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乳酪蛋糕

    圆润饱满的糕体,袅袅冒着热气。

    脱模的瞬间,猛地晃动起来。

    Duang~

    Duang~

    乳酪蛋糕的视觉效果,真的很不一般。

    似唐朝时丰腴的美女,容貌暂且不论,照样可以凭借柔软的身段和丰富的内心取胜。

    是一种自信的,雍容富丽的美。

    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乳酪香,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的甜,像雨前的云层一般,厚重地压过来。

    很奇特的甜。

    让人心里很舒服。

    粉紫色。

    非常可爱的颜色。

    余渝和果果都整齐地哇了声。

    “香芋味吗?”

    这个颜色的糕点大多是香芋口味,不过闻起来,味道却不太像。

    “尝尝看。”

    廖初切开来几片,放到碟子里推过去。

    太漂亮了,让人不忍心下手。

    余渝捏着叉子犹豫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从边缘戳下去。

    很软,带着乳酪蛋糕特有的湿润阻碍感。

    很香,有点甜。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呢?

    余渝正冥思苦想时,却见果果已经捧着小脸儿,“好幸福哦~”

    余渝瞬间如醍醐灌顶。

    对,就是幸福。

    味蕾充分分辨之后,内心深处仿佛也跟着充实起来,又软又暖。

    好像……确实像被人爱着一样。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廖初一眼。

    这就是“爱”?

    确实,恰如其分。

    两人在桌下悄悄勾了勾手指。

    被爱的感觉,真的很好。

    几分钟后,烤箱中的第二只蛋糕被取出。

    同样是饱满的乳酪蛋糕,不过是浅咖啡色,香气中也有着淡淡的苦味。

    “这款蛋糕的口感比较特殊,”廖初道,“还没有名字。”

    这是从那个买破酥包的高中生身上取的果实。

    确实是非常难得的感情果。

    但口味太过繁杂,没办法直接用,他小心地剥离了其中酸涩的味道。

    “唔,”细腻顺滑的口感之外,弥漫开意料之中的苦味,余渝眉头微蹙,“是加了咖啡粉吗?”

    他对咖啡品种了解不多,但就目前喝过的几种来看,都不是这个苦味。

    如果仅仅是一款苦咖啡蛋糕,固然好吃,却不至于惊艳。

    而就在余渝怀疑时,苦味之下,竟又蔓延开一波甜。

    分量不多,像暴雨天云层中稍纵即逝的闪电,瞬间点亮了晦暗的天空。

    太妙了!

    这种藏着惊喜的感觉,太妙了!

    那边果果正因为吃到苦哈哈的蛋糕而皱巴起小脸儿,这波甜味便已悄然而至。

    “好好吃哦~”

    小姑娘吸吸鼻子,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泪花憋回去,又吃了一大口。

    咦咦咦?

    甜味咧?

    又是苦的!

    可不等她皱鼻子,熟悉的甜味再次袭来。

    好有趣!

    像发现了新玩具一样,果果一个人吃的手舞足蹈。

    虽然是第一次吃,竟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少年的感情果涵盖了太多感情,没有经历过人生波折的人,可能只会单纯觉得味道怪异。

    但无论廖初还是余渝,甚至年纪更小的果果,无一不是早早就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风波。

    此时再吃这个,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个真的好棒啊,”余渝看着剩下的半个蛋糕,努力整合语言,“好像简单地叫它蛋糕,都有点辱没了……”

    在遇到廖初之前,他从未想过世上竟真的有可以触及人的内心的食物。

    可能是尖锐的酸,沉闷的苦,抑或是活泼的甜,总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刁钻角度,勾起某段遥远的记忆。

    廖初笑道:“其实叫什么,也无所谓,因为材料难得,也做不了几个。”

    人的情绪是会不断变化的。

    每一天每一刻都不同,有时浓,有时淡。

    就好像最常见的甜蜜感和少年们特有的海盐果,也会随着主人的心情不断变换浓度。

    为了调制出始终如一的口感,廖初也着实下了大功夫。

    而从破酥包少年身上摘取的三枚果子可以推断出,他的心情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变化阶段。

    可能是遇到了什么足以改变人生的大事,所以才会从过往浓郁的苦涩中,滋生出一抹崭新的甜。

    像枯树根边冒出来的一条嫩芽,哪怕现在还稍显单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定会茁壮成长。

    或许要不了几天,少年身上的苦涩就会淡去,进而沉淀下来,转化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果实。

    这种体验有点像秋收。

    需要廖初在最短时间内给出最精准的判断:

    是立刻收取?还是放任它再酝酿几天,成就更厚重更有深度的果实?

    当然,这种判断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就像股市,有时觉得它还会再涨几天,结果几天后再见,发现对方身上笼罩的情绪早已变了一种……

    晚间廖初又带着余渝和果果去参加烹饪大赛的点评,身后留下一大片“鬼哭狼嚎”的食客。

    没了廖老板的廖记餐馆就像没了灵魂,哪怕有几个帮厨,老食客们也不会买账。

    或许他们自己出去开店,也能养家糊口,但对比之下,总有点惨不忍睹。

    因为有上次停车场的交流,这次廖初主动拜访了陈遇。

    老太太见到他也蛮高兴。

    “我看祈安导演的纪录片啦,很不错。”

    如今大家都在清江市混迹,一个出头,必然会带动整座城市的关注度,对本地餐饮业是件好事。

    要说廖初业内敬重的人,实在没几个,已经过世的老滋味老爷子自然是一位,而眼前这位女中豪杰,也算一位。

    “您过奖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有人敲门,得到允许推门进来后,在场三个人都愣了下。

    来人正是当日陈遇公开反驳过的评委,郭振河。

    那天回去的路上,郭振河就憋了一肚子气,在烹饪协会的地方小群里指桑骂槐抱怨一通。

    结果有人就说:“姓廖的是个孤儿,倒也算了,那个陈老太太可不好惹,还是政协委员,你最好别跟他弄僵了。”

    陈家菜是建国之前就有的了,作为清江市,乃至所在省份的一面硬招牌,每年都会贡献巨额税收和相当的关注度。

    所以隔三差五就有各路领导过去走访,可以说是非常红色。

    郭振河自己骂了句,又道:“她也就算了,资历摆在那儿,我认了,可姓廖的算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也敢跟我公然叫板,怎么着得想个法儿治治他才行。”

    结果就有人笑,“你怎么治他?人家一不拉帮,二不结派,谁也不求谁也不靠,连咱们这个烹饪协会都没入,你用什么整治?”

    郭振河一愣,“他没入?”

    那人的语气看上去就更讽刺了,“你眼里的香饽饽,人家未必稀罕。”

    烹饪协会算个鬼啊,出了圈没人知道,既不能光宗耀祖,又不能一夜暴富。

    凭啥人人喜欢?

    别说没加入的,就连他们这些入了的,私底下也没少吐槽不是吗?

    郭振河不信,立刻调出协会名单检索,结果,还真特么的没有!

    他的报复心顿时冷了一半。

    这不是成员,还真不好拿捏。

    烹饪协会是国家承认的组织团体,只要入会,就能得到不同程度的扶持,所以大部分餐饮从业者都趋之若鹜。

    若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主席”“副主席”,也算镀金的脸上有光。

    万万没想到,还有个异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是因利而聚。

    当下又有人出来提醒郭振河,“都说揭人不揭短,孤儿什么的,这话咱们内部说说就算了,你外头可别这么嘴上没把门儿的。”

    郭振河兀自不服,又分辩几句。

    群成员好像也不太想跟他继续掰扯这些没用的,唱反调的就更多了:

    “说白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能喜欢,人家就能不喜欢,你可别拿着咱们协会的名头公报私仇。”

    “他就算是孤儿,可如今不也立起来了?你看看他多少粉丝,那几个朋友又有多少粉丝?咱们才多少?别上赶着找不自在。”

    “你可别乱来啊,万一闹大了,影响的可是咱们烹饪协会的声誉!”

    那几人心道,这郭振河也真够呛,明摆着混上个副主席后飘了,动不动整治这个那个的。

    正事没办多少,大旗倒先竖起来三丈高。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谁心里没有一杆秤?

    但凡他们有廖初的本事,也就不入这会了。

    郭振河原本还想找点支持,没想到反而碰了满鼻子灰,自己连着生了两天气。

    他最是个善于趋利避害的,翻来覆去把成员们的话看了半天,不得不说,确实有点道理。

    那什么廖初就先算了,陈老太太那里,确实不能闹僵了。

    他还想再努努力,往政协那边发展发展呢。

    以前是没有交集,没机会,这次难得大家都是比赛评委,可不得趁机把关系拉起来?

    想明白之后,丢的脸面就不算什么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叫胸襟度量!

    郭振河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台词都反复打了好几遍草稿,然而万万没想到,一开门,特么的廖初也在!

    这小子真是拍的一手好马屁!

    人都习惯用自己的行为模式套别人。

    郭振河本人想来拍马屁,所以看谁都像马屁精。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不过陈遇到底是经过风雨的。

    短暂的沉默后,她主动开口,“郭总厨有什么事吗?”

    郭振河瞬间回神。

    他努力屏蔽掉人形立柱一般的廖初,笑道:“担不起担不起。瞧您说的,您是前辈,叫我小郭就行。”

    斜对面的廖初扬了扬眉毛。

    呵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开了头之后,后面的就简单了。

    郭振河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敬仰之情,又说上次陈遇的意见非常恳切,他回去反思了云云。

    “以前大家天南海北的,我想请教都没机会,难得这次大赛咱们都是评委,也算缘分。您看,我能有幸加您个微信吗?以后也好多多请教。”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遇也没拒绝。

    她有两个微信号,手机也有两部……

    作为一个成精的马屁专家,郭振河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

    加了好友之后,他便干脆利落地退场了。

    等门一关,陈遇就随手把手机丢在一旁。

    廖初脸上泛了笑意。

    上次两人添加好友时,陈遇拿的分明是一部黑色的手机。

    而今天这部,是灰色的。

    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陈遇自己也笑了。

    “现在有些年轻人啊,脑子活泛,”老太太摇头,有点痛心疾首的意思,“可惜不用在正道上。”

    我们就是厨子啊,靠的就是真功夫立足。

    你整天光想着上蹿下跳了,哪儿还有功夫练厨艺?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天不练自己知道,十天不练,食客知道。

    多少招牌都是这么砸的。

    可惜这个道理,好多人不懂。

    廖初道:“也未必不懂。”

    陈遇一怔,点头,“倒也是。”

    名利的诱惑太大了,能舒舒服服躺着赚钱,受人敬仰,还有几个愿意回到以前烟熏火燎,围着锅碗瓢盆打转的日子?

    被人前呼后拥,恭恭敬敬喊一声“主席”多香啊!

    说完,老太太又看向廖初,“你很好,可千万别学那些人。”

    这年头,成名之后还能安心做菜的年轻人,少!

    稍后比赛,战况明显比第一场激烈。

    廖初照例关注28号奶奶组。

    两位奶奶这几天显然没闲着。

    她们的摆盘和装饰有了长足进步。

    其实也没多么大张旗鼓,就是用了点儿韭菜叶、蒜苗、荷叶啊花瓣之类的,编成各种垫子、小筐、小篮子,然后把菜品装进去。

    这么一来,一下子就灵动起来。

    而且根据装饰品的不同属性,还能间接吸油、借味儿,可以说非常巧妙。

    因为时间太短,不少编织品还有些粗糙,但一通百通,只要开了窍,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廖初这次直接就给她们的“色”打了8分。

    就连陈遇也主动给予肯定:

    “两位老妹妹,可能有人说咱们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折腾个什么劲?这话我不爱听。不是有句流行语吗?叫生命不息,折腾不止,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你们有天分,也有实力,以后啊,就可劲儿折腾去吧!”

    众人就都笑。

    两位奶奶也很激动,连连感谢。

    出来这趟,真是值了。

    以前那么多年都跟白活了似的。

    出来之后才知道,原来天这么高,地这么阔,人还有那么多种活法。

    就跟这位老姐姐说的似的,我们还没死呢!

    凭啥不能折腾?

    ***********

    经过昨天破酥包的事,林扬扬明显感觉到刘叔叔自在了很多。

    他还记得廖记餐馆老板让自己过去领奖的事,正要穿鞋出门,就见刘叔叔同样打扮一新出来了。

    “我去扔个垃圾。”

    林扬扬被他拙劣的谎话逗乐了。

    “啊,那,那一起走?”

    刘叔叔忙不迭点头,像被允许多吃一块糖果的孩子。

    他抓起没多少分量的垃圾袋,和继子一起下楼。

    出门前,他还本能地回头看了眼。

    林妈妈朝他做嘴型:

    “加油!”

    刘叔叔却好像更紧张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跟孩子在一起。

    他忍不住把手往口袋内壁蹭了蹭。

    他从小到大都有这个毛病。

    只要一紧张,手心就出汗。

    两人一路无话。

    眼见着都快到垃圾桶了,刘叔叔心想,这要在不开口可就白白浪费一个机会。

    “去吃饭还是去图书馆?”

    话一出口,他又有点紧张,连忙解释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我能送你去……”

    要是像昨天那样,去买早点就好了。

    他默默地想着。

    林扬扬不太自在的摸摸鼻子,“去买饭。”

    刘叔叔的眼睛突然亮了点。

    林扬扬忽然笑了,胆子也大了似的,“再买粥的话有点沉,要不,您跟我一块去吧。”

    “哎!”男人爽快地应了。

    真好!

    路上碰见邻居,自然要问一句吃了吗。

    刘叔叔就特别大声地回答,“和我们家小伙子出去买早点!他妈妈在家等着呢!”

    听见了吗?

    我也是有家的人了!

    林扬扬瞅了他一眼,没做声,可围巾下面的嘴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

    有人陪自己出门买早点,感觉……还不坏。

    “这就是廖记餐馆啊。”刘叔叔也是第一次来。

    林扬扬点头,“我之前看纪录片看见的。”

    “啊,我也爱看那个,”刘叔叔突然欢喜起来,“要不,下回咱们一块看?你妈肯定也喜欢!”

    林扬扬嗯了声。

    刘叔叔高兴地搓了搓手,“看看,想吃什么!”

    再次看到这个少年后,廖初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变化比预料中来得更快。

    仅仅一夜,他的情绪层就有了翻天覆地般的改变。

    浓烈的酸涩消散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橙红。

    名为“幸福”的颜色。

    第92章 撒娇

    有了第一期的观众积累,烹饪大赛第二期的直播效果明显改善。

    不少评委和参赛选手都有了自己的粉丝群体,自发帮忙宣传。

    “宝藏节目,来看!”

    光是Talk上的话题度就翻了一番,除了廖初的颜粉依旧卖力之外,“追梦奶奶”“折腾奶奶”的词条也成功挤上热搜。

    而作为后面那个词条的创始人,陈遇也火了一把,开始有更多人了解陈家菜。

    当晚,就有好多网友表达了自己的触动,其中被转发和点赞最高的一条,来自一名家庭主妇:

    “我四十多岁了,目前是个全职家庭主妇,可二十年前,我也有自己的事业。我曾成功进入一个非常有名气的乐团,有着所有同行都羡慕的大好前途。但后来,为了家庭,我选择退出……

    我以为爱情和家庭会弥补事业上带来的损失,但后来才发现,错得很离谱。

    人都是善忘的,没有人会把你的牺牲记挂一辈子,时间久了,所有人都会变得心安理得……

    我曾经轻度抑郁,本以为会得到安慰,可没想到,【你就是闲的】,这种残酷的话,竟然会从那个曾经和我山盟海誓的男人嘴里说出来。

    就连孩子,也开始觉得我烦,说我无病呻吟。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觉得不该再这样下去,所以我努力配合治疗。病好了,但心好像也跟着死了。

    可是今天,我突然清醒了!

    六十多岁的奶奶们尚且知道拼一把,我才四十岁,为什么要提前等死?

    我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昨晚,我已经从落满灰尘的箱子里重新翻出琵琶,因为失于保养,已经不太能用了。

    但没关系,我知道自己找到的不仅仅是一把琵琶,而是一段二十年前就被自己埋葬的理想……”

    这条Talk刚一出现就被疯狂转发,短短几小时内,数据惊人。

    评论区变成了鼓励的海洋。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个阿姨当年放弃事业而感到惋惜,又为她迟来的觉醒高兴。

    次日一早,阿姨再次回复。

    “一觉醒来,我才知道有这么多网友支持我,真的特别感动。已经跟家里人谈过了,不出所料,他们都不赞成。

    但这已经没关系了,这么多年来,我任劳任怨,如今儿女皆已长大成人,我的风箱足够了。

    我已收拾好行囊,即将远行……”

    她还配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飞机上拍的,镜头里的中年女子皮肤白皙,虽然有点失于保养,但依稀可辨年轻时的风采。

    尤其是那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

    “我要先去拜访恩师,当年我决意放弃事业,她是最强烈反对的,如今想来,真不配做她的弟子……等重新找回技巧,我想开一家小小的工作室……”

    好多网友都表示想学。

    “真的太可惜了,阿姨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有气质的美人。”

    “看语言表达能力就不一般啊,老师肯定心痛死啦!”

    “现在重新开始也不晚,阿姨加油!”

    “以后来我们这边开工作室叭,我们这边大学多,好多女孩子都想学琵琶的,只不过现在市面上有资历的琵琶老师太少了……”

    “男孩子也想学啊!”

    节目组简直乐得合不拢嘴,就觉得当初力邀这两位评委的决定,真是做得对极了!

    这年头,哪个节目开播还不买几个热搜了?

    他们没有!

    从节目开播以来,全都是凭实力上的!

    在业内外看来,就特么离谱!

    你一档子烹饪比赛,竟然每次开播都能压过几个艺人造势,这不离谱?

    尤其有几个最近曝光的,简直被搞出心理阴影。

    同行们都忍不住查看行程表和月份牌,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就跟那见鬼的烹饪大赛错开?

    托之前《百味》纪录片的福,廖初本就余热未过。

    现在又一周两次烹饪大赛直播,次日重播,恨不得一星期四次电视节目刷脸,叫人想记不住都难。

    他没有个人账号,网友们只好挤到廖记餐馆的官方Talk下,粉丝数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从开账号到现在,也才短短几个月,可粉丝已经突破700万大关,个人热度丝毫不逊色于三四线艺人。

    谁见了不直呼业内神话?

    一时间,国内各种“X记餐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相关部门的官方Talk还公开打趣,说这大半个月来类似风格商标和品牌的注册申请数量就要赶上过去一年了。

    而一旦有了知名度,自然也不缺赚钱的机会。

    这不,就有大赛的厨具赞助商找过来,说想请廖初代言,费用好商量。

    还有什么比一个拥有模特般脸蛋和身材,又偏偏是个专业厨师的人,更适合当炊具代言人的呢?

    没有了!

    然而廖初只是简单问了他们的要求,就直接拒绝了。

    很简单,品牌方要求他将廖记餐馆中的全部炊具都换成自家品牌。

    “我们看过纪录片了,知道廖主厨您也确实在用我们的牌子,所以真的特别合适。”

    廖初无动于衷。

    “那么想必你们也看到,我也在用其他品牌。”

    同一品牌大多只有一项或者两三项专精,简而言之:

    擅长做爆炒锅的厂家生产的炖锅,未必好用。

    而廖初在做菜这方面,一直都有点强迫症,所以过去这些年中,花了相当大的精力研究现有厨具品牌。

    这家的炒锅,那家的铲,再有另一家的砂煲……

    目前廖记餐馆厨房内,大致可以找出六七个品牌的炊具。

    再加上案板、菜刀什么的,就更多了。

    品牌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您再考虑下嘛!自家用其他品牌没关系的,只要店里用我们的就好……”

    廖初还是拒绝。

    无奈之余,品牌方代表倒也颇欣赏他的原则性。

    “唉,那行吧,如果回头您改变主意,一定联系我。”

    世上没人会嫌钱多,这个代言费都快赶上三线艺人了。

    廖初说得也很实在,“您高看我了。”

    他也爱钱。

    钱不是万能的,但确实可以解决人生中九成以上的难题。

    但廖记餐馆发展到现在,殊为不易,他更要珍惜羽毛。

    买卖不成仁义在,品牌方也喜欢跟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就跟着笑起来。

    “不过您可以找两位更合适的人做推广。”廖初忽道。

    品牌方就笑了,“您说的是折腾奶奶吧?行,我们会考虑的。”

    打电话全程,余渝都在旁边。

    等廖初挂了电话,余渝就坐在沙发上仰脸笑,“廖先生真是高风亮节。”

    廖初捏着手机过去,弯下腰,跟他碰了碰唇角,含含糊糊地说:“别走了,嗯?”

    眼见着年都过完了,余渝就跟他说,得搬回去。

    这些年来,同性群体的国际大环境确实宽松许多,也有数个国家和地区相继通过了同性婚姻合法化。

    但国内还不行,依旧暧昧。

    廖初自己倒无所谓。

    他开的是餐厅,食客吃的是菜,大家对老板和厨师的性取向并不关心。

    难的是余渝。

    他是幼儿园老师,职业敏感。

    余渝被亲得气息紊乱,“我找个机会先跟园长通个气……”

    如果园方强烈反对,他就早做打算,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而如果能得到园方的支持,哪怕后期家长和外界反对,哪怕结果不好,过程也会柔和很多。

    廖初微微退开一点,蹭了蹭他的额头。

    见他面带忧色,余渝反而安慰起来。

    “没关系啦,我是成年人了,不管是什么结果,我承受得住。”

    顿了顿,又笑道:“大不了,我不做老师了嘛,以后就当个职业科普博主,反正他们也没见我露过脸……想想可以肆无忌惮接广告的日子,还挺爽!”

    廖初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故意捡着好的说。

    不过眼下,也只好这么着。

    两人回了趟对面八楼。

    一进门,余渝就忍不住捂着胸口肉痛,“都是钱啊!”

    在过去这些天中,他浪费了多少房租!

    简直令人发指!

    廖初倚着门框吭哧吭哧笑。

    这人财迷的样子特别可爱。

    余渝瞪了他一眼,赶紧过去把扫地机器人开机,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河马沙发,口中嘀嘀咕咕的。

    廖初下意识走近了细听。

    “哎呀这些天一个人在家,害怕了吧?一定好孤单的吧……以后我一周回来五天好不好?”

    廖初的眉峰高高扬起,“五天?”

    搂着河马沙发的余渝回头看,“周末还在一起的么。”

    工作日人来人往的,容易露馅。

    廖初沉默片刻,再次重复,“五天?”

    余渝扑哧笑出声。

    这张冷峻型酷哥脸配上这样幽怨的话,怎么都觉得诡异。

    “距离产生美嘛。”余渝正色道。

    廖初的眼神更复杂了。

    也有可能距离产生了,美没了。

    之前那对篮球小情侣来的时候,大家不也在说?

    异地恋的lover,时间久了,很可能变over。

    余渝都快笑死了。

    这算哪门子异地恋啊,两栋楼之间的直线距离都不到五十米!

    而且他每天至少有两顿要去廖记餐馆吃,天天见!

    恐怕好多超远距离通勤的夫妻,都没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

    “你该不会,”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倒背着手走过去,绕着廖初转了两圈,“在撒娇吧?”

    廖初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没有。”他别开眼。

    “你有!”余渝很肯定地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珠子闪闪发亮。

    这可太有意思了!

    一直以来,廖初给人的感觉都是冷静的,鲜少有特别明显的感情波动。

    呃,当然,接吻的时候例外。

    在他印象里,这人跟撒娇、示弱这类词汇完全绝缘。

    可现在?

    “再撒一个嘛。”余渝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腰,笑眯眯道。

    “五天~”他故意压低声音,夸张地模仿起来。

    廖初:“……”

    那不是我!

    我刚才绝对没有那个样子

    第93章 学渣

    “鱼鱼老师为什么要走啊?”

    果果搂住余渝的腰,仰着小脸儿问。

    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被鱼鱼老师叫醒,然后梳个美美的辫子。

    “周末还会过来的。”

    余渝伸出手指,戳了戳她下巴上的肉肉。

    哇,软乎乎滑腻腻,手感太棒了!

    果果怕痒,被他一戳,就捂着下巴嘻嘻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小姑娘却又认真问道:“那,肉肉给你戳,你不要走好不好?”

    说着,就真的把小下巴凑了过来。

    戳吧!

    啊啊啊太可爱了!

    余渝几乎忍不住要大戳特戳,可又怕自己言而无信,伤了小朋友的心。

    “好小朋友不可以让别人为难。”廖初从后面弹了下果果的脑瓜。

    小姑娘双手捂住后脑勺,撅起嘴巴,斜眼瞅他。

    廖初:“……”

    小东西,学会叛逆了?

    果果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地问余渝,“是果果惹你生气了嘛?”

    懂事的小孩子总叫人心疼。

    余渝抱起她来,认真道:“没有,果果很好的。”

    果果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又斜眼去看廖初。

    那就是舅舅的错!

    舅舅好没用哦!

    廖初:“……”

    他冷笑一声,过去单臂把小东西揽到地上放好,“昨天教你的两个字会写了吗?”

    虽说现在各处都嚷嚷着给孩子减负,但真正注重教育的家庭却反而进一步收紧了。

    就拿青叶幼儿园的家长们来说,过去的寒假内就频频交流育儿信息。

    兴趣爱好都是标配,骑马、高尔夫、网球、艺术、滑雪,什么烧钱来什么。

    也不强迫学习,反正就是挨着试吧,总能找到一两样稍微有点天分还感兴趣的。

    文化课自不必说,反正大家是绝不会允许孩子们上了小学还是文盲的。

    果果叉腰看他的样子,简直跟倩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会写啦!”

    不要看不起小朋友!

    廖初忍笑,“那你写出来,写对了,舅舅给你做好吃的。”

    小姑娘的眼睛biu一下亮了,像被戳了一下的气球,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噗嗤一下就散了。

    “想吃乳酪蛋糕!粉紫色的!”

    廖初又看余渝。

    余渝点头啊点头:

    想吃!

    “行,那就乳酪蛋糕。”

    廖初去做蛋糕时,就听见沙发上的余渝对果果道:

    “果果,我们住在一起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果果茫然,“为什么呀?”

    她还想开学之后好好炫耀呢!

    鱼鱼老师每天都给我扎辫子!

    余渝语塞。

    这该怎么说呢?

    倒是那边切割乳酪的廖初轻飘飘来了句,“如果说出去,别人会抢走你的鱼鱼老师。”

    果果:“!!!”

    对哦!

    不可以!

    小姑娘握拳,突然来了斗志。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余渝:“……”

    还能这样?

    幼儿园小朋友们还能再苟半个月,但初高中的孩子和家长们却已经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开学日。

    这天姬总跟几个生意伙伴应酬,酒过三巡,难免说起自家妻儿。

    有人就问:“姬总家的大公子,快高考了吧?”

    说起这个,姬总也有些头大。

    他下意识将衬衣领口扯开一点,“今年。”

    家里也是第一次预备高考生,都挺紧张。

    另一人就笑,“你们不知道,姬总家的公子可不一般,很知道上进,听说成绩进步了不少呢!”

    众人知道的,不知道的,纷纷向姬总看过来,七嘴八舌地夸他有福气,儿子懂事云云。

    奢靡使人堕落,他们这些人大多是半路发家,比不得那些真正的豪门,自然没有什么祖宗遗训、家风之类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成年人尚且把持不住,更何况孩子?

    所以这一桌上十一个人,倒是养了七、八个纨绔子弟。

    姬总嘴上谦虚,心里却美得很,颇有些飘飘然了。

    那是,也不看谁家养的!

    这些人可能对发妻不忠,但大多挺疼孩子,看看人家的,再比比自己的,哪怕一开始是奉承,到了后面,也真心羡慕起来。

    “姬总,跟咱们说说,您跟嫂夫人怎么教孩子的?”

    一个酒糟鼻胖子满面愁苦。

    在场大部分人都是同样的打算:

    学习不行就学习不行吧,大不了以后送到国外去混个文凭。

    可谁也知道只是权宜之计。

    在国内家长看着都不学好,这要去了国外,鞭长莫及,还不直接玩儿疯魔了啊?

    若孩子自己立不起来,哪怕现在家长给他们赚座金山呢,也能给败光了。

    如果能考上正经一流名校……那脸上得多有面儿啊!

    说起这个,姬总还真就不困了。

    当即把袖子挽了两下,像模像样摆起专家的款儿,结果张嘴第一句就是,“你们加群了吗?”

    啥群?

    一群土豪面面相觑。

    呆了老半天,才有个人啊了声,“家长群吧?他妈弄着呢,有什么事也有助理帮忙。”

    众人纷纷点头。

    显然都是这么干的。

    姬总就带了点儿优越感,“屁的家长群,教育群!”

    自从他家鹏鹏上进之后,他也着实研究了一把现代高中生教育,如今办公室和车上还放着几本专家书籍呢,有零碎时间就拿起来翻一翻。

    还别说,确实有好处。

    “要我说啊,三岁看老,像在座几位,如果孩子比较有个性的,其实还是公立学校好,管得严一点儿,没坏处!”

    姬总也就是说得委婉。

    那哪儿叫有个性?就是无法无天!

    初高中的孩子就开几百万的名跑飙车,洋酒洋烟不离口,熟练度堪比他们这些中年人,像话吗?

    那都没点孩子样儿!

    听说还有吸毒的,有年纪轻轻就把人家小姑娘的肚子搞大的了。

    简直不像话嘛!

    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

    像他们家鹏鹏,买双几千块的球鞋还要跟自己商量呢。

    几个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企业家纷纷点头。

    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以前我们家也是上公立来着,”酒糟鼻叹气,“也怪我,觉得条件差,早上五六点起,晚上写功课到十点十一点,孩子叫几声苦,就给转出去了……”

    其实真正好的私立高中也就罢了。

    但问题就在于,除非你从幼儿园就开始走私立,不然后期想进,太难了!

    人家要面试!

    好点儿的私立高中,直接从简历就给你刷下来了。

    而普通私立高中基本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孩子弄进去之后光哄着玩儿,有钱就是大爷……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简难,人类的本质是惰性。

    小孩儿尝过自由散漫的风气之后,彻底收不了心了。

    一群人都跟着叹气。

    谁不是呢!

    以前没比着的倒也罢了,都一样烂!谁瞧不起谁?

    可如今,特么的有人“叛变”了,觉醒了!

    都说一代挣钱,二代挣命,能维持到第三代,这个家族才勉强算实现阶级跨越。

    可就他们养的那些货色?

    难!

    一群人喝到最后,反而惆怅起来,中间满面红光的姬总显得尤其突出。

    酒糟鼻代表大家用力握着他的手,满嘴酒气道:“姬总,龙生龙凤生凤啊,咱们这些兄弟靠你,回头那些不成器的崽子们,还得靠令郎啊……”

    后面一群醉歪歪的富豪们纷纷称是。

    姬总胡乱应付着,心道你们自己不狠下心来教导,怪谁?

    稍后上了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老板今天很高兴啊,直接回家吗?”

    姬总往嘴里灌了口水,摇头,“书城还开门吧?去那边。”

    人家教育群里说了,最近有个教育专家专门针对高考生写的《心理手册》上市了,他得赶紧去买一本。

    “对了,回来的时候去趟花店,买束黄玫瑰。”

    他今天喝了不少,身上酒气有点重,估计太太会不高兴。

    司机笑着应下,果然开车去了书城。

    因为今天老板们聚得早,姬总又以回去给儿子辅导功课为由,早早散了,这会儿也才九点半。

    书城十点关门,里面还灯火通明。

    司机要替姬总去,姬总没让。

    他儿子玩儿命学习呢,他亲自去买几本书怎么了?

    简单整理下衣着,又吃了片醒酒药,姬总施施然下了车。

    这里他来过几次了,也算熟悉,当即熟门熟路转到高三去,弯下腰,眯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心理手册》《心理手册》……”

    如今国家重视教育,针对高三生和家长们的教材层出不穷,姬总找了半天,没找到。

    他刚准备换一排书架,冷不丁跟后面的人撞上了。

    “哎呦,对不住。”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

    “鹏鹏?”

    “爸!”

    姬鹏看上去比他还震惊。

    不是说今晚上有应酬吗?您为什么会出现在书城!

    姬总掐着太阳穴揉了揉,定睛一看,还真是自家崽子。

    啊,放假还不忘逛书店,挺好挺好……嗯?

    为什么还有个女同学?

    你们俩的手怎么回事儿!

    姬鹏和高敏顺着他的视线逐渐下移,最终落在两人拉着的手上,立刻触电般分开。

    坏了!

    露馅儿了!

    俩孩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怕。

    姬总心里那个气呀,回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在酒桌上针对孩子教育问题指点江山,脸上一阵热辣辣的。

    打脸都没这么快的!

    “爸……”

    姬鹏把高敏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试探着叫了声。

    姬总瞪了他一眼。

    你是我爸!

    不过,还算有点担当。

    不行,不能生气……

    姬总在心里默念专家名言:

    高三的孩子,心理正处于极度敏感期,自尊心空前强大且脆弱,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建议家长当众发火。

    “时间不早了,先回家再说。”

    他冲两个小的摆摆手,示意跟自己上车。

    高敏很小声地说:“谢谢叔叔,不过我自己能回去的。”

    姬总瞅了她一眼,“快十点了,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外面不方便,走吧。”

    高敏就很愧疚,乖乖跟着下楼、上车。

    出门前,姬总还没忘了让店员帮忙找到那本《心理手册》付账。

    在外面等着的司机一看,好么,进去一个,出来仨,就很震惊。

    大变活人吗?

    姬总刚要习惯性往后座去,想了下,让两个孩子坐了,自己默默地去了副驾驶。

    车里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过了几分钟,姬鹏才小心翼翼道:“爸,对不起……”

    姬总转过身去,黑着脸,“你对不起我什么?”

    姬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姬总又瞪了他一眼,再看高敏时,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儿子最近的成绩进步得那么快。

    为什么这小子经常吃饱了之后还要额外打包……

    他常年纵横商场,气势颇盛,高敏隐约有点怕他,本能地往姬鹏身边蹭了蹭。

    黑皮少年立刻豪气干云道:“爸,不关她的事,要打要骂冲我来!”

    姬总:“……”

    司机:“……噗!对不起!”

    哈哈哈,太中二了。

    姬总老脸微红,恼羞成怒道:“当然要冲你来!你才几岁就谈恋爱?自己什么水平不知道?耽搁人家成绩怎么办!”

    前几句听着还行,可到了后面,姬鹏就觉出不对味儿来了。

    爸你怎么肥四!

    “我怎么就耽搁人家哎呀!”

    终于是被忍无可忍的姬总直接拿着书砸过来。

    “你考多少分,人家考多少分?这一谈恋爱一分心,万一影响成绩,我怎么跟人家家长交代!”

    姬总都快气死了。

    以前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也见过这姑娘,人家还作为年级代表发过言呢。

    自家儿子能找到这样的女朋友,真是上辈子积德。

    可对人家姑娘家里来说,可就不是这种滋味儿了。

    你姬鹏,以前就是个差生啊!

    高考有多重要,还用特意说吗?

    看着这爷俩的相处模式,高敏突然就不大害怕了。

    姬叔叔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吓人。

    想来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姬鹏和姬妈妈都这么好,当爸爸的肯定也坏不到哪里去。

    姬鹏挨揍,高敏觉得既好笑又心疼,就帮忙捡了书,“叔叔,姬鹏挺好的,您不能随便打人的。”

    小姑娘温温柔柔一句话,就把姬总要骂的台词噎回去大半边。

    他憋了半天,“叔叔平时不这样。”

    多好的姑娘啊!

    这小兔崽子!

    高敏就笑,“我知道。”

    姬总越发欣慰,又越加后怕。

    幸亏是进步了,这万一退步了,他对得起谁!

    气氛似乎稍微缓和了点。

    姬总平复了下心情,又问:“叔叔记得你,你叫,叫高敏是不是?”

    高敏乖巧点头。

    姬总道:“这臭小子影响你学习了没?”

    高敏笑笑,“没有。”

    姬鹏揉着脑袋上鼓起来的大包,见缝插针道:“还进步了呢!”

    姬总扭头瞪眼,“问你了吗?”

    就你有嘴?

    姬鹏:“……”

    一开始的紧张散去,高敏现在已经能很平静地和姬总交流了。

    “确实进步了,我已经连续两次月考稳定在前两名。”

    以前她总在前五名徘徊,从没像现在这样稳定,有把握。

    连班主任都私底下偷偷打趣,问她是不是爱情的力量。

    高敏只是不好意思,却没否认。

    以前她也一直很努力,但总觉得茫然,不知道好好学习是为了什么。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喜欢的人,看着他一点点变得优秀,不自觉就被带动,觉得自己也要更优秀才行……

    对老师们来说,学生早恋不可怕,可怕的是相互影响着堕落了。

    像这样相互督促进步的,那绝对是喜闻乐见。

    “前两名啊……”

    姬总念了几遍,欣慰之余,又有点酸。

    他第无数次朝儿子瞪眼:

    听听,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人家都年级前两名了,你考过班内前五吗?

    稍后把高敏送下,姬家父子又陷入沉默。

    良久,才听姬总幽幽道:“差距很大啊。”

    姬鹏摸鼻子,“我会继续努力的。”

    “人家姑娘也在进步啊,”姬总搓了把脸,有点犯愁,“跟你讲,两个人差距太大的话,走不了多远的。”

    这么下去,你们俩很可能进不了同一所大学啊!

    那姑娘一流学府是去定了,自家儿子……

    愁人!

    姬总毕竟是商人,利害得失算的门儿清,短短几十分钟内,就已经把关注重点从“儿子早恋”,转移到“如何让儿子不是失恋”上去了。

    高敏不好吗?

    那可太好了!

    他以前都没敢想,自家猪崽子能拱这么优秀的大白菜。

    可恰恰就是太好了,压力也大,他甚至有点惭愧,觉得配不上……

    说到这个,姬鹏也有点丧气。

    原本他觉得自己进步挺大,还特高兴。

    可万万没想到,高敏的进步比他还大!

    在班级内提高十名,也不如年级内提高一名!

    那级别都不一样。

    他倒没有“配不上,就毁掉对方”这么阴暗的想法,只是觉得,最好自己趁剩下这几个月再努努力,哪怕专业不同,能在一所大学也值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上同一所大学,至少也得同一座城市!

    姬总琢磨半天,下了死命令,“从今天起,你们就安心学习,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就算露了痕迹,家长这边,也有我跟你妈应付,关键时刻,一定不能分心,记住了吗?”

    姬鹏点头如啄米。

    他都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过关!

    回家之后,姬太太见儿子欢天喜地的,丈夫的表情却很凝重,就问:“怎么了?对了,厨房还热着鱼头豆腐汤,补脑养胃,喝一碗吧。”

    姬总点头,等热汤上桌,“那小子被我抓着早恋。”

    鱼肉很嫩,白汤很香,就连豆腐也吸饱了汤汁,一碰就碎,丝毫不比吃肉差多少。

    一口下去,好像心里的郁闷都去了几分。

    对面的小子已经唏哩呼噜下去半碗汤,吃得头都不抬,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担心可能遭遇男女混合双打。

    不是,你哪儿来的底气?姬总郁闷地想。

    本以为妻子会炸毛,谁知姬总等了半天,就等来一句淡淡的“哦”。

    姬总:“……?”

    他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鱼头肉都差点掉出来。

    “他早恋啊!”

    姬太太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听见了,我又没聋。”

    姬总:“……”

    姬鹏把脸埋在碗里,吭哧吭哧闷笑几声,赶紧麻溜儿跑了。

    “爸妈,我吃饱了,回屋刷题了。”

    看着儿子夹尾巴跑的背影,姬总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弯腰抄起拖鞋,一把朝着往楼上跑的姬鹏屁股上砸去,“跑跑跑,让你再跑!”

    姬鹏哎呦一声,捂着屁股跑得更快了。

    姬太太捶了丈夫一把,“大晚上的,你这是干什么。”

    姬总把汤碗一推,开始闹脾气,“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干什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还算不算一家之主了?

    姬太太白了他一眼,含糊道:“也就,没早几天吧。”

    姬总倒吸凉气,你竟然承认了?

    “没早几天是早几天?”

    说好的家人之间没有秘密呢?

    姬太太老神在在道:“说了又能怎么样嘛,姬总日理万机,这种琐事我处理就行了。”

    姬总瞪大眼睛,想要起高声,又本能地压住,努力用气声表达自己的出离悲愤,“什么叫琐事,孩子教育的事情,算琐事吗?”

    姬太太瞅他,“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嘛!”

    姬总:“我……”

    对哦,我能怎么样嘛!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娘儿俩合起伙来骗人!

    想到这里,姬总就觉得很委屈,很伤心。

    家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

    “不吃了!”

    他愤愤得站起来,只踩着一只拖鞋,深一脚浅一脚往卧室走。

    结果走到一半,另一只拖鞋也掉了。

    后面姬太太噗嗤笑出声。

    姬总:“……”

    他索性光着脚丫子,吧嗒吧嗒回房去了。

    姬太太自己笑了半天,慢吞吞收拾好汤盅汤碗,这才不紧不慢回房间。

    半路上,姬鹏又从楼上探出头来,做嘴型:

    我爸怎么样了?

    姬太太摆摆手,没事儿。

    姬鹏朝她甩了个飞吻:妈妈最棒了!

    姬总已经躺下了,对着墙,只用后脑勺和屁股冲着她。

    姬太太憋笑,“醒着吧?”

    “睡了!”姬总愤愤道。

    姬太太过去拍了他的屁股一把,“这么大年纪了,还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姬总腾一下翻身坐起来,据理力争,“这是闹脾气吗?这是原则问题,你们这么做,是对我极大的不信任,严重的欺诈!”

    姬太太憋笑憋得都快死掉了。

    “那我也是怕你生气,怕影响孩子的心情嘛。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样嘛。”

    怎么样?

    姬总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还越想越生气。

    他重重地哼了声,又把自己摔回被窝,继续用后脑勺跟妻子对话。

    “犯错的人自己想!”

    哼,生气了

    第94章 驴肉火烧

    第二天一大早,姬总刚起床,一推门,爷俩就来个对视。

    气氛有瞬间凝滞。

    下一刻,就见姬鹏一溜烟儿跑了。

    姬总追了两步:“你给我站住!”

    姬鹏的声音远远飘过来,“傻子才站着不动呢,我去图书馆做题啦!”

    因为常年缺乏锻炼,姬总跟了两步就跟不动,站在原地叉腰喘气,一转头就见太太和小儿子正目瞪口呆地看着。

    他下意识整理下自己微微有些散乱的衣服和发型,刚要习惯性抱怨长子,却又想起来自己从昨晚上开始就生气呢,这会儿应该还在冷战中。

    不能主动开口。

    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想到这里,姬总相当倨傲地哼了声,自顾自拿上皮夹出门。

    出门前,还非常用力地甩了下头发。

    我还在生气,晓得吧?

    望着爸爸离去的背影,姬小朋友忽然转过去问妈妈,“爸是鼻炎犯了吗?”

    怎么哼哼的?

    姬太太:“……噗。”

    姬总今天上午难得没有行程,想着已经好久没去廖记餐馆吃饭了,出了小区就溜溜达达往这边来。

    结果刚靠近,就发现长子从里面推门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纸袋。

    姬鹏:“……”

    我爸总是阴魂不散,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姬总皱了皱眉,才要开口,却见这小子又一个掉头跑了

    姬总:“……老子是老虎吗?”

    接连两次没等开口就被这小子跑了,姬总一肚子气就跟打在棉花上似的,竟也慢慢生不起来了。

    他来得不算太早,进去之后就见店里人头攒动热闹无比,打眼一看,竟没座了。

    几天不见,生意竟这么好了?

    看这客满的情况,比起原来只有一层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年前后是做买卖的人最忙的时候,有应酬的走应酬,没应酬的搞关系,姬总还真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一档烹饪比赛火了,也不知道前段时间,廖记餐馆刚上了祁安导演的纪录片。

    餐馆里的香味有点厉害,叫人闻了就不想走,压根儿兴不起一点换地方另吃的念头。

    舍弃甲等追次等,那得多想不开呀!

    人生三件大事,早饭,午饭,晚饭。

    不能迁就,绝对不能!

    “姬总?”

    姬总顺着声音一看,是余渝。

    他正带着果果和倩倩两个小姑娘吃早餐,一张四人桌,刚好还空着一个座位。

    “不介意的话,咱们拼一下吧!”

    姬总道了谢。

    见两个小姑娘正一边吃早饭,一边玩词语接龙,就觉得挺有趣。

    小朋友们词汇量有限,接龙的规则并不苛刻,不管成语、词语、俗语,还是随便拼凑的几个字,只要勉强对得上就行。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姬总内心十分羡慕。

    多乖巧,多可爱啊!

    他早就想要个女儿了,奈何连生两个都是儿子,如今头一个还不给自己省心……

    不多时,特早上来。

    是驴肉火烧。

    店里固定有几种粥,客人可以随意搭配,姬总就选了比较香醇,一般不会喧宾夺主的小米粥。

    送菜的服务员也认识他,见状就笑:

    “姬总生意兴隆啊,有日子没来了。”

    姬总道了谢,“还行,我看你们家生意比更兴隆。”

    过去的一两个月要忙死了,一天应酬两三遍,都快喝出三高来了。

    服务员笑容中透出几分骄傲,“主要是我们老板厉害……”

    现在亲朋好友一听他在廖记餐馆打工,都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这会儿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

    两人随便寒暄了几句,服务员就跑去别的地方给人上菜了。

    驴肉火烧发源于河北,主要盛行于华北一带,在别的地方并不多见。

    究其原因,一来驴少,二来味儿大,一般人吃不惯。

    但凡是夹馅的火烧一类,外面的面饼尤为重要。

    今天廖初做的是长条型的。

    比起常见的圆火烧更有新意,而且吃的时候,抓取也相对方便。

    他给的量向来很足。

    老大一块面饼都被撑得合不拢嘴,大咧咧敞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驴肉馅儿和点缀的青椒沫。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卤驴肉那股奇异的香气就甭说了,谁吃谁知道!

    肉夹火烧要香,那就必须有点肥肉,这是坚决不能妥协的原则问题。

    夹好了之后,再略略地浇那么一点驴肉汤,把每一丝纤维都浸染得亮晶晶,混着肥肉渗出来的油脂滋润到内层面皮里去……

    还等什么呢,快下嘴呀,哈喇子都流出一尺长了!

    姬总在手里垫了张纸,这才轻轻抓了一只。

    刚出炉,还热乎着,微微有点烫。

    以前去华北一带谈生意的时候,倒是叫当地人请着吃了几顿,如今粗粗一算,倒也过去十来年了。

    岁月如梭啊!

    思及此处,姬总不禁唏嘘起来。

    这一走神,手指头上就没了数,力气微微大了些,就听咔嚓嚓,接连几串脆响,黄澄澄的火烧外壳碎了一大块。

    看着掉下来的几块渣渣,姬总想也不想,就拿起来吃了。

    三秒定律嘛!

    香!

    真香!

    又酥又脆。

    因为是鼓起来的外壳,还特别薄,几乎刚刚沾了唾沫就化了,嘴巴里只剩下浓郁的小麦香气。

    姬总调整一下姿势,准备连皮带馅儿咬一口狠的。

    驴肉的滋味吧,还真不大好形容。

    就是非常特殊,极度鲜美,再用调制好的卤料那么一煮,嘿嘿……

    外酥里嫩的口感是最直观的第一重刺激,而驴肉的咸香又是第二重。

    姬总慢慢嚼着,越嚼越香。

    半个火烧下肚,唇齿缝缝里都是驴肉的卤香味。

    这个时候再来碗清汤,或者是小米粥,把嘴巴里的味道换一换,又能来二波。

    在有的地方也配驴杂汤,就是用驴的下水熬的高汤。

    不过那东西味儿是真大,吃不大惯驴肉的人可能接受不了。

    果果忽然拽了拽余渝的袖子,搓着小手,“我们再吃一个好不好?”

    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可现在看姬叔叔吃得这么美,她忽然就又饿了。

    那边倩倩也举起小手,发言特别积极,“我也要。”

    我还是个小孩子哎,正在长身体,一定要吃得多多的才能长得高高的。

    余渝心道,这可算是心有灵犀了。

    他又觉得好像还能再塞一点……

    一桌大小四个人又吧嗒吧嗒吃了半天,姬总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余渝就顺口问了句,“您这是怎么啦?”

    其实原本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答。

    熟人嘛,都爱来这里吃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家有喜事?谁家犯了难?大家都爱问一嘴。

    没想到姬总还正想找个人说话,当即面色凝重道:“鹏鹏早恋了。”

    余渝:“!!!”

    姬鹏暴露了?!

    他差点把嘴里的半截驴肉火烧吓掉了!

    姬总漫不经心用勺子搅动粥水,满脸老父亲的愁苦,“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他妈也知道了,竟然跟那小子一起瞒着我,你说说我成什么人了?”

    余渝:“……”

    这个嘛……

    因为久久没听到回应,姬总下意识抬头,“余老师?”

    他记得余老师是个热心快肠的人,而且还对幼儿心理颇有研究。

    这一通百通,应该对青少年的心理也有点心得吧?

    咋突然不说话了呢?

    余渝是那种不太会撒谎的性格。

    这会儿突然有些心虚,左看右看,就是不敢跟姬总对视。

    姬总:“……”

    妈蛋,这种反应好眼熟啊!

    昨天晚上娃他妈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姬总捏了捏眉心,斟酌着开口,“你也知道?”

    余渝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其实吧,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姬总:“……哈!”

    小丑竟是我自己?!

    气氛瞬间尴尬。

    眼见情况不妙,余渝赶紧左手拉着果果,右手拉着倩倩,夺门而逃。

    两个小姑娘一脸懵,但又觉得跟老师满大街狂奔,特别有意思,短暂的呆滞后,也跟着撒腿跑起来。

    “看我跑得好快哇!”

    “我跑得更快!”

    沿街撒下小姑娘们清脆的笑声,竟将姬总原本魁梧高大的身材显出几分淡泊可怜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吾儿叛逆伤我心,却看今日四面楚歌众叛亲离……

    老父亲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话,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余渝才带着两个小的回来。

    廖先生说今天要给他们炸麻团吃。

    那个就要趁热吃才最美味的,千万不能错过了。

    这会儿饭点已经过了,廖记餐馆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廖初正收拾他们逃跑时留下的残局,一扭头就见一大两小正在门外探头探脑,三颗毛茸茸的脑袋按高低从门缝伸进来……

    他直接就乐了,“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余渝小声问道:“姬总走了吗?”

    廖初点头,“你躲他干什么?”

    又不是欠的钱,怕追债。

    余渝狠狠松了口气,牵着两个小姑娘去老位置坐下,又把刚才的经过跟廖初说了。

    果果怀里还抱着一袋糖炒栗子。

    廖初的表情一度非常复杂。

    难怪自己刚才出来跟他打招呼,对方莫名其妙来了句:

    “你也知道?”

    这个嘛,确实有点麻烦。

    其实这事儿想想也就能明白,有这样的结果只是必然:

    原本姬鹏谁也没告诉,只不过大家太熟了,平常接触太多,才露了马脚。

    而姬总吧,太忙,陪孩子的时间少,自然发现不了。

    本来高中生谈恋爱也不是多么名正言顺的事情,姬鹏自己还忐忑呢,根本不会主动找爸妈坦白。

    至于他们这些旁观者,就更不可能告诉他爸妈了,那不成了打小报告吗?

    廖初嗯了声,拉开凳子坐下,帮三个“小朋友”剥栗子,你一颗我一颗分好,“他也未必不清楚这个道理。”

    就是有点钻牛角尖。

    原本爷俩的关系就有点紧张,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有所缓和,在这种背景下,姬总肯定是希望父子俩能够无话不谈的。

    但万万没想到,意外遭遇滑铁卢: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儿子早恋了,唯独这个亲爹不知道……

    是个人都得别扭一阵子。

    姬总有如今的反应,恰恰是因为他十分理智,知道自己既不能迁怒别人,又觉得委屈……

    还没人来哄!

    廖初一个人剥,那边三个人吃,小嘴叭叭的,耗能极大。

    往往这一颗刚递出去呢,那边两颗脑袋就半趴着凑过来,满脸都写着想吃。

    跟养了一群毛茸茸的松鼠似的。

    廖初失笑,“这栗子不太好,回头我给你们炒。”

    现在新鲜板栗的季节已经大致过去了,外面卖的多是储藏的干货。

    原材料好不好?储藏手段怎么样?都非常影响成品的口感。

    而街边小店一般都不大注意,所以成品自然也……

    三颗脑袋拼命点。

    说起干果,他们又回想起来之前廖初做的板糖了。

    熬得浓浓的麦芽糖里,慷慨地放入大量松子,榛子,核桃仁等,趁热放到浅浅的烤盘里抹平,然后切成小块。

    等凉透了,琥珀色莹亮的糖体内,零散镶嵌着无数干果。

    又酥又香又甜!

    干果板糖问世的第一天,就立刻被众人一致推举为最佳糖果。

    一战封神!

    这就是艺术!

    有了这个,谁还愿意吃外面买来的呀?

    黄烈和白鹤离开之前,就单独装了满满一大箱子。

    看那势头,不像做客,更像洗劫……

    余渝一边吃着板栗,一边问廖初,“什么时候再做干果板糖?”

    廖初斜眼瞅他,“想吃?”

    两人都不矮,桌子底下的四条腿不可避免缠在一起。

    磨磨蹭蹭的,在那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滋生出暧昧。

    说这话的时候,廖初就碰了碰他的膝盖。

    余渝点头啊点头。

    廖初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也不能白吃……”

    余渝眨了眨眼,突然有种做坏事的冲动。

    这会儿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光了。

    店员们也在后面埋头忙活,根本无人注意这边。

    喧闹的城市,难得僻静的角落,既公开又私密,这种矛盾令人心跳加速。

    一切都像命中注定。

    一直压抑着的念想像野草,只是遇着一缕春风,便瞬间挣脱了寒冬的束缚,破土而出,疯狂蔓延。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捂住两个小朋友的眼睛,然后猛地站起身来,越过桌面,在廖初嘴角飞快地碰了下。

    “看不见啦!”

    两个小姑娘抗议。

    余渝刚要缩回去,却被廖初揽住后脑勺,又用力压了一下,加深了这个本该稍纵即逝的亲吻。

    “唔……”

    几秒钟后,倩倩和果果重见光明,惊讶地发现鱼鱼老师满脸通红,而廖老板得嘴角微微翘起,眼底泛着愉悦的光。

    十点多的时候,跟爸妈去欧洲旅游的佳茗小朋友带着礼物来了。

    正好赶上第一锅热乎乎的炸麻团。

    大半个假期不见,小朋友们非常思念小伙伴,一见面就热情拥抱,然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佳茗妈妈原本还有事,要送下孩子就走的,可香味就跟活了似的,打着转儿的主动往她鼻腔里钻。

    等回过神来,愕然发现,自己已经端端正正坐好了。

    这个,来都来了……

    她安慰着自己,然后立刻变得心安理得。

    金色的圆球小孩拳头大小,表面洒满喷香的芝麻,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等不那么烫了,外壳越加酥脆,咔嚓一口下去,满口油香。

    薄薄的奶香壳内,是细腻柔软的红豆沙,柔如棉,甜似蜜。

    外层的油被吸油纸反复吸过,保持酥脆口感的同时,去掉了多余的油分,多吃几颗也不会腻。

    佳茗妈妈也跟着一口气吃了好几颗,回过神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果果舅舅,您手艺真太好了,唉,还是咱们国家自己的点心对胃口。”

    希望今年青叶幼儿园的甜品供应还落在廖记餐馆头上,又好吃又放心。

    余渝就笑,“国外甜点不也挺有名的吗?”

    “快别提了。”说起这个来,佳茗妈妈就一把辛酸泪,“那可是真甜品,往死里甜,糖不要钱一样的甜。而且全都是芝士啊,奶油什么的,吃个一次两次,一天两天还行,天天吃,真受不了。”

    甚至就连吃的那些菜里也全都是什么芝士奶酪的,好像不往里面加点,对不起谁似的。

    有一种甜,叫致死量……

    这么说着,佳茗妈妈忍不住又拿了一枚椒盐味的小酥饼,表情陶醉地咬了一口。

    “要说好玩吧,也确实挺好玩,见见异域风情嘛。可每次到最后几天也是最难熬的,又累又乏,新鲜劲儿也过去了,做梦都想着快回来。”

    刚到机场,看着熟悉的蓝天白云,哪怕还没踩到地面,这心里啊,一下子就踏实了。

    回家了!

    想家,那是真想家,回来时飞机上做梦都是吃饺子……

    那边三个小朋友也在热烈地交流假期见闻。

    果果和倩倩说他们之前去滑雪,还有去看烹饪大赛什么的,佳茗就静静地听,时不时很配合的哇几声。

    一直等两个小姑娘说完,他才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好巧哦,我在瑞士也和爸爸妈妈滑雪了,我还给你们带了巧克力。”

    三个小朋友认认真真分糖果。

    倩倩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国外那么多巧克力,你是不是可以当饭吃啊?”

    佳茗赶紧摇头,白嫩的小脸上竟有一丝害怕,“妈妈说每天不能吃太多,不然牙齿会掉光的。”

    国外的热量真的太高了,尤其是甜食,简直和国内的甜不是一个级别的。

    别说那些已经养成几十年饮食习惯的大人瘦不了,就连佳茗自己,吃了两天之后也觉得小奶牙隐隐作痛。

    第95章 雪中金

    赶在幼儿园学之前,廖初和余渝又去了一趟福利院,送了点春季衣服去。

    刘院长还特意给他们看了个存折。

    “这一冬我们腌了好几缸酱菜,都卖得很好,扣掉成本,攒了600多块钱了呢!”

    尤其年后那几天,大家都被大鱼大肉腻住了,就特别愿意吃这种清新爽口的小咸菜。

    有的一买就是十斤,走亲访友当礼物送出去,新奇实用又不会给对方造成负担。

    过完正月天就该暖和了,他们的咸菜里面没加防腐剂,很容易变质。

    刘院长和方阿姨商量过了,等开了春就不卖了,明年赶早。

    “我们算过了,天冷的时候也能有三四个月呢,紧赶着做了卖,一年怎么也能弄个千把块……”

    说这话的时候,刘院长她们的眼里都闪着希望的光。

    虽然不多,但这是福利院第一次自主盈利,意义非凡。

    有了这千把块钱,就多买几百斤甚至一吨煤,放开了烧,就不怕孩子们感冒和冻伤了。

    孩子们也特别高兴。

    我们能赚钱了!

    不再是没用的人!

    唉,可惜今年起步晚,不然还能多赚点。

    廖初指了指余渝,“我们成立了一项基金,告诉孩子们,以后好好学习,不怕交不起学费。”

    他把之前那个中彩票的男人分来的200万奖金简单划分后分别做了投资,余渝又加了点儿。

    风险不高,收益自然也不算特别突出。

    可饶是这么着,一年也能有个十二三万的利润。

    足够覆盖福利院孩子们的日常生活和学费了。

    刘院长十分惶恐:

    “太破费了,我们自己种菜,养鸡,养鸭,衣服和基础设施也捐的差不多了,现在自己又能挣,实在不需要这么着……”

    水电燃气等日常供应政府都有减免,如今,一切流程都慢慢步入正轨,就不需要太多了。

    余渝道:“您也不用太有负担,就像您说的这样,其实我们就算想给,一年也给不了几个,怕什么呢?”

    他和廖初都商量好了,过阵子就挑几台电脑安上。

    基本需求满足之后,也该让孩子们开眼看世界了。

    回去的路上,余渝一直都在笑,翻来覆去说着真好。

    真好!

    今天倩倩和果果、佳茗去了胡耀祖小朋友家玩。

    听说胡有才为了弥补早年对儿子的过失,斥巨资在别墅花园里建了一整套儿童乐园,不光有常见的滑梯和城堡,还有旋转木马和迷你过山车。

    放串鞭就能直接开门营业的那种程度。

    傍晚,四个小朋友又一起过来,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光。

    “舅舅,我今天坐了旋转木马!还有过山车……”

    果果认认真真数着自己今天玩过的游戏。

    胡耀祖小朋友递过来一只木盒,“爸爸说,说……”

    他歪着大脑袋想了会儿,“说不能空着手来蹭饭。”

    余渝噗嗤笑出声。

    廖初忍俊不禁地接了木盒,“你爸爸真是这么说的?”

    胡耀祖嘿嘿笑着挠头,“反正,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爸爸说八点半左右来接我,让我提前谢谢叔叔和老师。”

    盒子里装着两瓶挺好的红酒,给小朋友付饭钱绰绰有余。

    廖初道:“等会儿敞开吃,走的时候叔叔再给你们装点干果板糖。”

    那一次给余渝和两个小姑娘做了一次,倩倩把剩下的带回家去,结果就被写小说写到低血糖发作的柳溪给吃了。

    惊为天人!

    这家伙也是昏了头,直接在家长群里@了廖初,说能不能订点板糖?

    然后……

    反正销路就挺好。

    一听又有糖果可以吃,四个小朋友点头不迭。

    廖初笑着戳了戳果果软乎乎的下巴,“你跟着起什么哄?又不用带走。”

    果果捂着脸呵呵笑起来,“对哦~”

    稍后廖初去后厨房准备晚饭,余渝带着四个小朋友换了张六人桌。

    挺宽敞,可惜就不能隔着玻璃墙看男朋友做饭了。

    十全九美,余老师非常遗憾地想着。

    今晚的特色菜叫雪中金。

    是廖初完全独创的菜品之一。

    雪中金,说白了类似煲鸭汤。

    不过因为手法和配料都和市面上现有的鸭汤不同,所以最终呈现的效果和口味也天差地别。

    成名已久的鸭汤大多用老鸭,为的就是能够小火慢炖,细细炖出滋味。

    但廖初大胆启用嫩鸭子做主角:

    先用过油的老鸭和乳鸽吊高汤,细火慢煨一整夜,然后熬过的老鸭和乳鸽捞出,撇去表面的浮油。

    这个时候,就能得到一锅浓如酒白如雪的高汤了。

    因为额外添加了乳鸽,口感更多层次,味道也越发香醇。

    得了高汤之后,再加入嫩嫩的仔鸭,炖至骨酥肉烂。

    未长成的仔鸭中油脂不多,最终只会在汤汁表面形成寥寥几颗金黄色的油花,恰似雪地洒金。

    非但不会影响口感,反而有画龙点睛之妙。

    这道菜美则美矣,却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太补!

    除了确定体虚的人之外,廖初都是按人头上的,一个人一小盅,多了没有。

    小朋友们用的汤盅都是小一号的,一边喝一边在心里感慨: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我们也享用大汤盅!

    一大四小正吃的眉飞色舞,却忽然听旁边一桌起了争执。

    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四五岁的小姑娘,好像意外遇见了熟人,当妈妈的让女儿上前打招呼,小女孩儿却十分不情愿,一个劲儿往她身后躲。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的妈妈觉得有点丢脸,说话的语气微微有点重。

    “你怎么回事儿,还懂不懂礼貌了?这是爸爸的好朋友,董叔叔,之前还经常来家里看你呢!每次都给你带礼物的,不记得了吗?”

    小女孩紧紧抿着嘴唇,死死缩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当妈妈的又羞又气,那位董叔叔也有点尴尬,忙出声打圆场:

    “算了算了,孩子还小嘛,叫不叫的也没关系……”

    年轻的妈妈又赔了两声不是,这才目送那位董先生离去。

    等人走了,她又看向女儿,“唉,也别怪妈妈说话重,你也太不懂事了,爸爸妈妈不是都教过你要懂礼貌了吗?”

    小女孩这才松开她,只还是闷闷不乐,低头摆弄自己的裙角。

    妈妈皱了眉头。

    之前听群里有些家长说,孩子懂事之后会有一段叛逆期,难道这就来啦?

    她刚要继续开口,忽然听到旁边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打扰下,这位妈妈……”

    她转过头去,发现是个20岁出头的年轻男孩子,同一张桌上还有四个小朋友,都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您叫我吗?”

    余渝点头,温和的脸上却微微有点严肃,“我是幼儿园老师,对于幼儿心理也有点研究,恕我冒昧,我就想问一句,您女儿平时也这么怕生吗?”

    他的长相,语气和职业都太加分了,年轻的妈妈根本生不出什么抵触的心,当即吐起苦水:

    “所以我才气呀,她平时很活泼的,不知怎么今天就突然闹脾气。”

    余渝看了那个小姑娘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他朝对方笑了下,小姑娘一愣,脸红红的,也大大方方回了一笑,灿若朝阳。

    “您看,”余渝又对那位妈妈说,“您的女儿确实是个好姑娘,她对我这个陌生人都不吝啬表达善意,可偏偏对着父亲的熟人那么抗拒,您不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吗?”

    成年人总习惯高高在上看待问题,一旦事情的发展不符合自己的预期,就喜欢简单粗暴地把问题根源归结在小孩子不懂事,耍脾气上。

    殊不知,小孩子是最敏感的,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会真的无理取闹。

    尤其当一个平时非常乖巧懂事的小朋友,可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突然一反常态,那就更值得深究。

    就像之前果果异常抗拒阿姨这个职业,在大多数家长看来,可能只是小孩子爱撒娇,非要缠着大人。

    但余渝却敏锐地发现了背后的问题……

    那位妈妈也不是傻子,听了这话之后,先是一愣,“你的意思是,董先生?”

    余渝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这个我不敢保证,不过我个人建议您最好先耐心地温柔地跟孩子沟通下。”

    年轻妈妈略一沉吟,果然,把女儿拉到身边,刚要开口,又本能地望向余渝。

    余渝做了个嘴型:

    蹲下去。

    跟孩子交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视线保持水平,让他们感觉到来自父母的尊重和重视,进而产生安全感。

    只有产生了安全感,他们才会真正说心里话。

    年轻的妈妈犹豫了下,果然蹲了下去,柔声道:“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跟你乱发脾气,不过你能不能告诉妈妈,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跟董叔叔打招呼啊?”

    小女孩儿抿了抿嘴,低头用脚尖蹭着地面,犹豫着不肯说。

    不过此时她的态度明显比刚才软多了,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敢说。

    妈妈心头一颤,竟然真的有隐情吗?

    她努力抑制住烦躁的情绪,用比刚才更温柔的语气问了第二遍。

    “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妈妈好不好?”

    女孩攥着衣角的小手紧了紧,再抬头时,眼眶竟然红了。

    “我不喜欢他!”

    妈妈趁热打铁追问道:“为什么呢?董叔叔很喜欢你呀。”

    谁知小女孩突然大声喊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他是坏人,他看我的样子好可怕,他还偷偷摸我……”

    余渝和妈妈都是脑袋里嗡的一声,同时跳出了一个极其不堪的字眼:

    猥亵!

    餐厅里的人很多,也很吵,倒是没什么人听见小女孩的话。

    可当妈妈的已经开始打哆嗦了,再开口时,声音都微微发颤。

    “你,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妈妈?”

    她绝对不会质疑女儿的话的真实性。

    因为这个孩子从来不会撒谎。

    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我以前想说过,可是你们都不听,还好不耐烦,要推我……”

    年轻的妈妈浑身一僵,脑海中仿佛有闪电劈过。

    好像,确实有那么个情景:

    她和丈夫在同一家新媒体公司上班,工作都很忙,好不容易在家休息,公司却又要召开远程会议。

    偏女儿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小心绊倒,把抱在怀里的果汁都打翻了,泼了一地不说,还弄得一个插排短路了。

    夫妻俩就有点崩溃,一个忙着去开电脑,一个赶紧趴在地上收拾房间。

    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女儿犹豫着上前,说不喜欢什么的。

    当时两口子根本就没有闲情逸致听女儿说话,直接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所以,女儿其实曾经对爸爸妈妈有过信任。

    但却被他们亲手打碎了。

    她当时该多么绝望呀!

    年轻的妈妈越想越后悔,直接打了自己一巴掌,抱住女儿不住安慰,“是妈妈不好,妈妈不对……”

    女孩儿哇哇大哭,小手用力在她身上打了几下,“坏妈妈,坏爸爸,哇啊啊啊……”

    她好害怕的,也想告诉爸爸妈妈的。

    可是爸爸妈妈根本就不听她讲话。

    那个董叔叔见没人发现,胆子就更大了,还威胁她不许对外说。

    母女俩在地上抱头痛哭,终于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连廖初都被惊动了,从后厨走出来询问情况。

    年轻的妈妈都快崩溃了,又是自责,又是恨,最后还是廖初搀起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那对母女都没有出现。

    一直到果果开学一个星期了,娘俩才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过来。

    那男人长得跟小女孩足足有六七分相像,应该是孩子的爸爸。

    他们进来之后,直接点名要找那个幼儿园老师。

    一看到余渝,男人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真是太谢谢您了。”

    当天妻子回家后,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男人整个人都被雷劈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最好的朋友,自己的发小,竟然会做出这种恶心的事!

    简直是畜牲!

    而他呢?

    引狼入室全没有发现端倪的他呢?

    简直比畜牲还不如。

    他直接就发了疯,连夜驾车跑到朋友的住处,赤红着眼睛,揪着他的衣领问。

    一开始那姓董的还不承认,可挨了几拳之后就交代了。

    当爸爸的越听越气。

    这得给孩子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直接就把人打了个半死。

    得知那位可恶的董叔叔被爸爸教训了,小姑娘明显开朗许多,跟果果有说有笑,又翻花绳玩。

    当爸爸的却十分羞愧。

    女儿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无所知,还要靠外人点破……

    再三感谢了余渝之后,他还坚持加了余渝的微信,又关注了他在talk上的账户,说从今以后要认真学习,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好爸爸。

    如果不是青叶幼儿园不收插班生,他甚至想给自己的女儿转学!

    跟着余老师这样的老师,得多有安全感啊!

    等晚上果果睡了,余渝抱着牛奶杯,跟廖初一起缩在沙发上看《百味》纪录片回放。

    廖初揽着他的肩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从他柔软的头发中穿过。

    他的余老师,可真是了不起。

    接触德越久,了解得越深,他就越发现对方的好。

    简直就像一块宝石,闪闪发亮。

    他一定要守好了。

    “我想写本书,”余渝忽然道,“写给新手爸妈的书。”

    所有人都是赤条条来到世上,脑子里也空空荡荡,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个新身份,都要慢慢适应。

    但有很多事,却没有让人改过的机会。

    就像这次遇到的一家三口,只能说幸运,因为自己发现的及时,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可如果再晚一步呢?

    其他人呢?

    其他有类似情况的家庭呢?

    余渝越想越觉得有必要,本能的扬起脸看向廖初,“所以我一定要写本书,你说呢?”

    廖初低头,轻轻亲吻他的眼睛,像巨龙守护宝石。

    “好。”

    第96章 烤鸡架

    余渝开始变得很忙。

    他想做一套两册的书,一本给家长,一本给孩子。

    家长的图文并茂,孩子的则是色彩鲜艳的画本。

    都要浅显易懂。

    他研究过市面上同类型的书籍,大多晦涩难懂。

    翻开就是大段大段的专业描述,各种专有名词,作者本人可能写得很爽,但普通人却很难坚持读下去。

    这是市面上绝大多数专业书籍的通病,也是造成相关知识“有壁”的根本原因:

    看不下去,看下去了也看不懂。

    尤其现代家庭大多是双职工,工作和生活压力大,每天只能挤出一点点碎片时间。

    谁想在仅有的休闲时间读大部头折磨自己?

    所以,如何在碎片时间内,以一种通俗易懂又相对轻松的方式,向家长们传达自己的理念,就是重中之重。

    了解他的想法后,柳溪就感慨:“确实是这样,平时我跟倩倩妈没少买相关书籍,能看下去的,少之又少……”

    有的倒是看懂了,但根本没有实际可操作性。

    他和霍女士已经属于高知群体了,拥有远超平均水平的知识储备和见识。

    连他们都这么头疼,可以想象其他父母。

    说这话的时候,果果和倩倩正在厨房围观廖初烤鸡架。

    他收了一批肥鸡,常用的部分都已经拆下来腌制,等明天做卤味。

    而剩下的鸡架,一部分熬高汤,另一部分做烤鸡架。

    烧烤么,自然是明火最佳。

    廖初搞了个小烧烤架,开了后窗和通风系统,不断反转着。

    红白的鸡肉很快染成灿金色。

    有细小的油花在鸡架表面滋滋作响。

    边缘位置比较靠近火苗,也是烧烤程度最重的,已经变成很深的蜜色。

    渐渐地,油花聚成一颗,顺着纹路滚下来。

    “吧嗒”

    落到火里,溅起一团橙红色的火花。

    奇异的焦香随着气流扩散。

    两个小朋友闭上眼睛,用力吸了口气。

    好香哦!

    那边的柳溪和余渝商量不下去了。

    “这是存心不让人好好说话啊。”

    柳溪砸吧着嘴儿走过来,摸摸两个小姑娘的脑瓜。

    余渝熟门熟路凑到廖初身边,从背后戳了戳他的腰,“鸡架竟然还能这么吃?”

    以前他只听说过熬汤,没想到还能烤着吃。

    廖初刚要说话,就听楼上突然来了一嗓子:

    “廖老板,给条活路吧!孩子要被香死啦!”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齐齐大笑。

    喊话的小伙子是个美妆博主,性格非常开朗,之前过年时,就曾喊过。

    只不过当时他还不知道廖初具体是干嘛的,直到有一次在电梯里碰见,愣了一瞬,才拍着大腿道:

    “好家伙,敌在近前啊!”

    本以为出了小区就是廖记餐馆已经够可怕的了,那我不出门,眼不见嘴不馋,可以了吧?

    万万没想到,窝在家里更可怕:

    那姓廖的主厨就住在楼下!

    他就说嘛,谁家做饭那么香!

    廖初忍笑,走到窗边往上喊:“烤鸡架,要不要?”

    “不要试图诱惑我!”美妆博主声嘶力竭道,“上镜胖十斤!”

    结果几分钟后,一只小塑料筐吊着绳子从天而降。

    美妆博主义正辞严道:“既然你这么坚持……”

    小区里安装的都是可开合式防盗钢网,可以从内部完全打开。

    平时用来装口红和粉底液的塑料筐里塞着个进口网格哈密瓜。

    哇,天上掉礼物啦,是仙女教母吗?是圣诞老人吗?

    果果和倩倩都跑过去,试图扒着窗框一探究竟。

    奈何人矮腿短,踮了脚尖也只能冒出一点脑壳。

    什么都看不到!

    窗边冷,廖初把两个豆丁拉回来,正色道:“没坚持。”

    小伙子一秒破功,“嘤嘤,老板,饿饿,饭饭!”

    我们交换吧!

    余渝和柳溪都笑得够呛。

    廖初摇头失笑。

    “有五香,孜然和麻辣,要什么口味?”

    楼上陷入沉默。

    半晌,才幽幽道:“廖老板,你真是我减肥路上的大敌,成年人当然是都要……”

    廖初家里已经笑疯了。

    楼上。

    陈霁明探头看着楼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网格瓜拿走,换成几个牛皮纸袋,又拽了拽绳子。

    他立刻来了精神,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拉。

    小筐嗖地飞了上来。

    “谢谢老板!”

    他激动地搂着小筐。

    他一直都是个懒人,运动减肥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可做美妆博主又不好太胖,只能节食。

    他都忘了自己上次吃烧烤是什么时候了!

    “鸡架嘛,没几口肉的,没事没事……”

    陈霁明自我催眠着在客厅盘腿坐下,打开纸袋后,先挨着闻了一遍,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

    就是这个味儿!

    呜呜呜!

    他刚要下嘴,闹钟却响了。

    该上播了。

    陈霁明痛苦挣扎了一番,决定放纵一下。

    谁说不能吃着化妆?!

    于是按时来到直播间的粉丝们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以至于屏幕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陈霁明,你怎么肥四?”

    “我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是美妆还是美食频道?”

    “主播,快放下你手中的那啥玩意儿?卧槽,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陈霁明突然感受到了久违的由衷的快乐。

    是那种源自于短暂放纵的高热量的快乐。

    更是那种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吃,但你们只能看的快乐!

    他戴上手套,嘿嘿奸笑着将烤鸡架在高清镜头前全方位展示,“是烤鸡架,看看这成色,闻闻这香味!”

    弹幕立刻就疯了:

    “主播做个人吧!”

    “啊,我的眼睛!快把这可怕的东西拿走!”

    “我还没吃饭……”

    “看上去真的好好吃呜呜!”

    陈霁明美滋滋咬了一口,嘴巴和鸡架分开前,还用力吸了吸。

    孜然特殊的香气混着油脂瞬间爆炸。

    他美得直蹬腿儿。

    嗷嗷嗷!

    好吃!

    啃烤鸡架的最大幸福感,往往来源于骨头里找肉。

    物以稀为贵,要的就是这个“嗦”“啃”“挑”“吸”的成就感。

    你给我一根大鸡腿儿,我还不爱吃呢。

    当从骨架上撕下来一条完整的肉丝,是何等的成就感!

    当用力嘬一口,混着肉渣渣和大把浸满油脂的香料飞进来,满嘴里又香又麻又辣,着了火一样,又是何等的快感!

    陈霁明忍不住闭上眼睛,浑身颤抖。

    这就是天堂吧?

    什么减肥,都见鬼去吧!

    我今天就是要吃!

    他被自己感动哭了。

    弹幕上一片“哈哈哈”。

    这是好吃哭了吗?

    谁能体会易胖体质的苦!陈霁明擦了一把辛酸的泪水,“今天我表演个单手化妆哈。”

    于是大家被迫看他左手烤鸡架,右手化妆刷。

    这年头做美妆的太多了。

    低门槛低成本让无数人蜂拥而入,然后极度同质化,想要出头,谈何容易?

    陈霁明刚毕业两年,做美妆博主的时间也不太久,原本只能算三流。

    可今天,就在他被楼下飘来的香味打败,决定自暴自弃吃一次后,事情有点不大对劲:

    往脸上抹妆前乳时,在线观众不过一万一。

    可等他啃完半个鸡架,准备上遮瑕时,观众数量已经飙升到三万八。

    陈霁明直接就傻了。

    要知道,平时他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也不过两万五左右。

    除非逢年过节给大家弄了品牌优惠券做福利,可能偶尔会飙升到四五万之外,都稳如老狗。

    妈的,老子可能要火了。

    陈霁明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被嘬到溜光水滑还不舍得丢开的鸡架子……

    多么诡异的组合。

    对看够了千篇一律的化妆视频的观众们而言,这是另一种刺激!

    我要火了……

    我真的要火了……

    陈霁明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一点点看着观众数量突破四万大关,还在以惊人的速度飙升。

    弹幕也多了很多:

    “听说有个奇葩美妆博主,过来看看……”

    “被美妆论坛推荐过来的,博主你这鸡架什么牌子的?不对,哪家的?”

    “同论坛来的……鸡架好吃吗?”

    陈霁明脸上都开了花。

    时来运转了!

    妈,儿子出息了!

    “咳,我本来想让你们看我今天的新发型,但是没关系了……这个烤鸡架呢,确实有点东西。你们知道廖记餐馆吧?哈哈哈哈哈他家主厨是我邻居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陈霁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鬼晓得过去的日子里,他有多少次伴着楼下飘来的香味啃水煮鸡胸肉和西蓝花。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这可真是前世修来的孽缘!

    都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那我跟廖老板这种缘分,上辈子怎么也得是个颈椎脱节的程度吧!

    陈霁明快乐而扭曲地想着。

    直播间的屏幕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了。

    无数“卧槽”疯狂飞过。

    “我看主播房子好像挺空的,缺个合租人吗?会洗衣服拖地的那种。”

    “你不转行当吃播,都白瞎了这狗屎运……”

    不过也有画风不太一样的:

    “有没有访问邻居的环节?”

    “廖初真人真有烹饪大赛上那么帅?”

    “同问,每次镜头给到那里的时候,就跟单独开了美颜滤镜似的……”

    陈霁明一边拍散粉一边仰脸想,“怎么说呢,他真人不太上相,要我有那个硬件,早去当模特了。不是听说早就有人想挖他去拍戏吗?”

    骨相太好了,真的,头身比、颈肩宽也牛,最适合大荧幕的那种。

    正常情况下,陈霁明的美妆直播时长都在四十分钟左右,可今天却足足聊了一个半小时,大约只有十多分钟在聊美妆干货,其余的都跑题了。

    但主播和观众们却都乐此不疲。

    美妆视频啥时候不能看?

    我们成年人要有自己的快乐!

    聊点帅哥啊同志们,燥起来!

    等深夜下播卸妆,陈霁明躺在床上看今天的打赏,顿时呼吸一窒。

    足足是平时的三倍多!

    廖老板!

    您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早知如此,我还供奉什么财神,供您就好了啊!

    他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又哭又笑。

    我真的要火了!

    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家人一直都不太支持他做这行,总觉得一个大男人搞化妆,不正经。

    而且因为赚得不多,每次回家,爸爸就没好脸色。

    “大男人涂脂抹粉,妖精似的,像什么话!又赚不了几个钱!趁年轻,还不赶紧去考个教师、公务员!那才是铁饭碗!”

    就连最疼他的妈妈,私底下也总是叹气:

    “别怪你爸,我们都是苦过来的,不想你再走老路,那什么直播的,我们也不懂,可总觉得不像个正经事……要不,你就听你爸的。”

    陈霁明就觉得很委屈。

    我虽然没赚大钱,可也没要过你们的钱啊?

    大二开始,我就自己养活自己了不是吗?

    我一没偷,二没抢,也不杀人放火,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有错吗?

    你们可以不支持,但能不能不要总骂我,泼我冷水?

    这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废物,像一只活在下水道里的蟑螂……

    意外发现财富密码的陈霁明一宿没睡着,难得思考了点人生哲理,把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规划了一遍。

    他得再接再厉。

    他昨晚弄那么一出,观众们能来,同行们也能来,肯定会有人模仿。

    而自己,就要赶在赝品泛滥之前,巩固住自己地位,稳住新来的观众们。

    等有了钱,我要正式变成这里的业主!再也不租房子了!再也不用怕被人撵来撵去了!

    陈霁明一边穿衣服下楼,一边琢磨着。

    网上藏龙卧虎,论样貌、技术、口才和人脉,他都不算一等一的。

    但他有个其它同行们都没有的巨大优势:

    毗邻廖记餐馆,廖初还是我邻居!

    妈的,以前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看看他家今天有什么新品……

    毕竟在中国,吃货才是最广大且坚定的消费群体!

    然后陈霁明就在距离廖记餐馆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发现了目标人物。

    画面有点诡异:

    廖初面无表情站着,脚边一只黑猫,一人一猫无声对视。

    他身边站着个小姑娘,是他外甥女,特别可爱,在这一带人气很高。

    还有一个很阳光帅气的年轻人,好像是他的朋友来着,反正经常看到他们同出同进,貌似烹饪大赛也一起去的……

    那个朋友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好像看到了特别有趣的事情。

    “拿走。”

    廖初忍着恶心,指着地上的死老鼠,一字一顿,跟黑猫讲道理。

    黑猫歪头,“喵~”

    它刚要上前,像以前一样蹭蹭这个男人的裤腿,却见对方猛地后退一步。

    “喵~”

    猫猫疑惑。

    余渝快笑疯了。

    而廖初脸都绿了。

    今天一大早,三人像往常一样去廖记餐馆吃早饭。

    半路上,余渝还奇怪呢,“今天没看见小黑啊。”

    自从那次吃了鱼糕之后,黑猫对他们的好感就大大提升,经常冒出来打个招呼,偶尔也混一顿饭。

    次数多了,黑猫还会循着他们的踪迹,往廖记餐馆门口走一遭。

    天气渐暖,日头更好了。

    黑猫也不急着走,就随便往门口一趟,眯着眼睛晒太阳。

    细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驱赶偶尔落下来的蚊蝇。

    有不少猫奴闻风而动,试图抚摸路边高贵的主子。

    纯黑的猫咪并不多见,尤其它还有一双浑圆的灿金色眼睛,简直就是梦中情猫了。

    奈何黑猫性格孤傲,谁都不理,但凡有陌生人伸手,直接就伸腿儿:

    粉红色的肉球便“嗖”一下弹出锋利的爪子,令人望而却步。

    廖初撵了几次,没用,黑猫不走,作死的人也不减。

    只好在门口挂个牌子:

    “很凶,别摸。”

    黑猫很满意。

    小黑是知恩图报的小黑。

    它觉得那个高高的人类还不错,决定给点回礼。

    于是今天一大早,廖初和余渝就跟那几只死老鼠对了眼。

    小黑还挺得意,冲他们喵喵叫,又用爪子往前推:

    主子赏你们的。

    廖初的脸直接就绿了。

    喉头发痒。

    听见动静的店员探出头来,很忐忑地说:

    “老板,我们努力过了……”

    一开始,黑猫还想把死老鼠放到餐馆门口。

    深知廖初属性的员工们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冒着被猫挠的风险进行驱逐。

    两边进行了激烈的交锋,最后黑猫寡不敌众,只好委委屈屈地大退让:

    把死老鼠放到路边马路牙子上。

    员工们还想挣扎一把,看能不能直接把死老鼠丢到垃圾桶里,结果黑猫就要跟他们玩儿命。

    到底是野猫,比家猫凶多了。

    廖初努力压抑住恶心,刚要说话,就见远处来了清洁工大爷,赶紧把人叫住。

    大爷颇感惊奇,“喝!好家伙,这年头会捉老鼠的猫可不多了。”

    他要去扫死老鼠,黑猫上半身俯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廖初冷了脸,“闭嘴!”

    黑猫:“……喵~”

    猫猫委屈!

    凭什么吼猫猫!

    黑猫睁着圆溜溜的金瞳瞅了他几眼,发出一声愤怒的喵,扭头跑了。

    猫猫把最喜欢的老鼠给你,你还凶猫猫!

    它决定不喜欢这个人类了!

    “呦,”大爷秒懂,把现场清理干净,“这是想报恩啊,伤心了。”

    余渝也有点担心,可又心疼廖初:

    这人忍得脑门儿上都冒汗了。

    直到清洁大爷带着垃圾离开,廖初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要是今天不制止,改天老鼠就能摆到餐馆门口!

    余渝刚要安慰,就见廖初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惨白。

    “呕~”

    余渝:“……”

    你是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吗?

    第97章 你是不是脱发

    接下来的两天,黑猫没有再出现。

    廖初每天早晚经过那片冬青带时,总会习惯性看一眼。

    连果果都忍不住问:“舅舅,小黑去哪里了呀?”

    廖初沉默片刻,“跑了吧。”

    果果又问:“跑去哪里了?”

    廖初摇头。

    野猫本来就很难和人类建立起感情联系,上次它一片好心,自己却凶巴巴的……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我没做错。

    廖初这么想着。

    他毕竟做的是餐饮行业,如果不及时制止,隔三差五出现死老鼠还了得?

    而且也容易滋生病菌。

    但黑猫呢?

    从它的角度看过去,又会是怎样的?

    就像儿时的自己,原本对外界保持高度警惕,好不容易觉得一个人还不错,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出去,结果对方并不领情……

    太矛盾了。

    太难了。

    这问题简直比养活自己更难。

    廖初没能纠结很久,因为之前拜托他做条头糕的那个男人来了。

    男人明显消瘦的脸上带着欢喜,一进门就忍不住找人分享自己的快乐,“我儿子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可以给他买些比较滋补的粥水或者汤羹了。”

    廖初认真道恭喜。

    真好。

    男人搓了搓手,“真的要谢谢你们,医生说他的求生意志很强……”

    都说哀默大于心死,这条准则在生病时尤其适用。

    有时候同样的病症,提前绝望的病人很可能就这么走了;而拼命想活的人,就真有可能活下来。

    之前他儿子动手术,中间一度心脏停跳,事后医护人员回忆起来都说非常凶险,但小伙子愣是又挺过来了。

    堪称小奇迹。

    廖初看了许愿缸一眼,没出声。

    他真的间接救了别人一命吗?

    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这就够了。

    男人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语,带着一份海鲜粥走了。

    转眼过了三天,连廖记餐馆的客人们都开始问,为什么门口那只黑猫不见了?

    陈霁明也在直播间里表示遗憾,“那只黑猫可漂亮了,就是性子有点野,我给你们看照片……”

    他一直都很喜欢猫,只是不太会养,也怕付不起责任,平时就吸别人的。

    那只黑猫真的特别漂亮。

    可还没等喜欢够呢,竟然就消失了。

    转眼到了周一,按照约定,余渝要回自己租的房子那边去住。

    出门前,就被廖初从后面抱住了。

    果果在音乐房里练二胡,所以大人们可以稍微放肆一点。

    男人的声音闷闷的,“别走……”

    余渝拍拍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扭头在他唇边啄了一口,“明天早上就能见了,乖。”

    廖老板不乖。

    没松手。

    余渝失笑,又来了,撒娇大法!

    “怎么?怕我像小黑一样,走了就不回来啦?”

    扎心了。

    廖初半晌没出声,良久,才用下巴在他后颈处蹭了蹭。

    好像有电流闪过,余渝的腿都要软了。

    “你犯规……”

    廖初低低道:“还走不走?”

    余渝磨牙,这才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声控。

    廖初嗓音本来就低,此时又刻意压低了在耳边呢喃……

    真的很难把持住啊!

    血色一点点漫上余渝的脸颊。

    “那,那就一晚……”

    不是我不抵抗,而是……

    事实证明,原则问题不容妥协。

    因为一旦开了口子,后面便溃不成军。

    每当余渝想去拿行李包时,一抬头,就能看见廖初站在门口。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

    幽怨,委屈,但我就是不说。

    小黑抛弃我了,你也要抛弃我吗?

    很多时候,沉默往往比语言更具杀伤力。

    反正等余渝回过神来时,愕然发现又到周五了。

    可恶!

    被套路了!

    他用力捶了一下大腿。

    老大一个人,怎么就学会那招了?

    可恶!

    偏偏自己还就吃这一套……

    “怎么啦余老师?”

    一间办公室的同事问道。

    “哦,”余渝瞬间回神,“没事,要下去集合了吗?”

    今天幼儿园要进行防诈骗和拐卖的讲座。

    警察叔叔们已经来了,就等小朋友们列队去大礼堂了。

    小朋友们按照顺序坐好,扬起包子脸,朦朦胧胧的看着讲台上的制服哥哥姐姐们。

    制服好帅哦!

    果果心想,她以前还见过橙红色连体衣叔叔们,好厉害的!

    看着下面小萝卜头,一贯严厉的警察也不由自主露出笑脸,“如果你们走在路上,遇见坏人怎么办?”

    小萝卜头式沉默。

    怎么办?

    “找爸爸妈妈!”

    “找老师!”

    有几个大班的小朋友说。

    “那如果身边没有爸爸妈妈和老师呢?”

    警察继续问。

    小萝卜头们茫然了,面面相觑。

    这个世界对他们而言太过陌生。

    如果没有爸爸妈妈和老师……

    那该怎么办呀?

    过了会儿,一条胳膊从沉默的小脑瓜中间举起来。

    警察顺着往那边一看,嗬,是个小背头。

    “这个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背头奶声奶气道:“赵佳茗。”

    警察点头,笑眯眯问:“那佳茗小朋友,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呀?”

    佳茗很认真地说:“要让女孩子先走。”

    礼堂里先是一静,然后从各个角落发出憋笑声。

    台上来讲课的警察们也忍俊不禁。

    呦呵,还是个小绅士。

    发言的警察笑了几声,声音更温和了,“为什么要让女孩子先走啊?你不害怕吗?”

    佳茗抿了抿嘴,“妈妈说过,要保护女孩子。”

    余渝就听旁边的张老师酸了一声,“人家这么点大的小孩都知道保护女孩子,去年我遇到的相亲对象,半路有打架的,他跑的比狗还快……”

    事后竟然还有脸问她怎么样。

    余渝:“……”

    也是很惨了。

    警察夸奖了佳茗,“你很棒,但是叔叔还是要告诉你们一句话,帮助别人是很了不起的行为,但是呢,我们首先要确保自己的安全,记住了吗?”

    就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能打过谁?自己冲上去就是送人头。

    下面一干小朋友整齐点头,敞开小奶腔回答:“记住了!”

    有年轻的警察捂胸口。

    要命了,太可爱了。

    有教养,懂礼貌的小朋友真的太可爱啦!

    警察又举起手中小球一样的挂件,“正确的做法呢,是不跟陌生人走,如果陌生人冲上来,你们要一边大喊,一边把这个球球拽下来。”

    他演示了一下,。

    那小球刚被拽下,就发出刺耳的警报器,响彻大礼堂。

    所有人都去捂耳朵。

    他把疯狂尖叫的报警器放到提前准备的隔音盒里。

    饶是这么着,还能听见清晰的警报声。

    这种报警器一旦被拉响,就一定会叫够一分半钟才停下,中间无法人工停止。

    “这是很有用的,所有人会听见。它里面有定位,什么是定位呢?就是响了之后,爸爸妈妈和警察叔叔阿姨都能很快发现你们在哪里,然后就能去救你们了。”

    所有小朋友都低下头,看刚才进门时,手里发的报警器。

    好神奇哦!

    “但现在不要拆哈。”警察笑道。

    如果下面十几个报警器一起响,这大礼堂也就不用呆了。

    当晚果果回家时,就像舅舅疯狂安利今天得到的好东西。

    “就是这个样子,拽一下,”小朋友吞着口水,努力展示它的用法,“它就会叫的好大声好大声,然后舅舅和警察叔叔就知道我在哪里了!”

    今天家长们都从群里下载了定位的APP。

    跟警察版本不同的是,家长可以选择在没有触发警报的情况下让报警器定时发送定位,以确保孩子没有走丢。

    廖初试了下,发现范围误差不超过两米,是目前市面上已有的定位器中比较精准的一款了。

    果果还要吧嗒吧嗒再说,就见前面安静了好多天的冬青带忽然动了下。

    似乎有什么黑色的条状物闪了下,又飞快地抽回去。

    三人都是一愣,脑海中立刻弹出来一条信息:

    小黑!

    “小黑?”

    果果很小声地叫了下。

    几秒钟后,冬青丛中探出来一颗黑色的猫头。

    真的是小黑!

    三人都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但是这一次,小黑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走过来。

    它的大半截身体还藏在绿化带中,金色猫瞳中多了几分警惕。

    看见廖初后,它喵了一声。

    声音有点高,还有点尖。

    哼!

    人类!

    渣男!

    余渝戳了戳廖初,给他使眼色:

    上啊!

    廖初犹豫了下,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真空包装的鱼糕。

    他好像已经做鱼糕做习惯了,哪怕这些天小黑不在,也还是会做一点,用真空袋封好,揣在衣兜里。

    见他上前,小黑又叫了一声,身体后缩,重新隐藏在冬青带里。

    像一片瞬间消失的夜色。

    廖初停住脚步,把鱼糕袋子拆开,放到地上,然后又退了回去。

    几秒钟之后,小黑吸着鼻子从里面钻出来,长长的胡须在冰凉的空气中抖动。

    它闻到了熟悉的食物的香味。

    小黑歪着脑袋瞅了廖初几眼,试探着探出半截身体。

    那边两大一小,谁都没有动。

    又过了大概一分钟,小黑才跳下花坛,踩着猫步走到鱼糕旁边。

    嗯,就是这个味儿。

    它又看了廖初一眼,慢条斯理舔爪子。

    “喵~”

    猫猫伤心了。

    人类,你再怎么讨好我,我也不会再抓老鼠给你吃了!

    猫大爷吃得挺满足,自己一边舔着爪子,从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廖初慢慢往那边蹭了一步。

    小黑的动作停了下。

    廖初不动了。

    几秒钟后,小黑主动站起来往这边走。

    它在廖初面前停下,扬起头,金色猫眼微眯,好像在重新审视着这个人类。

    过了会儿,它终于又动了,开始像以前一样绕着他们的腿画圈子。

    嗯,还行,没有别的猫的味道。

    人类,你果然还是离不开我吧!

    廖初憋了半天,低头,“以后不许把老鼠带出来。”

    自己吃吧!

    主要是太脏了。

    清江市多雨,如果真的弄的到处都是死老鼠,很容易滋生细菌,污染水源。

    小黑用力喵了一声:

    不识好歹!

    余渝吭哧吭哧笑。

    他第一次见执着地跟猫吵架的。

    廖初皱眉,非常严肃地重复了一遍,“记住了吗?没!有!老!鼠!”

    野猫野狗最擅长观察人,如果想让它们听话,就必须在一开始实行气势压制,让它们本能地觉得你不好惹,也惹不起。

    但凡人心里漏一点怯,这些小东西就敢扑上来咬你。

    廖初儿时住过的福利院地处偏僻,周围常有野猫野狗游荡。

    孩子们去上学路上危机四伏,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咬一口。

    年幼的廖初却很早就懂了这个欺软怕硬的道理。

    每次上学,他都会挡在弟弟妹妹,甚至哥哥姐姐们面前,张开双臂,毫不畏惧地跟那些小畜牲们对视。

    他记得有一条杂种狼狗极其凶悍,整日带着一群野狗四处游荡,附近居住的好多大人都怕它。

    但廖初不怕。

    一人一狗见面的第一天就摆开架势,你叫,我也叫,龇着牙,谁也不怕谁。

    后来那野狗被惹怒,要扑上来咬人。

    才十岁的少年拖出背后藏着的木棍,狠狠往它腰间砸去。

    狼和狗都一样,铜头铁骨豆腐腰,打别的地方是没用的,哪怕头破血流,也还会再狠狠咬你几口。

    可腰不一样。

    木棍上面提前砸了铁钉,一下两下三下,血肉横飞。

    也记不清打了多少下,直到那野狗夹着尾巴,拖着断腿,呜呜咽咽逃走。

    从那一天起,福利院的十岁少年成了无冕之王。

    那一条沾血的木棒,也成了所有野狗的噩梦。

    它们再也不敢靠近福利院,老远见了带棍子的人就夹着尾巴跑。

    廖初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连凶残的野狗都不怕,以后肯定也不会再怕。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事,让人无能为力。

    漫长的回忆被黑猫一声不情不愿的喵呜打断。

    它用尾巴啪啦啪啦击打着地面,好像有点不耐烦。

    这个人类好烦啊!

    余渝松了口气,上来打圆场,好像宽慰生气的丈夫和不懂事的儿子。

    “好啦好啦,以后就都好啦。”

    廖初却摇头,死死盯着那黑猫,“记住了吗?”

    猫和狗这种动物普遍都具有相当的智慧,理解能力大体跟幼儿相当,即便分辨不清话的内容,也肯定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猫这种东西生性狡诈多疑,非常擅长骗人。

    一旦被糊弄过去,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

    余渝愣了下。

    现在的廖初跟平时很不一样。

    好像有些阴沉,周身隐隐散发出类似于野兽的那种尖锐和压迫感。

    “舅舅……”

    果果也觉得现在的舅舅有点陌生,刚想像以前一样抱抱他的胳膊,半路却又怯怯地收回来。

    “没关系,别怕。”

    余渝搂着她安慰,“小黑不听话,舅舅在教育它呢。”

    果果小声问:“小黑不乖吗?”

    她还小,不太明白死老鼠意味着什么。

    余渝点头,“算是吧。”

    如果是在荒野,那么,人类无权干涉。

    但既然要在这里生活,那有些习性,必须得改一改。

    不然以后跑出去,很可能被人打死。

    果然,小黑原地打了几个转,似乎有些焦躁。

    可眼看廖初半点不退让,只好低下高贵的头颅,垂头丧气地喵了声。

    廖初满意了,“明天再给你鱼糕。”

    小黑用力打了个哈欠,露出粉紫色的小舌头,金眸里多了层水雾。

    它伸了伸懒腰,竟然又讨好似的用尾巴蹭了蹭他的裤腿,这才施施然走了。

    唔……

    这个人类有点帅哦。

    果然配养我!

    廖初低头看着裤腿上刚粘上去的黑毛,再次陷入沉默。

    为什么猫这么爱掉毛!

    你是不是脱发?

    第98章 大人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

    自从决定写书之后,余渝就变得很忙。

    他甚至不顾廖初的挽留,决定搬回去。

    两个人住在一起实在太容易分心了。

    尤其男朋友是个大厨。

    动不动就煎炒烹炸,弄得满屋子都是香气。

    偏偏他意志不坚定,就很容易被引诱……

    况且,余渝收拾着行李,抬头看看,又像之前那样依着门框的廖初:

    有的人,就连穿一身居家套头装都有范儿!

    男色误我!

    香喷喷的零嘴做好了,不吃,合适吗?

    水当当的帅哥凑过来,不亲,合适吗?

    所以就非常影响效率。

    不行不行,必须走。

    廖初叹了口气。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余渝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狠狠心,继续。

    跟你讲,我不会上当的!

    眼见这招不好使了,廖初就默默地走过来,默默地帮他收拾东西,然后默默地拿着包往外走。

    反倒是要搬走的人,空着两只手跟在后面。

    看着前方隐约透出一点萧索意味的背影,余渝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妈的,我好像渣男啊!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余渝用力捏着自己的额头。

    已是正月底二月初,就连迎面吹来的风也不那么冷硬了。

    仿佛三尺冰封化了一半,冰坨变成更易碎的冰渣,里面隐约带了点儿柔柔的触感。

    摸在脸上,像情人的手。

    小区里的大柳树又扛过一冬,这会儿枝桠也重新变得柔软,泛了点点绿意。

    想必再过两天,二月春风一起,就能剪出细细的嫩柳叶。

    这些大树挪来的时候,就有些年头了。

    被物业精心呵护几年,又是疯长,好些长枝条都拖在地上,偶尔风大或是怎么的,容易影响行人。

    今天早上,就有工人来剪了。

    柳树下堆满剪下来的枝条,还没来得及运走。

    余渝弯腰捡了一枝,憋着笑,去戳前面廖初的耳朵。

    廖初扭头,他就故意左看右看,还吹口哨。

    奈何技术不佳,总像在吐口水。

    廖初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过来。”

    余渝嘻嘻一笑,果然溜溜达达过去,用胳膊肘戳戳他的腰眼,手里的柳枝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

    再让你不跟我说话。

    廖初瞅了一眼那柳枝,微微一怔,又去看路边:

    堆着好些。

    他的瞳仁抖了下。

    余渝缩了缩脖子,十分心虚。

    “不脏……不太脏的……”

    廖初:“……”

    他磨了磨牙,视线就往余渝后颈去了,空着的手指缩了缩。

    余渝本能地拽起毛茸茸的高领子,警惕道:“干嘛?!”

    到底是顾忌着在外面,廖初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往前去了。

    后面的余渝就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得意地尾巴都快翘起来。

    说是“分居”,也不过是挨着的两栋楼,中间只隔着几十米。

    说笑打闹间,也就到了。

    电梯上升时,余渝耳朵里有了轻微的气压变化,习惯性往廖初身边靠了靠。

    其实就算靠着,也没什么作用。

    可就是觉得安心。

    廖初看了他一眼。

    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

    有点凉。

    都是玩儿柳枝作的!

    “叮”一声,电梯到达。

    余渝磨磨蹭蹭开了门,接了行李包,瞅了廖初一眼,没说话,也没继续往里走。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好一会儿,余渝才摸摸鼻子,“咳,我进去了啊。”

    廖初点点头。

    拎着包进门后,余渝忍不住哼了声。

    这家伙,竟然不知道再争取下!

    屋子里好久没人住了,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空荡荡的,冷清得厉害。

    他好像已经开始怀念在另一边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余渝忍不住往猫眼看了下。

    哎哎哎?

    廖初还站在原地,没求着进去,但也不想走。

    人在习惯了某件事之后,就很难回到原点。

    早安吻,晚安吻……都没了。

    廖老板很忧伤地叹了口气。

    然后下一秒,房门打开,自然卷青年探出上半身,飞快地在他唇边啄了下,又烫着似的,飞快地缩回去。

    廖初又站了会儿,摸着嘴角走了。

    还行。

    离开时,他还把余渝忘在门口的柳枝带走了。

    过去的将近一个月里,他们都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如今突然再分开,难免有些不适应。

    就好像,身边缺了一块似的。

    风刮过来,空落落的,凉。

    今天周末,果果被倩倩请到家里去玩,说是柳溪新买了一台投影仪,大家可以再看《冰雪奇缘》。

    艾莎的后劲儿够大的,都这会儿了,小姑娘们还是疯狂痴迷。

    廖记餐馆也休息。

    廖初忽然就不知该往哪儿去了。

    他带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难得周末,太阳不错,好些老头儿老太太都在外面晒太阳。

    眼睛闭着,好像快睡着了。

    “喵~”

    小黑从冬青带里探出头来,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廖初几眼。

    今天只有一个人类。

    廖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柳枝,试探着,往小黑眼前晃了晃。

    黑猫金色的眼睛紧盯柳枝,身体不自觉全钻了出来,细长蓬松的绒尾快活地打着圈子。

    当柳枝再次划过眼前,小黑后腿一蹬,奋力一跃,伸长了前腿去抓。

    而廖初却抓住时机,猛地加速,柳枝从猫爪间错过。

    然后,小黑就在半空中喵呜一声,维持着这个姿势,一脑袋扎到化了一半的雪堆里。

    它忘了自己还踩在花坛上。

    廖初:“……”

    噗!

    小黑把自己从雪堆里拔出来,甩了甩脑袋,非但没恼,反而越加有兴致,尾巴都快甩出残影来了。

    从来没有人类陪它玩!

    好玩!

    还要玩!

    廖初正逗猫呢,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他右手仍高一下低一下甩着柳枝,左手去掏手机,点开一看:

    余渝:“你在干嘛?!”

    廖初半转过身,发现余渝正站在八楼阳台边冲自己挥胳膊。

    廖初手中柳枝跟着转了半圈,追逐柳枝的小黑也转了过去。

    余渝:“……”

    好家伙,这是已经提前过上了逗猫晒太阳的退休生活了吗?

    眼看窗边的青年离开,廖初蹲下去,盯着小黑叹道:“你爸不要你了。”

    小黑歪头,喵?

    廖初突然觉得有些荒唐。

    如果余渝算它爸,那自己呢,算什么?

    ……爹?

    稍后去柳溪家接果果,敲了半天门才听见脚步声。

    “对不住对不住,睡着了睡着了……”柳溪打着哈欠来开门。

    两人对视的瞬间,廖初的瞳孔都有瞬间收缩。

    柳溪睡得跟蒲公英成精似的,满头短发都炸开花。

    他似乎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见廖初没动,还往里让,“进来啊。”

    廖初用力眨了下眼睛,表情十分古怪。

    他刚要说话,柳溪已经哈欠连天进去了,一边走一边含糊不清道:“小孩儿真是没有够,那部动画片我都陪着看了十多遍了……昨晚上睡太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俩孩子在里面画画呢。”

    柳溪从冰箱拿了罐可乐,啪一下打开,先自己灌了口,又拿起一瓶向廖初示意,“要不要?”

    冬天开地暖,人待在屋里特别容易干。

    廖初摇头,努力斟酌言辞,“她们在哪儿画?”

    是用你的脸当画布了吗?

    柳溪刚要说话,听见动静的果果就跑出来了,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五彩斑斓的那种。

    “舅舅!”

    廖初:“……”

    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不光她,就连后面的倩倩也是,整张小脸儿上都是鲜艳的水彩笔痕迹。

    “噗倩倩你怎么回事?!脸上怎么弄的!”

    柳溪直接就把嘴里的可乐喷出来了。

    廖初默默地掏出手机,先给这三个人来了个大合影,把照片发给余渝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对柳溪道:“我觉得,你还是先去照照镜子吧。”

    柳溪一惊,隐约猜到什么,忙不迭往洗手间冲。

    短暂的沉默过后,柳大作家跑了调的惊叫响起:

    “柳!倩!你干了什么!”

    几分钟后,廖初抱着果果,给她擦脸。

    那边爷俩对坐互擦。

    两个小朋友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听说要擦掉,就很遗憾。

    “这是精灵的象征,”果果闭着眼睛解释道,“画了会有好运气。”

    柳溪睡着后不久,《冰雪奇缘》就放完了,然后系统自动播放了下一部。

    新动画片讲述的是一个原始部落的故事,那里的人们信奉精灵,会把精灵图腾画在脸上,祈求好运和庇佑。

    好运气?!

    两个小姑娘怦然心动:

    我们喜欢!

    那边倩倩一张小脸儿都被擦得移了位,还在努力挣扎着说:“爸爸总说自己快秃头了,我要给爸爸画个最大的!”

    柳溪:“……呵呵,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倩倩嘻嘻一笑,“不用谢!”

    柳溪:“……”

    真不是夸奖!

    廖初忍笑,又问果果,“那你想求了好运气做什么?”

    小朋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过来,清澈的眼底都是他的模样,“我希望能永远跟舅舅和鱼鱼老师在一起。”

    廖初失笑。

    那边柳溪一听,也笑了,“还别说,余老师正经讨人喜欢,那么些小孩儿都喜欢他。”

    有几个小朋友放学后都不愿意回家的,说是爸爸妈妈忙,回去了也见不到。

    廖初嗯了声,心中有些欢喜,又有点小骄傲。

    就听果果开心道:“鱼鱼老师最好了,我们每天都在一……”

    话音未落,就被廖初一把捂住,冷静道:“嘴巴上还没擦干净。”

    柳溪好奇,“一什么?”

    廖初冲果果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眨眨眼睛,哇!差点忘掉了!

    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可以讲,不然鱼鱼老师会被抢走的!

    这周霍女士不回来,廖初就邀请柳溪父女过去吃晚饭。

    爷俩欣然应允。

    太好了!不用吃外卖了!

    回去的路上,果果拉着廖初的大手,蹦蹦跳跳地走。

    “舅舅,回去之后我也给你画精灵图腾好不好?”

    廖初:“……”

    谢谢,但是不用了!

    刚进门,果果就习惯性朝屋里喊,“鱼鱼老师,我们回来啦!”

    没有回应。

    “鱼鱼老师?”

    果果踩着兔子头绒毛拖鞋,吧嗒吧嗒跑到卧室那边,扒着门框探头看。

    没有人哎!

    “鱼鱼老师?”

    小姑娘茫然道。

    稚嫩的童音低下去,随着逐渐暗下去的光线,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廖初从后面过来,摸了摸她的小脑瓜,“鱼鱼老师回去住了。”

    “为什么呀!”果果瘪了嘴,微微带了哭泣,“他不喜欢果果和舅舅了吗?”

    廖初蹲下去,戳了戳小家伙软乎乎的腮帮子肉,耐心解释道:

    “因为他要工作呀,需要安静的环境,周围有人的话,会很慢。”

    果果吸吸鼻子,掐着手指头道:“那,那果果可以很小声说话的。”

    就是不想鱼鱼老师走嘛!

    廖初把她抱起来,拍拍背,“这么喜欢鱼鱼老师?”

    果果搂住他的脖子,肉乎乎的小下巴戳在颈窝里,用力点头。

    小姑娘的碎发戳得廖初一阵发痒。

    “鱼鱼老师来了之后,舅舅也经常笑……”

    果果很小声地说。

    她觉得,舅舅一定也好喜欢鱼鱼老师的。

    廖初愣了下。

    他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敏锐。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表现真的那么明显?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果果很肯定地说:“果果都看见了!”

    还用小肉手努力把嘴角和眼角往上拉,“这个样子的!”

    舅舅笑起来好好看的。

    她喜欢看舅舅笑,也喜欢舅舅开心。

    今天画精灵图腾的时候,她还许愿了!

    好好的脸蛋,被果果自己拉成鬼脸,廖初没忍住,笑出声来。

    果果自己也跟着傻笑。

    顿了顿,小姑娘突然道:“柳叔叔和赵阿姨、胡叔叔他们也会工作啊,可为什么也可以跟霍阿姨他们在一起咧?”

    廖初的心尖儿微微颤了颤,再开口,声音也有些哑。

    “因为……他们是爸爸妈妈,是一家人。”

    一家人。

    这个词组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遥远。

    好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

    但那股渴望,却越来越强烈,像春日沐浴了雨露的野草,疯狂蔓延。

    果果歪头,“那我们不可以和鱼鱼老师是一家人嘛?”

    刚好鱼鱼老师也是一个人呀,晚上那么黑,他一个人睡觉一定好害怕的!

    如果大家都是一家人的话,就可以互相保护啦。

    廖初的心脏重重一跳,“可能有点难,因为舅舅和鱼鱼老师……都是男人。”

    果果更疑惑了,“男孩子不可以喜欢男孩子嘛?”

    安娜公主也喜欢艾莎女王呀!

    《动物世界》里也说,好多动物也都是男孩子喜欢男孩子,女孩子喜欢女孩子呀。

    在小朋友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纯粹。

    人只有好人和坏人,果子只有烂的和不烂的。

    而感情,自然也有喜欢和不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呀,为什么要分男孩子女孩子咧?

    廖初的呼吸都有点急促。

    他把小姑娘放到沙发上,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那么,如果以后舅舅真的和鱼鱼老师在一起,外面的人可能会生气,可能会不高兴,甚至说不好听的话……”

    果果疑惑,“为什么呀,和鱼鱼老师在一起的话,舅舅会做坏事吗?”

    会打人吗?

    会抢别人的点心吗?

    廖初摇头。

    当然不会。

    于是小姑娘就有点生气,“那他们为什么要生气呀!”

    就算鱼鱼老师和舅舅成为一家人,也没有伤害别人不是吗?

    大人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

    廖初忽然笑了下。

    他把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轻轻地放到小姑娘膝盖上,像得到了某种奇异的安慰。

    “果果?”

    “嗯?”

    “谢谢你。”

    果果愣了下。

    她低头,看着舅舅的后脑勺,忽然觉得他好像有点可怜。

    小姑娘抿抿嘴,伸出小手,像对方无数次哄自己那样,笨拙地摸着他的后脑勺。

    “乖啦,乖啦……”

    第99章 粘豆包 红糖炸糕

    夜深了,明天就是周一,不能太晚睡。

    余渝从书桌前站起来,活动下因为久坐而僵硬的关节。

    “廖初,好……”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只有未尽的余音徒然留在空气中。

    余渝转过头,看着黑洞洞空荡荡的客厅,这才回想起来:

    哦,我回家了。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原本他是很习惯孤独的。

    但这次回来,却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了。

    夜幕从四面八方降临,像浓稠的黑墨,无声吞噬了整片世界。

    让人莫名压抑,紧张。

    余渝缓缓吐了口气,去客厅里开了灯,习惯性望向对面楼。

    也黑着。

    睡了吗?

    也对,都快十二点了,果果明早要上学,他也要开店,必须养精蓄锐。

    明亮的灯光水一样泼洒,将黑暗驱逐,填满了客厅的边边角角。

    一盏灯,一束光,将这方小天地从外面无边的黑暗中剔除出来。

    余渝这才觉得舒服了点儿。

    他往河马沙发上趴了会儿,差点睡过去,于是赶紧站起来拍拍脸。

    还没洗漱呢!

    来到洗漱台边,余渝又习惯性看向台面:

    只有一套洗漱用具,毛巾也是孤零零的一条。

    好像……确实有点空。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匆匆洗漱完毕,余渝把自己摔进被窝里,却没有睡意。

    疲惫,但脑子里有一根弦绷着。

    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对哦,他一下子想起来。

    没人跟自己说晚安!

    余渝习惯性打开手机,发现微信多了条语音消息。

    廖初发的。

    “晚安,早点睡。”

    完整了!

    一天完整了!

    余渝心满意足地吐了口气,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被饿醒了,以至于跑下楼跟廖初和果果碰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饿死我了!”

    他做了一晚上梦。

    梦里廖初做了一大桌满汉全席,他流着口水等,可每当要伸筷子夹时,总会出点问题:

    要么筷子掉了,要么笨得夹不起来,要么死活送不到嘴边……

    早起一抹嘴角,口水,馋得;

    再一抹眼角,泪水,被梦里的自己气得!

    果果一手拉着廖初,又把空着的手朝他伸过来。

    余渝习惯性拉住。

    果果看看廖初,再看看他,忽然觉得特别满足。

    “鱼鱼老师,你搬回来好不好?我和舅舅都好想你的。”

    余渝瞅了廖初一眼,弯腰戳戳小姑娘的脸颊,“大清早说话这么甜,是不是喝蜂蜜水啦?”

    果果嘻嘻笑起来,又很认真地说:“是真的呀,你不喜欢果果,不喜欢舅舅了吗?”

    喜欢什么的……

    余渝难免有点心虚,脸上也热辣辣的。

    他清清嗓子,“咳,这个么,当然喜欢啊……”

    最后几个字,就说得有点含糊。

    廖初看过去的视线中泛着笑意。

    “鱼鱼老师很忙的。”

    地上有一粒小石子,果果抡起小短腿儿踢了下,看着它咕噜噜滚远。

    “忙就不可以喜欢了吗?”

    两个大人哑然。

    当然可以,不过……

    “舅舅,不要忘记去幼儿园看我排练呀!”

    小姑娘的思维总是很跳跃,前面还在说喜欢不喜欢的话题,而下一句,马上又跳到别的。

    廖初失笑,“忘不了。”

    五月六号开始,青叶幼儿园会有为期一周的开放期,有入学意向的小朋友和家长可以趁机来参观,也有相应的媒体来拍摄。

    届时会有小型演奏会,小班的小朋友们也有节目。

    会乐器的,就合奏;

    不会乐器的,就合唱。

    若有其他特长,像是绘画、陶艺什么的,也有专门的展示厅,有实物,也可以放VCR……

    反正都有展示自己的机会。

    据说有几位升入小学部的学长学姐们,已在国内大型赛事上崭露头角。

    “全方面发展”“每个小朋友都是人才”这样的口号,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如今果果的二胡已经拉得很像模像样,就跟其他几位小朋友组了合奏,这两个月都要排练,允许家长过去旁观。

    其中佳茗小朋友会演奏小提琴,也算中西合璧。

    这算是果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外演奏,廖初本人非常重视,前几天就已经向惯用的裁缝定制礼服了。

    小黑很按时地出现在路边,朝熟悉的三人组喵了声。

    果果开心地跑过去,“小黑,早呀!你吃饭了吗?”

    小黑喵呜一声,四只小脚脚交替踩着,尾巴轻盈地甩着,跳舞一样往外走。

    果果踢着石子跟在它身后,一人一猫嘻嘻哈哈跑动着。

    有几次果果为了追小石子,绕了弯路,小黑就在前面等着她。

    等小姑娘赶上来,再继续一起走。

    渐渐地,廖初和余渝就落在后面。

    廖初道:“饿了?”

    余渝点头。

    没人给做宵夜了……

    他忽然有点幽怨,“你把我惯坏了!”

    如今的他,已经很看不上外面的宵夜了!

    廖初的嘴角往上拉了拉,“那要不要回来?”

    我可以惯你一辈子。

    余渝把半张脸埋在毛领子里,歪头看他,“想我啦?”

    本是打趣,谁知廖初竟很诚实地点了头,“嗯。”

    想了。

    真是奇怪。

    分明小孩子可以大大方方表达出来的感情,轮到成年人,就不好意思起来。

    余渝别开眼,小声嘟囔,“我也想……”

    路很宽,但也不知怎的,两人偏就挨挨挤挤走到一块。

    肩膀挨着肩膀,手肘碰着手肘。

    偶尔一下两下的,自然下垂的指尖也蹭一蹭。

    “那,要不要回来?”

    出了小区,廖初又问了句。

    天色还早,但街上已经热闹起来。

    路边的灌木丛上挂满白霜,常青植物的叶片边缘都镶了银边。

    车子呼啸而过,带了风,卷起路边碎屑。

    余渝挠了挠脸,觉得热乎乎的。

    “这个么,”他清了清嗓子,“怎么也得等租期结束吧……”

    他租了半年,现在还有一个来月。

    之前交了供暖费,结果小半个冬天都没住过,现在回想起来,好心疼!

    肉疼!

    好多钱!

    廖初想了下,一个来月,估计他的写书大计也就能步入正轨。

    到时候天也暖了。

    春暖花开,挺好的。

    今天的早饭有点黏,像拉拉扯扯的暧昧。

    特早有两样,粘豆包和红糖炸糕。

    粘豆包是之前就做好的,都冻在冰柜里,邦邦硬。

    这会儿要吃了,放到大笼屉里蒸蒸就好。

    黄米面又黏又香,像年糕一样,轻轻一扯,就能拉出去老远。

    里面塞了满满的红豆馅儿,都是当年的新豆子,颗粒完整而饱满,煮熟后又香又甜,做什么点心都好。

    除了特定的精细点心,其实中餐里的红豆沙都不必太细。

    碾碎的时候注意下,故意留一点相对完整的。

    这本是带着那么点儿粗犷意味的粮食,咬一口,豆沙之内,竟也包裹着带豆皮的大块豆粒,又软又糯,活像中了头彩。

    只是吃到一颗,就叫人不自觉欢喜起来。

    有的人不爱白口吃蒸的,可以要点白糖蘸着吃,也可以在点单时特意点明:

    “煎一下。”

    说起来,“油煎”这种烹饪方式,当真神奇。

    许多原本平平无奇的东西,可能只是镀了层金灿灿的油膜,就瞬间不同了。

    很有点“人靠衣裳马靠鞍”的意思。

    乍一听觉得粗鄙,可细细一琢磨,倒也是那么回事儿。

    油花远比水蒸气更具威力。

    油煎过的粘豆包会变的柔软,极其柔软。

    而与热油相接的部分,却又瞬间坚硬,变成脆生生香喷喷的外壳。

    恰恰因为这个,煎粘豆包儿很有点难度。

    因为黄米面太容易软,太容易粘,一个不小心,形状可就不好看啦。

    后厨的胡海等人尝试着煎了几个,有些忐忑地问廖初:

    “老板,您看我们做得还成吗?”

    廖初点头,“可以。”

    这些孩子……说是孩子,其实他也不比对方大几岁。

    虽然年轻,但大家的基本功都很过硬。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很不错。”

    他的视线一别开,胡海等人便面面相觑起来:

    总觉得,今天老板的心情好像格外好些。

    是遇到喜事了吗?

    黄米面隔热,油层保温,两相交叠……哪怕外面凉了,里面照样能给你烫个大燎泡!

    吃这个,可需要相当的耐性。

    余渝龇牙咧嘴吐着热气,先把粘豆包顶部戳个小洞,呼哧呼哧狠吹几口。

    再用筷子戳进去试一试:

    若筷子尖儿烫嘴,那还得再等等。

    对面的果果搓着小手,眼巴巴看着,时不时吞下口水。

    “好了吗?”

    春节时他们就吃过两次,至今念念不忘。

    因为知道它的好味,现在再见,更难耐。

    黄烈和白鹤走后,还专门打电话要过。

    廖初给他们用保温箱寄了十斤过去,节省点,都能撑两个月了。

    余渝抽出筷子,小心翼翼地用舌尖一舔,顿时被烫了个哆嗦。

    “还得再等等。”

    他又拿了只红糖炸糕。

    这也是个烈货!

    刚出锅的炸糕冒着滚滚热气,浑身灿金,圆滚滚的,像一只球。

    隐约透出点儿暴发户的神气。

    我可不好惹!

    小心烫你一个大跟头!

    烫面做皮儿,红糖馅儿里是合着面粉的。

    不然入油锅那么一鼓,容易炸开。

    隔壁桌的一家三口也在努力吹。

    余渝记得他们,前段时间刚搬来。

    据说是重组家庭,男孩儿不是男人亲生的。

    但一家人倒比好些原生家庭更和气。

    男人姓刘,看着高高大大蛮霸道的模样,却是个难得细心人。

    “这个凉了,吃这个,”他把一只红糖炸糕推给对面的高中生,“慢慢咬,当心溅出来。”

    放凉的红糖炸糕,也会慢慢扁平下去,变成一只漂亮的小圆饼。

    林扬扬还想推辞,妈妈却道:“听话,赶紧吃了上学去。”

    林扬扬就哎了声,“谢谢叔叔。”

    男人像个孩子似的欢喜起来,又拿了粘豆包来扇风。

    他不好意思吹。

    孩子大了,怕嫌弃他脏。

    炸糕外壳酥脆,牙齿压上去,能听见清晰的碎裂声。

    细腻的面坯从缝隙中挤出来,紧接着,又是微烫的红糖馅儿。

    因为加了面粉,倒不那么稀薄,稠稠的,甜甜的,蜜一样。

    以前林扬扬觉得自己不爱吃甜。

    可现在回想起来,大约是心里太苦了。

    如今吃着这个红糖炸糕,当真好似一直甜到心窝里去了。

    男人看着他吃,又给递水。

    “我看家长群里说,好多人傍晚都去送饭的,你晚上想吃什么?叔叔给你送。”

    林扬扬喝了口水,闻言笑道:“不用麻烦了,学校有餐厅。”

    “那哪儿成?”男人正色道,“听说以前吃出过虫子来,不干净,菜品也少。你们现在是关键时期,得保证营养。”

    虽然一高整改了,也请了家长委员会的人去检查,但好多人都有点儿心理阴影。

    如今都过去小半年了,还是有好多家长,尤其是高二高三的,每天傍晚都轮流组织人给孩子送饭。

    那可是高考呀,多少人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就是两年么,不就是一顿饭么,送!

    几个相熟的家长搭个伙,今天你去,明天我去,也就不费事了。

    林扬扬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就是你分明吃得饱,但还有人在担心你,能不能吃好。

    林妈妈看向丈夫,“你也要工作……”

    为了孩子的教育,男人不惜随他们娘儿俩远赴千里之外定居,客栈方面也退居二线,每年光分红。

    之前他们两个就算了一笔账,算上孩子以后的教育费用,还得努力赚钱。

    “现在就业难,”灯光下,男人摊开笔记本,认认真真在上面勾勾画画,“咱们自己多攒点儿,孩子压力就小点。万一有个七灾八难的,也不用麻烦他们……”

    若能有富余,那就更好了。

    所以男人想了一回,就琢磨着利用以前的人脉和经营基础,做点儿南来北往的货物买卖。

    男人才要说话,林扬扬忽然开口道:“叔叔,其实您不用对我这么好。”

    男人和林妈妈都愣了。

    这是……

    林扬扬吸吸鼻子,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家人,其实不用那么见外。”

    林妈妈慢慢红了眼圈。

    刘叔叔有些无措地搓着手,拼命点头,“是,是一家人!”

    听见了吗,孩子说是一家人!

    他舔了舔嘴唇,本能地端起水来喝,又问:“那,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扬扬一下子笑了,高兴的笑。

    “暂时吃食堂真的可以的。”

    “哦。”男人明显有点失落。

    林扬扬张了张嘴,“那,那要不等高三,等高三你们就给我送饭吧。”

    有时候一味地拒绝,反而会让人越来越疏远。

    刘叔叔一听,果然高兴起来。

    “行!高三咱们也送饭!”

    其实这事儿跟余渝没什么关系的。

    可亲眼见了,亲耳听了,总是欢喜。

    去等班车的路上,余渝还跟廖初感慨,说真好。

    廖初看着他笑,心想,真好。

    枯等无趣,果果就踩着地上的砖缝,一下下跳格子。

    余渝陪她一块儿跳。

    一大一小的笑声传出去老远。

    等跳到另一头,果果忽然对余渝招手。

    余渝习惯性蹲下听。

    小姑娘软乎乎的声音压得很低,神秘兮兮道:“鱼鱼老师,舅舅很喜欢你哒。”

    舅舅好害羞的,都不讲。

    唉,他真是个叫人操心的大人!

    余渝一怔,下意识看向廖初。

    后者回了个疑惑的眼神:什么事?

    余渝心跳得飞快。

    什么意思?小朋友口中的喜欢,是他想的那个喜欢吗?

    还是说,只是像她喜欢别的小朋友,喜欢舅舅一样的喜欢?

    果果没注意到余渝的细微表情变化,自顾自道:“你在的时候咧,舅舅好爱笑的,可昨天晚上,都没有笑哎。”

    她偷偷看到了,舅舅一直在盯着对面楼看。

    可惜一直到深夜,那边客厅里的灯都没有亮。

    她好担心的,担心鱼鱼老师以后都不喜欢他们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舅舅一定会好伤心。

    “鱼鱼老师,你喜不喜欢舅舅啊?”

    果果忽然问道。

    一记直球来得猝不及防。

    余渝就觉得,好像浑身的血都涌到脸上去了,又热又痒。

    几根大血管都跟着心脏狂跳。

    “突!”

    “突!”

    “突突!”

    廖初是个不太擅长言语表达的人,而余渝本人,也相对内敛。

    哪怕现在他们已经清晰地了解到对方的心意,却从未真正明确地说过“喜不喜欢”这样的话。

    余渝忍不住看向廖初。

    哪怕隔着几米远,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看过来的视线,温柔的,厚重的,像冬日的浓雾,怎么也挥不散。

    余渝忽然笑了。

    他摸摸果果下巴上的小肉肉,认真点头,“喜欢。”

    很喜欢。

    非常喜欢。

    比喜欢世上所有的美食美景,都更喜欢。

    第100章 坦白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余渝刻意加大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耳中。

    “喜欢。”

    说这句的时候,他的眼睛笔直地望过来,不躲不闪,浅浅两汪清泉中满是认真。

    廖初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欢喜若狂。

    出身和经历造就了他内敛的性格,而能窥探他人情感的体验,又使得所有人的内心波动都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清晰。

    所以他从来都不会,也没必要刨根究底。

    在这之前,廖初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只是两个字而已,就让他整个人,整颗心都跟着激荡起来。

    空前强烈的情感自心底萌生,像春日的第一粒种子,窥见某种信号,瞬间破土而出,眨眼功夫就成长为一片森林。

    廖初往余渝那边走了两步,刚要开口,班车就来了。

    余渝站起身来,冲他笑了笑。

    那笑容简直比东升的旭日还要温柔。

    “戴耳机。”廖初抿了抿唇,比了个手势。

    余渝微怔,身体已经自动上车。

    他扒着车窗往后看,看见对方随着路边的风景一起飞速后移,看着他对着手机开口。

    下一秒,余渝的手机跳出来提示。

    是新消息。

    他想起廖初的话,摸出耳机戴好,又仔细确认了遍,这才点开发过来的语音。

    “我喜欢你。”

    低沉的声音中微微带着点沙哑,显然主人正在努力克制某种强烈的感情。

    或许是心情不够平静,效果不大好。

    余渝的嘴角翘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来自对方的告白。

    第二条很快过来。

    “我爱你。”

    声音的主人不再克制,彻底抛弃了最后一点矜持。

    简简单单三个字里面翻滚着浓烈的情谊,像亘古不变的火山一朝喷发,虽是极其缓慢地流淌,却依旧烫得人心尖儿发颤。

    第三条:

    “从很多天以前,就开始了。”

    余渝的眼睛微微发胀,鼻子也酸酸的。

    妈的,没出息!

    别哭!

    除了小朋友们稚嫩的言语,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爱。

    真好!

    有人爱我!

    更好的是,我也爱他。

    他吸吸鼻子,感觉眉毛也眼睛都要飞起来了。

    “很多天前?有多久?”

    廖初的语音立刻回来,“比你能想象的,更久。”

    余渝笑了声。

    太狡猾了。

    过道对面的一个老师听见他笑,下意识转头看了眼。

    见他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就打趣道:“哎呦,余老师跟谁聊天呢?这么高兴。”

    早上坐班车有点枯燥,大家正昏昏欲睡,听了这话,纷纷看过来。

    小年轻的八卦嘛,都喜欢。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老师扶了扶眼镜,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

    “看症状,肯定是恋爱了啊。”

    经常有同事想给余渝介绍对象,奈何对方总是笑而不答。

    追问急了,还会脸红。

    又清白又有前途,还特么会害羞脸红的大好青年,谁不爱!

    于是介绍对象的人就更多了。

    只不过余渝从没答应过跟谁见面。

    年轻人听到类似打趣,一般都会不好意思,更何况余渝素来腼腆。

    大家都准备好继续逗弄了,可万万没想到,对方抿了抿嘴,竟大大方方笑起来。

    “嗯。”

    我谈恋爱了。

    对方是个很好的人。

    不,在他看来,是最好的人。

    车内有瞬间安静,然后呜哩哇啦的惊叹声四起。

    众同事纷纷出言询问:

    “谁啊!”

    余渝又不说了。

    作为青叶幼儿园教师团队中年纪最小,前途最为远大的教师力量,不等班车停靠,“余渝老师”谈恋爱的消息就已经在群里传开了。

    众人纷纷@余渝,起哄让他发喜糖。

    工作时间之外,私立幼儿园的教师群氛围还是蛮轻松的。

    就连稍后碰见园长,那位素来优雅的女士也笑眯眯对余渝道:

    “余老师,恭喜呀。”

    在这位给与自己最大支持和肯定的上级身上,余渝不止一次感受到温暖,好像他人生中某些源于长辈的缺憾,被弥补了一点点。

    每次见,都觉得亲切。

    见她也这样,余渝难免有点羞赧。

    他搓了搓手,忽然迅速下定决心。

    “园长,有件事,我想跟您谈谈。”

    见他一脸严肃,园长微怔,然后又笑了,“可以,只要不是跳槽。”

    余渝心里的凝重被这句俏皮话驱散了些。

    课间休息。

    园长帮余渝接了杯水,温和道:“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余渝道了谢,握住水杯。

    水微微有点烫,热度透过指尖不断传过来。

    他忽然有些紧张。

    虽然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一旦真正面对,总是不一样的。

    “那个,我……”

    余渝张了张嘴,口舌干燥。

    园长点头鼓励,“说下去,没关系的。”

    余渝深吸一口气,伴随着砰砰作响的心跳声,缓缓道:“我恋爱了。”

    园长笑起来,眼角泛起好看的纹路。

    她已不再年轻,但岁月反而带来另一种奇异的风采,叫人看了就觉得安心。

    “恭喜呀,”园长笑眯眯道,“我看过群消息啦,所以,是女朋友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余渝摇头,“是……男朋友。”

    说出口的瞬间,他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对园长,他是发自内心敬重的,所以更不愿意隐瞒。

    园长眨了眨眼,下意识抓起水杯喝了口。

    她沉吟片刻,才认真道:“确实是个有些意外的消息。”

    坦白之后,余渝反而觉得自己的胆子大了些。

    如果因为自己的坦白失去这份工作,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您觉得不妥,我可以主动辞职。”

    园长突然笑了。

    她抬手下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老实说,意外是有一点的,但是,”她忽然道,“谢谢你。”

    余渝愣了。

    为什么谢我?

    园长看出他的心思,继续道:“这件事,你还没有对别人说过吧?”

    见余渝点头,她又说:“所以,我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她太温柔了,余渝就有点想哭。

    园长拍拍他的手,很凉。

    “你没有错,喜欢一个人,更没有错。”

    爱情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你不可能为了别人的眼光,就强迫制定标准。

    见对面的年轻人红了眼眶,园长笑了笑,像老师们对待小朋友那样温柔道:

    “很喜欢他吗?”

    余渝点头,水亮的眼底缠着一抹坚定。

    “很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园长点点头,“能得到你的青睐,他可真是个幸运的小伙子。”

    余渝有点不好意思,带着鼻音道:“我也很幸运……”

    园长又问:“既然是你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不过,”她忽然带点俏皮地眨了眨眼,“请原谅一位老人家的好奇心,他长得怎么样?人品如何?是不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

    同性间的感情本就承受着更多的压力,一旦遭遇感情骗子,带来的打击很可能是致命的。

    类似拉家常的谈话方式,给了余渝莫大的鼓励和勇气。

    他像世上所有的初尝情爱滋味的毛头小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向信赖的长辈倾诉:

    “他很好,其实您见过他的,就是廖记餐馆的老板。”

    园长微微睁大了眼睛。

    哦,原来是他呀。

    那可真是不错。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余渝坦白,园长再回想起来,就觉得以前看见的某些苗头有迹可循了。

    “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她看着余渝,像一位最普通的长辈那样,说着心里话,“而能在最美好的年纪遇见最喜欢的人,真的是最大的幸运。

    并非每个人都能拥有这份幸运,如果你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我祝福你,因为爱是很伟大的东西,足够你对抗外来的压力……”

    离开园长办公室之前,余渝又看到了墙壁上贴着的校训:

    开放,包容。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有勇气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