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亲爱的阿基米德 > 80-90
    81

    白色的天光从走廊的无数扇窗子里洒进来,落在两个同样身形颀长的男人身上。

    两人铐在一起,却离得很远,各自面色沉静如水,不徐不疾地从窗户洒进的斑驳天光里穿过。一路都不说话。

    走到大厅时,看见13条空洞洞的走廊,11个死气沉沉的蜡像。目前站立着的,只剩下言溯,甄爱,作家,幼师和演员。

    蜡像东倒西歪,看着渗人。但两人都不觉有异。

    走向大门时,经过演员的蜡像,亚瑟拿脚一踢,演员蜡像硬邦邦地倒了。

    言溯瞥他一眼,没说话,拉开了城堡的大门。

    早上的海风带着暴雨过后咸咸的腥味,扑面而来。面前是碧海蓝天,除了蓝,再无其他多余的色彩。

    言溯立在千级台阶的顶端眺望,海面平静得像宝石,没有来往船只的影子。目光落下来,陡峭石阶底下,那艘白色小艇离了岸,在不远处停泊着,或许在等他和甄爱。

    旁边的人动了一下手铐,他侧头看他,亚瑟指指石阶:“介意我坐下吗?”说着,瞟一眼他的左胸,很得逞,“为你考虑。”

    言溯知道瞒不住受伤的事实,索性和他一起坐下:“谢谢。”

    他的动作有些艰难,却不失风度,半晌才问:“那一箭是你?”

    亚瑟眸光闪了闪:“别人没有那么好的箭法。”

    “谢谢。”

    “不客气。”

    对答一下,言溯居然笑了,缓缓吸了一口海风,问:“你在这座城堡待多久了?”

    “你是说她的城堡吗?”亚瑟意味深长地歪了题,自问自答,“一辈子。”

    言溯不言。

    亚瑟坐在石阶上吹风,忽而问:“我这次演技如何?”

    言溯答:“满分。”又补充,“从头到脚都很完美,看不出一点瑕疵,也没有露马脚。”

    亚瑟挑眉:“可还是被你看出来了。”这次他下了很大的功夫,根本没想到言溯会发现,也坏了他的计划。

    “冰窖。”言溯的回答依旧简短。

    “因为我带你去救她?”

    “不是。”言溯回过头来,平静地看他,“我抱她出冰窖,你和女仆小姐关门时,冰窖门没有发出声音。”

    亚瑟怔了少许,心服口服地动了动唇角:“呵,那个关头,你居然还能留意到这个细节。”

    言溯复而望向遥远的海平面,晚风吹着他的黑发招摇:“根本就没有关门的声音,可你说听到了。因为你知道那个附近有冰窖,见她消失,就……”他顿住,迟疑了,但还是说,“就习惯性地担心她是不是出事,是不是被凶手关进去了。”

    亚瑟的脸凉了些许:“仅凭这一点?”

    “对,仅凭这一点。你的这个行为,不是受上级的命令,而是下意识的担心,代入了个人情感。而后来模特的死更加验证了这点。他被关进冰窖瞬间变成冰渣。这不仅是清场,更是强烈的仇恨。并不是执行命令的人随机表现出来的,而是本人。”

    亚瑟手肘撑在膝盖上,低头揉了揉鼻梁:“B说,我总是因为她坏事,总是会毁在对她的感情上,果然。”

    他摇着头,笑了笑。

    太阳出来了。

    薄薄的金色从东方洒下来,笼在两人的发间和侧脸,同样的稀世俊美。

    言溯空闲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淡金色的阳光在手背上跳跃。他忽的翻转手心,指尖动了动,蓦然想起来的时候,甄爱站在船舷边,伸着细细的手指欢乐地抓风。他真喜欢那时她脸上轻松无邪的笑容。

    他盯着手心的阳光,问:“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她,她的身世和Chace的死?”

    “是。”

    亚瑟眼眸暗了一度,心有点痛。他没料到甄爱那么相信言溯,那么快就和他和好如初。

    当初Chace死了,他一直瞒着她,可她还是知道了,发了疯一样对他又踢又打,一句句地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真的给她匕首,她真的捅进了他的胸膛。

    他不理解,她最亲爱的哥哥死了,她怎么能原谅言溯?

    但他也知道Chace是借言溯的手自杀的。比起言溯,甄爱或许更多地把Chace的死怪在他头上。可他真没有想逼死Chace,在她妈妈死后,他们的关系到了冰点。即使他知道Chace想把甄爱带走,即使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却因为他是她心爱的哥哥,他从没想过杀他。

    无数的恨,都忍了下来。

    可亚瑟万万没料到,Chace选择了自杀,生生切断了甄爱对过去生活的最后一丝留恋,用自杀的方式在他和甄爱之间划了一道沟,把他彻底从甄爱的世界里推了出去。

    不仅如此,Chace还指使他的旧部,把甄爱从组织里,从他身边,偷走了。

    现如今,每次想到Chace,亚瑟都恨不得把他炸得粉身碎骨几千遍!

    亚瑟想到此处,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指甲抠着手心,生疼生疼。

    言溯听了他肯定的回答,低眸:“请你放手吧,她已经很痛苦,不要再折磨她了。”

    亚瑟脸色阴了,不以为然:“5年前,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痛苦。是外面的世界在折磨她。想要越多,期望越多,她才会越痛苦。没有你们这些人的教唆和引诱,她还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女孩。”

    “甄爱她有权利追求她喜欢的任何事,任何方式的生活!”

    “真正适合Cheryl的,你们谁都不会懂!”

    两人虽然爱着同一个女孩,但观念和方式截然相反,谁也不可能说服另一个。

    很长的时间内,两人都沉默着。只有清朗的海风从微波的海上逆着石阶吹上来,吹动短发飞扬,衣角翻动。

    遥远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抹条纹色,一点一点放大,威灵岛上的警察来了。

    亚瑟眯眼望着那个点,似乎神出,隔了好一会儿,缓了语气:

    “你知道吗?她小时候很喜欢哭,也不是小时候,三四岁以前。哇哇哭起来脸上全是水滴,我最怕她哭了。

    她一哭我就心疼,真的疼。

    但那时候,她也很喜欢笑。挠她的痒痒,她一小团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笑得咯咯咯像铃铛,头发上身上全是草。”

    言溯静静听着,茶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后来,她长大一点,被她妈妈带走了。她妈妈管她很严,很多事都不许她做。她变得很胆小,也不出来和小伙伴玩了。偶尔露面,都是怯怯地抓着Chace的衣角,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像跟屁虫。Chace小时候谁都敢打,有他在,连伯特都不敢欺负她。Chace不在,她就跟在我身后。我曾经甚至希望,Chace最好永远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

    可如今,他前所未有地希望Chace能活过来,

    “我给她吃糖,她就每天巴巴地跟着我,抱着她的小兔子,在门边偷偷地探头望我。我手里捧着糖,她凑过来舔糖果,会舔到我的手心。她的舌头和嘴唇,很柔软。我也会舔她的脸和手,像动物亲密的本能。”

    亚瑟说到这里,唇角浮起一丝笑,

    “那时候她很乖,不会乱动,也不会抵触;不像对伯特,每次他一碰她,她就尖叫着躲起来。”

    “她没有任何玩具,连宠物都是白色的,后来她妈妈把她的兔子没收去做实验。5岁,她头一次大哭大闹,摔坏了无数实验器材,不肯做实验。她妈妈把她关进黑屋。一整天,整栋楼都是小女孩的尖叫声,伯特很喜欢,一直坐在门口听。我却很难过。

    起初关她,要好几个大人拧着她的脖子,她又哭又叫,乱踢乱打,蹭在地板上被人拖几十米。后来,她不哭也不叫了,自己平平静静地走去,关上门。”

    言溯听到后面这句,胸口疼得像要裂开,喉咙里梗着艰涩的情绪,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6,7岁的小女孩,竖着利落的马尾,穿着小小的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沉默无言走在空空的走廊上,小脸漠漠平静,带着死寂而驯服的气息,自己走进黑屋子,毫无抵抗地关上门。

    他又想起在甄爱妈妈的墓碑前,她失控地踢着石碑,哭喊:“你不是很厉害吗?我就是不听话了!你从墓里跳出来骂我呀,打我呀,你把我关进黑屋子里啊!”

    他的心一扯又一扯,痛得无以复加。

    亚瑟的眼睛里映着白茫茫的天光,似有懊恼又似乎坦然:“那时,我要救她,可我太小了,大人们不允许,我妈妈也不允许,她还给我讲了马戏团小象的故事。”

    说到这儿,他扭头,看住言溯略显苍白的侧脸,“你对人的心理和行为很有研究,应该听过马戏团小象的故事。”

    言溯当然知道,心理和性格成长上很经典又很残忍的一个故事。马戏团的小象从出生就绑着锁链,它力气小,一次次挣脱不开;等长大了,却习惯了,有能力挣脱,却早失了信心。

    他声音很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她是人!不是实验对象!”

    亚瑟收回目光,望着海上渐近的船只:“可她在那个世界长大,简简单单地活了那么多年,这样一辈子也很好。她太柔弱,太胆小,外面的世界,你们的世界,根本不适合她。她会好奇,但过久了,只会留下伤害。”

    “不,她不是。”言溯出奇地肯定,“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他扭头看向亚瑟,眼眸坚定而平静:

    “在枫树街银行,我就和你说过,即使在危难关头,她也是一个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女孩。她是一个聪明智慧,勇敢坚强的姑娘,总是在不经意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就像刚才你说的,她把你的杀手扔进了海里。”

    虽然他还是会担心,但

    “最重要的是,她因为发现自己的力量和坚强而开心,而快乐。她喜欢自己独立自信的样子。亚瑟,她不是马戏团里被锁链困住的小象了。”

    亚瑟绷着下颌,良久阴郁地沉默着。

    这正是他最担心最惶恐的,却被言溯一番话挑破。

    他真恨他把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不需要他保护了,再也不是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了。就好像,没有他,她也过得很好。

    心像被刀切一般,亚瑟心中怨恨的情绪萌生,挑眉:

    “呵,你说她变了?只可惜,在我面前,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掌,“挣不掉,逃不脱,也无法反抗。”

    刺激的话说出来,言溯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风波不动地看着海面,警察船只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仿佛亚瑟口中说的女孩,他毫不关心。

    亚瑟见他始终镇定,收回目光:“你要和我坐在这里等警察?”

    “嗯。”话语很短很简洁,仿佛言溯已经不想和他交谈。

    “还是不要吧,”亚瑟转了转手腕,有点儿幸灾乐祸,“我要是你,就去看看她。”

    但旁边的言溯听了这话,还是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身上任何的情绪都消失了,静得察不到一丝动态。

    他不看他,淡淡道:“我认为她现在很安全。”

    “为什么?”

    他看他,又望向海面:“你不会伤害她。”

    “是吗?”亚瑟脸上划过一丝阴冷,也跟着看向海边,“实话告诉你,刚才我最后一次见她,她被我做到昏迷,一丝.不挂地睡在浴缸里。”

    言溯微咬下颌,眸光极淡地闪了闪,脸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情绪。

    “浴缸里一直在放水,我离开时,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身体,现在应该漫过了她的嘴唇。啊,她的身体和嘴唇,”亚瑟微微阖眼,“嘶”地一声,极尽陶醉,“很柔软很虚弱,让人不能自拔。”

    言溯侧头,平静无波,视线淡淡落在他的脸上。

    亚瑟也扭头看他,挑了挑眉,“那种味道,你知道的。只可惜,你再也尝不到了。她马上要淹死了。”

    “你撒谎。”言溯肯定地下结论,却避开了亚瑟刻意刺激他的部分,“你不会杀她。”

    “我不‘想’杀她。”亚瑟纠正他的用词,放松了表情耸耸肩,“可,人有一种情绪,叫冲动。还有一种情绪,叫因爱生恨!她真是不听话,一直挣扎,一直反抗。不过,终究是女孩子,徒劳无用。”

    他眯起眼睛,赞叹着摇摇头:“God,她的身体真是让人沉迷。”

    可随即眼瞳一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她很不情愿,一直哭,还喊你去救她,你说我会不会失手弄死她?”

    言溯的身体陡然一僵,很轻微,但通过手铐,亚瑟还是感到了隐忍的紧张。他很不喜欢,不喜欢别的男人紧张他的女人。

    亚瑟最后这话彻底刺激了言溯的神经,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种画面,甄爱无助又徒劳地哭喊:阿溯,救我!

    且亚瑟眼中的仇恨和疯狂太过深刻入骨,他再怎么理性分析甄爱不可能有事,却也拦不住心里直落千尺的紧张和恐惧。

    言溯直直看着亚瑟,脸色平静,浅茶色的眼睛像上古的琥珀,闪过一道光。

    亚瑟看懂了。

    阳光渐渐灿烂,大海的蓝色美得像宝石,清淡的海风中,两人较量地对视着,安静了好几秒。

    亚瑟再次打破沉默:

    “现在水已经漫到她的鼻子了。你是继续在这里等,还是去救她?”他望向海面,警察的船正在靠岸,可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上千级台阶,他笑笑,看向言溯,

    “S.A.,你在想什么?我猜猜,警察只有3分钟就来了。你先把我交给警察,然后再赶去救她,把她从淹没头顶的水里捞起来,给她做CPR(心脏复苏)。”

    “咔擦”一声清脆,言溯似乎没听亚瑟的话,半秒前还镇定得像山的人唰啦一下打开手铐,起身就朝城堡里跑。

    亚瑟扭头:“S.A.!”

    跑到门口的言溯顿了一下,亚瑟逆着风,短发吹得张牙舞爪:“记住你刚才那刻恨不得毁了我的心情,我也是如此,一直都是如此。”

    言溯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门口。

    亚瑟望着手腕上开了半截的手铐,自言自语:“你当然不会等警察来,当然不会把我交给警察后再去救她。”淡淡一笑,不无失落,“因为你知道,CPR在医院外的成功率仅有7%。”

    我亚瑟会在她的问题上栽跟头,你言溯又何尝不是。

    言溯先生,抓到你的软肋了!

    82

    言溯一路奔跑去他的房间,推门就听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漫到地板上了。心一沉,猛地推开浴室门,浴池里满满全是水,却没有甄爱。

    所有用理智压抑的担心,在那一刻爆炸。

    难道这一切都是亚瑟的骗局,甄爱没有把演员杀手扔下海,而是被她控制带走了?

    不会,提到杀手的时候,亚瑟没有撒谎。

    甄爱还在这个城堡的某个地方。

    7号堡?不,他恨那间浴室。

    甄爱的房间?他冲进去,浴室,床上,什么也没有。

    急速的奔跑让他伤口裂开,鲜血透过衬衫渗出来,他犹不知觉,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

    脑子里全是甄爱昏迷在浴缸里的画面,水都漫出来了,她却沉在水里,紧闭着眼睛。

    甄爱,她到底在哪里?

    几千个房间,几千个浴缸,亚瑟把甄爱放在哪个房间里了?

    该死!

    他留下甄爱的时候,凭什么认为他的房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言溯蓦然就明白了亚瑟的心情,飞快跑去最后面管家的房间。

    推开门,心就落下一半。

    甄爱静悄悄地睡在被子里,海风从窗外进来,吹着纱帘从床中央飘过。

    言溯缓步走过去,她睡得安然,唯小脸素净,面色苍白,他不免又提起心来,手指抬起,碰碰她的嘴唇,好几秒,感应到她温温浅浅的呼吸,羽毛般撩过他的指尖。

    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他记得Alex曾笑他清高,不理会女生们的追求。那时他回答:“感情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事,让一个逻辑学家研究感情,哼,浪费时间!”

    谁会想到,现在,从不容许自己犯错的他,在这个问题上,心甘情愿地栽了跟头。

    言溯走到窗边往外看,蓝绸缎一般的海面上,亚瑟的快艇拉出长长一条白色的线,箭一般远去,很快变成一个点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有种预感,序幕,才刚刚拉开。

    言溯走回床边,略微迟疑,轻手掀开被子一角。甄爱穿着白色的睡袍,宽松的蕾丝领口有深深的红痕。

    指尖落在蕾丝上,顿了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开一看究竟。

    他大概猜得到甄爱和亚瑟的过去,不知她在组织里最后被囚禁的那段时间,究竟受到了哪些方面的伤害。

    不论发生过什么,他不介意,也不记怀。唯独怜惜与心疼。

    现在,他虽然从亚瑟脸上看出了谎言,看出他并没有伤害甄爱,但他们究竟相处多久,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言溯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似乎轻蹙着眉,伸手去拂,她的眉毛细细茸茸的。

    他也钻进被子里,忍着胸口的疼痛侧过身子,手臂搭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温温的,微微起伏。

    她还活着,幸好。

    他把她往身边拢了拢,挨着她的耳,轻声:“Ai,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被子里,她的手忽然动了一下,探到肚子上,攀住了他的手臂,没有力气,很轻很缓地抓了一下,挠痒痒似的。

    他抬眸,她仍是闭着眼,睫毛又黑又密,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喃喃地低声:“阿溯。”小手双双认主似地抓了抓,趴在他的手臂上不动了。

    他一动不动,唇角极浅地弯了弯,安然地闭上眼睛。

    他也累了。

    #

    警察和作家女仆幼师到达城堡后,在他们三人的指引下,井然有序地找出了各位受害者的尸体,并检查现场。

    作家是CIA特工。来岛的警察是威灵岛当地警署的,本地人口少,更少有恶性案件,这次看见古堡里诡异的蜡像和多具尸体,全觉阴森悚然。

    有警官甚至自言自语:“silverland的诅咒能杀人啊。”

    众人在女仆带领下,沿着房间挨个儿搜索,走到一间房前,发现门没关,一男一女居然盖着被子安详睡觉。

    警察暗自腹诽:这心理素质也太好了。

    幼师过去叫醒他们。甄爱一下惊醒,记忆还停留在失去意识的一刻,条件反射地踢了一脚,被子唰地飞出去。可再一看,她清清爽爽地躺在言溯怀里,怦怦狂跳的心又平复下来。

    被子落下去,言溯不紧不慢坐起身,他倒是完完整整穿着风衣,但甄爱表情疲惫,睡袍只及膝盖,露出细细的腿。

    警察脸都灰了:你们真是来这鬼地方亲密度假的啊。

    开窗有风,言溯探身把被子拉回来,裹住她单薄的身子,清冷看向众人。

    警察愣愣,咳几下:“你们先换衣服。”

    一伙人退出去。

    甄爱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个房间的,脑子里转来转去不知该怎么和言溯开口,他却摸摸她的头发,道:“还不快去换衣服?”

    “哦。”她从床上溜下,拿起叠在床头的衣服,躲进了浴室。

    言溯看她关上门,无声地盯了半晌,重新倒在床上,阖上眼睛。

    甄爱换衣服时发现右手的疼痛消失了,这才意识到亚瑟嘴唇上涂的是药。她猜到亚瑟不会把她扔在浴缸,肯定是他抱她来床上。可这不是她的房间,看窗外的景色,应该是最尾端管家的。

    管家是亚瑟?和言溯闹别扭的那天,她曾和管家在7号堡走路聊天呢。

    言溯那么聪明,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他们会不会有误会。

    她低下头,有点懊恼。

    开门出去,随警察来的医生在给言溯上药绑绷带。他裸着上身,笔直地坐在床边。地上的纱布里全是血,医生不免教训:“受了伤怎么能剧烈运动?”

    甄爱不知道言溯回来找她时跑太快,伤口裂开了。

    言溯嫌医生话多,盯了他一眼,见他完成了,不客气地拿衬衫穿上。又带上风衣,拉着甄爱出去了。

    一出门迎上作家和警察在讨论,说演员和管家不见了。

    言溯顿住脚步,耳边回响起亚瑟的话:“藏在你们翻遍整座城堡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凝眉细想片刻,这个地方,其实很简单。

    警察从城堡南面的海域来东南面的正门,关人的7号堡在正西方……

    “靠近7号堡西北面的墙壁,真正的演员和管家很可能吊在城堡的外墙上,活的。”

    作家扭头,探究地看:“你怎么知道?”

    言溯鄙视他总是抓不住重点:“现在最紧要的难道不是救人?”

    警察往言溯说的地方去,果然找到了吊在外边吹冷风的演员和管家。仔细一看,和之前的无论是样貌和身形,都有细微的差别。

    作家等人这才知道,原来那两人是假的。这下头大了,两名最可疑的嫌犯戴了面具冒充,无法发照片通缉,至于指纹,他很清楚他们会在手上涂胶水。这一趟他白跑了。

    在场的人做了笔录和口供,留下联系方式,保留随时配合威灵岛警方的义务。

    周围忙碌成一片,言溯把甄爱带到一边,说:“过会儿要和警察一起坐船走了,四处看看?”

    甄爱知道他的意思,这一走,下次来就难了,哥哥的密码还没解开呢。

    两人问了管家最高塔楼的路线,没多久就到了城堡的最顶端,三十多平米的正方形眺望台,四面开着小窗,视野极好。

    甄爱立在塔楼的最尖端,目光所及之处,天空和海洋,整个世界都是深沉而纯粹的蓝。海风咸湿,她仿佛置身于时光封印的蓝宝石中心,天地间只有海风穿堂而过的呼啸。

    她心里静悄悄的,听见心在缓缓地跳。

    “阿溯,”她说,“我感觉,曾经有一个晚上,Chace就站在这里。”

    言溯看着,白天一片灿烂,可晚上,这里会是一片漆黑。倒是符合那首诗的下半段。可是,他微微眯眼,其实可以看到海平面上有一个点。那首诗应该还有另一层意思。

    太阳从东方的海平面升起,夜晚黑漆漆的城堡,在阳光照映下,渐渐变幻色彩。

    甄爱吃惊地发现,她的面前变起了魔术。光线所及之处,偌大的城堡外墙宛如施了魔法,从阴森的黑变成了红橙黄绿蓝靛紫,彩虹一般。

    亚瑟扮演的管家说的没错,白天,这里是漂亮的糖果屋。

    甄爱的眼睛一瞬间湿了。

    “怎么了?”言溯低头看她。

    她眼里噙着泪水,却闪着温馨的光:“我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太阳落下去,总会升起来的。”

    她给他讲哥哥的故事。

    那一年,她15岁,哥哥20岁。

    哥哥送她的巨大毛绒熊被妈妈扔进了壁炉,她生平第二次叛逆,又被关黑屋,这次她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7天后大家发现,从窗洞送进去的食物和水半分未动,少女奄奄一息。

    强行注射营养液后,她打破温度计吞下水银,用最后的力气死死咬着牙,不论亚瑟伯特甚至后来的妈妈怎么求,她都不肯张嘴让医生洗胃。最后还是Chace赶来。

    事后,她也没哭,只是望着天上的彩虹说:“我讨厌妈妈强迫的生活,要是能住进彩虹一样的城堡里就好了。”

    当时Chace揉揉她的头,说:“人生还很长,你的任何愿望都会实现的。答应我,不管多难,都不要放弃生命。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看见太阳的七色光。”

    从那之后,那么多年,不管遇到怎样的绝境,她都没有放弃。而此刻,这座城堡,就是哥哥留给她的色彩!

    哥哥答应她的事,从来没有食言过!

    言溯听完,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们博士毕业的时候,很多本科女生抱着毛绒玩具照相,Chace忽然说:“那个小天才如果上学的话,这个年纪也该毕业了。”他叫上言溯去了玩偶店。

    言溯以为他给邻居小女孩买玩偶,拎了巨大的熊,说:“喏,小家伙都喜欢大玩具,心理上有安全感。”

    巧的是,遇到甄爱后,他送了她同样的大熊。

    说完,言溯会心笑了,甄爱也是,好像关系又亲近了一些,原来很多年前,他们之间就有了联系。

    甄爱低头看着脚下,蔚蓝的海面上只有这一朵彩色的城堡,像是她小时候梦过无数次的糖果盒子。

    “Chace,我回家了,我回家了。”

    #

    离开的路上,甄爱忘了晕船,趴在船舷边念念不舍地望着,深蓝色的丝绸包裹着一盒糖果。Chace送她的礼物,她好喜欢。

    言溯从她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甄爱不解。

    他的手伸进风里,从背后拢住她,轻声喃喃:“笨蛋啊!”一摁键,手机屏幕上,美丽定格。

    手机回到她手里。

    甄爱微窘,她总是不记得用高科技的东西。

    装好手机,她看见了同船的演员,忍不住杵杵言溯的胳膊:“你也看出之前的演员是组织的人了?怎么看出来的?”

    言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对我太殷勤了,”末了补充一句,“一定是有所图谋。”

    甄爱愣愣地眨巴眼睛,难道这个男人从来没注意他真的挺有魅力的吗?

    言溯继续:“另外,她有句话说错了。”

    甄爱最爱听他的观察,一下子来了精神:“那句话?”

    “发现赛车手尸体时,船身摇晃,我去扶你,演员说了句‘看来,我们这里还是有些好男人的’。”

    甄爱明白了,佩服得五体投地。

    “些”,演员用了复数。

    以她对男人不屑一顾的态度,这话露马脚了,在场有她的同伴。现在回想,当时演员想说言溯是好男人,而管家也就是亚瑟也在场,她当然得把boss算进去。

    “那赛车手是谁杀的?”

    “演员。”

    甄爱想了想,“从现场看,还是一样的道理,没有挣扎和防备,很可能杀他的是女人。”

    “对。另外,从杀人动机考虑,杀了人一般不想让别人发现。如果是复仇,没必要用蜡像把所有人都吸引过去。杀人目的是为了造成恐慌。”

    甄爱明白了。

    组织的计划是,一开始随机杀掉其中一个,再依靠盘子上的威胁密码逼迫其他人自相残杀。但这群人自己内讧起来了。

    “那停电的时候,赛车手的蜡像是演员搬到桌子底下去的?”

    “要不然模特哪里忙得过来?”言溯道,“模特和赛车手中间隔着演员,如果模特去搬赛车手的蜡像,可能会在黑暗中撞到演员。”

    这下,案子算是水落石出,只是凶手不能抓来归案。

    甄爱心里略微惆怅,同行来那么多人,活着离开的,寥寥无几。

    可到达威灵岛后,一切不好的情绪都抛在脑后。

    两人订了当天晚上的机票回纽约,下午,言溯带甄爱去逛集市,重新买了她掉在海里的红围巾。

    买完东西,他带她在岛上散步,有意无意来到一座教堂前。

    甄爱看看手表:“该去机场了。”

    言溯:“不先拿Chace留给你的东西?”

    甄爱怔住:“他留给我的,不是彩色城堡吗?”

    “那只是其中一样。”言溯道,“别忘了,他为什么让你在夏至的时候来?”

    甄爱蹙眉,这确实是一个说不通的地方。

    “夏至这天,太阳到达北回归线,过了这天,打道往南移。Ai,他说的太阳落下去了,不是说太阳从西方落下,而是说从地图上的北回归线往下。”

    “下,就是南方。”甄爱抬眸,“silverland的正南方是威灵岛,他留的东西其实在这座岛上?”

    “嗯,诗里描述的古老灰石,凄凉的草,你看到了吗?”他指指教堂。

    甄爱没有看见,但知道了。

    中世纪,教堂附近总是伴着墓地。那首诗其实是指威灵岛教堂。

    言溯继续:“他说‘在寂寞的景色中,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说寻找‘安身所在’,这些话说的是棺材。”

    死人躺在冰冷的地下,就是这种场景。

    “但这里没有墓地。”

    “这里有储物墙。”

    甄爱一愣,储物墙,可不正是像骨灰墙一样,小小的棺材。

    两人进教堂和牧师说明来意,便进了储物墙,墙上一个个的小盒子,每个盒子上都印着一句圣经文。甄爱很快找到Chace Lancelot的。

    言溯留意了一下,盒子外面写着I am the first and the last, the beginning and the end.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我是开始,我是终结。来自启示录22,13节。

    甄爱输入名字,小门弹开,小空间里蒙了些灰,里面放了个白色盒子。打开来,是7个太阳光颜色的ipod。

    哥哥给她留了话!

    甄爱抬头,惊喜地看着言溯。

    他淡笑:“去找充电器。”

    #

    甄爱坐在头等舱椅子上,手中捧着正在充电的糖果色ipod。

    等待的时间,她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岛屿发呆,飞机起飞,她再次看见了蓝海上的糖果屋。

    不自禁地握紧手中的ipod,丝滑的触感她很喜欢。

    冬天认识言溯,夏天解开了哥哥的密码,以后还有怎样的惊喜?

    她很期待。

    她的生活,开始变成彩色的了。

    这么想着,心头忽而划过一丝阴影。她和亚瑟的事,言溯肯定知道了,可两人都避而不谈,这样礼貌又避讳,不好吧。

    侧头看他,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睫毛下有淡淡的阴影。她知道他累了,小心翼翼拿了毯子给他盖上。毛毯才落到他身上,他就睁开了眼睛,眸光澄澄地盯着她。

    甄爱以为吵醒了他,有点窘。

    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这种地方我是睡不着的,只是在思考问题。”

    甄爱心一跳,小声问:“思考什么问题?”这一刻,她变成了小女人,忧心他是不是在考虑亚瑟和她的事。

    他坦然道:“在考虑和这件事有关的一切密码。”

    甄爱:

    她高估他的情商了。他的脑袋,当然时时刻刻都装着密码。

    “那个,”她下意识挪了挪身子,仿佛座位上全是刺,支支吾吾的,“嗯,在岛上,你不问我么,那个”

    言溯盯着她拘谨又惶然的样子,静静的,明净的眼中浮起清浅的笑意,说:“不问过去,不惧未来。”

    8个字,堵住了甄爱的口,打消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

    他却重新闭上眼睛,安然自若。

    甄爱靠进椅子里,心里柔软得像温水淌过。她塞上耳机,闭了眼睛。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哥哥温沉的声音:

    “Cheryl,今年几岁了?还在天天做实验吗?有没有因为总是失败而发脾气摔东西哈哈?”

    她瘪瘪嘴,我哪有脾气不好?

    “有没有忙得忘记吃饭?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怕黑缩在被子里?有没有太孤单想哭?有没有觉得周围没有你认识的人而寂寞?啊,”深深地叹息,“你一个人,是不是过得不好?”

    她黑而密的睫毛上闪过泪花。没有,我很坚强,我不孤独,我过得很好。

    “有没有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上学了吗?老师同学好不好,你那么可爱,他们都喜欢你吧?不要不说话,多交朋友。

    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他好不好?呀,我们Cheryl会喜欢怎样的男人呢?哥哥教你表白好不好?可是很担心,会不会被骗”

    她捧着小小的ipod,闭着眼睛,睫上含着泪,嘴角含着笑。

    旁边的言溯也淡然阖着目,心里却没那么轻松。

    和他想的一样,为了甄爱的安全,Chace没有透露那10亿的下落,可他总觉得这个密码没有完。

    如果没猜错,Chace留下的ipod少了一个颜色,被人拿走了。

    83

    甄爱和言溯回到N.Y.T后,日子清闲了一段时间,几个月前撞警车招致的23小时社区服务还剩3小时。

    最后一次在市公立幼儿院。

    去的路上,甄爱十分忧愁。言溯做社区服务确实很认真,但是,太认真了。

    在博物馆,他服务2小时,却花3小时的时间把解释牌上的错误全标出来,批上注解,这样合适吗?

    在图书馆,他认为图书员的索书方法太老套,给计算机换了全新的查询系统,让图书员完全懵掉,这样合适吗?

    不胜枚举。

    N个馆长黑脸了,他还矜持地得意着,认为他拯救了公共服务领域。

    不过,这次是去看小孩子,应该不会出多大的岔子吧?

    甄爱在心里祈祷。

    去了之后,意外遇到熟人,城堡里的幼师小姐竟然在市立幼儿园上班。她见到言溯和甄爱也特别惊讶,热络地上前打招呼。

    甄爱应承几句。

    言溯始终淡漠,没有表情变化。直到跟着园长和幼师走进游戏室,看见满地乱跑的小东西们,他才瞬间皱了眉,转身出去:“一群满地滚的小土豆。我不喜欢,交给你了。”

    甄爱立刻把他抓住:“不许逃跑。”

    言溯显然不喜欢她的用词,挑了眉:“不是逃跑,是自保。”

    甄爱扑哧笑:“你怕小孩子?”

    言溯脸上挂不住了,灰灰的:“不是怕,是排斥。”

    “你的语言真匮乏,总是找不到恰当的词。”言溯嗓音冷淡,恢复了机器人的表情,

    “命题A:小孩子是世界上最没有逻辑的生物;

    命题B:言溯排斥一切没有逻辑的生物;

    结论:言溯最排斥小孩子。

    推理完毕!”

    说罢扭头,颇为不满地看着甄爱,似乎埋怨她没看出自己的心情来。

    游戏室里扭在一起的小土豆们一瞬间鸦雀无声,全仰望着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珠像葡萄,望着言溯,好奇又懵懂。

    幼儿园园长一脸惊悚:上帝啊,这个年轻人在孩子们面前说的什么造孽的话啊!

    甄爱直觉园长阿姨想敲言溯的头了,赶紧把他拉到身边,歉疚地看一眼一屋子表情呆呆的小豆丁们,又对阿姨解释:“他说的‘YANSU’是他家养的一只小狗,因为被小孩儿踢过屁股,所以怕小孩。但我们‘S.A.’,他很喜欢小孩子呢!”

    说着,推了言溯一把。

    言溯听她说“YANSU”是小狗,已经很不满,阴沉地看着甄爱:“我喜欢小孩子吗?我怎么不知道?”

    甄爱狠狠杵他,他这才规矩了,木着脸看园长:“是的,园长。”

    院长这才放心,让幼师小姐留着看守。

    甄爱转身,瞪了言溯一眼:“你给我规矩点。”

    言溯蹙眉,觉得冤枉:“我一直很规矩。”

    甄爱无语地叹了口气:“你对小孩子们好一点儿行不行?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小孩,当是提前训练不好吗?”说着,人已经走过去和小朋友玩了。

    言溯看着她瘦弱又安静的背影,愣了愣,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如果他拉了一个女孩的手,如果他亲吻了一个女孩的唇,如果他爱抚了一个女孩的身体,如果他和一个女孩互相爱抚,如果他和一个女孩发生性关系……

    鉴于他在身体和精神方面的双重洁癖,他不会和不同的女孩分类做上述各种事。

    那么,这应该是同一个女孩,而事情接下来很可能会这么发展——他会和这个女孩结婚,然后和这个女孩生小孩。

    于是,小孩子出现了,叫小小溯。

    这下,他确实不能排斥了;所以,他要提前练习。

    嗯,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言溯点点头,从柜子里拿了吉他,盘腿坐下,轻咳一声:“小不点们,我给你们唱歌吧。”

    甄爱狐疑看他,这人突然360度大转弯是怎么回事?

    认真的某人接下来说了句:“给你们唱一首十分具有教育意义的歌,它会教你们认识这个世界的真相。”

    怎么听上去像discovery探索频道?甄爱更好奇了。

    小朋友们一下子全窜到言溯跟前,一圈圈围着他,摇着小脑袋拍手,活像一排排整整齐齐的蘑菇头。

    言溯不太习惯,神色有些许尴尬,低下头轻轻拨弄一下吉他,拍了两下就开始唱起来。

    甄爱坐在一旁,微笑听着。暗自地想,他在外边总是冷淡傲慢,其实还是满好心的嘛。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唱歌,低醇清冽的嗓音,像山涧的泉,和着轻快的吉他声,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幼师小姐也很开心,差点忍不住轻轻摆头,只是

    这歌词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不要相信爸妈,也不要相信老师,

    因为他们都是大骗子;

    妈妈说小狗送到奶奶家,

    其实可怜的它早就病死啦;

    爸爸说奶奶去了天堂,

    她变成了灰烬埋在地下;

    妈妈说圣诞老人喜欢乖孩子,

    她悄悄在你床上放中国制造的圣诞袜子;

    爸爸说牙仙会带走你脱落的牙齿,

    其实他偷偷塞钱在你的被子”

    幼师小姐的下巴都差点儿掉到了地上:完了,明天绝对会有一大波愤怒的家长来投诉!

    甄爱却不觉得,乐呵呵地听着,直到她发现小朋友的脸色不太对,全都是一脸呆忡地望着言溯,各种颜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小小的脑袋都在纳闷地思考。

    她再一看幼师小姐,脸都黑了,这才发现,难道言溯惹祸了?

    但是,甄爱从小到大,没有妈妈呵护着说:小狗不见是送去了快乐农场,爸爸不见是去了天堂,乖孩子会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牙齿掉了有牙仙把它带走,然后塞给你10美元……

    都没有。

    所以她不知道对小孩子来说,这些善意的谎言有多可爱。

    相反,她很清楚,小狗不见是妈妈拿去做实验了;爸爸不见是被人枪击了骨灰洒进太平洋;另外,在忠实的唯物主义者看来,诸如拉着雪橇在天上飞的白胡子老人,以及扑闪着翅膀来偷牙齿的精灵,那是不可能存在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觉得言溯唱得挺好的,就是内容有点儿弱智,都是她小时候就知道了的事!

    她不知道,她的小时候不正常。

    而言溯这首在她看来弱智的歌,对幼儿园的小朋友来说,简直是跨出幼稚园的启蒙!

    所以,小朋友们和他们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言溯唱完,轻轻拍了拍吉他,看小孩子们跟一颗颗小土豆一样毫无反应,皱了眉:“喂,这个时候你们应该鼓掌!”

    小孩子们还是很听话的,立刻稀里哗啦地拍小手。

    甄爱:……

    你不要和小孩子这么较真也可以……

    言溯满意了,懒散地问:“平时我都不给听众留提问的时间,但看在你们,长得很,短小的样子,嗯,你们可以提问。”

    甄爱还准备说你真以为你在大学演讲啊,小孩儿才懒得理你。没想到她话没开口,坐在地上的小家伙们一个个举着手,争先恐后:“我要问,我要问。”

    问的无非是生活中各种爸爸妈妈和他们说过的话,全都问言溯,他们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在说谎。

    等到这次社区服务结束时,园长差点儿没赶人,幼师小姐也十分尴尬。

    两人在园长阿姨恶狠狠的目光里走出教室,才出小楼,听见后面有小孩儿脆生生的声音:“S.A.!”

    回头见几个小孩儿捧着一个匆忙包装的小礼物跑过来,羞怯怯地踮起脚,小手举着礼物。

    言溯面无表情,看向甄爱,用中文说:“毫无逻辑的情况出现了,我拒绝面对。你问他们,这个丑丑的东西是什么?”

    甄爱瞪他,问小家伙:“这是什么?”

    小孩子们脸红红的,其中一个小女孩抢着回答:“礼物,谢谢他说了很多真话。”

    甄爱觉得意外,言溯却突然欠身,接过小孩儿手上的东西,淡定地评价:“过度包装,浪费社会资源。”

    他这次说的是英文,但小孩子的词汇有限,没听明白。

    甄爱看着小孩子们一脸囧囧有神的表情,嘿嘿笑了两声。

    言溯把盒子拿在手里,摇了摇,毫不掩饰地皱眉:“你们这群小家伙,居然把教室里的闹钟包起来了?知道吗,在中国是不能给人送钟的。而且,我起床不用闹钟……”

    甄爱看着小孩们张大的嘴巴,立刻打断言溯的话:“孩子们,他的意思其实是说谢谢。”

    言溯扭头看甄爱,有点鄙视:“理解能力太差!我是这个意思吗?”

    甄爱狠狠杵他一下,怒道:“说!”

    言溯轻轻地抬了抬眉,半晌后,看向小朋友,规规矩矩地颔首:“谢谢你们给我送钟,我非常喜欢。”

    中英双语。

    甄爱:……

    她要是听不出他的讽刺就怪了!

    孩子们却不知,嘻嘻哈哈地跑回去了。

    言溯这才离开,转身又看到幼儿园阿姨们不满的目光。

    言溯考虑甄爱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走,说了句:“幼儿园的阿姨还是那么讨厌我。”

    甄爱从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立刻笑着逗他:“这么说,你小时候不讨幼儿园阿姨喜欢?”

    言溯道:“或许我问题太多了。”

    甄爱忍不住在脑袋中想象:“呀,你也有问题多的时候?我想想,你在幼儿园里,小小一颗,天天追在大人身后十万个为什么,肯定特可爱。”

    言溯无语,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可爱的。

    她却似乎很有兴趣,难得地笑得开怀。

    阳光很好,映在她黑漆漆的眸子里,亮闪闪的。

    他看着她白皙的笑颜,心里莫名的安宁,也不想回嘴说什么,只觉得,让她这样笑,真是不错的。

    甄爱开心幻想完毕,又说:“幼儿园的阿姨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我们不要理她。比如说刚才你唱的儿歌,我就觉得很好呢。”

    “可是听众好像不能接受,还送了我一个钟!”言溯拿起手中那个包裹得乱七八糟的盒子,摇了摇。

    甄爱一跳,跑到他前面,面对着他,背着手一步步后退,说:“我接受就好啦,我是你的粉丝!”

    言溯愣了愣,半晌后,扭头看向别处,吐出一个词:“俗气!”

    说完,却忍不住在阳光里笑开了。

    #

    幼师小姐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沙漏,捡起来一看,小小的玻璃瓶里灰白的沙粒缓缓流淌,真漂亮。

    四处看看没人,也不知是谁放在她门口的。

    推门进去,手中的钥匙乒乓一声掉在地,沙漏叮叮咚咚地滚落。

    门,缓缓合上了。

    84

    白色城堡的图书室里,夏日静好。

    言溯坐在轮椅上拉小提琴,琴声轻缓悠扬,夏天上午的阳光从彩绘玻璃窗投下来,笼在他眉目分明的脸上,天使般静谧美好。

    甄爱趴在地毯上玩贝壳,都是从威灵岛上带回来的。小鹦鹉Isaac立在她的肩膀上,这些天,它和甄爱很熟了。

    甄爱单手托着腮,小腿叠在一起上下摇晃,偶尔左右一偏,歪了重心,带动整个人都扭翻过去,又窘窘地趴回来。活脱脱一只反应迟钝笨手笨脚的兔子。小鹦鹉跟着歪歪扭扭的。

    言溯装没看见,等她红着脸垂下眸了,他才瞥她和鸟一眼,暗自想:笨蛋。

    可他很喜欢笨蛋,笨蛋正低着头玩贝壳,花花绿绿的她很喜欢。每每长发垂落,每每素手拨回耳后,露出光洁莹白的耳朵。

    这个笨蛋托腮垂眸的姿势,温静得像天使。

    她正伸着指头,摸一枚白色贝壳的“肚皮”,或许是贝壳的触感很好,她一边摸一边偷偷地笑,真是自娱自乐的典范。

    言溯瞟了一眼那枚贝壳,头还歪在小提琴上,不温不火地慢慢说:“那叫子安贝。”

    “子安贝?”甄爱仰起头来,赞叹,“名字真好听。”

    言溯喜欢她眼睛里的光,义不容辞地给她科普:“从很久以前,子安贝就是繁殖和女性生产的象征,人们把她送给新娘,祝愿早生贵子分娩顺利。”

    前面听着还像模像样的,后面一句怎么都怪怪的。贝壳上有一道细细的沟,甄爱戳戳又摸摸,问:“为什么它有这种意思?”

    言溯慢里斯条地回答:“因为它的外形很像女人的阴.户。”

    Isaac学了新词阴.户,一个劲儿地扑腾翅膀交换:“vulva!vulva!”

    甄爱窘迫地顿住,仔细一看,中间一道沟,旁边两瓣柔滑的贝瓣,可不正像女人的那个部位。那他刚才还看着她喜滋滋地摸来摸去!

    她瞬间通红了脸,小声对自己嘟哝:“拉你的琴!干嘛跟我说这个!”

    但言溯耳朵尖听见了,以为甄爱问他,还特诚心诚意地回答:“哦,看到你玩那个,我突然想起我摸过你的‘子安贝’。手感应该比你现在摸的这个贝壳好。”

    甄爱的脸差点儿滴出血来!这个男人简直天生有一种荣辱不惊的破坏力!

    他倒不觉有异,收回目光,继续拉小提琴。

    阳光穿透玻璃,在白色的钢琴键上投下一束束彩色的光。言溯看着,想起了Chace留给甄爱的7个ipod,7种彩色,看上去很完美。

    但,silver,少了银白色。那是代表甄爱的颜色。

    言溯想得到是被谁拿走的,但不确定拿走的原因。只能再等一段时间,静观其变。可如果是他想的那一种结果……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甄爱抬起头来,愣愣望他。言溯放下小提琴,从轮椅里起来,坐到地毯上,突然就提议:“Ai,我数细菌给你听吧。”

    甄爱也坐起来,装宝贝似的把贝壳都装进玻璃罐里,不知道他为何突发奇想,但还是很开心地问:“是我喜欢的7516种细菌吗?”

    “嗯,我们共同喜欢379种,你单独喜欢7137种。”

    她兴奋地点点头:“好啊好啊。你都记得?”

    “你竟然质疑我的记忆力?”言溯不满地看她一眼,拿手指指自己的脑袋,“装在这里,分门类别是‘甄爱’、‘细菌’和‘亲密’。”

    这三个看上去毫不相关的词组让甄爱微微脸红,想起了在糖果屋里的那些事。

    但言溯并没注意,认认真真开始给她数细菌,“醋酸菌、双歧杆菌……”

    甄爱抱住膝盖,歪着头认真听,时不时插嘴点评几句:

    “大肠杆菌是矮矮的小胖子。”

    “炭疽菌是个脾气暴躁的男孩儿。”

    “双歧杆菌长着可爱的小鹿角。”

    ……

    两人除了讨论了细菌的个性和外貌,还约好下次探讨Chace最熟悉的化学元素原子电子。就连Isaac都记住了好几个。

    于是,一个上午过去了……愉快的上午……

    甄爱十分开心又兴奋,言溯也很满意,等到临末了却渐渐收了笑意,转开话题:“Ai,和我在一起无聊吗?”

    “啊?”甄爱还沉浸在刚才的欢乐气氛里,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那就是无聊了。

    言溯心灰灰地抿抿唇,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安静地说:“Ai,你知道光速多少吗?”

    “2.998乘10的八次方米每秒。”

    “光都可以跑那么快,为什么你的反应速度不能更快一点?”

    他突然间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想想这些天,他们的相处模式,无非是各玩各的。他玩琴看书设计密码顺带帮CIAFBI解密,而她依旧在实验室忙碌,在他家的时候也多半是坐在高高的图书室栏杆上看书,跑上跑下的。

    各自在忙自己事情的间隙,看对方一眼,就继续去了。

    最多的交流反而是在做饭的时候,他依旧嘲笑她,她依旧欣赏他。

    这么一想,难道他怕她嫌弃她无聊,所以才陪着她数细菌?

    甄爱心里温暖,立刻回答:“不无聊,很开心!”

    言溯的脸色缓了些,又问:“一天不会无聊,一个星期呢?”

    甄爱摇摇头。

    “一个月呢?”

    甄爱又摇摇头,这次会抢答了:“我们认识大半年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无聊过。”

    虽然是他诱导的,但言溯也把这话当做是她的表白与赞美,眼中闪过淡淡的得色,稍纵即逝,轻咳一声,问:“那,如果我们认识了很多年后呢?”

    甄爱还是摇摇头,很乖地回答:“就算是和你一起很多年,也不会无聊啊。和别人在一起才无聊呢。”

    言溯笑了。

    甄爱自顾自地感慨他小小的不自信很是窝心,还准备再夸他几句,没想他挑了挑眉,颇带骄傲:“Ai,我很欣慰,自从认识我后,你的品位和精神境界都取得了提升和飞跃。”

    甄爱呐呐半秒:“可是,我没认识你之前,我也不觉得生活和工作无聊啊。”

    言溯的脸色僵了一秒,低声对自己说:“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甄爱木木地抱着装贝壳的玻璃罐子,搞不太懂他的重点在哪儿。小鹦鹉蹲在她的肩膀上,歪头啄自己的羽毛,觉得这两个人真无聊,不能再Boring一点儿了。

    言溯问:“Ai,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啊?”这个问题又把甄爱难住了,以后?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的身份,她的处境,从来都没有以后这一说吧。

    可言溯对她说,不问过去,不惧未来。

    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计划以后?

    她不知道,很忐忑,也很惶恐。

    这次,言溯没有嘲笑她反应慢了。

    他低眸看着她,那么静,那么顺其自然,就问:“如果你想过以后,有没有把我算在你的以后里?如果你没有想过以后,那我可不可以申请,让你把我算在你的以后里?”

    甄爱的脸上没了表情,只有睁大的眼睛盯着他。

    他这是……一连串循序渐进,滴水不漏的话,是要干什么?

    他欠身,托起她的手,拇指肚不经意地滑到了她的脉搏处,她激烈的心跳尽在他的掌心。

    他清澈明净的眼眸直直对上她乌黑澄澈的眼,嗓音好听得像蛊惑:

    “Ai,你愤怒吗?”

    她缓缓摇摇头。

    “你想和我做.爱吗?”

    她再度摇摇头。

    他淡淡一笑,抬手拍拍她的肩,一下,两下:“Ai,不要害怕。”

    瞳孔放大无非三个原因:害怕、愤怒、性.欲。

    甄爱听言,狂跳不止又紧张的心一下子舒缓了下来,她深深望住他,浅浅地笑:“是,我很害怕。一个人的时候,不怕;喜欢一个人后,就怕了。”

    “怕什么?”

    “怕你受伤,怕你会死。”她笑着,有点儿哽咽。

    他不以为然:“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车祸海啸地震等天灾人祸中死去?受伤的就更多了。不管是谁都会遭遇意外。”

    她陡觉哭笑不得,为了安慰她,他竟然拿出这样烂的理由。

    甄爱心里又酸又暖,偏偏任性地辩解:“虽然有意外,人都要避害不是么?”

    “可你不是害。”谁都辩不过他,“Ai,关于生命长短,和死亡的问题,我们之前讨论过。”

    甄爱好一会儿才想起,去纽约的路上,在车里,他说:“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此为止,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视死如归,因为,我从未把我的力量用在错误的地方。”

    言溯知道她想起来了,道:“Ai,我认为和你在一起,并不是把我的精力用在错误的地方。正因为热爱生命,我才热爱你。”

    甄爱的心被震撼了,当初那一刻的心情复制到了现在。

    即使厄运尾随,她也要豁然开朗。

    她的爱问心无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至于他,他的生命他的爱,从来都是这样,无惧无畏,坦坦荡荡。

    她笑了:“好,我不怕。”

    言溯复而低头看住她的手,他的拇指肚沿着她细长的左手无名指,缓缓摸上去,停在手指根部,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他若有所思,她喜欢有颜色的东西,去找外婆拿范德比尔特家族的蓝宝石,还是找奶奶拿言家的古翠?

    蓝色和绿色,她更喜欢哪种?

    手心她的小手僵了一下,貌似她察觉到什么,紧张起来了。

    言溯抬眸,见她垂着眼帘,长长卷卷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忽而笑了:“哎,真可惜,做实验的手,应该是不能戴东西的。”

    这么一说,不是摆明了说戒指?

    甄爱更紧张了。刚才那一切,难道是求婚的前奏?

    她强自镇定,耳朵里全是心跳声。

    “不过,”他俯身,一面抬起她的小手,低唇在她左手无名指根部印下深深的一吻,抿了一下,他的唇温热而柔软。

    她的心一颤,他已直起身,看她:“好了。”

    甄爱眨眨眼,什么好了?不要自说自话啊!

    温馨的气氛突然被打破,门铃响了。

    不久Marie过来说外面来了一位陌生的小姐,Marie说言先生不见非预约的客人,但那位小姐坚持不肯走,还说她和言先生在枫树街银行见过一面。

    甄爱警惕起来,该不会是安珀那个疯女人吧?

    走到前厅,苏琪站在门口。

    甄爱对她很有印象。银行抢劫案那天,她表现得非常镇定。甄爱自作主张请苏琪进来,又让Marie倒了茶。

    言溯斜眼看着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女主人姿态,不予置评。

    苏琪坐下后,说明了来意。原来那天的言溯也给苏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特意查了言溯的资料和简历,得知他很有智慧,所以冒昧登门请他帮忙。

    苏琪说,她的男朋友不见了。

    言溯明显没兴趣,双手插在兜里,利落地起身:“喝完这杯茶就离开吧,我先不奉陪了。”

    苏琪忙喊:“你们都见过我的男朋友。”

    言溯脚步停了一下,侧头看她。

    “和你们一起去silverland的作家先生。”

    甄爱不解:“可言溯说他是警察,他不见了,会有警察给你找啊。”

    苏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曾经是警察,但几年前被开除了公职,早就不是了。”

    言溯却问:“你的职业是?”

    “特工。”

    甄爱诧异,但又明白,难怪那天在银行她表现得那么恰到好处,原来是专业的。

    言溯退回来,重新坐下,问话直入主题:“你不报警却来找我,理由?”

    “米勒(作家)在几年前因为不可抗的外力,给国家造成巨大的金钱损失,被开除了职务。他这些年一直在补救,依靠自己的力量四处搜集信息,我们认为这背后有一个神秘的组织,但没有证据。好多次向上级反映,都被驳回。”

    甄爱垂眸不语,又听苏琪说:“米勒自己找了线人,后来打听到这个组织的名字,叫Holy Gold金色圣地,是一个性.爱俱乐部。”

    甄爱抬起眼帘,不是S.P.A?

    米勒警官找错方向了?不过细细一想,S.P.A.下属的各种组织一大堆,现在还很难说。

    “那是专门为男人打造的俱乐部,里面……”苏琪斟酌用词,“收集了很多女人,各种类型的女人。进俱乐部要缴纳高额的费用,会员都是这个社会顶级阶层里的精英。”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就是米勒之前找的线人。”

    甄爱看一眼,蹙眉:“这不是幼师小姐吗?”

    作者有话要说:言宝宝2岁的时候,过圣诞节。

    言先森单手抱着小宝宝从街上走过,言宝宝趴在粑粑肩头咬小手,乌溜溜的眼珠望着街道两边的圣诞树,问粑粑:“daddy,为什么我们家没有圣诞树?”

    言先森说:“我们要保护森林。”

    言宝宝囧着小小的眉心,这是神马意思?

    街边的推销员凑过来:“买棵圣诞树吧,绿色回收的。”

    言宝宝立刻扭过身子,盯着圣诞树眨眼睛。

    言先森:嗯,买一颗吧。

    夜晚,言宝宝扑腾着小手小腿,往自己的床脚挂长筒袜。

    言先森问:“这是干什么?”

    言宝宝仰着小脑袋:“等圣诞老人给我送礼物。”

    “little buddy,小伙子,”言先森蹲下来,摸儿子毛茸茸的头,“爸爸告诉你,圣诞老人其实”

    “圣诞老人觉得我不是乖孩子,所以不给我送礼物吗?”言宝宝眼泪汪汪的,黑黑的眼珠里噙着闪闪的眼泪。

    言先森说不出话来,半晌,手掌握住言宝宝的脑勺,把他抱进怀里:“其实,圣诞老人要给你送很大一份礼物,因为小小溯一直很乖。”

    深夜,言宝宝乖乖地缩在被子里睡觉了。言先森蹑手蹑脚走进宝宝的房间,来来回回运了一堆的礼物在宝宝床边,最后,在他小小的脸蛋上,轻轻一吻。

    85

    苏琪从包里拿出一枚存储卡,问:“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言溯垂眸看一眼:“是什么?”

    话音未落,白色的鹦鹉立在茶几上扑腾翅膀,无比欢乐地喊着:“vulva!Vulva!”

    苏琪脸色一僵,不知道言溯这种看上去那么正经甚至古板的人,养的鹦鹉怎么会学到这种词汇。

    言溯厉色看Isaac一眼,后者马上闭嘴,扑腾飞到甄爱的腿上,乖乖蹲好。甄爱见它的可怜样,轻轻给它顺毛。

    苏琪这才介绍那枚存储卡里的内容。

    原来,据苏琪得知的消息,幼师小姐早年被男朋友骗,卖去Holy Gold金色俱乐部,在那里过了一段非人的凄惨生活。

    幼师曾对作家先生描述说,那是一个庞大而组织精细的俱乐部。地下有无数间牢笼,囚禁着各类女子,肤色瞳色年龄发色性格身材各不相同。

    女子们白天过着被囚公主般的生活,物质享受得到极大的满足。可到了夜里,被选中的女子会被领出去,送到一群戴着假面穿着黑斗篷的男人们中间,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脱衣,跳舞,跪求,自.慰,鞭打,刑具,啃咬,蹂躏一切正常或变态的要求。

    幼师在俱乐部里不知陷了多久,有天,一位救助失踪女童的志愿者装成受害者潜入俱乐部,引发了一场骚乱。幼师趁乱逃出,以为脱离苦海,没想到那是俱乐部高层的计划,他们以名誉和生命做要挟,胁迫幼师拐卖新的少女进入俱乐部。

    幼师曾经想过报警,可她带着警察找到记忆中的俱乐部地点时,那里空空如也,甚至没有任何人待过的痕迹。

    幼师逃不脱那些人的掌心,从此由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不断拐骗少女甚至女童进去。直到作家先生出现,提出除掉那个窝点后,幼师可以申请证人保护,改变过去重新开始。幼师心动了,两人商定好近期又以输送新少女的名义联系俱乐部,找出接头人在顺藤摸瓜。

    结果,两人都突然间消失了。

    而这段视频是苏琪利用监控技术从幼师的电脑里取出来的。苏琪怀疑,视频拍摄的是俱乐部内部的情况,但她给FBI调查小组的人看过了,他们不认为证据充分,拒绝受理。

    她这才过来找言溯帮忙。

    甄爱听完,为幼师和作家的遭遇惋惜,甚至想催促言溯快些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言溯整个过程都很淡漠,听完苏琪的话后,也不多问,只说了一句话:“我不看。”

    苏琪迎头吃了闭门羹,很失望:“为什么?”

    言溯语气平淡,却掩不住其中的讽刺:“恕我直言,特工小姐,如果所有的警察都像你们CIA这样,这个国家的法律体系就要完了。”

    甄爱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话又尖刻起来,但她知道他总有他的理由,也并未阻止。

    “幼师小姐失踪了多久?”

    “12个小时。”

    “不到12个小时,也没有通过法律批准,你就窃取了她的,我猜是性.爱视频。目前的一切都没有证据,也就是你的推测。如果幼师不像你想的那样,而是平安回来了呢?而你已经偷偷找一群人看过她的视频,苏琪小姐,你不认为你的行为很不恰当吗?”

    苏琪一怔,无可反驳地红了脸:“对不起,这是我的不对。”

    甄爱也低下眼眸,刚才那些都是苏琪的一面之词,即使她说的是真心话,也不能保证她以为的就是正确的。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居然要等到言溯提醒了才发现,她有些羞愧。

    “但我真有怀疑的理由,”苏琪又从包里拿出两张照片,“这是在幼师和米勒家里突然出现的,他们的家人说,这不是他们的东西。”

    第一张照片是幼师家,温馨柔美的女式床头柜上摆满了各种可爱的装饰,其中一个格格不入,木头底座的沙漏,十分陈旧甚至破烂。

    第二张照片是作家的家,书桌上摆着医学军事心理方面的书,外带几个手枪模型,也有一个不相称的东西,一个小地球仪,上边的洲际轮廓很粗糙,看得出是上了年代的。

    沙漏,地球仪,这两样东西在照片里格外突兀,两者有什么关联?

    言溯拧眉;

    甄爱凑过去,眯眼看着照片里的地球仪,奇怪道:“地图的轮廓和绘图像是18世纪前的,可没用牛皮纸,还特意上色了,用的四色原理。”

    很难看。

    言溯如同被提醒,脑中闪过一道光,上下两截的沙漏,四色的地图,难道是杀人的序号?那1和3在哪里?

    “作家有没有跟你提过幼师准备新送去的少女?还有那个接头人的信息?”

    苏琪摇头,但马上问:“你想到了什么?”

    言溯抿唇,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先看你带过来的视频。”

    甄爱一听,有点儿紧张,她真要坐在这里和言溯一起看这个?可现在退出会更奇怪吧。

    她硬着头皮坐着,又不动声色地遮住了Isaac的眼睛。

    好在视频并没有声音。

    屏幕一度被幼师小姐白花花的身体填满,她的手脚被困住。镜头从各个方向拍摄,最后停留在女性生.殖器部位。一双男人的大手伸进去揉捏,不一会儿,湿漉漉的手指收出来,在女人颤抖的腿上一阵狠掐。随后,男人粗厚的背影扑上去把幼师的身体压垮。

    各种姿势,各种折磨,各个角度,各种器具……皮鞭镊子软管电动夹铁百合松紧项圈……

    镜头曾经划过幼师的脸,起初疯狂地挣扎,到了后来唯剩呆滞的神色,像是任人宰割的木偶娃娃。

    甄爱呆呆看着,很懵懂,原不至于羞惭,可镜头里毕竟是她见过的幼师,且场景太过暴力,难免于心不忍,同时又耳热心跳。

    且旁边还有言溯在,更觉得心情诡异得慌。

    可一看,言溯居然一点儿异常反应也没有,脸不红心不跳的,就连呼吸声都没有变化,依旧淡漠如初。

    苏琪起身去一趟洗手间,客厅里只剩了言溯甄爱和鹦鹉。

    甄爱摸着鹦鹉的毛,脸红通通的。

    Isaac很享受她的抚摸,乖乖地睡在她的手臂上,小脑袋一动,望住甄爱的脸突然就叫嚷:“apple, apple, Isaac loves apple.”鹦鹉爱苹果。

    言溯侧眸一看,甄爱的脸可不是红得跟苹果一样。

    他望了一眼正午室外的阳光,并不觉得室内温度高,奇怪:“热?”

    甄爱不好解释:“嗯,有点。”

    言溯自以为了解了,鄙视:“你的体质还真是脆弱,又怕冷又怕热。”

    甄爱无语。

    这人真的不觉得和她一起看这种视频有什么不妥吗?

    她瞥了一眼电脑,目光不满地转到他身上。

    言溯被她怨念的眼神看得凝滞了好几秒,终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不好意思。”收回目光去了,又说,“可你不是号称看过无数男人和女人的身体吗?”

    甄爱真想捶死他:“那是试验台!这两者能比较吗?”

    言溯点点头:“嗯,死的不会动,活的会动。”

    甄爱听他这么一解释,才缓下去的脸蛋又要发烧了,算了,好歹“动和不动”也说明了关键问题。

    但言溯又木讷地补充了一句:“你把它当成是活塞运动不就行了?”

    活塞运动他的类比能力也太,形象了吧。

    Isaac学了新词,在甄爱手心咯咯叫:“piston, piston.”

    甄爱木着脸,发觉她真是受够了这个二货男人和这只二货鹦鹉,气不打一处来,轻咳一声,故意堵他:“哦?在你看来,你们男人的生.殖器和活塞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言溯颇感意外,愣了一秒,没料到甄爱张口来这么一句,但他还是十分认真地思索了,然后特诚恳地说:“只在硬起来的时候像。”

    说完,居然继续学术性地探讨,“活塞本身就是一种生.殖器象征,像火箭跑车那样,但我们提到生.殖器象征的时候,默认指的是勃.起,也就是坚硬状态下的生殖”

    甄爱瞠目结舌地红了脸。自己好不容易说了一句重口的话来羞他,无奈脸皮还是没这个男人厚。好挫败。%>_

    作者有话要说:小动物系小剧场(一)

    从前有一只生在欧洲田园里的小蜗牛,她的名字叫甄小爱;她和蜗牛哥哥,蜗牛爸爸,蜗牛妈妈过着平淡的生活。有一天,突生变故,有人要来捉蜗牛。

    蜗牛哥哥把小蜗牛藏在生菜叶子里,说:“甄小爱乖乖,躲在里面不要出来,哥哥先去引开坏人,等过一会儿就来接你。”

    “可是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啊!”小蜗牛追着哥哥跑,可她跑不快,被生菜叶子绊倒了,咕哝滚到了生菜心里。

    没过多久,果然有坏人找来了,小蜗牛吓得缩成一团,躲在菜叶里不敢出声。生菜也贴心地抱住她,遮住了她小小的身影。

    她藏身的生菜经过了好大一番颠簸,好像被什么扔来扔去,又好像被水冲洗。她鼓起勇气,慢慢地爬出去,探头一看,一个透明的奇怪的东西铺头盖了下来。她吓一跳,立刻又躲到生菜心里去了。

    生菜说:“别怕,那是保鲜膜。”

    小蜗牛不明白:“保鲜膜是什么?”

    生菜回答:“我们是出口蔬菜,要运到大西洋的另外一端去呢,好像叫美国。甄小爱,我们要坐飞机了,你开心吗?”

    小蜗牛听后,一下子就急哭了:“我不要去美国呀,我还要等我哥哥呢!我哥哥要来找我的,快放我出去呀。”

    86

    苏琪听了言溯的话,压抑住激动:“米勒付出了那么久,终于不是白费一场了。现在我们应该去哪里找这个俱乐部?”

    言溯看她一眼,说:“找不到。”

    苏琪被泼了凉水,表面未显露,其实是不解的。毕竟,刚才言溯从视频里看出了那么多信息,她觉得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曙光,却又立刻被掐灭。

    但她也清楚,从这段视频可以看出,录像的那个俱乐部,隐秘性非常高,连场景都看不出,根本无从分析地点。她这是强人所难了。

    但言溯补充了一句:“视频中用过的器具,制作非常精细,不是通过普通渠道购买。你在CIA内部,资源丰富,可以找人搜索一下。不过考虑到这段视频是幼师小姐早年拍摄的,这些器具只怕都更换过。换了供货商也说不定,别抱太大希望,但别放弃尝试。”

    苏琪经过提醒,忙点头:“谢谢,如果我有什么发现,再过来告诉你。”

    言溯没答,苏琪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甄爱捧着鹦鹉,轻轻叹了一声:“幼师小姐好可怜,以前。”

    言溯不予置评,却问:“没有觉得不舒服吧?”他指的是看视频的事。

    甄爱一愣,换上淡淡的表情:“还好。”

    说实话,刚才视频里的内容让她些微不适,但不至于震惊。毕竟,她从小就认识一个变态,真正的变态。他不会真去强.奸女人,但他会指使别人,且他欺凌女人的招数比视频里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折磨人的方式在很早以前就从身体上升到了精神廉耻和意志。

    甄爱记得,每次经过那个变态的实验楼,里边都是隐约刺耳的经久不息的尖叫声。

    她曾偷偷跑去看过,每道上锁的房门上都有一条细长的竖形玻璃,从玻璃中窥视进去,后面是芭比娃娃般的漂亮房间,每道门后都是不一样的景观。

    有次,甄爱看见某个房间里有辉夜姬的五折丝质屏风,上面刺绣着传说中的佛前石钵、蓬莱玉枝、火鼠裘、龙头珠玉和燕子安贝。风格婉约,远古而幽静,屏风旁摆着一瓶樱花插花艺。

    小案几,榻榻米,跪坐着一位穿和服的少女,脸上涂了厚厚的粉。案几上茶烟袅袅,她的眼睛空洞得像死人。

    那时,甄爱刚从几个古罗马古希腊风情的房间走过,看到东亚的景色,多盯了几秒。

    身后有人靠近:“little C,喜欢吗?”他一手拦住门把手,一手摁住门板,把她圈在狭窄的空间里。

    甄爱侧头看他近在咫尺的笑脸,不感兴趣:“B,你好无聊。”

    他凑过来和她一起往里面看:“诶?我觉得很好玩。要不,我带你去参观我的实验室?”

    “不要。”

    那时,屋子里的日本少女察觉到了,一双眼睛从涂了厚厚白色脂粉的面具脸后面穿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甄爱。眼神突然有了焦距,狼一般扑过来,叫:“ta su ke te.”

    甄爱听懂了她在喊救命,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躲,撞到伯特身上。

    屋里的少女扑过来看见了伯特,惊恐得仿佛见了死神,尖叫着瞬间躲到屏风后不见了。

    伯特若有所思地揉揉被甄爱撞到的胸口,眼睛里闪着漂亮的光,低头凑近她苍白的小脸:“她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们把她杀掉吧?”

    甄爱不肯,可没过几天,她做实验的手术台上居然躺着那个日本少女的死尸。从头到脚,惨不忍睹。她也终于得知那栋楼里都发生了什么。

    她气得要死,大半夜地冲进伯特的卧室,把他绑在床上,一顿鞭抽。她甚至做好了伯特给她妈妈告状然后她受处罚的准备,但伯特从没提过这件事,最后竟不了了之。

    离开组织后,甄爱从她的特工们那里听说过各种变态的故事。

    她得知,通常来说,很多性.虐型的变态,把女人当牲口一样,养在脏乱不堪的地窖里,卫生条件极差,吃喝拉撒性.交虐待全在里边。

    这和伯特不同。他有极重的洁癖和完美主义,这种个性展现在虐待上,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灾难。她记得伯特的那栋楼里,每个女孩的吃穿用度都极尽高贵,而他的实验室里,每样金属器具都干净得一尘不染,泛着冷静的银光。

    以至于苏琪说到那个俱乐部精致的囚笼时,甄爱脑中竟然蹦出了伯特。

    她低着头,轻轻摸鹦鹉的羽毛,这些问题让她想得很累。她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是非对错的观念。17岁前,她甚至只认为伯特是个癖好奇特的男孩,总是气她捉弄她但也总是护着她。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言溯见她一个人沉思,看着Isaac,问:“你想把它的毛拔光吗?”

    甄爱回神过来,唬一跳,她不经意间拔了鹦鹉的毛吗?赶紧把Isaac捧起来左看右看,一点绒毛都没掉,才知他在逗她。她白他一眼,继续摸Isaac。

    言溯看着Isaac躺在甄爱手心很享受的样子,不高兴了,说:“别摸了,再摸它要掉毛了。”

    “怎么可能?”甄爱瘪嘴。

    言溯想了一下,没节操地违背常识撒谎:“那你的体温会烫死它。”

    甄爱惊讶地看了他几秒,说:“我又不是笨蛋,鹦鹉的体温比人高。现在是夏天,我摸它,它会觉得凉快。”

    言溯这才意识到他的小女朋友没那么好骗,默了半秒,轻声嘀咕:“我讨厌生物学家。”

    甄爱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想问题。

    言溯见她又不说话了,不开心。她一定有心思,可有什么是不能和他说的?

    他推测了一会儿,自从看完视频后她就不对劲,难道她在想那个问题?

    言溯斟酌了半晌:“Ai.”

    “嗯?”

    “关于活塞运动这种理性分析,我并不是指世界上所有的性行为。”

    “我知道啊。”她漫不经心的。

    他不满意她的态度,顿了一下,声明:“Ai,我不是性冷淡。你不要忧愁。”

    “哈?”甄爱摸不着头脑,他的思维又突然跳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担心,我可以向你证明,我不是性冷淡。”

    证明?谁要你证明啊!

    甄爱瞪着眼睛:“所以呢?”

    他严肃地说:“如果是和你发生性关系,我会义不容辞地代入所有的个人情感,而且,我会很享受。”

    义不容辞

    甄爱完全不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也不妨碍她被他这番话说得耳热心跳:“你怎么了?”

    “我不希望我刚才对那段视频冷淡的态度,给你造成困扰,让你认为我有什么,咳,心理障碍。”

    他的思维真是……

    甄爱囧囧的:“你不是解释过了么,在你眼中,你观察到的都是理性的细节。”

    言溯愣了一秒:“哦,我是解释过了。但,为什么你还有心事?”

    甄爱低头,她该怎么说,说她莫名其妙想到了伯特。现在,俱乐部的事只是苏琪单方面的陈述,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扰吧。

    她还犹豫着,言溯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习惯性地微蹙眉心,问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甄爱见他脸色有异:“怎么了?”

    “FBI的BAU(行为分析)小组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案子。”笔记本嘀嘀地响,言溯拿过来点开邮件,甄爱瞥一眼,发送者是Spencer Rheid,想必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位。

    附件里一段音频文件,才点开,一声撕心裂肺的女人尖叫立刻充斥整个客厅,像是最惊悚的恐怖片,甄爱瞬间脚底板发凉。

    一声一声撕扯着听者的神经,惨绝人寰。在夏天的午后,把室内的气温陡然拉到冰点以下。

    不同女人的尖声惨叫,持续了足足一分多钟,其中甚至有一个小女孩的。

    这段音轨十分干净,除了女人的尖叫没有任何杂音。

    言溯凝眉听着,表情不曾有丝毫波动,听到最后两秒,尖叫声停止,出现一个机器变音,稚嫩而诡异:“S.A., Are you listening”

    S.A.你在听吗?

    甄爱抱着自己坐在沙发上,愣住,这是有人在向言溯宣战?可为什么把录音发给BAU,而不是直接给言溯。

    言溯阖上了笔记本。

    甄爱不解:“不听了?”

    “已经记住了。”他淡淡的,“四个女人,最小的5岁左右,最大的30岁左右。30岁的尖叫时间最长,其次是27,8岁的,20岁的,5岁的时间最短。初步推断她们受虐待的程度随年龄增加。”

    这么多信息?

    甄爱佩服:“那这代表什么?”

    “不知道。”片刻前还光芒四射的某人突然收敛,“信息太少了,刚开始就主观判断,不利于后续的客观分析。”

    甄爱点头,又隐隐觉得这些尖叫声总让她似曾相识,忍不住小声问:“这会不会和苏琪的案子有关?”

    “目前看不出任何联系。苏琪提到的案子里,作家消失了,但这里面没有男人的声音。”

    “那该怎么办?”

    言溯听言,奇怪地笑了:“他不会只发这么一段音频的。”

    甄爱明白了,对方点名寄给言溯的东西,一定会有后续。无奈的是,没有任何头绪,也只能等了。

    她原以为在等待的时间里,言溯会十分焦躁不安。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跟没事人儿一样,那天晚上还按事先约定的,带甄爱去参加N.Y.T.本地的夏季摇滚音乐会。甄爱挺奇怪的,觉得他的兴趣爱好真广泛,古典的大众的,他都能欣赏。

    在公园门口,他还特地买了很多根彩色的荧光棒。

    甄爱看着他手中的一大把彩色,说:“一样一种就好了,没必要买那么多。”

    言溯不理,径自拿起一根根荧光棒,捣鼓捣鼓,像扎气球的路边艺人,几秒钟弄出一只大嘴巴的荧光鸭子,递到她面前:“喜欢吗?”

    甄爱呐呐的,这怎么弄出来的?她还不知言溯有心灵手巧这个属性呢。

    言溯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她不喜欢,咚咚咚拆掉了小鸭子,手指飞快地动了几下,扎出一只闪闪发光的大耳朵小狗:“这个呢?”

    甄爱还没反应过来,言溯又拆掉,几分钟的功夫,荧光棒在他手中各种变化,小蛇,兔子,小鸟甄爱看得眼花缭乱。

    到了最后,言溯眼中的亮光一点点黯淡,不怀好意地把几十根荧光棒首尾相接,连成一根奇长无比的杆子,塞到她手里:“这是最后一种了,没想到你这么没创意,喜欢钓鱼竿!”

    又低声不甘心道,“亏我学了十几种造型,你竟然一个都不喜欢。”

    甄爱握着那根彩色的巨长的鱼竿,仰头望。荧光棒连在一起太长了,重心不稳,像柳枝一样在她手里晃来晃去的。她真担心歪下来打到别人的头。

    她目光收回来,慢慢说:“其实我都挺喜欢的,可每次,我还来不及说喜欢,你就拆掉换下一个了。”

    言溯:

    甄爱把鱼竿拆成一把,递给他:“我最喜欢小熊的,就是像言小溯的那个。”

    言溯绷着脸不乐意,但还是三下两下捣鼓出一只小熊给她。

    甄爱抱着镂空的小熊往场地里走,又问言溯:“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是反应慢,只是在想别的事,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

    “明明有那么严峻的事情等着你,你却好像没事一样,我在担心,你是不是担心我担心你,才弄出这样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话说出来真拗口,言溯淡淡笑了,半晌才解释,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有事情的时候,要全力以赴;没头绪的时候,就把它隔离起来,不影响日常生活。很多这类职业的人,如警察律师和医生,都是这种处理方式。如果一直想着负能量的事,反而会影响状态。”

    甄爱想了想:“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和她缓缓走在清凉的夜风里:“看到苦难,会生气,也会怜悯。但在生活的间隙,还是要看光明的一面。积极生活,才能百分百地积极工作。”

    甄爱微微笑了,这是他不被日常沉重案子影响的缘由吗?

    言溯低头看了甄爱一眼,心底也微微笑了。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只是习惯性地这样自我调整,而现在,两个人了,更加下意识地考虑这个问题。

    以后,如果不是一个人,如果有了一个家,他会是一家之主,有虽然独立却仍会不经意依赖他的妻子,有一天天长大却在幼年时期仰望他的儿女。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希望给家人最全心全意的quality time,而不希望因为工作忽略家人,更不希望把工作气带到家里。

    他想给甄爱最完美的家,想给她最完美的正常人的生活。

    年轻人们在舞台上肆意地张扬歌唱,她望着台上,漆黑的眼睛里映着舞台陆离的光,而他望着她,眸光深深。

    音乐会接近尾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言溯走到一边接电话,甄爱也跟过去。

    放下电话,甄爱就问:“出事了?”

    “快了。”言溯顿了一下,忽然说,“你不是对BAU很好奇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对她好奇心的满足和纵容,真到了一种无法无天的境界。

    夜晚的路上,甄爱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置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的夜色,回想着不久前青春涤荡的音乐,内心平静而安详。

    人生,就是要在生活的间隙里享受乐趣,这样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动物系小剧场(二)

    小蜗牛哼哧哼哧爬到生菜尖上,去撞保鲜膜,可是一碰上去,她的触手就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怎么都撞不开。

    小蜗牛望着保鲜膜外面飞速变化的场景,吧嗒吧嗒地流眼泪。她真的坐上飞机了,哥哥找不到她了怎么办?

    生菜安慰她:“甄小爱你别哭啊,或许你哥哥会跟着其他的生菜飞过来,来找你呢。”

    小蜗牛并不觉得好受,缩进壳里伤心地哭,她不想去陌生的美国。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睡梦中,生菜突然摇醒她:“甄小爱快跑啊。”

    她慌忙醒来,生菜在推她:“我们要被送到超市去了。”

    “超市是什么?”小蜗牛很惶恐。

    生菜着急地说:“超市就是被人类买走吃掉的地方,你快跑,不然过会儿被人类发现了,他们会把你扔进垃圾桶的。”

    小蜗牛慌忙往外边跑,她看见一只大大的手掌朝生菜抓了过来,她闭着眼睛一跳,滚到了草地上。

    生菜还在冲她喊:“甄小爱,快跑啊!一定要找到哥哥哦!”

    小蜗牛摔到泥地里,透过高高的青草望着天,哪里还有生菜的影子。这下,她又是一个人了。

    87

    言溯和甄爱赶到新泽西州边境上的太阳树小城时,已经是晚上11点。

    太阳树市警署里灯火通明,聚集了纽约N.Y.T.,新泽西太阳树城,和康涅狄格伊丽莎白镇的警察。这四地在三个州的边境交界,直线距离不过半小时车程。

    警署的会议室里聚了五六个便装。和外面压抑的气氛不同,那里面的人看上去更为沉着冷静。看来,BAU小组习以为常地牺牲了休息时间,连夜坐专机过来的。

    才走进警署,甄爱就听见低声的抽泣,几对夫妇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垂泪。看年龄,估计是音频里那几个女子的父母了。

    言溯未作停留,径自走到会议室门口,立着,轻扣两下门。

    里边的人原在低声讲话,都循声看过来。BAU的侧写员大都在3,40岁左右。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些,和言溯的哥哥差不多大。

    他原拿着笔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见了言溯便过来开门,老朋友般适度而克己地一笑:“Hey, S.A.!”

    言溯也说:“Hey, Spencer!”

    和言溯哥哥一样的名,是那个Spencer Rheid。

    甄爱稍微诧异,言溯习惯性称呼人的姓,保持着尊重和疏淡的距离。连那么熟络的伊娃他都叫她迪亚兹。看来,这个斯宾塞·里德和言溯关系不错。

    屋内其他人也和言溯打招呼,上次在枫树街银行出现过的妮尔特工,办案多年的中年男人库珀特工,强壮的黑人特工史密斯,和伊娃一样身材迷人的拉丁美女联络员洛佩兹。他们看上去都认识言溯。

    还有一位年龄较大的中年男士,不像行为分析侧写员,反倒像这群人的行政长官。他走过来,一举一动都很圆润,透着十足的官场做派。

    Rheid提前看出了什么,刚要阻止,他已经朝言溯伸手:“S.A.先生,久仰。”

    甄爱有点儿窘,

    言溯看一眼他伸出的手,无动于衷。就听Rheid道:“莱斯先生,我以前就说过,人的手上有上百万种细菌,甚至病毒。握手其实很不卫生。”

    言溯很赞同Rheid,仿佛找到了知音:“让我们共同遏制病毒的传播,为公共安全做贡献吧!”

    他说这话时,十分真挚又严肃,真不是开玩笑的。

    莱斯警官脸完全僵掉,他这个搞行政又时常和上下级打交道的人,头一次遇到言溯,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平日里左右逢源的技巧没处使,千言万语化作一句:“Well~~Ok!”

    甄爱莫名就想到了伊娃曾经形容言溯为“恶劣环境”。

    而现在,她盯着里德看了好几秒,这世上真有和言溯在一个频道的人!

    再一看,屋子里其他侧写员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言溯走进屋时顿了一下,因为察觉到大家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甄爱的身上。他双手插兜,回头看了甄爱一眼,又看向大家,说:“嗯,这是Ai,我的,学生。”

    甄爱:

    他的介绍还真有创意。

    但她也不介意,她对这群人比较好奇,经过上次希尔教授在电话里对言溯的一番训斥,她更想看看专业的行为分析专家是什么样子。

    大家并未太多寒暄,很快切入主题。

    “本地警方正在采集失踪人口的信息和图像,我们先来看,”洛佩兹拿遥控器点开显示屏,“纽约市、N.Y.T.、太阳树、伊丽莎白四个城市的五个家庭收到的视频。内容是,他们的孩子被人虐待了。”

    甄爱蹙眉,5个?

    洛佩兹说完开场白,顿了一下,看向众位:“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妮尔不解:“洛,我们见过多少恶劣的案子了?”

    洛佩兹努努嘴:“相信我,即使是你们,也会觉得阴森。”

    这句话让室内的气氛在不经意间绷了起来。

    第一段视频是在四面白壁的地下室,一位丰.乳的少女浑身赤条条的,双臂大开,绑在粗厚的十字架上。白玉般的身躯上全是皮鞭电击等各种不明物虐待过的痕迹,双腿间更是鲜血直流。

    她垂着头,长发披散,头皮顶端少了一块圆形,光秃秃的,露出森森的颅骨。

    甄爱看得肉都在疼,屏幕里传来一阵机器变音:“我的孩子,忏悔吧。”

    少女绑在十字架上,无力地颤抖:“如果我忏悔,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机器声没回答,重复:“我的孩子,忏悔吧。”

    少女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哭诉:“大学的时候,我兼职给一家人带小孩。对不起,那时候我太年轻不懂事,小男孩太调皮,我一生气就还把他扔在街上,害他后来走丢,受到了恋.童癖的伤害。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我错了,请他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视频断开。

    第二段在同样的地下室,甄爱吃惊地发现,视频中的人竟是苏琪口中失踪的幼师小姐。她以同样的姿势绑在十字木架上,同样饱受虐待。

    头皮没事,胸部和嘴唇却被切掉了,惨不忍睹。

    提示音响起,幼师没了嘴唇,声音模糊,每说一句,鲜血直流:

    “不怪别人,全是我的错,忏悔也不够了。5年前,N.Y.T公立幼儿园,5岁的活泼小女孩Megan Zora失踪,是我利用这个孩子的信任,把她骗走,送给了恶魔。她或许早就被那些男人们虐待死了。如今的一切,都是我活该。我忏悔?还有用吗?”

    第三段视频里的女人更凄惨,面目全非,看不清脸面,像受过古时的凌迟极刑,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堆,全身上下竟没一处完好的肌肤。

    甄爱看着这个红色的血人,心惊肉跳。

    可女人还活着,被绑在十字架上,嗓子早哑了:

    “我忏悔!忏悔我这一生行为放荡,不付真心,屡负真心。”她的嗓音嘶得像地狱的鬼,“我抢了很多好友的男人,我和无数已婚男人偷情,还背着妈妈和继父搅在一起。作为人的同类,我感到羞耻。对不起,我忏悔,请你饶恕!”

    机器声不满意:“我的孩子,忏悔吧。”

    从屏幕上泼了一盆滚烫的热水过去,女人撕心裂肺地惨叫:“老天啊,是我错了!我插足检察官的婚姻,污蔑他的妻子有婚外情,还推他怀孕的妻子下楼,我真不知道她怀孕了,我不知道”

    再次掐断。

    甄爱用力摁着太阳穴,一段比一段凄惨,一段比一段可恶,她已经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看看周围的人,言溯轻蹙着眉,照例一副认真思考时的表情;其余的侧写员们也都认真看着,仿佛没有看到苦痛和邪恶。

    第四段视频出乎意料的并不血腥,受害者换成了男人,消失的作家先生。

    镜头只拍到作家的上半身,留着鞭打的累累伤痕。看不到下面,但他紧握着拳头,全身都紧绷着,肌肉一簇一簇,让甄爱想到实验室里通电的青蛙。

    他望着镜头,眼神涣散:“我没什么可对你忏悔的。作为一个男人,我不欺凌女人;作为一名警察,我没有利用职权侮辱他人。”

    这个回答似乎让人不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作家剧烈地抖了一下,汗都出来了:“我杀了我的男孩,虽然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这是我一生唯一的罪过。”

    第五段视频出现时,有人轻轻抽了一口冷气。

    大大的十字架下搭着凳子,小小的女孩子踩着凳子被绑在十字架上,她也没有穿衣服,身上全是掐痕吻痕和鞭痕。她蒙着双眼,黑布下边,两行血迹划过小小的脸蛋。

    小孩儿的声音稚嫩而懵懂:“我忏悔,我和吉米吵架,把他从车上推了下去。妈妈说我把他送去天堂了,我很难过。”

    她的声音很乖,说得在场的人心里一揪一扯的。

    屏幕一白,结束了。上面蹦出一行黑字:

    “S.A., are you enjoying now?”

    S.A.你享受吗?

    甄爱一愣,这又是给言溯的?

    言溯却脸色平静。

    其他人也没什么异样,唯独莱斯神色复杂地看了言溯一眼,问:“你有什么想法?”

    言溯不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了没,回答:“视频里的人,现在应该都死了。”

    莱斯神色更微妙:“你怎么知道?”

    室内的气氛变奇怪了,甄爱不喜欢他的语气,可言溯不介意,看了莱斯一秒,疑似玩文字游戏:“这里的人都知道。”

    莱斯眯眼,他只是BAU小组的上级行政领导,并非侧写员,他不知道。

    Rheid接过言溯的话:

    “我们上年度的统计数据显示,98%特定目的虐待狂会在达到目的后杀死受害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明人物折磨这些人,是为了让他们忏悔。现在他们忏悔了,不明人物的目的达到了。这些人忏悔完毕的那一刻,他们的存在全都失去了意义。”

    库珀神色凝重:“在这个人看来,他折磨受害者的手段不过是逼他们认罪的正当方式。他把他们绑在具有宗教意义的十字架上,像耶稣受刑。他在举行仪式,而他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司仪。”

    Rheid转着圆珠笔,补充:“他从头到尾只重复一句话‘我的孩子,忏悔吧’。用这种口吻,他以为他是谁?救世者?神父?还是上帝?”

    妮尔也参与讨论:“有几个受害者说‘请你宽恕’。这个‘你’,指的是嫌疑人。说明他在施虐过程中,和受害者有交流。可录像的时候,当受害者不按他的意志忏悔时,他没有回答没有训斥,而是重复那一句话。这说明什么?”

    “他在和他们保持距离,”史密斯接下来,“为什么?他太高傲了,把自己当判罚者,高高在上,不屑与他们交流;还是说他不善交际?”

    甄爱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言溯从很久以前就没开口说话了,他端坐着,背脊笔直,脸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肃静。

    她知道,他在倾听,在深思。

    妮尔推测:“这个不明人物在惩处邪恶。”

    洛佩兹听言,及时打住:“这些都是我们的初步推断,在受害者的具体情况还没出来之前,先到这儿吧!”

    其他人都没异议,莱斯是外行人,不懂行为分析最忌讳先入为主和经验主义,还纳闷刚才那么厉害的脑力交流怎么就戛然而止了。

    Rheid很赞同洛佩兹的观点,可脑袋里想着别的事情,不由得敲着手中的马克笔,自言自语:“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看向言溯,眼神很直,表明他在思考,“不明人物没有录下折磨的过程,看上去,他的目的就是这些人的忏悔。他的行为,就像我们在其他案子里遇到的‘自诩卫道者’一样。注重仪式,清除黑暗。不过”

    不过什么?

    他在自说自话,但结束讨论的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而一直没有参与犯罪画像的言溯却突然开口,接过了Rheid的话:“不过,为什么受害者里有一个小女孩?如果不明嫌疑人想充当卫道者的角色,他的目标是逼迫他眼中的罪人忏悔,那这个小女孩并不符合‘犯罪者’的角色。

    即使小女孩意外伤害了伙伴,但把它定义为‘犯罪’,太过牵强。”

    “对!”Rheid眼中闪过一道光,“就像”

    “就像他在误导我们。”言溯语速极快,仿佛思想都碰撞出了火花,“这个人很聪明,他会设置误导选项,”

    “双重的误导选项!”Rheid此刻只和言溯交流了,“他在玩游戏,不,不仅是玩游戏,还在编写游戏!”

    “是的。他在操纵游戏,而且他懂行为分析和侧写。”言溯接得密不透风,“很有可能刚才分析出来的一切,他都猜到了。”

    “不止是猜到,”Rheid同样的语速飞快,“他甚至在引导我们做分析。”

    两人一来一去,像两把机关枪,不,机关枪都快不过他们的思维。

    一番对话叫现场所有的人都愣了不知多少秒。

    好半天,会议室里落针可闻;直到再次有人敲门,当地的警官来说,失踪者的家属准备好,可以提问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陆陆续续去做准备。

    甄爱慢吞吞跟着言溯,心里有点儿感动。

    言溯一垂眸,脸色微僵:“你这副家长一样欣慰的表情是要干什么?”

    “哦,”甄爱解释,“我是觉得上次希尔教授训斥你后,你表现好乖。”

    言溯:……

    莱斯长官走在最后边,看着言溯离开的身影,忽然问洛佩兹和库珀:“你们或许很懂行为分析,但你们是不是忽略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什么?”

    “那段音频,这段视频,都是发给S.A.先生的。”

    洛佩兹不以为然地往外走:“我们没有忽略,莱斯。但干我们这一行,要明白一个道理:变态不是因为你的行为而堕落成变态的。他想挑战你,难道是你的错?

    与其怪罪谁,不如多花心思找到犯罪者。”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想了想,小海螺比小蜗牛更适合甄小爱,所以就把小蜗牛改成小海螺了,生菜改成紫菜了(⊙o⊙)

    小动物系小剧场(三)

    小海螺望着草丛外高高的蓝天,紫菜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却早已没有了紫菜的身影。

    “甄小爱,一定要找到哥哥哦!”

    小海螺想起这句话,有些心酸。她抽抽鼻子,背起重重的壳,一步一步艰难地在草丛里穿梭。想找哥哥,先要从草地里走出去再说。

    可她从小就住在海里,对陆地很陌生。泥土坑坑洼洼,上面还有石块。她的身体又软,,走得磕磕绊绊的,走没几步就划得到处是伤。

    走着走着,一溜蚂蚁排着队从她身边走过,踏着正步,走得飞快。

    小海螺回头一看,呀,太阳都下山了,她才从一根草走到另一根草。

    蚂蚁队伍里有一只话多的蚂蚁,指着她就喊:“呀,快看,有一只奇怪的蜗牛!”

    小海螺吓一跳,唰地躲进壳里,在里面回嘴,还有嗡嗡的回声:“我是海螺螺,不是蜗牛牛。”

    “海螺是什么?蜗牛的一种吗?”

    小海螺探出头来,气了:“说了我不是蜗牛。”

    “那你走得那么慢,我们出门干活的时候你就在这里!”

    “我是小海螺,我要去找我哥哥的。”小海螺一字一句地声明。

    “哥哥?”有只蚂蚁听见了,忙说,“刚才我们经过的地方,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家伙,兴许是你哥哥呢!你快去找吧。”

    “真哒?”小海螺很开心,问了详细的路线,就背上壳去找。

    小蚂蚁们在身后你一言我一语:

    “她哥哥在哪儿?”

    “就在车轮印子的大河旁边,只有几分钟就可以走到了。”

    “她走的话,要一天吧?”

    “两天?”

    小海螺:……

    小蚂蚁们喊:“不管怎样,甄小爱,一定要找到哥哥哦!”

    88

    甄爱走出会议室,认真思索了一遍刚才言溯和Rheid的对话。

    乍一看,不明人物通过这几段视频表现的内容很明确:我是一个卫道者,这5个人犯了罪,是法律的漏网之鱼。而我,要代表法律和上帝,让他们受苦,让他们忏悔。BAU的侧写员们,你们来分析我,揪出我的真身吧!

    可经过言溯那么一说,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这个不明人物了解犯罪心理,他在误导大家,让大家以为他是卫道者;可其实他的目的并不在于此。

    如果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不是惩罚他心中的罪恶,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甄爱想着,又绕了一层。如果这个不明人物那么聪明,会设置误导选项,那他有没有可能把误导选项设置成正确的呢?

    就像猜剪刀石头布一样,成了无限的死循环。

    她该不该提醒言溯?可自己是个门外汉,好像不妥。

    还想着,言溯拿手背轻轻碰碰她的手背,低声道:“别担心,我不会那么早下结论。”

    甄爱的心落了下来,真是瞎操心。他总是想得那么缜密,不会出问题的。

    最擅与人打交道的洛佩兹单独去询问失踪者的家属,人多了会给他们造成心理压力,所以其他人都待在隔壁房间。

    为了对号入座,询问顺序是按照视频中的先后顺序来的。

    第一位是少女的父亲,从衣着打扮上看,处于社会较低阶层。他说少女的母亲早跟人跑了,他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女儿从小乖巧懂事,性格内向胆小,从不和谁有纷争。这段视频对他是晴天霹雳。让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扒光衣服受到那种凌.辱,他捂着脸痛哭:“为什么那个变态会找上我的女儿?”

    对于视频中女儿提到的扔掉了帮佣家的小男孩,这位父亲不能相信:“一定是她不堪折磨,乱说的。我的女儿最温柔和顺,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第二位是幼师的父母,那是一个幸福的中产家庭。

    父亲母亲至始至终紧握着手,眼中含泪,却极度控制。他们说幼师是个完美的女儿,性格好,博爱又善良。见到女儿被切掉部分.身体器官,父母的脸上写着剧痛,却因自持,从没哭出声,只在最后大睁着眼睛落泪:

    “我们并不知道是她诱拐了幼儿园的小女孩,当年Meagan Zora失踪时,全城都在找。我们都帮着贴传单,还给Zora家送过花篮。老天,我们对不起那对夫妇,我们的孩子对不起他们。”

    甄爱立在玻璃墙这边,眼睛有些湿润。

    家庭真是一种紧系纽带扯不开的关系;尤其是父母与子女之间。

    心理分析师们最喜欢分析罪犯的童年,认为父母的罪责往往给孩子留下终身的阴影和伤痕;可反过来,成年孩子的罪责更会给年迈的父母刻下带入坟墓的苦痛,这会不会另一种更深刻而无法纾解的悲哀。

    她突然想到,这个国家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说过,Whatever you are, be a good one.不管你做什么,做个好人。

    每个父母抱起襁褓中的婴儿时,是不是也吻着孩子的额头,祈祷:不管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做个妈妈的好孩子。

    可是,做个好人,好难;做个好孩子,更难。

    尤其是她这种父母都是坏人的。

    第三个母亲的女儿是视频中下场最凄惨的那个血人。母亲已哭成泪人,说前夫死得早,从小太宠女儿,让她变得性格骄纵,小小年纪就独自去纽约闯荡。她从视频里听到女儿和继父搅在一起的事,一会骂那个男人,一会又骂女儿,哭了好半天。

    第四对是作家的父母,虽然看上去极度悲伤,但表现得比其他人平静些。母亲靠在作家哥哥的肩上流泪,父亲则红着眼睛说:“这孩子5年前就很少回家了,他工作特殊,我们早就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话虽这么说,声音却哽咽,“两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到他,他还好好的。我的儿子,他一直都是个正直的孩子。”

    这时,妮尔把采集到的失踪者信息表发给众人。

    甄爱接过来一看,狠狠愣住。除了幼师和作家,视频中的第一个少女竟是在糖果屋城堡里打过工的女仆小姐,第三个血人是真正的演员小姐,而那个小女孩是市里幼儿园里给言溯送闹钟的那个!

    甄爱心里猛地咯噔,担心地看向言溯,后者却只是微微锁眉,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甄爱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再明显不过了,这个凶手就是冲着言溯来的,他在杀和言溯接触过的人。该不会是

    可不对,她记得,伯特不喜欢录像;至少,不喜欢录这些女人的。

    第五对是小女孩的父母,孩子年岁太小,母亲好几次说到一半就扶住额头哭:“我们的宝宝很可爱,她并不是坏孩子。吉米是她的弟弟,那只是个意外。她那么小,有什么罪,有什么要忏悔的?那个疯子怎么能这样折磨一个孩子!”

    甄爱听到这儿,怔住。小女孩忏悔的,是她弟弟的意外死亡?

    她想起小女孩说“我妈妈说他去了天堂”,这位妈妈在儿子意外死亡后却给犯错的女儿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多伟大的母亲。可现在,仅剩的女儿也凶多吉少。

    问话很快完毕,除了幼师和小女孩,其余失踪者的家庭背景职业等其他信息几乎没有相似或重叠。在目标人群分析这块,遇到了难题。

    没有固定的受害者类型,很难判断不明嫌疑人的心理出发点。

    一行人坐在会议室内,努力从这种角度探索不明人物选择受害人的方式时,言溯突然静静地开口:“最近,我见过这5个人。”

    一句话,室内鸦雀无声。

    没人先说话,每人却各怀心思。最终,莱斯意味深长说了句:“音频和视频都是指向你的。言先生,有人在杀你身边的”

    Rheid忽然打断他的话:“这是一个不错的线索,我们可以查查S.A.身边的可疑人物。”

    洛佩兹也说:“不管他折磨这些人是为了什么,他一定会在这些人的身上留下他特有的印迹。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发现这些印迹,再把后面的人找出来。”

    言溯脸色很淡定,甄爱心里却觉得温暖,她知道他们在维护言溯。

    时间太晚,大家先回酒店休息。

    甄爱担心言溯的状态,把他送到了房间,可才到房门口,他忽的拉她进去玄关,灯都没开,抵她在墙上,低头便吻住她的唇。比往常用力,却一贯的温柔。

    黑暗中更加亲密,她没有拒绝。

    他渐渐吻到她的耳边,嗓音低醇:“Ai,别怕,我一直都在。”

    甄爱这才知他的吻是鼓励和安慰。他一定是担心刚才那些视频太血腥,怕她吓到了。可她并不害怕:“阿溯,其实我比你想象中的坚强。”

    黑暗中,他忽的无声笑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最近忘了。”

    甄爱心里一暖,他不是忘了,是更加习惯性地想保护她了。

    她摸开灯,傻呵呵地看了好一会儿,还拉门要出去。可他固执地箍住她的手,不放行。

    甄爱脸微红,不大好意思:“不要了,隔壁其他人都在,发现了不太好。”

    言溯不解:“为什么不好?我们又不是偷情。”沉吟半晌,“你为什么担心别人会发现?这不合逻辑,刚才大家都没看见。哦,你怕别人听见。可这墙壁很隔音,而且我也没打算今晚和你发生关系。”

    甄爱大窘,非要回去。可他来劲儿了,握着她的手腕就是不松开。

    甄爱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心里就痛了:“阿溯,你不会是担心我出事吧?”

    言溯尴尬了一秒,答:“没有。”

    可她知道他有:“你该不会在心里认为,那些人是因为你才死的吧?”

    他这次回答得快些了:“没有。”脸色却不经意冷了一度。

    甄爱低下头,半晌又扬起笑脸,搂住他的手臂:

    “伯特第一次听到女孩子尖叫,是我。他觉得很好玩,所以在世界各地找女孩的尖叫声,把她们收集起来。可人只会在痛苦和恐惧的时候尖叫,所以他”

    “Ai,不要说了。”他把她揽进怀里,“Ai,不要说这些了。你知道的,这不是因为你;也不是你的错。”

    她瘪嘴:“抓不住重点,笨。”

    他抵住她的额头,微笑:“好,不是因为我;不是我的错。”

    #

    第二天早晨,有人发现了尸体。

    众人立刻赶去城镇交界处的树林。

    意外的是5具尸体抛在一处,套上了睡袋,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看像是5个露营者在安静地睡觉。发现尸体的是当地一群晨跑运动员,一排整齐的死人把他们吓得够呛。

    5个死者脖子上都系着名片。

    伊娃拉开睡袋,5具尸体都没穿衣服,赤条条的,明显有清洗过的痕迹。她蹙眉:“这哪里是睡袋?简直就是装尸袋!”

    言溯蹲下,看着睡袋上面掉落的花粉,又望周围的环境,道:“中午开的花,至少昨天中午前就抛尸了。”

    他站起身,“5具尸体,他需要用自己的车运来;夏天落叶太厚,没有留下车辙,树林很深,他没有迷路。可见他十分熟悉这里的环境。”

    “很可能是本地人。”妮尔接话。

    言溯不语,问伊娃:“有什么新情况?”

    伊娃脱下手套,神色凝重:“不得不说,如果这个凶手是虐待狂,他绝对是虐待狂中的艺术家!”

    洛佩兹:“什么意思?”

    伊娃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作为法医,近几年我在尸体上见过的所有伤痕,都汇集到这5个人身上了。更可怕的是,他们5个人的身上,没有轻伤。”

    莱斯不解:“这又是什么意思?”

    言溯微微眯眼:“轻伤代表初级的探索和尝试。没有轻伤,意思是他是一个高手,这很可能不是他第一次作案。”

    Rheid赞同:“况且,初级的连环杀手会一个接一个寻找猎物,一边杀人一边升级;而这次,是我们第一次遇到一次性控制5个人的情况。”

    然而,库珀和史密斯昨晚就熬夜搜查了全国范围内的类似虐待案例,结果是,没有。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疑惑了。

    这个不明人物是头次出招,就达到了高手的级别?

    “除此之外,”言溯盯着地上的尸体,蹙眉,“还有一个矛盾的地方。”

    甄爱问:“什么?”

    “这个人已经表现出了超高的手段和能力;随着杀的人越来越多,他对生命的态度会越来越漠视。他从杀人中获得的快乐也会越来越少,这也是为什么通常连环杀人的手法会一次次升级的原因。”

    甄爱思考了一下:“虐待和折磨过程中得到的快感达到极限时,凶手会在抛尸的过程中,继续施加羞辱,比如把尸体扔在垃圾堆里,比如肢解,比如给尸体摆出羞辱的姿势。”

    言溯沉默了一下,忽然看住甄爱。

    甄爱一愣:“怎么了?”

    言溯道:“Ai,你会像变态一样思考了。”

    甄爱瞪他。

    他淡笑,收回目光,眼神渐渐又严肃起来。半晌,揉了揉鼻梁,自言自语:“装进睡袋,是在给他们收尸。为什么要把他们洗干净了装好?为什么在最后一刻,要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死法?”

    很快,法医队伍带着尸体回去做检查。

    不久后,伊娃把大家叫到解剖室,说的第一句话是:“死者身体内都没有药剂,所以在虐待过程中,他们都是清醒的,除了小女孩。”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伊娃继续:

    “除了你们在视频里看到的各种伤痕之外,这5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生.殖器官损伤。另外,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缺失了一些东西

    少女(女仆)是被掐死的,头顶少了一块带头发的头皮;

    幼师鼻子里有棉絮,是被枕头捂住窒息而死,没了嘴唇和胸部;

    演员是活活痛死的,没了耳朵和皮肤;

    作家被枪打死,死后被挖掉心脏;

    小女孩安眠药致死,凶手对她做了”伊娃脸色变了,匆匆说出一个词,“割礼。”

    在场的人听得骨头都疼了;洛佩兹以前是做妇女儿童保护的,听了这话,拳头都捏出去了碎声。

    伊娃扶住额头,声音很小:“请你们一定要尽快抓住这个恶魔。”

    带头人库珀沉默良久,对众位道:“马上集合,开始画像。”众人很快回到会议室,每个人心中都有了大致的轮廓,只等着互相补充互相纠正。

    开头的是最年长的库珀:“凶手有备而来,计划周密。除了小孩,另外4人都独居,其中有一名前任CIA特工,他能够轻而易举带走他们,不是只靠人格魅力诱骗,很可能他有武器,并且有体力制服特工。我们要找的人体能极好,极可能懂枪,甚至出身军队。”

    史密斯接话:“他发过来的视频看上去重点在忏悔,可尖叫声和受害者身体的惨状都表明,他的重点是虐待。尤其是他留下的那两句话,‘你在听吗’‘你享受吗’,这都是他自己的内心特写。我们要找的人,是一个十足的虐待狂,和性有关。而且他是S.A.先生身边的人。”

    Rheid举出数据:“FBI做过调查,凡是性虐待,凶手多数是男性,与受害者多是同一种族。这批受害者年龄在5到30岁之间。概率统计,性犯罪凶手的年龄比最大受害者的要小,所以他应该在25到28岁之间。”

    洛佩兹也补充:“虐待狂是一种情感宣泄,他的发泄没有逐次升级,而是同时在5人身上爆发。可以想象他曾受过非人的虐待,很有可能少时来自家庭,也有可能是其他被虐的经历,如病痛、被俘。他不同情他人的痛苦,但5个死者里,男性受到的虐待程度最少,死因是最痛快的一枪毙命。从心理学角度看,凶手十分爱他的父亲。我们要找的人,很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和他的父亲相依为命。”

    妮尔道:“凶手把视频寄给被害者的家人,是对家庭的心理折磨。同时,便于自己事后回味。他让受害者忏悔,可他寄视频的行为在宣告:我不需要你们宽恕。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粗鲁的抛尸?为什么放弃对死者和家庭最后侮辱的机会?这一点或许可以从受害者的忏悔上看出端倪。凶手偶尔透露出怜悯和宽恕的姿态,在他内心深处,他依旧认为自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这是一种不经意的习惯。

    我们要找的这个人,很可能从事非常体面的职业,甚至代表着这个社会的正当面。”

    Rheid揪着手指:“另外,他的受害者对象非常杂,他像一只杂食动物。可即使如此,他虐待和杀人的现场都十分整洁干净,视频背景是白色,抛尸地很有条理,他有洁癖。再是那段机器音,他和受害者保持距离,很可能在男女关系上缺乏信心或人际沟通不良。或许他在人前人后,有双重的性格。他抛尸的时间其实在发录像带之前,说明他很有条理,好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在看着我们。”

    甄爱静静听着,平时一个言溯就让她惊叹了,现在她感觉坐在一群言溯中间,大家的思维都高速运转着,天衣无缝地接下来。

    照这么下去,不过多久,就要画出犯罪者的画像了?

    可,为什么言溯一直没有说话。

    她看向言溯,而后者在沉思,正好他接过Rheid的话,一出口语速便快得惊人,

    “5个人从失踪到受虐到死亡,时间不超过2天。他的组织能力和计划能力让人惊叹。他虐待和杀人时,没有任何犹豫,聪明有手段,不胆怯。想法明确,非常自信,他表现出来的一切证明,他习惯杀人。”

    他顿了一下,“他,可能在我们的队伍当中。”

    其他人都沉默着赞同。

    “另外,”言溯放缓了语速,“根据受害者的职业,以及他们身体里被凶手带走的部分,我大概想得出,死者之间的联系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言溯顿了一下:“这是一个男人,全套的性幻想。”

    89

    “他在收集女人;不,应该说,他在收集情.欲。”言溯并未太过斟酌,显然脑子转得飞快,“就像少年收集棒球卡,恋物癖收集内衣,食人癖收集人骨和器官。而这位不明人物,他收集情.欲,并带走纪念品。”

    其他人都没说话,只有甄爱问:“你刚才说联系到她们的职业。你的意思是,他从每个人身上带走的部分,和每个人的身份有特定的对应关系?”

    “聪明。”言溯侧眸看她,眼中闪着淡淡赞许的光,进一步解释,“首先是女仆小姐。她被割去了头顶一小块带发的头皮。在所有文化中,头部都是最具尊严的。”

    甄爱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书,立刻道:“我记得战争中的印第安人会割下俘虏的小块头皮,这是对战俘尊严的践踏和侮辱。”

    莱斯小声嘀咕:“这意思,凶手是印第安人?”声音太小,没人听见。

    言溯扭头看向甄爱,像是只和她一人说话了:“女仆小姐最大的特点是顺从。她代表了和服务有关的一切制服行业,像护士、空乘、服务员。这是男人普遍想要征服的类型,也是容易诱发男人欲.望和施虐倾向的类型。割下她的小块头皮,是纯粹的施虐与征服,甚至超过了性的意义。”

    甄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就像很多性.趣专用店,最畅销的角色扮演服装,都是制服服务类的。”

    话一说完,她面色微窘。这副门儿清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她只是最开始学习上网时,电脑里自动跳出来的,她没有点开看过啊。

    言溯眸光闪了一闪,怎么都有点儿调侃的意味:“嗯,是的。”

    甄爱觑了其他人一眼,大家都没有异样的表情,她又收了心思,道:“凶手选择掐死女仆小姐,这其实也是最能表现力量和征服的方式。”

    言溯脸色松动了些,带着淡淡的笑:“Ai,你很厉害。”

    说话的样子已经是完全忽视周围的人了。

    甄爱脸红,催促言溯:“那幼师小姐呢?”

    言溯简短道:“幼师这个职业的特点是母性。”

    “母性”,这下不说自明了,弗洛伊德的经典学说。

    “俄狄甫斯的恋母情结。这算是最”甄爱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初性?变态?乱伦?原始?本能?这种复杂的情绪无法用善恶形容,却普遍而原始地存在于很多男人内心深处。

    她转而问:“最有母性特征,最让孩子依恋的,是母亲的胸部;所以,凶手才取走了幼师的胸?”

    言溯点了一下头:“那是孩提时代的爱恋;是孩子第一次和女人的亲密接触。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男人柔弱和依赖的一面。”

    “可嘴唇呢?”

    他看了甄爱一眼:“知道为什么如果女人的嘴唇柔软丰满,涂了红色唇膏,就容易唤起男人的性.欲吗?”

    甄爱呐呐地摇摇头。

    “因为那像肿胀的女性生.殖器,对男人有致命的诱惑。”

    言溯说得坦然而学究,但甄爱在他灼灼的目光里,还是脸红了。脑子里很快划过另一个想法:难怪那么多男人说茱莉亚·罗伯茨性感。可她呢,嘴唇很薄,很多时候还略显苍白。

    她,并不性感。

    还想着,言溯的身子往她这边倾了一点,低了声音,只限于她一人听到:“Ai,我很喜欢你的嘴唇;”加一句,“我只喜欢你的嘴唇。”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调整重音来了一句:“我说的是,我只喜欢‘你’的嘴唇,不是说我只喜欢你的‘嘴唇’。你知道的,我喜欢你的全部。”

    虽然声音小其他人听不到,但这两人窃窃私语的姿态大家看在眼里。甄爱看到洛佩兹和Rheid对视了一眼,眼神相当精彩。

    她低下头,言溯却依旧不觉得不妥,念绕口令似的说完那一番话后,回味了半晌,居然兴致盎然地来了句:“语言真有意思。”

    甄爱:

    她回归正题:“用枕头捂死她,是有一种拥抱和怀抱的感觉吗?”

    “嗯。”

    甄爱又问:“演员呢?为什么没了耳朵?”

    言溯:“非洲文化认为,耳朵象征人的性能力。”

    又成非洲的了?莱斯插话:“凶手是想夺去她的能力?”

    言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耳朵代表无法控制的野性,以及对肉体的诱惑。”

    Rheid点头赞同:“就像古希腊神话里的森林之神萨梯。”

    这话估计只有言溯听懂了。

    甄爱木了半秒,转而问:“那这演员小姐代表着什么?”

    “不用负责的危险关系。”

    甄爱一经提醒,立刻说:“这确实是最大的引诱。不管是登徒浪人,还是正人君子,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点恶念,都有对危险的向往和刺激。不同的是,正直的人能够压抑住。还可以说,有的人不是真正的善,而是不想承担恶念带来的负担。而不用负责,就是开启了这扇恶念的大门。”

    就像苏琪说的那个俱乐部里的人,各个拥有光鲜的身份,或许人前是正义的法官是亲善大使,可带了面具,不用负责,就暴露出了邪恶的本质。

    甄爱轻轻叹了口气:“一面喜欢不用负责的邪恶和刺激,一面又在道义上鄙视这种情绪,所以才把演员小姐虐得那么惨?她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不是对她最大的否定和摧残吗?”

    言溯点了点头,话少了些。他在不经意间,渐渐把说话的重头权利交给了甄爱。尽管面前坐着好几位专业的人员,他也忍不住想优先和她碰撞思想。

    甄爱在他默认的鼓励下,竟然忘了周围的人,主动说:“那小女孩是不是代表恋童情节,和男人对年轻身体的渴望和向往?另外,”她犹豫了一下,“或许还有,恋女情节?”

    “嗯。”言溯道,“小女孩的死亡方式最温和,是安眠药,就像给她营造一个梦境,让她永远沉睡入梦。这是男人在父性方面的表现,也是男子主义的表现。”

    甄爱皱眉:“那为什么对小女孩用割礼?”

    言溯正色答:“很多落后的地区,和有些宗教认为,外生.殖器会让女人淫逸。而割礼让她们永远享受不到性.爱高.潮的快感,可以让她们永远忠于自己的丈夫,杜绝通奸。”

    甄爱摸了摸脖子:“凶手期望小女孩给他最纯粹最忠贞的性与爱。这是男人都有的占有欲吧?”

    “嗯。”言溯简短地总结,“男人在性与爱方面的征服欲、柔弱、野心、父性、大男子、和占有欲,都表现出来了。”

    甄爱灰灰脸,话是这么说没错,平时一说也都还没事,也有人觉得男人的这些特性挺迷人的。可怎么到了现在这一刻,这么一分析,总觉得阴森森的吓人。

    洛佩兹揉了揉额头,叹:“S.A.,谢谢你,干了10年的侧写员,我从来没像此刻这般对男人失望。”

    言溯微微颔首:“不客气。”

    甄爱:

    笨蛋,人家没表扬你!

    妮尔总结:“所以说,我们的这个凶手,他除了拥有虐待狂和性虐者的基本特征以外,还拥有相当丰富的符号学和表征学知识。对多种文化都了解甚至深有研究。很可能,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接触过多种文化,发达的,欠发达的。”

    言溯眼光凝了一秒,还是说:“是的。”

    洛佩兹道:“那我们的画像里还要加一条,有欠发达异国的生活、服役、工作经历。”

    莱斯奇怪地看着言溯,这些广博而广泛的东西,言溯是怎么想出来的?他和那个不明人物是双胞胎还是怎样?他想了一会儿,只问:“男性受害者呢?他代表什么?”

    言溯沉思一秒,库珀却接过话:“同性之恋。一半是较量,一半是男人对男性自身的欣赏。取走他的心,算是对同性别的尊重与爱慕。”

    言溯依旧蹙眉,不对,取走心脏,不应该是这个意思。心脏这个部位,应该有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可偏偏情感是他的弱项!

    库珀说完,起身:“大家各自准备一下,5分钟后,向警署发布画像。”

    “等一下,”言溯放缓了语速,补充另一个一直让他觉得怪异的地方,“这5位的身体上有各种虐待痕迹,却少了一样。”

    几人面面相觑:“少了一样?什么?”

    “最能代表性暗示的,牙印。”言溯也站起身,“牙齿的尖锐和穿透力,是最能代表性.侵略意义的,为什么一个性.虐待狂的受害者,身体上没有牙印?”

    莱斯皱眉:“难道他牙齿不好,有蛀牙或掉牙?”

    库珀沉思了片刻,带众人出去。

    甄爱走在最后边,慢吞吞跟着言溯,小声道:“阿溯,刚才经你那么一说,男人都不可靠了。”

    言溯轻轻挑眉:“都?其他男人都不可靠,对你有影响吗?”

    甄爱低头轻笑,瘪嘴:“你刚才把男人的性幻想分析了那么多,现在要说你不是那样?”

    言溯垂眸看她,微微笑了: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从逻辑学上看,我刚才分析的逻辑范畴是‘绝大部分男人’,这个概念和‘所有男人’不等同。

    如果我这么说,好像虚伪又矫情,偏执又愚蠢。可是,”他轻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好像没有那么多的欲.望,也没有那么多想要的。”

    甄爱知道他说的都是肺腑真心的话,心里暖暖的。是啊,金钱、名利、地位、头衔、目光他都不在乎,这算是无欲则刚吗?

    也难怪,不管遇到表扬奉承,还是质疑挑战,他从来不生气不焦躁,不嫉妒不记恨,不轻浮不飘然,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永远那么淡定从容。

    她走上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

    甄爱才走出去,就看见了苏琪,她听说了作家死亡的消息,立刻赶来。整个人都是绝望的。甄爱其实能理解苏琪那种感受,以为那人失踪了,拼命去找,可结果,他死了。

    就像,她的哥哥。

    目送苏琪和伊娃一起去了停尸房,甄爱又看见了欧文。

    她走上去:“欧文,你不用等多久的,我们应该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自她从silverland回来后,欧文改变了以前的保护模式,总是暗中跟着。甄爱反倒喜欢,没有异议。“不过,欧文你最近很累吗?看上去精神好像不太好,要不你多休息几天吧,我没事的。”

    他还是老样子,略显腼腆地笑了笑:“没事。嗯,对了,我去找一下S.A。”

    言溯正在饮水机边接水。

    妮尔走上去,叹:“S.A.,刚才你说的那个性幻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们男人,想法还真多。”

    言溯来不及开口,旁边的Rheid木讷地睁着眼睛:“没有,我没有那么多想法。”

    妮尔翻了个白眼:“我错了,不该和你们这两个怪胎谈这个!”

    她捧着一杯水,问:“对了,S.A.,Rheid,你们听过那个选择题没?一个女人,白天天使夜晚魔鬼,白天魔鬼夜晚天使,你们选哪个?”

    “白天魔鬼夜晚天使。”Rheid耸耸肩,“我把这个问题看成是外在与内在,所以,我更偏向内在的交流。”

    言溯手里捧着水杯,慢慢喝着,眼前浮现起甄爱的样子,她会迟钝,会木讷,会拿枪,也会打人

    他淡淡一笑:“都可以吧,看她喜欢什么。”

    妮尔挑眉:“你们俩的回答还真是爽快。我的朋友从来没有在5分钟内想清楚这个问题的。”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要是我,宁愿都不要。”

    众人很快集合,库珀对几地的警署发布第一次正式画像:

    “我们要找的不明人物身材高大,体能极好,心理年龄在25到28岁之间,由于他智商极高,实际年龄可能偏低。

    懂枪,与女j□j往有障碍,在男女关系上缺乏信心,人际沟通不良。他是S.A.先生身边的人,和父亲关系密切。他工作体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代表着这个社会的正当面,看上去是个透露怜悯和宽恕的正直人士。

    他很有可能童年并不幸福,父母离异,父母关系不恰,或者他和父母的关系很恶劣,孤僻不合群。

    可他在学识方面拥有非常强大的自信,常常表现出高傲的姿态,有双重性格。他很有条理,有很强的组织计划能力。做事毫不犹豫,有手段不畏惧。

    他很博学,拥有相当丰富的符号学知识,对多种文化深有研究。他有欠发达异国的生活、服役或工作经历。他牙齿有问题,应该受过伤”

    甄爱听到一半,心里渐渐不太舒服,甚至有些愤怒。在她看来,她(除了性别),还有哥哥都基本上符合那个画像。

    凭什么?凭什么小时候有不好经历的人,就有成为变态的潜质!

    她轻轻地握紧了拳头,忽然,他的手附上去,温柔地握住。

    她蒙了一下,抬头望他。

    他眼神清澈:“Ai,命题反推不成立。”

    他总是能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不会温柔地安慰,只会用那么生硬又笨拙的逻辑来揭穿她不合理的想法,真是,讨厌死了。

    她咬唇,不开心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乖,别生气。”

    她定定的,还是不说话。

    言溯摸了摸鼻子:“唔,我已经指出你的逻辑错误了。Ai,如果你再生气,我会质疑我的智商。”

    甄爱瘪嘴:“笨,这属于情商的范畴。”

    他眉梢轻扬:“啊,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嗯,你继续生气吧。”

    甄爱噗嗤笑了。

    另一边,库珀最后总结:“各位,这个不明人物,他有非常强烈的掌握能力,他就在我们之间,看着我们行动。他是我们的一员,很可能参与到了此刻我们的搜查过程中”

    旁边,莱斯轻轻推了推身边妮尔的手臂:“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里,有人完全符合这个侧写。”

    妮尔纳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欧文低着头,正在和法医伊娃讲话;

    他们的不远处,甄爱也低着头,看上去竟有点儿不经意撒娇的柔弱与乖巧,那个从来淡漠疏远的言溯,双手插兜,迁就地俯着身,对她轻语微笑,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动物系小剧场(五)

    小海螺甄小爱愣愣地看着蜗牛:“结婚是什么?”

    小蜗牛鄙视她:“结婚就是永远在一起。”

    甄小爱眨巴眨巴眼睛:“永远在一起?可我要去找哥哥呐。”

    小蜗牛不满:“说了让你不要去找哥哥了,我们结婚吧,你跟我回家,我有最好吃的青菜给你吃。”

    小海螺不为所动,摇摇头:“我不吃青菜,因为我不是蜗牛。”

    小蜗牛气了:“你就是蜗牛,你长得和蜗牛一模一样,没有你这样的海螺。”

    小海螺也很坚持:“我的壳的形状是像蜗牛,那是因为我们家是从陆地上迁徙的,可我现在不是蜗牛了。”

    小蜗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那你还是蜗牛。”

    小海螺无语了:“我不和你讲,我要去找我哥哥。”

    小蜗牛立刻跟上她:“哎,你别走啊。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种。你不喜欢吃青菜,那你喜欢吃紫菜吗?”

    小海螺想起紫菜,有些难过,小声说:“你别问了,我只想找我哥哥。”

    小蜗牛听她不开心,默默闭嘴了,慢吞吞地跟着她走。过了好久,才说:“那我帮你找哥哥了,你就和我结婚好不好?”

    结婚就是永远在一起么?

    甄小爱想了想,觉得也行,就点点头:“好的。”

    一直不开心的小蜗牛这才笑了:“你要记住哦,对了,我叫亚小瑟。”

    90

    甄爱立在墙角边,扭头回望。上午十一点,警察们根据BAU发布的第一版不名嫌疑人画像,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了。

    或许是第一次见证侧写员利用心理分析来描绘嫌疑人,甄爱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些玄乎。认认真真回想一遍大家的分析,其实每个都有道理。可细细斟酌,又总觉得拿行为来分析心理,虽然神奇,但难免有太绝对的嫌疑。

    甄爱没有提出心中的疑惑,却对言溯的那番“性幻想”理论很有兴趣,嘴唇、耳朵

    她仰头望他:“那,鼻子呢?鼻子有没有什么性方面的意思?”

    言溯弯了弯唇角,很喜欢甄爱的好奇,这个漠不关心的女孩只对他好奇。

    虽然他从来习惯自言自语,不在乎有没有听众,虽然他无所谓周围的人是否觉得他怪异,是否觉得他无聊,但他喜欢的女孩不仅喜欢他,还喜欢他喜欢的东西,他自然感到独特的欢愉。

    他告诉她说,“以狩猎为生的民族很看重代表嗅觉的鼻子,他们认为鼻子大小象征人的性.欲,男人的鼻子最好大一点,女人则小巧”

    他说到一半,目光下滑,落在她小巧如玉的鼻子;

    而甄爱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不动声色地看向他的鼻子,挺拔俊俏,峰度完美,以前看着只是他精致五官的一部分,此刻看着有了一种性感的味道。

    这,真的和性有关系?

    他的那里,是不是也这么漂亮性感?

    甄爱愣愣半秒,被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弄得偷偷脸红了。

    言溯低头看她:“在想什么?”

    甄爱吓一跳,自然不敢说真实想法了,条件反射地说:“咳,阿溯你没有匹诺曹那样的大鼻子。”

    “因为我不撒谎。”言溯也是条件反射坦荡荡地回答,说完才发现自己理解错了。而甄爱话说出口,也察觉这句话背后还有另一层意思,她立刻红了脸,挪开目光。

    言溯倒不介意,欺身对她道:“Ai,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不要担心。我跟你说过,我真的不是性冷淡。”

    甄爱别过头去:“我没有担心。”

    话说出来,更奇怪。她索性把头低下去不说了。

    言溯看着她红红的脸,微微一笑,走了神。后天就要到了,要不是突然碰上这么一出案子,现在,他应该带她去汉普顿了。

    不论如何,他选好的日子,亿年难遇。

    他不会让任何事影响他,影响他们。

    甄爱不知道言溯心里的想法,以为他在认真思索案子,她也想参与其中,于是迟疑了几秒,说:“阿溯,我觉得,符合这个侧写的其实有好多人,就这样去抓人,随机性太强了。”

    他回过神来,道:“别担心,这只是第一步。BAU的成员还会继续搜集信息,进一步丰富画像。这不是一蹴而就的。而且他们也比你想象中的严谨。”

    “我不是担心这个,”甄爱略微有点急,一下子脱口而出,“我是担心你。阿溯,这个画像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言溯并不讶异,他早看出来了,没想到现在甄爱也看出来,还替他担心了。

    “没事的。”他揉揉她的头。

    “我也觉得应该没事。”甄爱慢慢点点头,“还有啊,我总觉得,既然凶手那么聪明,还懂犯罪心理,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隐藏自己的本性,刻意制造出来的。就像学生按照教材做题一样。有可能,真正的凶手不是画像画出来的那样,因为画像是凶手按照教材设计出来给我们分析的,并不是他的本性流露。”

    她的智慧总是让他眼前一亮。

    言溯淡淡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甄爱得了鼓励,兴奋地问:“那我们该怎么找到他?”

    言溯抿抿唇:

    “很遗憾,如果真是我们想的这种情况,那我们迄今为止的一切分析很可能和凶手没有任何关系。”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凶手不只是按照教材模拟,而是创新设计,完全按照他言溯的样子设计了一个杀手画像出来。

    就好像凶手在对他说:S.A.YAN,这是我对你的侧写!

    他不想她担心,所以没说那么多。

    可甄爱没有追问,其实心里却很清楚。

    真正的不名嫌疑人那么高智商,会按照言溯的样子设计出一场杀人游戏,把所有的蛛丝马迹引到言溯头上,却把和自己有关的信息掩盖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人,该怎么去抓?

    言溯深深看她半晌,一下子看出了她的心思,温暖地笑笑,安慰:“Ai,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快抓到他的,因为,我已经看出他的遗漏之处了。”

    甄爱眼中闪过一道光,抬头望住他,“是不是作家先生的心脏问题?我刚才看莱斯和库珀说话的时候,你表情好像不太对。”

    他心里有点儿开心,却没有表现出来:

    “嗯,作家的死特别违和,他并没有受到羞辱,这和其他人的遭遇格格不入。

    其他人是一整套的完美设计和收藏,可他不是。

    而且,心脏作为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应该有更加强烈的意义。”

    他语速太快,甄爱差点儿跟不上,蹙眉:“更强烈?心的意思不就是爱情么?大家表达感情的时候,总是说‘我的心都给你了’。”

    言溯怔了一秒,像被点醒了般,一下子,所有信息都串联到一起了:“Ai,你还记得录像里,作家忏悔的第一句话吗?”

    作家说,我没有什么可对你忏悔的。

    “你”

    他第一句话就在和凶手交流;

    他并不害怕,他认识凶手;

    视频没有剪辑,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在视频里试图透露凶手的信息;可见他们不仅认识,而且亲近,亲近到临死了也不想报复凶手;

    凶手或许也是同样的感受,所以没有虐待他,所以一枪杀了他,所以,因为想给他体面的死法,才连带地放弃了继续羞辱另外四个人的机会。

    “Ai,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他敛了眼瞳,拔腿走向会议室。

    甄爱跟上去:“谁?凶手是谁?”

    “很简单。显露凶手信息的,不是教科书般的虐待和谋杀,而是他暴露的错误。”言溯语速飞快,“凶手在杀人的途中受到了干扰,为什么作家先生能够干扰到他?他必须杀了作家,可他为什么对作家手下留情?作家做过特工,为什么能轻易被他制服?”

    甄爱听言一惊,陡然停住脚步:“你是说苏琪?她刚才来了,还去停尸房了!”

    言溯一顿,立刻返回冲去停尸房。

    一路飞奔而去,可房里早无人影,五具尸体沉默地罩着白布,静静躺着。

    言溯脸色很差,走过去,掀开作家先生的白布。

    甄爱惊愕地睁大眼睛,作家的心脏回来了,放进了原本空洞洞的胸腔。

    她脑子轰了一下,预感明确了——苏琪杀了人抛了尸,又拿着音频去找言溯,请他帮忙找这些人。目的是把言溯牵扯进来?

    言溯不知想到了没,盖上白布就奔跑出去。甄爱也跟着他,在警局里到处搜索,一直跑出了警局,在街道上张望,却再也没有看见苏琪的身影。

    言溯重回警局,把苏琪找他的事情告诉了Rheid和大家。

    会议室内,久久的沉默。

    莱斯忍到最后,终于先开口:“言先生,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信息,你向我们隐瞒了那么久?”

    言溯淡淡道:“因为,我在判断,幼师和苏琪的隐私,是否和这件案子有关系。”

    莱斯脸很黑,讥讽,“现在呢?有关系吗?”

    言溯瞟他一眼:“先生,我们不能用结果来评判过程。”

    “你!”莱斯差点被他噎死。

    这时,洛佩兹推门进来,向大家介绍了刚刚得到的苏琪基本信息:

    父母家庭幸福,性格开朗成绩优异,西点毕业直入CIA,曾多次出色地完成机密任务,每年的心理测评都良好。最近刚通过升职评估,获取短期休假。她和男友关系稳定,据说相约去度假了。最后一次有同事联系到她是一天前,她心情不错,和同事描述着黄石公园的美景。

    报告完毕,所有人心里都有同一个想法:这样一个女人,简直和他们描写的心理画像完全相违背!

    甄爱心里渐渐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言溯一步步走进了谁设计的套子里?

    言溯依旧平静,问:“她成功完成的机密任务里,有没有一项营救任务,目标地在一个叫Holy Gold的俱乐部?”

    洛佩兹扫了一眼手中的资料,抬起头,缓缓摇了摇:“没有。”

    甄爱的心一个咯噔,难道苏琪在言溯家说的那一切是假的?幼师的视频,作家的失踪,尖叫音频,忏悔视频,这都是

    陷害言溯的阴谋?

    就连苏琪的身份都极为完美,刚好和这件案子的画像截然不同!

    这

    长久以来的头一次,她觉得心从最深处发冷,冷得她止不住地颤抖。

    可言溯的手从桌子下伸过来,握住了她,很紧很用力,在告诉她不用担心。

    她抬头,见他清俊的侧脸上还是一贯的淡然沉静,不慌不忙,永远那么从容有度。

    言溯淡静地看着BAU的成员,说:“这是我早就预料到了的。”

    一句话让甄爱莫名地安心了下来,他总是那么自信沉稳,任何问题都难不倒他的。

    洛佩兹不解:“什么意思?”

    言溯讲诉了之间和甄爱讨论的那番话:

    “这次连环杀人案,不管是设置错误选项,虐待方式,还是器官与性的代表意义,都是很典型而精致的心理画像试题。设计巧妙,费尽心思。这个人并没有请我们给他画像,而是在挑战我们,他按照他自己的设计画了一幅像,让我们跟着他的步伐分析。这样,我们按照画像找出的人,不是真正的凶手。所以,画像和凶手并不会相符。”

    Rheid拍了一下手:“这就解释了受虐者的身上为什么没有牙印!一来会看出性别,二来CIA特工有牙印记录!”

    库珀不信,或许这是凶手故意设计的呢?

    他脸色凝重看着言溯:“你的意思是,尽管苏琪不符合画像,她也完全可能是凶手。”

    “是。但是,”言溯说,“设计这场游戏的神秘人,并不是执行这场游戏的凶手。苏琪是凶手,但她不是设计者。”

    妮尔皱眉:“什么?”

    “能设计这场游戏的人,智商、控制力、和管理能力都极高,如果是他执行这场杀戮,一定不会出现意外。苏琪在女人的虐待和杀戮上表现得很完美,但她出现了意外,意外就是作家先生。”

    大家又都沉默了,只有Rheid脑子转得飞快,跟上言溯的节奏:“设计这次游戏的神秘人像教学一样,把所有的步骤教给苏琪。苏琪根据从‘老师’那里学到的课程,一步一步施虐,并杀害了这些人。”

    “对。”言溯继续,“因为她是乖乖学习的学生,照搬了老师教授的全部内容,所以,她本人和我们的画像几乎没有联系。”

    洛佩兹听罢,惊叹地扶住了额头:“S.A.,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那我们可能遇到了一个绝顶聪明、绝顶变态,还可能永远抓不到的人。”

    “不过,这么聪明又变态的想法,言先生的脑袋居然能想得出来,我很佩服。”莱斯的语气很怪异,“好像,你和那个人脑子里的想法一模一样。”

    言溯没有理会莱斯的意有所指:“现在我们必须马上找到苏琪,只有通过她,才可能找到她背后的神秘人。”

    莱斯却不松口:“幕后坐着发指示却不动手的神秘人?呵,言先生,你能不能解释,为什么那么强大的特工苏琪会乖乖听这个神秘人的话,干出这些事情来?”

    言外之意是:你的话完全没有逻辑,不可相信。

    言溯沉默了一秒:“我能猜得出来,但我不能说。”

    莱斯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甄爱不知道言溯为什么不肯说,可她猜得到,他可能又是犯傻气了,认为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所以宁愿大家更加怀疑他也没关系。

    她低下头,心有点疼。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后,言溯说有事,带着甄爱先离开了。

    莱斯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眯着眼,挑眉:“你们难道没发现,我们的分析好像一直被他牵着走吗?”

    妮尔扭头看他:“嗯?”

    莱斯眉心深深皱着:“他说神秘人和‘凶手’苏琪是老师和学生,可你们记不记得,言先生刚来的时候,是怎么介绍他身边的那位小姐的。

    他说,她是他的学生。”《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