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刘雨燕有些羡慕赵永梅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对学生们有个大概了解。更羡慕学生们对赵永梅的亲近, 显然对学生们来说，赵永梅是个名人，他们也愿意和这样的老师多接触。
她忍不住说：“永梅, 我真羡慕你，你只要和学生们打好关系，课堂上就一定不会有学生故意捣乱。”
赵永梅笑了笑：“和学生打好关系？这确实是一个法子, 男生里和乔卫国周卫军相处好一些，女生里和周婷相处好一些, 那么即便有其他学生在课堂上捣乱，甚至不需要作为老师的我发火, 他们三个也可以把其他捣乱的学生给弹压住。在这个班级里, 可以说只要稳住这三个学生，就可以获得和谐的课堂秩序。”
她话锋一转：“但是, 我是来当老师的，不是来处朋友的。我虽然和他们年龄相仿，可这并不代表在私人身份中，我能和他们相处融洽, 更不代表我和他们能处成朋友。我也不需要学生成为我的朋友。但是身为老师, 对于学生我会一视同仁, 如果有人因为在同学中人缘超群就得到一些特权, 想都别想。”
刘宝井比较认可赵永梅的做法, 当老师的为了维护班级秩序, 刻意倚重某些学生，将其捧成‘孩子王’，然后靠这个‘孩子王’去管理班级，这是很聪明的做法，也是很轻松的做法。但是这样很容易让这个本就在班级里说一不二的学生, 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当老师的其实应该避免这种学生的产生，以免一些胆小怕事的孩子被欺负到连和老师求助都不敢。就像高一的李雷，他如果在最开始李菁欺负他的时候，有老师能发现并制止，现在他也不会成为这帮人中被笑称为‘狗腿子’的存在。更不会加入这个小团体之后，又转头去欺负其他胆小怕事的学生。
刘宝井当然也管过他们，但一直收效甚微，毕竟这些学生已经是高中生了，老师对他们性格上的塑造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这个阶段的学生，已经形成了自己为人处事的风格，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的性格了。
刘宝井问赵永梅：“永梅，你想怎么做？”
赵永梅说：“刘老师，我的想法很简单，把军体课排在文艺课之前，军体课是一个年级一周四节课，而且一般是两节课连着上。那么我希望排课表的时候，高一高二的前两节军体课都放在第一天。我先给学生们上了军体课，再上文艺课。”
“你想在军体课上用实力压住他们？”
“对。”
“但是永梅，男女之间体力上是有差别的。”
“刘老师，这个您放心，首先，即便是军事训练的内容的也是偏技巧的东西，没有什么事纯靠力气的。我高中时候军体课的老师可是从朝鲜战场上退伍转业的，他不仅是军体课的老师，还负责整个学校的安全保护工作，我跟着他学了不少真东西。而且您也说之前军体课老师是个半吊子，教的东西没什么含金量。也就是说这些学生可能打个军体拳，姿势都不标准。我只要证明我比之前的军体课老师强多了，那至少在军体课上，这些学生不敢太胡来。”
刘雨燕小声说:“那如果他们还胡来呢？”
“那就让他们累的没有力气胡来。”赵永梅笑着说。
很快，赵永梅的第一节 课正式开始。
赵永梅走进教室的时候，学生们也还是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有的学生忍不住小声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这个赵永梅老师和刘雨燕老师萧逸老师一不一样。”
她身边同学回答她：“刘雨燕老师和萧逸老师两个人就已经天差地别了，永梅老师怎么能和他们一样？”
“也是，萧逸老师真的是太不爱说闲话了，第一节 课，他进教室门，在黑板上写下萧逸两个字，然后说这是他的名字，接着就开始讲课。中间也没有提问，下面学生交头接耳也不管，甚至周卫军半中间要上厕所，他也不举手，直接站起来出了教室，上了厕所又回来。整个过程中，萧逸老师脸色都没带变的，就像周卫军这个人不存在似的。等下课铃声一响，他就不管这篇课文讲完了没有，直接说下课。他就像是一个讲课机器。”
“一个什么都不管的老师，这还不好吗？反正想听课的就好好听，不想听课的就做自己的事儿。”
“可是我觉得当老师的，也不能完全不管学生吧。而且萧逸老师感觉好冷漠啊。刘雨燕老师就不一样了，特别亲切，特别好说话，你看上课的时候，她都敢和乔卫国周卫军他们开玩笑，还说让乔卫国当她农基课的课代表。现在乔卫国刚当了官儿，牛的不行，其他人在课上多说个话，他都要瞪过来。”
她说这话被前桌的周卫军听见了，周卫军扭过来说：“你们这话可说得太对了，咱们卫国哥现在是九品芝麻官，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周卫军的同桌王平淡淡说：“卫军，你说这话敢让卫国听见吗？”
周卫军摊手：“当然不敢了，他现在像是打了鸡血，正上头呢，我疯了我这个时候去招惹他。”
后边坐着的李菁也探过身子来加入讨论：“你们说咱们卫国什么时候就正常了？还是说他这个学期就真要当个好学生，当个老师的乖宝宝？”
魏明明笑了一声：“哈哈，真是想不到咱们卫国哥还是个官迷，竟然能被这么简单的手段收服。”
王平这时却说：“你们呀，真是只能看到表象，看不到实质。”
“来来，那王平你来说说，这有什么实质？”
王平摇摇头：“阿弥陀佛，不可说不可说。”
周卫军锤了王平一拳：“神神叨叨。”
李雷小声说：“兄弟们，现在咱们卫国哥俨然是偏向刘雨燕老师了，那咱们以后农基课就要这么夹着尾巴做人吗？”
魏明明踹他凳子：“放你的屁，卫国好好上课听讲维护课堂秩序，怎么在你这里成夹着尾巴做人了，李雷，你要是不会说话，咱们哥们儿好好教教你。”
刘满仓推了一下魏明明：“明明，你别发疯，雷子胆子小，你把他吓得尿裤子了可怎么办。”
赵永梅进了，看学生在下面交头接耳说小话，也没有制止，而是听了一会儿，才说：“同学们，这是在聊什么呢？聊大声点儿，让老师也听听。”
随着她话声落下，教室里也安静了下来。
赵永梅表情有些遗憾：“怎么，有什么是老师不能听的吗？怎么都不说了？既然你们不说了，那就听我说吧。”
赵永梅环视一周，说：“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赵永梅，现在是你们军体课的老师。咱们军体课呢，一直是两节课连着上，第一节 课在教室里讲一些书面的东西，第二节课去室外进行军事训练或者体育训练。我之前也听你们说之前的军体课没学到什么正经的东西。你们老师总是念课本上的，但是我想说，课本是一份教材，本来就是要让学生跟着学的。”
见有的学生听了赵永梅的话已经把失望都表现在脸上了，赵永梅继续说：“不过我不会只教课本，相比于课本，我更希望你们能学一些更实用的东西。学的好的同学将来毕业了当个民兵，平时维护公社的治安，一旦有战争，可以迅速武装起来，投入战斗！还有同学想参军，那有些军事基础总比没有的强。”
见学生们情绪激昂起来，赵永梅继续说：“今天咱们这节课先去室外，我想换一换上课流程，从第一节 课在教室第二节课去室外，变成第一节课去室外，第二节课在教室。等下次军体课，再用原本的顺序，我看看哪个效果，然后咱们以后就用哪个。”
赵永梅心里当然清楚，肯定是原本的效果好，现在已经是第三节 课了，如果学生们在室外操练一番，等第四节课，又饿又累又困，怎么能打起精神来。
赵永梅这么做，第一是为了在第一节 课的时候就镇住学生，第二也是为了避免以后有学生在第一节军体课上叽叽歪歪，说想去室外。
在赵永梅当学生时候，不少学生撺掇老师第一节 课去室外，等第二节课回了室内，这些学生早不知道逃课去哪儿了。
赵永梅自然要在最开始就把个可能性掐灭在襁褓之中。
学生们不知道赵永梅的想法，一听可以去室外，都非常兴奋，立刻起身跑出去。
赵永梅慢慢出门，看着在教室外撒欢的同学，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已经是高一的学生了，不会连队列排列都不懂吧！”
学生们又开始乱糟糟的排队。
赵永梅在他们身边踱步，看着他们毫无章程，说：“队列排列的要求，你们不知道吗？乔卫国，你说！”
赵永梅开始点名。
乔卫国懵了一下，回答到：“要队形整齐。”
“周卫军，你补充！”
周卫军结结巴巴：“要有次序，从低到高。”
“周婷，你继续。”
“列队成员间要前后左右保持同样的间距，要前后左右对齐。站立的姿势是要笔直的，手臂要自然下垂。”
赵永梅点点头：“很好，除此以外，还有人想补充吗？”
没人说话。
赵永梅说：“你们说之前的军体课军事训练少，总是学课本上的东西没意思。我想知道，既然总是学课本上的东西，那为什么课本上最基础的队列要求你们都不知道？”
学生们都没想到赵永梅会突然这么严厉，都站着不吭声。
赵永梅继续说：“你们队列这种最基础的都做不好，那刺杀，射击，投弹呢？更不用说攀登，超越障碍，行军爬山。就你们这样，如果咱们出去拉练，怕是怕是走不了二里地，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你们也不要不服气，要是觉得我小瞧了你们，那你们证明给我看。咱们今天第一节 课，也不用说学什么这个拳那个操，就简单的把队列给我熟悉了，我甚至不要求你们练好，只要求你们掌握，怎么样，能做到不？”
“能。”
“没吃饭吗？大点儿声。”
“能。”
“好，那今天就从最基础的开始，首先，你们给我按身高，重新排列。”
第47章
赵永梅就这么正式上岗, 成为了清水公社中学的一名老师。
又是一节军体课，下课铃声响起，赵永梅看着筋疲力尽的学生, 说：“这节课就先到这儿，刺杀学得不好的课后给我好好练。尤其注意手部动作和脚步移动，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 如果你们当中还是有人把红缨枪给我使的和烧火棍似的，那就自己把红缨枪拿去食堂当烧火棍用吧。听到没有！”
“听到了！”
学生们已经知道赵永梅的习惯, 面对她的问题，必须大声回答。
“还有, 后天你们班有我的文艺课, 我到时候会随机抽查上节课教的歌曲。我可以接受你们唱歌跑调，因为确实有的人五音不全。但是, 如果有人连歌词都没记住，那就是态度问题！记不住词就给我好好抄写歌词，抄到记住为止。”
“是！”学生们又再次大声回答。
“行了，下课。”
说完赵永梅往办公室走, 等看不见她人影了, 有学生直接累的瘫坐在地上。
李雷开始哀嚎：“为什么, 为什么刺杀这种从小练到大的项目还会这么累。”
王平说：“刚才赵老师不是说了, 之前我们觉得刺杀这种训练很简单, 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动作做的就不到位。如果真去刺杀, 别说真人了，就是稻草人都刺不倒。尤其是你李雷，你根本不是刺杀，而是在戳来戳去。”
“可是我已经尽力了，我练的胳膊都酸了, 腿都软了。”
乔卫国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别怂，你这还没加练呢就说不行，也太废物了。以后咱们每天课后加练，一定要达到永梅老师的要求。”
李雷并不愿意，甚至宁可让赵永梅把他的红缨枪当烧火棍也不想再练刺杀，但是他不敢反抗乔卫国，只能接受这个课后加练的现实。
当然除了李雷，更多的学生还是支持乔卫国的。
周婷看乔卫国居然组织起男生们课后加练，决定去找赵永梅，问问她们女生能不能也课后加练。
见周婷往老师办公室跑，李雷小声说：“天呀，周婷居然又去找赵老师了，她就这么不怕赵老师嘛。你们说周婷现在已经是一只母老虎了，她再跟着赵老师学学，以后怕是要成为一只比现在还可怕的母老虎。”
周卫军踹他一脚：“李雷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赵老师是母老虎？”
“我没说啊，我只是说周婷是个母老师，赵老师可不是。
李雷心里自然是这么想的，以前遇到这种厉害的老师，他们也会在背后给老师起绰号。但是他现在看出来了，乔卫国周卫军他们几个比较尊重赵老师。可能他们心里也和他一样称呼赵老师为母老虎，但是他们单挑是打不过赵老师的，所以面子上自然得放尊重点。不然赵老师那么厉害，万一听见他们说她坏话，把他们给打了，多丢人。
一个多月过去了，学生们对这三位新老师都有了比较深的了解。
赵永梅的性格有些出乎学生的意料，或者说这三名新老师的性格都有些出乎学生的意料。
在学生们的猜测中，男老师萧逸应该是比较严肃的，女老师中赵永梅应该是比较好说话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的，剩下那位女老师刘雨燕是万事不管的。
这也不是学生们随意猜测，学生们对萧逸不了解，但是赵永梅和刘雨燕都是本公社的人，这个班里认识他们的学生也大有人在。刘雨燕之前的形象一直都是我行我素，不爱搭理家里人，听说和亲爹亲妈都不亲近，更不用说其他亲人了。赵永梅的形象是爱结交朋友，与人相处很和善。至于萧逸，则是学生们以貌取人，外加性格偏见，所以认为他会很严厉。
但学生们没有想到，实际上最严厉的老师是赵永梅，最和善的刘雨燕，万事不管的是萧逸。
如果有人把这个问题问到赵永梅面前，赵永梅倒是可以回答他。刘雨燕最和善，是因为她是他们三个中对这份工作看得最重的，她最需要这份工作，所以她一定要和学生打好关系，和同事打好关系，和领导打好关系。
而萧逸呢，这个工作对他可有可无，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在回城前混混日子。赵永梅甚至觉得在他眼里老师的工作是教书而不是育人，所以他也只干教书的活儿。
至于赵永梅自己，她还是想干好这份工作的，不想自己的时间虚度。在她的求学生涯中，她遇到过萧逸这样混日子的老师，遇到过刘雨燕这种和学生关系非常好，甚至遇到过看学生眼色行事的老师，也遇到过像刘宝井这种，凡事亲力亲为，对学生一视同仁的老师。
赵永梅自己的心中有一个好老师的标准，那就是她给秦穹的那句赠言：时刻尽职尽责。
赵永梅希望秦穹作为大队的赤脚医生能做到这一点，同样希望自己作为公社的老师，能做到这一点。老师不仅是一份工作，是一份职业，更是一份责任。
赵永梅希望，至少她的学生，在毕业之后，在文艺上有拿得出好手的几首曲子，可以简单画一幅画，基础的一些体育知识要会，基础的体育运动更要会。当然军事训练也是要训练的，军事知识也是要学的。课本上要求学生们该学的，赵永梅一定会用心教。
周婷到了赵永梅办公室，先是很崇拜的说：“赵老师，刚才军体课您和班里那些男生们对练，把他们一个个都练趴下，实在是太厉害了。您不知道，以前那些男生仗着自己有一些力气，都耀武扬威的。现在真上手了，一个个都是软蛋。”
在教学生一段时间的队列刺杀等基础军事训练后，赵永梅开始加强难度，和学生们对练刺杀。学生学的刺杀动作比较简单，主要三种，刺左，刺右，和刺下。然后还有相应的防御动作，防左刺，防右刺以及防下刺，这都是军体课的基础。不过这些说简单很简单，但是又很考验人的反应能力和判断能力。
为了安全考虑，学生们使用的红缨枪其实是符合长短粗细的杨木，并不安装枪头，只在枪的前部扎一圈红毛线，当作枪头。这样的红缨□□向人的时候，虽然会把人扎疼，但并不会真的伤到人。
在刚才军体课的对练上，赵永梅和学生们挨个对练刺杀和防御，毕竟她是练过的。这些学生没有跟着老师规范的学习过，很多学生脚步的移动和手部的动作都是错的，所以攻击的时候攻击不到赵永梅，防御的时候又防御不住赵永梅，简直浑身都是破绽。
倒是乔卫国几人表现的不错，但是这个不错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学生，和赵永梅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赢了这些学生赵永梅也不激动，毕竟她是老师又不是学生，当老师的胜过自己的学生，这本就不是什么令人激动的事情。而且她在和学生对练的时候她作为老师会注意控制力道，不至于真的伤到学生会。但是学生根本不懂这些，只知道拼尽全力，虽然最后被赵永梅压制，还是不免导致赵永梅身上青了好几块。
赵永梅决定回去找秦穹要点药，擦擦就好了。
表达完自己的崇拜，周婷又说男生们准备课后加练，问赵永梅她们女生需不需要也课后加练。
赵永梅听了周婷的话有些无奈，是否要课后加练这种事情其实没必要来请教老师，觉得自己上课练习足够，自然不需要，觉得自己肢体比较笨拙，那就多练练。
不过周婷来问了，赵永梅还是点了几个表现不太好的女生的名字，说她们可以私下练习练习。
等周婷离开，赵永梅才慢悠悠去食堂打了饭，端回办公室来吃。
这个时候萧逸也从食堂回来了，他坐在赵永梅身边，问她：“听说你今天和学生对练了，有的学生不知轻重拿红缨□□你身上了？”
赵永梅点点头：“是。”
“严重吗？要不要去卫生所？”
赵永梅摇摇头：“没事，这和我以前刚学的时候受的伤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萧逸有些不高兴：“但是你学习时候受的伤是为了能学到东西，现在呢？为了这样一批学生受伤，值得吗？”
赵永梅并不觉得自己和萧逸的关系已经亲近到可以探讨工作是否值得的地步，但是萧逸问了，赵永梅也很直接的回答他：“我认为值得。”
“值得在哪里？”
“现在值得在我问心无愧。”
赵永梅又说：“至于将来，值得在经过我的教导后，这些学生有的可能去参军，有的可以当个民兵，有的如果真有体育天赋，能推荐给体育局，成为一名运动员，或者代表自己学校，代表自己生产大队去打个篮球赛打个乒乓球赛也是好的。有的唱歌不错，有的会跳支舞，有的会画画，会出板报。就算最后他们还是和父辈一样，是农民，那也是多才多艺的农民。可能这个才艺并不能为他们带来什么，但是至少能带来快乐。”
第48章
赵永梅说完便不再多言, 开始打开饭盒默默吃饭。
萧逸看出赵永梅不愿意多理会他，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问：“赵永梅, 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老师？”
赵永梅皱眉，停下手里的动作, 看向他：“你不用多想，而且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萧逸摇头：“很重要。”
赵永梅察觉出什么, 但也不便多说，只道：“萧逸, 你是不是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我是你的同事, 不是你的学生。我只能说我们观念不同，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我在生产大队念过书，在公社中学念过书，在县一中念过书。我知道你的顾虑，虽然我认为公社的学生并不值得你如此顾虑, 但是我也理解你。”
萧逸眼眶有些红：“我, 我也不是胆小怕事, 我只是不想多事。我从小生活在教职工宿舍, 我……”
赵永梅心想, 萧逸显然不懂, 他以为万事不管就可万事大吉，这可不一定。不过在公社中学，这些学生真的要好管教很多，所以萧逸在公社中学，万事不管也没事。毕竟这里实实在在缺老师, 萧逸教学水平又确实不错，只要他把自己该教的知识都教了，没人会多说什么的。
萧逸又问了一次：“我这么懦弱逃避，你会瞧不起我吗？”
赵永梅摇摇头：“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学方式，不管是你还是刘雨燕，只要你们好好教书，我都不会瞧不起。”
虽然老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但也是先教书，至于育人，有的老师自己在做人方面都糊里糊涂的，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去教育学生。
赵永梅自己不会因此瞧不起萧逸刘雨燕，但是学生们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毕竟在她上学时候，萧逸刘雨燕这样的老师也没有太好的名声。但是这只是一份工作，名声好坏并不太重要。
赵永梅不愿和萧逸多说这个话题，毕竟她不想说服萧逸，也不会被萧逸说服，可以理解，也能尊重，但无法苟同。
赵永梅说了句：“先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说完开始专心吃饭。
学校食堂里，见乔卫国回来，其他人立刻围过来：“卫国哥，怎么样？”
乔卫国摇摇头。
周卫军说：“你不是看周婷在赵老师那里要到了需要课后加练的女生名单，想问赵老师去要一个男生的名单，怎么，赵老师不给你？”
乔卫国扒拉了一口饭，说：”没有，我看赵老师在吃饭，就没进去打扰她。我想，我们也不必像男生似的非得要这么一个名单，还是所有人都加练，本来就学得好的，可以少练习，学得不好的，那就得多练一练。”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只能点点头：“好，那听你的。”
下午赵永梅上完高二的课，也才四点多，她收拾收拾准备回大队了。
刚出校门，就见萧逸在校门口特意等她，赵永梅便和他一起往大队走。
这段时间，赵永梅一直是早上她大哥把她送来，下午自己回家，如果没碰上萧逸，就自己单独回家，碰上萧逸了，那就一起走。
不过赵永梅不像第一次，为了赶上萧逸的脚步累得气喘吁吁。她现在只按自己的步伐走，萧逸如果走快了，快她好几米，那就让他快着。萧逸如果停下来等她，那就让他等着。
反正赵永梅是不想因为和萧逸结伴回家走得太快太累。不过这一段时间下来，萧逸也渐渐习惯了赵永梅的步伐，开始走慢一些了。
这一路上，赵永梅多和萧逸讨论教学的内容，当然讨论的不是赵永梅自己教的这两门，而是萧逸教的《思想教育》和刘雨燕教的《农业基础》，尤其《农业基础》要更多一些。
赵永梅教的《革命文艺》，是包括《语文》，《音乐》和《美术》，是这三门课合并的。《军事体育》则顾名思义，就是《军事》和《体育》两门合并而成。
萧逸教的《思想教育》，是思想教育，其中也有《政治》的内容。
而刘雨燕教的《农业基础》，是知识最多的一门，涵盖了《生物》，《化学》，《物理》和《农业知识》，可以说是这几门课合并而成。甚至如果是市里，学《工业基础》，那还要学‘三机一泵’。
刘宝井让赵永梅教《革命文艺》和《军事体育》，自然是因为这两门课她掌握的最多最好，也不多再多下什么功夫。
但是《思想教育》和《农业基础》这两门，赵永梅能学的还多呢，尤其当了老师，需要往外延伸的知识更是更多更广。
萧逸虽然有些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是知识面比赵永梅还广，赵永梅很喜欢和他讨论，从他那里总能学一些新的知识，或者多一个思考的角度。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讨论，进了生产大队然后分开，萧逸回知青点，赵永梅回家。
一进家门，赵永梅看见正在院子里看书的赵永山。当然不是赵永山变得多么爱学习，而是赵永梅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考赵永山当天在学校学的内容。如果赵永山没通过，那就继续看书，直到通过为止。
今天见赵永梅回来，赵永山乖乖走到赵永梅身边，把课本递给他让他考教。赵永梅随意给他出了两道题，赵永山在草稿纸上写，写完之后小心翼翼递给赵永梅。
赵永梅看了点点头：“今天还不错，上课有好好听讲。”
赵永山见她点头，松了一口气，然后准备出去玩。
赵永梅喊住他：“永山。”
赵永山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看着赵永梅：“三姐，我这不是答出来了吗？”
赵永梅哭笑不得：“好了，不是还要考你，而是有件事让你帮忙。你去知青点帮我找一下曹华，帮我给她递个信。”
说完赵永梅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再把这页撕下来折叠后递给赵永山。
赵永山接过来，小心问赵永梅：“三姐，我能偷看吗？
赵永梅微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不能。”
赵永梅点点头：“对，你不能，除非你能把我的折纸拆开，又重新叠回去。”
赵永山看着赵永梅给他的折叠成一只小乌龟的信，他很确定，如果他把这只小乌龟给折开，是一定叠不回去的。
他真的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三姐学习好就算了，怎么折纸也折得这么好。折纸这不是不爱学习的人才会钻研的吗？可他三姐，拿那么一张普通的纸，她居然可以把它叠成一只小乌龟。还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乌龟。
赵永山忍不住问：“三姐，你这个折纸是和谁学的啊？”
赵永梅看着他：“你忘了？”
赵永山有些怂：“我忘了什么？”
“你忘了我刚去县里念高中的时候就从县里图书馆借了一本教人折纸的书。而我会特意借这本书，是因为你，我的弟弟。你那个时候连个最最简单的纸飞机都不会折，更不用说什么宝塔，飞镖，东南西北。”
说着赵永梅都忍不住叹气：“你甚至连风车都不会折。因为你这种最简单的都不会，被同学笑话，人家还不愿意和你玩，你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家，想让我教你。”
赵永山想起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还是三姐你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我，才教会我叠这些。”
赵永梅想起来也很想笑，东南西北，这么简单的折纸，她弟弟硬是学了一个晚上才学会，甚至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把昨天学的给忘了。赵永梅还记得自己当时那个气，真的是恨不得把弟弟揍一顿。
但是她还是忍下来，继续慢慢教。等把大队里这些孩子们喜欢玩的几样都教会了，赵永梅又特意找了书，书上教的还挺多样式的，而且还有详细的步骤说明。
赵永梅特意把书借回来，就是为了她弟弟多学几样，然后在其他孩子面前，来一‘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奈何她弟弟不争气，看见书就想打盹，赵永梅见状，也不好再逼他上进。
但是书已经借了，当然要把它看完，所以最后，赵永梅成了那个学到很多折纸知识的人。
想起以前的事情，赵永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拿着赵永梅给他的小乌龟，跑出院子，边跑边说：“三姐，那我去给曹华姐姐送信了。”
赵永梅见他走了，回屋把东西放下，又和大姐说了声：“大姐，我去趟老屋。”
赵永莲正在做针线呢，听赵永梅说要去老屋，问她：“你去老屋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曹华有事儿找我，我们在老屋说比较方便。”
赵永莲有些不解：“有事儿在家里说不行？老屋那边没烧炕，可不如家里暖和。”
“我知道，但我们已经约在老屋了。大姐，等会儿爹娘如果问起来，你帮我告诉他们一声。”
“好，你去吧。”
赵永梅去了老屋，先拿抹布擦了擦炕，拿扫帚扫了扫地，又去院子打扫院子。有段时间没来，这老屋里都积了灰了。
不一会儿，院子门被推开，曹华和秦穹走进了。
曹华一进来，见赵永梅在打扫院子，一把将扫帚拿过来，说她：“你都受伤了，还扫什么地。”
秦穹也很担心的看着赵永梅。
赵永梅笑了笑：“哪有这么严重，你呀也别嚷嚷，不然邻里听见了，还以为我去公社教书，结果被学生打了呢。”
曹华说：“我看呀，差不多。”
赵永梅知道她这是关心自己，拉着她的手，又看看秦穹，说：“来，咱们先进屋再说。”
屋门一关，曹华就忍不住问赵永梅：“永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教书么，怎么说身上怕是起了淤青，让我把秦穹喊来，看看怎么处理。”
赵永梅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和学生对练刺杀，有的学生水平不行，把红缨枪当棍子，打我身上了。”
曹华有些心疼：“严重吗？”
“现在还好，但我担心明天淤青严重了会疼。所以才让你帮忙把秦穹喊来。”
说完赵永梅又和秦穹解释：“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免得担心。所以想让你来私下帮我看看。”
秦穹点点头，又忍不住问她：“疼吗？”
赵永梅笑了笑：“说实话，有点疼。”
曹华有些生气：“永梅，你这是什么学生啊，不会是故意针对你，故意整你吧？”
“那倒不是，如果他们是故意整我，那现在受伤的该是他们了。没办法，他们确实之前老师没好好教过，水平不行。我也有点心急，想让他们真学到点东西。你也知道，军事训练很多东西是既得训又得练。”
“那也不用你亲自和他们对练啊。”
“他们练习刺杀，但是只刺空气，或者刺稻草人，这是没有用的。让他们对刺吧，他们水平不行又不懂控制自己的力气，真互相刺伤了，也挺麻烦的，我也不想在我的课堂上出现这种事情。”
曹华有些无奈：“你这个人，就是责任心太重了。”
“我这毕竟是当老师，还是想认真一些，负责一些。不过你放心，我今天只是让他们感受一下正确的刺杀和防御，接下来就得他们自己练了。”
曹华可不会被赵永梅的话糊弄住：“那除了刺杀，学生们要学的军事项目多着呢，难道你也要这样一个个教过去。”
赵永梅抱了她一下：“放心，我有分寸的。”
曹华不信。
赵永梅说：“我是去当老师的，不是去当伤员的。最多也就是受些皮外伤，不打紧的。等学生们基础好一些，这种错误不会再犯了。”
曹华说：“你倒是对你学生挺有信心的。”
“这些学生虽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总体来说瑕不掩瑜。而且我毕竟只教文艺课和军体课，这两门课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
曹华笑着说：“这倒是，我高中最喜欢的就是这两门课了。”
说完她又说：“来，我看看你的伤。”
赵永梅伤多在腿上和胳膊上，她也有意识不让学生的棍子落在她身体其他部位。
赵永梅坐在炕上，把裤腿挽起来。她皮肤本就偏白，淤青落在腿上更显触目惊心。
秦穹看着赵永梅的身上的淤青，眉头皱得紧紧的。
曹华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又忍不住说她：“永梅，我真不知道你吃这份苦做什么。”
赵永梅说：“行了，现在有什么工作是不辛苦的。”
“但是你也可以让学生们自己练，不用这么负责啊。”
赵永梅说：“曹华，我现在身体上受些苦，但是能把学生彻底压制住，让学生不敢在我的课堂上捣乱，这很值得。而且我如果不这么做，那我就要被学生牵着鼻子走。”
“哪有这么严重啊。”曹华说。
“曹华，咱们也是从学生过来的，咱们现在的师生关系和以前可不一样。老师没有那么大的权威，我不可能只靠老师这个身份，就让学生乖乖听话。为了彻底管住这些学生，我自然是要费一些心思，吃一些苦的。”
曹华不懂：“那你为什么非要管住这些学生啊？”
对于自己的朋友，赵永梅的回答要更坦诚：“首先我觉得这是老师的职责，教书育人，我现在只是在模仿我求学生涯中那些我自己认可的老师。我遇到过的好老师是怎么对待学生的，我也想这么对待我的学生，我想当个好老师。第二，我想当个好老师。”
曹华有些糊涂了：“你不是首先就是想当个好老师吗，怎么第二还是想当个好老师？”
“首先当个好老师，是指我按照我心里好老师的标准自我要求，第二当个好老师，则是学生和同事还有校长的认可，我干什么都要干到最好，就是当老师，我也要是公社中学最好的老师。我不允许我比别人差。相比于刘雨燕和萧逸，我家里没有家人是老师，我没有生长环境可以耳濡目染，更没有家人给我开小灶，给我补习。我在这方面不如他们，但是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干得比他们好，不止比他们好，我要比公社所有的老师都好，我要当最好的那一个。”
曹华作为赵永梅多年的朋友，自然知道她是多么要强的性格。她如果不要强，根本不可能做到方方面面都好。而且赵永梅的要强不是外在的强势，而是性格里的，甚至是掩藏在她和善热情善良外在性格下的。
对于她不是很在意的事情，她一向是很好说话的，所以说起她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好相处，即便这个人不是她的朋友。但是对于她在意的事情，她其实是很较真，甚至有些要求严格的。不过她一般只在自己身上要求严格，可以说得上一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了。
曹华忍不住看向秦穹，赵永梅能和她说这些，是把她当朋友。但是这屋里可不止她在，秦穹也在。秦穹会被赵永梅最真实的样子惊到吗？
毕竟永梅这样的性格，当朋友是很好相处的，但是如果更进一步，永梅的要求会骤然提高，有些人可经受不住。
曹华看看秦穹，他显然并不在意赵永梅说的这些，他只关心赵永梅的身体。在自己和永梅说话的时间里，秦穹已经拿出几条毛巾，又从背的水壶里倒出冷水，倒在毛巾上，拿着毛巾给赵永梅敷腿上的淤青。
毛巾放到腿上，赵永梅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冰？”
秦穹解释说：“一般这种外伤，刚受伤时候是应该冰敷。这几天天也挺冷的，所以我会每天在水壶里装一些冷水，晚上冻在屋外。这样如果有乡亲们摔倒之类的我可以有冰块能处理。”
“这水到现在也没化吗？”
“咱们现在室外的温度也最高时候刚到零上几度，避开阳光存放，化的会比较慢一些。现在这壶里水其实已经开始化了，不过先用着。等会儿我再去打一些井水，这几天的井水也很凉，给你冰敷是没有问题的。”
秦穹显然是很用心的在工作，作为大队里现在唯一的一位赤脚医生，他责任重大，所以操心的地方也很多。
赵永梅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我这点小伤还劳烦你特意跑这一趟。”
秦穹只很平静说：“你如果不劳烦我，我才烦恼呢。”
曹华看看秦穹，看看赵永梅，感觉他们两人气氛有些不一般。
对于秦穹的一些小心思，曹华是看的一清二楚。刚才她去找秦穹，说赵永梅受伤了，秦穹急的汗都出来了，就要去找赵永梅。一路上又嫌曹华走得慢，恨不得立刻飞到赵永梅家里。但是，等见着赵永梅了，他又立刻变成个哑巴了，不多说不多问，却在默默做事。
如果秦穹不是下乡知青，而是本地的社员或者县里的青年，曹华万分支持。哪怕秦穹是从本市其他区县下乡插队的，或者本省其他城市来这里的，她都觉得问题不大。
但是秦穹是下乡知青，还是离宁安市十万八千里的南安市人，光是这一点，曹华就不太看好。不是她对下乡知青有偏见，她本人就是下乡知青，所以她更知道知青们对回城的执念。
回城不仅意味着回到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更是回到父母家人朋友身边。最重要的是，回到城里，他们可以有一份正经工作。
就像曹华，她现在可以混日子，那是因为她年轻，更因为她知道她父母不会不管她。等再过一两年，她一定能回去，然后结婚成家。
秦穹想来也是这样，哪怕不为了家人，只为了自己。以他现在的能力，去城里医院当个医生也是可以的，那又何必窝在一个小小的生产队，当一辈子的赤脚大夫。而且秦穹虽然没有细说，也不爱炫耀，但平时一些小细节上也知道他家世很好。
以他家里的关系，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当个军医应该是问题不大。
天平的一端是家人，前途，另一边是永梅，曹华觉得如果她是秦穹，都要犹豫犹豫，那换成秦穹呢？
曹华作为朋友，还是希望赵永梅的感情顺利，不要面临被人抉择的境地。但是如果对方又毫不犹豫选择赵永梅，曹华又不免怀疑对方的人品，连家人和前途都说不选就不选，这到底是痴情还是糊涂。所以，永梅还不如找个本地的，压根儿不用有这些纠结。
不过对于秦穹的心思，曹华觉得永梅心里也有数，毕竟秦穹没有明说，但也没有刻意遮掩。永梅又是个超级聪明人，她的聪明会让她猜测到，她的敏锐更会让她觉察到。不管是从理性还是感性，她都会做出一些判断的。赵永梅不说，可见她也不想刻意戳破这张窗户纸。
曹华也不再多想，现在还是处理永梅的伤比较重要。
曹华问秦穹：“秦穹，你说需要井水是吧？那我去打一点。”
秦穹站起身：“我去吧，永梅不是胳膊上也淤青了，你帮她冰敷一下胳膊。”
说完秦穹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又喊了一声：“曹知青。”
曹华先是问赵永梅：“他为什么喊你是永梅，喊我是曹知青啊？”
见赵永梅但笑不语，曹华捏了一下她的脸然后走出去。
“怎么了？”她问秦穹。
秦穹说：“我担心刚才因为我在屋里永梅有所隐瞒，我先去打水，你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其他地方有淤青，尤其是腹部这种比较重要的位置。”
曹华本来就这么打算的，听秦穹也这么提醒，觉得他还挺细心，说：“行，你先去吧，我会看的。”
见秦穹走了，曹华一边帮赵永梅脱衣服，一边问她：“永梅，你到底怎么想的？”
赵永梅看她：“什么？”
曹华眼神示意刚走出去的那位：“他。”
赵永梅把胳膊拿出来，摊开让曹华帮自己冰敷：“顺其自然呗，现在是他考虑的时间，等他考虑清楚做出决定了，我再考虑。”
曹华有些无奈：“你这算什么？说你心里没他吧，你还愿意等他考虑，等他做决定，说你心里有他吧，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急。”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湿毛巾搭在赵永梅胳膊上。
赵永梅躺着：“我着急有什么用，这种事情我可没能力解决。”
“很少见你承认自己没能力。”
“确实，我一般力有不逮的时候，也还会咬咬牙，再拼一拼。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是真的没有什么方法。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用我的意志去影响他，我希望他的决定是在他自己深思熟虑之后定下的。”
曹华小声在赵永梅耳边说：“那你这么说，其实已经看出你的态度了，你觉得他不错？”
赵永梅反问她：“你觉得呢？”
“好吧，他确实不错，有能力性格好人品好长相好家世好，但是……”
对于她没说完的话，赵永梅自然知道，她也只是说：“所以，我说让他先考虑。”
曹华有些担心的看着赵永梅：“那你对他有信心吗？”
赵永梅实话实说：“没有，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不选我，前途比感情重要多了。所以如果他选择什么都不说，我理解他，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虽然本来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曹华有些不解：“可是他现在的顾虑除了家庭，肯定也还有你是否会答应，如果你先答应了，你们有了感情，那他肯定会优先考虑到你，考虑到你们的感情。”
赵永梅捂住她的嘴：“别，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我希望他清醒的，理智的做出选择。而不是我去影响他，虽然现在我肯定也或多或少影响他，但我不想这么做。而且相比于他的感情，我更想知道他的决定。这个决定不是说他留在这儿或者回城，而是他留在这儿之后对于自己人生的规划，或者回去之后对人生的规划。如果他热血上头，没有任何规划的留在这儿，那是不行的。”
曹华听的稀里糊涂的：“永梅 ，你到底想要他什么样？难道他为了感情奋不顾身不好吗？”
“挺好，但是我们感情还没有深刻到需要奋不顾身的程度。我想法也很简单，我希望他想清楚生活里除了感情，还有柴米油盐。而且感情虽然可贵，但是理想和抱负才应该是人生追求。而且，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其实挺有限的，我还是希望能多了解了解。”
“好吧，你自己有主意，那我也不劝你了。但是你这个人，对于真放心上的总是掏心掏肺的，我怕你到时候……”
赵永梅想了想：“肯定是别人先对我好，而且这个好是好到我心坎儿上的，我才会对对方也付出真心。但是之后如果感情变了，那也没办法，该哭就哭，该难受就难受，哭完了难受过了，这事儿就翻篇了。”
曹华摸摸赵永梅的头发：“我虽然搞过对象，但那是小孩子不懂事瞎胡闹，真正的感情我也不知道。”
“没事，我们总要经历，不管好的坏的，我们都要面对。”
“也是。”曹华摸摸毛巾，见有些温了，又拿冷水浸了浸，然后问赵永梅：“永梅，除了胳膊和腿，真没其他地方有淤青？”
“真没有。”
“不行，我得看看。”
“好好好，给你看。”
等确定确实只有胳膊和腿上后，曹华放下心。
很快，秦穹回来了，曹华嘟囔一句：“秦穹这速度太快了吧。”不过她还是小声和秦穹说：“没事，永梅没有伤到其他部位。”
两人给赵永梅换了冰凉井水敷了一会儿，秦穹拿出药油来，想了想说：手腕给我，我把个脉。”
赵永梅将手腕递给他，秦穹拿出脉枕，把赵永梅手腕搭上去，然后感受赵永梅的脉象。她脉象挺好，最重要的是没有来月经，可以用活血化瘀的药油。
把完脉，秦穹说：“我给你涂点儿活血化瘀的药。”
赵永梅说：“要不我自己涂？”
秦穹说：“今天我先给你涂，你感受我的手法，不只是简单涂抹，而是要按摩，促进药效的吸收。等明天，你就可以自己动手了。”
作为病患，赵永梅乖乖伸出胳膊：“多谢。”
秦穹叮嘱她：“今天先涂药油看看，如果明天没有散开，还可以口服一些活血化淤的中药。”
赵永梅觉得不用：“算了，涂药油就行，用不着吃药。”
秦穹点点头：“好，那就明天换成热敷加涂药油。”
秦穹给赵永梅抹药的时候，曹华又问起赵永梅这几天在学校的生活。
赵永梅也很有耐心一一作答。
秦穹想问的问题，曹华都问了，他跟着听着，听到有趣的地方，曹华哈哈大笑，秦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上完药，曹华闻着赵永梅身上药油的味道，说：“永梅，你还说瞒着你家里人呢，你身上这么大的味道，肯定瞒不住。”
赵永梅想了想：“没关系，我就说我不小心磕了一下，正好你找我时候，秦穹也有事找我，顺便给我擦了点药油。”
说完赵永梅看着秦穹：“秦穹，你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如果有就再好不过了，我也不用再去编你有什么事儿找我了。”
秦穹怀疑赵永梅知道自己最近发愁的事情，所以才故意这么问。
“你知道我最近发愁的事情？”
“略知一二。”
秦穹有些紧张的看向赵永梅，曹华也有些紧张的看向赵永梅。
赵永梅不紧不慢的说：“是医疗卫生站的问题吧，以前大队里没有特意设立卫生站，社员们有什么事儿直接去从军叔家找人就行。但是现在你在知青点，很多医疗用品又在从军叔家，最重要的是从军叔现在还不在家。你在从军叔家看病吧，不方便，在知青点看病吧，同样也不方便。这两天还好，地里还不算忙，但是也快到农忙的时候了。等忙起来病人多了，还是得解决卫生站这个问题。”
听了赵永梅的话，秦穹有些失落，不过赵永梅说的这件事，的确是秦穹有些发愁的问题之一，他又打起精神来问赵永梅：“永梅，那你说这件事该怎么解决啊。”
“我的建议还是大队里专门找个地方弄个卫生站，这样比较规范。我建议你尽快找时间和大队长谈谈，然后把房子收拾出来，把东西搬过去。”
秦穹有些犹豫：“从军叔家婶子怕是不愿意。”
赵永梅说：“放心，之前不搬，就是婶子想占便宜，但是从军叔其实不愿意婶子为了占便宜就经常瞎吃药这种行为。你去找大队长的时候，只说你的难处和你为社员们的考虑，至于其他都别说。这事儿大队长心里有数，你到时候就全权交给他，让他去和从军叔家的婶子说。”
赵永梅又叮嘱他：“你别去，你去了免不得从军叔家婶子以为你要夺权呢。等卫生站安顿好，你白天在，晚上还是回知青点。另外记得第一时间把钥匙给从军叔家拿过去一把，就说这是给从军叔的。”
秦穹点点头：“好。”
赵永梅又说：“另外搬过去之后，你专门准备个本子，记录什么时候来了病人，什么症状，用了什么药，然后让病人或者家属签字按指纹。你可别像从军叔似的，什么都用脑子记。脑子是脑子，本子是本子，有的时候脑子记的可没白纸黑字顶用。”
“好。”
赵永梅想了想：“我对这方面懂得也不多，但是就像我去学校，第一节 课就给学生们定下规矩一样，等卫生站建立，你也最好第一时间就把规矩给定下来。最开始没规矩又突然要求别人遵守规矩，这会很难，还不如最开始就定了规矩。”
秦穹知道赵永梅的意思，把她说的记在心里。
赵永梅说完，又补充一句：“你从小跟着你奶奶，应该知道人家大医院是个什么章程，我懂得也不多，有些班门弄斧，我说的不对的你也别乱听。”
秦穹却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用，永梅，谢谢你。”
赵永梅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把药油味晃出来：“没关系，互帮互助，共同进步嘛。”
出了老屋，曹华要送赵永梅回去，秦穹不好跟着，先回知青点。
等看不见秦穹的身影了，曹华忍不住说：“永梅，真没想到你和秦穹相处起来是这个样子。”
赵永梅不解：“什么样子？”
曹华说：“有点像老师和学生。”
赵永梅不接受她这个说法：“胡说，哪有？”
“那可能是因为有我在，秦穹有些没放开吧，总感觉他束手束脚的。”
“有吗？可能吧。”
“那你喜欢他吗？”曹华又问。
“有点，但是不是很深。”赵永梅实话实话。
“那他是你第一个喜欢的男生吗？”
曹华这个问题把赵永梅问住了，赵永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之后说：“不是。”
她这个回答把曹华也惊住了：“怎么会？你不是没搞过对象吗？”
“是啊。”
“可是，可是按你的性格，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和他毫无结果。”
赵永梅耸肩：“当然是因为开始有一点喜欢，接触后这点喜欢消失了。所以，我不可能再往前走了。但是最开始那种有点喜欢的感觉是真实存在过的。”
曹华有些惊恐的看着赵永梅：“永梅，你不会是感觉派吧？”
“什么是感觉派？”
“就是你处对象，是得真的喜欢他，你结婚，是得真的爱他。如果处对象过程中，你不喜欢他了，你就会和他分手，如果你结婚后，你不喜欢他了，你就会和他离婚。”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曹华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你是理智派，就是综合考虑对方的条件人品性格各方面，然后选择合适的伴侣。”
曹华握住赵永梅的手：“永梅，你想想，能遇上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你们很谈得来，甚至已经结婚了，只是因为没有感情了就离婚，岂不是很可惜吗？”
赵永梅也很诧异：“可是，结婚不是因为爱情吗？因为那种特殊的别人无法带来的感觉吗？如果只是各个方面都很不错，还很谈得来，那我每一个朋友都符合我的要求。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朋友们都是女生，但是我结婚对象得是男生，所以我要选一个和我朋友差不多，但性别是男性的人结婚并维持婚姻？”
第49章
很快, 赵永梅拿到了她的第一份正式工资，十二块钱和各种票证。
赵永梅爹娘已经提前和她说了，既然赵永梅二姐的工资不用给家里交, 那赵永梅的工资也自己拿着吧。
于是赵永梅大方一回，找了个周末去了县里一顿消费。从姥姥姥爷奶奶到朋友们，赵永梅都给他们买了小礼物, 不过她钱不多，能买的也只有点心糖果这些。赵永梅正好有不少糖票, 这都是她之前为了大哥大姐结婚特意换的。
现在大哥结婚的事儿没影儿了，赵永梅打算把快过期的糖票花了, 日期还长的留到大姐结婚时候再用。
买好糖, 赵永梅分了几分，赵永梅拿着其中一份先去县文工团给大家送了一些, 还特意给李茉莉塞了一口袋奶糖。
文工团众人见赵永梅过来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再听赵永梅说她现在是公社老师了，很替她高兴。虽然大家都不缺这点糖，但是赵永梅能有这么一份心意, 还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觉得她会做事。
众人七嘴八舌问起赵永梅当老师的事儿, 赵永梅也捡着有意思的讲。讲完, 赵永梅笑着说：“五一劳动节和五四青年节的时候, 我们学校应该会让学生排练节目, 到时候估计让我来负责。但我可没有什么经验，如果应付不来，就拜托大家帮忙给我当外援了。”
赵永梅和文工团众人相处的这段时间感情一直不错。尤其赵永梅拒绝了秦团长的邀请，脚踏实地回公社去当老师，她的这个选择更是让人高看一眼。
对于她说的这样一个小忙, 文工团的众人自然都愿意帮一帮，纷纷说到时候赵永梅直接来文工团就行，他们给她指点指点。
甚至陈秀娟还把赵永梅拉到一边，问她：“永梅，你有没有对象啊，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凑过来的李茉莉赶紧小声问：“秀娟姐，你要介绍的不会是你大姑子的儿子，你老公外甥吧。”
“就是这个，永梅，不是我夸，我这个外甥是真的能力不错，现在在政府上班，工作那是再体面不过了。而且他人长得高高大大的，相貌也很端正。最重要的家庭条件好，我大姑子夫妻两个都是干部，虽然级别不高，但是在咱们这小县城里也说得上话。他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儿，将来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
说完陈秀娟看了李茉莉一眼，有些可惜的说：”我之前还想把他介绍给茉莉，谁想茉莉已经有对象了。”
赵永梅对陈秀娟给自己介绍对象的关注远没有对李茉莉谈恋爱这事儿关注度更高，她有些惊讶：“什么，茉莉你有对象了？”
李茉莉点点头，小声和赵永梅说：“我等会儿和你细说。”
陈秀娟拉着赵永梅的手：“永梅，我这个外甥呀，真是没有一点儿不好，你们如果处上了，他家里别的本事没有，但把你从公社中学转到县里的学校这点关系还是有的。”
赵永梅觉得秀娟姐介绍的这个对象肯定不像她自己说的这么圆满，毕竟她的家庭条件确实不算好。而且她原本是想把这个外甥介绍给李茉莉的，李茉莉父亲是文化局副局长，母亲是银行行长。秀娟姐这外甥就算和茉莉没成，那也该往下挑个比茉莉稍差的，但也父母都是职工的吧。
赵永梅觉得自由恋爱，彼此看对眼很重要。但如果是相亲，那还是要看门当户对了，尤其秀娟姐这种介绍人，如果介绍的两人客观条件不够匹配，那肯定有什么猫腻。
但赵永梅也懒得探究，而是故作害羞的说：“秀娟姐，谢谢你的好意，我最近遇到一个男生。”
赵永梅没有说的很透彻，但显然陈秀娟和李茉莉都知道赵永梅的言外之意。
这下轮到李茉莉震惊了：“什么，永梅你也有对象了。”
赵永梅抿嘴笑笑：“还不是对象呢，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
陈秀娟听了赵永梅的话有些遗憾，再听赵永梅这么说，便说道：“永梅，我还是劝你好好考虑考虑，毕竟我这外甥条件很不错。有时候呀，这处对象还是得看家庭条件，你说是不是？”
赵永梅虽然已经下决心要拒绝，但现在马上就直接拒绝也没必要，只笑着说：“好，秀娟姐，我会好好考虑的。”
赵永梅在县文工团呆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李茉莉送她出去，两人刚出了文工团，就异口同声的说：“你处对象了，快给我说说。”
说完两人看看对方大笑起来。
赵永梅先说：“我不是处对象，就是最近遇到一个男生，和他相处很融洽，他性格呢又很对我胃口，反正觉得他挺好的。”
李茉莉小声问她：“那你们能成吗？”
赵永梅笑着说：“如果成了，我到时候一定告诉你。”
“好。”
“那你呢？”赵永梅问李茉莉。
李茉莉有些害羞：“我是家里给介绍的，这两天刚见面，他是个当兵的，现在是个副连长。算是年轻有为，我家里想我们先处着，等结婚后我工作转到他那边的部队文工团。”
“连将来工作都想好了，看来茉莉你这好事将近啊？茉莉，恭喜你。”
李茉莉点点头：“永梅，我结婚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当然。”说完这个，赵永梅又问李茉莉：“茉莉，刚才秀娟姐怎么会突发奇想把她外甥介绍给我啊？”
李茉莉把头凑近赵永梅耳边，说：“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赵永梅锤她：“别瞎说。”
“我没瞎说，永梅，我是说真的。当时秀娟姐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回去告诉我爸妈。我妈去找人打听了，秀娟姐外甥的确像她说的一样，条件挺好的。只是她没说她这外甥只喜欢长得漂亮的，还放话说绝对不和长相普通的女生结婚。所以别人给她外甥介绍总成不了。”
赵永梅有些惊讶。
李茉莉又说：“永梅，你如果和你那位成不了，那不如试试和秀娟姐这外甥相处。反正你长得这么漂亮，不怕他对你不死心塌地。”
赵永梅捂她的嘴：“别瞎说。”
“我真不是瞎说，魏芝想让秀娟姐介绍，秀娟姐都不介绍给她呢。秀娟姐觉得她品行不好，永梅你这也是人品上得到了秀娟姐的认可，现在又有体面的工作，秀娟姐这才想到要把她外甥介绍给你。”
赵永梅摇摇头：“我不喜欢这样，毕竟他能图我长得好看，但不能只图我长得好看啊。我又好看不了一辈子。但是他能一辈子只喜欢好看的。”
李茉莉笑了：“也是。不过有时候我们也应该和倩倩学习，如果倩倩在，她一定会劝你接受秀娟姐这个外甥，先把工作搞到县里来。如果将来对方不老实，有了别的想法，那正好让他净身出户，得一笔横财。”
赵永梅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问李茉莉：“倩倩最近怎么样？你有见她吗？”
“倩倩现在关系已经转到市文工团了，她的前对象徐辉也去外省念大学了。我前几天有见过倩倩一面，她说市里一切都好。”
“那就好。”赵永梅是真心希望林倩倩去了市里，能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
她和林倩倩的关系，说亲近吧，远不如其他朋友亲近，而且在很多事情上她们的观念差异巨大。但是之前赵永梅帮过林倩倩很大的忙，林倩倩对帮过她的人也是有一份真心的。
有时赵永梅会想，如果她身处在林倩倩这样的境地，或许会比林倩倩还极端。只是林倩倩身上的秘密太多，她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但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也并非必须无话不谈。对赵永梅来说，她平时和林倩倩感情相对平淡，但如果彼此有事相求，另一方都或多或少总会伸出援手的，这也就够了。
李茉莉又悄悄和赵永梅说：“倩倩去市里后团里空出来的这个名额，现在就像是一个鱼饵，吊着不少人呢。虽然这个名额给谁秦团长不能完全做主，但是现在巴结秦团长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赵永梅和李茉莉在文工团又闲聊了一会儿，两人分别后，赵永梅又去找她的另一个好朋友郑若雨。
郑若雨在赵永梅的朋友里，对赵永梅的重要程度和曹华不相上下，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赵永梅念书时候处下的朋友本来挺多的，尤其是高中时期。但是不少人都高中毕业以后下乡插队了，留在县里的除了郑若雨，只剩林倩倩。
倒是赵永梅还有另一个公社念初中时交的朋友没下乡。不过那个朋友现在在临县的矿上工作，平时不常回来。
赵永梅到了郑若雨家楼下时，郑若雨正在屋里写信呢，这个信不是写给别人的，正是写给赵永梅的。
一听赵永梅找她，郑若雨高兴的跑出来，见果真是赵永梅，她高兴的一把将她抱住，然后拉着赵永梅回了她屋里，关门前冲着客厅喊：“妈，永梅来看我了，你快出去给我们买两瓶汽水过来。”
说完郑若雨又把桌上的信塞进信封里，放赵永梅手心：“给你的信，回去再看。”
“写什么了？”
郑若雨洋洋得意：“一些想你的话，还有骂我领导的话。”
赵永梅伸出大拇指：“牛。”
郑若雨妈妈见到赵永梅来家里高兴的很，她可喜欢闺女这个朋友了，聪明、上进、漂亮、懂事，凡是夸人的词，都能往她身上放一放。
瞧瞧人家被闺女拽着进屋，还能抽空和她打个招呼。不像她闺女，风风火火的，简直像个小疯子。
现在听她说要喝汽水，更是无奈：“小雨，这天还这么冷，你喝什么汽水，也不怕闹肚子。妈给你和永梅冲麦乳精。”
郑若雨有些不高兴：“谁说冬天就不能喝汽水了。”
说完她眼睛亮亮的看着赵永梅：“永梅，等会儿咱们去下馆子，我请你吃好吃的，顺便去喝汽水。”
赵永梅有些无奈：“别，阿姨说的对，这种天气喝汽水，你也不怕闹肚子。”
郑若雨振振有词：“我怕啊，但是不是只有先喝了，才能知道会不会闹肚子嘛。如果没闹肚子，岂不是赚了？”
赵永梅无奈：“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这算哪门子赚啊？不行，最多只能喝花生汁。”
“好吧，你真啰嗦。”
“好，你嫌我啰嗦，那我可走了哦。”赵永梅假装要起身离开。
郑若雨一把把赵永梅抱住：“啊，不行，你好不容易来看我，必须多陪陪我。”
说完郑若雨开始指责赵永梅：“你看，咱们多久没有好好在一起坐坐了？去年，你先是生病，后来快过年，我单位又忙，紧接着你又去县文工团，正月你都没有空来我家拜年。但是我去你家给叔叔阿姨拜年了。”
赵永梅捏她的脸：“我知道，你还给我家拿了不少橘子过去，多谢你了。”
“谢我那怎么不早些来看我，你看，过了正月，你又忙着工作。我都不知道你一个教文艺和军体课的老师，有什么好忙的。”
“我这不是刚上手嘛，忙一些也是正常的。不过我现在工作已经算进入正轨，接下来应该能轻松一些。一般周六下午和周日整天，我都可以休息。”
郑若雨哀嚎：“你周六周日有空可我不一定有空啊。”
郑若雨现在是一名汽车售票员，他们单位是轮着休息的，不一定能轮到哪天。
这时郑若雨妈妈端了麦乳精进来，还开了罐菠萝罐头，盛在碗里让两人吃。
郑若雨一见她妈，立刻泪眼汪汪看着她：“妈妈，我必须上班吗？我可以不上班吗？我真的不想上班啊。”
郑若雨妈妈微笑着把麦乳精递给赵永梅，然后狠狠瞪了女儿一眼：“不可以，你不去上班，难道想让我和你爸养你？”
郑若雨理所当然的点头：“不行吗？妈妈，你和爸爸工资那么高，家里又不缺我这点工资。”
“你知道你这个工作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还在这里给我废话。你和永梅关系好，那你能不能学学永梅，我也不求你多上进，但你稍微上进一些，好不好？”
郑若雨端了麦乳精，一口喝下去大半杯，然后扒拉着她妈说：“不好，妈，我不上进您是现在才知道的吗？不是啊，我打小就不上进。如果我高中不是有永梅督促我，我比现在还不上进。”
“你不上进还有理了？”
“我当然没理啊，可是我的工作真的很没意思，是个人只要会点算数就能干，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没有意思的工作，我真的不想做啊妈。”
这已经不是郑若雨第一次说她不喜欢这份公交车售票员的工作了，但是郑若雨父母觉得这份工作既轻松工资又高，而且福利也好，是个很不错的工作。所以对于郑若雨的抗议无动于衷，说：“行了，永梅还在呢，你这么叽叽歪歪的像什么。”
郑若雨撅着嘴。
郑若雨妈妈又笑盈盈看向赵永梅：“永梅，阿姨听小雨说你最近去公社当老师了，工作怎么样，累吗？”
“不是很累，阿姨。”赵永梅乖巧回答。
“那你最近有没有处对象啊？”郑若雨妈妈又问。
赵永梅以为郑若雨妈妈这是想通过她来催郑若雨赶紧相亲，就摇摇头：“没呢阿姨，我还小，不着急。”
郑若雨妈妈拍拍赵永梅的手：“永梅啊，你虚岁也十八了吧，也该着急起来了。要不要阿姨给你寻摸寻摸，介绍介绍。”
赵永梅有些不懂为什么自从她工作以后，给她介绍对象的人多了起来，不仅大队里有人找她到她娘说想给她介绍对象，就连到了县里，也先有秀娟姐，后有郑若雨妈妈。
难道一个人一旦有了工作，他下一项人生议程就该是处对象了？
赵永梅还没说什么，郑若雨走到她妈面前：“哎呀妈妈，您身边有好的吗就给永梅介绍。”
“我身边怎么没有好后生了？”
“可拉倒吧，那些歪瓜裂枣的，我都看不上，哪里配得上永梅。而且您如果真有好的，肯定也是先紧着你闺女我，然后紧着你侄女，外甥女，哪能轮得上永梅。”
郑若雨妈妈气得想锤她，她真想不通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直肠子的闺女。
她忍不住说：“你表哥堂哥表弟堂弟这些不好吗？这些我能介绍给你吗？”
郑若雨一副受惊的样子：“什么？您想把我表哥堂哥表弟堂弟介绍给永梅啊？不行，我接受不了喊永梅嫂子或者弟媳。”
郑若雨妈妈拍她一下：“你感受重要还是永梅前途重要。”
郑若雨：“好吧，那肯定是永梅重要。我知道了妈，我哥哥弟弟们情况我特别了解，我给永梅介绍，您快出去吧，我要和永梅说悄悄话，您不许听。”
说完郑若雨就把她妈妈推出屋了。
赵永梅捧着麦乳精不说话，她已经习惯郑若雨和她家人的相处方式了，赵永梅朋友很多，性格也各不相同。总的来说她还是更喜欢和直爽热情的人当朋友。所以她朋友里关系最好的曹华郑若雨性格都是大大咧咧又真挚坦诚的。
甚至赵永梅因为自己喜欢和这种性格的人交朋友，所以她在与人相处的时候有时会刻意想，如果遇上这件事的是郑若雨或者曹华，她们会怎么做，然后赵永梅会学着她们的性格，当一个招人喜欢的人。
郑若雨妈妈一走，郑若雨立刻扑到赵永梅身上，眼睛亮亮的看着赵永梅：“永梅，你想听我讲哪个哥哥或者哪个弟弟？我慢慢给你讲。”
赵永梅摇头：“我不想听，你每一个哥哥弟弟我都了解，甚至有的还认识，我都不喜欢。”
郑若雨有些遗憾：“真不行吗？我觉得我二姑家的哥哥不错，他现在在市里钢铁厂，还是车间主任呢。而且他是我所有兄弟里长得最好看的。最重要的是他以前偷偷喜欢过你，甚至还想让我帮他给你递情书。”
赵永梅说：“不行，我对他没感觉。”
“感觉，相处相处就有了。”
赵永梅摇头。
郑若雨有些遗憾：“唉，真不行吗永梅，除了这个哥哥，我还有好几个呢，对了，郑竞雨你觉得怎么样？”
“你堂弟？”
“对，他虽然比咱们低一届，但是你不是跳级了吗，所以他其实比你还大一岁呢。你别看他念高中时候不惹眼，麻秆儿似的。但是现在高中毕业，比以前俊多了，还当了火车司机，挺像回事的。而且他以前一瞧见你就脸红。”
“停。”赵永梅做个手势打断她的话：“若雨，你这真是朋友眼里出西施，真没这么多人喜欢我。”
郑若雨不服气，从桌子上拿了镜子放到赵永梅面前：“来来来，你看看你长得多漂亮，男的就是眼瞎了，听了你的声音，都会喜欢你的。而且咱俩可是从高一开始就是同桌，学校里有多少男生喜欢你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赵永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鹅蛋脸，柳叶眉，杏眼，高鼻梁，脸颊微微有些肉，加上她平时爱笑，客观来说，确实挺讨喜挺好看的。
她把镜子拿开，说：“若雨，实话和你说，我最近遇到一个人。”
郑若雨有些惊恐看着赵永梅：“不会是你的男学生吧？”
赵永梅也惊恐看着她：“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郑若雨吃口罐头压压惊：“主要这不是虽然咱们俩最近见面比较少，但是你身边如果有什么特别的男生，你肯定会和我说。所以我就猜会不会是你这个月才遇见的，比如你的男学生。”
说着她又理直气壮了起来：“永梅，你看你跳级上的学，也就是说你那些学生，保不齐和你同岁，如果留级，那年龄比你还大呢。年龄相仿朝夕相处，产生感情很正常。”
“正常个鬼，郑若雨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老师，而且我脑子还在，就算我脑子被浆糊糊住了，我也不会和自己的学生处对象。”
郑若雨有些失望。
赵永梅拍拍她：“请把你这奇怪的表情收一收，我真不懂你在失望个什么劲儿啊？”
赵永梅说着都想笑，她真的很佩服郑若雨的想象力：“郑若雨，你真的太虎了。”
郑若雨倒在床上，说：“唉，看来你说的这个人，肯定是那个男知青秦穹了。”
“为什么？”
郑若雨指着桌上放着的铁盒：“你给我的信都在这里，你分享最近的事情，出现的除了秦穹，还有谁？这已经说明对你而言，你和这个男知青的事儿是可以分享给朋友的。”
“曹华看出来很正常，可是咱们最近可只写信，没见过面啊。”
郑若雨说：“永梅，你虽然平时也会和男生相处，但是你向来只和他们讨论正事，比如题怎么解答，看了某本书有什么想法，你根本不会和男生去分享你的心情，不论好坏，因为你觉得这很容易过界。可你信里和我说，他安慰你，还是两次。”
赵永梅点头：“所以，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缘分吧，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他好像很理解我，也很了解我。即便是你还有曹华我的这些朋友，在那个当下，都未必能像他那么恰到好处的开解我。可他有时候吧，又一副不太通人情世故的模样。”
郑若雨信誓旦旦：“那他肯定是假装的，他才和你相处多久啊，就能比我还有曹华都了解你，他肯定特别有心机，特别有城府。”
赵永梅笑笑：“你这么不喜欢他啊？”
郑若雨指着铁盒：“你难道没有收到乔薇她们的信？她们这些下乡插队的知青多想回来你不知道？更何况你还有好些知青朋友。知青们怎么想，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赵永梅哄郑若雨：“好好好，你别急嘛。我只是和你分享一下我最近的情感变化，但是我和他八字都没一撇呢，你急什么呀。”
郑若雨‘哼’一声：“我看呀，这撇他很快就会画上了。”
“为什么？”
郑若雨：“你就装吧，你嘴里说着不一定，但是你心眼儿蜂窝煤似的多。你肯定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这才特意告诉我，让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哪有？我发了工资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还在这里冤枉我。”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说吧，你为什么会觉得他着急了？”
“怎么不是我着急了？”
“你才不急呢，你如果急，你们现在早在一起了。”
赵永梅笑了一下：“最近可能我是真的到了可以处对象的年纪，给我介绍对象的人络绎不绝。”
郑若雨笑了：“络绎不绝？你好不害臊。”
赵永梅摊手：“没办法，客观形容，绝无夸大。”
“那我如果是他，我也急，急死了。那他有了下一步动作，你会答应吗？”
“不会，就像我们去新华书店买书，所有人都在抢一本书，我们本来不一定想要，但是见人都在抢，也非得去抢一本过来。我现在就是那本书，突如其来的炙手可热。我得等他降降温，翻一番这本书，看看是不是他想要的。我也得翻一翻他这本书，看是不是我想要的。”
郑若雨说：“那倒不是突如其来，你一直都挺炙手可热的。只是现在更热了一些。但是，既然这个男知青可以，那另一个男知青为什么不行？”
赵永梅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另一个？哪一个？”
“别装傻，邱知青啊。”
赵永梅松了口气：“邱凤瑞啊？他不行，我不如他的时候，他喜欢我，我超越他，他就开始难受了。若雨，我不可能屈居人下的，我的伴侣必要接受我争强好胜的性格，这是我的天性，是我这辈子绝不会变的地方。”
“那你觉得那个男知青能接受？”
“正是他能接受，不仅接受，也从没对我性格指手画脚过，我才觉得他不错啊。最重要的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我当时觉得同来的另一个知青特别合我眼缘。但是，相处下来，我觉得他一点儿都不让我烦。不知道你懂不懂，就是那种特别称心顺意的感觉。”
“我不懂这种感觉，但是我敢肯定你对他已经是手到擒来，十拿九稳了。”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郑若雨指了指自己：“你看，你觉得我和你相处，让你很舒服，我现在是你的好朋友了。乔薇她们和你相处，让你很舒服，她们也是你的好朋友了。曹华和你相处，让你很舒服，她也是你的好朋友了。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哪怕是朋友关系，看似是水到渠成，实际是你在挑选。”
赵永梅笑着看着郑若雨。
郑若雨叹口气：“永梅，你觉得相处不来的人，不管人家怎么接近你，巴结你，讨好你，你都是脸上笑笑，不过心的。现在你觉得那个姓秦的不是相处舒服，而是特别称心顺意，能被你这么说，你不会放过他的。”
郑若雨又补充一句：“即便你只有一点点喜欢他，但为了这份称心顺意，你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你的喜欢本来就不多，你不是那种感情热烈的人，更不可能是为了爱情轰轰烈的人。你如果不喜欢一个人，你不会看他处处顺眼的，你可爱挑刺了。你觉得他顺眼，就是喜欢。”
赵永梅否认：“我不爱挑刺。”
郑若雨很坚定：“你表面不爱，但心里不仅爱挑刺还很记仇。”
赵永梅坚持：“论迹不论心。”
“当我不知道你，你就是那种心里会画条线的人，别人没过你这条线，你特好相处。即便他离这线只有一厘米，没过就是没过。但是一旦过线了，即便只过去一厘米，那可完蛋了，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赵永梅反省：“我知道这确实是我的缺点，我会注意。”
郑若雨无奈：“行吧，不过我很好奇，你对他有信心吗？”
赵永梅又笑了。
“你笑什么？”郑若雨问。
“我笑你这个问题，前几天曹华问过一个一模一样的问题。”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有，我说我对他没有信心。”
郑若雨笑了：“曹华对付你的功夫还是不够，她应该问，你对你有信心吗，而不是你对他有信心吗？那赵永梅同志，你对你有信心吗？”
赵永梅笑了笑：“我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信心了。而且如果他没有选我，我只会为他惋惜，决断都不敢做的人，真让人瞧不起，这样的人也配不上我。”
郑若雨点她脑门：“永梅，你这个人最气人的就是你对朋友你肯定不会说假话，但是说真话你不说全。”
赵永梅安抚她：“我没骗曹华，我只是不想她为了我去出头。若雨，秦穹对我来说是有些特别，但是我自己其实没有那么沉溺。我反而害怕我的朋友比我还操心，这份感情很特别，但没那么重要。秦穹很特别，但也没那么重要。你知道的，我看重的东西很多，秦穹只是其中一样。”
“可是你看重的东西，你肯定迟早是要拿到手的。”
赵永梅摇头：“话虽如此，但事有先后，现在爱情这件事对我还不是最紧要的。”
日子继续过着，不管是和曹华还是和郑若雨的谈心，在赵永梅心里只掀起微小波澜又重复平静。
赵永梅现在心思多在工作上，她如往常一般在办公室准备下午文艺课的内容，她这个办公室人不多，只有她、萧逸和刘雨燕这三个负责高中的老师，劳动课的老师则在另一个办公室。
这会儿萧逸在给高二上课，刘雨燕在给高一上课，办公室里只有赵永梅一人，静悄悄的。
突然，门卫敲了敲门走进来，身后还领着一个人，居然是赵永梅的弟弟赵永山。
门卫陈大爷说：“小赵，这是你弟弟吧，他跑来说找你有事，看着满头汗，怕是真有什么急事。”
赵永梅看到弟弟赵永山已经心里有数，走过去拉着赵永山的手，先和陈大爷道谢，又小跑到校长办公室门口，敲门后进去说：“刘老师，我家里有事儿，我得回去一下，我下午的课和雨燕或者萧逸换一下吧。”
刘宝井很少见赵永梅能着急成这样，很是担心的问：“永梅，家里的事儿严重吗？”
赵永梅摇摇头：“应该能解决。”
“好，那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可以和我说，还有你今天下午是周一的文艺课吧？”
“对。”
“那也别换课了，我下午没什么事儿，我去上吧。”
赵永梅松口气：“谢谢刘老师。”
“谢什么谢，还有你家里既然有急事，那走着回去也太慢了，你会骑自行车吧？”
“会。”
“那你骑我自行车回去吧。”
赵永梅再次道谢：“谢谢刘老师，那我先走了。”
她原本就是准备和刘老师借自行车的，没想到刘老师先一步发现了她的需求。
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和刘老师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而是骑上刘老师的自行车，然后让弟弟永山坐在后座上，往家里赶去。
离开学校有一段路，赵永梅才问赵永山：“永山，谁去家里了。”
赵永山十分紧张的说：“三姐，是苏静静还有她娘，她爷爷，她大伯二伯。”
苏静静家里人上门这在赵永梅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拿不准苏静静家里会什么时候上门。所以赵永梅提前叮嘱过大姐赵永莲和弟弟赵永山，大姐备婚，会一直在家里，如果她见到苏静静家里人上门，那就立刻去大队小学把弟弟赵永山喊出来，让永山跑来公社给自己报信。
对于苏静静上门这事儿，赵永梅心里早有准备。他们家和苏静静家，不过是看哪家更沉不住气，更耗不起。
显然之前苏静静家里觉得大哥和苏静静婚期将近，苏静静又和大哥是自由恋爱，感情一向不错，甚至在苏静静父亲去世后，大哥已经等了苏静静两年多的时间了。
再加上大哥是长子，即便他们家里不答应苏静静的要求，那最起码也会给出一定补偿。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被赵永梅给搅黄了，别说补偿了，连婚礼都没有。
如今赵永梅爹娘已经和之前通知过儿子婚期的亲友说了，先不给儿子办了。苏静静家知道赵永梅家这是来真的，不免会慌。
这段时间，赵永梅也从她大哥的态度上知道苏静静家里急了。但是苏静静还是想让大哥去和家里施压，不想自己还没过门了，就给公婆赔礼道歉，婚前就低头了，那以后结了婚怕是不能当家做主。
所以她对着大哥又哭又闹，甚至还一度做出要寻死觅活的架势来，赵永梅大哥吓得够呛。
赵永梅是不去管大哥和苏静静是怎么相处的，她的态度很明确，家里人的态度很明确，如果苏静静是个聪明人，就知道他们家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结婚后全家都儿媳妇一人说了算的人家。
赵永梅又问赵永山：“永山，除了苏静静一家人，还有谁来咱们家了。”
“大姐说，除了苏静静一家人，还有五太爷，二爷爷，六爷爷，七爷爷，她出来时候听他们说还要把大伯二伯还有几个堂伯喊来。”
弟弟口中的五太爷，是赵永梅爷爷的五叔，赵永梅亲生太爷的亲弟弟。至于二爷爷六爷爷和七爷爷，都是赵永梅爷爷的堂兄弟。赵永梅爷爷在家里排第四，上面还有两个亲哥哥排第一和第三，都去世了。
赵永梅‘哼’了一声，这些倚老卖老的。
当初赵永梅爷爷去世后，赵永梅奶奶不需要继子继女赡养她，也不愿意给赵永梅大伯二比带孩子，当时这些所谓的家族长辈就来家里给赵永梅大伯二伯做主。
最后还是赵永梅姑父去找了县里的医生，医生说赵永梅奶奶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适合照顾孩子，这事儿才算作罢。
第50章
赵永梅姑父找的医生做出的诊断并非作假。在她爷爷离世后, 奶奶一度精神崩溃，险些跟着他去了。从军叔当时也来家里给奶奶诊过脉，说奶奶确实是悲伤过度, 需要静养。但是因为从军叔和她爹赵从山两人打小关系就亲，所以他说的话被猜测是夸大，最后赵永梅姑父不得不从县里请了医生来给开了证明。
说来也好笑, 赵永梅奶奶将爷爷前面四个子女拉扯大，可在不愿意带孙子这件事上, 还需要医生来证明。甚至之后赵永梅几个出生，为了显得奶奶一视同仁, 赵永梅爹娘都没把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交给奶奶, 而是拜托给姥姥。
为了感谢姥姥，姑姑姑父给奶奶做的衣服买的东西, 有不少被奶奶送给了姥姥。对于没照顾他们这事儿，奶奶一直心里觉得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爹娘。
可明明在爷爷没去世前，他也明确和三个儿子说了, 奶奶不愿意再带孩子, 孩子给他带就行。赵永梅两个姑姑出月子, 奶奶虽然没去亲自照顾, 但也没拦着爷爷出钱雇人去照顾两个姑姑坐月子。
赵永梅有些想不明白, 奶奶自己身体不好, 也很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为什么非得让她去照顾孙辈。她将爷爷的六个孩子拉扯长大，这还不够证明她是一位称职的母亲？是一位称职的继母？
大伯二伯为了私人利益纠缠也就算了，大队里那些所谓的本家亲戚，怎么也非得对奶奶的选择指手画脚, 甚至还摆出一副奶奶如果不愿意这么做，那就是对不起过世爷爷的架势。
爷爷活着的时候都没说过奶奶不好，反倒是爷爷去世了，这些亲戚借着爷爷的名义故意为难人。
那个时候赵永梅爹娘和这些亲戚闹得很不愉快，不过这些年过去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就连赵永梅家和大伯二伯家逢年过节也会有来往。
只是，赵永梅不知道在大哥和苏静静这件事上他们又来掺和什么。
赵永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环抱着赵永梅，问：“三姐，你说，五太爷他们过来是不是为了逼大哥娶苏静静啊？
赵永梅还是比较冷静：“逼倒不至于，但肯定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才来的，估计想让咱们家退一步，大度一些。”
“为什么咱们家得大肚。”赵从山嘟囔着，他把头靠在姐姐后背上：“三姐，我有些害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呀？”赵永梅说。
“我怕你和他们打起来啊，三姐你打人那么厉害。”
“放心，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一把年纪了，我要是真动手怕是得进去。你三姐我可不会这么想不开。”
赵永山吓得紧紧抱住她：“三姐，那你可千万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你就是气他们，你也别气太狠了。娘说爷爷家这边亲戚心脏都不好，去世的好几个都是因为心脏病走的，包括爷爷。就是活着的这几个，也都有心脏病，三姐你小心着点。”
“我知道，我肯定是不会让他们碰瓷的，他们敢碰瓷我，我就反过来碰瓷回去。不过等会儿进了大队，你先去找秦穹，让他准备点药什么的，以防万一。对了，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肚子疼，这才去喊秦知青过来看看的。”
赵永山见自己三姐为了和人吵架，甚至做好了提前把赤脚大夫喊来的准备，心里更是有些害怕了。
“三姐，你也别太凶，我怕他们吵架吵不过你，然后去外面说你坏话。”
“这些永山你就别担心了，相信三姐。”
赵永梅骑着自行车蹬得飞快，平时走着要四十分钟的路，现在骑着自行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再加上赵永山着急，是跑来公社中学报信的，两人这么一来一回，也就过去半个多小时。
半个多小时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赵永梅倒是很好奇，现在事态到了哪一步。
进了大队，赵永山跑去找秦穹，赵永梅则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见院子外还围了看热闹的人，见赵永梅回来了，他们还问：“永梅，你不是在公社学校上班吗，怎么回来了？”
赵永梅笑着说：“婶子，我昨天给学生出的卷子没拿，所以借领导的自行车回来拿一下。婶子，你们这是在我家门口干嘛呢？找我娘吗？那进去找呗？”
“哎呀，永梅，你快进屋看看吧，你不知道，你家里出大事儿了，你哥对象一家子还有你家好几个老祖宗都过来了。”
赵永梅一听，装作惊讶的停下自行车推门进屋。
赵永梅进去，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她七爷爷问的：“永梅，你回来干什么？”
赵永梅退到门口四处看看：“七爷爷，这是我家，您问我回来干什么？我当然是回来回家啊我回来能干什么？”
说完赵永梅担忧的看着他：“七爷爷，您是不是最近脑子上有点不灵光，要不让咱们大队里的秦知青给你看看？”
“永梅，你在胡说什么！”
赵永梅扭过去看说话的人：“六爷爷，您这说的什么话啊，我好端端的进门回家，见七爷爷脑子有点糊涂，我这担心他我才说的啊。您这是发什么火？”
然后她又继续说：“七爷爷，您也别嫌我说话不中听，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如果不是喊您一声七爷爷，而是旁的什么老头子，我可不掏心掏肺去劝，免得招人嫌弃。”
说着赵永梅好走过去拍拍他的手：“您呀，可别不服老，您这年纪，说个难听的，已经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坡里的人了，对您来说什么最重要，健康最重要，而不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管闲事。我呀，盼着您身体康健，还想着明年过年也能继续给您和几个爷爷拜年呢。”
赵永梅虽然话里话外是关心之意，但是没人听不出她这是在阴阳怪气。
“从山！你闺女这是怎么教养的，一进门就拐着弯儿骂我们是老不死的，你当老子的也不管管！”赵永梅二爷爷直接质问赵永梅爹赵从山。
赵永梅眼圈一红，走到门口，直接把门帘掀开挂在门上，让整个屋子所有的情形都露在外面瞧热闹的人眼里。
赵永梅眼珠子一串串落下，哽咽着和屋外的人说：“婶子们，你们给我做做主，我在学校劳心劳力教书，刚上完两节课回办公室，发现下午准备给学生们考试的考试题忘了拿，我这借着同事的自行车紧赶慢赶，才回了家。”
她拿手帕擦擦脸颊：“谁想这一进门，七爷爷就嫌我回我自己的家，我一个未出嫁的闺女，难道连自己家都回不得了吗？”
赵永梅邻居家婶子几步走过来抱住她：“可怜我们永梅，这是你家，你有什么回不得的。且不说你没出嫁，就是出嫁了，也没听过谁家不许闺女回娘家的。”
赵永梅趴在她肩膀上：“我这也糊涂着呢，这一进门，先是七爷爷劈头盖脸嫌弃我，紧接着又是六爷爷，现在更是二爷爷说我爹没教好我，这是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没家教啊。”
赵永梅越哭越大声：“老天爷，被自己本家的长辈这么骂，我还有脸活吗？我还有脸去学校教书吗？我看我还是死了算了！”
一听赵永梅这么说，又立刻过来好几个婶子拦她：“我可怜的永梅妮儿啊，你的品格再好不过了，不说咱们大队，就是那城里姑娘，又有几个能像你这么聪明伶利啊。”
赵永梅哭着摇头，眼泪珠子成串儿的往下流：“不，还是我做的不好，可是，我一个小辈，一进门就关心长辈问候长辈，这也是错了？怎么二爷爷非说我不是真心实意关心他们。”
有个心直口快的婶子说：“永梅，你那几个爷爷本来就和你奶奶有意见，加上你爹在咱们大队多少也是个人物。如今你们姐妹三个更是出息，你大姐就要嫁给军官了，你二姐现在更是成了工人，永梅你也当了公社里的老师，咱们大队里，哪家的孩子能有你们出息，哪家瞧着你们不眼红啊。他们呀这是眼红你，仗着辈分欺负你呢。”
赵永梅吸吸鼻子：“婶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婶子什么时候骗过你。好了，永梅别哭了，快回去洗把脸擦点油，今儿风大，可别把脸给哭皴了。”
赵永梅点点头：“谢谢婶子们，那我先回屋了。”
和赵永梅搭话这个婶子，也是赵家人，因为二爷爷他们倚老卖老，之前生过一些矛盾。现在说其他们坏话自然是不留情面。
赵永梅把门帘取下来，把门关住。
然后，她看着为首的五太爷，走到他身边，手臂环在胸前，笑着问：“五太爷，您说，我要不要再哭着冲出去，绕着大队跑一圈，跑到我姥姥姥爷家，再寻死觅活一番，让所有人都猜测，我爷爷这边的长辈，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赵永梅的五太爷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她：“你，你……”
“别指了，也别在我这儿摆长辈的谱，不然你里子面子都没了。说吧，你们来我家，为了什么？”《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