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少女，几曾识沧桑？
纵然才貌双全惹人怜，铁蹄下全都是砧板羔羊。
多情似我，如何救风尘？
一
军营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徐荣皱了皱眉头，大家正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名校尉赶来报告：“报都督大人将军大人，江淮十八名士和许多百姓聚集军营门口，要求见徐都督。”
李全喝道：“这等小事何必惊动大都督，待本将军前去处置。”
彭义斌插话道：“我听说十八名士可是要控告大师兄呢。”
徐荣厉声喝道：“李全慢着！”然后转向彭义斌：“你好好说说。”
彭义斌说：“昨日叶制帅在小秦淮被金贼劫持，外面盛传是李师弟幕后指示。”
徐荣逼视李全，厉声说道：“快快备马，我们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急匆匆打马赶往军营大门，果然看到军士和百姓隔着大门对峙，许多人大喊大叫：“请徐都督出来伸张正义！”对立双方相互指责，推推搡搡，现场气氛越来越紧张。
徐荣命人打开军门，站到前面大声说道：“我就是义军都督徐荣，诸位有什么事可以派代表向本都督说明白。”
江淮十八名士站了出来，唯有当事人叶雨庄缺席，他们齐声说道：“我们特来找徐帅为叶公讨说法，如果徐帅不接待，我们就去临安告御状。”
为首的颜公呈上一张十八人签字的状纸，徐荣亲自接过来观瞧，勃然大怒：“孽徒竟然干出这等龌龊的事来。”
李全下马，扑通跪倒在地，大呼冤枉。
徐荣手指李全，喝令左右拿下，军士们却无人敢动。
徐荣火上浇油，大喝：“义斌，你亲自动手。”
彭义斌应声上前，冷冷说道：“李师弟请吧，不要让师兄为难。”李全无可奈何，看了妙真一眼，上马跟彭义斌走了。
徐荣对名士们抱拳致歉，说道：“本都督一定给你们诸位一个交代。”气冲冲打马回转，请愿的人群仍然不愿意散去。
妙真面沉似水，站到前面，对众人说道：“如果叶公被劫一案与我家李将军有关，我杨妙真也不放过他；你们都看到了，李将军已经被徐都督押往军监司受审，大家各自散了，回去等消息吧。”
颜公等人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呆着，直到李全伏法！”
妙真笑望对方，意味深长说道：“大名鼎鼎的颜公何出此言呢？你们这些名士怎么能跟我们这些土匪出身的学呢？这闹事打架、火并杀人、绑票劫持、抄家灭门可都是土匪干的事，你们要跟我杨妙真比一比谁更土匪吗？”
颜公等人见她笑里藏刀，心里都打了个冷战，彼此交换下眼神，都不吱声了。
妙真自觉控制了场面，接着说道：“我这个粗人也知道，凡事得有个度，不可逼人太紧。有句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天叶公本人就没过来找事儿，想必他比你们更明白这个道理。在我红袄军地盘上发生这种事，本夫人和李将军都很遗憾，我们回头亲自登门向叶公致歉，请诸位回去转达叶公。”
众名士耳语一番，最终散了。
关山越一旁看在眼里，暗自惊奇，妙真果然很有手段，是胜过男儿的铁娘子。
妙真派人暗中联络所有红袄军将领为李全求情，然后和关山越匆匆赶往军监司，一路上笑着解释自己的手段，以打消关山越对自己做人的顾虑。
“关兄弟莫要见怪，你年轻，想必还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对付这些所谓名士清流，嘴皮子根本不管用，就得软硬兼施！这世上许多人，不怕正人君子的说教，就怕阴险小人的伎俩，时下很流行一句话，不怕人前丢光脸，就怕背后砸黑砖，小人得志，君子无为，现在世风就是如此。”
徐荣脸色铁青，在军监司开堂严审弟子：“江淮名士联名告你，绝不会是无中生有，为师只要你说实话，你到底干了没有？”
李全跪倒大堂，极力为自己开脱：“叶大人遭人绑架，怨不得别人，怪只能怪他自己；他带着临安有名的秦府四伎，日夜在小秦淮招摇玩乐，淮安人哪个不晓得，金国人肯定是慕名前来劫色，并非劫叶公。”
秦府四伎？关山越脑海里浮现出昨日所救的淮水画舫四位少女，长发遮面，酥胸半开，玉腿隐现。。。。。。
彭义斌冷笑道：“小秦淮是什么地方，烟花女脂粉堆到处都是。为首金贼可是富甲一方的兖州副元帅，他为何不去青楼妓院花钱买欢？却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我红袄军地盘上绑架叶制帅的艺妓；李师弟的话不合情也不合理，让人难以置信，反正现在是死无对证，李师弟可以信口开河！”
李全看见妙真和关山越正好进来，便说：“金贼在船上抱着那几个女子求欢时，那几个女子不从，大声呼救，关师弟正好赶上，灭了那几个金贼，关兄弟可以证明我说得对不对。”
但是徐荣却没有心情证实这些，厉声说道：“为师不想听你谎话连篇，看来不动家法你是不说实话了。”
彭义斌闻声递过来一根碗口粗的铁棍，徐荣接过来，亲手将李全按倒在板凳上，照准他屁股一气打了十来棍。
李全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地瞪着彭义斌；彭义斌抱起双臂，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妙真扑上去跪倒在地，抱着徐荣双腿放声大哭：“师父！若哥哥在，打死他也罢；哥哥不在，妙真只有夫君；若夫君有个三长两短，妙真也不活了！”她一边哭诉一边呼唤哥哥的名字：“杨安儿！你为什么抛下妹妹不管哪？”
徐荣被她弄得两眼泪花，叹了口气，用铁棍指着对李全说道：“如果你有安儿一半的好，为师也就省心了。”
在这种场合下，关山越觉得不为李全夫妇说几句话实在过意不去，道：“凡事讲究人证物证，师叔还需详查。”
徐荣弃了手中铁棍，坐下来连连叹息。
外面忽然有许多人高声呼喊：“请大都督宽恕李将军！”
中军官来报：“红袄军全体将士跪在外面，为李将军求情。”
徐荣连连挥手：“罢了罢了！让他们散了吧，你们师兄弟也退下吧，为师想静一静。”
关山越暗想，看今日情形，李全夫妇显然在红袄军已经成了气候。
妙真交待关山越道：“关兄弟带人将你哥哥送回去，然后找大夫医治伤口，我留下来有两句话跟师父说。”
大家都离开了，唯有妙真随师父回到内宅，她拿定主意，与其全面丧失师父的信任，不如实话实说，将真相告诉师父。
原来李全与叶雨庄在裁军和粮饷问题上一直有尖锐矛盾，就暗中勾结金国人绑架叶雨庄，想胁迫他就范，不想半路杀出了关山越，阴错阳差破坏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李全纵然莽撞犯错，也是为了咱们红袄军啊！叶雨庄可是秦鹰的人，十多年前还作伪证陷害司马师叔呢；秦鹰去年派他来守淮河，显然别有用心，又是裁军又是限饷，目的还不是想削弱咱们红袄军哪！”
“为师早就猜到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李全干的，早在安儿北上为师到来之前这期间，李全一直和朝廷派来的制帅闹矛盾，淮安一再发生逐帅事件，他居然铁齿铜牙死不承认，还谎话连篇糊弄为师。”
“李全所以不敢当众承认，是怕毁了咱们八字军的名誉，他那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如果您老人家私下问他，他早就和盘托出了。”
徐荣稍稍平息了怒火，眉头紧锁，来回踱步。
“其实这裁军减饷都是秦鹰的意思，拿叶雨庄作法徒劳无益，为师绝不允许你们再干这种下三烂的事，记住，凡事一定要留有余地。”
妙真唯唯诺诺：“师父的教诲，妙真牢记在心。”
徐荣面色缓和下来，说道：“归根到底，这场风波也是你们军府不和引起的，你们自己惹的事自己擦干净，想方设法和叶雨庄缓和也已紧张的关系；别忘了，他可是秦鹰之子的老师，江淮名士之首，在民间是很有影响力的。”
妙真满口答应：“妙真今晚就去叶公府谢罪。”
徐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虞相的信呢？我怎么找不到了？”
妙真惊奇说道：“妙真就放在书桌上了，我刚才还见师父拿在手上呢。”
“我记性越来越不好，近来老是丢东忘西。”
“不会丢的，不过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徐荣严肃提醒她：“红袄军是国家的正规军，早已不是过去的山贼草寇了，更不是某个人的家当，一切事情都要公事公办。”
妙真明白师父这是在给自己敲警钟，暗想：“看来师父已经倾向彭义斌了，必须得尽快摆平叶雨庄。”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老远就听见李全在喊叫，走进去笑骂道：“死鬼！刚才挨打时咋不叫呢，这会子叫开了。”
李全躺在床上说：“你又没挨过师父的棍子，哪里知道他的脾气！刚才如果叫了，只会挨得更多更狠。”
关山越一旁说道：“不要紧的，只是一些皮肉伤。”
妙真笑着说道：“今日多亏关兄弟说情，还得烦劳兄弟当一回和事佬，今晚跟姐姐去一趟叶雨庄那里；兄弟是他的救命恩人，想必他会给面子的。”
关山越点头答应，头脑里立时浮现出四位可爱女子的身影。
二
杨妙真和关山越在红袄军侍从的簇拥下，威风凛凛赶往制帅府；叶府闻风惊动，鸡犬不宁，正在做客的江淮名士鸟散而去。
关山越跳下马，亲自上前对叶府管家说明：“冠军侯江淮义军都督徐荣听说叶制帅受了惊吓，特意派遣李夫人和末将关山越前来问候。”
叶雨庄听说关山越同来，内心稍安，亲自出来迎接。
妙真笑着说：“我家李将军本应当过来，不想今日老百姓到军营闹事，连累他挨了打，不能前来，就由本夫人代为问候。”
叶雨庄尴尬一笑，连说不敢当。
“老夫本来无意闹到这种地步，只是大家情绪都失控了。”
宾主在客厅坐定，桂儿殷勤奉茶，向关山越点头致意。
妙真奉上礼单，不容对方推辞，说道：“如果大人拒绝，就是看不起本夫人，看不起李将军，也看不起徐都督。”
叶雨庄只得诚惶诚恐地收下了：“李夫人太客气了。”
妙真和颜悦色地说：“妾身一直想，咱们制帅府和军监司同在一地，相互依存，应该是一家，自家的事应该自己解决，不必传到外面去。”
叶雨庄猜到了她的心思，点头说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没有上报朝廷。”
妙真赞叹地说：“叶公果然深明大义。”
叶雨庄捻着花白胡须说道：“老夫老了，没多少年活头了，哪有心思争强好胜，更无意惹是生非，只想得过且过，安安稳稳渡过晚年。”
妙真再次叹服：“果然是达人处世之道，请叶公明日驾临敝府，徐帅和我家李将军诚心诚意恭候大驾光临。”
叶雨庄知道推辞不掉，便接受了邀请：“既然是消除误会增进情谊的宴请，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妙真感觉达到了目的，轻松地四处看了看，满眼都是书画古玩，便说：“居室果然高雅，大人不愧为江淮第一名士。”
叶雨庄笑着说：“老夫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些陈旧器物。”
妙真嘲讽地说：“我可是听说，叶公最大的爱好是收养脂粉娇娃。”
叶雨庄又是尴尬一笑：“老夫不过平时听她们弹词唱曲，消磨暮年时光罢了。”
关山越说：“叶公府里的女子都是怀瑾握瑜。”
妙真点头称是，指着桂儿说：“单单这姑娘我看了就喜欢，真想亲眼目睹秦府四伎的风采。”
叶雨庄说道：“可令她们为李夫人唱一曲。”
妙真笑道：“那倒用不着，我又不是男人，只叫她们上来让我看看就行了。”
桂儿奉命去叫，等了一会儿，蕊、频、云、霞一齐过来参拜李夫人。
四位少女听说是拜见李夫人，急忙忙除去脂粉收敛春光，怎奈天生丽质难自弃，仍然招来嫉妒的眼光。
妙真嘲讽地说：“美人总是姗姗来迟。”她用最尖刻最挑剔的眼光打量着这些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们看上去年轻得多，正在拥有自己已经失去的美好年华。
关山越站在妙真身后，得以仔细地欣赏这些少女们，今天自是不同气象，分穿紫、绿、红、白四色锦衣，婷婷并立，各有风韵，组成一道华美交融的绝妙风景。
关山越眼花缭乱，觉得她们个个出色，似乎都比青衣女子美丽。
叶雨庄说道：“她们名叫芳蕊、频、云、霞，是蔽府四位艺妓。”
妙真站起身来说：“关兄弟眼都看花了吧！来来，好东西一齐欣赏。”她拉着关山越走近这些少女，似乎一定要分出个高低优劣来。
关山越觉得妙真站在这些少女们中间显得臃肿不堪，却不知自己还不懂得欣赏成熟丰满的女人。
妙真对红衣女子说道：“你穿得最惹眼，很妩媚。”
霞殷勤陪笑道：“我叫霞，如果夫人喜欢听曲儿，奴婢很荣幸为夫人清唱一曲。”
妙真不屑地摇摇头，“你那些艳曲还是留着唱给你家老爷子吧。”
关山越觉得霞取悦权贵的笑面不再那么有魅力了。
妙真指着紫衣女子说：“这个倒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
蕊微笑着说：“奴婢姓严名蕊，本是出身官宦世家，因中途败落，卖身为奴。”
妙真幸灾乐祸地说：“咱俩的命正相反呀，我本寒门，中途爆发，方为人上人！”
蕊依旧微笑道：“花开花落自有时。”
“你倒是有些见识！”妙真又指着绿衣女子对关山越说：“这个看上去很乖巧嘛。”
频用甜甜的声音说：“我叫频儿，请夫人赐教。”
妙真笑着说：“果然是个小甜甜。”
这次绿衣频儿最多地吸引了关山越的目光，她小巧玲珑，多么纯真可爱啊。
妙真最后走到看上去年龄最小的白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托起她脸庞儿，说道：“脸蛋儿不难看，为什么老耷拉着脑袋。”
云好像受了侮辱，仍然执拗地低下头，一声不吭地退回原处，好像为了保留自己受到践踏的尊严。关山越此刻看不清云低垂的脸庞，但她的眼角分明闪着泪光，内心怜悯，暗暗责怪妙真。
妙真依次赏花完毕，轻蔑地说道：“这四人的名字听起来怎么像青楼女子的艺名？”
关山越不觉怨恨起她来，自己心目中的无价之宝在她口中竟然是一文不值！
妙真重新坐下来，说：“红颜多薄命，自古就是定数，叶公肯定听说过；还有一句话说出了原因，叶公可听说过吗？”
叶雨庄说：“请李夫人赐教。”
妙真笑着说：“红颜祸水，叶公昨日之事就是个印证。”
叶雨庄沉默不语。
妙真和关山越从叶府出来，一路上接着谈论秦府四伎。
“关兄弟喜欢哪一个，姐姐帮你要过来。”
“师父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儿大不由娘，何况是师父呢。关兄弟如今已经是五品将军了，入朝后还会高升。等你进了临安官场，就需要漂亮的贴身侍女衬托身份和派头，金屋藏娇和美妾成群可是今日为官的两大风尚之一。”
“另一大风尚是什么？”
“当然是买地置房，兴建别院。”
虽然跟妙真才相识一天，关山越发现自己和她说起话来已经无拘无束了。
“我看霞蛮不错的。”
“我看她已经不是处子了，你喜欢这样随便的吗？”
“小频挺可爱嘛。”
“那个娃娃脸呀，孩子气太重，个头也低了些，年龄一大就丑陋不堪了。”
“云呢？”
“瘦嘎嘎的，连胸也没有，身材还没发育好呢。”
“那么，姐姐最欣赏那个叫蕊的紫衣少女了。”
“紫衣少女是她们中间最不错的。内在有气质，身材也很丰满哈。”
关山越却不以为然：“可我觉得她好像胖了些。”
妙真立刻抿嘴笑个不停，笑得关山越一团糊涂：“关兄弟还不是个成熟的大男人呢。”
经她这么一番品头论足，这些女孩子渐渐在关山越心中失去了一些光彩。
妙真又笑道：“关兄弟还不太会欣赏女人，只能算个小男人，如果是你李全哥哥，你猜他会挑谁？”
关山越好奇地问：“他会选谁呢？”
妙真以毋庸置疑的语气回答：“当然是桂儿，丰乳肥臀水蛇腰，很合乎成熟男人的口味。”
关山越禁不住仔细看了妙真一眼，心中暗想，桂儿这方面还比不上你呢？
妙真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亲昵地说：“关兄弟进了这花花世界，很快就会变坏的。”
一番话说得关山越满脸通红。
妙真补充道：“说到底，这些不过是小家碧玉，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间美女如云，真正完美的女人都在临安呢，兄弟到了那里自然明白。”
关山越谢绝妙真的热情挽留，执意要回客栈住。
妙真笑着说：“今儿整天让你跟在嫂子屁股后面，你也腻烦了，就回去吧。”
作者 南浦飞云 说：痴人说梦：杨妙真即是前世之王熙凤《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