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向以山水秀丽著称,山是蜿蜒柔婉之姿,水有小家女儿般的灵动神韵。
江南榕城更是水乡中的水乡。城内有大闽江的分流数支,迂回曲折潺潺不息。与流水相辉映的是榕城的曲肠小巷。榕城的小巷纷纷乱乱地纵横在城内,其中多数风格都如出一辙,以至于游人来此多有迷途之感。
月黑风高,江南三月已了无寒意。
一条幽深的窄巷中有三个分别来自大江南北的少年靠在小巷的青墙上吁吁喘气,正是被那群醉汉追了半宿的车止越三人。
“他们应该不会再追来了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车止越说话断断续续,显然已是跑得气短。
“想来应该是不会追来了,我也跑不动了,咱们跑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了。”另一个华衣少年双手撑着双膝弯腰喘息,嘴里呼呼作响,好似拉风箱一般,嗓子更是干的生疼。
“放心吧,不会再追来了,他们只追了半途就罢手了。”墙角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就像融入了黑夜,定睛一看,正是先前被壮汉围殴的脏乞丐。脏乞儿气息平稳,很懒散地蹲在墙角,似乎长时间的剧烈奔跑并未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什么,你说他们早就不追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啊!也省得费这阵力气!”车止越先是一愣,接着有些不快。“我说小乞丐,原来你不是傻子啊。”
脏乞丐白眼上翻,没好气的说道,“谁告诉你我是傻子了?你怪我没早告诉你他们不追了?我早说了你会信吗?一个两个都吓破了胆,还能停下听我说是怎么的?”
车止越与另一个少年相视尴尬一笑。
“在下榕城车止越,敢问兄弟名讳,今日相助之恩,定不相忘。”车止越双手抱拳,学着以往看过的武侠书里说道,终于是想起了这个不知从哪窜出来而又带着他们逃跑的少年了。
小乞丐看着车止越这副滑稽的模样,嘴角一扯,“这个傻子!”
“在下袁轩。”锦衣少年也学着车止越抱拳道,“车兄弟客气了,我并未做什么,车兄弟言重了。”袁轩偏头淡淡一笑。
车止越也回以微笑,转而戏谑的看着蹲在一旁的乞儿。“小乞丐,你叫什么?我们俩可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呐,要不你早被那群醉汉打死了。”
“呵,倒是多谢车大侠了。”小乞儿站起身来轻轻一抱拳,笑容中夹杂着的嘲讽任谁也能看出来。
“这位公子,车兄弟孩童心性,希望公子不要与他计较,在下袁轩,请问公子高名?”袁轩见小乞儿与车止越间剑拔弩张,急忙上前解围。
“袁轩公子哪里话,我也只是与车公子说笑罢了。在下金乌,今日之事幸得两位仗义出手,金乌先行谢过。”乞儿金乌对袁轩好感十分,郑重抱拳道谢。
“如此甚好,长夜漫漫,你我相逢即是缘,不如移驾寒舍一聚,如何?”袁轩倒不是客套,而是发自真心的邀请。初来江南本就人生地不熟,如今能有缘遇上两个同龄人,若是志同道合,袁轩也不介意试着与其交个朋友。
“袁兄所言极是,如此长夜一人独独挥霍实在有负良辰美景。我也正愁天晚回家呗家父责骂,索性明日清早再返便是,就是不知金大公子乐意不乐意了。”车止越虽说当时为金乌打抱不平,可心中对金乌所说的江南无侠还是有些怨气的。
“金兄意下如何?”袁轩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金乌。
“恭敬不如从命。”
午夜时分,三人才堪堪到达袁轩府上。
临近袁府时,远远便看到一座恢弘大气的庭院坐落在不远处,门前挂着两个赤油油的大红灯笼,左右两边各是一座石狮雕像威严肃穆。而走进其中,又是一番洞天,小山清流,亭阁架桥,更有千奇红绿,饶是车止越见多识广,大多也说出一二三。三人围坐在小山上的风亭中石桌前,有四五个仆人陆陆续续撑篙泛舟而来往端酒送菜。
小山四面环水如孤岛独立。其上清风送爽,再配上顶好的状元红,尝着有名的西湖醋宝鱼,神魄悠悠。
“好酒好酒,只可惜不是咱榕城的杏花儿酿。这时候要是有一坛子咱榕城的杏花儿酿,那才是神仙日子。”车止越滋滋嘴说道。
“杏花儿酿?车兄也是好酒之人?”袁轩眼睛一亮,出声问道。
“那可不是,酒这等仙品,怎会不爱?我向来极其向往江湖风云,只可惜不得而入,每每只好在书中寻乐,或是叫我家老仆人说上几通江湖趣闻,配上一壶清烧酿酒,那滋味可别提。”车止越惬意说道。
“刀剑酒,谁家儿郎不贪爱?车兄弟真乃吾之知己。”袁轩给车止越满上一杯清酒,碰杯而饮。
“没想到袁兄不仅为人仗义,更是精通享乐排场之理呀。”车止越环顾四周由衷说道。
“车兄弟谬赞,人生苦短数十载,岂能不寄情酒乐?享乐还当及时。至于排场奢侈之道,我也只是略通一二罢了。”轩辕停杯胸前,谦虚一笑。
“袁兄所言极对我胃口,人生几何去日苦多,应当及时行乐啊。”金乌也点头称是。经过一番收拾,金乌绑起了蓬松枯卷的长发,脱去破烂不堪的外衫,额前两缕卷发微垂,再加上英气俊朗的五官,赫然是一个十足的草原大少。
“我说姓金的,你好生生的一个俊小伙,怎偏要扮作那疯疯癫癫的脏乞儿?”车止越好奇漫漫,盯着金乌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答案。
金乌似有难言之隐,并未对车止越的话作出答应,反而话锋一转。“车兄弟倒是好心肠,不关心你那个老仆倒是关心起我这好端端的人来。万一你那老仆被那伙醉汉给逮着怕是没有好下场啊。”金乌见车止越从始至终都没对他那去而复返又在逃跑途中走失的老仆有一丝牵挂担忧,不免有些不解。
“是啊,车兄弟。你那仆人玩意落到那群歹人手里可大不好了。”袁轩有些忧心,也对车止越的冷漠有些不解。
没料到车止越竟是哈哈一笑,连连摆手。这让金乌和袁轩都是眉头一紧,两人相对一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质疑。莫非这车止越是个无情无义的真纨绔不成?
“两位哥哥有所不知,那萧老头哪用得着咱们担心咧。那老儿啊年轻时走过江湖,没甚大本事,可要说到逃路保命的本领那是一流。我曾与他无意惹怒了一只刚产崽的母狗,被那恶犬追了数条大街,追到后来我已跑得不动,都是那老头拉着我跑的。所以两位大可放宽心,那老头儿多半是见寻我们不着,先回府里为我作掩护去了。”车止越慢条斯理地解释,说起曾经的丑事也有些许汗颜。
“果真如此倒是我俩多虑了。”袁轩两人也忍不住笑意,连忙说话掩饰过去。
“不过你们倒是提醒了我,这个死老头太不讲义气了,个人跑的飞快,竟落下了本少爷。回去得好好找他算上一账。”车止越老脸一红,急忙把话题扯到萧老头身上。
“呵呵,都别提罢,相逢即缘,我们举杯共饮,就敬那缘一杯!”袁轩豪情万丈地举起酒杯。
“好。”
“好一个相逢即缘。”金乌眼神奕奕,高声附和道。
“听袁兄口音,可是京都人士?”随着状元红越喝越空,三人的话匣子也渐渐打开,彼此间也都熟络起来。
不曾想袁轩闻言却是脸色一沉,满脸警惕。车止越见袁轩似有不快,急忙解释,“袁兄别多想,止越绝无他意,只是好奇袁兄如何会跋山涉水来着榕城罢了。”
“车兄,是袁轩多心了,只因江湖险恶,此番南下游耍,途中已遇着几拨歹人,这才过于防范。袁轩确是京都人士,只是家族微末,不提也罢。只因袁轩打小倾慕江南山水,这才得空来此游玩一番。”袁轩的脸色慢慢恢复自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
“江湖险恶,袁兄此举也在情理,小弟断然不会放在心上。萧老头也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袁兄定是老江湖了。”车止越虽是个愣头青,但是江湖险恶这么浅显的道理还是懂得,萧老头也常在耳边唠叨来唠叨去,总之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为了缓解此前尴尬,车袁两人又连着共饮了三大杯,大称快哉。
“不知金乌兄从草原来此是何作为?”车止越转头问向在一旁放眼星空的金乌。虽有些许尴尬,或被视为多事,可作为榕城知府之子,车止越还是想尽量摸清各人来路,以免发生意外。
金乌确是连正眼都没给车止越,只是走近石桌,拿起一杯酒与袁轩轻轻碰杯,随后才赏给车止越一个气死人的字。“玩!”
推盏衔杯中,时间更是飞逝。直到天际上已泛起鱼白肚,三人方才停下杯来。酒喝得不少,三人一晚天南地北闲聊,本是同龄性情人,车止越与金乌也不再争锋相对。各自皆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酒已足,话也尽,此番谢过袁兄款待。这天也已放光,止越就先行回了。他日若是得空,止越定邀两位哥哥上府一聚,聊表地主之谊。”车止越尤觉意犹未尽,只是料想家中父母都快起了,若再不回府怕是萧老头那也兜不住了,这才忍心依依离去。
“金乌也谢过袁兄款待,山高水长,乌静候再遇之期。”
“后会有期!”三人抱拳同声说道。
三人自此分别,各行东西。
“共赏金樽沈绿蚁,莫辞醉,酒应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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