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离府养病

    苏蕴原想着让母亲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再借主母之手来对付大刘氏,全然没有料到兄长和父亲会出现在这里。

    苏家家主坐在厅中的位上,许是威严太甚,大家伙都敛气屏息,不敢大喘气。

    苏雯方才在看到自己父亲的那一瞬间,脸色顿时煞白。

    苏尚书因大刘氏性子温和,柔顺又端庄,多有几分偏心。但对于子女,却是全数交由妻子来管教,除却对嫡长子的教导外,他并不算是个称职的父亲。

    苏尚书方才正叮咛女婿在金都之际,好好的拓宽人脉,好为将来升入京官做准备。

    这时嫡长子走了进来,说要与父亲说几句话,让庶弟苏隽先陪他的姐夫,然后父子俩就从屋中出来了。

    出了屋子,苏尚书便从儿子的口中听到了二女儿殴打了六女儿的事情。

    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沉声问:“确有此事?”

    苏长清点头:“母亲已经在院子中处理了。”

    苏尚书眉头紧蹙了起来,问:“六丫头现在怎样了?”

    苏长清脸色严肃:“现在只听说被二妹妹弄伤了半边脸。”

    苏尚书紧抿着唇,眼中有怒意涌现,随而往厅中看了一眼,道:“这事不能让你妹夫知道。”

    苏长清再而点头:“儿子明白。”

    这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不是因包庇苏雯,而是对苏府四个未出阁的姑娘都有很大的影响。

    苏尚书随即想到后宅的事情,妻子也在处理了,他去不去倒是没有什么区别。而儿子来寻他,应当不止因这一件事。

    想到这,苏尚书道:“你母亲已经在处理了。你来寻我,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吧?”

    苏长清呼了一口气:“我希望父亲去听一听二妹妹为什么会如此欺负六妹妹。”

    苏尚书听到儿子的话,露出了几分疑惑,但还没有说旁的,而是直接抬脚回主院。

    父子二人到了主院的厅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在外听着里边的谈话。

    他们是从苏蕴哭诉自己从苏雯出嫁后,苏雯两次归家后对她欺凌那处开始听起的。

    听到她说自己每次都被苏雯虐打,苏长清顿时愣怔了,面上闪过了震惊之色。

    苏尚书眯起了双眼,似乎在思考着六女儿话里边的真实性。

    直到听到小刘氏提起了十六七年前的事情,苏尚书才变了脸色。

    苏长清也听到了那些话,再而看了眼黑了脸的父亲。这么多年了,小刘氏不争不抢,父亲怎么可能没察觉出来半点端倪?

    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苏长清暗暗地吐了一口气。

    若是他真的如顾时行所说的,昧着良心当做无事发生,事不关己,那么在这苏府就真的没有人帮着她们母女了。

    待进到厅中,关上厅门看到六妹妹的脸颊时,苏长清是真的怒了,目光冷冷扫了一眼苏雯。

    苏雯成了众矢之的,感觉到嫡兄和父亲都想在她身上扫过,是彻底的慌了。

    苏尚书从苏雯的身上扫过,看向大刘氏,最后停在小刘氏的身上。

    小刘氏很怕自己的丈夫,怕了十几年了,可如今她的蕴儿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她还怕什么?!

    红着眼挂着眼泪,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在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的时候,小刘氏一改往常懦弱的性子,再次开了口:“当年的事情就是我方才说的那样,我压根就没做过什么下作的事情!”

    苏尚书脸色深沉,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只是目光再看回大刘氏。

    大刘氏到底装了那么多年了,自然不会轻易露怯。只是红了眼,委屈地看向小刘氏:“妹妹,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我自问为了父亲,为了你,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还要这么的诬陷我?”

    苏蕴从小娘说的事情中回过了神,看向了大刘氏,觉得恶心。

    小娘原本美好的这一生,竟就这么被她毁了。

    因为什么?

    是因为嫉妒吗?不想自己为妾,而自己的亲妹妹为官娘子,所以用了这种手段?

    可用来陷害自己妹妹的男人,为什么偏是自己的丈夫?

    不管为妻为妾,只要心底对丈夫有感情的,就不会想让旁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

    是大刘氏心底没有父亲么?

    苏蕴又看向座上的父亲。他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大刘氏所作所为和小娘是被冤枉的事?

    小刘氏哭着哭着又笑了,似乎被刺激得有些情绪失控了:“为什么?姐姐你真想要我把你的丑事说出来吗?”

    看到母亲这样,苏蕴忙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她。

    小刘氏看向自己的女儿,眼泪盛满了眼眶,脸上也有愧疚。

    “我只在意我的蕴儿相不相信,别人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

    苏蕴轻点头:“我信小娘。”

    那边的大刘氏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刘氏手上有自己的什么把柄。

    小刘氏听到了女儿的话,脸上多了两分释然的笑。转头看向继续道:“我想了很久很久,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陷害我。你素来心比天高,想嫁入好人家为正妻,可为了救父亲,你只能委身入苏府做良家妾,你心中便是有怨,也不至于害我如此,可后来我想明白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乃至大刘氏狐疑的目光之下,小刘氏再度开口:“我怕牵连到蕴儿,也因我和父亲那些年都是靠你的救济才活下来,所以一直忍着没把当年的事说出来。而另外一事,说出来后会让你拿别的事情来威胁我,再让我和蕴儿站在风口浪尖上,可如今蕴儿因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我还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被赶出苏府。”

    大刘氏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心头猛然一跳,继而委屈道:“妹妹你若是要诬陷我,我定然也不会默不吭声的,我为你保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我也会说出来的,而你在我哪里的东西,我也会拿出来给大家看看,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小刘氏似已然不惧她的威胁了,直接道:“你说的若是大人曾把我错认成你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写给宋家大郎的信,我承认。”

    小刘氏的话,让人暗暗的抽了一口气,露出了震惊之色。

    苏蕴心底虽也惊讶,但她还是紧紧握住了小娘的手。

    小刘氏因女儿握着自己的手,心中的勇气不成泄下,她再而道:“信上,我把在苏府发生的事情说了,道他若不介意我就继续嫁他。可我等了几个月都没等到他的回信,等来的却是你让人告诉我,他要成亲的消息,我那时才彻底死心了,认命了。可就在我生下蕴儿后,你拿出信件威胁我,我若是与你争宠,你便把这信拿出来,届时大人乃至所有人都会怀疑蕴儿的身世。”

    说到这,她笑了笑:“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信根本就没送出去过,而你不过是因我要嫁给你曾经喜欢过的人,又能做官娘子,所以才会陷害我。”

    起初她不觉,可是回想那些年的细节,隐约感觉出来了。

    大刘氏比宋家大郎大半岁,宋家大郎十几岁便是秀才,而大刘氏那是也时常说他是当官的命。

    那时候大刘氏听说她与宋家大郎已经定下了终身,她似乎惊得把茶水都打翻了,说了一会话后更是说不舒服,回房了。

    没过多久,她就被陷害了。

    这些事也是她后来才想明白的。

    厅中的人听到这话,无不震惊。

    苏雯忙指着小刘氏骂道:“你这毒妇安的什么心思,没有任何的证据,就如此信口雌黄的败坏我小娘清誉,是不是只有一张嘴就能随便诬陷人了!”

    忽然“啪”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震了震,转头看去,只见苏尚书脸色很沉,眼神更是晦暗不明。

    方才的声音,便是他用力一掌拍在茶桌上发出来的。

    苏尚书虽不管后宅之事,可身为一个丈夫,如今两个妾室当着儿女的面互相揭短,揭的短还是与另外一个男人有关的,这事放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上,很难不愤怒。

    大刘氏原以为拿这事出来,便能威胁小刘氏不继续说下去,可她低估了她这个妹妹的决心。

    不成想没威胁上,还让她反将一军。

    “大人,妾身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我这确实有妹妹的信,可我那是为了不让她被那宋家大郎羞辱,从而寻短见,我才收起来的。”大刘氏抹着眼角的泪,好不可怜,但心底总归是慌了,被人戳中了心思的那种心慌。

    苏蕴看着大刘氏的嘴脸,觉得反胃。真如小娘所说,她若是为了个爱而不得的男人,而用那种手段残害了自己亲妹妹的一生,那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能如此的狠?

    纵使小娘性子不强硬,软弱,被欺压了十几年,可这也是她的小娘,爱她无私的小娘。小娘不够强硬,那她便强硬,不能让人再折辱小娘。

    苏蕴抬起头看向父亲,开了口:“父亲,小娘在这十几年来从未出过苏府,这一事,父亲大可去查,小娘是绝对没有旁的什么不可告人的。”

    “而当年之事,女儿并不清楚,但女儿只求父亲能公道。”话到最后,她继而说道:“今日人人都看见是二姐姐欺我,可二姐姐却反咬是我自己伤了自己。那这事便当是我自己伤的,可小娘的事情,求父亲不要轻拿轻放。”

    苏尚书闻言,看向了这个长相出众,却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儿,抿唇不语。

    大刘氏眼泪哗哗地流,见众人皆一副相信了的样子,暗暗咬牙,随而扬声道:“妹妹这般编排我,也没人信我,那我也只能以死来证清白了!”

    说着,便往柱子撞去。

    苏雯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哭喊道:“小娘,那对母女就是想要毁了你,小娘你别让们如了意呀!”

    “一哭,二闹,三寻死,然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刘小娘你是如此想的吧?”苏蕴的声音轻柔,许是缓过来了,声音中并没有了哭腔,显得冷静了不少。

    大刘氏转头看向她,满脸的冤屈,泪落满面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许久未说话的苏尚书,怒声的开了口:“还要闹到几时?”

    他看向大刘氏,沉声道:“尚未有定论,你便要死要活的,是逼着所有人都去信你说的话?”

    大刘氏哭意一顿,有些慌了,听着丈夫的话,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苏尚书又看向二女儿,眼神泛冷:“你今日所做,胆大妄为,恶毒至极,待会再与你算账。”

    苏雯怕自己的父亲,听到他的话,心里也发慌。

    苏尚书收回目光,又看向苏蕴:“你小娘所说的事情,已过去了十七年之久,如何查?又有什么证据?难道我要仅凭你小那几句话,就要信了?”

    苏蕴微微抿唇。

    这些事情确实已久远,小娘也没证据,扯来扯去怎么也扯不清。如今把真相说出来了,会信的人怎么都会信,而装聋作哑的人永远不会深究。

    但今日之后,父亲对大刘氏终会心怀芥蒂,恐一辈子不会消。

    心思微沉之际,感觉小娘站不住了,便连忙用了些力气扶着小娘。

    小刘氏抹着泪,许是身子本来就弱,用了那么多的气说了那些话,已然站不稳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女儿的身上。

    她吸了吸气,无力开口:“大人,你如何处置我都行,但蕴儿也是大人的女儿,不求别的,只求大人也肯为她谋划一二。”

    苏蕴不想要小娘卑微求来的谋划,她冷静地看向了父亲,开了口:“如父亲所说,此事确实难以辨别是是非非,但今日之后,小娘在这苏府恐待不下去了,女儿恳请父亲让女儿和小娘般出府别住。”

    说到最后,她看了眼大刘氏,缓缓吐了一口气,轻声说:“我怕小娘看到刘小娘会恶心,病情加重。”

    刘小娘暗暗咬了咬牙,心底有火,可因方才丈夫的话,不敢再闹。

    苏长清在旁观了这么一场转折又转折的戏,心中复杂,听到六妹妹的话,是不同意的。

    离府别住,在外人眼里便是被家族弃子,人人可欺。而六妹妹生得貌美,更是容易招人窥觊,要是没有苏府庇护,恐怕难以安生。

    母女二人在外边住,这如何能行?

    想到这,苏长清出声了:“父亲,容儿子斗胆说一句。”

    一直旁观的柳大娘子把自己撇清在外,方才一句话都没说,现在眼看儿子要掺和进去了,忙朝着儿子挤眉弄眼。

    苏尚书:“说。”

    苏长清并未在意母亲的暗示,而是直接说了:“今日之事,很难分辨出是是非非,可刘二小娘身子孱弱,府中人多事也多,不如先把刘二小娘送到城外的宅子调养身子,至于六妹妹……”

    苏长清转身看向苏蕴,温声道:“六妹妹你尚未嫁人,离府别住恐让外人误会,从而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还是留在家中为好。”

    苏长清的话,苏蕴也是明白的。但想到小娘不用留在这晦气且压抑着小娘的地方,总该是好的。

    苏蕴看向了父亲:“请父亲让小娘离府养病。”

    小刘氏这时却慌了:“我不走,我走了她欺负我蕴儿怎么办?!”

    说着直接指向了大刘氏母女。

    大刘氏母女二人如今是恨极了她们,如今再被指,脸色险些露出了狰狞。

    苏长清又温声道:“刘二小娘莫急。”他复而看向父亲:“父亲,今日之事,儿子不敢妄断真假,但六妹妹被二妹妹殴打是事实,往前恐怕也被欺负不少,可从未有人帮过她,这事是为人父的过失。”

    苏尚书因方才的事情烦躁,听到嫡子的话,双眸一眯:“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言便是。”

    苏长清道:“六妹妹吃穿用度都比不得其她几个妹妹,也被欺压了那么久,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总该有些补偿的,不若把六妹妹记名到母亲名下,往后在苏府也没有人敢随意欺辱她。”

    很有可能名下多出一个女儿的柳大娘子:……

    苏尚书目光所及六女儿脸上那可怖的划伤,再看了眼从小被大刘氏保护得很好,养在主母院子里也没受过什么委屈的二女儿,心中多了几分不喜。

    “好,如你所说。”

    大刘氏和苏雯不敢相信今日一事后,那苏蕴竟直接从庶女变成了嫡女!

    苏雯梗了一口血在喉中咽不下去,明明就是那个贱丫头陷害的她,她怎么能成了嫡女!?而自己出嫁的时候还是以庶女的身份嫁的!

    “我不服,今日我根本就没做错,你们都帮着她,难道外嫁的女儿就已经不是苏家的女儿了吗?”苏雯忽然在厅中喊道。

    苏尚书冷眼扫了一眼苏雯,没有与她多说一句话,而后再看了眼厅中的人:“今日之事,全部不许再提。”目光从大刘氏和小刘氏身上扫过:“你们二人方才所说,我便当做没听说过。”

    目光最后停在大刘氏的身上,语声带着寒意:“那些信,你说当初你只是不想让妹妹受到侮辱才留着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六七年,你还留着做什么?”

    大刘氏闻言,瞬间明白了过来,她用信来威胁妹妹的筹码的心思被丈夫看透了,心底顿时一凉。

    嘴唇微微发颤,开了口:“我回去后,再送还给妹妹。”

    苏尚书冷哼了一声,然后转头与正妻道:“余下的事情你来处理。”

    而后站起了身子,冷着一张脸直接走出了厅子。

    苏蕴看着父亲离开,想到方才的话,她心底虽不甘,可继续闹下去,母亲这边也讨不了好,毕竟书信的事情也不能传出去。

    她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会隐忍这么多年了,一是她性子使然,二是为了她。

    苏尚书离开后,苏长清再次去关上了厅门。

    柳大娘子暗暗呼了一口气,看来六丫头记名的事情也就定下了,但也无所谓,只要不是另外两个妾室的女儿就成。

    听了方才小刘氏的话,柳大娘子心中多少生出了些同情,这到底是摊上了什么姐姐呀,这般的恶毒。

    想到这,心里就偏向了小刘氏母女俩,想给她们一些补偿、

    开口:“二丫头是外嫁的女儿,我不便再做什么惩罚,而为了不让苏府蒙羞,殴打姊妹也不能让陈家人和外边的人知道这件事,所以这惩罚……”

    话语顿了顿,看向苏雯:“从你的私房中拿出五百两给六丫头,再诚恳的与六丫头道歉。”

    苏雯瞪大了双目:“我凭什……”

    才要说话,便立即被她小娘给拉住了,低声提醒:“你夫婿还在府上,不能闹大。”

    此事闹大,被休都有可能。

    而苏长清也开口了:“官眷殴打娘家姊妹,品行有亏,夫婿为官也会影响仕途,这事二妹妹你难道不知?”

    听到这话,苏雯心猛然一跳,忐忑地往嫡兄望去。

    苏长清冷声反问:“不然你以为为何高门之家除了讲究出身,还讲究娶妻当娶贤?”

    柳大娘子又被自家儿子给戳了一下心窝,想到自己的小女儿,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心中暗道那顾候夫人迟迟不肯松口顾苏两家的婚事,估摸着还是小女儿不够贤惠。

    那苏雯心下恍惚,今日之事她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旁人就是认定了是她做的。她若不认下这个哑巴亏,若是继续闹大,亏的依旧是她。

    想到这,她咬牙道:“这事,我认了。”

    朝着苏蕴不情不愿地说:“今日之事我错了,对不起。”

    “我说的是诚恳。”柳大娘子凉凉的提醒。

    苏雯暗暗地呼了一口气,露出了一副诚恳,心不诚的表情,道:“六妹妹,今日是我错了,对不起。”

    苏蕴没有说话。

    柳大娘子嘴角勾了一下,很快就掩了下去,冷着脸道:“苏雯,别怪我没提醒你,别想着如何算计六丫头。你再有下一次,苏府只会与你断绝关系,让你自生自灭。好之为之吧。”

    柳大娘子出言警告,随而让苏雯记得把银子送过去后,便让她们离开。

    苏蕴扶着小娘出去了,外头的何妈妈和初意忙上前扶住。

    四人相互搀扶的回了小院。

    柳大娘子让人送了些祛瘀膏去,再让库房送了好些好东西过去。

    因小刘氏出来的时候喝过了护心汤,所以除了身子虚弱过度,倒不至于被刺激得晕过去,可回到院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蕴与她说了一会,给她擦了脸后,小刘氏也就昏睡过去了。

    苏蕴从小娘的屋中出来,把今日出院子之时特意寻来的帕子递给了初意,冷静的道:“把这帕子拿去烧了。”

    初意接过了帕子,担心的看向主子的脸,小声问:“姑娘,你这脸不会有事吧?”

    苏蕴摇头:“不过是被番椒辣到的,顶多会红肿个几日而已。”

    这帕子在挤入了番椒汁水的水盆中泡了一个晚上,也沾上了辣气。

    用这帕子敷在有划痕的脸上,自然会又红又肿,就算是用了凉膏,再继续用帕子碰那张脸,凉膏也无济于事。

    而且用这帕子擦眼,眼眶自然通红,眼泪说流便流,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就是现在,双眼都红肿着。

    而且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非常的不舒服,可随即想到小娘的这么多年的憋屈终于能指着大刘氏说出来了,却又觉得什么都值了。

    用冷水敷了一下脸后,主母那边让人送来了许多东西,再而是大刘氏那边送来的。

    五百两的银子,还有几封书信。

    看了眼书信,苏蕴放到了小娘的床头。

    毕竟这是小娘的**,她没有看,等小娘醒了再自行处理。

    或许在十几年前,大刘氏也曾截过那宋家大郎送过小娘的信,不过被她藏了起来。

    可即真的有这些信,但经过今日一事后,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她手里有那些信,估计暗中销毁了。

    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而宋家大郎的事便不要再提起了,免得小娘伤心。

    待小娘去庄子之际,她便央求嫡兄排两个守规矩的下人一同前去。而何妈妈是信得过的,到时候肯定是一块去的。

    她记名到了主母名下,算是嫡女,有这个身份,在那庄子也无人敢欺负小娘。

    只是,若是真的记名到了主母名下,往后她得想更好的法子来避免说亲事了。

    想到这里,苏蕴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呼了一口气后,苏蕴随即又有了疑惑。

    今日,嫡兄怎会和父亲一同出现在厅外?按理说只是后宅姊妹争斗,父亲应当是全权交个主母处理的,不可能前来的才是呀?

    第32章 飞石传信

    苏长清从他母亲的院子出来,径自回了清尘苑。

    顾时行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就好似猜到了结果一样,看着倒是一点都不为前边的事情着急。

    他此时难得没有背脊挺直地坐着,而是倚靠凭栏而坐,也不知正在做些什么。

    苏长清上了回廊,走到了他身前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把黑白棋在把玩。

    撩袍坐下,发现面前已经倒好了一杯茶水,端起饮了才发现还是温的。

    顾时行缓声道:“辛苦了,我给你倒的茶。”

    若是在平时,苏长清定会调侃一句‘那我可真有荣幸,能得你顾世子亲自倒茶。’,可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烦心,苏长清并没有心情说这些。

    他饮了茶水,看向顾时行,问:“你就只是单凭刘二小娘十几年不争不抢,就觉得当**情有蹊跷?”

    顾时行放了一颗棋子到棋盘上,淡淡的分析:“为荣华富贵算计,可为何甘愿清贫过十几年?同胞姊妹纵使心有芥蒂,顶多不相往来,可为何到水火不相容的打压,甚至是纵容或唆使女儿欺凌妹妹的女儿的地步?”

    “就这些?”

    “就这些。”

    但实则只有顾时行最为清楚,不止这些。

    与苏蕴同床四载,她从未在梦话中辨别过自己清白,只在梦中梦呓过无数次小娘,可见她是如何执着她的小娘。

    他不过是想帮她罢了。

    苏长清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后才平复了几分心里的复杂。

    “今日厅中的事到底是苏家的丑事,不便与你多说,但能说的便是刘二小娘估计会在我大婚后,被送到庄子去养病。而我也提议六妹妹记名到母亲的名下,给她嫡女的身份护她周全。”

    说完这些话后,他看向面色平静得没有半点意外的顾时行,讶异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顾时行又下了一颗棋子,语速慢条斯理:“只要刘二小娘待在苏府就很难养好身子,唯有出府静养。而让刘二小娘到庄子养病,应是你六妹妹提出来的。”

    苏长清点头,又听他说:“你今日大概也会知道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么你肯定想她日后好过一些。而我几次三番的与你说,说想娶你六妹妹为妻,你在了解刘二小娘的事情真相后,也就更心疼你六妹妹,届时你便会想六妹妹若倒是真的嫁入了侯府,有嫡女的身份,也就不会被人看得太轻。”

    苏长清愣怔了一下,随即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所以你一而再提起要娶我六妹妹,就是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做了?你一早在为我六妹妹谋划了?”

    顾时行手上的棋子继续落下玉盘。苏长清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他自己和自己在对弈,已经下了半盘棋了。

    顾时行看着棋盘,回他的问题:“我哪能样样都算得这么准?只不过是知道你的性子,明白你不会在知道了真相后冷眼旁观,不仅会帮,还会为她谋划。”

    说到这,顾时行手中没有棋子了,也没有再往棋罐中取棋,而是从倚靠栏杆的姿势到直起腰身,抬眸看向苏长清。

    如实道:“比起我,你品性更为无瑕。”

    苏长清冷嗤一声:“品性再好,可还不是被你利用了。”

    顾时行道:“我欠你一次,他日你有所求,或者遇上困难,我定竭力相帮。”

    苏长清不悦道:“不管你欠没欠我,他日我有难,不管一次还是两次,你不帮也得帮。”

    顾时行淡淡一哂,应了一声“好。”

    应了好后,顾时行再度开口:“我其实还是有一事请你相帮。”

    苏长清瞪他:“你竟还来?!”

    说着,叹了一息,道:“你这段时日下来,比过去的那些二十几年请我帮忙的次数还多。不,应该说是以前从未有过。”

    说到最后,苏长清很确定的道:“这段时日请我帮忙,都是为了六妹妹,这次我觉着也不例外。”

    顾时行“嗯”了一声,说:“我先前寻了宫中傅太医,让他出宫为一位妇人诊治,他也同意了。”

    “那妇人是刘二小娘?”

    顾时行略微点头:“但你六妹妹拒绝了。”

    苏长清没有半分意外:“你这么大一个人情,能不能还,还不还得清都是问题,她又怎么敢接受?”

    顾时行垂眸继续自己对弈:“所以你别告诉你六妹妹,到时候刘二小娘在庄子里边,避免苏六姑娘看出端倪,就趁着她不在的时候,你让人把太医领过去,就以你的名义说是你给找的有名大夫。”

    苏蕴上辈子见过傅太医,若是她也在,定然会什么都明白,也可能猜得到他把事情告诉了苏长清,届时恐怕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苏长清:“也罢,到底不是别的,先把刘二小娘的身体调理好再说。”说道最后,他问:“做好事不留名,真不打算告诉六妹妹了?”

    顾时行摇头:“就这样吧。”

    *

    纵使今日苏府闹了不愉快,但柳大娘子还是摆了个小宴。

    毕竟苏家二姑娘与姑爷回家省亲,哪怕苏雯做了那种不体面的事情,可姑爷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另外还有顾候夫妇也回转苏府,怎么都不能失了礼。

    今日之事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府中庶子庶女也一同用席,但因苏蕴的脸瞒不住,所以主母便给她寻了个借口,说是脸上出疹子了,就带着块面纱过来走一趟便好。

    毕竟只是寻个借口,旁人还是会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过来一趟露个半张脸。

    苏蕴也是在路上才听传话的人来说今晚不仅是二姑娘,姑爷在,还有顾侯夫妇,和顾世子。

    听到这的时候,苏蕴的脚下的步子微微停顿了一下。

    今日嫡兄和父亲为什么会到前厅来,她似乎有了答案。

    多半是因为顾时行从中帮的忙。

    可顾时行怎会知道她今日有麻烦,还让嫡兄撺掇父亲过来?

    苏蕴敢确定父亲是嫡兄喊过来的,不是没有原因的。父亲这人不管内宅的事情,即便是知道苏雯打了她,也会交由主母全权处理,他也不会露面。

    而嫡兄若是知道了,过来是会过来,但肯定不会去把父亲喊过来,肯定是顾时行说了什么。

    今日的困难,即便是有一半是她故意的,可顾时行又是怎知道今日她有困难?

    见到前院了,苏蕴也就收敛了心思,没有继续琢磨下去。

    苏蕴进了膳厅子,尚未开始用膳,侯夫人与主母在说话,而其他几个苏府姊妹一块坐着,却是因今日的事情多有尴尬,所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就是苏雯的脸色也非常的不正常。

    苏语嫣并没有与其她三人坐在一块,而是陪在自己母亲的身旁,在侯夫人的面前装出一副端庄秀雅的模样,而她是什么心思在苏家人这里昭然若揭。

    苏雯看到苏蕴的时候,眼中有一丝恼意,但也知晓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收敛。

    今日小娘被那小刘氏当着面泼了脏水,那时厅中所有人显然都是相信了的,父亲便是没有再深究,可她也明白父亲待小娘不会再像以往那样了。

    方才从主院前厅离开,回到院子后,小娘把自己关在屋中哭了许久。

    这一切,都是苏蕴这贱丫头算计的。

    苏蕴这贱丫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心计竟然变得如此深沉了?

    苏蕴走到了主母跟前,行礼唤了声母亲后,再朝着侯夫人行礼:“侯夫人万福。”

    再见到上辈子的婆母,苏蕴倒是多出了几分敬重。上辈子所有人都误会了她,包括这侯夫人也误会了。

    虽然那一整年来,都未曾给过好脸色,可也不会故意为难,还是会尽心地教导她掌管侯府事务。

    侯夫人直接说过不喜欢她,可如今她已经是侯府儿媳,她只希望她能称职,能打理好侯府。

    嫁进侯府的第二年,婆母便把管家之责如数交付到了她的手上。

    婆母不喜她,可在她管家上边却是对她没有丝毫的质疑,且与顾时行成婚的四年,哪怕她肚子一直未有动静,也未曾恶语相向。

    所以苏蕴对这上辈子的婆母,到了现在还是敬重的。

    侯夫人看向这面前带着面纱的姑娘,有些不解地看向身旁的柳大娘子,问:“这位是府中的那位姑娘?”

    侯夫人也算是常来苏府做客了,苏语嫣和其他几个庶女倒是全都见过,眼前这位虽看不清楚脸,但看到那双眼睛,却还是觉得陌生。

    柳大娘子道:“这是府里的六丫头,性子娴静,就喜欢待在院中做些女红,所以可能夫人你没见过。”

    因今日一事,知道那小刘氏的遭遇后,柳大娘子对苏蕴倒没有那么深的成见了。

    侯夫人点了点头,看向她脸上的面上,问:“这脸是怎了?”

    苏蕴恭敬地道:“回侯夫人,不知道是因吃错了什么,脸上起了小疹子,所以今日特来与母亲说一声,就不入席了。”

    柳大娘子故作惊诧:“这起疹子可不得了,可有看过大夫了?”

    苏蕴道:“今日涂抹了药,好了许多,也就没有请大夫。”

    “那就好,你既然不舒服,差个人来说一声就好了,也不用特地来说一声。既然不舒服,便回去歇着吧,我在让人送些饭菜过去。”柳大娘子道。

    这个厅子中的苏家人,除却苏语嫣外,其她几个姊妹都很是镇定的看着主母与庶女二人对戏。

    苏蕴欠身:“那女儿便先退下了。”

    说罢再朝着顾夫人一欠身,而后退出了厅子。

    顾时行与苏长清从清尘苑而来,在院门外遇上了从里边出来的苏蕴。

    苏蕴略一行礼,喊了声:“哥哥,顾世子。”

    即便没有抬眸,苏蕴也可以感觉得到顾时行的视线落在了她的面纱上。

    那视线似人不轻不重,但苏蕴却有种他想把她的面纱揭开,然后看她脸伤得如何的错觉。

    苏长清问她:“脸怎么了?”

    苏蕴再把方才在厅中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那可好些了?”

    苏蕴明白嫡兄问的是什么,所以答:“比起晌午之前,好很多了。”

    听到她的话,苏长清才松了一口气:“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苏蕴轻“嗯”了一声,然后略过他们,从身旁走过,一个正眼也没往顾时行的身上放。

    顾时行的目光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眼,苏长清连忙推了一下他,低声道:“别乱看。”

    顾时行收回了视线,略微敛眸。

    也不知她那脸颊伤得如何,可好些了?

    但这些话,在这苏府却是不能问。

    他觉着上辈子夫妻二人在四年间说的话已经够少的了,不成想重来一辈子就更少了。

    唇线微抿,随着苏长清,缓步踏进了院子。

    苏蕴出了院子,在外边等着她的初意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主仆二人一同回院子去,回去的时候,初意道:“方才主母身边的女使与奴婢说了老太太院子里那喜儿的事情了,说是从她身上搜出来了一颗金豆子,几棍子下去什么都招了。”

    “后来呢?”苏蕴问。

    “主母说时下大公子快要成亲了,不宜发卖府中的丫头让人嚼舌根,所以把关在了柴房,等过些日子暗中发卖出去。”

    说到这,初意有些不满,小声道:“可二姑娘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

    想起苏雯,苏蕴只笑笑:“看着像是算了,可永远都比当时惩罚了她要好些。”

    初意不解:“怎么说?”

    苏蕴避重就轻的道:“主母与父亲都不再待见她,她每回一次苏府,便每一次都会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而且更别说她小娘大刘氏也不能给予她任何帮助了。以前苏雯犯了错,兴许大刘氏还能与父亲吹吹枕头风,让父亲不再计较,可如今不行了。

    今日的事情让父亲盛怒,只是当时隐忍没发出来而已。

    虽然在厅中之际,父亲警告谁都不许再提今日之事,但对小娘所说的事情,约莫是信了七八分的了。

    不然也不会同意嫡兄的提议,让她记名到主母的名下。

    同意了,是因心底还有几分愧疚,更多的是要堵住她们母女的嘴,让她们不要再深究下去了。

    毕竟自己的两个妾室都不喜自己,喜欢的是旁人,若是再去深究,可能最后会脸面全无。

    父亲也不会惩罚大刘氏。若是惩罚了就间接说明了小娘说的是事实,他也会因这事尊严受损。

    不过,这素来宠爱的妾室心中压根就没有过自己,还为了一个男人陷害自己的妹妹成了他的妾,这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释怀。

    心里是如何膈应的,不言而喻。

    小娘毕竟都单着,清苦的过了十几年,父亲对她有无隔阂和膈应,于小娘来说都毫无影响。

    但大刘氏却不一样,她能在苏府能压苏芩苏芸小娘一筹,苏雯能得这么好的亲事,都是因有丈夫的宠爱的原因。

    大刘氏在苏府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而已。

    想到这里,苏蕴唇角微微勾起,心情极好,轻声道:“恶人自有恶报,只是在于来得快与来得慢的区别而已,有时候来得慢反而像是钝刀**,更能折磨人。”

    而大刘氏的报应便是后者,往后还有更多的猜忌在等着她呢。

    “回去后,莫要在小娘的面前说太多,便是那大刘氏也不要提起,明白?”

    初意连忙点头:“奴婢明白。”

    二人也就没有再说这事。

    行入巷中,拐角之际,不知从哪里忽然扔来了一颗小石头,撞了墙面发出“咚”的一声后,再弹落在了她们面前的青石砖上。

    这小石头把二人吓了一跳。

    二人左右张望了一眼,都没有看到什么,往前看了看,才发现那石头上绑了一张纸条。

    苏蕴沉默地看着纸条,她觉得——多半是顾时行的意思,墨台的手脚。

    “姑娘……要捡吗?”初意看着地上的纸条问。

    怎么看都像是给姑娘传的信。

    能不捡么?

    不能。

    虽然这里没什么人来,但不代表没人过来。

    且顾时行而非是让墨台拿着这石仔砸她的窗户,喊她出去,时下只是传字条,她便看看他想说些什么。

    苏蕴拾起了地上的小石头。把上边的小绳子,还有小纸条取下,便扔了石头。

    没有急着拆开,而是放入了袖中,欲待回到房中再看。

    回到院子,何妈妈说小娘还在沐浴,苏蕴也没急着去寻小娘,而是回了屋子。

    回屋后,把纸条拆开了。

    纸条上的字虽小,可依旧能看得出这字遒劲端正,如同顾时行这个人一样,眼里不容沙子,为人端正,但手段算不得温和。

    她听过别人说,他若查案,便是雷厉风行,不会讲情面。

    果真是字如其人。

    字是好字,可看到上面的内容,苏蕴的眉头却是轻轻一蹙。

    ——便是对付仇人,下回也不必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你若是不需我帮忙,你嫡兄是个好兄长,求到他,他会帮的。

    苏蕴看完上边的内容,沉默好半晌,然后才把小纸条给烧了。

    看着地上缓缓燃尽的纸条,苏蕴眉头皱得越发的紧。

    看来顾时行不仅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且还知道是她算计的苏雯,更知道她想为自己小娘讨一个公道。

    他是怎么知道她与苏雯之间的恩怨的?又是怎么敢确定她小娘的事情是被冤枉的?

    明明上一辈子,他一直觉得是她算计的他。就算这辈子知道了她是无辜被连累的,但怎就这么容易的确信了她小娘也是被陷害的?

    第33章 有疤之人

    苏蕴记名到主母名下之事,主母在思索过后,便说等苏长清成婚后再寻个由头。

    而小刘氏出府静养一事,在苏长清成婚前,还是成婚后都没有什么影响。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室,也不是谁都会去在意为什么会被送去庄子,顶多也就是在茶席上议论个几句。

    但到底那小刘氏并未犯错,外送庄子许会对苏蕴往后说亲有不好影响,故而主母让人备了好几车的行李,再送去离金都城最近的庄子。

    那庄子位置好,且佃户的收成也好,平日那庄子的进项也好。

    若是犯错的妾室,顶多就是一辆小马车直接送去了,而且还是被送去偏僻的小庄子。哪里会有小刘氏这些待遇,说是去静养身子,倒也合理得很。

    那日小宴散去后,苏尚书便让妻子把那处的庄子过到苏蕴名下,算是记名之后的礼,也好做为日后的嫁妆。

    柳大娘子听到这话,心里自然是不喜的,可苏尚书又说把另一处铺子给嫣儿做日后的嫁妆,她便又欢喜了。

    金都城铺子的进项可比庄子好太多了。

    而且柳大娘子也大概明白自己丈夫的心思,只是不点破而已。他估摸着是对小刘氏生出了几分愧疚,所以才会有这补偿的。

    把那六丫头记名到她的名下,是为了堵住母女俩的嘴巴,而这庄子便是生出愧疚之后的弥补。

    可这弥补,在柳大娘子看来当不得什么,毕竟当初差些就做官娘子了,如今却是委身做了妾,何止是一个庄子就能弥补得了的?

    小刘氏在苏长清成婚期送去庄子,是苏蕴的意思。

    她不想再让小娘在这座牢笼中再多待一日,多待一日,对小娘来说都是折磨。

    何妈妈陪着刘小娘一块去,主母也安排了几个新进府的女使一同跟着去伺候。

    苏蕴请示了主母,一同送小娘去庄子,主母也允了。

    苏府此去庄子,约莫有两个时辰多的距离。

    苏蕴打算上午送小娘去庄子,陪小娘用过午膳之后再回金都。

    到了庄子,小刘氏食之无味的吃了午膳后,在女儿准备走的时候,一直都未曾把不舍流露出来的小刘氏,时下却是红了眼眶。

    虽不舍自己的女儿,但也知晓女儿留在苏府才是对她最好的。

    红着眼眶拉着女儿的手,一一的嘱咐她。

    “在府中你小心些,你那姨母肯定还记恨着你,若是她欺负了你,你便去寻你嫡兄,他应会帮你两分的。”

    在小刘氏离宅的时候,苏长清与她承诺,让她静心养病,在府中他会照拂着六妹妹,不会让她受人欺负的。

    苏长清平日里对苏蕴也很是照顾。而那日在厅中,苏长清也向着她们母女二人,所以小刘氏是信他的。

    有了身为苏府嫡子的承诺后,小刘氏心底的担心才少了些。

    “小娘你安心,现在父亲对她已然没有以往那么宠爱了。初意听前面的下人说,说父亲已经接连好些天没去她那里了,往后她在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听到这,小刘氏有些疑惑:“你父亲可是信了我的话了?”

    苏蕴淡淡地笑了笑:“信不信也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时下小娘不用再受她的气,而她只会在府中过得不如意。”说到这,苏蕴补充:“小娘你就别念着她了,我们过我们的舒心日子,管她日后的好坏。”

    小刘氏觉得女儿说得在理,也就没有再说起大刘氏,而是开始嘱咐女儿一些日常。

    “天快冷了,你记得多穿些衣裳,莫要着凉了,平日也不要因做胭脂香膏而忘记了吃饭。”

    苏蕴轻声的应了一声“好”,随而道:“小娘也要记得多穿几件衣裳,准时吃药。”

    小刘氏点头,继续道:“你要记名到主母之下,那伺候的人肯定会多了,那些胭脂和香膏就莫要在院子做了。”

    “小娘你放心,已经在外租了个小宅子,不用再在院子做了。”

    苏蕴住惯了那处小院,安静且也没有前院那么多的阴私,所以在主母问她要不要在她小娘离宅后搬到其他院子去,她说不用。

    且还用嫡兄大婚在即,前头人手不够为由,不必把那些大丫头派来伺候她,她从新进府的婢女中挑两个将就使着就好。

    柳大娘子知晓她是养自己的人,总归也是个没什么威胁的,也就随她去了。

    母女二人接着说了好些话,直到初意来催,说是再不回去,等回到金都城天就该黑了,母女二人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刘氏抹着泪,苏蕴安慰她:“主母已应了我,往后每个月我都能来看一回小娘,也可在庄子中住几日。”

    母女二人就此分别。

    从庄子离开后,苏蕴从窗口处往后看了许久,直至看不到庄子才把帘子放了下来。

    其实她也是不舍得,可比起上辈子,这辈子已经好太多太多了,所以不能奢望太多。

    只要小娘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马车速度不快,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后,忽然有“轰隆隆”的打雷声从马车外传进来。

    初意掀开了帷帘,才发现不过申时,外边的天却暗了下来,阴阴沉沉的好似有大雨将至,和上午明媚的好天气截然相反。

    如今已经是秋季了,所以很有可能上午一个天,下午一个天,变得极快。

    这个时候,外边车夫询问的声音传来进来:“姑娘,看这天气像是有一场大雨,要不要先寻个地方躲一躲雨?”

    苏蕴看了眼窗外的天气,应道:“这附近有什么躲雨的地方?”

    外边的车夫思索了一下,应:“有的,这附近有一处小栈。”

    苏蕴回他:“那就去那处小栈避一下雨。”

    一行七人,除却苏蕴外,有两个婢女,两个随从,两个车夫。

    到小栈前,大雨倾盆而下,不可避免的,随从和车夫都淋得浑身湿透。

    小栈避雨的人三三两两的,但都是在喝茶,没什么人在这个时候舍得浪费银子开客房。

    苏蕴看那雨应该还要下许久,便让初意开了两间屋子。

    她们主仆三人一间,随从和车夫一间。

    她们进了客房不久,又有二人进了小栈,而那二人就在斜对门。

    小栈的隔音不是很好,苏蕴能听到屋外廊下走路的声音,以及男人说话的声音。

    “这什么鬼天气,早上还是太阳,现在却下起了大雨,若是耽误了正事真真是要骂天了。”

    “骂天能什么有用,现在还不是下着雨,还不如快点祈祷这雨快些停吧。”

    正在擦脸的苏蕴在听到这道声音后,动作微微一顿。

    这声音很是粗沉,声调还有几分哑音,似乎很有辨识度。

    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

    苏蕴正要仔细再听听那说话的声音,外边便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这时新来伺候她的小婢女浅草看了眼茶壶,见壶里的事凉水,便道:“姑娘,我去让小二送热茶上来。”

    苏蕴收回心神,点头:“去吧。”

    浅草提着茶壶便朝屋子走去,开门之际,苏蕴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

    就在那短暂的片刻,她透过半敞开的门,看到了斜对面的房门没关紧,留了个拳头大的门缝,而此时屋子里边的两个高壮汉子正在换上杉。

    苏蕴一惊,吓得收回目光之际,她隐约看到了一背对着门口的一个汉子脖子上似乎有一块印记。

    那印记是什么样的,苏蕴还没瞧清楚,浅草就把门给关上了。

    对门似乎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声音,才发现门没关紧,随而才去关门,可发现关不上,骂了声:“艹,这什么破客栈,连门都关不上。”

    另外一人劝道:“得了,顶多就待半个时辰,别挑剔了。”

    再次听到这声音,苏蕴的身体渐渐冷了起来,从内而外的冷,浑身打着寒颤。

    虽然看不清那个男人脖子上面有什么印记,可加上这熟悉的声音,她隐约有了答案。

    若她没猜错,那人应该就是那晚,把她扛到顾时行床上的人!

    想到这个可能,苏蕴的脸色忽然煞白了起来,心底也多了几分惊惶。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若是他发现她也在这,会做什么?

    会视而不见,还是再起歹心?

    苏蕴心头顿时乱如麻,同时也紧绷着,暗暗的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暗中告诫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也不能自乱阵脚。

    缓过来后,镇定的思索着自己带来的两个随从和两个车夫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随即想到那个男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苏府,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扛到顾时行的床上,再而顺利地逃脱,便说明不是个普通的练家子。

    分析过后,苏蕴便知道自己随从并不是那二人的对手。估计连十招都打不过。

    想到这,苏蕴便知不能让那个男人知晓她也在对门。

    听那两个人说有急事要赶路,那么就说明只要雨势小了,他们就会离开,不会停留。那她就等他们先离开,她再离开。

    不一会,浅草便端回来了热茶。再开门的时候,对面虽然门依旧没关紧,但也看不见人了。

    浅草倒了杯热茶过去给苏蕴,苏蕴喝下热茶压了压惊,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缓了一口气后,苏蕴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万分肯定斜对门的人就是那晚的人。可既然遇上了个有嫌疑且符合特征的,便不能因为不是万分肯定就大意放过了。

    她得尽快的去找顾时行,把此事告知他。

    但现在就是不知那人长相如何,可她若是出去,定然会被发现。

    屋中又没有帷帽,而面纱又会引人注目。

    而唯一能看到男人样貌的机会,就是等他离开的时候,透过门缝再看一眼。

    有了这个想法,苏蕴便一直注意着雨势。

    半个时辰后,雨势逐渐小了,但还有濛濛细雨。

    苏蕴隐约听到了斜对门传来熟悉的粗哑声音,好似在喊另外一个人起来赶路,她听到这便知道他们要走了。

    苏蕴还有把浅草和初意喊了过来,小声嘱咐她们:“一会无论我做什么,你们俩都别问,也别发出声音。”

    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随即她们就明白了。

    只见自家姑娘似做贼一般,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微微打开了一条门缝,似乎在往斜对面看去。

    她们二人虽然不知道姑娘在座什么,但也记着姑娘的话,不问也不出声。

    苏蕴敛声屏息的往门缝外望去。

    不小小半刻,斜对门就有了动静。

    有人从屋中出来,可那两人竟然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斗笠围边有一指长的黑纱,她只能看见那两个人的半张脸!

    即便是半张脸,苏蕴也赶紧记住。

    她不知其中哪一个是那晚的人,所以只有把两个人的半张脸都给记住了。

    只是匆匆一瞥,那两人就转身朝着楼梯口的位置走去了,苏蕴把他们的身形身高也暗暗记在了心中。

    苏蕴记性好,勉强能把两个人的半张脸记了个大概。只要下次见到这两个人,她应能凭着半张脸和那身形给认出来。

    二人的脸型不一样,一个应是方正脸,而另一个应是比较削瘦的脸。

    默默记下他们的特征,而后听到楼下有马叫声传来,她连忙走到窗口出,轻推开窗户,往下望去。

    只见那两个男人骑上了两匹高大的黑马,直接鞭策黑马往金都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回金都,快马加鞭,应该能在小半个时辰多一刻赶回去。

    苏蕴把这个时辰也记了下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雨停了,苏蕴带着心事上了马车,回金都。

    在马车上,苏蕴琢磨了一下该如何把这事告诉顾时行。

    她最近被盯得紧,不到出门的日子不能轻易出去。可离出去还有好些天,她怕自己记不住那两人的样貌了,也怕到时让顾时行寻人有了难度。

    左思右想,只能让顾时行再来一回海棠院了。

    苏蕴回想起之前自己说过他若是夜半再来寻,她定然不再见的话,心下复杂得紧。

    总归他还是会来的,她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

    回到金都城,已经快是晚上了。

    第二日一早,苏蕴让初意去瞧瞧小摊的生意之际,再把口信去告诉墨台。

    若是顾时行去大理寺当值,那便是墨台随行,只要能见到墨台,便能把口信传给顾时行。

    口信没有别的,只有一句——丑时三刻,海棠院见。

    墨台把自家大人送到了大理寺,然后便跑去买了包子做早饭。买包子回来,大老远就看见苏六姑娘身边的小婢女往大理寺翘首而望,也不知在找些什么,

    墨台把包子塞到了口中,胡乱地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然后快步走到小婢女的身后,循着她的视线朝着大理寺看去,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

    忽然从身后传来声音,把初意吓了一跳,恼怒的转回头,在看到时墨台的时候,恼意顿时一消,忙压低声音道:“你且告诉你家世子,我家姑娘说丑时三刻,海棠院见。”

    墨台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初意便跑了。

    看着跑远的小婢女,墨台才慢慢的回过了神来,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意,然后猛的一抚掌。

    苏六姑娘的意思是要与世子幽会呀!

    他家世子终于熬出头了!

    墨台忙跑进了大理寺。虽说世子说过没有要紧事不能进去找他,可这就是要紧事呀!

    顾时行正在写着折子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敞开的门

    顾时行抬起眼眸,看向出现在门口的墨台,微微蹙眉:“进来。”

    墨台快步走了进来,顾时行漠生问:“何事?”

    墨台往门外看了眼,然后低声道:“世子,你猜小的在外边遇上了谁?”

    顾时行有耐性,但不是在处理着公事听他说闲话的上边,略一挑眉。

    墨台在世子说“出去”二字之际,忙脱口而出:“是苏六姑娘身边叫初意的小婢女。”

    顾时行默默地把“出去”二字收了回去,问:“她说了什么?”

    墨台继而小声说:“说她家姑娘让她带了一句话给世子。”在自家世子眯眸之际,墨台才缓缓道:“说丑时三刻,海棠院见。”

    依旧提着的笔忽然一落,差不多写好的折子便被这一笔给毁了。

    顾时行低头看了眼被毁的折子,只是拿起放到了一边,重新再拿个新折子打开放下。

    “世子……去吗?”

    顾时行抬眼看向他:“你莫吵我,我应能早早处理好公事。”

    说罢,他又说:“你去一趟苏府,与长清说我今日去寻他,与他下棋与饮酒至天明,就当是为了……”

    沉吟了一下,思及最近听来的新词:“就当是给他在婚前再放纵一回。”

    墨台:……

    这下下棋,喝喝小酒算哪门子的放纵?

    虽说自家世子是在找借口敷衍苏大公子,但这也太敷衍了!

    墨台赶去了苏府,把这话转述给了苏长清。

    苏长清听到墨台说的话,沉默许久后冷笑了一声:“敷衍。”

    顾时行什么心思,他能不知道?

    还不是为了见一见自家的六妹妹!

    六妹妹避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让他轻易遇见,他注定是白跑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阿蕴约我了。阿蕴约我了。阿蕴约我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34章 深夜相见

    上午,苏蕴在吩咐初意去传话后,便在房中描绘着昨日在小栈中看到那两个男人的小像。

    画到一半,听见外边的小婢女喊了声初意姐姐,便知道是初意回来了。

    苏蕴把尚未画完的画像放入了抽屉之中,把刺绣绣样的画放在了桌面上。

    初意敲门进了屋中,然后简单地说了与墨台转述的话后,便开始说起小摊的生意。

    从微敞的窗户看出去,看了眼院子中在忙碌的两个小婢女,初意把钱袋子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姑娘,这时这些天赚的银子。”

    苏蕴拿过钱袋子,把碎银子都倒了出来,数了数。

    初意压低声音说:“前几日的登高节,胭脂水粉都快卖完了,那小盒的胭脂香膏也都送出去了。”

    说到这,初意又叹气道:“胭脂水粉和香膏都快没货了,如今院子也多了两个人,怎么弄胭脂呀?”

    苏蕴数了数那些碎银子,道:“你明日拿三成银子给那洛郎君之时,再多拿个四十两过去,让他去牙行挑两个年纪轻,看着机灵却不会太机灵过头的小姑娘,往后都在那几分地的小宅子弄胭脂。”

    初意愣了一下:“小摊才开了不过半个月,这么快就增加人手?”

    苏蕴与她道:“我也没真的打算让洛家兄妹二人一直给我管摊子,毕竟那洛郎君是要参加春闱的,没准真的考过了,若是当了官,自然也不会让妹妹再抛头露面。”

    初意一愣:“那姑娘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兄妹二人帮忙打理?”

    苏蕴与她解释:“刚开始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他们兄妹二人比较合适,就算是参加春闱也要等到明年三月份。便是真考上了,也要到五月那头才能有消息。而这大半年的时间也能够把脚跟站稳来了,等洛姑娘熟悉了,也好带着新来的小姑娘。”

    说到这,苏蕴道:“等年底,开个铺子。”

    “这么快?!”初意诧异道。

    苏蕴笑了笑:“之前是因为手上没银子,如今苏雯的五百两银子可不正好派上用场了么。”

    五百两,租赁铺子,加上采购胭脂水粉用料或者直接进一些比较好的胭脂水粉,周转也绰绰有余。

    苏蕴与初意说了一些话后,便打发她出去忙活其他事情了,她继续把印象中那两人的特征绘出来。

    虽是庶女,但主母还是让人教**了琴棋书画,所以画人像不难,只是难在她对那两人的记忆不怎么深刻。

    *

    顾时行是在未时到申时之间去的苏府。

    坐在摆有棋盘的廊下,苏长清见到从廊下走来的顾时行,冷冷一哂,戏谑道:“这不是忠毅侯府的顾世子么,这两三个月到苏府寻我的次数,都快赶上去年一整年的次数了。”

    顾时行撩袍在他对面坐下,轻悠悠的道:“你以前不是常说要与我下棋至天明吗,我今日就来寻你下到天明。”

    说着,看向苏长清身后的北砚:“去提一壶酒过来。”

    北砚颔首,然后去拿酒。

    苏长清又是冷嗤一声:“我看有些人嘴上说着下棋,喝酒,但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时行没有反驳他,而是略一倾身,把棋罐打开,拿出几颗棋子,抬眸看向苏长清。

    “这棋,是下还是不下?”

    苏长清也把棋罐打开:“下,怎么就不下了,也就与你下棋能激出我的胜负欲了。”

    顾时行却是毫不留情地指出:“十次,五平,四输一胜的胜负欲?”

    忽然被扎心的苏长清:……

    如果有一日,顾时行真要娶他的六妹妹,那在成亲的那日,就别怪他这哥哥的拦着不让他进府接新娘子。

    一盘棋接着一盘棋,二人连晚膳也没有去吃,只是吃了些小食垫肚子,酒也饮了两壶。

    随着夜深,苏长清又饮了好些酒,隐约有些撑不住了,强撑着不闭眼,看了眼面前完全没有困意的顾时行,问:“你就不困么?”

    顾时行看了眼天色,随即看向廊下靠着假山打盹的墨台,问:“什么时辰了?”

    忽然听到自家世子的声音,墨台猛然惊醒,连忙看了眼天色,思索了一下,随而道:“大概是子时正左右。”

    也差不多到时辰了。

    顾时行看了眼对面的苏长清,起了身:“那你先休息罢,我去解手,然后也回厢房休息。”

    因有大半的酒是苏长清饮的,所以时下又累又不甚清醒的打了几个哈欠,连忙摆手:“去吧去吧。”

    坐了许久,腿也麻了,顾时行还是站着缓了许久,才转身走下回廊。

    墨台连忙迎了上去,小声问:“世子要先去海棠院等着?”

    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现在去有些过早了。

    顾时行淡淡地道:“先回去沐浴。”

    *

    苏蕴是掐着时辰去的海棠院。

    这回没有听到什么鸦叫声,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如今院子多了两个丫头,总该是要小心一些。

    初意也起了,苏蕴让她在院子中盯着那两个丫头,她自己过去就好。

    苏蕴提着个小灯笼,悄悄从月门探出了脑袋,见没人才走出来的。

    她以为顾时行与墨台应当是在海棠树下等着她,可走了十来步,一转身就看到了屋子后方巷子中站着的主仆二人。

    顾时行在巷中等着她,不过是五六步开外的距离。

    苏蕴微微蹙眉小声道:“怎不在海棠苑等?”

    他们二人在这个月也就只是见过两回,便是见了也没说得上话。时下再见,顾时行嘴角有了一丝微扬的弧度,缓声道:“在这等也不会有人发现。”

    苏蕴也不与他再说这个,只道:“世子请先到海棠院,我有要事相告。”

    其实顾时行也猜得出她是有要事,不然也不会亲自约来他见。

    略一点头,等她先走了半步才走。

    依旧是墨台盯梢,二人入了海棠院。

    苏蕴把灯笼放到了石桌上,然后把袖中的画像拿了出来,然后递给顾时行。

    顾时行带着几分疑色接过了叠着的宣纸,然后打开。

    两张画像,画像上的是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都带着一个斗笠,斗笠周边是一层黑纱,只能看到两个男人的下半张脸。

    顾时行从画像中抬起目光,不解地看向苏蕴:“什么意思?”

    苏蕴与他解释:“昨日我送小娘到庄子,回来之际下了大雨,便去官道上的一家小栈避雨。而这两个人也到小栈避了雨。小栈不隔音,我听到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很是熟悉,然后不经意看到他们换衣衫,隐约看到其……”

    未等苏蕴把话说话,一道深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

    “你看他们换衣衫?”顾时行狭长的黑眸微微一眯,抓住了她话语中的重点。

    苏蕴一愣,反应过来自己把什么都给说了,脸色顿时一臊,忙解释道:“就只是一眼,当时他们连上衣都还未脱下,我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什么都没看到?”男人的嗓音有些沉。

    “真没……”话语一顿,反应过来他的语气中带着质问,苏蕴抬头看他,眼里有几分不悦。

    但顾时行眼中的不悦比她更甚,声音徐沉:“你尚未出阁,怎能盯着两个男人换衣服?”

    苏蕴被他说得脸颊羞臊,可还是嘴硬的反驳道:“我有没有出过阁,顾世子应当是最清楚的。”

    顾时行严肃道:“便是出过阁,也不能盯着外男换衣服。”

    苏蕴皱眉,语气多了一分恼意:“我又非故意看的,莫要把我说得好似故意去偷瞧的,我又不是不要脸。”

    见她急了,顾时行才把那因听到她看了男人换衣衫,而生出烦躁之意压了下去。

    便是压了下去,还是嘱咐:“总之以后再遇上这种意外也要立即闭上眼,或挪开视线。”话语顿了顿,多补充了一句:“别污了眼。”

    听到他最后的这一句话,苏蕴才没有那么恼了,但脸色还是有些些的不好看。

    想了想后,叮嘱他:“你别与旁人说。”

    顾时行愣怔了一下,反问她:“此事我怎会与旁人说?”

    苏蕴想想也是,他怎么与旁人说这种事,安心后,道:“那便说回正事,顾世子莫要再打断我了。”

    顾时行应了一声“好”。

    苏蕴继续道:“我隐约看见有一个人的脖子上面似乎有个什么印记,但因匆匆一眼,没看仔细是什么样的印记。但就声音和脖子上有印记,都与那晚闯入苏府的贼人吻合,所以我觉得他的嫌疑非常的大。但时下问题是我只看到了半张脸,且也不清楚画像上的两人,到底哪一个才是后项有印记的男人。”

    顾时行闻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两张画像,微微用了些力道捏着纸张,纸张的边缘都被捏得有些皱巴巴的。

    看见这二人的画像,便想到他们换衣衫之际被苏蕴不经意看见,眼神深沉了下来,而且刚刚压下去的烦躁又涌了上来,还多了一丝愠怒。

    苏蕴因在仔细回想着那日的细节,故而没有看到自己画的画像被他捏皱了。

    边想边把小栈的所在,还有那两个男人往金都而去的方向,还有时辰都给说了。

    “我还隐约听到他们说好像是办了什么要事,赶着回去回禀。”

    顾时行把画像折了起来,应道:“我会暗中查一下那小栈,再去城门那处查看昨日你说的那个时辰,有什么人进城了。昨日大雨,出城回城的人应该很少,城门守卫应=或有留意,也有可能拦下询问过。”

    说着,把画像收入袖中,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问她:“你是怎么看到这两人面貌的?那人有没有发现你也在小栈中?”

    苏蕴道:“他们进小栈的时候,我已经在屋中了,我等他们离去前,暗中躲着门口旁,开了一小条门缝看的。”

    听到这,顾时行眉头紧蹙,低声道:“下回别这么大的胆子了,他们习武之人耳力好。”

    说到这点,苏蕴没有反驳他,只轻点了点头,道:“这一回也是凑巧了,这么巧的事情应该也没下回了。”

    顾时行“嗯”了一声,道:“这事情,我……”

    顾时行的话还没说话,院外忽然传来三声鸦声,顾时行眸色蓦地一敛,低声道:“有人来了。”

    苏蕴面色一紧,还未反应过来该如何办的时候,顾时行就忽然提起石桌上的灯笼,吹熄了灯笼后就匆匆的拉着她往院子角落的那两棵树后躲去。

    树后就是墙壁,墙壁和树干不到三尺宽。

    她被他带到了树干后。

    还没说话,就背靠住了树干上,他也挤了进来,一臂穿过她的颈侧,撑在了树干上。

    因为紧张被人发现,苏蕴并没有太在意现在的姿势。

    但还是嗅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还有很淡很淡的酒气。

    顾时行喝酒了。

    但她也没有太在意,而是紧绷着。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绪都紧绷着,敛声屏息地听着院子外的声响。

    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感觉到有巡逻的护院在院子外停留。

    以往这个时辰,巡逻应该不会巡到这边来的,但苏蕴琢磨着是因嫡兄要大婚了,不能出幺蛾子,所以巡逻的间隔缩短了。

    苏蕴紧张得微微咽了咽津液,完全没注意到上方的人低着头,看着她。

    虽然在昏暗中,只能模糊的看到个轮廓,但也不影响他看她。

    淡淡的馨香涌入鼻息之间,与过去四年是一样的香气。那四年间,床侧都会有若有若无的馨香拂来。

    这馨香就似小爪子,轻轻的在他的心底抓了一下又一下,素日看香艳本子都能心如止水,时下却是有些心烦意乱。

    喉间微微滚动,时下觉得口干得紧。

    约莫是酒劲上来了,寒凉的秋夜却让他生出了几分闷热。

    也不知过了多久,鸦声再次传来,苏蕴知晓应是安全了,暗暗呼了一口气,松懈之后才猛的反应过来现在她与顾时行的姿势。

    顾时行只差没有紧紧地贴着她了!

    她忙伸出手推他胸膛,小声道:“人走了,你别站那么近。”

    顾时行没有多做停留,缓步从树后走了出来,暗暗呼出了一口气。

    苏蕴连忙的整理衣襟,因方才二人躲避旁人的姿势太过亲密,苏蕴多了几分尴尬。以前便是同床共枕,可也没有相拥过。

    而且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每回行/房,他竟都能做到客客气气的,二人的衣裳几乎都不会全脱完,且都是在被衾之下进行。

    唯二过分些的就是上辈子被算计和这辈子没来得及躲开的算计,也就这两回。

    苏蕴清咳了两声,问他:“顾世子方才要说什么?”

    顾时行缓了缓心神,继续方才躲起来前没有说话的话:“我会去查一查这两人,若是真的寻到了,我会想办法让你认一认,但不会把你暴露出来。”

    苏蕴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静默了一会,苏蕴见没有话说了,开口道:“应当无事了,我便走了。”

    说着,连在他手上的灯笼也不拿了,转身就要走。

    见她要走,顾时行忙唤了一声“阿蕴。”

    苏蕴脚步停了停,侧身转头看向他,微微颦眉道:“顾世子请唤我苏六姑娘,莫要**都得提醒。”

    顾时行见她过河拆桥的行径,并未生气,寡淡的脸上反而是多了一丝笑意,轻笑了一声,喊道:“苏六姑娘。”

    顾时行基本上很少笑,就是笑,都是淡淡的笑意。所以苏蕴见他笑,愣怔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他莫名其妙。

    “顾世子还有事?”她问。

    他道:“上回纸条与你说的,要记住,莫要再冲动。”

    他方才注意到了,她的脸颊上还有淡淡的印记。

    说到这,苏蕴转回身,看向他,把疑惑问了出来:“你怎知我要做什么?又怎知我二姐姐会寻我麻烦?又怎知我小娘的事情?”

    顾时行抬脚走了三步,二人之间只余下一步距离。

    苏蕴有些不自在,悄悄地往后挪了半步。

    顾时行淡淡地道:“你做事逐渐沉稳,掌家未出过差错,母亲向来赞赏有加。而你那二姐素来欺压你,多番怂恿你四姐针对你,我便加以警告过她夫婿。至于你小娘,是你的执着,我便顺手推波助澜了一下。”

    苏蕴沉默不语的琢磨了一下他的话,明白他说的是上辈子的事情。

    再而抬眸看向他,目光多了几分复杂,问:“二姐姐后来被送离家宅,与你可否有关?”

    顾时行面色坦然:“只是如实上报陈通判正妻不贤,品行不端,挑拨姊妹争斗,唆使嫡妹残害庶妹。这些应是影响到了你二姐夫陈通判的升迁。”

    听到这,苏蕴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上辈子估摸着苏雯也真的出手伤人了,但更多的是那二姑爷对她有怨气,可又因她是尚书之女,得维持着与苏府的联系,也不能休了,所以只能送离家宅。

    本想问顾时行帮了她,可为何不说。可想想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也没有太过纠结,只客气地与他道谢。

    “多谢,不管是多年前的事情,还是前不久的事情,都谢谢你。”

    顾时行:“不用谢,毕竟我欠你的更多。”

    苏蕴道:“已然一笔勾销了,顾世子也不用在意,往后若不是因为方才说的正事,我们还是少些走动的为好。”

    这过河拆桥的桥,她是拆了一座又一座,顾时行习惯了,也就不恼了。

    他没有再说旁的,也没有应她,只低声道:“夜很深了,我送你回去,到拐角你再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刚刚码好的,新鲜的!

    第35章 嫡兄大婚

    前一晚, 熬了夜,虽然顾时行第二日休沐, 但素来习惯了早起,所以井未贪睡,早早就起来梳洗,准备回府。

    回府前让下人给苏长清带了话。

    回到府中,刚好遇上了准备进宫的母亲。

    顾夫人看向从外头回来的儿子,诧异地问:“昨日去寻长清, 难道一宿没回来?”

    顾时行回:“下了半宿的棋,也就在苏府歇下了。”

    听到他去与苏家嫡子下了半宿的棋,顾夫人原本就有些复杂不对劲的心思又多了几分:“你这段时日好似经常往苏府跑?我与你父亲还没回来的时候, 我听说你在苏府住了数回。”

    顾时行面色平静的回:“长清棋瘾上来了,三番两次拉着我过去,我也不好回绝了他。”

    顾夫人闻言,虽挑不出错, 可又想到那以前怎么就好回绝,现在就不好回绝了?

    虽然这么想,到底也没直接说出来, 只道:“不要下棋下得忘了正事才好。”

    顾时行应:“儿子明白。”

    顾夫人点了点头, 心里头那点怪异的感觉还是没有消下去, 想了想,又道:“虽说两家是世交,可常常去叨扰, 到底有些不好。”

    顾时行点头:“母亲说得极是,我下回注意。”看了眼天色,提醒:“母亲可是要出门?这时辰似乎也不早了,若再不出门恐来不及了。”

    顾夫人这才反应还要进宫, 便道了声她先走了,然后出了府。

    目送母亲离开,顾时行才转身回了清澜苑。

    回到书房,把几名亲信唤到了书房中,吩咐他们:“你们去城门和城外五十里地官道上的金来小栈,暗中询问关于这两个人的信息。”

    说着,把两张小像递给他们。

    其中一个人上前接住。

    “约莫是未时未出现在客栈,申时两刻离开,大约申时到酉时区间进的金都。”

    顾时行也多加补充了那两个男人的身形和声音的细节。

    话到最后,顾时行面色清冷而肃严:“此事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打草惊蛇。”

    几人相继应了声,随而退出了书房。

    因有准确的时间和地点,几人很快的就把有关画像上那两人的信息给带了回来。

    因是昨日的事情,且那两人戴着斗笠,生得又高大,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所以小栈得掌柜一下子就给认出来了。

    只是小栈的掌柜认了出来,却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在守城门的守卫那处,却是得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顾时行派去的人暗中寻了昨日守城门中的其中两个守卫,威胁了一通。道是大理寺办案,他们若是走漏了风声,让贼人知晓大理寺正在追查他们,从而让贼人逃脱了,就把他们两人按做与贼人勾结的同党来处理。

    “守卫说,昨日在酉时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两个带着斗笠的男人骑着两匹黑马进了金都,因进城出城的人不多,便仔细盘问了进城的人,待盘问到那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拿出了一块腰牌,所以他们就没有仔细盘查就放了行。”

    顾时行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什么腰牌?”

    下属回:“是禁军的令牌。”

    听到下属说是禁军的令牌,顾时行也没有太大的意外。能陷害他的人,无非就是想要削弱太子的势力,绝了他与旁人联姻的可能,也离间了侯府与苏家的关系。

    虽然两家最后还是结亲,可这嫌隙已生,便很难再复原如初。

    策划这事的,除了想要争夺那个位置的几个皇子,就是后宫的三位妃嫔了之一了。

    而二皇子能做策划出码头骚乱,死伤严重,如此狠毒的手段,定然不会想出这么温和却也有效法子,而且若不是他与阿蕴回到四年前,也没有机会寻得到任何的证据。

    首先便把这二皇子排除在外,如今皇子中剩下的便是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而妃嫔有端贵妃,德贵妃,全妃。

    这些人里边,谁都有可能。

    无论如何,都要把算计了他与苏蕴的人给找出来,给她一个交代。

    “世子,可要逐一去排查?”

    顾时行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微微眯眸思索了半晌后,摇了摇头:“如此只会打草惊蛇,我时常出入皇宫,届时留意便可。”

    随后,顾时行让他们先行退了下去。

    看着画像上的两人,虽然只有大概的轮廓,但特征明显。

    方脸的男人,唇厚且大,嘴角似勾着笑,应是旁人所说的笑唇。

    而瘦脸的男人鼻翼偏大,鼻孔略微朝上。

    有这两点特征,确实能用来做辨认,可见这绘图之人极会抓重点。

    他竟然不知自己同床共枕了四年的妻子,原来画绘得这么好。

    不自觉思及昨夜二人躲在树下的场景,唇角微勾。

    这应是他们回来后,清醒时第一回靠得这么近。

    上辈子几乎夜夜都同睡一榻,倒是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连话都难能说上一句,再亲近些许,他却发现自己是怀念的。

    坐在书房中许久后,微勾的嘴角拉平了,轻缓地启唇叹息了一声。

    *

    苏长清大婚,定在十月中旬。

    成婚前三日,苏府上下都极为忙碌,而边边角角的角落都被收掇得一尘不染。

    府邸上下都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主母怕几个庶女和庶子的穿着不够有排场,故而早早让裁缝都给他们弄了一身行头。

    苏蕴也得了一身衣裳和一套头面。

    这身新衣裳是藕色外衫,淡红色的里衬,里衬诃子是银线绣花。

    苏蕴素来都是寡淡的打扮,嫡兄成婚那日换上鲜艳一些的颜色,整个人如同容光焕发一般,容貌多增了几分艳丽。

    这衣裳最显少女的娇俏,但与端庄却是不怎么沾边。

    主母的心思,苏蕴知晓。

    苏蕴打扮起来虽有可能会抢了些苏语嫣的风头,但苏语嫣的打扮绝对是端庄娴静的。高门挑选儿媳,首要的绝非是样貌,而是品性。

    贤良淑德,端庄温良才是首要的,其次才是样貌。

    苏蕴便是样貌再出众,却入不了高门大户的眼,所以主母才会放心让人给她准备新衣裙。

    差些还没有装扮好,前头便有下人来催了。

    初意手忙脚乱的在苏蕴发髻簪上珠钗,念叨道:“天都没亮呢,怎就催这般紧?”

    上辈子,苏蕴怕闲言碎语,且主母也觉得她丢人现眼,吩咐了人告诉她不用过去了,所以那时前边热闹,后边一片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今这一辈子能去前边凑热闹了,苏蕴的脸上都带着喜气。

    苏蕴戴着耳坠,笑着与初意道:“母亲怕出岔子,所以才早早的让我们过去,更何况一会嫡兄就要去祭拜祖先了,怎能不催?”

    戴上了耳坠,初意也把珠钗簪好了。

    苏蕴过看了两眼铜镜中青春明艳的自己,淡淡一笑。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打扮过自己。

    以前未出阁的时候,怕引人注意,一直以来都是寡淡的打扮,便是嫁入侯府后,为了显得自己稳重,所以穿着打扮都稍显老气。

    她如今的打扮,虽娇艳却不会艳压,在十五六岁的姑娘中再也平凡不过的打扮,可这却还是她第一回这么打扮。

    便是初意都惊艳不已:“姑娘可真好看,今日一打扮,比另外几位姑娘不知好看了多少。”

    苏蕴剜了眼她,道:“出到外边可不能这么说。”

    初意捂住嘴巴,连忙点头:“奴婢才没那么傻呢。”

    这时浅草跑到门口,道:“姑娘,主母院子的女使又在催了。”

    苏蕴赶忙起身,捋了捋耳边的发,然后与初意一同出了门。

    今日前院的热闹也带到了最偏的小院,小巷的墙上贴着喜字,院门挂着红色的灯笼,一派喜气。

    苏蕴难得的喜悦。

    去到前边院子,她与苏芩苏芸姐妹两是最早到的。

    苏芩夸她:“你这样打扮起来可真好看,我差些都不敢认了。”

    苏蕴笑了笑,也回夸道:“五姐姐今日也好看。”

    二人免不得笑了起来。

    不一会苏雯过来了,看了眼苏蕴,低声说了句:“打扮得这么妖艳,着不正经。”

    这话似乎故意说给苏蕴听的,所以也不避讳。

    苏芩因上次的事情,对这二姐姐连一分好感都没了,反倒是心疼六妹妹,所以轻声回了句:“有些人打扮得端庄温雅,可心底还是歹毒丑陋,又有什么用呢?”

    “你……”苏雯蓦地转头小瞪了苏芩一眼,目光触及到苏蕴那对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目光,背脊顿时一阵发凉。

    她可没忘记这六丫头算计起人来有多狠,如今过去了半个月,父亲不仅连小娘的院子都不曾踏足,便是小娘去寻,他也不见。

    往常她回娘家,各院的下人都争相来巴结,可如今那些个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却极会见风使舵的下人,各个都避着她走。

    想到这,心底有气却没处撒。

    苏蕴从苏雯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而后也没有怎么在意他了。

    嫡兄祭拜完祖先,杂七杂八的流程都做完了后,才去迎亲。

    苏家与沈家几乎跨越了一座金都城,一去一回都得两个时辰左右,再在沈府待上些时辰,约莫黄昏才能到府,届时拜堂成亲正好。

    未到黄昏,迎亲队伍尚未回来,亲朋好友陆续到来。

    忠毅侯府一家都前来参加喜宴,柳大娘子亲自去迎,迎到院中招待。

    年轻的姑娘待一处聊天,年轻的小郎君也待在另一处谈天说地。

    顾夫人让儿女各自散去,与旁人多聊聊,然后便坐在亭子中与其她贵妇人一同聊天。

    而顾侯则是与苏大人一处说话。

    顾时行在院子中穿行,目光搜寻着苏蕴的身影。

    经过几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后边,只听到有人小声地说:“方才那个粉衣姑娘,你们猜猜看她是哪家的姑娘?”

    有人道:“如此惊艳的样貌,肯定是一眼难忘,可以往在茶席,还有一些席面上从未见过,今日还是第一回见。”

    那人笑道:“那是苏家的六姑娘,是庶女,你怎么可能在茶席或是席面上见过?”

    有人讶异道:“苏家的六姑娘竟长得如此好?!”

    顾时行步子顿了下来,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可不是么,若她是个嫡女,我回去便立刻让我母亲来提亲。”

    有人戏谑道:“你也就只能想想了。”

    他们都门清得很。这高官之女的亲事,嫡女讲究个门当户对,庶女讲究个衣食无忧。所以便是庶女,也不会轻易许给他人做妾。

    所以他们也就只能是想想,垂涎三分而已。

    跟在顾时行身后的墨台也听见了这话,暗中观察了眼自家世子的脸色,果不其然——脸黑了。

    生怕他们几个还说出什么惊人的话,墨台闷咳了一声,以此来提醒他们几人。

    他们几人意识到身后有人,连忙转身看了眼,看到是忠毅侯府的顾时行,一个个犹如见了学堂的夫子一般,背脊一挺,正襟危站,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顾世子。”

    这声顾世子却是喊出了夫子的感觉。

    老一辈都喜用别人家的好孩子来刺激自家孩子,而这一辈中最为出色的就是那忠毅侯府的世子。

    他们一个个都没少在父亲的口中听到这个顾世子,他们一看到这人,不免想起了受过的折磨,所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发憷。

    顾时行面色略沉地点了点头,而后训道:“姑娘家还尚未出阁,你们就在背后议论姑娘的样貌,礼义廉耻何在?”

    几个人被顾时行不怒而威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忙不迭地应:“我们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顾时行抿唇“嗯”了声,然后沉着脸走开了。

    人走了,几个人才松懈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有人小声嘀咕道:“男人见了美人走不动道,这忠毅侯府的顾世子可能连瞧都不瞧一眼。”

    “谁知道呢,听说他在寺庙待了十年,估摸着也和那些个和尚一样清心寡……。”

    正在小声议论之际,走远了的顾世子忽然脚步一听,俨然像是听到有人议论他一样,转头看了眼他们几个。

    这一眼吓得他们几个连忙噤声,朝着他微微颔首弯腰以示尊敬。

    顾时行转了身,抬步离开。

    廊下的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提什么苏六姑娘,也不敢提那顾世子。

    再说顾时行在院中走了一圈,最终在小后院寻到了苏蕴。

    她与苏芩在一块,二人各自端了一小碟子干果,边吃着干果边噙着笑意在聊天。

    苏蕴一身藕色的衣衫和精致的珠钗,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打扮。

    微微愣怔了片刻。

    很漂亮,难怪方才那几个青年会如此说。

    目光落在她那轻松愉悦的笑容上,眼中多了几分幽深。

    他第一次见她笑得开怀,是在市集上,第二次便是时下。

    那欢悦的笑容似乎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神色。

    便是四年后,她也才十九。可那时她却活得似三十九一样,便是在外人的面前面带笑意,却是那种故意维持的笑意,而非时下这种真情流露的笑意。

    第一次,顾时行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的。

    她若嫌他清冷,性子冷,不解风情,他可以尝试去改变。

    若是嫌弃他闺房之事寡淡,他也可以丰富见识去改变。

    可这侯府有些规矩是明面上的,也有的是无形之中的,是所有高门都有的。高门主母无论何时都得维持着得体,端庄,就好似挂着一副面具在脸上。

    这样的日子确实会让一个活泼的人变得沉闷了。

    想到这,顾时行的心绪逐渐沉闷,烦躁。

    沉静的黑眸深深的看了眼笑容明媚的苏蕴,才转身徐步走开。

    苏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说话间抬起头往回廊望去,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一抹月白色的背影像是顾时行?

    多看了几眼,苏蕴确定就是顾时行。

    今日是嫡兄大婚,他自然不可能再穿着素白前来,而平时他除了素白,穿得最多的便是月白色。

    他来这小院做什么?

    是想寻一处清净的地方躲一躲?

    “六妹妹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苏芩抬起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蕴收回了目光,连忙摇头:“看恰了,以为有人过来了。”

    苏芩看了眼天色,道:“估摸着迎亲的也快回来了,我们还是先去前边院子去吧。”

    “好。”

    二人一同回到前院去,才出来到庭院的顾时行也看到了苏蕴。

    顾时行环视了一圈,如他所想,庭院中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胸口沉闷地呼了一息。

    亭子中说话的贵妇人也往苏蕴看去,道:“这不是苏府的六姑娘么,虽然模样长得极好,但这过于明艳的样貌,怎么看都像是个不怎么安生的。”

    顾夫人闻言,也转头望去,目光落在了那带着浅浅笑意的苏六姑娘身上,模样确实过于明艳了。

    想起上一回在苏府见的时候,这苏六姑娘一身素色的打扮,还带着个面纱,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毫无做作的痕迹,而且礼节也得体。

    今日这打扮虽不是那等端庄的打扮,可也不是那等争芳斗艳的打扮,只是因她长得比较明艳,把一身衣裳衬托得艳丽了几分而已。

    想到这,便与一旁的贵妇人道:“样貌如何,也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人呢还是得看品性才行。”

    一旁的贵妇人尴尬地笑了笑,应道:“确实是这个理,不能太以貌取人,还得看品性。”

    黄昏以至,迎亲队伍也回来了,鞭炮声顿时响起,苏府便更加热闹了。

    新人拜堂后,随之开席。

    苏长清还未敬酒,顾时行便已经在席上独自饮了小半壶酒。

    坐在女眷席面上的顾夫人特别留意了儿子,见他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心头不免忐忑了起来。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变化,可身为母亲,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好友成婚,应当是为他开心才是。但她怎么觉着行儿不仅不怎么高兴,甚至还有几分忧愁?

    思及到这,顾夫人心底越发的不安了起来,便是席面上的好菜入口都食之无味,如同嚼腊。

    夜幕已至,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顾夫人与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再抬头去瞧儿子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儿子的踪影。

    而且还看道儿子身边的小厮站在廊下,井没有一块跟着去。

    顾夫人心下顿时“咯噔”了一下,在胡思乱想了起来后,连拿筷子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了起来。

    行儿喝了那么多酒,他可别是去寻新郎倌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嫡兄大婚

    烦躁的世子

    惴惴不安的顾夫人。

    第36章 奇奇怪怪

    前院宾客满座, 后院略显冷清。

    苏长清怕自己的新婚妻子闷,就让苏蕴与苏芩, 还有苏芸去与她说说话。

    喜房不能进太多人,所以都没有带婢女过来。便让几个婢女寻个地方先吃东西垫一垫肚子。

    入了喜房后,大家才发现苏蕴的耳垂微微发红,苏芩惊诧的问道:“六妹妹戴的耳坠是新的?”

    苏蕴回道:“确实是新的,怎么了?”

    苏芸道:“六姐姐你的耳垂都红了,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吗?”

    苏蕴摸了摸耳垂, 恍然道:“难怪我方才就觉得有些痒。”

    苏长清的新婚妻子沈氏忙道:“先拆下来,再用温水洗一洗,抹些艾叶油。”

    苏蕴忙把耳坠拆下, 然后道:“那我先回院子处理一下,一会便回来。”

    苏芩:“赶紧去吧,可别肿起来了。”

    苏蕴也怕耳朵红肿得难看,所以也就匆忙地出了喜房。

    今日是苏长清大婚, 无论是前边的院子,还是后边的院子,都是灯火通明。因此苏蕴与初意二人倒也不用提灯笼就回去了。

    二人行至上回嫁祸苏雯那处的巷口, 拐了个弯后, 二人相继一愣。

    她们竟看到顾时行坐在石桌旁, 手肘支在石桌桌面上,手心轻握成拳撑着额头闭眼假寐。

    顾时行本就长得俊美,时下灯火之下, 一身月白色的直袍。素来一丝不苟的墨发,却不知怎的有一绺发丝随着风向倾斜在他的眉眼上,薄唇微抿,阖着双眸, 就似一副美男浅睡图。

    若非是他不苟言笑,甚至性子沉闷,估摸着这金都城会有更多的贵女会非君不嫁。

    苏蕴对这一张脸都有四年了,少女的那种春心荡漾都被差不多磨没了,时下只是因在这看见他,而多了几分错愕。

    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疑惑他怎么在这?

    今日男宾众多,所以是不允宾客到后边的院子的,那他是怎么过来的!?

    莫不是苏府的护院见顾时行常常来苏府,又或者是见侯府与苏府的交情,便不拿他当外人了?

    可苏蕴觉得,护院根本就没发现顾时行进了后院。

    苏蕴对初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放轻步子,企图在他没发现前从旁走过去。

    但才从他的身旁走过,便有温沉嗓音落入了耳中。

    “苏六姑娘。”顾时行许是饮了酒,嗓音有几分低哑。

    苏蕴背脊一僵,转头望向顾时行,只见他依旧手撑着额头,歪着头微睁黑眸,而眼神好似少了几分平日的清明,应是喝了不少酒。

    苏蕴转过身,面色淡淡的朝着他略一欠身:“见过顾世子。”

    行了礼后,苏蕴冷淡疏离的劝道:“今日嫡兄大婚,后宅不能随便进,顾世子还请及早离去。”

    顾时行目光紧锁在她的脸上,半晌后,他道:“我想与你说一会话。”

    苏蕴颦眉的看了眼身旁的初意,再看了眼他,在想他要与自己说什么。

    难道是那两个男人的事情有消息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苏蕴转身走到拐角的地方,看了眼长巷,见没有人影,便看向初意,吩咐:“你且先回去准备温水和艾叶油,顺道留意一下那头的巷子有没有人。”

    初意看了眼那顾世子,眼里带着几分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欠身后转身走了另一头巷子。

    苏蕴站在拐角处,时刻关注着巷子,然后看向顾时行,问:“顾世子可是发现了那两人的踪迹了?”

    顾时行收了手,支起了身,没有回应,而是从石椅上站了起来。

    许是真的饮了许多酒,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轻缓了一下。苏蕴都担心他会摔了,然后她还要找人来把他带走。

    她可不想让人知晓他在这里。

    好在他晃了一下身子后便站稳了。朝她走来时,脚步虽然有些浮,但好在走得还算稳。

    苏蕴看了他一眼,然后扭腰,探出个脑袋往长巷望去,看见没有人,才转回身。

    可一转回身,一股浓郁酒气袭来,随即是顾时行那张长得俊美,且带着几分朦胧的俊脸。

    近在咫尺。

    苏蕴的身子蓦地往后一靠,背脊挺直,紧紧靠着墙壁。

    低声呵斥:“你做什么?!”

    二人只比那晚在树下的距离宽了些许,即便没有任何触碰,但时下这个距离还是太亲密了。

    顾时行低垂眼帘,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苏蕴。

    浓郁的酒气,还有不甚清明的眼神,这分明就是喝醉了。

    喝醉了还怎么可能会与她谈正事?

    失策了。

    苏蕴压低声音道:“你喝醉了,下回等你清醒的时候再与我说。”

    属于顾时行自身散发出来的压迫人气息,笼罩了她整个人,顿时让她气势落于下风,像是受制于人一般。

    她想从一侧走开,但顾时行却是拉住了她的手腕,低低地唤了一声:“阿蕴。”

    苏蕴皱眉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腕,再抬头看向他,压沉了嗓音喊他的名字:“顾时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时行“嗯”了一声,然后道:“我就是想与你说几句话。”

    苏蕴叹了一口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人真奇怪,我们曾经有四年的时间,四年你都极少与我说话,如今却是要来找我说话,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顾时行又开始沉默。

    苏蕴见他不打算说正事,道:“你松开我,我没心情与你说话。”

    沉默了半晌的顾时行开了口:“你也不与我说话,不是吗?”

    苏蕴一怔,忽然怪异地看向他。

    “我每回与你说话,你都避开我的视线,你让我如何多与你说话?”他的语气多有无奈。

    苏蕴微微垂眸思索,好似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眼神好似永远平静,沉敛,会让人不自觉的紧绷着背脊,不敢掉以轻心应对,让人心闷所以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什么事情,她都尽量避开与他视线相对。

    顾时行低声道:“我误会你是事实,但相处四年,我知你不是会做那样事情的人,可已经无法查证,但你有所要求,我必应。”

    “我性子寡淡惯了,不怎么会与人相处,便是你嫡兄,我也明白他对我多有忍让。除却第一年会对你有所怀疑,后来几年,是习惯了你我两人的相处方式,再也没有在意过究竟是不是你算计了我。”

    顾时行估计是真的喝醉了,不然他怎么会与她解释这么多。

    听了他的解释,不知怎的,苏蕴心思多了几分复杂。

    这回轮到苏蕴沉默了,半晌后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说:“你喝醉了……”

    顾时行摇头:“没醉。”

    就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冲动而已。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顾时行见她无话可说了,终又叹息了一声。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对他都满是戒备,从未有过像今日在庭院中与她那五姐相处时那种轻松惬意。

    那轻松惬意与那四年沉闷寡言,笑而不真有着强烈的反差。若是因他的一己之私,让她又重新回到那样的性子,他是不愿的。

    思及到此,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再说旁的,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从她身前离开,走入巷中,步子比以往都沉了许多。

    苏蕴愣怔了小半会,然后想起他这大概七八分醉的模样,到底有了两分恻隐之心。

    转过身去,朝着他的背影压低声音喊道:“你回席后莫要再喝酒了,酒多伤身。”

    前方的人脚步一顿,转身看过来,看到在灯火之下虽艳丽,却因性子温柔而多了几分娴静的苏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点头低声应了声“好。”

    应了声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往后好生照顾自己。”

    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苏蕴觉得莫名其妙。不,应该说他一个晚上都很是莫名其妙。

    最后,苏蕴把这莫名其妙归于他酒喝多了,神志不怎么清晰了。

    初意这时寻来,见顾世子已经走了,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苏蕴回到院子中用温水擦了耳,再用了些艾叶油擦耳,静置了一刻才寻了一对平日里边戴的耳坠戴上。

    回想起方才顾时行说的话,心里总是有些乱糟糟的。

    今日顾时行所说,她仔细想了想,那四年的冷漠,确实她也有些责任,不能全怪在他的身上。

    想到这,苏蕴心道往后见了他,便不再摆那么冷的脸给他瞧了。

    可随即想到他最后那句话,好像在暗示些什么,但她又想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

    墨台被顾夫人催促去寻自家世子,想都没想就往海棠小院的那个方向寻去。

    还未进那小巷,便看到了从巷中走出来的世子。

    暗暗地呼了一口气,连忙走了上去。

    他就应该在方才世子说不用跟上来的时候悄悄地跟在身后的,也不用他担心了许久。

    看到自家世子紧抿着唇,看似平静却又不平静的神色,墨台小声地问:“世子可是见到了苏六姑娘?”

    这么一副表情,要么就是没见到,要么就是见着了,可苏六姑娘却没给他好脸色。

    顾时行沉默许久,直到走到前院,看到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宾客,才微顿步子,与身后侧的墨台道:“往后就莫要再去打扰苏六姑娘。”

    墨台一愣,有些没太明白:“世子的意思是……以后不寻苏六姑娘了?”

    顾时行静默了几息,看着前边自己融入不进去的喜庆热闹,轻吐了一口气:“或许吧。”

    墨台听到这话,是不信的。

    他想,等世子酒醒后,大概会后悔。

    顾夫人看到墨台把儿子带回来了,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可看见儿子似有几分愁眉不展,她也跟着愁眉不展了起来。

    以前儿子冷清,对女子没有丝毫的兴趣,她只当是顾家儿郎洁身自好的传统。

    可她从他二十岁起,便催他成婚,他却是能有诸多的正当理由推迟,就如同前不久,以仕途为由便一下子把婚事往后推延了一两年。

    心不在焉了半宿,顾夫人还是觉得不能由着他,婚可先不成,但得先定下来,免得他胡思乱想。

    夜色渐深,有宾客散去,有与苏长清同年纪的去闹洞房,而顾时行并未参与,只微醉的去恭贺了他,随后离开了苏府。

    直至宾客全部散去,苏府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苏蕴回了院子。卸了妆,沐浴后回了房,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

    若是今晚没有遇上顾时行,她定然能睡得极好。只是今晚不仅遇上了,又听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37章 看望小娘

    时序深秋。

    苏长清成婚已有小半月,苏蕴记名到主母名下的事情,主母也提了出来,而反应最大的便是苏语嫣。

    苏语嫣反对,这也在苏蕴的意料之中。

    苏长清成婚后,理应随着丈夫回锦州的苏雯却还是在府中小住,说是多陪陪小娘,到月底再回去。

    苏蕴也是经历过一辈子的人了,岂不知苏雯的心思,无非是想留下来撺掇着苏语嫣,让这记名一事不了了之了。

    苏雯就就这么继续作下去,若让主母知晓她撺掇着自己的亲女儿,她定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苏蕴故作不知她从中作梗,等她这闹大后,再想法子捅到主母那处。

    而这个时候,苏语嫣正在母亲那处闹腾着。

    “我不同意,她明明是庶女,凭什么能与我平起平坐?!”苏语嫣嚷声道。

    柳大娘子听到这话,便皱眉道:“谁与你说六丫头记名到我名下,就能与你平起平坐了?她到底是庶女出身,名义上是嫡女也只是名头好听些罢了,但本质上还是比庶女高些,比亲嫡女低些的。”

    “我不管,她就是不能记名到娘你的名下!她要是记名,我便绝食。”苏语嫣冷着一张脸赌气。

    听着女儿动不动就拿绝食来威胁人,柳大娘子虽疼她,但也是生出了几分厌烦。

    “这事是你父亲定下的,你要绝食,你信不信你父亲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苏语嫣跺脚急道:“我不管不管,只要娘你不同意,父亲难不成还能强迫娘不成?!”

    听到她这极为不负责任,任性的话,柳大娘子紧皱着眉头。

    不悦的反问:“你要我为了六丫头的事,与你父亲闹得不快,把他往苏小娘那里推?还是说让你父亲再回去找刘小娘?”

    苏语嫣听不进去这些话,只知道苏雯与她说的话。

    苏雯说苏蕴本就比她长得好看了,得亏是庶女,不然来提亲的人还不把苏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如今她便是比嫡女低些又怎么了?她今有嫡女的名头,高门大户虽还是看不上她,可那些一般的好门户,还不蠢蠢欲动?

    更别说兄长大婚的时候,苏蕴还穿得花枝招展的出现在宴席上,那些个青年才俊只差没看直了眼。

    别的不说,就说到时候嫡女的名头一出来,这一般世家还不得抢着来求亲?

    到时候她这个嫡女门庭冷清,而只是挂着个嫡女名头的苏蕴却是门庭若市的。那她岂不是人当成了笑话!

    “娘,别的不说,就说万一顾夫人看上她了怎么办呀?”苏语嫣最怕的是这个。

    柳大娘子还没说话,便从门外传来苏长清的声音:“你还在想着侯府呢?”

    母女二人朝着门口望去,只见苏长清跨进小厅中。

    苏长清本来还在院中看书,听北砚来说四姑娘闹着不让六姑娘记名到主母的名下,他也就过来了。

    苏语嫣听到自己亲兄长说这话,急眼了:“我怎么就不能想了?苏家与侯府是世交,门当户对的,我有什么配不上的?”

    苏长清轻笑了一声,然后朝着母亲一躬身,再而看向自己的妹妹:“若是侯府满意你,早早便定下了,何必在母亲一而再暗示之下,都没有任何的后续?”

    “那是因为母亲没有明说!”说着,苏语嫣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娘,你去与顾夫人说一说呀。”

    柳大娘子忽然觉得有些头大,几番提醒顾夫人,对方都没有什么反应,她便萌生了退意。

    若是直接去说,若是被拒绝了,那岂不是没脸了。

    苏长清见妹妹执迷不悟,更怕往后她知道顾时行喜欢的是六妹妹,从未为难六妹妹,便起了说谎的心思。

    最后一狠心,直接道:“我问过时行,他直言说过不喜你,甚至觉着你有几分烦人。”

    听到这话的苏语嫣,顿时如同雷击了一般。

    柳大娘子微微蹙眉,心生不喜。虽然她知道女儿什么德行,可这从一个男子的口中直接说出来,便有些过了。

    苏语嫣咬唇,然后直接扔下一句“我不信,哥哥你骗我!”后就红着眼眶跑出了厅中。

    看着女儿跑了出去,柳大娘子叹了一口气。

    苏长清劝道:“母亲你便歇了心思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侯府对世子娘子的要求,需得是性子沉稳,贤良淑德,能稳得住事,这几点与妹妹有什么关系吗?”

    柳大娘子:“……她是你亲妹妹,你何至于说得她一文不值?”

    苏长清叹气道:“我并非是贬低她,而是让母亲认清事实。妹妹便是在外装出端庄,可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是装的。她心思不够深,情绪浮于表面,侯府又怎会满意她?不过是碍于两家的情分,才没拒绝得太过明显。”

    柳大娘子心思沉了沉,不确定地问:“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苏长清叹气:“母亲,不管是侯府,还是其他高门,其实都不适合妹妹。母亲你身居后宅,也是知道后宅算计有多深,以妹妹的心思,怎么能斗得过别人?”

    接着,他继续补充道:“若是嫁得好夫婿,尚得帮一二,可若是嫁不好,只怕受尽委屈。”

    儿子所说,柳大娘子怎么会不明白?但她原先想着的是苏府和侯府是世交,门风又好,女儿嫁过去之后,无论如何都能得到善待。

    后宅无妾室争宠,身份又尊荣,便是不够聪明也不会有人欺负她。

    可暗示了几回后,顾夫人也没那个意思,再有儿子时下说的话,心里头那点儿意思越来越淡了。

    话点到即止就好,苏长清也就没有继续说这事,而是提起另外一件事。

    “二妹夫已经回去了,二妹妹尚未回去,这些天好像与妹妹走得很近,母亲或该多留心妹妹会不会在二妹妹那处听了些什么不好的话,从而折腾六妹妹。”

    一语点醒梦中人。

    柳大娘子似乎想了到了什么,脸色微沉。

    苏长清看了眼母亲的脸色,知晓母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有再多说。

    前两日下值的时候,苏长清恰好遇上了有小半月没见过的顾时行。

    顾时行似乎知晓苏雯尚未回去,便提了几句他那二妹妹不会安生的,若是尚未回去,定然会想办法搅了苏蕴记名嫡母名下的事情。

    而最好的法子,便是找个人当刀子使。

    顾时行这么一说,苏长清就想到了四妹妹苏语嫣。

    在这府中,最有可能反对的就是苏语嫣,而最有可能被当成刀子使的也是她。

    苏长清走后,柳大娘子放心腹祝妈妈从外头院子进来,欠了欠身后,道:“大娘子,忠毅侯府那边开始搜寻金都高门贵女的画像了。”

    听到这话,柳大娘子愣怔了一下,随后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侯府是真的没有任何结亲的意思,她得为女儿另做谋算了。

    *

    初意便匆匆从外边走回了院子里边,两个小丫头唤了她一声。她应了一声后,便撩裙子走上石阶,快步走入了自家姑娘的房中。

    “姑娘,好消息。”初意眉眼遮掩不住的欢喜。

    苏蕴打算明日去陪两日小娘,正收拾着衣裳,见她一脸喜意,笑问:“什么好消息,竟能让你笑成这样?”

    初意凑了过来,小声地说:“奴婢听说主母让人给二姑娘收拾细软,明日就让她回锦州去。奴婢还听说,今天主母去寻四姑娘,恰巧二姑娘在与四姑娘在屋中说话。也不知主母听到了什么,让人关上了四姑娘的房门,在屋中足足待了有半个时辰,等人出来的时候,二姑娘是让人搀扶着出来的,脸色还很苍白,应是被罚跪了。”

    苏蕴把给小娘准备的珍珠粉放到了包袱中,对初意所说的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初意轻啐道:“她以前经常欺负姑娘,如今现世报来了,看她日后还怎么威风。”

    苏蕴笑了笑:“在她与四姐姐说话的时候被母亲责罚,旁人都猜测得出来她在嫡女那处嚼了舌根,惹主母不喜了,日后她再回苏府,不见得会有人再待见她。”

    说到这,苏蕴又想起苏雯上辈子的结局,更多的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也确实是顾时行从中帮了她。

    想起顾时行,也就想起了嫡兄大婚那日,他说的那些话。

    最后那句话,苏蕴琢磨了许久,觉着他像是决定不纠缠她了。

    若是如此,便也是最好的结果。

    侯府那边也就不说了,就只说她不会因为与他成亲,而让主母和苏语嫣记恨,小娘也可顺遂的在庄子过下半辈子。

    此次虽说是去养身子,但不仅苏蕴明白,就是主母和苏长清都明白,主君既然把庄子的房契给了苏蕴,便说明不会再把小刘氏接回来了。

    而大刘氏虽还在府中,可也不会有以往的好日子过了,更别说还被主母撞破了她女儿把嫡女当刀子使一事,这母女二人算是彻底的把主母给得罪了。

    往后不用她再费心,她们母女俩也闹不起什么幺蛾子了。

    苏蕴收拾好了细软,第二日早早就出了门。

    到了庄子,却不见小娘,问了何妈妈才知道小娘在后院捯饬了一大片地,种了许多的花卉,如今正在后院忙活着呢。

    苏蕴入了后院,便见一大片空地,而小娘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拿着一把小锄头在地里忙活着。

    许是已经忙活了好一阵了,额头上出了些许薄汗,面色也比在苏府的时候红润了。

    在苏府,小娘永远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过得极其压抑,就好像她当初在侯府的那四年。

    如今小娘的眉头也不皱了,看着也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难得看到小娘如此的鲜活,苏蕴也就阻止了何妈妈要喊小娘的打算。

    看了好一会,小刘氏才发现女儿来了,忙放下了锄头,在地里朝着女儿挥手,脸上带着苏蕴从未见过的轻松笑容。

    苏蕴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刘氏去洗了手,换了身衣裳出来后便急急的与女儿分享道:“我种了许多的红蓝,等明年三月开花了,便可以给你送去做胭脂。”

    不曾想小娘捯饬这一大块地,尽然是为了她,苏蕴心中感动,但还是拉着小娘的手劝道:“这些花也可旁人种,最重要的是小娘你莫要累坏身子。”

    小刘氏道:“累不坏的,且前不久来这庄子的大夫也说了,我可适当的做些需要花力气的活,出些汗。”

    苏蕴略一愣:“前不久来庄子的大夫?”

    端茶上来的何妈妈接话:“是呀,就大公子成婚前些天,大公子身边的北砚带了个大夫过来,说是医术极好的大夫,小娘吃了一段时日那大夫开的药膳,晚间都不咳了。”

    小刘氏也跟着点了点头:“确实比以前的大夫好多了,以前竟是喝那些发苦的药,如今药也不用吃,只吃着药膳调理,身子就好像轻松了许多。”

    听到这些话,不知为何,苏蕴心底生出几分怪异,问:“可知那大夫姓什么?”

    何妈妈一愣:“怎么,不是姑娘向大公子提的?”

    苏蕴摇头。

    何妈妈回想了一下,才道:“那大夫倒是也没说他叫什么,可看着身上那股子冷傲的气息,一看就是个有能耐的,和往常的大夫都不一样。”

    苏蕴微微歪头思索嫡兄为什么给小娘寻大夫之际,小娘在一旁道:“等回府后,你可要好好的谢谢大公子。”

    苏蕴收起思绪,对小娘点头:“我省的。”

    之后小刘氏一直拉着女儿的手,说她瘦了,气色也没那么好了,连忙吩咐何妈妈安排下人去杀鸡熬汤。

    看小娘如此,便知道她在这庄子并没有被看轻,苏蕴悬着的担心也就落了地。

    这一辈子一切都不一样了,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假期,家里人贼多,严重影响到了我码字,所以这两天都少更一点,明天应该能多更了。

    明天夫妻见面,毕竟中秋,让他们尽量团圆。

    第38章 习惯似毒

    在这小半个月下来, 顾时行日日早出晚归,几乎整个人沉浸在公事上边。

    这小半个月下来,便清了手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小案子。

    时下正值大理寺卿要卸任之际。

    大理寺卿的位置空缺, 便会有少卿接位。而同时也会有一个少卿之位空置出来, 那么这升任的少卿底下的司直最有可能一同升任。

    而顾时行如此废寝忘食,用命来拼搏, 让另外几位比他年长的司直都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个都似陪着他一般, 也是日日一早到大理寺,然后天黑了才下值, 累得苦不堪言。

    苦不可言之下,都有人生出了阴暗的想法, 想寻几个人来把那顾时行给打一顿,让他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他们也好喘一口气。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毕竟对方不仅是大理寺的司直, 还是忠毅侯府的世子, 皇后的亲外甥,他们没那胆子。

    因在这四位司直“乐此不疲”的勤政之下,原本积压了许多稀奇古怪且杂七杂八的案子,竟然还没到年底,便清了一大部分。

    如今临冬,天气转冷,昼短夜长,天黑得特别的快,顾时行今日也还是在入夜之后才回到的侯府。

    回清澜苑,才用完晚膳, 听到他回来的顾夫人也很快到了他院子,身后的婢女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有五卷画卷。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顾时行疑惑地问。

    顾夫人在上座坐了下来,婢女把盛放这卷轴的托盘放在了顾夫人的一旁的茶桌上。

    顾夫人看向面前站着的儿子,心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信自家的儿子不正常,可这自从苏家的儿子成婚后,他便越发地冷漠少语了。

    儿子的作息素来有条不紊,公是公,私是私,可如今却好似有些公私混淆了。以往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废寝忘食的办公过,而且还不是什么重要的案子呢。

    这就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失意了,想要用忙碌把多余的想法给隔绝开来。

    这一副情场失意的模样,让身为人母的她心惊胆跳的。

    他如今是顾家的唯一独苗,若是他不爱美娇娘,爱的事那俏郎君,那该如何是好呀?

    辗转难眠了多个晚上后,顾夫人便决定让他先定下婚事,不能让他再这么错下去了。

    兴许成了家,这男女喜好就会慢慢地纠正过来也说不准。

    顾夫人面上一点都没有把心中的担忧表现出来,面色淡淡地道:“虽然谈婚论嫁确实是有些影响,但不成亲就是了。先把姑娘定下来,与他们家先说好,等到你公职那边稳定下来再成亲也不迟。”

    说着看向桌面上的画卷,拿了一卷起来,打开给儿子看。

    是个长相清秀的端庄小美人。

    开了一卷又一卷,婢女把另三卷也打开,然后铺满了桌面。

    顾夫人道:“这些都是那些世家贵女,性子沉稳温柔,作为世家妇最合适不过。”

    顾时行只是目光寡淡地扫了一眼,连一眼都不多看,神色甚是清心寡欲。

    见他这神色,顾夫人心里抽了一下,问:“就没有一个满意的?”

    顾时行看向自己的母亲,端方持重的道:“母亲,如今公职正是忙碌,我时下尚未有成家的打算。”

    顾夫人心中一急,脱口而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你想顾家在你这一代绝了后吗?”

    顾时行眉梢微扬,似有不解:“母亲何出此言,我并未说不成亲,只是时下不成亲。”

    顾夫人轻咳了一声,收敛了心中的着急,坚持的道:“不成,你一定要挑选一个。若这上边没有你合眼缘的,你或有看中的姑娘,只要品性好,又沉稳得可给侯府当家的,家世可不需要太高,一般家世的也行。”

    顾时行微微敛眸,略微低头,缓声道:“劳母亲费神了,只是我确实没有半分想要成家的打算,并非是因没遇上合适的,而是没有那心思。”

    听到这话,顾夫人面色凝重了起来,语重心长地道:“行儿,你若是一辈子都没有成家的打算,难道就一辈子不成家了?你已快二十四了,那比你小一岁的长清都成亲了,他们小夫妻二人现下恩爱有加,估摸着明年便有好消息传出,可你依旧孤家寡人一个,我与你父亲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顾夫人说这话,一半是为了催儿子。一半是想告诉儿子,长清已经成婚了,夫妻感情甚好,他是没有半分希望的,还不如早早死了心,正正常常的娶妻生子。

    “儿子明白,只是再晚几年再说,母亲莫急。”

    怎能不急?!

    发现还是无法说服儿子的顾夫人,心神幽幽地看了眼桌面上的画卷,

    许是不够美?不够吸引儿子?要不降低一下品性要求,挑选几个貌美的,兴许能把儿子引回正途?

    思想了几息,顾夫人心底有了想法。

    快要到冬节了,那时她设个宴席,让那些个未成婚的姑娘前来侯府做客。

    顾夫人知道再劝也无济于事,让人把画卷收起来后,便离开了。

    顾时行把母亲送走后,便回了书房。坐在桌前,双手放置在桌面上,面色沉敛,也不知他在沉思些什么,垂眸看着手中的佛串,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顾家有家规,男子只可有妻不可纳妾。若是无后,年逾四十才可纳妾。

    而他娶了苏蕴后,虽然二人并不亲密,但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夫妻二人会形同陌路,更没想过有朝一日妻子会换人。

    心中到底还是无法对前妻忘怀,娶了旁人,也是耽误了别人。

    总的来说,是他尚不能接受罢了。

    只是想起母亲所言,薄唇轻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而顾夫人在离去前,把墨台喊去问话了,只问了一句最重要的:“你常年随在世子的身边,可知世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墨台一怔,随即内心激动,夫人可真是问对人了,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最清楚不过了!

    墨台心底激动,但面上却装出了绞尽脑汁之色,佯装想了一会才道:“小的觉着世子不喜欢那种样貌太过端庄的,应会喜欢长相艳丽一些,但性子又温柔的。”

    顾夫人微微一愣,蹙眉问:“为何会这么认为?”

    墨台是个机灵的,都不用仔细想就有了说辞:“世子遇上再好看的姑娘都不会多瞧一眼,但若是见着了模样艳丽的,似乎会多看一眼。”

    顾夫人微微蹙眉思索了好半晌,墨台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心里同时又在忐忑着世子知道后会怪他多事。

    可看着世子第二次废寝忘食,平日本就够沉默寡言的了,时下话更少了,脸上也比平日多了更多的冷淡,墨台心里也是焦急的,所以也就不忐忑了。

    毕竟说不再寻苏六姑娘的是世子,可自己折腾自己的也是世子。

    分明放不下苏六姑娘,却说了违心的话。

    诶……

    *

    苏蕴在庄子陪了三日小娘,第四日清晨便离开回了金都。

    回到金都,苏蕴让随行的人先回去了,其后让马车停在离小摊比较近的茶馆,赏了银子给车夫让他喝茶去。

    而后苏蕴与初意一同去了那胭脂摊子。

    胭脂摊子的生意很好,远远看去,便看到有四五个姑娘围在胭脂摊子旁。

    因洛明宴是男子,不便招待,所以是洛妙筠在招待。小姑娘舌灿莲花招待着顾客,把客人夸赞得眉开眼笑的。

    而先前苏蕴让他们兄妹二人去牙行寻了两个丫头,其中就有一个跟在洛妙筠的身边。

    那小姑娘和洛妙筠差不多的年纪,五官还算清秀,在洛妙筠身旁帮忙拿胭脂给客人试用。

    至于洛家兄长则是坐在湖岸边上的石头上,手上捧着一本书卷在温习。

    湖岸吵闹,可他好似丝毫不受影响。

    洛家兄妹二人模样本就不差,那洛家兄长相貌英俊,坐在岸边看书,而那些看胭脂的姑娘则时不时偷瞧着他。

    洛妙筠卖出了两盒胭脂,收了银子后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苏蕴,连忙招手,转头朝着洛明宴喊了一声“哥哥”。

    洛明宴闻声,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她。

    洛妙筠以嘴型无声地说:“是苏姑娘。”然后往不远处望去。

    洛明宴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站在柳树下之下,美艳却也温婉姑娘。

    略微愣怔一瞬才回过神来,算一算,已经有两个月未曾见过苏姑娘了。洛明宴忙把书卷放下。

    等摊子的客人走了,苏蕴才走了过去,佯装看胭脂。

    洛妙筠知晓苏蕴不想让旁人知晓她是胭脂摊子的东家,所以打发了另一个小姑娘,让她回去多拿几盒胭脂出来。

    等小姑娘离开了,洛明宴才走了过来,朝着苏蕴略一拱手:“苏姑娘。”

    苏蕴轻点了点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问:“生意可还好?”

    洛妙筠激动地道:“从登高节之后,生意便越来越好了,因会送小盒的胭脂,回头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也相互介绍,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卖出去二十来盒胭脂和香膏呢。”

    苏蕴也是知晓的,去庄子寻小娘的时候,初意便把前边一个月的帐送回来了。

    比起第一个月几两银子,第二个月翻了个几倍,除去成本和给洛家兄妹的分成都还有十几两银子。

    之前在苏府的月例,加上卖给铺子的香膏与绣品,一个月约莫有七两。时下她与小娘的月例恢复到了十两一个月,再加上这十几两银子一个月的胭脂生意,拢共加起来一个月有二十几两了。

    纵使一个月有二十几两的银子,苏蕴还是不安于现状。

    多些银子傍身,底气才会足……

    她现在有那苏雯赔的五百两银子,也就相当是有了开铺子的本钱。

    苏蕴与他们说了开铺子,然后小摊继续留着,让两个小姑娘中的一个看先守着。而铺子也不需要开太远,等到铺子的名头出去后,这摊子就转个别人,但必须得在她的铺子进货,不能以假充真。

    兄妹二人听了她的话后,洛明宴没有半点的犹豫,直言道:“苏姑娘只要有想法,我兄妹二人必然鼎力相助。”

    苏蕴笑道:“那便好,等洛郎君考上了,洛姑娘也可以不用到铺子前头管着,只需要管人管账便可。”

    可洛小姑娘却是道:“与我交集的都是女子,我也不怕,我可以打理好铺子的。”

    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有成就感,所以洛妙筠对这胭脂生意有着满腔的热情。

    苏蕴也没有多说什么,到时候洛家兄长若真考上了功名,那时再商量也不迟。

    随后说了一下让他们帮忙寻一下铺子,还有对铺子的要求。

    说着,有人过来看胭脂,她便停一下,等人走了再继续说道。

    这时,有一辆比普通马车要宽敞许多的马车从另一头道路而来。

    初意似乎看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忙拉了拉自家主子。

    苏蕴回过神,看向她,只听到她小声地说:“是顾世子的马车。”

    苏蕴抬头望去,只见墨台驱赶着马车从远处而来,她们再想躲开,已然来不及了。

    苏蕴惊了一下。

    顾时行怎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路过,还是因为旁的原因……?

    他不是打算不再纠缠她了吗?

    墨台看到了苏蕴,马车逐渐慢了下来。

    墨台似乎与马车的人说了什么,几息后,马车内的人伸出修长白皙的长指挑开了一半帷帘,与胭脂摊子前的苏蕴对上了目光。

    这是他们从苏长清大婚至现在第一次相见,时隔有半个多月了。

    顾时行只是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兄妹二人,便又落在了她的脸上。

    目光略显深沉。

    许是一同生活一屋檐下四年了,苏蕴隐约看得出来顾时行有些不一样了。

    可苏蕴怕人知道她在外做了小营生,不自觉地露出了戒备。

    而这丝戒备全然落入了顾时行的眼中,有些刺眼。

    膝上的手心微微收紧,收回了目光,把帘子放下,朝外吩咐:“别慢腾腾的,快走。”

    墨台看向苏蕴,面色略微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驱马离开了。

    看着放下的帷帘,还有渐行渐远的马车。

    苏蕴愣怔了一下。顾时行的反应,好似他们不认识一样。

    他装作不认识她一样,是她没想到的。

    所以说,嫡兄大婚那日,他是来真的?

    马车远去后,顾时行冷沉着脸,冷声道:“谁让你从这里经过的?”

    冷冷沉沉的嗓音落入墨台的耳中,墨台一个激灵,拉着马车的缰绳,小心翼翼地道:“小的只是……恰巧路过。”

    马车传出了清冷地一声“呵。”

    墨台:……

    感觉隔着一张帘子,却还是被自家世子看穿了。

    他偷摸的询问过了北砚,说他看上了苏六姑娘身边的小婢女,然后给了北砚好处,北砚才告知那个小婢女随着六姑娘去了庄子,得去三日,今日才会回来。

    墨台跟在自家世子身边那么多年了,也时常出入大理寺,所以也是知道一些分析的。

    苏六姑娘有胭脂摊子的营生,从庄子回来定然会去看一眼,如此肯定是一早就回来。

    推算了一下时辰,正好是在自家世子中午下值的时辰,所以便想着给世子制造一个机会。

    可世子似乎不怎么珍惜这个机会。

    马车中,顾时行眸色晦暗不明,唇线紧抿。

    未见之时,倒是觉得自己没有多想上辈子的妻子,可一旦见了,却觉得自己有几分自欺欺人了。

    他的确是想她了。

    曾经的四年,看似没有太多的交流,可在那间屋子中,却满是她的踪影。

    他看书时,她便静静地坐在一旁做女红,或是看账册。

    他总是一抬眼便能看到她,看到她那娴静而认真的神色,然后他便继续低头看着手中不是必须要看的案宗,书卷。

    知晓她依旧不习惯,所以总等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床就寝后,他才会把书卷放下,躺到她的身侧。

    身边没了这个人,明明摆满陈设的屋子,却似是空荡荡。

    这习惯便似慢性\\毒\\药,起初不觉,等发觉之际,毒素已入骨三分。

    顾时行抿着唇往后一倾,背靠着马车的后方,宽大的手掌遮住了双目。

    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与疲惫。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他们就看了一眼。但应该也算是团圆了。这两章算是过渡的章节,后面就会有许多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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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侯府茶席

    苏蕴在湖边遇上顾时行的事情, 只是在当时惊诧了好一会,等回到苏府,便也就没有时间在意了。

    一回到府中, 主母院子的婢女就来把她喊了过去。

    主母与她说了记名的大概事情。说是请几个族中长辈过府, 再在府中设个小宴。

    苏语嫣没有继续闹下去,苏蕴还是很意外的。

    她原本还以为这记名之事怎么都会因苏语嫣的闹腾拖上好长一段时间, 可不想会这么的快就落定了。

    苏语嫣怎么可能没闹,在苏蕴离府的三日闹过绝食了。

    但苏尚书并不是溺爱孩子的主, 听说她胡闹要绝食,便沉着脸吩咐, 吩咐谁不许去劝她。且直接让人搜走了她屋中所有的吃食,再让人在屋门外边守着, 不允任何人给她送吃的,只能给她送茶水。

    闹绝食的苏语嫣整个人都傻眼了。

    以前闹绝食, 一是房中藏了吃的, 二则是母亲第二天便会与她妥协。

    可如今父亲横插了进来, 做得这么绝情, 心里满满的委屈,哭了大半日。

    到底没吃过苦,饿了一日,想要出去吃些东西,可却被父亲派来的人给拦在了屋子里边。

    实在受不住了,半夜的时候就哭着说她不闹了,这事才算是了了。

    柳大娘子也暗暗的呼了一口气,她到底是心疼的女儿的,只是那日在屋外听到苏雯那丫头随意几句话就能撺掇动她,柳大娘子心里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就她这样的脑子, 只怕嫁入了比苏家还好的高门大户,不知要受尽多少的委屈。

    苏蕴记不记名,对柳大娘子来说半点的影响都没有,只是若是真的要为了这件事与丈夫闹,总归会生出几分嫌隙。

    苏蕴记名之事也就定了下来,等从主母那处出去的时候,便遇上了苏语嫣。

    苏语嫣看到苏蕴,脸色一沉。从她身旁的走过的时候,直接往苏蕴的肩膀上一撞,撞得让人肩膀疼痛。

    还扔下了一句:“你别以为你记名到母亲的名下,就可以与我平起平坐了。”

    出了院子外边,苏蕴面色淡淡的,丝毫没有因苏语嫣态度而有半点浮动。

    上辈子,苏蕴嫁入侯府后,主母给苏语嫣另定了婚事,只是因为传出了谋害姊妹的坏名声,高门大户都看不上她,苏尚书只能从门生之中挑选了一个品性好,也颇为上进的进士做女婿。

    哪怕这辈子,她不嫁顾时行,苏语嫣估摸也是无缘侯府的。

    *

    顾时行听墨台说苏蕴已经记名到了苏家主母的名下,面色淡淡,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随着母亲进宫。

    这一个月下来,加上这一回,顾时行出入了三回皇宫。

    与母亲去了姨母那处请安后,便说去寻太子殿下。

    从皇后的殿中出来,行至东宫还有一大段的距离,路遇巡逻的禁军。

    目光扫了一眼,其中并没有画像上的人。

    收回目光,陷入了思索。

    皇宫禁军有上万人,如此寻人,着实有些困难了。

    时下或可向太子殿下帮忙。

    太子今年不过十八的年纪,性子纯善,但不失沉稳。

    太子听到顾时行的请求,问:“表兄要在禁军中寻两人,他们可是犯何事了?”

    顾时行饮了一口茶水,面色沉敛的道:“两人中有一个人曾算计于我。”

    太子一愣,忙问:“可算计成功了?”

    顾时行沉默一息,摇头:“未曾,但险些被他们算计了。前不久我有下属在金都城外的小栈遇上了这二人,认出了其中一人可能是曾算计我的人,但因孤身一人,不敢贸然行事,只暗中观察了二人踪迹,还有下半张脸。”

    “下半张脸?”太子有些疑惑。

    “他们戴着斗笠,斗笠有一层黑纱,恰巧遮住了他们的双目。”

    太子明白的点了点头,后问:“表兄想本宫如何帮?”

    顾时行沉吟了几息,然后道:“直接搜寻,恐会让人借故寻殿下的麻烦,也容易打草惊蛇。时下快到冬节了,太子殿下正好要去普安寺斋戒三日,以挑选随行侍卫为由,也算合理。”

    太子没多想,直接应:“表兄的忙,本宫帮了。”

    顾时行起身,略一作揖:“多谢殿下。”

    太子道:“你我是表亲,不用太客气。真要谢的话,表兄还不如与我多下两盘棋。”

    顾时行的棋技就如他这个人一样,不急不躁的,起初让人感觉不到威胁,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润物细无声的掌控了整盘棋局,让人难以翻盘。

    大概是因与顾时行下棋,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好似斗智斗勇一样,所以太子最喜与顾时行下棋。

    顾时行求了人,自然不会拒绝的。

    因前段时日有求于苏长清的次数多了,苏长清每回都以下棋索要报酬,如今太子再以下棋作为报酬时,顾时行已经习以为常了,适应得极好。

    下着棋之际,太子提起:“前些天母后提起你,说姨母开始给表兄相看姑娘了,可表兄挑得很,看了许多姑娘的小像,竟是连一眼都不曾多看。”

    说着,抬起头看向顾时行,好奇的问:“表兄喜欢哪样的女子,不妨说一说。”

    其实这是自家母后交代的,问清表兄的喜好,再从站在他们这边的世家中挑选出符合他要求的女子,从而联姻。

    正欲下到棋盘上的棋子有一瞬的停顿,脑海中也不禁浮现了一张脸。

    喜欢什么样的?

    他以往对妻子从来没有太多样貌和性子的要求,只要是上能敬公婆,下能操持侯府事务的皆可。可如今要是问他喜欢什么样的,那便看他脑海中那张脸的人是怎么样的性子和样貌了。

    从未在旁人面前提起过喜好的顾时行,在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后,缓声答道:“应是性子温柔,但内心却十分坚韧的。”

    太子见他答了,顿时来了兴趣,再问:“那样貌呢?”

    顾时行思索了一下。

    苏蕴的样貌么?他又非因她的样貌而对她心生喜意的,所以从来没有太过在意。

    想了一下后,他道:“应是偏艳丽的,但又不会过于妖冶的。”

    太子一听,愣了一下后才带着几分惊诧:“表兄如此严谨,端方雅正的一个人,真真看不出来喜欢的竟然是这一种类型的女子。”

    顾时行面色淡淡的道:“每个人喜好都不一样,可能是我寡淡惯了,所以大家听到我如此喜好,都会惊讶不已。”

    太子点头,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沉闷的人居然会喜欢长相艳丽的,确实让人惊讶。

    下了一会棋,太子往殿门看了眼,微微颔首。

    殿门的内侍会意,然后低头退出了殿门,往皇后的宫殿而去,把太子从顾世子那处探来的喜好告知皇后与顾夫人。

    皇后听到这喜好,惊讶了好半晌。

    看不出来这沉闷的外甥,竟然会喜欢这样类型的。

    顾夫人在儿子小厮那处听到过了,所以时下并没有太过惊讶,但惊讶还是有的。她没想到儿子真会把自己的喜好出来,也没想到那小厮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姊妹二人得知了儿子、外甥的喜好,便商量着哪家世家的姑娘长相比较艳丽一些,同时性子也是温和的。

    最后竟然只有寥寥两人的模样偏向艳丽的,性子如何倒是一时没个准。

    “也罢了,等冬节那日,你邀她们过府,再暗中试探她们的性子如何。”皇后与自己的妹妹说道。

    顾夫人点头,暗暗的把二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皇后:“除了这二位,再把旁的世家适婚女子喊上,没准误打误撞来了个时行能看得上的。”

    顾夫人:“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商量好这茬后,皇后问:“本来我还以为你会定下苏府的姑娘呢,不曾想你没这个想法。”

    顾夫人想起苏家的四女儿,微微摇头:“时行不喜,再者我也不喜苏家四姑娘我。我不喜不是因为她不够聪明,而是因她太过高傲,眼高于顶,视所有比她身份低的人于无物。”

    “纵使其他的兄弟姊妹不是与她一母同胞,也纵使嫡庶有别,但总归是血脉相连,荣辱与共。可她时常在茶会上道自家姊妹的是非,败坏庶妹们的名声,这事早已成为其他贵女口中的笑话了,我府里的那两个丫头在茶席上也听到过不少。她这样不顾家族颜面,只顾自己出风头的,我怎敢要她做儿媳?”

    皇后笑了笑:“倒也是,娶了这样的一个姑娘,只怕会给侯府埋下祸端。”

    顿了一下,又问:“那茶席可要邀苏家?”

    顾夫人:“自然是邀的,毕竟侯爷与苏尚书情同手足,冬节这样的日子,本就是邀亲朋好友相聚,若是漏了苏府,恐怕会生出嫌隙。”

    皇后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顾夫人露出几分为难:“只是听说苏府前不久把一个庶女记名到柳氏的名下,成了记名嫡女,我倒是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在帖子上面加上她。”

    皇后轻笑道:“不过是多一个人而已,既然已经是记名嫡女了,那也便邀请了,如此也能彰显一下你对苏家的重视,便是不与他们家结亲,也让他们知晓自己与侯府是与众不同的。”

    听了自家姐姐的话,顾夫人也就没有再为邀不邀请而为难了。

    *

    时至冬节,天是彻底冷了。

    苏蕴怕冷,屋中也已经烧起了银霜炭。

    银霜炭贵,往常分到小院的都是次等的碳,且很少,以前苏蕴不敢用,都留给畏寒的小娘用,小娘又执拗不肯用,所以往年冬季,苏蕴都是去与小娘一同住。

    今年因有了记名嫡女的名头,分到她这里的自然是好的银霜碳,且供应也算是充足。

    苏蕴担心在庄子的小娘,再者手上银钱宽裕了,所以就暗中让人买了碳送去。

    今日是冬节,正寻思着早上与主母和父亲用了早膳后,便提出去庄子看看小娘。可在早膳上,主母却是道侯府有请帖,还邀请了苏蕴。

    起初苏语嫣听到侯府的帖子,脸上尽是喜意,但一听到帖子上有苏蕴的名字,便冷脸自作决定:“你不许去。”

    她看着苏蕴说的话。

    原本没什么喜怒的苏尚书听到这话,“啪”的一声放下了碗筷,一桌的儿女都被吓了一跳,便是苏语嫣都被吓傻了。

    苏尚书冷冰冰地看向四女儿,压着声音道:“这府里何时轮到你当家了?”

    面对父亲的怒意,苏语嫣方才的蛮横全无,只敢缩着脖子向自己的亲娘求救。

    说罢看向自己的妻子,隐忍着怒意道:“再任由她这骄纵的性子,往后丢人的可不是她,而是苏府。”

    柳大娘子忙应:“妾身往后定会好好管教。”

    早膳也没了胃口,苏尚书起了身,冷冷地看了眼四女儿,道:“你若敢起什么坏心思,今日让六丫头去不成,那你也别去了。”

    说着,扬袖而去。

    苏尚书如今会这般动怒,全然是看到苏语嫣骄纵,就会想起苏雯。哪怕一个是暗地里磋磨人,一个是明面上磋磨人,但本质是一样的。

    想起因苏雯而起的笑话,时下心口还是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在这情况之下,看见嚣张跋扈的嫡女儿,怎能不气?

    苏蕴想去看小娘的事落空了,连拒绝去侯府的机会也因父亲的那一句话而没了。

    苏语嫣怎么可能会放弃侯府的机会。或许方才苏语嫣不允她也去,可时下她如果不去,苏语嫣也会找人架着她去。

    苏尚书离开后,苏语嫣狠狠瞪了一眼苏蕴,红着眼睛,好不委屈。

    柳大娘子叹了一口气,与女儿道:“你还是快些吃完,然后回去挑衣服妆整,一个时辰后出发。”

    苏语嫣虽然委屈,可想到要去侯府了,顿时把委屈忘得一干二净,连早膳都没有用完,便急急的回去了。

    苏长清看了眼六妹妹,又看了眼离去的四妹妹,暗暗叹了一口气。

    顾时行这个祸害,没事长了张招人的脸作甚!

    *

    起初,柳大娘子以为侯府是邀她们去侯府做客,可到了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

    世家妇皆带着女儿前来,而那些个姑娘貌美,脸蛋都能掐得出水来,只含羞带怯的跟在母亲身边。

    苏语嫣看到这些个姑娘,向来不怎么聪明的脑子,如今却是灵光一现,明白了侯夫人的意思。

    她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忐忑不安的道:“娘,侯夫人可是要为时行哥哥相看妻子了。”说道这,她紧张了起来:“娘,你帮帮我,别让她们入了时行哥哥的眼。”

    柳大娘子叹气。

    要怎么帮?

    恐怕这回邀请她们过来,只是因为交情,而非是也把她这女儿列入人选之中。

    苏蕴站在她们母女俩的一旁,自然也是听到了她们的声音,看着满园的美色,心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顾时行是真的看开了,打算另选她人为妻了。

    只是再回到这生活了四年的侯府,感慨万千。

    以前她觉得侯府是压得人透不过气的牢笼,如今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倒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顾夫人听说苏府的人来了,忙让人请进了烧了地龙的厅中。

    暖和如春的厅子与冷冽的院子宛如两个季节。

    苏长清也来了,但去了清澜苑,来的还有其他几位世家公子,也都在顾时行的院子。

    待柳大娘子进入厅中,顾夫人让人备坐,不知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多看了两眼柳大娘子身边的记名嫡女。

    模样艳丽,比特意请来的那两个世家女都要艳丽三分,艳而不俗,身上还透着隐约的温柔婉约。

    这苏家庶女和儿子的喜好好似……最为接近?

    忙晃了晃脑袋,心说自己胡思乱想。虽名义上是嫡女,总归是庶女出身,多少有些不适合高门妇。

    一行人聊了许久,苏蕴只静静地听着,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

    上辈子,各种茶席,她坐在一隅,没有人搭理她,把她屏蔽在一旁,默默地忍受着冷落。

    只是如今倒不是特意被冷落,而是她自己想要安静。

    暗中环顾了一下厅中的姑娘,想着谁最后可能成为顾时行的妻子之际,便有下人来通报,说世子和其他几位公子都过来了。

    顾夫人的目的,是想要儿子看一看这些姑娘,没准就有看对眼的,所以暗中让人去把他喊了过来。

    借口是冬节最适合玩投壶与行酒令,也就让他和他的两个妹妹一同过来。

    顾时行一身白色的里袍,外着月白色长袍,从外走进之际,也带进了几分寒风。

    顾时行与其他几位世家公子与坐上的顾夫人,还有其他几位妇人略一行礼,待站到一旁的时候,才发现苏蕴也在厅中。

    看到低头垂眸的苏蕴,顾时行微微愣怔,随即皱眉看向身旁的苏长清,似乎不满他瞒下他六妹妹也来了的事情。

    苏长清刚好对上了他的目光,微微耸肩,好像在说——你又没问,我也就没说了。

    二人间倒是极为正常的眼神交流,可落入心思多的顾夫人眼中却不正常了。

    心底逐渐不安了起来。

    第40章 侯府相见

    顾夫人看着相邻而站的儿子与苏长清, 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觉得碍眼,便忙让世家公子与姑娘去外边的长廊之下玩行酒令,好让儿子多了解那些个姑娘。

    十一月中下旬, 已是快下雪的天气了,很是寒冷。但这寒凉依旧未能阻碍大家在屋外廊下玩行酒令的兴致。

    因有未婚男女, 故而在室外廊下设了长桌。

    行酒令, 男子有五人,女子有八人。

    长桌两边而坐, 廊下垂了帷帘遮住冷风,前后各有四扇单面屏风, 中间空出以来避嫌。

    每两个姑娘之间皆有一个暖炉, 所以即便是在室外,倒也不会寒冷得打颤。

    可对于苏蕴来说,还是待在室内最暖和。十岁那年风寒并重之后, 就一直怕冷,因为畏冷的缘故, 每回来癸水都疼得很。

    时下虽没来癸水, 可也冷。

    原本艳丽的脸儿, 时下却是冷得少了几分血色。

    坐在对面中间的顾时行,目光似不经意地暼了一眼,随而收回目光。桌下搁在膝上的长指轻点着, 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在旁人的眼中, 顾时行清冷矜贵, 少言少语, 所以那些想要与他搭话的姑娘都不敢多言。

    倒是苏语嫣左一个时行哥哥,右一个时行,好像在告诉旁人, 她与顾世子有多亲近似的。

    顾时行只是开始的时候轻点了点头,而后也没有再给她反应。苏语嫣虽脸皮厚,但也是要些脸的,见他没了反应,也就没喊了。

    不多时,行酒令开始。

    厅子未关门,顾夫人与人说着话,时不时往外边望去。原想着怎么都会持续小半个时辰,可不成想不过是一刻,那些个姑娘公子纷纷走了出来。

    这行酒令怎么就结束了?

    顾夫人差了个婢女去问,不一会儿婢女与另一个婢女一同回来。

    方才在那处服侍的婢女道:“世子三回都是令主,然后出的对子都只有苏大公子能对得出来,旁人都对不出来,公子姑娘们也就没有再玩的心思了。”

    顾夫人只觉得是他们才疏学浅,倒不觉得有什么。

    顾夫人不觉得有什么,可旁人却心思复杂。

    谁不知道忠毅侯府的世子文韬武略,文采惊艳?除却与他交好的苏家嫡长子能媲美一二,谁还能与他争艳?

    他要是不放一下水,这行酒令如何能尽兴?那么多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他竟一分怜惜之意都没有。

    性子和行事如此冷漠寡淡,若非是有那副好看的皮囊,还有忠毅侯府世子的身份外,还能有谁敢嫁给这样没情调的男子?

    可想想看,那样的样貌不好有,更别说身份尊贵,性子与行事风格那些都是小问题。

    行酒令结束,大家兴致不怎么高。

    顾时行不再扫兴,也就与苏长清去小亭子坐下。

    苏家四姑娘也跟着走了过去,让其他姑娘也蠢蠢欲动。

    可不知那顾世子面无表情的说了什么,苏四姑娘便挂不住脸的走出来了。

    旁人见此,也不敢再凑过去,只好去玩投壶。

    除却苏长清,几个世家公子皆未成婚。而院中的姑娘无论是身家,还是样貌都是上乘,世家公子也就心思荡漾的与姑娘们一同玩投壶,没有去打扰顾时行与苏长清。

    苏蕴不想凑热闹,再者那些货真价实的嫡女们也看不上她,她就在行酒令桌子旁坐着,紧靠着两个小火炉。

    这时,有婢女端了个手炉和一碗热汤过来给苏蕴,道:“奴婢看姑娘很是畏冷,便寻了个手炉和一碗热汤来给姑娘暖身子。”

    苏蕴道了一声谢,双手捂着手炉放置怀中,饮了小半碗热汤,身子渐暖。

    放下汤碗之际,苏蕴心生疑窦。

    她怀疑这是顾时行让人送来的,不然这旁人都没有,怎么她……

    她转头望出去的时候,发现别的姑娘也人手一个手炉,只是少了一碗热汤。

    她心底还是确定这是顾时行安排的。

    廊下有一面的帷帘卷上了。苏蕴坐在另一面垂着的帷帘之后,但一侧头便能看到外边在玩投壶的人,再偏一些,便能看到在亭子中与嫡兄在说话的顾时行。

    似心有所感,亭子那方的顾时行往她这边看了眼,苏蕴忙收回了目光,坐正了身子。

    苏长清看向往廊下望去的顾时行,叹道:“你莫要太明显了。”

    顾时行收回了目光,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空杯,低声询问 :“她在府上可还好,你四妹可有为难她?”

    苏长清见他这样,也是无奈,若是六妹妹与他什么都没有过,他定然会劝他别吊死在他六妹妹这棵树上。可二人之间的纠葛,让他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顾时行他有满腹心思,他这个好友兼兄长也很是忧愁的。

    又叹了一口气,道:“四妹妹被父亲治得死死的,她除了嘴上不饶人,倒也没做旁的。她就是年幼被母亲宠得太过了,如今才蛮横了些。”

    顾时行闻言,微转着杯盏的手一顿,抬眸看了眼苏长清:“只是蛮横了些?”

    前世,虽是苏雯怂恿,但推人入池子的却是苏语嫣。

    苏长清:“……确实是过度了。”

    顾时行把杯子放下,倒入热茶,浅饮一口才淡淡地道:“若不加管教,他日必出事端。”

    说罢,放下杯子,面色寡淡的看向苏长清:“如若不是你,我不会提醒。”

    苏长清面色凝重:“我明白。”

    连不爱管闲事的顾世子都这么说了,那便是真的危险了。

    两人复而说了一会话,在顾时行第三回往那边廊下望去后,苏长清也就不管了。

    以这个视野望去,别人只会当他是在看世家女和世家公子在投壶。

    “对了,年节将至,礼部那边给了鸿胪寺一张各方权贵进京参拜的单子,让鸿胪寺做好迎接的准备。而单子上边有锦州定淮王世子。”苏长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探究的看向了顾时行。

    顾时行目光落在那帷帘之上,只能看到一角衣服的浅色,眉头轻皱。

    而对于苏长清口中的定淮王世子没有半分的兴趣,面色沉静,漠声道:“来便来了。”

    “那定淮王世子性喜渔色,素来男女不忌,荒唐至极,当年他险些掳走了你,其目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你就一点都不记恨?”

    顾时行收回了目光,看想苏长清:“如此德行之人,我不会废那些心思去记住,免得污了脑子。”

    苏长清:……

    “不是,他都欲当街掳走你,欲图不轨了,你就一点都不记恨?”苏长清觉得如果是他,他决然会记恨一辈子。

    顾时行在寺庙中待了有十年左右,离开寺庙的时候约莫十四五岁,少年清隽,身上带着清冷出尘的气息,那时的身形还未有现在这般挺拔颀长。

    一身寺庙俗家弟子的灰色长袍,没有通知侯府,带着墨台就离开了寺庙。

    那时候便被到金都的参拜的定淮王世子瞧见了。

    定淮王世子不过十七八岁,就已经“阅人无数”了,且还荒唐得男女不忌。

    那时候在街上看到一身寺庙俗家弟子长袍的顾时行,便生出了邪念,让人做出掠人的行径。

    那定淮王世子许是以为只是两个没什么能耐的少年,就仅派了两个人去当街掠人。

    可谁曾想那个少年竟然是忠毅侯府的世子,祖上曾是大将军,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两个侍卫反被制伏了,定淮王世子再欲派人前去的时候,少年身边的小厮亮出了忠毅侯府世子的身份,让人前去报官,定淮王世子只能暗中退下。

    官府审问了那两个侍卫后,才得知他们的主子是定淮王世子。

    当时沉默少言的顾侯听了这事,竟直接带了人去围了行宫,把那两个侍卫捆绑扔在了行宫门口,更是拿了把大弓,一箭射在行宫的门上,以此来警告。

    而那两个侍卫也被各废了一只手。

    之后,那定淮王世子已有七八年不曾进过金都了。

    顾时行轻挑眉看他,平静无波的道:“我不记恨,并不代表会与他和颜悦色。”

    这漫不经心的行事风格,确实是他顾时行的风格。

    苏长清思索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看礼部给他准备了长期的行宫,约莫是上边的意思,让他在金都久待。”

    定淮王手握兵权,虽不知有没有别的心思,可架不住帝王有这方面的猜忌,所以把这世子放在金都中做人质才为保险。

    定淮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所以养成了他这种病态的癖好。也不知是不是做的孽太多了,那世子都二十五六的人了,王府也有正妻和一群侍妾,可却愣是没有半个子嗣。

    “不管他在金都待多久,可若是他敢在金都放肆,我不会坐视不管。”顾时行淡漠道。

    苏长清笑了笑:“那还真要好好盯紧了,到时候抓住他的把柄,怎么都要把他扒掉一层皮才成。”

    二人说着话,顾夫人身边的婢女前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说是可以用席了。

    厅中分小桌而食,人前一方小桌,摆了一人份的九样精美的菜肴,还有温和的果酒。

    果酒甜美,不免有姑娘贪杯。

    有两个姑娘因多喝了几杯果酒,有些许的醉熏,也就被扶下休息了。

    在席间,苏蕴便是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顾时行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有停留。她怕别人看出端倪,也多喝了几杯果酒,想要以醉酒的借口离开这厅子。

    姑娘家本就不胜酒力,她也跟着晕乎乎的了,扶着脑袋有些发愣。

    柳大娘子也没有多说她什么,只与顾夫人要了间厢房,让她去休息。

    旁人对这个记名嫡女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但也是今日刚见的时候有几分打量,并没有打量得太明显。

    而那些世家公子虽然惊艳苏家六姑娘,但也是知分寸的,并未贸然搭话。

    苏蕴被婢女扶下去后,顾时行面色更加的寡淡了。

    端起果酒浅抿一口,微微蹙眉。

    果酒太甜腻了,且几乎没有酒味。着实想不明白她为何这般爱喝。

    抬眸看了眼空了的位置,眸色微敛,心思转了又转,终还是放下了酒杯,起了身。

    告了一声已经用好膳了,便退出了屋中。

    顾夫人看到儿子对茶席,对各个貌美姑娘都提不起半点兴趣的样子,心里忧愁得更加得厉害了。

    *

    因苏蕴有些醉酒,所以走得并不快。

    顾时行出了院子还能见到婢女扶着她进了前方的院子。

    鬼使神差,脚下的步子方向一转,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了。路过庭院月门,看见婢女把人扶进了院中最靠里边的厢房。

    只看了一眼,就走开了。

    对于侯府布局,顾时行了如指掌,更知道如何避开所有的人。

    婢女把苏蕴送到了屋中便出去了,而苏蕴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避着双眸像是睡着了。

    这时门扉被打开了,有寒意灌入,床上的苏蕴缩了缩脖子,轻喃了一声“冷”。

    这时门关上了,隔绝了外边的寒冷。

    苏蕴睡得并不沉,只是意识有些飘,她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床边,还有着清冷的气息拂来,很是熟悉。

    想要琢磨这气息为何会熟悉,可却因喝了酒,没法保持清醒。

    晕乎乎之际,感觉有人把她身上的被衾拉上来了些,掖住漏风的地方,再用温水给她擦脸,微温的指尖碰到了她的脸颊,有些痒。

    是谁呢?

    是谁照顾她?

    顾时行挽着宽袖,给苏蕴擦了红润的脸。

    面色红润,发髻微乱,美人酣睡,美丽如斯。

    坐在床边的顾时行低头轻叹了一声,然后才起身,把帕子放到了洗漱的架子上。

    转身走回床榻之际,只见床上本应闭着眼睡觉的人,却是半张眼眸,迷茫地看着他。

    顾时行要坐下来的身形微顿,以为她会生气骂他擅闯,可谁知下一瞬,她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开了口,呢喃不清地唤了声:“夫君,我有些不适,先睡了。”

    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那声久违的“夫君”落入男人的耳中,让男人心头一颤,眸色随而也深邃了起来。

    在床沿坐了下来,目光落在苏蕴那张因饮了酒而红艳动人的脸上,凝视了许久。

    “阿蕴。”顾时行轻唤了一声。

    还未睡沉的苏蕴又微微张开了一条眼缝,带着困乏的鼻音应了声“嗯?”

    顾时行暗暗吸了一口气,眸色幽深地看着她:“你怎就来了呢……”

    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顾时行素来自持理智,可今日见了苏蕴,却又开始动摇了。

    苏蕴茫然,不明白他说什么。

    以往他都没几句话,现在怎就有心思与她说话了?

    可脑子实在太乱,犹如浆糊,实在是无法思考。

    顾时行见她脸色茫然,便知道她醉得不清。

    明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却还是连喝了五杯果酒,大概是想要避开他。

    低下头,顾时行嗓音低低沉沉的道:“阿蕴,再唤一声夫君吧。”

    “夫君……?”苏蕴懵懵的,眼皮子有些撑不住了,欲阖欲张。

    顾时行嘴角微扬,轻“嗯”了一声,而后温声道:“睡吧。”

    苏蕴醉酒后,乖巧得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顾时行就坐在床沿外,不知看着她看了多久,缓缓启口,轻声说:“本想着你我一别两宽,再无纠缠一事对我来说并不会太困难,但我似乎高估了自己。”

    说到这,嗓音微哑:“阿蕴,我约莫要食言了,你莫要太怨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要食言了。”

    苏苏:你的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呢???《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