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烤牛骨髓
晚上回廖记餐馆吃饭,廖老板亲自上菜。
余渝小声道:“我跟园长说了。”
廖初微怔,在他对面坐下,忽然有点紧张。
他知道余渝很喜欢这份工作,如果……
两个人在桌子下面拉着手。
余渝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脉搏,发现跳得好快。
“紧张吗?”
廖初老实点头,还不易察觉地做了个深呼吸。
虽然余渝口口声声说大不了就彻底退隐幕后,专心做个科普博主,接接广告、写写书……
但自己主动退,和因为被迫退、不得不退,总是很不一样的。
余渝失笑,把园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看,我的眼光一向很好的,”他很认真地说,“当时我可以去好几家教育机构,但选来选去,就来了青叶……”
事实证明,园长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廖初缓缓吐了口气,用力捏了下他的手掌,又摸着手指,一根根数过去。
“你的眼光确实很好,不止一次。”
男人一本正经的脸上分明挂着点小得意和戏谑。
余渝撑不住笑了。
是,他的眼光好极了。
所以,找的男朋友也很好。
成功迈出第一步后,两人的心里都轻快了很多。
无论结果如何,有园长的支持,总是令人感到安慰。
“廖哥!”
正说着,几天不见的姬鹏过来,身后还跟着高敏。
俩人一进来,几个熟客就都发出“哦~”的怪声。
姬鹏笑出满口大白牙,一边走一边跟大家打招呼,小样儿挺嘚瑟。
高敏有点害羞。
不过她对廖记餐馆和里面的人印象都很好,只是脸红红的,倒也没躲。
刚好余渝和廖初旁边那桌刚结账走了,高中生小情侣就挤过来坐下。
“老板,今天有没有特色菜啊?来一份吧。”
廖初瞅了姬鹏一眼,“今天不上晚自习?”
姬鹏很开心地说:“晚自习第一节 课是班主任的,她说高三生太紧绷了也不好,就跟学校那边打了招呼,给我们免了一节。”
其实高考的知识,到高二基本就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高三新知识点很少,重点在于反复复习和刷题。
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度的,高压状态久了,心理很容易崩溃。
刚好前段时间月考结束,班里同学们成绩不错,班主任就想让他们松松弦。
劳逸结合嘛。
休息之后再出发,走得更稳更远。
想着好久没出来吃晚饭,姬鹏就带着高敏过来了。
他特别喜欢廖记餐馆的氛围,进门就觉得放松。
果果从余渝背后探出脑袋来,笑嘻嘻跟姬鹏和高敏打招呼,“哥哥姐姐好。”
姬鹏要去摸她的脑袋,被小朋友熟练地护住。
今天鱼鱼老师给她扎了玫瑰花样式的辫子!
随便弄,会乱掉的!
高敏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棒棒糖。
果果看看廖初,麻溜儿爬下凳子,跑过去接了,又奶声奶气道谢:
“谢谢漂亮姐姐。”
高敏被她逗笑了,“你也漂亮。”
小姑娘现在超级自信,一点儿都不谦虚地点头,“嗯呐!”
大家就都笑了。
稍后,特色烤牛骨髓上桌。
廖初还亲自去后门调了两杯水果茶,“送的。”
开春了,冬日的严寒远去,晚上虽还有几分凉意,但空气中,俨然已带了些春日特有的燥。
主动点清凉饮品的客人,明显增多。
几天前,廖初就推出了这款水果茶。
棱形方格大玻璃杯内,浮动着五颜六色的水果,随着搅动上下起伏,十分美丽。
“谢谢廖哥!”
高中生小情侣齐声道谢。
牛大骨被切成一轮一轮的,表面微微泛着点焦。
刚离开火不久,余热犹在,莹润的油脂不断挑动着。
不怎么规则的骨壁之内,是肥厚的骨髓。
用小勺子挖一下,颤巍巍晃悠悠,好似琼脂,又像布丁。
骨髓的油脂含量极高,多吃无益,但偶尔来那么几口,高热量带来的生理愉悦感便会席卷全身。
极嫩,极滑,简直比最鲜嫩的炖蛋都要柔软细腻。
牙齿眼见着是没用了,只需用舌头一抿,微微带着烫的骨髓就顺着喉管下去。
拿来烤的牛骨腔很宽大,倒不必像寻常骨头那样,需要人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嘬。
虽说少了点儿沙里淘金的乐趣,但也多了满足感。
那么满满一大勺,油汪汪颤巍巍,谁不爱!
吃完了整个儿的,到底不甘心,非要再夹起中空的牛骨圈,沿着边缘吸一吸、舔一舔。
那些残存的汁水和焦圈儿,才是精华。
当然,若当真能吸到一星半点的“漏网之鱼”,那成就感,那得意劲儿,就甭提了。
香!
极致的香!
姬鹏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恨不得三魂飞了一对半,“廖哥,我家里人来过吗?”
廖初摇头,不等他说话,又道:“点了外卖。”
姬鹏:“……”
在家吃了不起哦。
哼!
不过话说回来,吃饭嘛,自然还是堂食最有气氛!
黑皮少年安慰着自己,结果不小心被烫了下。
高敏噗嗤一笑,把水果茶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姬鹏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头。
水果茶略略冰镇过,不至于太凉,又能很好地凸显水果的甜美爽口。
杯壁外笼着一层白色水雾,偶尔碰一下,水雾就成了水珠,顺着杯壁滑落,拉出长长的透明水带。
高敏抓住吸管,轻轻搅动几下。
那杯中的水果块、果粒,便飞也似地转起来。
红的绿的黄的,映着折射出来的璀璨灯光,似一场斑斓的走马灯戏。
她一口就爱上了。
对面的姬鹏连吸几大口,心满意足,“这里的东西,跟别的地方就是不一个味儿。”
高敏咬着吸管,眼睛从杯子上方打量四周,默默点头。
她妈妈在家时,也喜欢做水果茶,偶尔分给亲朋好友,大家也都赞不绝口。
可如今比起廖记餐馆的,就好像有点不够看了。
食物确实是极好的。
而更令人留恋的,还有店里的氛围。
好像只要进了这一方天地,不管什么艰难困苦烦恼忧愁,都可以暂且放一放,给自己留一线喘息的空间。
两人低声说着话,偶尔还讨论下试卷中的难题,不知不觉,一大盘牛脊骨就都被掏空了。
别说消耗巨大的高中生,就连余渝都没忍住,一口气吃了大半盘子。
果果也干掉了两只!
小姑娘的动作还不太熟练,一手按住牛脊骨,一手拿勺子,挖得全神贯注。
一顿饭吃完,小嘴儿小脸儿都跟着镀了油膜,亮晶晶的。
晚上吃餐后甜点,廖初又做了名为“爱”的蛋糕。
还特意用了心型模具。
余渝脸红红,一边吃一边小声嘟囔,“花样越来越多了……”
以前还觉得是个老实人,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只是以前没机会罢了。
现在有机会了,学得可快了!
第二天。
今天孩子们要彩排,家长可以去幼儿园旁观,廖初特意起了个大早,又做了点心。
其中一个蛋糕盒子是单独包装的。
两大一小直接开车过去。
余渝看着后座的蛋糕盒子,“那是送给谁的?”
看着,不太像让大家分食的样子。
果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蛋糕盒子看。
好香哦,里面肯定有最好吃的蛋糕!
廖初目不斜视,“给园长的。”
说完,却又看了余渝一眼,“贿赂她。”
顺便往后视镜看了眼,“果果不可以动哦。”
小姑娘立刻收回视线,做贼心虚一样大声道:“我没有看蛋糕!”
我好乖的。
余渝被廖初一脸认真说瞎话的样子逗乐了,顺手捏了捏果果的小手,“园长要求很高的。”
廖初信心十足,“这个一定可以。”
盒子里装的是从未正是对外发售过的“爱”。
他想说的,想表达的,吃蛋糕的人,一定能感受到。
原则上,教职工不可以随便收礼物。
但一块巴掌大小的蛋糕,实在令人很难拒绝。
“哎呀呀,”无人的办公室里,园长高兴得像个小姑娘,“这可真是……”
太漂亮了。
圆滚滚的小蛋糕是粉紫色的,不像粉红那么娇艳,凭空带了点儿端庄大气。
味道很淡,细细闻时,却又觉得比普通糕点更持久悠长。
就是这样的才好。
除了不爱吃甜的人,谁能拒绝好看的小蛋糕呢?
老太太心里,也可以住着少女呀。
园长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端着小蛋糕打量好几圈,终于闭上眼睛,忍痛挖了一块。
唉,可惜可惜!
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话虽如此,可往嘴巴里送叉子的动作,却一点没耽搁。
口感极其细腻,中间也没有多余的气泡,只是用舌头那么一抿,糕体就化开了。
可又不会被唾液泡囊,整体依旧能够保持清爽的口感。
“嗯,这个味道……”园长扶着太阳穴,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很确定自己没吃过。
但为什么,这块小蛋糕会让自己觉得熟悉?
甚至有些怀念?
冬日的暖阳从窗外斜照进来,穿过杯子里升腾起来的袅袅热气,落在脸上。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无垠的脑海中,好似突然有飓风刮过,掀动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纷纷扬扬,都化作白蝶。
阳光照进来,一直照进来,化作一道光柱,一直照亮了许多陈旧的记忆。
有那么一瞬间,园长好像回到了儿时,看着那个曾经的小姑娘,一点点长大,变作少女。
少女情怀总是诗,少年人的成长,并非像大人们想象的那样,没有烦恼。
某种悸动突然到来,可能是下雨天的一把伞,可能是风刮起时挡过来的一片衣角。
甚至是被人开玩笑时,仗义的反驳……
可能在成年人看来,一点儿都不起眼的小细节,就像春日的雨丝,在少女心间溅起涟漪。
花季,雨季,从来都分不清。
无人知晓,她曾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彼时的喜欢太过单薄,像清晨的薄雾,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吹散了。
不,或许那个女孩子知道。
少女的心思,总是敏感的,丁点儿喜恶,都会被查觉。
两个女孩儿开始形影不离,做操、吃饭,甚至是上厕所,都要手拉手……
刷刷作响的梧桐路上,曾刻下稚嫩的承诺。
尚未经历过残酷的她们,曾以为幸福已然触手可及。
可当学校里一对情侣在晨间大会上被拉出去公开处刑,她可耻地退缩了。
她怕了,怕承受比这更沉重一万倍的谴责。
她永远都忘不掉,自己第一次拒绝时,那个女孩子心碎的眼神。
少年人的感情太过炽热,也太过脆弱。
离开象牙塔的她们,不堪一击。
回忆到这里,园长慢慢睁开眼睛,对着落进来的日光怔怔出神。
她又吃了一口小蛋糕。
久违的追忆,真令人着迷。
她们谁都没有结婚,成了亲朋好友眼中的异端。
后来,她也曾有过其他几段恋情,其中不乏优秀的男士、女士,仿佛造物主的馈赠。
但那种令她怦然心动的甜蜜和满足,再也没有过……
再后来,同学聚会时,大家自发将两个相邻的座位留给她们。
除了两位当事人,无人知晓那段隐秘的过去。
大家只是震惊,曾经那么要好的朋友,为何毕业后再无联络?
久别重逢,迎来的却是难言的尴尬。
一直到聚会散了,两人还怔怔站在黑夜里。
街上的车水马龙,好像都不存在。
那个女孩子成了一名摄影师,终日游走在世界各地,拍着喜欢的照片。
她学会了抽烟。
青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散开,像画出来的一道残魂。
也不知谁先开的口,谁先碰了谁的手,回过神时,淡淡的烟草味已经覆了上来……
她们又开始联系了,说说笑笑,成了世人眼中无话不谈的密友。
可两个人都知道,错过的,就是错过了。
那段消沉的,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然成了禁忌,成了扎在她们心底的刺。
那夜带着烟草味的亲吻,来得快,去得更快,仿佛是午夜幽魂的一段碎梦。
不知不觉,小蛋糕吃完。
园长这才回想起廖初离开时,说过的名字。
“爱”。
真是个好名字,恰如其分。
园长抱起茶杯,低垂的眼眸静静看着水面,里面的人像她,又不太像她。
她经常会想,如果当年的自己,再勇敢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问题,她曾在深夜问过对方。
对方沉默良久,“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那时的她们太过弱小,像一株尚未扎根的小草,风一吹,就倒了,根本无力对抗外界压力,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筋骨一旦被打断,就再也张不成最初的样子。
如果,如果再晚一点……
怪只怪,命运捉弄。
她们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话虽如此,可园长却觉得,如果有的遗憾能避免,实在再好不过。
第102章 彩排
“呜呜呜!”
“孩子,长成大姑娘了……”
“再过几年,就可能有臭小子觊觎……”
柳溪单手举着录像机,对着舞台上的一个小姑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廖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作为朋友,觉得有点丢人。
除了乐器演奏外,小叶子班还准备了集体舞。
倩倩运动神经很出色,就被安排成领舞,柳溪一大早就跑来拍摄。
结果现在却哭得不能自已。
旁边一干家长和老师都啼笑皆非,原本有几个高兴的,竟也被他带出悲情,也跟着红了眼圈。
才几天呀,吃奶的肉团子就长这么大了。
骄傲!
但小朋友们丝毫没有领悟到爸妈的感慨。
稍后舞蹈节目彩排结束,倩倩蹦蹦跳跳跑过来,“爸爸!哎你哭的好丑!”
柳溪:“……”
众人哄笑出声。
廖初跟着笑了一场,顾不上打趣,起身往后台走去。
下下个节目,就是果果他们的乐器合奏,他要去实地鼓励下。
余渝和几个老师都在后台替小朋友们检查装束。
见廖初进来,余渝抽空冲他笑了笑。
廖初抬手,拍了张照片。
因为果果也在那边,大家都没往别的方面想。
乐器演奏这类节目,除非技巧特别突出,不然人数少了气势不够。
所以这个节目是由中班和小班的八个小朋友一起完成的。
虽然只差了一年,但幼崽们一天一个样,中班的小朋友普遍比小班的豆丁们高出一大截。
体力、理解力、自我控制力,都随之发育。
之前老师们还有点担心,小班的孩子们会不会因为晚一年,跟不上进度。
可没想到,两次练下来,还都挺好。
小班有三个人参加,果果、佳茗和胡耀祖小朋友。
后者实在没什么文艺细胞,倒是体育方面比较突出。
奈何年纪太小,还没来得及学技巧性比较强的,暂时没得展示。
后来还是一个老师突发奇想,说这孩子力气不错,气势也够。
节奏感嘛,也还可以,不如就去敲大鼓。
胡耀祖小朋友敲了一次就爱上了!
好听!
喜欢!
这个我可以很用力!
老师夸我有气势!
之前胡有才先生看了一段录像,私下里还嘀咕,这不就是王八舞大锤嘛!
可难得儿子第一次真心喜欢什么,那咱就学。
为此,胡有才还专门找人买了一面好鼓,就摆在客厅里。
胡耀祖很高兴。
非但没像之前被逼着学东西那样抗拒,反而一有空就去敲几下。
久而久之,胡有才也觉得靠谱,怎么看怎么顺眼起来。
敲鼓怎么了?
就挺好!
哪怕是王八舞大锤,我儿子也是最好看的那只!
果果和胡耀祖小朋友都是民族乐器,穿的也是民族服装。
倒是佳茗要演奏小提琴,穿了一整套定制的燕尾服,戴了领结。
脑瓜子上抹了不少发油,梳得锃亮。
私底下,余渝和另外两个老师有点担心:
这孩子发油用得太早了,以后很容易……脱发啊!
廖初刚想习惯性摸摸小朋友的脑袋。
结果眼角余光瞥见那苍蝇上去都打滑的发油量,默默地收回手,改为拍肩。
“很帅。”
佳茗抿嘴儿一笑,扭头见妈妈在远处跟别人说话,忍不住小声求助:
“叔叔,您有梳子吗?”
廖初:“……头痒?”
佳茗红着脸,点头又摇头。
倒也不算特别痒,就是有点闷,不太舒服。
廖初忍笑,过去跟余渝说了几句。
余渝也是啼笑皆非。
佳茗妈妈什么都好,就是偶像包袱太重了,审美有点过了。
孩子还这么小呢,真想要发型的话,弄点儿童专用定型喷雾喷一下就挺好的。
抹这么多发油,反而不美。
余渝拉着佳茗的小手,过去跟佳茗妈妈认真沟通了下。
佳茗妈妈呀了声,有点自责,也有点好笑,“傻孩子,不舒服跟妈妈讲嘛!”
佳茗克制着挠头的冲动,还有点不好意思。
余渝笑道:“还有时间,我先带他去洗个头吧。”
中间还有一个节目呢,是诗朗诵,加上配乐和点评指导,怎么也得二十分钟。
足够了。
大约十分钟后,焕然一新的佳茗小朋友重返后台。
油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蓬松自然的短发。
因为他一直都梳背头,前面的刘海有些长,现在来不及剪,余渝就帮他用喷雾往两边定型,自然又好看。
嗯,是个时尚小帅哥没错了。
果果和胡耀祖都凑上去哇,“你跟以前好不一样哦!”
佳茗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小开心。
好轻呀!
走动的时候,好像能感觉到风从头发中间掠过,就像吃了黄瓜薯片一样,好清爽!
佳茗妈妈盯着儿子看了好久,忽然捧脸尖叫:
“哇~我儿子真可爱!”
决定了,宝宝以后要走帅哥型男路线!
稍后小朋友们上台彩排,余渝和廖初在后台幕布边上偷窥,感慨万千。
“是不是长得好快?”余渝轻声道。
廖初嗯了声。
几个月前,他第一次跟果果见面,那时候的小姑娘,好似奶团子。
瘦瘦小小,胆小又自卑,没有安全感。
可现在,不一样了。
台上的小姑娘自信又张扬,像一朵怒放的蒲公英,毛茸茸圆滚滚,饱满而蓬勃,随时准备乘风起航。
廖初慢慢吸了口气,突然有点理解刚才柳溪的感受了。
确实有点儿……眼睛发胀。
余渝瞅了他一眼,忍笑道:“要手帕吗?”
廖初使劲睁了睁眼,装没听见的。
他才没想哭!
余渝扑哧笑出声,见后面没人,偷偷勾了勾他的手指。
廖初的身体一僵,旋即放松下来,借着大外套的遮挡,反手抓住了他的。
现场人这样多,灯光这样亮,而在后台幽暗的角落,却有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
稍后节目结束,果果和小朋友们一起鞠躬行礼谢幕,然后抱起自己的小二胡,欢呼雀跃着向后台跑来。
“舅舅!果果是不是好棒!”
小姑娘眉飞色舞,眼睛亮得像星星。
曾经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确实已经消失了。
廖初拔葱一样把她提起来,刚要说话,又瞥见胡耀祖小朋友羡慕的目光。
胡爸爸有事,说要晚点过来。
他再次蹲下去,伸出另一只手臂,“要不要抱?”
胡耀祖刷地涨红了脸,捏着手指,十分意动,却又不好意思上前。
他很喜欢廖叔叔。
但是,这不是他的爸爸。
“儿砸!”
破了音的男腔突然自观众席炸开,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的胡有才先生正举着摄像机,用力挥舞。
“爸爸没食言,爸爸来看你彩排了!爸爸拍到了!”
刚才彩排进行到三分之一处,他终于紧赶慢赶赶到了,浑身大汗,衣服凌乱。
可他没顾得上整理,气都来不及喘匀,就急忙忙拍摄起来。
胡耀祖小朋友愣了下,盯着那边看了会儿,然后,眼里像突然亮起两颗小灯泡。
“爸爸!”
他尖叫着冲过去。
也不管台子老高,直接就往下跳。
“儿砸!”
胡有才几个箭步冲过去,张开双臂,接了个结结实实。
“爸爸接住你啦!”
胡耀祖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直笑。
我知道爸爸一定会接住我的!
胡有才用力亲了他几口,吧唧作响。
“爸爸都看见啦,我儿子真棒!”
小朋友还有点羞涩,但是又特别开心,就嘿嘿傻笑。
他扭过头,冲廖初和余渝那边摆了摆手,“鱼鱼老师,廖叔叔,我爸爸来啦!”
小朋友整张小脸儿都在发亮,就特别满足。
廖初也笑着朝他摆了摆手。
至此,小班的节目完全结束,廖初和余渝一起下到观众席,结果发现柳溪和倩倩不在。
他问旁边的家长。
对方却有些惊讶,“哎?你们没碰上?刚才他说要带倩倩去后台找你们啊。”
后台?
廖初和余渝对视一眼,手指蜷缩,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第103章 冰淇淋
以前没怎么往这方面想,倒不觉得。
现在一回想起来,还真处处是破绽,比如说为什么自己每次去廖初家,余老师几乎都在?
还有,小廖平时都挺懒得跟人说话,跟个秤砣子似的坠着脸,可一碰到余老师,经常咧得牙都出来了……
柳溪啊柳溪,亏你还是写刑侦探案小说的。
连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没发现呢,你还不如你老婆!
“我是不是瞎呀?”
柳溪随着前面的滚滚车流缓慢移动,神经质一样重复了几遍之后,忽然重重一拍方向盘,非常肯定地说,“我就是瞎!”
倩倩正在后面百无聊赖的晃腿儿,听了这话不由惊呼,“瞎子不能开车!”
柳溪差点被噎到半死,没好气道:“我可真是谢谢你提醒哈!”
倩倩嘻嘻一笑,还挺得意,“没关系,不用谢。”
顿了顿,又挺担心地问:“爸,你看得见吗?”
柳溪:“……”
他扭头瞅了自家四肢发达的闺女一眼,非常怀疑遗传方面出了问题。
不然媳妇儿和自己智商也不算低,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傻孩子?
“爸爸,”倩倩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家老爸正疯狂吐槽自己,只是有些不解,“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柳溪幽幽叹口气,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脱发了。
他以一种相当悲壮的语气说:
“爸爸发现了一个秘密。”
倩倩歪头,天真无邪地说:“是廖叔叔和鱼鱼老师拉着手吗?”
她刚想喊人,就被爸爸捂着嘴扛走了。
一听“拉着手”三个字,柳溪就跟被电到似的,蹭一下从驾驶座上往上蹿了一截,然后用力扭过头,冲她狠狠比了个嘘。
“这是秘密,不可以到处乱讲!”柳溪杀鸡抹脖道。
倩倩似懂非懂地点头,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就是电视上说的,秘密知道太多,会被人杀掉。果果以前也说猪猪吃得太胖,会被吃掉,是这个样子吗?”
柳溪:“……”
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孩子到底咋回事儿?
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倒记得挺牢。
倩倩还是不明白。
就算廖叔叔和鱼鱼老师拉手又怎么样呢?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跑啊?我还想跟果果玩呢。”
她完全搞不懂爸爸紧张的点在哪里。
柳溪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他自然也算博览群书,此时却突然词穷。
柳溪想了半天,刚要说话,却听倩倩突然喊:“爸,我要吃冰淇淋!”
小朋友的思维跳跃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就好像上一秒还在探讨国家大事的人,下一句突然就是“邻居家养的狗好漂亮”。
柳溪往窗外一看,发现前方不远处就是他们经常来的大型购物商场。
其中一楼很大一个门店就是全国知名的连锁冷饮品牌,色彩斑斓的招牌高高矗立,一里开外都看得见。
正好他脑子也有点冒火,就停了车,去买了两个冰淇淋,爷俩缩在靠窗的座位上,一下下舔着冰淇淋球。
今天阳光不错,巨大的落地窗都被笼罩在内,整间冷饮店都呈现出一种温柔的橙红色。
虽然是冬天,但他家生意竟然很不错,室内挤满了各色大朋友小朋友。
柳溪甚至看到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巍巍举着巧克力甜筒,用没牙的嘴慢慢啃着,苍老的脸上满是快乐。
门口竖着庞大却可爱的冰淇淋模型,顶端歪歪斜斜点缀着一颗大红樱桃,绿褐色的樱桃梗歪歪斜斜伸出去老远。
偶尔还有路过的行人停下来摸一摸,拍张照什么的。
这家的冰淇淋相当出色。
口感细腻,没有冰渣,又不会过分厚重。
感受着糕体在口腔内融化,是一种极其美妙的体验。
偶尔柳溪写作时没有头绪,就喜欢吃这个。
甜食会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通过一系列传导,使人产生亢奋、幸福和愉悦的情绪。
那么喜欢和爱呢?
柳溪忽然开始发散思维:
从医学角度说,是多巴胺的释放造成的;
从艺术角度说,是心灵的靠近和追逐……
“好好吃哦!”倩倩快乐地晃着腿儿,看向自家老爹那张逐渐皱巴的苦瓜脸,突然指着外面哈哈大笑起来,“爸,你跟它好像哦!”
柳溪本能的顺着他手指一看,好家伙,一只沙皮狗。
你可真是爹的大孝女!
柳溪放弃跟女儿沟通,带一点悲壮色彩地舔冰激凌球。
等那个球下去半边,他又叹了口气,掏出手机。
他的手指从相册中一张张划过去,终于找出了廖初和余渝两个人的合影。
两个人背靠茫茫雪山,身后是望之不及的低谷,周围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眼里的彼此。
有种安静肃穆的气氛。
看到这里,柳溪简直恨不得跳起来,左右手扇自己两个耳光。
这他妈还没看出来?
用现在小年轻的话说叫什么来着哦,这眼神都要拉丝了……
他的手一抖,另一张照片蹦出来。
倩倩好奇地凑过来看。
哇,是之前在滑雪场的照片!
柳溪把手机屏幕往她那边挪了挪,木然道:
“爸爸亮不亮?”
倩倩茫然。
看看他,再看看照片。
爸爸还有头发,脑袋不亮的呀。
柳溪原本也没打算能从她嘴里听到点什么正经话,自顾自说完,又叹了口气。
你爸我可真是太亮了。
简直就特么属灯泡的,还傻乎乎站在人家两个人中间……
别人发现这样的秘密到底会有什么感受?柳溪不知道,但他现在却很清晰地知道自己:
懵逼。
我就是个社恐啊,为什么要让我遭受这种冲击?
快摇了我吧!
他用力发出今天第无数声长叹,仿佛是从胸腔深处狠狠挤出最后一点气息一样,然后因为肺活量不够,戛然而止。
听起来有点可怜。
“爸爸不喜欢廖叔叔和鱼鱼老师在一起吗?”
倩倩顶着吃出来的一圈白胡子,语出惊人。
柳溪愣了下,忽然有点语塞。
“这个嘛,”他挠了挠脸颊,似乎也有些不确定,“好像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爸爸原本以为他们会各自找个漂亮的女朋友。”
倩倩托着下巴,问得一本正经:
“男朋友不可以吗?”
柳溪刚要条件反射的笑,对上女儿的眼睛后,却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所有声音都压回嗓子眼里。
明媚的阳光温柔落入小姑娘的眼底,澄澈又干净,里面堆着满满的认真。
她真的是很诚恳地发问。
为什么男孩子一定要找女朋友嘞?
找男朋友不可以吗?
他愕然发现,小朋友的世界直白得可爱,纯粹到惊人。
在他们眼中,喜欢就可以在一起,而根本不必考虑什么约定俗成,什么流言纷扰,什么舆论压力。
喜欢就是喜欢呀,我又没有伤害别人,你们为什么要反对呢?
曾几何时,成年人还是孩子的时候,也曾拥有这种勇气和明辨是非的能力。
可为什么如今长大,反而失去了呢?
柳溪忽然有些自惭形愧。
他三口两口吃掉剩下的冰淇淋甜筒,含糊不清道:
“也不是说完全不可以……就是男孩子喜欢女孩子的多一点吧!”
嗯,这是人们的普遍认知吧?
或者说,是成年人的普遍认知吧!
倩倩努力思考了一会儿。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肯定有点难,以至于连冰淇淋融化了都不知道。
“那如果男孩子喜欢男孩子,会被警察叔叔抓走吗?”
柳溪失笑,抽了纸巾帮她擦流到手上的冰淇淋液。
“那倒不会。”
虽说国内的婚姻法现在规定一男一女才能构成合法事实婚姻。
但只要你不强求结婚证,真要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搭伙过日子,自然也不算违法。
冰淇淋里含有大量的糖分和奶油,单纯的干纸巾根本擦不干净。
倩倩动了动手指,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小姑娘揪起眉头,看着爸爸又打开一包湿纸巾,这才继续道:
“好孩子不可以撒谎,那如果一个人本来就喜欢男孩子,就因为外面的人不喜欢,故意去骗别人说自己喜欢女孩子,这种行为难道不是更不好吗?”
柳溪给她擦手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骗人啊……
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许多男同骗婚的案例。
分明喜欢同性却还欺骗所有人,故意去跟女性结婚,欺骗她们的感情……
说起来,相较于这些人,大大方方出柜,是不是更容易令人接受?
至少他们没有主动去伤害别人。
或许只是小姑娘随口说出的一段话,却如洪钟大吕,直直撞入柳溪脑海,令他忽然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忍不住侧过身体,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女儿。
还是熟悉的样子,还是同样圆滚滚的身体……
但此时此刻,落在他眼中,却仿佛蒙了一层圣光,蕴含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或许反而因为他们是孩子,才更容易窥见事情的本质。
“爸?”
倩倩觉得自家老爸的眼神有点古怪。
柳溪瞬间回神,“嗯?”
“我可不可以再吃一个冰淇淋?”倩倩眼睛亮闪闪的。
柳溪瞅瞅自家闺女的圆胳膊圆腿,再看看她吃冰淇淋时凶悍的样子,有点担心:
再这么下去是不是得控制一下饮食了?
之前老师就告诉他,说这孩子运动细胞挺发达的,练起舞来上手也快,可惜就是跟人家跳出来的效果有点不大一样,隐约跳着点杀气。
就好比这次彩排的舞蹈,原本改编自芭蕾,动作十分优美、优雅。
可给倩倩一跳,给人的感觉就是,嗯,这只天鹅肯定特别好斗……
战斗天鹅吧?
“不可以!”
柳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大冬天的,来吃冰淇淋这种行为本身就够离经叛道,你还想咋的?
柳溪戳了戳闺女圆鼓鼓的小肚皮,心理得到了一点微妙的安慰。
然后,他又怀着悲痛的心情,给霍女士发信息:
“老婆,我不小心撞破了一个大秘密。”
骤然撞破这种隐晦事件,他担心自己脆弱的心理承受不来,必须找个值得信任的人分享,并征求她的建议。
按照心照不宣的老传统,那么接下来应该是霍女士主动问他,“什么秘密?”
然后柳溪就可以顺水推舟地讲出来了。
不然总觉得有点像八卦打小报告。
但万万没想到,霍女士今天不按常理出牌。
“哦?让我猜猜看,小廖和余老师在一起了?”
柳溪:“!!!!”
你怎么肥四?
给我留点神秘感不行吗?
不对,你怎么猜出来的?
霍女士的回答中充满了犀利和鄙夷,“就你那社恐的怂劲儿,在清江市的交际圈,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只手,经常去的地方就那么两个,廖记餐馆、幼儿园……”
你不撞破他俩的奸情,还能发现点啥?
难道还指望你发现隔壁小区二大爷和他三姑妈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吗?
柳溪抓了抓头发,刚要回复,却见手机顶端跳出来另一条新消息提示。
他下意识点进去瞅了眼,窒息:
廖初:“看到了?”
柳溪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幼儿园停车场。
廖初看着屏幕上蹦出来的新消息:
柳溪:“没有……你们不要多想。”
廖初挑了挑眉,对副驾驶上的余渝很肯定地点头,“看到了。”
自己都没问他看到谁,对方就主动回复“你们”。
余渝失笑。
以前藏着掖着的时候,外面一个人都不知道;
如今想要慢慢坦白,竟好像推到多米诺骨牌,一天之内,就要大家全都知道了一样……
他忽然又有点紧张。
因为说起来,柳溪是第一个撞破真相的学生家长。
并且,大家还有私交在。
也就是说,从柳溪身上,就能大致窥见家长们的态度。
如果他接受良好,其他家长可能不反对;
但如果连他都极力排斥,那么其他家长大概率要闹起来。
焦虑、紧张,甚至还混杂着一点对未知的恐惧,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然后就在廖初眼皮子底下,慢慢酝酿出一层浓重的,暗灰色的情绪层。
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余渝的唇角,顺便驱散不安,“别担心。”
余渝的心情奇异地安定下来,“嗯。”
是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本就是自己的选择。
他不后悔。
两人还要再说话,后座的果果却大声抗议,“果果也要亲亲!”
廖初失笑,果然下了车,绕到后面,认真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
这种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感觉,真好。
果果噘嘴,“为什么不是嘴巴?”
廖初捏了捏她撅起来的小嘴儿,“小孩子不可以亲嘴巴,记住了,在你长大之前,没人可以亲你的嘴巴。”
果果哦了声。
那好叭,亲额头,也勉强可以啦。
重新回到驾驶座后,廖初又给柳溪发了条消息:
“晚上来我家,我们谈谈。”
收到消息的柳溪脑袋里嗡的一声,只剩一个念头:
鸿门宴!
我果然知道得太多了!
第104章 “鸿门宴”
柳溪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比编辑连夜催稿更为沉重的压力。
他拖着两条仿佛灌铅的腿,站在门前,迟疑着不敢敲。
唉,进门之后,该咋说呢?
怪尴尬的,我……
然而下一刻,倩倩就毫不迟疑地越过他敲了门:
“廖叔叔,我们来吃饭啦!”
柳溪:“……”
还能不能有点儿危机意识了?
很快,余渝过来开了门。
春日有个特征:屋里比屋外冷,他穿了套薄珊瑚绒居家服,整个看上去就很毛茸茸。
柳溪心道,如今您可真是不加掩饰了。
正常去朋友家,一般都不会穿成这样……
厨房内的油烟机正轰隆隆作响,廖初头也不回问了句,“来了?”
余渝嗯了声,又主动帮柳溪他们拿拖鞋。
柳溪:“……”
收敛点儿吧两位!
体谅下我刚知道的心情好吗?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不整个儿就平时自家和媳妇儿相处的模式吗?
老父亲心中百感交集,但倩倩却还是快乐的小傻子,嘻嘻哈哈跑进去跟果果手拉手,又蹭到厨房里去,“廖叔叔,好香呀!”
对小朋友们来说,忙碌中的厨房可比游戏什么的有意思多啦。
因为随时都有可能接受投喂!
廖初刚做好一盘手撕牛肉,顺手撕了两条,分别塞到两个小姑娘嘴里。
倩倩和果果咀嚼几口,对视一眼,齐齐捂着脸惊呼,“好好吃哦!”
盐津津香喷喷,有点韧劲儿,却又不会觉得难嚼。
柳溪:“……”
吃吃吃,吃你的吧!
稍后他去洗手,又看到了洗漱台上大大方方摆出来的情侣牙杯、情侣毛巾……
等在餐桌边落座时,柳大作家已经被接连到来的“惊喜”震撼得麻木了。
他甚至想,就算那两位朋友在自己面前打啵儿,他也……我草草草你们还真亲啊!
余渝过去帮忙端盘子,廖初很熟练地回头,碰碰对方的唇角。
柳溪隐晦地按了按胃部,酸溜溜道:“你们平时就这样?”
还是故意做出来给我看?
余渝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依旧大大方方点头,“就这样。”
只不过没人看见。
现在既然摊牌了,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柳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认命地起身去拿筷子。
半路还给自家媳妇儿发了条信息:
“狗男男秀恩爱……”
三个成年男人,两个成长期幼崽,胃口都是无底洞。
廖初狠狠展露了把厨艺,光柳溪认得出来的菜就有手撕牛肉、清蒸鱼、凤尾虾、蒜香排骨,还有好些一时间叫不上名字的,大大小小,摆了十几个盘子碟子。
不过量都不算大,估计能吃完。
廖初还开了瓶葡萄酒。
猩红的酒液划出一道弧线,撞入透明玻璃杯内,猛地卷起一道浪头,在灯光下剧烈晃动。
柳溪就觉得自己的心情跟那道“浪头”差不多了。
他指指廖初,又指了指余渝,“你们,嗯?”
廖初擦擦瓶口,平静点头,“嗯,接受不了?”
柳溪摇头,“倒也不是……”
如果真接受不了的话,他也就不来了。
“就是,”他用力搓了把脸,抓耳挠腮地想着合适的措辞,忽然眼前一亮,“突然!对,就是太突然太意外了你们知道吗?”
就好像三个朋友说好了一起玩,结果你们现在突然告诉我,两两一组了!
如此剧烈的转变,还是特么我自己撞见的,谁不得懵逼两天啊?
想到这里,柳溪还有点委屈,一把抓过红酒杯干了。
廖初:“……”
这酒他自己酿的,比一般的红酒度数高很多。
下一刻,就见柳溪一张脸都憋红了,眉头拧得死紧,“我去,这什么红酒啊!”
劲儿够大的。
廖初默默地把瓶身转过去,给他看上面贴的标签:
烈焰。
柳溪:“……”
正常情况下,社恐们的酒量都不会太高。
当然,天赋异禀除外。
不过事实证明,柳大作家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豪气干云闷了一杯烈焰酒之后,他的眼神就有点迷离,话也明显增多。
他一边给倩倩剥虾,一边絮絮叨叨:
“哎呀,我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就是你们忒不够意思了知道吗?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讲,当时我在后台看你们拉手,都要吓死了知道吗?”
说到这里,他用拍了拍胸口,在白衬衣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红色虾油手印。
他直接把虾肉塞到女儿嘴里,继续唠叨:
“哎呀当时我吓得啊,还左顾右盼,生怕有谁也看见了,给你们嚷出去……
其实这事儿吧,还是我闺女看得透彻,也没什么,你们自己觉得好就挺好,别人说的话,好听的就听,不好听的就去他妈……
你们不知道,当年我转行写小说,我勒个去,被骂的狗血淋头,什么垃圾也来写小说了……那我不照样写吗?人吧,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你得自己活痛快了……”
余渝忍笑,偷偷开了手机录像。
柳溪的态度令他感动,而另类撒酒疯也叫人大开眼界。
“兄弟!”柳溪突然抓住廖初和余渝的手,用力拍了几下,“人生在世,得想得开!说闲话的多了去了,可门一关,谁在乎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啦!”
廖初和余渝对视一眼,都十分感动。
他们刚要说感谢的话,却见柳溪已经两眼一翻,顺着桌子出溜到地上去了。
众人:“……”
正埋头吃虾的倩倩愣了下,旋即大惊。
小姑娘立刻跳下椅子,扑在他身上哭喊起来,“爸爸,你不要死呜呜呜!”
廖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余渝啼笑皆非地过去,先试了试柳溪的呼吸和脉搏,这才搂着倩倩安慰道:
“你爸爸好得很,就是喝醉了,睡着了。”
倩倩泪眼婆娑,“真的?”
余渝重重点头,“真的。”
要是假的,他跟廖初就要喜提银手镯和公家房了……
廖初过去给倩倩擦了擦眼泪,“回来吃饭吧。”
“哦。”确认爸爸没时候,小姑娘麻溜儿爬起来,又吸着鼻子坐回去吃虾了。
廖初让余渝回去坐着,自己轻轻松松把柳溪扛到旁边的沙发上去。
他们也没见柳溪喝醉过,不知道会不会吐,别呛着了。
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点儿好。
余渝去卧室拿了条珊瑚绒毯子。
廖初瞅了眼,皱眉,“用这条?”
余渝低头一看,扑哧笑了,“行,我换条。”
这条毯子是之前他买的圣诞礼物,一个是圣诞树的,一个是麋鹿的。
虽然图案不同,但氛围一致、颜色融洽,两人都拿着当情侣款用。
廖老板哼哼两声,这才满意了。
“廖叔叔,我想吃虾!”倩倩扭头道。
老父亲的死活,已经排到虾子后面去了。
果果也扒着椅背央求,“舅舅,要吃鱼,不要鱼皮。”
廖初低头啄啄余渝的唇角,“好。”
倩倩嘿嘿笑,“我爸爸妈妈在家也这样的。”
廖初揉了揉小姑娘的脑瓜,不光给她剥虾,还剃了两块肥嫩的排骨。
清蒸鱼很鲜美,大块大块的白肉像蒜瓣一样,好看又过瘾。
他仔细去掉鱼刺,督促着两小一大吃了不少。
倩倩吃得超开心。
平时在廖记餐馆吃饭固然也开心,但廖叔叔家里不一样,感觉更放松更自由。
“廖叔叔,鱼鱼老师,”她扬起脸,嘴巴上还沾着饭粒,兴冲冲问道,“你们会生小宝宝吗?”
余渝直接被呛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咳。
廖初一边给他拍背喂水,一边镇定自若道:“恐怕不太行,只有女性才具备生育功能。”
他看了看似乎有点小紧张的果果,笑了下,“而且我们有果果就够了。”
小姑娘明显松了口气,“果果也最喜欢舅舅和鱼鱼老师了!”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倩倩低头,捏了捏自己肉乎乎的小肚子,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么鼓,里面有小宝宝了吗?
稍后吃完饭,余渝看着沙发上睡得死沉的那一大坨,有点犯愁。
咋办?
两个小朋友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今天彩排好累哦。
“倩倩妈妈今天不在家,万一晚上他吐了或是突然发酒疯,倩倩一个小姑娘可应付不来。”余渝忧心忡忡道。
廖初略一思索,“倩倩和果果一间房,床很大,睡得开。先让他在客房休息一晚?”
如今都停暖了,留柳溪在客厅睡一晚,非感冒不行。
余渝忽然有点不自在,小声道:“那我……”
我去哪儿啊。
可话到嘴边,他却忽然改口:
“那我回去睡。”
廖初默默地抓住他的胳膊,面无表情看,满脸都写着:
你在驴我。
余渝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
哎呀,我们廖先生真可爱!
廖初有些无奈地捉住他的指尖亲了亲,“别闹。”
哪怕知道这人在开玩笑,可他还是会当真,会不舍得。
余渝歪头,“万一我真回去呢?”
廖初沉默片刻,指着沙发上的醉鬼果断道:“把他扔出去。”
余渝趴在他肩上笑得打颤。
笑了半天,他才明知故问,“可是,没房间了呀。”
原本这套房子是四室三厅,但廖初把其中一间卧室做了隔音处理,改成了果果的练习室,现在只剩三个。
廖初的睫毛抖了抖,眼底接连泛出笑意,“那就辛苦余老师,跟我挤一晚。”
余渝下意识看向两个小姑娘,脸上热辣辣的,哼哼唧唧道:“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见廖初眼底笑意渐浓,他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又警告道:“不许多想!”
孩子和客人还在呢。
廖初眨了眨眼,表情十分无辜且纯真,“余老师在说什么呀?”
完全听不懂!
余渝好笑又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先去客房收拾。
廖初低笑几声,挽了挽袖子,直接扛死猪一样,把柳溪扛到客房里。
抱倩倩和果果去洗漱时,两个小姑娘又醒了。
听说今晚可以睡在一起,都兴奋得了不得!
哇,一起睡哎!
两人到了床上也不安稳,嘻嘻哈哈从这头滚到那头,又窝在被子里捉迷藏。
最后还是廖初和余渝一人一个按着,讲了几个故事才行。
两人蹑手蹑脚关了门,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哄孩子闹了一场,瞌睡虫都被吵醒,暂时倒也不觉得困了。
廖初看看余渝,两人就很默契地往阳台去了。
天早就黑透了,四周一栋栋楼亮起灯,光圈从四四方方的窗格子里透出来,在夜幕中散开一圈圈光晕。
天文望远镜还在旁边摆着。
余渝过去摆弄了会儿。
说起来,北半球还是冬夏两季最适合观星,前者星星最亮,后者星星最多。
外面很安静,只有晚风刮过耳边。
春夜颇有几分凉意。
不过比起冬日,已算很温柔。
他们的第一次亲吻就发生在这里。
也是寂静无人的夜晚,也在星空下。
此时再回来,竟也有点朝圣的意味。
廖初从后面揽着余渝,后者回头,自然而然吻到一起。
一样,好像又不太一样。
春天不太冷,架不住穿的也少。
余渝亲了会儿就开始打哆嗦,廖初忍笑,搂着他回来。
两人挨挨蹭蹭洗漱完毕,换了睡衣,来到主卧。
其实在进来的路上,俩人心里都想了很多。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又刚挑明了心思,这会儿偏凑在一处睡……
这万一要是擦枪走火,发生点儿什么……
不行不行,客人还在呢,坚决不行!
可等真到了卧室,竟意外安宁。
就好像他们期盼了太久的温馨日子,突然到来一样,事到临头,竟有点不敢相信。
亲人,朋友,上司……
他们得到了太多祝福。
这样的幸福,是真实的吗?
两人平躺在床上,靠近的双手,十指交握,似乎在拼命通过对方确认真实性。
过了会儿,两人又朝中间翻了个身。
关灯了,房间里有点黑,飘窗外漏进来的月色成了唯一的光线来源。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廖初逐渐能看清近在咫尺的脸。
他轻轻勾了勾对方的头发,又滑又软,像一束有形的海浪,打着卷儿从指缝溜走。
然后,他的指尖又慢慢挪到余渝的眉眼上,一下又一下,轻轻描摹。
太幸福了。
这样的事情,是他能拥有的吗?
余渝拉住他的手,亲了亲,也学着他的样子,摩挲五官。
不过几秒种后,就笑了起来。
“你鼻梁好高呀。”
平时看着,倒没怎么觉得,这会儿拿手去摸时,竟就像划过山峰模型似的。
余渝好像上了瘾,干脆双手齐出,在他脸上按来按去。
“嗯,额头长得好,有弧度。哇,眉骨也高哎,说来也是,高眉骨配高鼻梁才好看嘛!”
手指往下,“哎,你嘴唇有点薄啊,人家说,嘴唇薄的男人容易薄情……唔”
廖初用力亲了他一口,声音有点哑,“谁说的?我去打死他。”
两人靠得很近,身体几乎帖在一起,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轮廓。
余渝一愣,旋即笑出声,吭哧吭哧退出去一截,“保持距离!”
廖初抿了抿嘴,过了几秒钟,才带点儿委屈地道:“正常生理反应……”
上学住宿期间,谁都见过青春期男孩子晨起的反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余渝的眼珠转了转,双手蠢蠢欲动。
他刚要往下,就被廖初按住了。
廖初的体温比平时高不少,压着声音道:“乱来的话,我就真忍不住了。”
余渝就觉得被他攥住的手腕简直像要被烫伤,耳朵刷地红透了,“睡觉睡觉!”
他努力挣了几下,吭哧吭哧菜青虫一样把自己卷起来,又猛地打了半个滚儿,用后脑勺对着廖初。
廖初失笑,慢慢蹭过去,从后面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脖颈,“睡吧。”
余渝抖了下,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柳溪是被饿醒的。
因为真相太过震撼,他被刺激得“借酒浇愁”,一杯下去,菜都没顾上吃几口就醉死了。
梦里他追着一根猪肘子跑,口水流了三尺长,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就有点懵。
这哪儿?
手底下触感不对啊。
这不是我家。
柳溪愣了会儿,才重新找回记忆:
啊,我在别人家里醉倒了。
卧槽,丢人!
不过,好饿啊!
他抱着肚子滚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克服羞耻心,去厨房找吃的。
面子算什么?饿死事大!
他记得晚饭做了不少来着,缺了自己这个生力军,肯定没吃完啊。
柳溪小心翼翼开了门,先探头看了几眼,确认客厅没人,这才蹑手蹑脚出去。
直奔厨房。
冰箱门上贴着夜光便利贴:
“里面有菜,锅里有饭。”
开冰箱,果然有好几个装着菜的保鲜盒!
柳大作家双手握拳,感动得泪流满面。
好兄弟!
电饭锅有保温功能,这会儿打开,还是热乎的。
柳溪给自己结结实实装了一大碗饭,埋头猛扒。
虾子又鲜又甜,排骨又肥又嫩,手撕牛肉劲道弹牙滋味足……
呜呜呜,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凉了都这么好吃,热乎的时候得多棒啊!
“咔嚓”一声闷响,柳溪吃饭的动作一顿,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穿着睡衣的廖初出来。
对方冲他点点头,“酒醒了?”
透过凌乱的记忆碎片,柳溪感受到了迟来的羞耻。
他好像说了不少话,说什么来着?
他决定转移话题。
见对手拿着杯子,“倒水喝?”
廖初嗯了声,自顾自开了热水器,“余渝说口干。”
柳溪:“……”
他沉默着转过身,对着孤寂的月亮,一口接一口扒起剩菜。
妈的!
这对狗男男睡一床!
第105章 扩张
听余渝说不续租,赵阿姨着实有些惊讶。
“是要搬走吗?”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她蛮喜欢这个年轻人,不管作为租客还是朋友。
如果搬走,还挺舍不得的。
“那个……”余渝下意识看了廖初一眼。
后者一脸平静地握住他的手,“我们决定同居。”
余渝在心里嘶了声,惊讶于他的大胆。
而短暂的错愕过后,他也毫不犹豫地反握。
在这个时代,大城市的年轻人合租并不罕见,但眼前这两位,显然并不是那么回事。
赵阿姨的眼睛往他们十指交叉的手上溜了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啊,那挺好的。”
廖初忽然笑了。
“谢谢。”
之前廖初也曾想过,到底要不要现在就主动透露给赵阿姨知晓。
说,多一层风险;
不说……
可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瞒也瞒不了多久。
除此之外,廖初还有另一层想法。
赵阿姨是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后,第一个给予温暖的人,又不断地在后续生活中各种帮忙,从不求回报。
对廖初而言,赵阿姨甚至填补了他幼年对于“母亲”这一形象的部分空白。
哪怕没有明确的概念,但偶尔廖初也会不自觉想,如果有理想化的妈妈的话,应该就是赵阿姨这样的吧?
温柔,和气,坚韧,灵巧,勇敢……
一切赞美的语言加上去,都丝毫不为过。
所以她的认同,意义非凡。
后期曝光,外界反响如何,廖初并不在意。
倒是与自己亲近的几个人,值得关注。
而在这其中,他对赵阿姨一直都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或许是对方对自己过于包容,又或者是对方至今未婚的举动,本身就透着股叛道离经的味道……
单纯从对抗世俗的角度来说,大家都在同一阵线。
余渝曾说自己眼光好,而廖初觉得,他的也不错。
因为赵阿姨非但没有流露出鄙夷和排斥,甚至主动站起身来,依次给了他们一个拥抱。
她轻轻拍打着两个小伙子的脊背,“好好过日子。”
“哎。”
余渝忽然就有点了解廖初对赵阿姨的特殊感情。
这实在是一位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女性。
说完了私事,廖初又回到公事,“赵阿姨,我隔壁那家铺面……”
天已经很有点暖了,两人跟赵阿姨告别后,肩并肩走在街上,能清晰地看到路边大柳树的枝条蒙了一层细密的绿意。
干硬的柳枝重新变得柔软,随着微醺的春风,轻轻起伏,像舞女灵巧的手臂。
地上的野花甚至已经开过一茬,眼下夹在返青的草皮里,很有点“你怎么才来”的清高。
“明天去拍摄?”余渝问道。
其实路边的街景他看过无数次,但两个人看到的,总觉得有些不同。
就连砖缝里探出来的一根摇头摆尾的野草,都带了点可爱。
廖初嗯了声。
烹饪大赛火了几位参赛选手,也火了几位评委。
节目还没结束,就陆续有清江市的媒体和杂志说要来采访。
不过廖初当时考虑到廖记餐馆上热搜已经过分频繁,连续刷脸可能引发外界反感,就给拒绝了。
他毕竟不是靠脸吃饭的。
虽然现在也确实是有一部分靠脸……
结果就在前几天,陈遇主动联系他,问要不要一起接受杂志专访?
是之前廖初曾拒绝过的杂志。
杂志方对廖初还没死心,可因为被拒绝过,担心这次还是无功而返,干脆就请了陈遇做说客。
老太太难得主动邀请,且如今节目的热度已经稍稍退了些,廖初就答应了。
余渝点头,“果果这边有我照顾,你不用担心。”
廖初轻笑出声。
这做派,俨然已经有一家人的自觉了。
见他笑而不语,余渝莫名有点赧然,“笑什么?”
廖初摇头。
其实他原本是很喜欢春天的。
因为春天意味着生机,意味着野外、小公园,甚至是路边的绿化带里都有可能钻出茂密的野菜。
可以吃,可以在不花钱的前提下加菜。
但现在……
他垂下眼眸,看着线条简约又单薄的春装,竟也滋生出一点厌恶。
不方便偷偷拉手了。
回到餐馆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分明是下班的点,可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没走,赚加班费赚得不亦乐乎。
就在三天前,廖记餐馆迎来了相当“跨时代”的一步变革:
廖初终于推出了适合长距离邮寄的美食,还一下子就出三款:鱿鱼丝,蜜汁烤鱼片和香辣猪肉脯。
这三种食品水分含量低,真空包装后不怕压不易碎,特别适合邮寄。
如今产品刚推出,员工们加班加点帮忙,倒也不耽误发货。
只仍供不应求。
好多老顾客一买就是几十袋,限购也不管用。
呼声太高,廖初不得不再次贴出招聘启事,并计划等隔壁店铺到期就直接拿下,以后专门用来打包、出售速食。
除了最近推出的三类肉干,以后饮品、点心等方便外带的饮食,也都可以在那边出售。
这样一来,廖记餐馆的主体专营堂食,隔壁也可以打造成流动性更强的休闲吧,餐馆就能成功分流,整体环境更加清爽有序。
现在隔壁的铺面是一家连锁奶茶店。
原本生意倒也不错,来廖记餐馆消费的好多顾客都习惯饭前饭后顺手买杯奶茶,一度将营业额带飞至历史新高。
可惜品牌方不爱惜羽毛。
从去年年末开始,各地加盟店频频爆出食品安全问题,导致客流急剧减少,生意一落千丈。
三十多块钱一杯的奶茶,用的原材料都堆在垃圾桶边,掉在地上的水果块手抓回去直接用……谁看了曝光不骂一句恶心?
成也连锁,败也连锁。
廖记餐馆隔壁的奶茶店虽然暂时没有黑料,但现在大家看了这个牌子就反胃,如今一天从早到晚,店员比顾客都多。
一般来说,像这种黄金地段的铺面都要提前两个月告知房东是否续租。
这家奶茶店今年五月底到期,可如今四月都过了近半了,还没动静,按照业内不成文的规矩,房东有权主动寻觅下一位租客。
见廖初回来,关文静提了个果篮上来,“老板,这是刚才两位奶奶送的,就是之前烹饪大赛那两位。”
如今烹饪大赛正式结束,之前曾一度引发轰动的28号奶奶组合成功夺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不仅拿到了意料之外的丰厚奖金,还接连接了两个炊具品牌的推广,很有点网络红人的意思。
不少视频网站闻风而动,找到她们,夸下满天海口,想要签约包装。
但两个奶奶对此一窍不通,孩子们年纪又小,竟没个商量的人。
思来想去,回想起那个厂方说她们的推广是廖记餐馆的老板,也就是评委之一的廖初推荐,于是就大着胆子来他商议。
廖初本人是不太建议签约的。
网络红人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能红多久?谁都说不准。
而且各个平台对于网络红人的合约分成也很不友好,都是抢热度,杀鸡取卵式利用。
两个奶奶年纪这么大了,原本也只想完成年轻时未完成的梦想,过些安安静的生活。
只是被缠磨得不行,又听那些平台口口声声说一年能赚好几百万……有点头晕目眩。
可后来听廖初把利弊仔仔细细掰碎,还连线一位姓黄的律师,奶奶们瞬间冷静干脆利落地拒绝之后,就拿着钱开开心心订票去了。
之前她们就想送点儿什么给廖初。
对方稀不稀罕是一回事,可人家帮了忙,就得还情。
当时廖初没要,没想到奶奶们还没放弃,竟又找了机会,扔下东西就跑。
廖初看了看那果篮,笑了笑,拿了把水果刀削芒果。
做点酸奶水果捞吧。
次日,廖初先去杂志社跟陈遇碰头,接受了专访之后,下午再转去摄影棚拍照。
今天送老太太过来的,是她的二女儿,短发干练,经典女强人的架势。
老太太今年60来岁,一生养育了两个女儿,从小跟着打下手,如今分别掌管陈家菜的红案和白案,很有点青出于蓝的意思。
当年陈遇力排众议,成为第一代女性掌门人时,外界就不断有人唱衰。
女人掌勺,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简直匪夷所思。
对业内的男人们来讲,完全是牝鸡司晨一样震惊的事情。
女人不行。
陈家菜馆要完了。
可多年过去,陈家菜馆历经波折,非但没倒,反而越加红火,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
再后来,陈遇连生两个女儿,沉寂多年的反对派再次群起攻之,嚷嚷什么断子绝孙,没了根。
陈遇根本不加理会,直接让两个孩子跟自己姓陈,从小手把手教导厨艺和店铺经营。
如今两位陈小姐都长大成人,其雷厉风行丝毫不下母亲,俨然又是两个年轻版的陈遇。
那些唱衰的,早就离的离散的散,倒闭的倒闭,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不见了。
反倒是隔三差五就被人说要“完蛋”的陈家菜馆,依旧屹立不倒,宛若中流砥柱,在清江市烹饪行业式微时,独自撑起一片天。
廖初跟陈二小姐握手问好。
对方比自己大,资历也深,可谓业界前辈。
陈二小姐神态自若地打量他一眼,笑着打趣道:“这些日子常听我妈在家夸你,早就想亲眼见一见了,可惜我女儿年纪不够,不然还真想看看能不能凑成一家人。”
陈遇心性极强,眼光极高。
这么多年来,陈二小姐还是第一次听她如此力赞一个晚辈。
廖初失笑。
她今年也才35岁,听说女儿刚满十岁,这会儿就考虑终身大事是不是太早了点?
陈遇笑着推了女儿一把。
这念头,她也起过。
陈二小姐也很忙,把母亲送到,又跟廖初聊了几句之后,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像一道原地卷起的风。
见陈遇的眼神中透着打趣,为防止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廖初主动道:“多谢厚爱,不过我有对象了。”
陈遇倒不觉得惊讶。
小伙子也到年纪了,事业有成,踏实能为,难得模样也好,没对象才奇怪呢。
她就笑,“想来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
廖初却沉默了。
陈遇纵横商场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炉火纯青,立刻觉察出不对劲。
刚才自己的话并没有毛病。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想来如果那姑娘不好,这小伙子也肯定看不上。
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二婚带孩子,甚至之前有什么劣迹,落在有情人眼中,必然也极其可爱。听了这样的话,总要接一接的。
既然如此,自己夸肯定是没毛病的。
那么,就是人的身份了。
能有如今的风光和地位,扶持陈家菜馆历经风雨而不倒,菜品菜式、经营理念,都要不断创新。
陈遇本人的眼界和观念十分超前,整个人就很前卫开放。
她笑容不变,轻轻拍了拍廖初的后背,“没事儿,喜欢就好。”
廖初微微有些惊讶。
这么快就猜到了吗?
老太太冲他挤了挤眼,带着几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孩子气的狡黠,“我可是很时髦的呢!”
“除了你自己,所有的人都是外人,他们从没拉过你一把,自然也没有资格对你的选择和人生指手画脚。”
她当年经营菜馆,不也是顶着压力过来的么?
只要看开了,就没什么了不起。
感情是骗不了人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哪怕不说话,缠绵的爱意也能从眼神、举止、动作间流露出来。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证据。
说到“有对象”时,小伙子的眼神很柔和,就连脸上,也不自觉带起笑。
显然,他很喜欢。
难怪业内外给陈遇送了个绰号:人精。
老太太的思维跳跃程度和洞察力,真不是盖的。
廖初忽然有些感慨,又有点儿好笑。
他觉得这段时间的自己像极了敢死队,一反曾经的低调,开始挑选目标后,频频主动自爆。
不过,好在结果还不错。
第106章 是谁!
《清江风味》是清江市政府主办的省级刊物,主打本省风土人情,包括并不仅限于风景、民俗和美食,内容十分丰富。
作为国内第一批地方性杂志,《清江风味》创刊至今,已经有四十多个年头了。
它帮无数人开了眼,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也曾大热过,一度到达一刊难求的程度。
想当年,每到发刊日,无数忠实读者都会早早等在各大报亭、书店门外,准备抢一手热乎的。
那时候的《清江风味》就是敲门砖。
哪怕不认识的陌生人,只要来一句“哎,这个月的《清江风味》你看了没有?”
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谁能买到,一准儿是话题中心人物没错了,若想借的,不说尽好话能行?
更有人曾因借阅杂志成就金玉良缘,传为一时美谈。
可后来新文化入侵,电子产业强势崛起,本地相关部门却固步自封,不肯与时俱进。
于是销量接连下滑,终被时代抛弃,风光不再。
一直相关单位领导换届之前,已经到了白送都没人愿意要的地步。
这玩意儿又硬又沉,擦腚都不好使,别给我!
如果不是财政拨款,早不知倒闭多少回。
曾经红极一时的杂志沦落到这般境地,不少看着它长大的老读者都不胜唏嘘。
后来相关部门大换血,年轻的领导协同旅游部门等一起大改革,时隔十多年,终于重新招聘杂志编辑、摄影师等,《清江风味》又慢慢焕发了生机。
不过即便如此,纸质杂志的辉煌时代还是过去了。
现在能赚钱的纸质杂志,基本都是时尚、明星。而没有流量加持下的《清江风味》,平时能维持收支平衡就很不错。
偶尔有几期盈利,上上下下就都跟过年一样。
前段时间廖初崛起,《清江风味》的主编脑袋里直接就蹦出一行加粗加黑字体:
财富密码来了!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还有什么能比一位帅气多金的主厨更吸引眼球的吗?
没有了!
所以烹饪大赛还没结束时,他们就对廖初发起邀请。
然后被拒绝。
但财富密码能放过吗?
那必须不能。
意外得知廖初和陈遇的私交不错,杂志社的人就耍了个心眼儿,从陈老太太那边入手。
都是业内人士,他总不能连前辈的面子都不卖吧?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成果。
听说两位主角到达,杂志社有事没事的人都挤出来看。
尤其是那些还没见过本人的,确认廖初之前确实没修过图后,都不禁热泪盈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下一期的销量有着落了!
办杂志确实有成就感,但压力也大。
尤其是这种地区性的主题杂志,本身取材就很有局限性。
风土人情,多少年下来也就攒了那么点,创刊几十年早用完了,如今不过是想着法儿的旧瓶装新酒。
思来想去,也就是新兴产业和美食界能有点搞头。
奈何这两个行业大多注重内涵。
说的不好听一点,业内佼佼者都不怎么好看……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
相关行业实况,从某小品广为流传的金句中就可见一斑。
虽然理智告诉大家,你实在不能要求他们有了丰富内涵的同时,还要求艺人般亮眼的外表。
但每每看到时尚杂志那惊人的销量时,编辑们的内心也无数次冲动:
我们真的不能要求吗?
然后现在!!
不一样了!!
时代变了啊,大人!
这里有个帅比,还有高超的厨艺啊!
确认廖初会来接受专访之后,杂志社就迅速制定了战略,并光速达成一致:
采访稿的内容大差不差就行,但是化妆师和摄影师,一定要请最好的。
“成败在此一举啊,同志们!”
在周一例会上,主编端着祖传的老茶缸子,用力呷了一口,又呸呸两下吐掉不小心吸进去的茶叶,神情一度十分凝重。
所有人都抱了破釜沉舟的念头:
比不过时尚杂志,他们认了,但一定要干死其他省份的同行!
*********
化妆间。
今天茶水送得格外频繁。
不少手头没活儿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爱找借口往里面扎一脚,试图近距离观摩。
就算男同志,也十分好奇:
人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再好看,能好看到天边儿去?
然后……嗯,确实是天边没错了。
廖初愕然发现,化妆师竟然还是老熟人。
正是之前烹饪大赛上的化妆师。
化妆师一边给廖初简单修饰,一边笑道:“你看看墙角。”
廖初顺着往那边一看,好嘛,那不也是大赛的摄像师吗?
摄像师空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廖初在烹饪大赛上的镜头太出圈了,被部分剪辑圈大佬二次加工后,平地打造了各种“虐恋情深”“小甜饼”梗,视频和图片广为流传,备受好评。
于是杂志社干脆就把原班人马挖了过来,专门请他们负责今天的专访。
廖初:“……化妆也要拍?”
旁边的工作人就笑,“咱们也有电子刊的,这一部分花絮会当做读者福利发上去。廖主厨,有什么想跟大家说的吗?”
廖初深刻地感受到了他们想卖杂志的热情。
“请大家多多关注《清江风味》,多多关注廖记餐馆,谢谢。”
众人被他面无表情打广告的举动逗笑了,“听说你一直不大喜欢出镜,我们还以为你会说不要关注本人呢。”
廖初还真想过这么说。
但现实情况就是,他本人跟餐馆确实是密不可分相互推动的整体。
强行割裂本人,也未免太过矫揉造作。
思及此处,他指了指旁边台面,对摄影师道:“麻烦帮忙给个镜头。”
那里堆满了他从廖记餐馆带来的零嘴儿,去年大热的小酥饼、蛋黄酥等,还有最近势头正猛的鱿鱼丝、蜜汁烤鱼片、香辣猪肉脯,都带了好多。
大家笑得越发厉害。
“你还借机打广告!”
廖初正色道:“来都来了……”
不好好利用下,对得起谁?
他可是要养家糊口的。
专访的问题大多事前沟通过,但也不排除临场发挥。
比如说现在,廖初就被问到了个人感情问题。
“请问廖主厨,您现在还是单身吗?”
话音刚落,周围一干工作人员都带上了暧昧的笑,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对此,廖初早有准备,当即干脆利落道:
“不是,对方身份暂时保密,好,下一个问题。”
陈遇莞尔。
工作人员们先是一愣,然后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还真有啊!
貌似他来清江市之前还是单身来着,这么说,是在本地认识的?
谁?!
是谁!
是谁率先抢占了公共资源!
中间采访间隙,工作人员还偷偷问陈遇。
“这里您跟廖主厨最熟,能不能透露点儿内幕?”
这要是能拿到对方第一手感情消息,那销量还不稳了啊!
陈遇一脸茫然加无辜,连连摆手。
“哎呀,瞧你们说的,我跟小廖才认识几天?他有对象这事儿,我也是今天刚知道。”
嗯,确实是今天刚知道。
但工作人员不这么想。
他们以为陈遇也是在采访的时候刚刚得知,不疑有他,各自唏嘘一回散了。
那边还有人试图从主人公身上撬开缺口,结果廖初的沉默大法谁都无可奈何。
一群人正准备冲锋第二波呢,就见对方的手机响了。
廖初一听这个铃声就知道是谁,当即朝大家比了个手势,转身出门接电话了。
有八卦!
摄像师凭借敏锐的嗅觉,第一时间把镜头拉长,怼到手机屏幕上。
就见上面赫然三个大字:
“余老师”。
众人都知道他有个外甥女,正在上幼儿园,故而不禁一阵泄气。
到底是谁呢?
第107章 购物车
两天后,《清江风味》官方Talk账号放出了最新一期的预告。
与以前不同的是,人物专栏的照片位置,只放了轮廓剪影。
隐约能看出是一男一女,但具体是谁,没说。
卖关子这一手,还是跟娱乐圈学的。
看着远超平时的点赞和留评数,杂志社众人纷纷做欣慰状:这一波现学现卖不亏!
到了下午六点左右,估摸着一部分网友开始下班、放学了,官方账号又放了第二波简介:
“独一无二女当家”
“才貌双全崛新秀”
这下网友炸锅了。
先说第一个,厨师界的女当家还能有第二个?
那就是陈遇没跑了。
这位老太太路人缘相当不错,见是她的专访,不少路人粉都很买账。
至于那位“才貌双全”的新秀,一开始网友还有点争议。
相当一部分人直接就猜廖初,毕竟这个“才貌双全”实在难得。
但也有人不同意。
“廖初是年轻,但他入行早啊,当上总厨时才多大?不能算新秀吧?”
也有人反驳:
“话不能这么说,厨师这一行讲究传承,好多人都是十来岁就拜师,他也不算太资深。
而且崛起的话,他来清江市没多久,论及知名度,也算起得快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消息灵通的必要性了。
当天晚上,那边“一家三口”逛超市时,就有食客在廖初的个人超话和贴吧等地发了照片。
“天意了不是?前段时间出门办事,途径《清江风味》杂志社门口,你们猜我看见了谁?嘿嘿……”
杂志社所属的建筑年代久远,没有地下停车库,出入人员就很容易露脸。
照片上的廖初和陈遇一前一后下车,前者还等了一会儿,等陈遇到了之后,几人站在门口聊了几句,这才往里走。
众网友嗷嗷出声。
“牛逼!”
“造福人类,好人一生平安!”
“卧槽这颜值,抓拍也这么帅……还有没有?”
余渝翻着照片直笑,看了会儿,就长按保存了。
廖初失笑,“这也值当保存?”
余渝却认真道:“值得。”
他想起一句话:
你的过去我没能参与,但未来的每一步,都想陪你走过。
廖初顺着看了眼标题,视线划过“才貌双全”四个字时,额角不自觉抽搐了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看着就不太像正经杂志!
余渝也看见了。
他看看标题,再看看廖初,乐不可支。
廖初有点无奈,摇着头往前走。
余渝倒背着手追在后面,时不时用肩膀轻轻撞他一下,“哎呀,我看这形容恰如其分嘛!”
廖初给他闹得啼笑皆非,磨着牙,作势要去捏他后颈。
余渝秒怂。
那边果果好奇心爆发,要看舅舅的新闻,碰见不认识的字就问,“这个念什么呀?这个怎么读?这个字我认识!”
小姑娘用手指点着屏幕,一字一顿念得认真,“才,嗯,双,全!”
廖初和余渝齐齐笑出声,故意去逗她,“才嗯双全?”
试图蒙混过关的果果捂脸,从手指缝里看他们,哼哼唧唧道:“那个字人家不认识嘛!”
余渝笑着教她念。
果果认真记了一遍,“什么意思呀?”
余渝想了下,刚要说话,就见廖初指着自己先发制人:
“就是好看的意思,像鱼鱼老师,就是才貌双全。”
果果恍然大悟:“哇!”
好厉害的样子!
余渝瞅着廖初,笑个不停。
夸得还怪好听的。
等果果的注意力重新被货架上的艳丽包装吸引,廖初飞快地凑过来,在他耳边道:“在我心里,余老师比才貌双全还好要。”
余渝脸红,还有点小满足。
虽然挺肉麻,但……但确实动听!
余渝仿佛发现了新乐趣,一边走一边刷新评论。
廖先生真不愧是厨师界顶流,《清江风味》刚这么似是而非蹭了一波热度,评论就嗖嗖的涨。
每隔几秒刷一刷,都会有新评论。
有网友发现亮点,“哎那个年轻女人是谁?怎么没见过?该不会是女朋友吧?”
最后那条留言刚一出,就被众网友按头科普了:
“那是陈遇的二女儿,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成名是把双刃剑,固然能带动经济效益,也可能造成不好的影响。
就好比现在,廖初名气与日俱增,偏又从未公开过感情世界,于是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位异性,都可能被部分不太理智的粉丝揣测。
而这个时候,当初吱吱组建贴吧和超话的前瞻性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类似留言刚冒头,超话的几个主持人就迅速开展了一波操作:
他们找出了陈遇母女三人及祖孙三代的公开合影,连同这次的路人照片一起转发,在对陈家菜馆的历史过往科普的同时,也大大称赞了她们的伟大。
于是,不费吹灰之力,误会解除,陈家菜蹭了一波免费推广宣传,连带着众人对清江市的餐饮发展史也了解了,可谓一箭三雕。
余渝看罢,十分钦佩,“真是……牛!”
果果好奇,也跟着探头看,“这些姐姐阿姨都好漂亮哦,果果以后也要这么漂亮。”
廖初就顺便给她和余渝讲了讲陈家菜馆的发展,听得两人惊呼连连。
果果握拳,“陈阿姨好厉害!果果以后也要那么厉害!”
她的关注点已然悄然发生了转变。
廖初笑着捏了捏她的小手,“真棒。”
其实真要论容貌,陈家母女实在算不得大美女,但世人却从不敢轻视她们,甚至第一眼就会被吸引。
归根结底,就是气质。
她们身上有股坚韧的,一往无前的气质,那是无论多么美丽的容貌也无法比拟的。
正说着,就见前面一阵嗷嗷怪叫。
两大一小抬头看时,发现两个小伙子卡在购物车里动弹不得。
廖初:“……”
余渝:“……”
果果:“……舅舅,他们在干什么呀?”
这家仓储式超市是新开的,为了尽快吸引客源,专门设置了许多巨型购物车。
这种特制的购物车体积足足是普通购物车的两倍还大,号称载重两百公斤,可以轻松推动成年人。
除此之外,超市还设置了专门的拍照区,走工业仓储风,确实吸引了不少人来打卡拍照。
刚才廖初他们来时,巨型购物车都被抢走了,果果看着别人的大购物车,还羡慕了一阵。
没想到现在……
两个小伙子刚才拍照是挺爽,可万万没想到,在里面塞的时间太久,姿势变了好几次,竟然卡住了!
一般大家来拍照,都是轮流进去。
这样出出进进的时候,也能有人帮忙扶着点。
但这俩傻子,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
果果十分羡慕地看着,“哥哥,里面好玩吗?”
果果也想玩!
两个哥哥:“……”
这特么的就很尴尬了。
余渝扭过头去,趴在廖初肩膀上笑得直打哆嗦。
然后他就感觉到,廖初好像也在抖。
购物车里的两人脖子都涨得血红,想求救吧,实在拉不下脸来。
妈的,这种事要是引来围观,回头还不上新闻啊!
“清江市两顾客卡在购物车内,热心市民帮忙拨打119……”
艹!
那还能有脸活?
奈何事与愿违。
两人拼命挣扎了一段时间,非但没出去,还觉得好像卡得更紧了。
倒霉蛋傻子组合面面相觑,清晰地看到了彼此通红发紫的脸,和上面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行,再这么下去,恐怕得截肢……
他们被迫暂时放下自尊,用羞愤交加的颤抖的声音说:“兄弟,搭把手?”
余渝已经快笑疯了。
廖初也差不多。
他扭过头,用拳头堵在嘴边,迅速发出几声可疑的“噗”后,努力将嘴角下压,“我试试。”
廖初挽着袖子试了一遍,皱眉。
“这么着可能不太行,注意,我要把你们放倒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把购物车倒扣着抓过来晃一晃。
结果就在廖初放到购物车的空档里,又来了几个想拍照的人,看清里面的情景后,都顾不上自拍,开始改他拍了。
卧槽,活的逗比!
竟然真的有人会把自己卡到购物车里!
经过廖初和另外一位热心市民的帮助,那两位被困购物车的小伙子,终于赶在全超市的人都跑来围观之前,成功逃脱。
虽然外套被扯得稀碎,屁股兜也烂了,但确实自由了!
两人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看着空出来的购物车,廖初问果果和余渝,“要不要坐?”
两人皆面露惊恐,疯狂摇头。
不要!
结果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三人购物结束,正准备去结账时,就见入口处冲进来几名消防员。
果果对这种制服记忆犹新,当即兴奋喊道:“橙红色连体衣叔叔!”
他们来救过自己!
一名超市工作人员在前面引导,消防员们提着各色工具,快速往内移动。
那个方向……
廖初和余渝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正好旁边也有茫然市民发问:“里面咋了?”
“怎么消防员都来了?别是着火了吧?!”
眼见场面有点失控,工作人员只好在广播里解释,“请各位顾客不要惊慌,不要推搡,不要拥挤,本店没有发生火情,重复一次,没有发生火情,只是两名顾客不小心卡住,请安心购物……”
超市负责人也很崩溃啊!
天晓得为什么有那么多好奇心旺盛的大傻子!
听说刚才有两个人卡在购物车里,竟然真的有人好奇:
看着也挺宽的,还真能卡住?
不行,我得实践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的。
第108章 脆皮鹅
前两年网上有句话,叫“你看过清晨五点钟的太阳吗?”
别人看没看过,苏和不知道。
可他,确实在过去两年内,见证了清江市的每一次日出和日落。
风雨无阻。
和无数来大城市打拼的打工族一样,苏和迫切地希望在这座繁华的都市安个家。
可高昂的生活成本令他望而生畏。
宛如天文数字的房价随时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曾和女友无数次彷徨,是否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但每次,女友的最后一句话都会让他生出,“再坚持一下”的念头:
“小地方的孩子太难了,咱俩吃过的苦,难道还要让孩子以后再尝一遍?”
省城,就意味着更好的教育,更优的资源,以及更多的就业机会……
就好比他和女友,都是大专出身,在老家小镇上,只能进工厂做流水线。
但在清江市,却不同。
他们有更多选择,甚至可以学习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新技术。
为了尽快凑够首付,女友天天主动加班,而苏和每天打两份工:
白天送快递,晚上送外卖。
虽然只来了两年,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他都烂熟于心。
甚至比本地人还要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或许等以后安了家,有了孩子,我就可以展示给孩子看了,苏和经常这么想。
而每次这样想的时候,他就会进一步觉得,自己更像个当地人了。
外地人可不会了解得这样清楚,苏和快乐地想着。
又送完一份快递后,那个年轻的姑娘看他出了一身汗,还买了瓶水给他。
苏和有点不好意思,推辞几次后,一口气喝掉半瓶。
连续几个小时的工作,他早已口干舌燥。
沁凉的泉水下肚,像流经龟裂土地的甘霖,刚湿了地皮,就消失不见。
不够。
还剩下半瓶,他不舍得喝,咽了口唾沫,又小心地拧紧放起来。
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不好,什么都贵,出门就要钱。
哪怕一瓶水,也要好几块呢。
有这个钱,还不如割几两肉吃。
对了,水是water,肉是meat!
他赶紧翻出密密麻麻写满英文单词的小本子比对了下,见没错,就松了口气。
如今干什么都要学历、要技能。
不管外卖员还是快递员,都不是长久之计,他想趁年轻,努力一把,看有没有升职的机会。
只有做到管理层,才能付出更少的体力,而赚取更多的收入。
苏和抹了把汗,看了下今天的工作安排,重新发动车子,向着绿苑区驶去。
小车是快递公司配的,得小心驾驶,弄坏了要赔钱。
所以每到车流拥堵的地段,苏和都提心吊胆:
不光怕弄坏小车,更怕蹭坏别人的豪车。
尤其是以绿苑区为代表的几个富人区,可能随便一道刮痕,就会让他大半年的工作打水漂。
小心翼翼地停到目的地后,苏和狠狠松了口气。
又是一次安全到达。
值得庆贺!
生活太累了,他需要这样细碎的自我安慰。
跳下车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轻轻挥了下拳头。
他来的地方是廖记餐馆,最近特别火。
听说里面的菜特别好吃,同事们偶尔闲着没事,就会讨论,然后馋得够呛。
严格说起来,快递员的工资不算低,但挣的是辛苦钱,吃的是青春饭。
等过几年,岁数上来,就不能跑得这么猛了,收入也会直线下降。
所以大部分人都不太舍得花。
“就是一顿饭嘛,能有多好吃?”
有人酸溜溜道。
“咱没吃过,肯定想不出来。”同事就笑,“不是说好些明星、土豪都去吃?”
那些人平时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连他们都说好吃,那肯定是真好吃。
苏和偶尔也跟着附和。
只是他没怎么吃过好东西,死活想象不出来。
但是真香啊!
前段时间,负责这一片的同事不干了,苏和顶了上来。
每次经过时,他都被香得不行。
都是做菜,怎么廖记餐馆的味儿就跟别家不同?
光闻着就这样儿,真吃到嘴里,那还了得?
“您好,”他吸了口香气,走到后门那边,“我来拿快递。”
好像从前几天开始,廖记餐馆也开通了网购的渠道,苏和每天都能从这边拿几十,甚至上百个件。
他就忍不住偷偷地算,这得多少钱?
世界上有钱人咋那么多?!
因为快递量大,按照规定,可以按月结付。
今天正好是月末,廖初就亲自出来签字。
等交接完毕,他刚要走,却被叫住了。
“那个,”就见那个黑瘦的快递员搓着手,有些忐忑地问,“我能扫一下你们家的码吗?”
廖初一愣,“用餐的话,可以从前门进。”
餐馆实行人员分流,食客走前门,配货和工作人员等业务走后门。
进去之后每张桌上都有二维码。扫码之后,就能进入廖记餐馆公众号小程序。
不仅能点堂食、外卖、预定,如今甚至能下单全国范围内的快递业务。
苏和连连摆手,黑色的面皮下微微泛起红。
“我不吃饭……”
他女朋友马上就满26岁了。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他都没好好给她过个生日。
这个月他送了特别多快递和外卖,能拿不少钱呢,就想……请她去好点的餐厅吃一顿。
廖初听后,也不说话,转身进去。
苏和愣了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才要走,就听后面“哎”了声。
扭头一看,年青的老板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个小巧的牛皮纸袋。
“上面有二维码,生日当天凭有效身份信息,可以免费送果盘和点心。
另外,祝你们幸福。”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点。
浓重的夜幕低垂,将这座城市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
苏和开着快递小车,灵活地穿梭在大街小巷。
车把手上挂着一只小巧的牛皮纸袋,偶尔随着速度变化或颠簸,也跟着晃呀晃。
送了一整天快递,他的身体疲惫不堪。
可精神,却出奇愉悦。
真好呀!
每天傍晚下班后,他都会去找女朋友梅子吃晚饭。
这几乎是他们一天中,除了睡觉之外,唯一一点见面的机会。
“我给你带了点心。”
他憨笑着,把纸袋递过去。
梅子呀了声,接了纸袋一看,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
“廖记?你疯啦!多贵啊!”
“不花钱,”苏和赶紧摆手,把原委说了遍,“那个老板,挺好的。”
好多大店的老板都不太瞧得起他们这些底层打工仔。
但那个老板不一样。
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有尊重。
梅子还是有点不信。
可她也知道男朋友不会撒谎,于是心里也多了点意料之外的欢喜。
“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女孩子从布包里拿出饭盒,神神秘秘在他面前打开,“看,鸭腿!打饭的阿姨多给了我一只!”
她所在的这家美容院人都挺好的,虽然累点,但是包午晚饭。
大家知道她每晚都会去外面和男朋友吃饭,便都默许她打比别人更多的饭菜。
今天餐厅上了鸭腿,打菜的阿姨还故意多给了个。
她本不敢要的,可没想到老板娘也在。
“没事儿,吃吧。”对方从来都不多说,但什么都知道。
两人去墙角坐下,对视一眼,都有些欢喜。
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一包小点心,一只烤鸭腿,足以慰藉疲惫的身心。
两天后,廖初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快递员从正门进来了。
他脱了快递服,特意穿了一套西装。
材质肉眼可见的差,版型也不太好,但足够彰显出衣服主人重视的心理。
他身后还牵着个同样拘束的女孩子。
女孩儿不太漂亮,但精心打扮过后,也显出几分娇憨。
就在几个小时前,男朋友突然说,他在廖记餐馆给自己过生日。
“你疯啦!”
梅子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
那得多少钱呀。
够自己做多少饭,割多少肉了!
但苏和意外坚持。
“咱们好了这么多年,我都没好好给你过过生日……就这一回。”
生活也是需要仪式感的。
不然,很容易被接连不断的困境弄得身心俱疲。
梅子答应了。
她快乐得像一只小鸟,开始疯狂翻捡衣服,将原本整整齐齐的衣柜弄得乱七八糟。
哎呀,我,我该穿什么好呢?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出去吃饭。
下馆子!
光是这么想着,就够开心了。
两人都穿了平时不舍得穿的最好的衣服,赶在晚高峰之前上地铁。
不然,衣服会被挤皱的。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墙上挂着的木牌菜单后,梅子还是忍不住倒吸凉气。
好贵!
“要不,咱们走吧。”
她小声道。
这种级别的餐厅,本就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该消费的。
来之前,苏和已经反复研究过菜单,也料到了女友的反应。
“没事,”他很镇定地说,“墙上那些都是比较贵的代表菜,咱们点普通的,就不会很贵了。”
余渝还是和果果坐在老位置。
偶尔里面的廖初一抬头,两人便会四目交对。
虽然不能说话,但他们都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爱意。
见廖初朝某个方向多看了两眼,余渝也本能地往那边看去。
是一对情侣。
女孩子好像在哭?
他对路过的服务生小声道:“那个女孩子在哭哎,能麻烦你去看一看吗?”
他怕有什么问题。
服务生点头,果然借着替大家续水的机会走了过去。
刚走近了,他就听到那个女孩子抽噎着道:“真好吃。”
服务生:“……”
这是什么大实话!
下一秒,就见那女孩子又往嘴里塞了块鱼肉,一边掉泪一边道:“有钱真好……”
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可是赚钱好难啊。
对面的年轻人抓着她的手,有点无措。
“对不起,是我没本事……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女孩儿摇了摇头,忽然重重地一抹脸,还带着泪花的眼底迸发出奇异的光。
“是我们一起过好日子!”
年轻人愣了下,随即也被感染。
“好!”
服务生如释重负地离开之前,梅子已经破涕为笑。
她和苏和一边吃,一边计算着,首付什么时候能攒够。
“咱们也不用买太靠近市中心的,也不用太大,八九十平米就好……”
这样的话,差不多一平只需要两三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仿佛美好的未来,已经在眼前徐徐展开。
而几分钟后,刚才的服务生却又去而复返。
“那个,我们没点……”
苏和看着他端上来的菜,诧异道。
服务生笑道:“是一位客人送的,他说希望你们永远都这么幸福。”
苏和和梅子对视一眼,有些感动,又有些惶恐。
源自陌生人的巨大善意,令他们不知所措。
“请问,是哪位客人?”
梅子问道。
总要谢谢的。
她的视线从周围每一位客人身上划过,都觉得像,又都觉得不像。
服务生摇头,“抱歉,对方说要保密的。”
梅子还要再问,他却直接不答了。
“这是本店今天的特色菜,脆皮鹅,请慢用。”
两人茫然地看了一圈,也没有头绪,只好默默地向好心人道谢,又齐齐看向那份脆皮鹅。
半只一份,被切成整齐地小块码在盘中。
细腻如雪的白瓷盘,衬着蜜红色的外皮,分外妖娆。
也不知用了什么料,甜丝丝盐津津的香气在浓郁的环境中,毫不露怯,轻而易举地扎入鼻腔。
梅子忍不住深吸一口,口中津液四溢。
好香呀。
今天来这里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美食的认知如此浅薄,而可以用来形容的词汇,又是多么匮乏。
除了香和好吃,她几乎想不出其他的形容。
但是……真的好香!
相较于鸡鸭,鹅的气味更重,作为食材,就显得小众一点。
相当一部分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尝试。
梅子和苏和都没吃过。
两人拿起筷子,都习惯性给对方夹。
意识到对方的动作后,两人都笑起来。
店内的灯光柔和洒落,给本就美丽的脆皮鹅镀了一层光晕,好像有生命似的流动着。
经过长时间烘烤,紧致的鹅皮呈现出美丽的红棕色。
又因为刷过料汁,在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琥珀似的脆壳。
这是菜吗?
不,是艺术品!
口水已经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起来。
梅子用力咽了下,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鹅肉放入口中。
“咔嚓~”
是外层脆皮碎裂的声响。
这声音仿佛吹响了一场美味突击战的号角,激烈的“战况”一触即发。
牙齿彻底压下去后,从未有过的好滋味瞬间席卷整个口腔。
“战争”开始了!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她说不出话来。
想夸赞,但任凭如何绞尽脑汁,都找不出能形容半分的词汇。
所以,干脆不说。
她以前没吃过鹅肉,所以无从评价。
但相较于前两天吃过的鸭肉,这个脆皮鹅更劲道弹牙。
它有种自己从未尝过的奇异味道,有些陌生,但意外地适应得很好。
像冥冥之中的缘分。
哪怕以前没有遇见过,但此时,却好像见到了一位已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梅子吃饭从没这么认真过。
一下又一下,牙齿粉碎肉的纤维,更深层的美味被激发出来……
或许那些潜入深山叶林的寻宝猎人们,找到隐藏的宝藏时,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她莫名冒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将分散在口腔角落里的汁水都努力吞咽下去,这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
一场“酣战”结束,余味仍在嘴巴里回荡,竟有些怅然若失。
而对面的苏和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拿起筷子,夹了第二块。
这一次,他们蘸了配的酸梅酱吃。
都说大肥鹅,实在是鹅肉内油脂丰富。
虽说细火慢烤去掉了大半,但整体口感,还是偏向肥美。
再加上鹅肉特有的味道和口感,连吃几口,可能会觉得腻。
但精明的厨师们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们巧妙地配了酸梅酱!
有的可能会改成酸杏酱,或是柠檬果酱。
但主旨都是一样的:
清口,解腻。
果酱特有的清爽口感席卷味蕾大本营。
就像大闸蟹配的姜醋汁,看似尖锐,却甘心当绿叶,瞬间将肉类特有的浓香提升到新的高度。
鲜,甜……
此时此刻,就算把世界上形容美味的所有词汇都加上去,似乎都不为过。
一份脆皮鹅吃完,两人还意犹未尽。
苏和拉着梅子的手,认认真真道:“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要来这里吃脆皮鹅!”
或许在几十年以后,这道菜,这个地方,也会成为他们回忆相册中,不可抹去的一页。
第109章 蒲公英
春天到,万物长。
不光人觉得精神焕发,地里也冒出来不少野菜。
到了周日,廖记餐馆休息,廖初就开了车,带着果果和余渝去市郊植物园挖野菜。
如今普遍城市化,生活确实便利了,但他总觉得,小孩子们有点可怜。
他们从小就成长在钢铁围城中,什么游戏,什么大自然,统统不知道。
以前奋斗时,廖初总觉得苦。
可如今安定下来再回忆,竟也能从满缸苦水里,品出来一点不一样的甜。
他还隐约记得福利院所在地有座水库,水库边上就是山,就是河。
那里矗立的高山,山脚下流淌的河,就是穷孩子的乐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宝藏。
每每苦闷时,他们就会到那里疯跑。
若是运气好了,没准儿还能捉几条鱼、逮只兔子野鸡什么的。
高高的日头会把整面山坡都晒得暖洋洋。
跑累了,就随便一趟,背靠着暖融融的草地,头顶着澄澈的蓝天。
看着那些白云懒洋洋飘过,伴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水发出的潺潺流动声,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树叶沙沙的摩擦声……所有的苦难就都暂时远离了。
可惜现在,一座座城市拔地而起,像一头头突然冒出来的凶兽,将那些山林原野,连同无数美好的记忆都一并吞没了。
头天晚上,廖初也喊了柳溪一嗓子。
回想起当日被硬塞狗粮的经历,柳大作家颇有些心有余悸。
媳妇儿不在家!
麻蛋,他若去了,岂不又成了灯泡?
但倩倩丝毫不理解老父亲的苦衷。
小姑娘听见要出去玩,直接拽过柳溪的胳膊,冲着电话喊:“廖叔叔,野菜好吃吗?”
廖初失笑,“好吃,包包子、饺子,炒着吃、拌着吃,都好吃。”
植物园就在山里,根据海拔高低、向阳背阴,什么荠菜、苦菜、香椿芽,各色野菜都陆陆续续冒了头。
荠菜自不必说,荠菜饺子那是一绝。
略加点儿肥瘦相间的肉丁子调个馅儿,包个大肚皮水饺,一口下去那叫一个鲜。
吃的是饺子吗?
不,是春天。
就连苦菜,若硬着头皮吃下去,也能从浓郁的苦涩中品出一抹鲜美。
刚摘下来就洗净了,控干水分,怕苦的,多多蘸些黄豆酱。
苦涩的蔬菜味伴着豆瓣的鲜甜,一口口都是春意。
倩倩就跟柳溪一起吸口水。
馋了!
“爸爸,我们也去吧!”
她趴在柳溪的膝盖上,仰着头道。
柳溪:“……好。”
呜呜,狗粮……
媳妇儿,你啥时候回来啊!
孩子就要摔摔打打才健壮。
廖初提前给果果换了耐磨的衣裤,又蹬了小皮靴。
春日不光人活泛,蛇鼠虫蚁也是。小孩儿皮肉嫩,一不小心咬一口就够受的。
余渝特意翻出来几个巨大的帆布口袋。
廖初一看就笑了,“你这是要搬山呐。”
那么老大一个,塞个人都够了。
余渝兴致很高昂,压根儿没听进去话,“怕不够用。”
他还是第一次挖野菜呢!
廖初接过口袋撑开看了看。
好么,无尽空间。
果果跑过来,探着身子往帆布袋里看。
“好大哦~”
话音刚落,小姑娘就一脑袋栽了进去。
廖初眼疾手快,拽着把手往上一提,竟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果果在里面蠕动几下,探出头来,扒着布袋边缘看,“嘿嘿……”
好好玩!
好像荡秋千哦。
余渝给她抓拍了两张照片,边拍边笑。
确实太大了。
还是换个吧。
这还是当初他上学那会儿,搬家用的。
周末当天,万里无云,出城去植物园的人不少。
廖初在前面开车,余渝在后面带果果打拍子唱歌。
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浓烈的香甜,是幸福的味道。
“舅舅为什么不唱?”果果摇晃着脑袋,两边的小辫子也跟着一点一点的。
廖初:“……不必了。”
小家伙显然忘记了她舅舅也有点不擅长的。
余渝从后面戳了戳司机,戏谑道:“重在参与嘛。”
廖初面无表情,“有的时候,放弃才是最佳选项。”
余渝笑得打跌。
上次来植物园,还是秋天。
那时候草坪已经开始萎靡了,举目四望,到处都是萧条。
可此时春暖花开,枯树冒出新芽,点缀着各色野花的草地重新返青,整片大地都毛茸茸绿油油,叫人打从心眼儿里觉得畅快。
下车后,廖初挨着摸过那一大一小的脑袋,收获迄今为止数量最多,也最饱满的甜蜜感情果。
都快在副驾驶座位上堆成小山了。
余渝看不见未加工的感情果,见他摸自己的头,下意识薅了两把,紧张兮兮地问:“不是有虫子吧?”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睁得溜圆,廖初不觉失笑,一本正经捏了捏他的耳垂,“嗯,有大虫子。”
余渝的耳垂生得很好,肉乎乎软绵绵,手感很好。
余渝浑身紧绷,直到耳垂被捏了下才回过味儿来。
被骗了!
于是柳溪爷俩下车时,就看见余渝追着廖初打。
柳溪:“……”
狗男男!
长久生活在钢铁城市中的人们,一旦到了户外,就会油然生出一种矫情的解脱感。
几人一边走一边伸着懒腰。
尤其是柳溪,关节沿途洒下爆豆子的脆响。
倩倩惊讶道:“爸爸,你炸了!”
柳溪:“……”
就很不明白,为啥亲爹是作家,养的女儿就这么“会说话”。
然后廖初就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忘记了柳溪生活常识极度匮乏这个现实。
一个连蒜苗和韭菜叶都分不清的人,你实在不能指望他分辨野菜品种。
没办法,廖先生又现场开了一次“野外屯粮”知识讲座。
“这种是荠菜,包子饺子最好吃。”他指着地上那一团放射形生长的野菜,蹲下去,用铲子斜着往根下一插一晃再一提,荠菜坨坨就连根拔起。
正偷偷在旁边拔草的余渝见状,默默地收回了手。
好疼!
根本拔不动!
难怪要带铲子!
围观群众们发出整齐的“哇”,然后噼里啪啦开始鼓掌。
好厉害!
又走了两步,廖初又指着另一棵,看上去跟荠菜也没什么太大分别的苗苗说:
“那是蒲公英。”
“哎?!”
两大两小齐齐疑惑脸。
不对吧?
“为什么没有球球!”
余渝比划了下。
其余三人就都点头。
对嘛,蒲公英不是球球吗?
廖初无奈地指着旁边一颗石榴树,“那这个上面也没有石榴。”
不也不妨碍它是一颗正经石榴树吗?
野菜没有人工干预,每一棵的成长快慢都不一样。
可能有的蒲公英种子都散光了,有的还没冒头。
奈何解释了一通,四名观众还是半信半疑。
无奈之下,廖初只好又找了一棵开着的蒲公英。
无数种子组成了浑圆的小毛球,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春日阳光温柔洒落,给它勾勒一层朦胧的光圈。
是了,这才是大部分人印象中蒲公英的固定形象。
“我来吹!”
果果举手。
廖初失笑,“那行,你来。”
果果吭哧吭哧跑过去,弯下腰,撅着屁股,用力鼓起腮帮子,“噗!”
小球猛地往一侧歪去。
种子们承受不住重击,努力扭动了几下,终于脱离“母体”,嗖地一下,腾空而起。
众人的视线忍不住追逐着出去,跟那些起起伏伏的绒毛一起,飞向远方。
就见那一朵朵降落伞似的小种子,乘风而起,随着春风,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风带。
余渝喃喃道:“那就是风的形状。”
风本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此时在蒲公英的作用下,它的隐身魔法奇迹般的消失了。
第110章 荠菜饺子 香椿煎蛋
人性本惰。
能玩,谁想干活呢?
果果吹蒲公英的举动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场面一度失控:
所有人都将挖野菜的事抛诸脑后,转而忙于找蒲公英球了。
廖初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分明是这样热闹的场景,但都与我无关。
他竟然没人搭理!
带着凉意的春风刮过廖老板的头发。
有几缕被吹乱,从旁边落下,显出几分寂寥。
他右手铲子,左手帆布兜,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离开,去旁边吭哧吭哧挖野菜。
眼见着那些人是不中用了……
等余渝他们疯玩一阵,额头都跑出汗来了,这才隐约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们干嘛来了?
是不是少了个人?
“舅舅。”
果果拽了拽他的衣角。
余渝:“……”
对哦!
两人赶紧举目四望,就见不远处的山坡上,一颗灰色的大蘑菇缓慢移动。
不对,就算是蘑菇,也是最帅的一颗。
两人对视一眼,手脚并用往坡上爬。
“累了吧?”余渝心虚,带点儿谄媚地问。
廖初动作不停,麻利地将一株苦菜挖出,甩了甩根部泥土,随手丢入大布兜。
那里面已经攒了好多了。
廖初抽空瞅了他一眼。
呵!
玩儿野了吧!
还记得回来?
余渝:“……”
还闹脾气了。
“渴了吧?”他干巴巴的问,又照葫芦画瓢,也学着廖初样子对着脚边一棵挖下去,“你去喝水,我替你挖。”
廖初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会儿,良久,幽幽道:
“那只是单纯的野草。”
日子倒也没艰难到要吃草的地步。
余渝:“……”
他抱着膝盖挪了两步,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廖初的反应,一边试探着,往另一棵疑似荠菜的东西上挖去。
廖初就有点心累。
“那是给牛吃的。”
他伸手捏住那株植物的下半部分,微微用力拔出来,朝余渝和果果展示了下锋利的锯齿状边缘,然后在一大一小的注视下,用那片叶子,轻而易举割断了某棵草的草根。
余渝和果果齐齐倒吸凉气。
果果眨了眨眼,从旁边摘了一朵圆滚滚的蒲公英,双手递过去。
“送给舅舅,最能干最可爱的舅舅。”
余渝左看右看,挠头:
这一带的蒲公英球球都被他们刚才霍霍完了!
廖初又好气又好笑地接了蒲公英,拉着脸噗一下吹掉,在漫天飞舞的蒲公英种子里,把人抓过来,用力亲了一口。
“果果也要亲亲!”
果果跳脚。
廖初松开烧鸡一样满脸通红的余渝,在小朋友额头上亲了一下。
“好了。”
余渝一张脸血红,满面惊恐地四下看着。
这人疯了!
这可是在植物园!
好多人!
他又羞又臊又炸毛的样子像极了猫,廖初看得心头发痒,难免又起了点坏心思。
余渝的念头还没结束,带着野菜清香的男人又俯过来,一只手轻轻盖住果果的眼睛,另一只手揽住他的后颈,在他唇上接连啄了两下。
“大家都很忙,要专心,余老师。”
专心干什么?
余渝脑子里晕乎乎的,当对方的唇瓣离开的瞬间,他下意识往前一倾,追着吻了上去。
廖初一怔,心中迅速泛起狂喜。
他刚要继续深入,却听不远处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咳。
余渝如惊弓之鸟,抬手推了他一把。
廖初直接蹲坐在地,本能向后撑地的手掌压烂几颗野草,掌心迅速染了绿色的草液。
空气中有淡淡的苦涩青草味扩散开来。
余渝:“……”
廖初:“……”
后者的额角狠狠跳了几下,扭头,看向柳溪的眼神中隐约带了点杀气。
柳溪:“……误会,都是误会!”
我特么的是为了谁!
大庭广众之下,两位先生多少收敛点吧!
被抱住头的倩倩拼命挣扎,“爸爸,眼睛要按瞎掉了!”
柳溪赶紧松手,一把搂住女儿,“嘤嘤……”
太难了!
一个人带孩子真的太难了!
我究竟造了什么孽,要承受这么多!
虽然出现了一点不太和谐的音符,但总算是重新集合完毕。
余渝带头作了深刻检讨,反省自己不该偷懒。
旁边的柳溪跟着点头:
“俺也一样。”
慢条斯理擦手的廖初:“……”
一样个屁。
擦完了手,廖队长重新进行了人员分配:
余渝带着两个小朋友去玩。
柳溪跟自己挖野菜。
余渝有点不好意思,“我留下帮忙吧。”
廖初指着刚才被丢在地上的野草,“挖得挺好。”
以后都别挖了。
柳溪当场对这个结果表示了不满:
“我也不懂啊!”
廖初露出核善的微笑,“所以要学。”
说完,反手抓住他的后脖领子,拖着就走。
“那边还有很多野菜,刚好可以留给嫂子。”
柳溪踉跄了几步,“你这是区别对待!”
我学这个干啥玩意儿?
廖初扭头,居高临下冲他挑了挑眉毛,“嗯。”
柳溪:“……”
竟然不要脸地承认了?!
“某些人利用裙带关系,赤果果地进行区别对待,在分工问题上暗箱,”写到这里,柳溪想了下,愤愤地删除,“明箱操作……”
几秒种后,霍女士回了个哈哈。
哈哈?
你老公受尽苦难,你就回个哈哈?
他刚要继续谴责,前面的车子探出一颗头来,“今晚包荠菜饺子,来不来?”
柳溪:“……来。”
他默默地删掉了刚写上去的话。
算了算了,和为贵。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荠菜,水灵灵的,还带着泥土的清香。
廖初拿了个大盆放水清洗。
余渝看得有趣,凑过来帮忙。
廖老板十分感动,熟练地转身、低头,刚要“以身报答”,后面就冲过来两颗小炮弹。
“舅舅/廖叔叔!我也要玩水。”
廖初抿着嘴,用力捶打了下水面。
余渝低头憋笑。
被幼崽环绕的廖老板十分郁闷,只好把清洗野菜的工作交给他们,自己则拖着柳溪去剁肉。
柳溪无语问苍天,为什么总是我?
好在接下来的美食很好地抚慰了柳大作家饱经沧桑的内心。
看廖初下厨,当真是一种享受。
柳溪笨拙地擀一个皮儿的功夫,那边三个饺子都捏好了。
他似乎只是一摸一捏一丢,绝不比弹去一粒微尘更费力。
柳溪还想再挣扎一下,但廖初却已经无法忍受自己的厨房里闯进来一只笨鸡。
他非常冷酷无情地将人撵走了。
然后几个人就眼睁睁看着他瞬间化身“千手观音”:
一会儿刷刷擀出来几十张皮,擀面杖一丢,又是一通眼花缭乱的指尖操作,几十只白白胖胖的大水饺就排了队。
大小高矮几乎一模一样,精准程度简直堪比机器。
那些水饺都是一色的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虽然矮胖,却有种凌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一般。
面皮儿擀得又薄又韧,热水一煮就透了亮。
白嫩的翅儿用力往四周炸开,像一朵怒放的白牡丹。圆滚滚的肚皮下,清晰地透出一抹绿。
是野荠菜。
是春天的色彩。
吹几下,咬一口。
“啵唧”,溅出满满的汁水。
生长期的荠菜嫩极了,压根儿吃不出什么纤维感,活像一层薄皮里裹着的汁水。
肥瘦相间的肉馅儿浸透了每一根菜丝,寡淡尽消,完美弥补了最后一点不完美。
除了荠菜饺子,还有苦菜和香椿芽煎蛋。
最初,大家都对苦菜望而生畏。
最终还是余渝怀着对廖初的盲目信任,壮着胆子拿起一棵。
“哇!好苦!”
他把自己的一张脸皱巴成麻核桃。
柳溪笑得捶桌,两个小的也跟着苦了脸,仿佛已经尝到了近在咫尺的苦味。
廖初啼笑皆非道:“你之前没吃过,先蘸酱嘛……”
可几秒种后,余渝就啧了声,皱巴的脸稍有缓和。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好神奇,苦味过后,竟然有回甘。很甜!”
柳溪好奇,“真的假的?”
别驴我。
余渝认真点头,又吃了一口,面容扭曲道:“是真的。”
柳溪:“我信你个鬼哦。”
你都快面目全非了知道吗?
几秒钟后。
柳溪:“呕~”
妈的好苦!
余渝放声大笑,拼命往嘴里灌果汁。
好苦好苦。
廖初:“……”
所以你图什么?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倩倩和果果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成年人的世界好可怕!
我不要长大了!
廖初捏了捏眉心,把香椿煎蛋往前推了推,“吃点压一压。”
香醇分可食用和不可食用,植物园里单独中了一小片可食用的,按人头交几十块钱进去,摘的都可以带走。
在廖初久远的记忆中,曾漫山遍野都是香椿树。
福利院的阿姨们经常会带着孩子们去摘,一摘就是几大筐,然后用粗盐揉了,做成咸菜。
保存得好,能一口气吃到来年。
天天吃,顿顿吃。
打嗝儿都是香椿芽味儿。
有那么一段时间,廖初一听到“香椿”两个字都想吐。
可现在,香椿竟成了稀罕物。
之前在商场看见卖的,都束成很漂亮俏皮的一小扎,干干净净,好似一下子从土妞儿成了白富美。
再抬头一看价钱,几十块一斤!
开什么玩笑!
当时廖初转身就走。
鲜香椿切碎了,只需要加一点细盐合着蛋液搅匀,倒入刷了油的平底锅中,小火慢煎。
在热力的催发下,蛋液渐渐凝固,一种奇异的香气扩散开来。
第一次闻到的人,很可能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
但若多吃几次,就很容易爱上。
说香?也实在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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