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缇萦带着冬梅纵马急行，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宫城内院，卫国公的女儿和完璧公主从小就是形影不离的闺中密友，皇宫上上下下的侍卫都很清楚。
主仆二人还没赶到完璧宫，就撞到了公主贴身侍女莺儿。莺儿急切说道：“正巧殿下让奴婢去叫姑娘呢。”
三人进了完璧宫，文赢闻声迎过来说：“妹妹快想个主意吧！”
缇萦气愤地说：“我爹为你们赵家卖了一辈子命，谁想到头来却要成为你们赵家刀下鬼！”
文赢陪笑说：“我刚从父皇那里获悉情况。当时情景，我父皇也左右不了局面，只能暂且采取缓兵之计，大家想办法。”她将今日朝堂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其实卫国公只需鞠个躬道个歉，我父皇就有了台阶下，秦相和大臣们也不会再计较了。”
“长孙无稽了解我老爹的脾气，故意用激将法设下了圈套。”
“所幸的是，有位从边关来的将军说了一番话，打动了朝臣们；我父皇才借机将事情拖延下来，大家慢慢想办法。”
缇萦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好了应对之策，可以堵着长孙无稽的嘴，需要姐姐亲临朝堂说与众臣听。”
文赢说：“这个不难，我有父皇赐的议政如意。”
两人计议了一番，文赢说道：“妹妹这么一说，姐姐心里就有底了。”
缇萦说：“姐姐快去吧，我召集人在外面呼应。”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
缇萦赶到宫城南门，与清宇清枫和徐荣义子徐达会合。远远望见一群群人从四面八方向金銮殿前广场汇集。
徐达说：“太学生们已经紧急起草了奏章，待会儿圣上午朝，大家就会联名上书，为四叔喊冤。我们也交待了自己人散到人群里推波助澜，响应上书。”
缇萦说：“徐大哥一定要掌握好分寸。”
徐达说：“小妹放心吧。”
缇萦和冬梅返回完璧宫等候消息。
圣上午朝，专议杨枢密殴打长孙大夫一案。关山越暂时被排在武官行列，暗暗期盼事情有所转机。
众臣忽然发现完璧公主侧立君旁，成为全场瞩目的亮点。
关山越暗暗称奇，只见公主身着凤冠凤袍，手持议政如意；美目冷艳逼人，丽姿高贵倾国；真是光华四射，威仪八方。
长孙无稽首先出班奏道：“杨析中居功自傲，目无国法；应即刻斩首警示臣民，臣愿领旨监斩。请圣上尽快裁决。”
文赢面向众臣，从容开言：“枢密使与御史大夫之争关系重大，众卿能否听本宫一言。”
大臣们都毕恭毕敬说道：“请公主明示。”
文赢从容步下玉阶，环视百官，说道：“为了把事情说明白，本宫先说一个虎啸犬吠的典故。众所周知，老虎虽然桀骜不驯，却可以纵横万水千山；犬狗虽然奴性可人，不过守得一门两户。如果虎与犬相争，该如何取舍呢？本宫想听听众卿意见。”
关山越心知其意，首先回应：“百犬不低一虎，当然是取虎舍犬。”
乔行简也附和道：“不能因为虎伤了犬，就杀了虎呀。”
众臣也都在公主注目下委婉表态：“虎不能舍。”
文赢的目光最后落在长孙无稽身上，让后者自觉污浊不堪。她坦然说道：“本宫以为虎犬之争譬如今日卫国公与长孙大夫之争。卫国公横刀跃马，保护国家民众何止成千上万；长孙大夫唇枪舌剑，又能弹劾几个奸佞小人？孰重熟轻，谁是谁非；国家、百姓和我皇室心中都有一杆秤，自然能够公平衡量。”
众臣暗自赞许。
长孙无稽咬牙说道：“敢问公主殿下，国家要法有何用？”
文赢针锋相对：“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今乱世，战争频仍，如果国家和百姓都保不住了，你说要法还有何用。”
长孙无稽气急败坏说道：“微臣明白了公主殿下的意思，没有杨析中就没有国家了，难道秦相、虞相。。。”
文赢严词打断他：“本宫的意思是，没有杨析中这类的忠臣良将，就没有我大宋江山社稷。虞、秦两相与镇、定、护、卫四国公都是国家的柱石、民众的脊梁。你长孙无稽何德何能，也敢和他们相提并论？”
长孙无稽张口说不出话来。
文赢转向乔行简说道：“乔参政，您是三代老臣，可将卫国公事迹讲给众臣听。”
乔行简深受鼓舞，悲慨陈词：“当初金兵南下时，大都是公主殿下所说的这些忠臣良将挽救了国家和民众。卫国公为救圣驾，抛妻儿于不顾，置生死于度外，率五百轻骑，与金贼殊死搏杀，浑身重创百余处，使得我君臣免遭贼手。。。。。。”
他历数卫国公丰功伟绩，一番话说得圣上与许多大臣潸然泪下。
文赢含泪转回圣上身边，悲声说道：“父皇明鉴，自护国公司马秀去后，北境西疆烽火连绵。虞相年迈，左支右绌，勉力支撑。如果卫国公再去，一旦国家危急，谁人可擎万军之柱？！”
关山越用崇敬的目光望着公主，暗想：“没想到美丽的公主也如此敬重我的父亲。”
长孙无稽眼看舆论形势逆转，垂死挣扎：“陛下。。。”
文赢严词斥责道：“长孙无稽有何居心？！当初护国公之死，民间传言是你拥兵观望坐视不救所致；今日又不遗余力，想致卫国公于死地。人言你长孙无稽专毁国家栋梁，由此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长孙无稽放声痛哭道：“司马秀一案早有定论，圣上明鉴啊！”
“长孙大夫注意你的身份！”秦鹰忽然喝止长孙无稽，转向公主说道：“因为功德，废了律法；公主殿下未免短视。从长远来看，一个没有律法约束民众的国家最终也会走向衰亡。”
文赢胸有成竹，从容应对：“就让本宫以律法论枢密使和御史大夫之争，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民间纠纷。就好比甲无故刁难乙，丙为乙打抱不平，甲受了一顿教训。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打架斗殴，一没有伤残死亡，二没有伤筋动骨。丙大不了赔甲一些疗伤的银子，甲不值得一告，官家也用不着抓人。太师不是说过嘛，万事和为贵。”
秦鹰不觉微微一笑。
金銮殿外忽然人声鼎沸，内使匆匆进来报告：“陛下，有成千上万市民聚集午门外，为杨析中请命，这是太学生们呈给陛下的请愿书。”
圣上接过来御览。
文赢说道：“请父皇将这请愿书转给太师和大臣们传阅。”
圣上命侍者照办，说道：“太师素有圣人襟怀，贤者之风，如何评断？”
秦鹰看了请愿书，说道：“陛下，臣自然知道民意不可违，但是臣也听说功高盖世，挡不得一个傲字。陛下理应训诫卫国公，卫国公也应闭门思过。如此，臣请赦免卫国公。”
长孙无稽恨恨说道：“杨析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殴打大臣，对皇上大不敬，至少应该移交到大理寺刑部会审。”
文赢冷冷说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百官和百姓在法律面前更是不分贵贱，你长孙无稽别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你在文武百官面前当众挨打，与一个市井无赖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挨打，没什么不同。袁爱卿、何爱卿你们两个会受理打架斗殴的案子吗？”
大理寺正卿袁方和刑部尚书何执中出班，微笑应答：“微臣当然不会。”
长孙无稽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说道：“我长孙无稽不算什么，那么圣上的颜面也不要了吗。”
文赢说道：“这自然是我父皇的事了，用不着你长孙大夫操心。这场闹剧说到底，要看我仁慈的父皇是不是追究卫国公的大不敬之罪。”
秦鹰笑着说：“公主言之有理，民不告，官不纠。圣上是否向刑部和大理寺控告杨析中是圣上自个儿的事；不必再问我们这些看热闹的。”
众臣都笑了，纷纷点头称是，朝堂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圣上长长地出了口气，笑着说：“朕向来宽政爱民，不想控告卫国公了。”
御前卫士奉旨解回来卫国公，只听得金殿外面欢声雷动。
圣上说道：“卫国公可听说过，功高盖世，挡不得一个傲字。朕要罚你回家半个月，闭门思过。”
杨析中谢恩。众臣欢呼：“我皇圣明！皇恩浩荡。”
长孙无稽不依不饶地说道：“卫国公好歹也得给微臣说几句好话吧。”
秦相笑道：“不如让卫国公赔你几两抓药的银子吧。”
君臣都大笑起来。
杨析中下金殿，前去安抚请愿的民众。
圣上说道：“朕有赏赐关山越的圣旨宣读。”
关山越拜倒在地，重新成为瞩目的中心。
执事太监高声宣读：“原江淮大都督虞允文帐下伏虎将军关山越，曾援助襄阳，力斩金国第一勇士胡沙虎；又曾征战中原，重创虎狼之师，迫使金人订立城下之盟。战功显赫，使朕与国民无不扬眉吐气。因赐为御前从三品带刀侍卫，加封镇殿大将军，敕造将军府。”
关山越拜谢圣恩。
圣上从冠冕上摘下一颗宝石：“这棵龙珠是朕的心意，就由公主亲自为关将军加在头盔上。”
文赢领旨，接过龙珠，迈步下玉阶，来在关山越面前。她左手把着珠子，右手轻插龙珠，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关山越感觉到公主柔软的手指碰到了自己额头，忍不住抬一下眼，正与公主美目相遇。
文赢的手指颤了一下，却歪打正着地嵌好了。
关山越暗想，盛传完璧公主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果然不假。他想再看一眼，公主已经转身离开了。
关山越再次谢恩。
圣上含笑说道：“关将军是我宋国青年的楷模，可暂时担任万国礼宾大使一职，挑选两千御林军精英，代表朝廷应对诸国王子公主。御林军指挥使一职改日再议，退朝吧。”
文赢陪同圣上回安乐宫歇息。
圣上不无感叹：“我儿若是男儿身，父皇就无忧了。”
文赢默然退出，来寻缇萦，早不见人影了，笑对莺儿说：“缇萦这妮子，用完了人家，就把人家忘到一边去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