明明一个激灵,知道戏肉来了,裘桓虽然管不了孟临殊,但是收拾给孟临殊找麻烦的人,那不是手拿把掐?


    王明明连忙先表态:“节目开拍之前我就审过了,剧本里绝对没有这个情节!这是苏落云临时加的。”


    裘桓沉吟片刻,嗤笑一声:“她?胆子倒是够大。之前徐传民和她结婚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徐传民又找了更年轻的和她离婚,她又出来搅风搅雨了?”


    一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豪门秘闻的王明明:!


    裘总,原来你是这么八卦的一个裘总。


    裘桓其实只是记性好,偶然听别人提过,就记下来了,现在将人和传闻对上号,随手掏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湖边,孟临殊和苏落云已经站好了站位,两个人刚刚拍的是逃亡途中,发现彼此原来是志同道合的同志,而非是对立的仇人,姐弟两人相拥而泣,本想一起奔向幸福的明天,可惜到底被追兵追上,弟弟为了掩护姐姐,自愿赴死。


    现在要拍的则是弟弟中枪后因为冲击力,落入了湖中,算是全片的大高丨潮,因此格外考验孟临殊的演技。


    苏落云把裹着的外套脱了,穿着一身戏服,趁着还没正式开拍,笑盈盈和孟临殊说:“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孟临殊说:“戏还没拍完,我怎么能临阵脱逃?”


    苏落云还想要嘲讽两句,导演已经及时道:“各部门准备,倒计时马上开始了啊。”


    苏落云闭了嘴,略微合上眼睛,听到场记打了响板,再抬起眼时,眼底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颤抖着抬起手来,将枪口对准了面前的青年。


    青年背对着月光,身后是一池瑟瑟的湖光,那一双眼睛冷而流丽,清澈地凝视着她,似是要对她说尽万语千言。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追兵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得到窸窣的脚步声,再拖延下去,两个人势必都要被抓捕回去。


    只有她开了枪,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杀了这个……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才能戴罪立功,重新得到器重和赏识,也才能够像一枚钉子一样深深嵌在敌方内部,以待有朝一日,为同志们传送重要的信息。


    国家危亡面前,再无个人生死,牺牲是那么轻飘飘的一个字眼,落在自己身上,却重如泰山。


    可她明白,再难的事,也要有人去做,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背负着屠戮血亲的罪责,那她宁愿是自己。


    只是她的弟弟,那样年轻,那样英俊,他们相认不过短短数刻,刚刚彼此倾诉了理想,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这些年过得如何。


    手指扣在扳机上,颤抖得不成样子。月白风清,远处风移影动,面前的青年长身玉立,哪怕这样狼狈的时刻,仍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姐姐。”青年很低很低地喊她,语气中满满,皆是满足,“我真的很开心,知道你没有背叛祖国,没有背叛我们最初的理想。所以,我请求你,为了祖国的明天,动手吧。”


    眼泪终于汹涌地滚落,她深吸了一口气,重重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刺耳地撕破黑夜,子弹穿透青年的胸膛,贯穿他,巨大的冲击力,要他向后仰去,重重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镜头推进,能够照见他的面上,犹自带着欣喜满足的笑容。


    这一路,他永不孤独,因为知道,有无数志同道合之人,正沿着前路,永不回头。


    ……太感人了,太精彩了!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看着苏落云和孟临殊的表演,简直要感动地落下泪来。


    他就是个拍综艺的,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幸能够拍下这么精彩的片段!


    导演还在想入非非,这段短剧放出来,会给他带来多少的赞誉,却见镜头后,泪流满面的苏落云突然扑到湖边,伸手抓住孟临殊的衣角,痛哭失声道:“弟弟!你带姐姐一起走吧!”


    声音尖利,极有穿透力,连带着公园附近高楼上的声控灯,都被这一嗓子惊得一起凉了起来,拍摄孟临殊的镜头,也被她强势入镜,挡去了大半。


    导演:?


    不是,剧本里没这一出啊!


    这里确实马上要拍苏落云,可明明是要拍她在岸上静静垂泪,而后坚强地擦干眼泪,迎向追兵,而不是突然哭哭啼啼搞什么苦情戏。


    导演黑着脸喊:“卡!”


    实在没忍住,问苏落云:“这是在干什么!”


    苏落云哭得抽抽噎噎,柔弱道:“对不起导演,我实在没有控制住自己,临殊演得太好了,我一时抽离不出情绪,下意识就扑过去了。咱们再拍一次,这次,我肯定好好表演。”


    她哭成这样,导演倒也不好批评她乱改剧本了,况且演员入戏这是好事,就算是后期放出这一段,观众大概也只会觉得,苏落云是真情流露,这不也衬托得孟临殊表演得好吗?


    于情于理,导演都不好说什么,所以哪怕知道,苏落云这是故意的,却也没办法和她一般见识。


    她又不用下水,在岸上多拍几次没什么,可孟临殊却实实在在地落了下去,现在浑身湿透,被捞出来之后裹着厚厚的外套站在那里,一群人正拿着暖炉围着他,可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就被冻得脸色青白,月光下面看上去,显得格外摇摇欲坠,让人忍不住就担心,他会不会坚持不住。


    导演头痛,本来刚刚孟临殊和裘桓去一边说话的时候,导演就接到上级电话,被骂得狗血淋头,中心思想就是他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惹孟临殊,现在好了,被裘桓知道了,大家都要完蛋了!让导演自己想办法,务必让孟临殊感受到节目组的温暖,不和他们计较,否则别说导演,整个节目组都要去喝西北风!


    节目组本以为裘家不会再当孟临殊的靠山了,结果裘桓就亲自跑过来,打脸了所有狗眼看人低的人,现在更是一通电话,就让正灯红酒绿的节目组高层统统坐立难安,现在正拼命赶过来。


    孟临殊在裘桓心里、在整个裘家的地位,可见一斑。


    这么举足轻重的一位祖宗,因为苏落云的突然加戏,什么意见都没提乖乖就去落水,已经很有职业道德了,要是一遍过了也就算了,苏落云这明显是想要找麻烦,让孟临殊多落几遍水啊!


    导演痛苦地锤了锤额头,看苏落云一脸无辜的样子,只好问孟临殊:“还能坚持吗?要是不行的话,刚刚的镜头剪一剪也能用。”


    “不用了导演,既然拍了,我们就精益求精,一定要拍好。”孟临殊喝了热姜茶,看起来唇上总算恢复了一点血色,哪怕是苏落云这么刁难他,他居然也没有动怒,反倒很通情达理说,“再拍一遍吧,我想云姐,这次应该不会这么……入戏了。”


    说到“入戏”两个字,他微妙地停顿一下,虽然语气里没什么起伏,但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里面的嘲讽之意。


    苏落云本来前面听孟临殊同意再拍一次,以为他是终于向自己妥协了,可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分明对自己还是一样的不恭不敬。


    苏落云忍不住就冷哼一声,旁边导演眼疾手快,立刻打断她:“既然临殊这么说了,那咱们就继续吧。唉,临殊真是太敬业了啊!”


    本来导演被上面骂了半天,心里就委屈得不行,现在看孟临殊这么通情达理,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又怎么会坐视苏落云挤兑他。


    连同整个剧组,都此起彼伏的“孟哥太敬业了”、“影帝就是不一样啊,实至名归爱岗敬业”、“演得好,脾气还这么好,爱了爱了”的吹捧之声。


    苏落云:……


    苏落云没再说什么,却在心里又给孟临殊记了一笔,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再找个什么借口,让孟临殊再落一次水了。


    因为前面的戏份拍得不错,所以不用重新拍摄了,只要把她开枪,孟临殊落水的部分重拍就好。


    孟临殊换好衣服补好妆之后,两个人重新站回湖边。


    苏落云举枪对准了孟临殊,因为镜头都在孟临殊那里,所以苏落云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容。


    她其实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只是教育一下后辈而已,一个年轻小伙子,难道连落水都受不了吗?


    ——不得不说,她能和谢亦琛关系不错,是有原因的,两个人都格外喜欢在后辈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信,并且都很喜欢借着演戏,来折腾敲打后辈。


    苏落云扣下扳机,看着孟临殊中枪,如同刚刚一样向后倒去。


    她漫不经心地想:这么折腾个两三次也就差不多了,再多的话,说不定真要生病了……


    却见下落中的孟临殊,忽然向着她伸出手来,反手“啪”地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腕。


    巨大的拉力下,苏落云根本无法反抗,就这么被孟临殊拉着,一起落入湖中。


    两人一起落水的冲击力,远比一个人要大得多,一时之间水花四溅,现场鸦雀无声。


    导演愣住,旋即尖叫:“我靠!救人啊!”


    却见一道身影,在他的话音落地前,已经纵身一跃,跳入了湖中。


    Chapter 56


    湖不算太深, 但能让一个人漂浮起来,肯定也不是特别浅,尤其是在漆黑的夜色里面, 水面是一种凝固一般漆黑的质地, 哪怕是巨大的探照灯打在上面,也只在水波中映出无数反光的雪白纹路,却看不到底下的具体样子。


    在所有人胆战心惊的注视里, 哗啦一声, 裘桓打横抱着孟临殊破水而出, 向着岸上走来。


    他太高,湖水只到他的腰部, 抱着身高一米八多的孟临殊, 看起来居然格外轻松。


    在他们身后, 苏落云挣扎着浮出水面——


    刚刚裘桓下去抱孟临殊的时候,顺手拉了她一把,不然她现在还沉在底下冒不出头来。


    工作人员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水,帮忙把苏落云也捞了出来。


    刚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苏落云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准备的机会,孟临殊是背对着水面倒了下去,她却是正对着被拉下去的,整张脸都被水泡了,脸上的妆全花了。


    眼线笔虽说是防水的,可在这样泼天盖地的洗礼下, 往下淌出了黑色的水痕, 假睫毛也飞了一半,勉强粘在眼皮上, 连带着满头长发,被水泡湿了贴在脸上,看起来极为狼狈。


    苏落云被冻得瑟瑟发抖,只觉得湖水冰凉刺骨,又惊又冷之下,上了岸也半天说不出话来。


    导演迎过来,看了看她,见她没出什么大事,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孟临殊说:“这是怎么搞的?”


    孟临殊被裘桓抱在怀中,挣扎了一下想下来,可裘桓的手揽在腰上,像是钢铁似的,丝毫没有松开的打算。


    孟临殊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他争执,只好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尽力忽视了裘桓越收越紧不太老实的手指,若无其事地说:“对不起导演,我没有控制好自己,刚刚云姐演得太好了,我一时抽离不出情绪,下意识就向着云姐伸了手,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把云姐给拉下去了。”


    导演:……


    苏落云:……


    这话好熟悉,好像和刚刚苏落云/她的说辞一模一样。


    苏落云本来正裹着毯子哆哆嗦嗦地喝热姜茶,闻言大怒道:“胡说!什么不小心把我拉下去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孟临殊刚要说话,裘桓却忽然把他的头往自己怀中一按,冷冷道:“本来拍一遍就好的事情,非要重来一次。我们临殊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你们还要逼着他说话?你自己刚刚情不自禁、情难自已,不按剧本临场发挥,难道别人就不能有样学样了?”


    孟临殊被他突然按在怀里,要说的话就说不出来,轻轻咳了两声,裘桓立刻道:“节目开拍前签的合同,可是要保障嘉宾的个人健康,并不包括下水这一项。临殊敬业,才答应了你们,不是你们得寸进尺的理由!”


    他这架势,好像孟临殊是琉璃做的,一不小心就要碎了。


    这样的借题发挥,苏落云更加生气,哪怕是碍于裘桓的面子,却还是冷嘲热讽说:“他身体不好有人护着,我们可没有裘总这样的后台,时时刻刻保驾护航。”


    苏落云的经纪人在旁边,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被吓死,一瞬间脸比苏落云还惨白一片,视死如归地向着裘桓说:“裘总……落云她不是这个意思……”


    裘桓看了苏落云一眼,他明明浑身也湿透了,可抱着孟临殊站在那里,身材高大,浑身的压迫感极强,冷硬的气场如有实质一般,要苏落云竟然不敢和他对视,有些慌乱地转开视线。


    吓唬一个女人,对裘桓来说没什么意思,他只是语调淡淡道:“看来徐传民真是把你宠坏了。”


    同一时刻,她的助理从人群外挤了进来,拿着手机小声说:“云姐,您的电话。”


    苏落云总算找到机会,撒气道:“什么电话,非要这个时候给我!”


    助理快被她吓哭了,还是坚持说:“是……是徐总的电话。”


    苏落云猛地一僵,甚至不敢走去人少的地方再接电话,立刻就把手机拿了过来,接通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喂?”


    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因为声音太大,哪怕是周围的人,也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头徐传民暴跳如雷的声音。


    一直都趾高气昂的苏落云,这个时候却没了刚刚的跋扈,被骂得面红耳赤也不敢还嘴。


    许久,电话终于挂断,旁边已经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哪怕低着头,苏落云也能感觉到,围在旁边的工作人员那好奇探究的目光。


    这让她的面颊像是火烧起来一样,连眼睛里都酸涩至极,隐隐有泪光闪动,看起来可怜至极。


    虽然她确实是刁难了孟临殊,可美人含泪,仍让周围的人觉得有点不忍心,她却丝毫没敢再像刚刚一样桀骜,只是四下看了看,却没看到裘桓的身影。


    反倒是王明明笑眯眯站在那里:“裘总说,您有什么话和我说就行。”


    苏落云怎么不知道,这就是裘桓故意羞辱她的,可她还是忍着羞耻,柔声道:“王哥,麻烦你替我和临殊说一声,今天我不该这样刁难他……”


    这对于苏落云,实在是太耻辱了,毕竟她是一个把前辈后辈,上下尊卑看得很重的人,现在对着被她看不起的孟临殊道歉


    ——尤其是孟临殊根本不在,她甚至是在向着一个经纪人道歉,这简直比当面给她一巴掌还让她痛苦。


    可一想到刚刚徐传民说的话,苏落云只能艰难地说:“我错了,我要和临殊说声对不起。”


    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这可比刚刚演戏的时候掉的眼泪,还要真情实感多了。


    王明明却还是微笑的表情:“好的云姐,我一定会传达的。”


    这个时候,喊她“云姐”简直像是火上浇油,有一种极为嘲讽的感觉。


    苏落云再也忍不下去,转头哽咽着匆匆回了保姆车。只留下身后,经纪人汗流浃背地和王明明赔笑说:“王哥,你真的真的,一定要帮我们和裘总解释一下,落云她就是这么个冲动的性子,脾气来了不管不顾的。我以后一定好好教育她。”


    王明明只淡淡道:“云姐是前辈,我们临殊这样的后辈,是该多加忍让。”


    苏落云经纪人腿一软简直要给他跪了,王明明却很端得住,又去和导演道歉,又让小助理把刚刚买来的宵夜分发给工作人员。


    都是圈子里混的,大家也都知情识趣,导演就立刻表示,今天的素材拍够了,绝对可以剪出完美的片子来,大家可以收工不拍了。


    王明明这才语重心长地和苏落云经纪人说:“这人嘛,路走得太顺,就难免要心高气傲,就算我们今天忍了她,难免改日,她不遇上更难缠的,到时候,可不是这么简简单单道个歉,就能敷衍过去的了。”


    苏落云经纪人心道,乖乖,除了你家主子和裘总,这圈子里还有更难缠的吗?


    嘴上还是把好话当不要钱似的说,总算哄得王明明通体舒畅放过了他们。


    等王明明高高兴兴打算找孟临殊,把刚刚的一幕复述一遍解解气,就看小助理守在保姆车边,正抱着个保温杯喝热奶茶。


    王明明:“你在这儿干嘛,怎么不进去?”


    小助理喝着裘桓花钱买的奶茶,忠心耿耿道:“裘总和临殊哥在里面驱寒呢,让我在这儿守着,别让人进去打扰他们。”


    王明明:?


    驱寒?怎么驱寒?不会是那种两个人脱光了抱在一起的驱寒吧?!


    保姆车上,裘桓正把装着姜茶的保温杯递到孟临殊嘴边,看他不喝,挑了挑眉,笑着说:“我知道这个辣,你不爱喝,这不是让人放了糖吗?真不喝的话,不然我嘴对嘴喂你?”


    孟临殊冷冷看着他,裘桓连忙道:“开玩笑的。放心,你不开口的话,我现在一根指头都不会碰你——刚刚不算啊,我那是关心则乱,急着救你,总不能算是占你便宜吧?”


    孟临殊又想起刚刚被他当众按在怀里的样子,耳尖微微发红,到底还是接过姜茶,喝药似的皱着眉喝了一大口,老姜特有的辛辣气息入口便猛冲过来,孟临殊呛咳两声,将保温杯还给裘桓。


    裘桓一点都不嫌弃,就着他刚刚喝过的地方,自己也喝了一口姜茶。


    孟临殊看着他仍旧湿漉漉的发丝,沉默一会儿,开口说:“刚刚你不该下来,我有分寸,不会出事。”


    “我知道。”裘桓说,“我相信你有分寸会保证自己的安全,可我也实在受不了,就看着你泡在水里,自己却只能在岸边等着。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活?”


    孟临殊皱了皱眉,不是很想听他说这样的话,裘桓看出来了,就也换了个话题:“那个苏落云,倒是会狐假虎威,你知道徐传民为什么和她离婚?”


    孟临殊说:“不感兴趣。”


    裘桓当做没听到,继续说:“她在拉斯维加斯赌博,输了几千万进去,不但把自己这些年赚的钱都给输光了,连带着徐传民送给她的传家宝项链,也给压了进去。徐传民气得半死,把她赎回来之后就和她离婚了。


    “不过他为人还算讲情面,还替苏落云把钱还了,但是那串传家宝项链,必须要苏落云自己花钱赎回来。现在苏落云不但欠了他金钱和人情,更是怕他把自己滥赌的事说出来,也算是被捏住了七寸。”


    孟临殊问:“你给徐传民打电话了?”


    “是啊,上个月我们还在酒会见过,现在随口聊两句而已。”裘桓一看他这样问,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你觉得我不该打这个电话?”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摸摸鼻子,低声道歉说:“我也是一时冲动,看她这么欺负你,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下次一定不会了。”


    看孟临殊还是不说话,裘桓有点急:“我下次肯定不插手你的事了,你看,我这次起码没让人把公园的电给断了啊。”


    孟临殊终于徐徐道:“我没有那么不知好歹,也没生气。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一直在向我道歉。裘桓,你很怕我不高兴?”


    Chapter 57


    裘桓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拿了吹风机过来,示意孟临殊说:“我替你把头发吹干。”


    孟临殊犹豫一下,但他戴的假发套, 湿漉漉垂在那里确实很不舒服, 所以到底还是侧了侧身,将头转向裘桓。


    吹风机的声音单调而绵长,温热的风透过裘桓的指缝, 缓慢温情地拂在孟临殊的面颊和脖颈上。


    孟临殊下意识转开视线, 看到他的身影落在车门上, 像是映着一只翩迁的蝴蝶,一点点地拂过他的发梢。


    沙沙的吹风声也像是蝴蝶振翅, 裘桓低声说:“还是那句话。因为我喜欢你, 所以我不想你不高兴, 你想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快快乐乐的。以前我做的不好,我也认识到错误了,现在我努力在改……虽然有时候,咱俩脑电波对不上, 总是南辕北辙的,但这个世界上,哪有完全合拍的两个人,不都得磨合吗?”


    他以前表过很多次衷心决心,每次都语气激动,可这次, 却很克制, 有一种过尽千帆的淡然,就好像这些话, 是他在脑海里面盘旋过很多次,多到不假思索,就可以轻而易举却又庄重无比地说出来。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就说:“你问了我才说的,我可不是故意给你压力。”


    “我知道。”孟临殊慢慢道,“裘桓,你想不明白我,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不理解你。”


    裘桓说:“我爸也不理解我妈,有时候气得狠了,自己偷偷和我说,我妈根本不讲道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过他们俩和好了,我爸就不承认自己说过这种话了,要不就把责任推到我头上,说他讲的小人是我。”


    说起过去,裘桓的语气就轻快了不少,指尖温柔地从孟临殊的发丝之间穿过,小心翼翼地替他将缠绕的发缕分开。


    很难说清,这一刻两人之间的气氛,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好像是以前的那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时刻,都只是一场幻梦,并不是真是存在的。


    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解不开的难题。良久,他终于看向裘桓,裘桓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他却只是说:“我知道了。”


    裘桓心里痒痒的,很想问问,他刚刚究竟在想什么,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但既然他不想说,裘桓还是忍住了,替孟临殊把头发吹干之后,这才自己起身,下了保姆车,让化妆师上来替孟临殊卸妆。


    外面,节目组的高层都战战兢兢地等在外面,这么一会儿时间,接到消息的人全都赶过来了,实在赶不过来的,也派了心腹出面,都等着要和裘桓解释道歉。


    裘桓扫了一眼就被逗笑了:“大晚上这是怎么了?”


    他和颜悦色,这些人也只能赔笑,只是心里腹诽,真是明知故问,不是你发了短信让人凶神恶煞地质问他们,是不是不把裘家放在眼里,他们也不会这么大半夜闲着没事跑过来啊。


    直接负责节目的某位老总被众人推举在最前面,满头冷汗地和裘桓解释说:“裘总,这件事真的只是个误会。”


    “误不误会的,事情也到了这个地步了。”裘桓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节目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听在这些人耳朵里,哪还有不懂的,立刻就保证绝对会督促节目组好好剪辑,肯定能做到让裘桓满意。


    裘桓懒得多说,看了旁边守着的王明明一眼,王明明连忙上前:“诸位,诸位裘总刚刚落了水,现在也要先去换身衣服,各位还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裘桓看不上这些人,可在王明明眼里,却都是人脉,比如今天,要是他之前就和这些人有交情,也不会让苏落云在那里指手画脚。


    王明明手腕圆滑,三言两语就把人都给聚了过去,高高兴兴地和每个人都交换了联系方式,并且约好了,有空一起出来聚聚,打打高尔夫钓钓鱼,交情交情,不就是越交际往来越有感情吗?


    王明明只觉得收获满满,高高兴兴地进保姆车里,问孟临殊是不是直接回去。


    孟临殊卸好了妆坐在那里,闻言问王明明:“裘桓人呢?”


    王明明:“裘总他不是去换衣服了吗?”


    裘桓的小助理刚刚给裘桓送衣服来,被裘桓特意留下,就是为了向他们说明去向:“裘总让我和您说,家里有点事找他,他先回去了。要您记得吃饭,别饿着了。”-


    裘宅中,灯火通明。


    裘老爷子坐在主位上,虽然大病一场,还做了手术,可是在医院中休养不错,看起来气色挺好,只是脸色太差,望上去阴晴不定,隐隐擎着一场大雨。


    他身旁,左边坐着裘定懿,右手边坐着的,却是盛夫人蓝双鹂,两人一左一右,都有些担心地望着裘桓。


    只是裘定懿还有些不明就里,明显和裘桓一样,是临时被喊来的,盛夫人却分明知根知底,明白裘老爷子这一通怒火,究竟从何而来。


    裘桓跪在地上,神情还很轻松,面对着裘老爷子,甚至还笑道:“爸,您才刚出院,又是为了什么事,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审我?”


    裘老爷子面色冷峻,闻言也不答话,直接甩手,将一沓照片摔了过去。


    照片零散,沸沸扬扬,似蝴蝶流星,裘桓没有避开,照片锐利尖角划过面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他却不当一回事儿,随手拾起一张照片看了看,就看上面拍的,竟是自己站在孟临殊家楼下,左手拎着一袋子瓜果蔬菜,右手怀抱一大束花,神情悠闲地往楼道口走。


    余下照片大多也是如此,大部分都是裘桓,小部分是他和孟临殊一起,牵着狗在楼下遛弯,两人都穿着随意,十分居家,一看就是在家里吃了饭出来散步,格外有生活气息。


    其中有一张,是两个人并肩,裘桓手搭在孟临殊肩上,低着头和孟临殊耳语,因为是偷拍角度,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但是能够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那种氛围,极其的亲密,因为都身量高挑、肩宽腰细,看起来养眼至极,甚至有些像是特意摆拍出来。


    裘桓视线凝在这一张上很久,特意拿起来,问裘老爷子:“这是哪来的?拍得不错,能让我拿走吗。”


    “混账!”裘老爷子一声暴喝,手中拄着的梨花木龙头杖重重在地上敲了两下,怒不可遏道,“要不是你舅妈把照片拿到我面前,我还不知道你做下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是你弟弟,你居然和他背着我在外面同居?!”


    之前孟临殊承认自己不是裘家人的时候,因为裘老爷子受刺激倒得太快,反倒没来得及问这件事情,如今旧事重提,裘桓知道,今天到底是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


    旁边裘定懿生怕裘老爷子气出个好歹,连忙替裘老爷子顺气:“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狗仔,听风就是雨的,临殊一个人孤身在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阿桓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


    又向裘桓使眼色:“还不快和爸爸说清楚,你们两个兄弟,就算是来往密切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裘桓沉默片刻,却只是说:“我确实和他住在一起,但是不是同居。”


    裘定懿松了口气,裘老爷子神情也和缓了一点,裘桓却接着说:“我倒是想和他同居,和他住在一张床上,正儿八经地在一起,可他不同意。”


    裘老爷子闻言,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指着裘桓,手指头哆哆嗦嗦:“逆子……逆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盛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劝裘桓说:“他哪怕不是你亲生弟弟,却也喊了你这么久的哥哥。这世上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要喜欢他呢?况且……他还是个男人,阿桓,你可是裘家如今,唯一的男嗣,你真和男人在一起了裘家的香火可怎么办呢?”


    她语气温温柔柔,说的也是长辈应该说的话,只是此刻听来,却颇有种火上浇油的味道。


    裘桓淡然道:“舅妈,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喜欢孟临殊,想要和他在一起,难道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爸,您要是怕没有孙子给您抱,就让大姐招婿进来,也算是继承咱们家的香火。”


    裘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住口!裘桓!你往日肆意妄为,毕竟没有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来,我也就眼不见为净算了!可如今,你居然做出了这样强人所难的事情!临殊好好一个孩子,被你逼着假扮成老三,私底下,还要忍受你的骚扰磋磨!你……你真是禽兽不如!”


    裘老爷子骂完,将手里的拐杖塞到裘定懿手里,气得气喘吁吁道:“去给我打他!什么时候他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裘老爷子那拐杖用的是黄梨木,分量极足,整条五爪金龙盘旋其上,另有仙草瑞兽,往日用起来气派肃穆,如今被裘定懿拿在手里,却重愈千斤。


    裘定懿不敢劝裘老爷子,只能举着拐杖,朝着裘桓背上打了两下,实在不忍心继续下手,忍不住骂裘桓说:“你和爸爸较什么劲,你知不知道,这些照片要是发出去,外面会怎么看你和临殊,又会怎么看我们裘家?爸爸现在是为你好,还不快说你错了!”


    裘桓却只道:“难道连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由得我自己吗?那爸爸当年,是不是也不该和妈妈结婚?”


    裘定懿差点被他气死,回头看了裘老爷子一眼,没想到裘老爷子冷冷道:“停下。”


    裘定懿以为裘老爷子是心疼了,大喜地放下拐杖,却见外面,有人走了进来。


    他身高两米,这样的天气,别人还要穿外套,他却只穿了一件短袖,被一身的腱子肉撑开了,紧紧地绷在身上。


    这人叫做阿虎,是裘家的安保队长,之前在特种部队,如今退役,被裘老爷子花高价聘来,为报裘老爷子的知遇之恩,一向只听裘老爷子的话。


    他先向裘老爷子行了礼,又从裘定懿脚边将那龙头杖捡了起来。


    裘定懿看到他,就觉得不妙:“这是要干什么?”


    “你下不去手,就让阿虎来。”裘老爷子说,“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裘定懿还想阻拦,可阿虎已经二话不说,高高举起拐杖便锤了下去。


    这一下明显用力极大,龙头杖重重地敲在裘桓背脊上,哪怕是裘桓也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裘定懿不忍心再看,转开头去,只能听到木头和人体撞击时,那沉闷的响声,一下一下,似是永无休止。


    裘定懿哀求地看着裘老爷子:“爸,您真想把他打死吗?”


    裘老爷子脸色黑得让人不敢直视,闻言冷冷问裘桓:“知道错了吗?”


    裘桓伏在那里,白衬衫后,洇出赤色血痕,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闻言,他喘息两声,忽然低低地笑了:“您这是想屈打成招?可惜,我就是喜欢他,天塌下来也喜欢,您就是打死我,我也只会这么说。”


    “孽障啊——”裘老爷子老泪纵横,“我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不孝子!”


    盛夫人婉言劝道:“大哥,阿桓只是一时糊涂……”


    “他不是一时糊涂,他是执迷不悟啊!”裘老爷子又悲又怒,“给我喊律师来。这孽障不是说要辞职,那就把他从我的遗嘱里面除名!他一日不悔改,未来裘家的财产就一日和他没有关系!若是我死之前,他都不肯低头,那他那份,我宁愿带到地下去!”


    这话一说出口,不光是裘定懿,连盛夫人都皱了眉,劝阻说:“大哥,怎么好说这样的话。孩子不懂事,我们做长辈的多劝劝就好了,你辛劳一辈子,身后留下的家产,定懿好风雅,不爱管这些俗物,不给阿桓,又能给谁?”


    裘老爷子冷笑道:“他不就是仗着我膝下只他一个继承人了?你去把少钦一并喊来,裘盛两家同气连枝,让少钦最近多辛苦辛苦,替我处理公务,没了他裘桓,难不成裘家还要倒了?!”


    盛夫人惊道:“大哥,这可不像话。”


    可裘老爷子却不管不顾,又大声地斥责裘桓几句,总算被驻扎在裘家的医生赶来劝了下来。


    等裘老爷子回房吃药吸氧,裘定懿总算找到机会,上前去扶裘桓。


    他跪了半天,又挨了这么一顿打,被裘定懿扶着,半倚在沙发旁边,两条长腿一条伸直一条屈着,手臂搭在膝上,闭眼仰头靠在沙发扶手上,脸色一片惨白。


    裘定懿拍拍他的脸,问他:“还活着呢?”


    半晌,裘桓缓缓睁开眼睛,一开口,便是一阵呛咳,裘定懿没好气地替他顺气,顺手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嘴那么硬,真是活该。”


    裘桓“嘶”了一声:“大姐,手下留情。”


    “现在知道痛了?”裘定懿优雅地翻个白眼,“现在好了,被从遗嘱上除名了,不是我说你,就算你想和临殊在一起,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非要和爸爸硬碰硬是吧。”


    裘桓不语,半天,自己挣扎着要起来,裘定懿被他吓了一条,还好阿虎还在,便招呼阿虎说:“帮我把他扶回房间里去。”


    阿虎应了一声:“老爷吩咐,让二少留在家里,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出去。”


    裘桓说:“这是把我关禁闭了?”


    阿虎只说:“老爷说了,这是为了您好。”


    裘桓嗤笑一声,让裘定懿给他拿了一杯茶来,喝下去漱了漱口,总算将满嘴的血腥味给压了下去——


    阿虎下手太狠,他又好面子,就算是疼,也没有大声喊出来的道理,硬是咬牙咬出了血来。


    裘定懿取了伤药过来,将他上衣给扒了,看到他整个背后,青紫连成一片,没有一处好肉,甚至有的地方,能看到一点拐杖上龙头的印子。


    裘定懿忍不住说:“怎么没把你打死呢?”


    “打死你就又少了个弟弟了。”裘桓倒是很悠闲,趴在那里,问裘定懿,“舅妈怎么突然来了?还拿了那么多照片。她不是天天在家里吃斋念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说是恰好有个老朋友,是主管传媒这一块的,手底下人正好拿到了照片想发,还好被舅妈扣下,送来老爷子这里了。”


    裘桓说:“倒真是巧。”


    裘定懿看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舅妈对我挺好的,老爷子打我她还帮忙拦,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她恰好有个好儿子能顶上来。”


    裘定懿本来正在涂药,闻言手一抖,棉签就戳在了裘桓背上,裘桓又“嘶”了一声,挣扎着起身披上衣服:“你还是别帮我上药了。我怕我没被阿虎打死,被你给戳死了。”


    裘定懿道:“你的意思是,舅妈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区别吗?”


    裘桓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就露出个笑来。


    这笑特别温柔缱绻,就像是看到了梦中情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裘定懿好奇之下,拿余光扫了一眼,看到裘桓的手机切在微信聊天窗口,对面人问他,今晚还回不回来,而他给发信人的备注是:宝贝临殊。


    裘定懿:……


    裘定懿莫名有点牙酸,裘桓回完了消息,这才恋恋不舍放下手机,问裘定懿:“舅妈说没说,照片底版在谁手里?”


    裘定懿说:“这谁顾得上问。都被拿回来了,总不可能有人再发出去吧?”


    裘桓却没说话,斜倚在窗前,掏出支烟来,点燃了叼在嘴里。


    窗外有一株丹桂树,已经几十年的树龄,枝繁叶茂,墨绿色的叶羽似是涂了一层蜡油,在月色下,呈现出碧玉一般的质地,半边月色,半边树影,被风吹了,将烟头橙红色的火光也拂得如同水波,明灭起伏着映亮了裘桓的侧脸。


    他的侧脸起伏似是极为精妙的工笔画,每一笔轮廓都流畅英俊,只是他眉峰皱着,半晌,忽然说:“姐,你帮我个忙。”


    他难得用这么正儿八经的语气和裘定懿说话,裘定懿愣了一下,就听到裘桓说出了,格外惊世骇俗的话:“麻烦你这几天帮我守着爸爸。不然我怕他,真被我给气死了。”-


    早上不到五点,蓝双鹂便睁开了眼。


    自从丈夫去世后,她便立愿吃长斋,每日颂佛,为丈夫祈求来世的富贵太平。往日她都是这个时间起来,哪怕昨晚,她一直守在裘老爷子门外,等着医生为裘老爷子诊治完毕后,她方才入睡,今早也还是按照往日的生物钟苏醒。


    她并不觉得困顿,反倒心情难得的轻松,起身对着窗边默念了一会儿佛经,这才换了衣服,慢慢地往外走去。


    晨光熹微,整个裘宅都笼在一层漂亮的朝阳之中,似是笔墨涂抹,格外写意风流。盛家老宅也大,只是一房房分下来,就难免显得局促逼仄,哪有这样的好景致看。


    丈夫在的时候,他们一家是住在外面,后来为了安全,他们孤儿寡母还是搬了回去,后来虽然盛少钦长大了,也有了能力将她接出去,她却反倒不愿意了,只说住惯了。


    思及往事,蓝双鹂低低地叹了口气,望着朝阳下盛开的繁花如锦,笑容中也透出了几分恍惚。


    身后忽然有人喊她:“母亲。”


    蓝双鹂回过头去,就见盛少钦站在那里——


    昨晚,裘老爷子不光喊来了律师,更是将盛少钦也一并叫来,拉着盛少钦谆谆叮嘱,要他从今日开始,接替裘桓掌管裘氏。


    盛少钦这一晚翻来覆去都没睡好,现在看到蓝双鹂,迫不及待便说:“母亲,怎么弄成这样,阿桓他到底怎么惹到了姑父,居然会被从继承人里面剔除出去?”


    他出来得匆忙,衣领歪着,蓝双鹂先伸手替他翻折出来,这才柔声道:“这么火急火燎的像什么样子?你姑父信任你,才将这样的担子交到你身上,你这样不稳重,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可阿桓……”


    蓝双鹂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是敦厚善良,和裘家两兄妹感情也深。


    因此,蓝双鹂只是道:“他为了一个男人,顶撞你姑父,你姑父这样,也只是给他一点警告,不然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难免惹出大错。少钦,你姑父对你这么好,如今他再没有旁人可以倚仗,你若撑不起来,岂不是要他失望?”


    上次裘老爷子病倒,蓝双鹂要他去帮着裘桓处理公务时,盛少钦就觉得奇怪,所以找了个借口糊弄了过去。


    现在看母亲这么说,盛少钦实在没有忍住,问母亲说:“妈,你这是想要我……顶替阿桓,继承裘家?”


    “不可以吗?”蓝双鹂长得并不美艳,而是清秀雅致,看起来自有一股江南水乡的氤氲妩媚,如今年纪大了,却依旧优雅妥帖,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气度,又因为常年抱病,格外另有一种柔弱温婉,如今柔声软语,说出的话,却意有所指,“少钦,这又不是你偷来抢来的,是你姑父需要你的帮忙,你现在退却,既对不起他,也让我看轻了你。”


    盛少钦道:“姑父那么疼爱阿桓,也只是一时需要我帮扶而已,他们父子,早晚会和好如初。”


    蓝双鹂翘起唇角,轻轻折下一枝璎珞宝珠,凝视着这明艳动人的花朵,很温柔地说:“那你就让他们,没有机会和好,不就是了?”


    Chapter 58


    盛少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一时震惊地看着蓝双鹂。


    蓝双鹂却忽然问他说:“那边住着的,是什么人?”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的角落里, 这里只坐落着两间平房, 过去有时候移栽过来的花水土不服,花匠夜里守着,便在这里睡下, 现在技术进步了, 就不需要那么辛劳, 这两间屋子也渐渐荒废了。


    可是现在,屋子里明显又有人住下, 盛少钦心里还在想蓝双鹂刚刚说的话, 闻言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 随口说:“是上次那个假扮裘家人的宋冲,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他和裘家八竿子打不着,只是单纯和姑姑长得像而已。阿桓让人把他给关在这里,好吃好喝招待着, 说是找个时间,把他扔到国外,免得他继续胡说八道。”


    “他是怕把人放出去之后,又对那个孟临殊有所影响吧?”蓝双鹂低笑一声,“这个阿桓,没看出来, 倒真是个痴情种子。”


    又转头叮嘱他:“英雄都爱美人, 可也要看这美人究竟能不能碰,就像是那漂亮的鲜花人人都爱, 可有的带刺,就得受伤。你瞧阿桓,向来受大哥宠爱,可现在因为这个孟临殊,不就落下来了?”


    盛少钦没作声,蓝双鹂还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前面屋内,宋冲忽然问:“谁在那儿?!”


    盛少钦皱眉,护着蓝双鹂说:“妈,我们先走。”


    蓝双鹂说:“好。”


    里面宋冲听到声音,越发激动,冲到门口大喊说:“舅妈?舅妈你来救我了?”


    盛少钦不悦:“真是痴人说梦,亲子鉴定都出来了,还在这里做梦,真以为自己是裘家人?妈,他居然还认识你的声音。”


    蓝双鹂却道:“也是可怜人。这样得罪了裘家,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您同情他干什么,姑父差点被他气死。”


    蓝双鹂微微一笑:“真把你姑父气进医院的,可不是他……好了,知道你和阿桓关系好,我不说了就是。”


    盛少钦和母亲说不通,但他一向孝顺,到底没再反驳,只是陪着母亲同裘老爷子吃完了早饭,便去了公司。


    昨晚裘老爷子盛怒之下,说要将公司交到他的手上,盛少钦嘴上不说,坐在裘氏总裁位置上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有触动,颇有些心绪难平。


    毕竟,所有人默认,整个裘盛两家,都要以裘桓为先,如今他却站在了裘桓的位置上,终于能够和裘桓平起平坐,裘桓出生就有的东西,他却用了二十多年,方才能从裘桓的失败里面,品尝到胜利的滋味。


    建功立业对一个男人来说,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的,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不啻于精神春丨药,只要沾上一次,就很难再去戒掉。


    可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对裘桓来说,根本和背叛没有两样,所以等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裘桓时,盛少钦难免有些尴尬。


    裘桓倒是很随意,虽然昨天挨了打,可今天看起来,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正站在檐下逗鸟。


    不知道是他从哪弄来的鸟,很大一只,远远看着一身漆黑,可走近了才能看到,那一身羽毛油光水滑,被光一照,立刻就折射出七色的光来,看起来格外丰神俊逸,臂展开来估计能有一米多长,鸟喙长而尖,要是啄在人身上,肯定一啄就是一个窟窿。


    这鸟一看眼神就不是善茬,可裘桓把它架在肩上,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盛少钦忍不住道:“你倒是有闲情雅致,这种时候了,还惦记着养鸟。”


    “老爷子不准我出去,我不当个纨绔子弟提笼架鸟,还能干什么?”


    裘桓拿夹子夹了肉抛出去,肩上的鸟立刻腾空飞起,俯冲着叼住了肉。肉格外新鲜,猩红的汁水淋漓,每块都有两个拳头大小,那鸟脖子一伸,一口就咽了下去,还犹自不满足,抻着脖子冲着裘桓叫。


    它长得好看,可叫声粗噶,倒像是村里圈养的老鸭,盛少钦嗤笑一声,劝裘桓:“你和姑父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怎么过去?”裘桓看盛少钦一眼,“他不许我和孟临殊在一起,这事儿就没完。”


    盛少钦心道,可人家孟临殊也没打算和你在一起啊,还不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现在为了这个,连家业都不要了,这不是自毁长城,把自己在孟临殊那里的唯一优势给折了,没权没势,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能是你的?你真能护得住吗?


    盛少钦只说:“那你现在真就打算什么也不做,一门心思和姑父冷战?”


    裘桓吹个口哨,那鸟就又飞回了他的肩上,虎视眈眈盯着盛少钦,一双眼睛锐利,几乎接近于赤金颜色。


    裘桓漫不经心地将它脚上的链子扣上,放回架上,随口道:“临殊养了只鹦鹉,我也养只这个,和他多点共同语言。”


    这鸟一口就能把孟临殊的鹦鹉给吃了,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共同语言。


    盛少钦暗暗腹诽,犹疑半天,到底还是说:“虽然姑父让我去了公司,但是你放心,我只是替你看着……”


    裘桓打断他:“盛三,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啰嗦了?”


    “我只是不想咱们兄弟有什么误会。”


    “不会误会。”裘桓呵了一声,“只要你别跟我抢孟临殊就行。”


    盛少钦本来听他斩钉截铁的“不会误会”四个字,心里还有些感动,听到后面那句,呵呵一笑:“再说吧。”


    裘桓道:“你凭什么和我抢他?咱们两个在他眼里就是一丘之貉,况且,我还比你多个好处。”


    盛少钦问:“什么好处?”


    裘桓:“他和我在一起,绝对没有婆媳矛盾。”


    盛少钦:……


    盛少钦无语半晌,终于道:“裘二,你可真是孝顺得没边了。被姑父知道,又要动家法了。”


    裘桓只一哂,可神情间,确实是并没有把盛少钦入主裘氏放在心上。


    盛少钦有些羞愧,觉得裘桓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兄弟看待,自己却因为这种事沾沾自喜,实在有些不是东西。


    盛少钦说:“陪我进去和姑父问声好。”


    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帮着裘桓和裘老爷子求个情,有他在,也能居中调停一下。


    他是一番好意,可裘桓却说:“晚点再说吧。我怕进去,老爷子又要生气。”


    盛少钦只以为裘桓的是怕裘老爷子还没消气,就说:“父子哪有隔夜仇?”


    裘桓淡淡道:“没有隔夜仇,不见得没有新的。”


    他这话说得太坦然,让盛少钦一时之间还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


    等进去向裘老爷子问了好,站在一旁听着母亲和裘老爷子寒暄时,盛少钦偷眼看裘老爷子,过了一晚,裘老爷子看起来心情平和了不少,和蓝双鹂提起年轻时的事情,说到畅快之处,眉目间时不时还带上几分笑意。


    这种样子,也不像是裘桓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


    裘老爷子忽然转过头来,慈祥地问他:“少钦,今天在公司感觉如何?有人不听话的话你告诉姑父,姑父去给你撑腰。”


    盛少钦连忙道:“谢谢姑父。阿桓之前在公司立好了规矩,我萧规曹随,也没人和我作对。”


    蓝双鹂就笑道:“少钦是个实心眼,做事从来勤勤恳恳,长辈交到他手上的事,没有一件不认真对待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她这么说,其实盛少钦听起来挺尴尬的,好像母亲是在自卖自夸,上赶着把他推销出去。


    她这么做,盛少钦也不是不懂,是想要自己更进一步,除了盛家以外,一起掌控裘氏。


    只是盛少钦也觉得这样不靠谱,被雄心壮志冲昏头的时候,是会幻想一下一步登天,可裘桓毕竟是裘老爷子的亲儿子,就算裘老爷子再气,也不可能放着儿子不要,拉扯一个没有血缘的亲戚。


    可这话不能盛少钦说,被蓝双鹂听到,不知道要多伤心,母亲这么为自己筹谋,也是自己没有用,让她不能放心下来。


    盛少钦正想着,怎么向母亲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母亲担忧,裘定懿却匆匆进来,一手夹着平板电脑,一手端着一杯温水,先将水和药递给了裘老爷子:“爸,吃药了。”


    裘老爷子不疑有他,接过水和药,看了一眼却诧异道:“麝香保心丹?我吃这个干什么?”


    裘定懿说:“您先吃了我再告诉您。”


    “故弄玄虚。”裘老爷子冷哼一声,“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难道还怕我气死不成?”


    旁边蓝双鹂笑了起来,意有所指道:“不会是阿桓,又出了什么事吧?他这孩子,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识足,就是有时候难免有些执拗了。还好年纪尚轻,大哥你还能管束着他,看看能不能把他给拗过来。”


    这种绵里藏针上眼药的行为,蓝双鹂做得自然而然信手拈来,裘老爷子脸色就冷了下去。


    裘定懿也不多劝,又将平板电脑递了过去,指尖轻轻一划,解锁了之后,露出一支视频来。


    裘老爷子没戴老花镜,眯着眼睛问:“这是什么?”


    裘定懿点了一下,视频开始播放,裘桓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是裘桓,今天发布这支视频,是想要向大家澄清两点事情。第一,我和孟临殊,丝毫没有血缘关系,是我为了讨父亲欢心,要他假扮成我的弟弟,之前那些亲子鉴定是我授意医院做出的虚假报告。第二,我确实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但并不是风传的,他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而是我强迫他和我在一起……”


    裘老爷子阖了阖眼,颤抖着手点了暂停键,而后毫不犹豫地仰头将药吃下。


    裘定懿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旁边的蓝双鹂,对着裘老爷子幽幽道:“您别担心,除了这个,我还替您准备了速效救心丸。”


    保证您不会被老二这个逆子给气死。


    Chapter 59


    “我是裘桓, 今天发布这支视频,是想要向大家澄清两点事情。第一,我和孟临殊, 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是我为了讨父亲欢心,要他假扮成我的弟弟。第二,我确实喜欢他, 想和他在一起, 但并不是风传的, 他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而是我强迫他和我在一起。”


    “在整件事中, 孟临殊一直劝阻我、阻拦我, 是我一意孤行, 做出了欺骗大众的行径。”


    视频中的裘桓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憔悴,他向来高高在上,却在这一刻,微微停顿, 而后向着屏幕低下头来。


    “对于自己的欺骗行为,我想向大家诚挚地道一声歉,同时也希望,向孟临殊道一声歉。因为我和我的自负,导致他也被牵扯进来。他是一名极为敬业的好演员,如今却因为我, 要面对铺天盖地的批评之声。”


    “一切问题, 皆在我身,同孟临殊没有丝毫关系。因此, 我已经引咎辞职,正式辞去裘氏集团内,所有相关职位,以此向大众给出一个交代。”


    视频不过几分钟时间,结束后,自动暂停,画面中,裘桓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向着同他毫不相关的人群致歉,这同他往日里的桀骜、傲慢、不可一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从小就受尽宠爱,又向来身处高位,可以说,这辈子没有一刻,他需要为别人的眼光道歉负责。


    可他偏偏为了孟临殊,毫不迟疑地站了出来。


    厅内鸦雀无声,裘老爷子唇抿得极紧,盯着屏幕,眉峰紧锁,裘定懿生怕他出事,将速效救心丸递了过去,裘老爷子却没接,只是像是猛然惊醒,叹息说:“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出来,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三人起身出去时,裘桓还站在回廊上,正望着远方的天幕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对着蓝双鹂行了个礼:“舅妈。”


    蓝双鹂担忧道:“阿桓,你这次,可实在是有些任性了。你爸爸刚刚……看起来很失望。”


    裘桓认错很快:“是我不好。舅妈,这两天多亏你和少钦在,不然爸爸心情只会更糟。”


    “我也少钦也只是一时待在这里,遇到大事,亲戚之间,不就是要这样守望互助吗?当初你舅舅去世,整个盛家无一人能够依靠,多亏大哥派人过来,不然我们孤儿寡母,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蓝双鹂抽出手帕,拭了拭眼角,言语之间满是关切,“只是阿桓,你这么一发道歉视频,让外人怎么看你?”


    “他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还是舅妈您拿来的那些照片提醒了我。既然有人能拍到我和临殊,那就说明我们的行踪不是什么秘密,难免没有更多照片流出去。倒不如我先道歉,也是帮着临殊澄清一下,免得大家都以为,他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裘桓微微一笑,“我毕竟是爸爸的孩子,就算是不在裘氏干了,爸爸还能真把我饿死不成?舅妈您就放心吧。”


    蓝双鹂现在脸上的表情并不算太好看,旁人看来,只觉得她和裘老爷子一样,是被裘桓这一手先斩后奏给惊到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裘桓这一手,直接将她后面的全盘计划都给打乱了。


    拿到裘老爷子面前的照片只是一部分,更多的,都在她手里,只等有一天突然爆出来,将裘桓和孟临殊乱丨伦的罪名钉死。


    如果是一般的罪名,或许大众讨论几日也就算了,可这种违反公序良俗的,却足够给人极深的印象,深到裘氏股价必定受到严重影响,到那时候,就算裘老爷子仍旧属意裘桓继承家业,也要考虑大众的舆论压力。


    就算那时,裘桓再跳出来承认,自己和孟临殊不是亲生兄弟,大家也只会以为他是巧言令色,随便找个理由洗白自己。


    可现在,裘桓干脆利落地承认,两人没有血缘关系,那这些照片的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


    那狗仔蹲了许久,才拍到了这些照片。蓝双鹂当时听说,裘桓为了和董事会的那些人抗衡,自请离开裘氏,这才觉得时机到了,将照片送到了裘老爷子面前,果然也顺顺利利让盛少钦顶替了裘桓的位置,可现在看来,却是打草惊蛇,要裘桓有所警觉了。


    隐忍这么多年,现在偏偏乱了阵脚,到底还是有些得陇望蜀了。


    不过还好,毕竟不是无路可走,裘桓这一步,虽然将她的计划打乱,却也将自己的后路给斩断了,就算是董事会里最古板保守的“保皇党”,现在看他承认错误,大概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替他说话了。


    ——这也正是,盛少钦上位的好时候。


    “说的也是,你们还年轻……日子久了,才知道真金不怕火炼。”蓝双鹂拍了拍裘桓的肩膀,又转眼看向盛少钦,真心实意地感叹说,“总是,来日方长啊。”


    裘桓笑了笑,等蓝双鹂走后,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被她拍过的地方。


    旁边裘定懿说:“看你这样子,是查清楚,都是舅妈捣的鬼了?”


    “不用去查,只看这事,最后获利的是谁就行。”


    裘定懿只稍稍一想,便叹了口气:“舅妈怎么这样。盛家还不够她嚯嚯的吗?”


    裘桓只道:“舅舅去的太早,哪怕有父亲帮扶,这些年到底是走了下坡路。少钦就算再天纵英才,想要盛家回到当年的繁盛,也要费一番功夫,又怎么比得上直接入主裘氏方便快捷?”


    裘定懿奇怪道:“你倒是心平气和,也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裘桓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你别看老爷子这两天对着我喊打喊杀,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总归都是亲戚,不好破了彼此的和气,要是舅妈自己能迷途知返,那就再好不过了。”


    裘定懿当初选择艺术,而不是去公司任职,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些人事往来之间的勾心斗角,现在听裘桓说这些,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裘桓却没继续往下说,忽然拿出手机,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好像没看到想看的东西,就又百无聊赖地放了下去。


    裘定懿还以为他有什么后手,在等着消息过来,结果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裘桓只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了个笑容来,也不和裘定懿说话了,直接就接起来,语气又温柔,又带点端着的味道,就像是公孔雀炫耀自己的羽毛:“喂?你今天不是还要拍摄吗,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了?”


    电话那边,孟临殊看着面前平板上的视频,问裘桓说:“为什么突然公开道歉?”


    “正好想起来了,反正早晚要道,顺手就录了视频发上去了。”


    “你突然被喊回裘家是因为什么?”孟临殊不理他胡说八道:“爸爸又说什么了吗?”


    “老爷子发现我跑来和你住在一起,骂了我一顿。”裘桓轻笑一声,“视频刚发出去就打电话过来,怎么,关心我?放心吧,我活得好好的,就是被关禁闭不能去见你了。这几天你记得好好吃饭,别又做你那只放盐的白水煮青菜了。”


    孟临殊:“我觉得白水煮青菜挺好吃的。”


    裘桓:“是吗?那我给你做饭之后,怎么再也没见你进过厨房?”


    孟临殊沉默片刻,把电话挂了。


    王明明正忧心忡忡,看他挂了电话,连忙问:“裘总怎么说?”


    “应该是裘家出了问题,他才会这么突然地发布视频道歉。”


    “出事?裘家能出什么事?”


    “他没说。”


    王明明很想说一句,裘总不说,你就多问两句嘛。男人就是这么贱兮兮的,喜欢心上人对着他撒娇,但凡孟临殊说两句软话,保管裘桓连银行卡密码都能告诉他。


    可孟临殊不问,王明明再急也没用:“那我就让公关部的这两天加加班,监控一下网上的言论,看看能不能引导一下。裘总把火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就是想把你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咱们总不能辜负了他。”


    孟临殊却说:“他是把火力吸引过去了,但我能不能顺利从里面摘出来,却不一定。”


    王明明闻言一惊,却又觉得孟临殊有点杞人忧天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只看裘桓道歉之后如何运作,如果舆论引导得好,说不定还能让孟临殊从“富二代”这个人设,转型成不慕荣利自立自强一朵遗世独立白莲花。


    别看白莲花这个词,现在听起来好像不好听,但其实大众还就吃这一套,还是挺喜欢这种靠着自己一路向上的类型。


    只是没想到,还真被孟临殊给说中了,视频发出的时候是在晚八点,又赶上了周六,闲着的人多,视频发出之后,立刻就引爆了微博,经过一夜发酵,更是席卷了所有门户网站,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孟临殊并非裘家亲生,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豪门寻亲记”,如今看来,竟只是一场闹剧。


    更离奇的是,孟临殊的身份,居然是由裘家大公子裘桓一手操办,等于说是裘桓自导自演,不但骗了大众,更是连自家亲爹都骗了过去,现在还承认了自己和孟临殊的绯闻,不由得观众不去联想,这暧昧的身份背后,究竟潜藏多少暗流涌动。


    大家的焦点,本来确实都放在了裘桓身上,觉得裘桓这一举动背后肯定有什么深意,毕竟以他往日展示给大家的杀伐果决的形象来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会为了爱情这么不择手段的恋爱脑。


    但是后面,突然就又爆出了几个帖子,有质疑孟临殊的实力,是不是真的能那么顺风顺水一路拿奖的。有以知情人的身份表示,孟临殊和裘桓之间,根本不像裘桓说的那么清白,两个人已经秘密同居了。


    还有的帖子明显就是写手写的,用词特别缠绵悱恻,说什么裘桓“得此佳人夜不能寐,一夜数次被翻红浪”,还特别详细地描写了两个人的细节部分,就像是趴在两个人床下看到一样。


    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但这种写法,反倒迎合了一些爱看乐子的人,毕竟,他们不在乎八卦是不是真的,只在乎够不够好玩,说出来噱头大不大。


    接二连三的话题,都往孟临殊身上引,孟临殊也不能像裘桓想的那样置身事外,被彻底卷进了话题里面。


    @伏地小笑:我靠,那天看到新闻,我还以为我是没睡醒,没想到是真的啊。亲自找个假弟弟回来,裘桓到底图什么?


    @哈库那么塔塔:阴谋论一点,裘老爷子一直没放弃寻找孩子,如果真的找到了裘三少回来,那绝对是裘桓继承裘氏的有力竞争者。我要是裘桓,我也愿意找个假的出来,既能哄老爹开心,又能把人掌握在自己手掌心里,到时候裘老爷子一死,假少爷还不是想怎么收拾都行。


    @小钢豆:!!!感觉楼上的真相了!豪门为了继承权,就是这么黑暗!


    @AAA水果王姐:那裘桓和孟临殊的绯闻又怎么说?说真的,就裘家这个条件,谁不想认祖归宗啊,就算裘桓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也不代表孟临殊真那么无辜。他出道三年影帝大满贯,真就那么天赋异禀?


    @什么都磕只会使我营养平衡:本来想利用结果爱上了呗。孟临殊长那么好看,是我我也不舍得卸磨杀驴,这不得把他关在家里先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裘总真是深谋远虑,选弟弟也选个最漂亮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弟弟也是一家人了。


    @殊殊我真是你大侄女:不是,裘总都澄清了,这事和我们临殊没关系。再说,我们临殊就是特别天·赋·异·禀,演技好得不行!不然裘家再权势滔天,也不能逼着曲导也对临殊赞不绝口吧?他可是出了名的背景硬谁的账都不买。


    吵来吵去,和之前一样,又成了黑粉大战。只是这次的事情更加出圈,就算本身对娱乐圈没兴趣的人,也都多少听到过一耳朵,对裘桓和孟临殊两个名字的印象,就没有那么好了。


    裘桓倒是无所谓,他一直位高权重,一手遮天,不是那种被派来公司镀金的没用二世祖,而是实至名归的实权人物,根本没人敢择其锋芒。


    之前他和董事会说自己要辞职,董事会还要帮着替他遮掩这件事,生怕被人知道之后,人心不稳。现在他自己爆了出来,却还有不少死忠觉得,他早晚能够回来。毕竟虽然桃色新闻听起来不好听,但总比挑战伦理道德要好得多。


    可他现在被裘老爷子关在家里,一直没有公开露面,盛少钦这个时候又在公司里面,比起裘桓,他手腕要圆滑委婉得多,相处起来,绝对更加舒服,虽然明面上,大家都说要等裘桓回来,可实际上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而孟临殊这边,多说多错,由王明明安排,只是低调地发了个公告,说明自己确实不是裘家亲子,并且就自己的欺瞒也向大家道歉。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再低调,也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引来无数的关注。围绕着两人的一点一滴都被挖掘了出来,不少人发现,之前觉得两人是兄弟情深的行为,现在褪去亲情的外衣,更加有种暧昧难言的味道。


    虽然骂他们两个不知廉耻的有,可有的人连孟临殊、曲驳和谢亦琛的恨海情天三角恋都能嗑的津津有味,更何况这种当事人都盖章认证的真恋情了。


    裘桓以前一直不高兴,网上的人只磕孟临殊和别人的cp,自己和孟临殊却连个名分都没有,现在两人不但讨论度激增,更是连cp超话都有了,裘桓也总算是如愿以偿了一回。


    他不着急,任由网上猜测谩骂,只有在看到孟临殊被骂的时候,才会让公关部的去管控一下。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裘老爷子却忍不住了,把他给喊过去,问他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裘桓最近在裘家待着,一门心思就养他那鸟,他刚弄回来的时候裘老爷子看了一次,这次喊裘桓过来,他又架在肩上,那鸟居然比上次又大了一圈,鸟喙和爪子都锋利得像是闪着寒光,站在裘桓肩上,看起来格外阴鸷。


    裘老爷子看到裘桓,只觉得哪里都不顺眼,先骂他说:“又从哪弄来的这个?《动物保护法》读了吗?”


    “放心,肯定不会让您有个锒铛入狱的儿子。”裘桓懒洋洋道,“这是我朋友他们从北边缴获回来的,没地方养,只能先放我这里,一应手续都是全的。”


    裘老爷子这才作罢,却还是语气不善:“你究竟想做什么?整日待在家里,你这是要啃老吗?”


    裘桓说:“爸,您可真是时髦,还知道啃老。您大半辈子勤勤恳恳,攒下这么大的家业,我就算是带着儿子孙子一起啃,也吃不穷您。”


    “那我孙子重孙子呢?”


    “您得问临殊去,他要是愿意,我们去孤儿院收养几个,不光孙子重孙子,我还能给您弄几个孙女重孙女回来。”


    裘老爷子一拍桌子:“住口!”


    几上放着的杯子歪在那里,里面盛着的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淋淋漓漓地洒了出来。


    裘老爷子闻着茶香,又觉得心疼,骂裘桓说:“她总归是你舅妈,你忘了你小时候,你舅舅怎么疼你的了?她命苦,少钦也年少失怙,是个可怜孩子,你不要下手太狠,伤了亲戚之间的和气。”


    这话和裘桓当时同裘定懿猜的一模一样,半个字都不错,裘桓淡淡一笑:“我知道,就是因为她是舅妈,少钦是我兄弟,我这才一再忍让,只是爸,要是我退无可退,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裘老爷子叹道:“她一个妇道人家,眼皮子浅,我也会提点她几句,总归是你做人不检点,让人抓住了把柄。你还想要躲在后面看热闹看到什么时候?”


    “那要看舅妈后面,还有什么后手对付我了。”裘桓说,“您老这思想可不对,不能因为舅妈是女的,您就小瞧她,她这一套先后手,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就被她踩得翻不了身了。”


    裘老爷子又是低低一声长叹,只是没想到,年轻时最是清高自傲不沾凡俗的这个妹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裘桓却觉得,人总是会变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欲望总是相近的,盛夫人若不是早早嫁了人,就凭她的心机手段,商场上也能搏出一片天地,只是嫁人之后,碍于盛家繁琐的家规祖训,只能隐忍着相夫教子,夫死之后,一颗心就只能落在了儿子身上,难免就偏激了。


    她这么针对裘桓,裘桓本来不怎么生气,毕竟记得小时候,去舅舅家的时候,舅妈总要亲手给他和盛少钦炖一碗香港那边流行的双皮奶吃,可盛夫人偏要把孟临殊拉进来,这就是裘桓不能忍的了。


    最近他一直没有动手,不过是等着想看,盛夫人究竟还有什么手段,万一现在对她动手,她拼个鱼死网破,又拉着孟临殊做文章,那对孟临殊的演艺事业,肯定会有很大的影响。


    裘桓看裘老爷子还是一脸落寞,劝裘老爷子说:“您也想开一些。那天我都没和您串供,您对着我喊打喊杀,演得不也很逼真吗?”


    裘老爷子冷哼道:“我没有演,那天是真的想把你打死了事。临殊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被你给缠上了,真是晦气。”


    裘桓被骂,一点也不觉得无地自容,还嬉皮笑脸道:“您和临殊也这么久没见了,不然我把他带回来……不过这次来,他就不是您的儿子了,得是您的儿媳妇。”


    裘老爷子:……


    裘老爷子忍无可忍,抓着杯子丢过去:“滚!”


    裘桓哈哈笑着躲开,手机却忽然响了,接起来能听得到,那头很大的风声和雨声。裘桓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才看到落地窗上,满湖山色黑云压顶,将那翠色欲滴染得阴沉动荡。


    一道雪白闪电划过天幕,一瞬间映得浓云四起的天幕越发晦涩阴冷,肩上大鸟受惊,扇动翅膀,发出尖利的叫声。


    电话里,王明明的声音惶急,几乎撕心裂肺地喊道:“裘总不好了,临殊他出事了!”


    Chapter 60


    几小时前。


    几辆保姆车在山脚下停住。车内, 邵闻先跳了下来,看了看远方的天色,有点不确定地说:“好像要下雨了。”


    霍浙年纪大了, 慢慢地下了车, 笑眯眯说:“确实要下了。”


    邵闻道:“您看天气预报了?”


    “我这腿一到下雨天就疼,别人是‘春江水暖鸭先知’,我这是‘下不下雨腿先知’。”


    他说话风趣诙谐, 邵闻扑哧一声就笑了, 旁边节目组的也当做花絮素材拍了下来。


    范淑儿扶着霍浙的手从车上下来, 闻言有点担心说:“看这样子,得有一场大雨。咱们在山里, 不会遇到什么威胁吧?”


    旁边工作人员立刻解释说:“您放心吧, 我们已经向气象部门了解过了, 今天的雨估计会在六个小时之后下下来,那个时候,咱们应该已经准备启程回去了。”


    又向着镜头解释说:“我们节目组,肯定会把各位嘉宾老师的安全放在首位的。”


    工作人员这么警觉,也是因为最近黑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之前因为他们蹭着孟临殊的热度宣传营销,现在孟临殊被全网热议,他们节目也遭到反噬,第一期节目放出预告之后,下面全是骂的,说他们厚颜无耻, 到了这种时候, 居然还要捧孟临殊。


    节目组简直冤枉死了,孟临殊是提早就签下来的, 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况且,明星风评不好的多了,桃色新闻更是层出不穷,如果只要明星有不好传闻就被换下来,那节目组真不用请人了,谁知道这些光鲜亮丽的明星,什么时候就会爆出个大雷来。


    要是别的小明星,遇到这种事,节目组还能撒撒气,可孟临殊是什么人,人家虽然现在不是裘家人了,可没看裘家大公子裘桓对他死心塌地的,宁愿自己名誉受损,也得把孟临殊摘出来,恨不得告诉大家,孟临殊白玉无瑕,都是我强迫他的。


    这么一位,谁敢惹他?


    节目组既不敢反驳观众,也不敢迁怒孟临殊,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制作人对节目前途很不乐观,所以心灰意冷之下,把本来预定在后面的外景,现在就拉出来了,试图用这样比较重磅的外景,挽回一点节目的口碑。


    这么匆忙的决定,导致整个节目组都手忙脚乱,各个部门协调的时候并不算顺利,之前谈好的那座山,因为档期问题,目前不能封山供他们拍摄,只能临时更换到了另一座刚刚开发名气不算太大的风景区。


    工作人员解释之后,范淑儿也不再担心,邵闻伸个懒腰,问:“孟哥呢?还在车上吗。”


    闻言,谢亦琛笑了一声:“小邵和小孟的关系这么好?一来就惦记着他。”


    邵闻才不惯着谢亦琛,不咸不淡说:“是啊谢哥,我们年轻人关系好点,也很正常。”


    谢亦琛被他噎了一下,从表情上也看不出来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仍旧是那副笑口常开的样子,很温和地说:“年轻人就是好,这么短时间就有交情了,只是有的船注定要沉,还一定要往上跳,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邵闻想要抱孟临殊大腿,可孟临殊已经自身难保了,邵闻注定白费功夫。邵闻就算本来确实是想借一借孟临殊的东风,可看谢亦琛阴阳怪气的样子,也觉得就算孟临殊什么背景都没,自己也宁愿和孟临殊一起吃糠咽菜,也不想看谢亦琛的丑恶嘴脸。


    只是邵闻还没反驳,就听到重重一声响,原来是苏落云从车上下来,反手狠狠地将车门关上。


    见她下来,谢亦琛连忙要迎过去和她打招呼:“云姐……”


    苏落云却只冷冷道:“吵死了。”


    谢亦琛一哽,却见苏落云忽然露出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来——


    她长得好看,只是笑得太僵硬勉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笑是万分的不情愿:“临殊,好久不见啊。”


    众人对面,最后一辆保姆车上,孟临殊正走了下来,闻言,对着苏落云笑了笑:“云姐,好久不见。”


    苏落云僵硬地关心孟临殊:“山里风硬,你穿得有点单薄了,小心着凉啊。”


    这话和她之前给人的印象相差太远,苏落云明知道大家都在看自己,却只是对着孟临殊嘘寒问暖,直到节目组安排大家进山,说是节目要开拍了,这才作罢。


    等孟临殊走到前面,苏落云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去。谢亦琛跟在苏落云身边,压低声音,状似有些担心地问:“云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孟临殊他威胁你了?”


    “你给我闭嘴。”苏落云恨声道,“要不是你在那里煽风点火,让我为难他,我也不会……”


    谢亦琛下意识追问:“不会什么?”


    苏落云怒道:“关你什么事!离我远点,看到你就烦!”


    谢亦琛被她这一通怒火骂得愣住了,看着苏落云气冲冲地走到前面去,半晌,反应过来,对着镜头做个无奈的表情:“云姐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太好。”


    他这话显得自己特别宽容,愿意迁就苏落云,摄影师虽然拍了下来,但这个镜头后期剪辑的时候,绝对不会剪进去的。毕竟比起花钱才被塞进来的谢亦琛,苏落云本身的名气可要大得多,就算节目组想炒作,也不会让谢亦琛踩着苏落云上位。


    谢亦琛心里也知道这一点,等镜头转开,脸上的表情立刻就阴沉下去。


    另一边,邵闻也小声和孟临殊说:“孟哥,云姐今天怎么对你这么热情?”


    孟临殊只说:“大概是云姐觉得,上次和我合作得不错。”


    邵闻心道,骗鬼啊,上次虽然大家是分开拍摄的,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苏落云刁难你,让你在冷风里一遍遍下水,反被你给扯下去了,苏落云和谁合作得不错,都不可能和你关系这么好。


    邵闻干笑一声,实在是做不到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在绞尽脑汁找新话题,忽然感觉鼻尖一凉。邵闻伸出手,惊讶道:“下雨了。”


    头顶天幕低垂,四面的山环抱着钴蓝色的天空,如同一方倒扣的琉璃樽,小心地将那碧玉似的一汪天空笼在怀中。


    孟临殊也抬起眼睛,漆黑的眼底被灰色的云层覆盖,呈现出无机质的冰冷光芒。


    一般人做这样的表情总显得冷淡,可他眉目实在长得太好,是一种没有见过的人,几乎难以想象出来的美艳,这样的颜色,就要他整个人都格外的矜持清冷,像是被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一件艺术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接近拥有。


    邵闻不期然想起最近这段时间,网上对于孟临殊的那些流言蜚语,其中不乏一些很是过分难听的论调,恶意太浓,几乎溢出屏幕,可有的,却说得有理有据。


    比如说他和裘桓之间,是裘桓一见钟情,强势地追求,更是为了捧他上位,心甘情愿陪着他演这样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戏码。


    邵闻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有裘桓那样的权势地位,在这样纯粹的美丽面前,或许也很难克制自己的欲望,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占有他……


    孟临殊说:“要集合分组了。”


    邵闻猛地一震,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居然不敢直视孟临殊,有些慌乱地说:“那我们赶快过去吧。”


    他很怕孟临殊会看出什么来,可发现孟临殊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却又不由自主有些失望。


    这次的规则是三人一组,不设剧本,需要三人自己在山中寻找合适的拍摄地点,然后进行拍摄,甚至连导演都没有,全部的短剧拍摄,都需要嘉宾自己进行。


    邵闻被抽到和孟临殊还有苏落云一组,余下的霍浙、范淑儿,还有谢亦琛一组。


    其实节目组本来是想要做做手脚,不让苏落云再和孟临殊一组了,可上面犹豫再三,还是表示要公平起见——


    其实公平算个屁,主要是苏落云和孟临殊上一期关系太差,有人特意打来电话,说希望苏落云能继续和孟临殊合作,以此来缓和一下,也让观众们觉得,两个人和好如初了。


    这和节目组的态度不谋而合,因为没有淘汰制度,所以希望嘉宾们能够和和气气的。至于打电话那个人,出乎意料的,竟然是苏落云的经纪人。


    这件事苏落云自己也知道,当时经纪人苦口婆心劝她半天,权衡利弊,让她不要再和孟临殊作对,她只冷冷说:“这些话徐传民已经教训过我一顿了,不用你再来啰嗦。”


    可徐传民的话确实有用,至少这次,苏落云哪怕再不情愿,还是和孟临殊笑脸相迎,被分到一组之后,甚至主动表示:“我这个人脑子笨,让我演还可以,让我编就太为难我了。小邵,你和临殊商量着来吧。”


    俨然是把三人之间的主导权让了出来。


    邵闻当然不会那么不懂事,连苏落云都不敢和孟临殊抢,他一个下决心抱大腿的,更是无条件服从孟临殊,也立刻表态说:“我就是当初文化课成绩太差,才当演员的。孟哥,你是学霸,你来决定吧。”


    弄得孟临殊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让你写作文,这和学不学霸,也没关系。”


    三人谦让时,谢亦琛正扶着霍浙从他们身边走过,闻言笑道:“小孟还是这么谦虚。当初在曲导组里,不是也总是自己改剧本吗?”


    这话说出来并不好听,像是指责孟临殊喜欢自己改戏加戏,连曲驳都拿他没办法。


    邵闻觉得谢亦琛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针对孟临殊做的太明显,就显得特别面目可憎。


    孟临殊却并不动怒,甚至还对着谢亦琛淡淡一笑说:“谢哥大概是记错了,爱改戏的不是我。不过我确实不如谢哥,拍摄的时候那么入戏,情绪上头,连重要道具都敢自己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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