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梦到前夫
许是再回到生活了四年的侯府, 旧地重游的苏蕴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那是她与顾时行成婚的第二年,也是婚后第一次同/房的那日。
婆母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她虽和丈夫同睡一张床上, 但却未圆房的事情,就把她喊了过去。
顾夫人面色严肃地与儿媳道:“以往的事我便不拿出来说了,可你既已嫁入侯府,便要为侯府开枝散叶, 时下你与行儿竟还未圆房,这是要闹哪般?”
苏蕴低下头不语。因与顾时行只有过一次夫妻之实,所以这时听到这些话, 心下羞赧,羞臊不安得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
顾夫人又面无表情的道:“给你三日时间,若不成, 我便从宫中请教习嬷嬷来教你如何行夫妻之事。”
苏蕴心头一跳, 若请了教习嬷嬷,便又会给旁人多加对她的笑资。
顾夫人从袖中取出了两本册子递给她, 面色略有尴尬:“你且先看看这些。”
苏蕴恭敬地接过两本封上无字的册子。
回去后, 她看了几眼, 然后就皱着眉头扔进了柜中。
在顾时行回来前,苏蕴想了许久。
伸脖子是一刀, 不伸也是一刀, 那还不如死得利落一些。
下午, 顾时行下值回来, 夫妻二人无言的用完了晚膳。随后各自沐浴,回了屋后也就各忙各的了。
苏蕴做着绣活,却是做得心不在焉的,暗暗呼了一口气后, 她抬眼往正在看书的丈夫看去。
便是快要就寝了,他身上的衣衫还是一丝不苟的,脸上的神色依旧寡淡,没有什么表情。
犹豫了一下,她起了身,把没做好的绣帕放好,随而往床上躺去。
约莫过了一刻,才听到帐外有脱衣的声音。
不消一会,顾时行在外边的床上躺了下来。
苏蕴踌躇了好一会,才低声喊了声:“夫君。”
顾时行微愣了一下,但还是轻“嗯”了一声,侧头看向背着他而躺的妻子。
约莫两息后,她才缓声道:“母亲今日说了子嗣的事情了。”
顾时行沉吟了一下,平静的问:“你的意思呢?”
苏蕴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暗暗的呼了一口气,道:“总归嫁入了侯府,是该为侯府开枝散叶,夫君的意思呢?”
两人便是躺在床上,也客气疏离得很。
顾时行想了想,终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肩头。
苏蕴心底忐忑不安,但还是转过了身来,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顾时行翻身伏在了她上方,似散发着热烫气息的手落在了她的腰带处,正要扯之时却是顿了一下。
“若是你不愿,我便停下。”
苏蕴自己知晓总该挨这一遭的,便没有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点了头,微颤的应:“愿的”。
第一回浑浑噩噩的,没什么感觉,现在也可以算是第一回,怎能不紧张。
系带被解开,身上的里衣也被解开,露出了浅色小.衣,她紧绷了起来。就在她以为他要褪去她的小.衣之际,他并没有继续。
只是之下的亵I裤却是被褪下了。
感觉到有薄茧的指尖在探索,闭着双目的苏蕴脸□□滴血,身体也紧绷着发颤。
但没过多久,没有一点的征兆,那带着清冷气息的山压了下来。
砸得苏蕴痛苦不已,连气都呼不顺,一张脸白得没了血色,紧紧的咬着唇忍着难受。
不过是浅浅的几番,顾时行看她百般忍耐,极其不愿的模样,也就没有继续了。翻过了身,随即把腰上的被衾盖到了她的身上,再下床整理衣服,而他额上也沁出了一层浅浅的薄汗。
看了眼床上紧绷着身子的苏蕴,声音微哑:“下回再继续罢。”
说着,男人出了房。
苏蕴躺在床上,紧咬着唇。她感觉人走了,可依旧紧紧闭着眼,眼角落了泪,呢喃了一声“疼”。
很是可怜。
到这里,梦境也朦胧不清了,那声“疼”,像是在梦境之内喊的,又像是在梦呓。
正欲离去的顾时行,看到苏蕴面色忍耐,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随后眼角落了泪,一声委屈的“疼”从她的口中而出。
顾时行听到她的一声“疼”,略一愣怔,又坐回了床沿。伸出手,摸去了她眼角的落在的眼泪。
想了想,顾时行俯下了身子,在她的耳边开了口,低地的道:“没人欺负你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苏蕴听到他的声音,泪珠便落得更狠了。
顾时行一时哑然。他开了口,她这泪便止不住了,约莫知道她梦到的是谁了。
可他从未打过他,她又怎会因梦见他而喊疼?
顾时行不过是片刻就想明白她梦到了什么,面色一僵,随而眸色复杂地望着她,
过了好一会,才无奈的起身,去把方才挂起的帕子拿了回来,把她脸上的泪痕擦了,而后也没有再出过声。
直到她睡得安稳些了,顾时行才准备离开。
毕竟时下二人的关系不清不白,不能被发现,也就不可久待。
离去前,顾时行目光幽幽的看了眼床上的人,随后才离去的。
而苏蕴这一觉睡了有小半个多时辰,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
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头,呢喃道:“怎就梦到了他呢?”
自言自语之际,放下了手,环视了眼屋子,眉头不自觉的轻蹙。
她总觉得自己在半睡半醒间见到顾时行了。可想了想自己方才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没准在这屋子见到他的画面,也是在做梦。
想到这,也就没有多想,而是下了榻。
纵使她在这侯府待了四年,可现在到底是别人家,醒醒酒就成,不能久赖在床。
苏蕴穿上了鞋子,整理了衣襟发髻,然后才出屋子。
她寻思着茶席差不多了,应该也到打道回府的时辰了。
可到了前边的院子,入了正厅后,却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大家都没了用席之前的笑脸,便是苏家的主母都一脸沉色。
而苏语嫣则怯怯懦懦的在她母亲的身后,眼睛通红。再看嫡兄,也是一脸的严肃之色。
苏蕴暗道:难不成是苏语嫣被欺负了?
可不该呀?以苏语嫣的性子,她不去欺负旁人便算是好的了,又怎么可能会让旁人欺负了呢?
苏蕴虽然心底疑惑,但面上也丝毫不显,行了礼就安安分分的站到了柳大娘子的身后,没半分好奇,也没有打量其他人的脸色。
苏蕴的这态度,与方才回来时暗自打量旁人的小姑娘多了几分沉稳。
顾夫人带了几分赞赏看了眼她,随后看向了柳大娘子:“此事大家会烂在肚子里,不会说出去的。”
柳大娘子感激地朝着顾夫人微微一福身:“多谢夫人。”
顾夫人淡淡的点头:“家去吧。”
柳大娘子朝着另外一个妇人一福身:“他日定登门致歉。”
那妇人虽面色不怎么好,但到底是个知道这是个什么场合,且对方也道歉了,便没有动怒。只是看了眼柳大娘子身后的苏语嫣,冷哼了一声,然后朝着顾夫人微一行礼:“妾身便先回去了。”
顾夫人点头。
苏蕴抬头目送之际,却看到了那妇人扶着自己的女儿走出厅子,那姑娘走得一拐一瘸的,便是连身上的衣裳也不是今日来的那一身了。
沉吟了一下,苏蕴大概是想明白了些什么,但依旧是不动声色。
人走了,柳大娘子也没有久留。
苏蕴跟着柳大娘子一同出侯府,苏语嫣几番想要挽上母亲的手,却是被挥开了。
苏蕴在身后,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可心下明白了六七分。大概是她方才不在之际,苏语嫣对别家姑娘动手了。
想到这,苏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今日这茶席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约莫是顾夫人对其中一个姑娘较为满意,所以多在意了些,引来了苏语嫣的不满,害怕侯府这门亲事落不到自己的头上,也就多了怨念。
若说今日那个姑娘没有出言激苏语嫣,苏蕴是不信的。
苏语嫣是没脑子,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分寸的,若不是被逼急了,怎可能动手?
看了眼上马车的苏语嫣,苏蕴暗暗叹气,上辈子低嫁,对于苏语嫣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一辈子并没有闹出上辈子把她推进水里的事,也不知苏语嫣最后所嫁的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
顾夫人看着人都走了,暗暗了一口气。
身边的婆子贴心的端上了茶水。
顾夫人喝过茶水,与婆子道:“今日本还想着便是行儿没有看上,也可和气坐在一块喝茶用席。”
那婆子道:“苏家姑娘心气确实是高了。”
顾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看那嫡子,还有那嫁给永盛伯府嫡女都不差,怎就生了个那样的……不说也罢。”
好好的茶席被搅了,心里头怎就不烦躁?
“那今日那个何府的姑娘,夫人怎么看?”婆子问。
想起那个有几分美艳的姑娘,顾夫人眉头更皱了:“起初我觉得她的性子温柔好相处,可今日之事与她无关,我是不信的。她有心计,想要让苏四姑娘在我这出丑,由此让我对苏四姑娘生出不喜。可她却忘记了比起她,我对那苏四姑娘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若非她激的,又怎么可能把她推倒在地。”
就在一刻前,顾夫人因觉得何家姑娘与儿子的要求有些符合,便多聊了一会。
而苏语嫣便眼热了,怕何家姑娘抢了自己的婚事,等何家姑娘出来的时候,言语挤兑她学了一身讨好人的本事,又说她阿谀奉承。
二人说话的时候,身边只有对方的婢女,所以何家姑娘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我方才听苏四姑娘说顾夫人是看着你长大的,又与顾世子的关系如何的好。可方才我看着顾夫人和顾世子对苏四姑娘并不热络,莫不是苏四姑娘自以为是而已?”
苏语嫣脸上露出了几分恼意:“你胡说什么?”
何家姑娘又是嫣然一笑,柔柔的调子,说着刺人的话:“若是顾夫人真有心让苏四姑娘做世子娘子,今日便不会有这茶席了。估摸着也是看在侯府与苏府两家的交情上,才会把苏四姑娘邀来的,苏四姑娘可莫要会错意了,更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毕竟丢了脸的可不仅是你,也是苏府呢。”
“你、你胡说八道。”苏语嫣恼羞成怒,不自觉地就伸出了手推了何家姑娘的肩膀。
何家姑娘站在廊中,一旁便是阶梯,被苏语嫣这么一推,身后的婢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何家姑娘惊叫了一声,脚一崴了,人也摔出了廊下。
这一声叫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苏语嫣顿时慌了,失措的解释道:“我、我就是轻轻推了一下。”
顾夫人想起苏语嫣那惊慌失措得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的模样,暗暗地摇了摇头,随后说道:“嫡女太过娇惯并不是什么好事,就说那个记名的嫡女吧,虽看着模样是个艳丽的,可至少人是沉稳的。”
婆子有些不解:“一个庶女出身的,又没有养在主母底下,只是小娘教养,又能沉稳到哪里去?”
顾夫人轻笑了一声,道:“看人呢,也不能只看出身和样貌。就今日而言,另外两个醒酒回来的姑娘,一个被厅中的气氛所吓,眼神乱瞧,回到她母亲的身后,便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另一个人则四下打量着旁人的脸色,以为旁人注意不到她。而那苏六姑娘么,进来后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也没有多做打量,只垂眸的站到了主母的身后。”
“听夫人这么一说,好似也真的是这么一回事,苏六姑娘模样娇艳,可性子却温顺沉稳,只可惜只是记名嫡女,而非嫡亲的。”
听到婆子那句模样娇艳,性子温顺沉稳的话,顾夫人眼中露出了几分诧异。
这么一说,这些姑娘里边,反倒是这个苏六姑娘最合儿子的要求。
但想了想她的身份,又不免蹙眉。
便是她没有那么在意,可自家侯爷,还有宫里边的姐姐都不见得同意。
行儿的婚事,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就能拿得了注意的。
也罢了,总归还有更符合行儿要求的,只是一想到他今日只与那苏家嫡子多说几句话,与旁人却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心里头便堵了一口气。
这苏家兄妹怎就不能让她安生安生呢?
又是一叹,转而问:“世子离席后,去了何处?”
婆子:“没听到人说,而清澜苑的人说没看见世子,倒是不久前,有人看到世子出府了。”
顾夫人捶胸顺气,心中有满腔的心事不知与何人说。丈夫便已经够沉默寡言的了,不曾想儿子竟然也是个闷葫芦,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时下这儿子可能不正常,她担心被人传了出去,故而连个能说的人都没有,也只能憋在心底。而心头憋了心事,怎么能不苦闷?
第42章 他的心思
苏蕴随行回到府中, 什么都没有问,柳大娘子也没有心思嘱咐她什么,也就让她先回去了
今日出去, 苏蕴并未带婢女,所以是她一人走回去的。
在回去的路上,又不自觉想起做梦的事情。
她怎就无缘无故地梦到了顾时行?
难不成是因在侯府小睡了一会, 熟悉的环境让她不自觉地在梦中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这倒是好解释,可梦中顾时行为何会出现在她小憩的屋中?
昏睡之际,总觉得有人坐在她的身旁, 有人给她掖被子、擦脸, 而且她好像听到顾时行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因睡得沉,没听清楚。
难道这些也都是醉酒后出现的错觉?
苏蕴还是有所怀疑。就是错觉,那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为什么不是小娘?再不济是初意也成呀, 可怎就是顾时行呢?
总该不会是因她对他有几分留念吧?
苏蕴被自己的想法所惊吓到,连忙摇头驱散这种想法, 让自己想旁的。
想旁的, 便想到了苏语嫣。
回头看了眼主母的院子,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
偏厅中,只有四人。
苏长清, 柳大娘子与祝妈妈,以及苏语嫣。
苏长清看了眼那局促不安的妹妹, 淡淡地道:“别想侯府了,你今日的这一出,只怕往后各府有茶席都不会再喊你过去了。”
苏语嫣忙辩解:“若不是她激的我,我怎么可能推她, 都是她的错,顾夫人不会怪我的!”
语气中满满的委屈,更是不觉得这事情有多可严重……
苏长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眼里,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是没有差别的,不管是哪一个犯了错,他都不会偏帮,也不会偏宠,时下却是对四妹妹满是失望。
苏长清看向了母亲:“娘,妹妹如今的模样你也瞧见了,我多说也无异。”
说罢,便转身出了厅子。
苏语嫣看着自己的哥哥也不帮自己了,心里慌了慌,朝着苏长清的背影喊了声“哥哥”。
苏长清没有回头,径自出了厅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柳大娘子等厅子的门关上后,才冷冷的吐出“跪下”两个字。
苏语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我虽有小错,可都怪那个何秀沅!”
柳大娘子冷笑了一声:“小错?”笑意一敛,黑沉着脸道:“那在你的眼里,什么是大错,难道非得是杀人放火才是大错?”
苏语嫣还要辩解:“今日真不是我……”
“跪下!”一声厉声落下。
苏语嫣肩膀一缩,抬眼看到母亲那阴沉可怖的脸,没敢再说话,只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柳大娘子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知晓她约莫是聪明不了了,可也要让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你今日打的是中书侍郎家的姑娘,何大人与你父亲平起平坐,你今日打了他的女儿,在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因这事闹了不愉快,心里有了疙瘩。往后你父亲有难,他不相帮,你觉得是小事还是大事?”
苏语嫣小声道:“不、不至于吧?”
柳大娘子看她执迷不悟,继而道:“是呀,你父兄的仕途都不及你受气来得重要,或许皇家女儿让你受气了,你也可以直接上手。谁让她们给气你受了,是不是?”
皇家公主,苏语嫣还是分得清楚的,连忙摇头:“不、不会的,女儿没有那个意思……”
柳大娘子轻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在侯府都敢动手了,还有什么不敢?往前我们与侯府交好,可今日你打了不仅是何家的脸,也是侯府的脸。怎么,还觉得顾夫人不会怪你?”
“莫说是她,便是我都对你厌烦至极了。你今日把我的脸都丢光了,把侯府的脸也丢了,若非侯夫人顾念我们两家的交情,估计也不会瞒下这事,若今日一事出来了,你别说肖想侯府了,就是低嫁别人也看不上你蛮横无理的性子。”
被她娘说了一通,听到不能嫁到侯府,苏语嫣哭了:“娘我错了,你去顾夫人那处再帮我说……”
话还未说完,“呯、呯”的两一声,杯盏杯盖砸到了她的脚边,落地便碎了,还溅出了不少的水渍。
吓得苏语嫣脸色一白,她从未见过母亲这么生气过。
“你是嫌我的脸丢得还不够吗?非得没了脸面你才肯罢休?!”
“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能做侯府的世子娘子?你是有德?还是有才?还是有举世无双的样貌?你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父兄给你的尊荣身份,若你今日连累了你父兄,你往后连屁都不是!”
“你今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愚蠢至极,每个人看你的眼神,鄙夷,嗤笑,不屑,我不信你看不明白。顾夫人人好,可你觉得她看你的眼神可有半点喜欢?”
“若你觉得你自己比金枝玉叶还要高贵,顾夫人也是真的喜欢你的话,你现在就去侯府和顾夫人说明白你的心意,我也不拦着你。便是你被拒绝了,顶多就是苏府的脸被你丢尽了,你父兄在朝中抬不起头来而已,这又有什么呢?反正你也不在乎。在你眼里,天大的事都不如你受了委屈重要。没人敢娶你,我就把你送去姑子庙罢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柳大娘子也不说话了,面无表情。
苏语嫣不敢,不敢去。
她知道今日所有看她的目光都带着鄙夷,不屑,就是顾夫人看她的眼神都泛着冷意,可她就是喜欢时行哥哥呀。
柳大娘子知道自己把女儿养废了,如今若是不狠一点,只怕定性后比那苏雯还要可怕。
苏雯虽可怕,可有脑子且也知道隐忍。但女儿没有脑子,更不知隐忍为何物。
“你自私妄为,自私到只顾自己,连父兄亲娘都不顾了。如此又有何颜面享受你父兄给你带来的优渥日子?”
说着,狠下心来对着祝妈妈吩咐:“吩咐下去,没收四姑娘的华衣美服,金银首饰,往后素衣打扮,就是吃食都是粗茶淡饭,谁敢帮着她,给我赶出苏府去。”
苏语嫣闻言,震惊的大喊了一声“娘!”
柳大娘子也不看女儿,显然是经侯府一事,是真的狠了下心来。
*
冬节之后,苏蕴的小铺开了起来。
铺子虽然不大,但总得一步一步来。
而庄子收成是半年一结,小娘所在的庄子也过到了苏蕴名下。那处有些田地租给百姓耕种,收取佃租,再把那些果蔬收了,然后送到金都城中过给酒楼,这半年下来银钱不是很多,但也有百两进账。
对比旁的庄子,这个收成不是极好的,却也不差。
虽说是将来的嫁妆,可如今还未出嫁,收成自然是交付中公,但也能留下来一部分。
从弄胭脂小摊开始,苏蕴手头也存了些银子,也念着小娘,便时常买东西暗中托人捎给小娘。
时下冬节过完,明日她便可以去陪一陪小娘了,所以便准备了好些保暖的衣物和吃食,届时带给小娘。
苏蕴正要思索着还要带些什么去给小娘的时候,小婢女浅草从院子进来了,不知与初意说了什么,初意端着姜汤便敲了姑娘的门,得了应声后才把门推开。
刚开门的时候,冷风灌入,冷得苏蕴缩了缩脖子。
小院偏僻,没有地龙,也就只能烧炉子。
关上了房门,苏蕴把手放在炉子上边烤着,转头看向好似憋着什么消息的初意,问她:“什么事?”
初意虽然只在苏蕴身边服侍,可在这苏府里边就没她不知道的事情。苏蕴看她这模样,八成是又听到什么闲话了。
初意忙点头,说:“浅草说方才主母让人去了四姑娘的院子,把四姑娘的首饰裘衣都收走了,还让下人往后只送一些粗茶淡饭过去,还不允四姑娘出门。”
苏蕴闻言,倒也没有什么意外。今日她就是没有在场,也知道苏语嫣闯祸了。
苏语嫣闯祸也是迟早的事情,还好这次能兜下来。她希望这回主母是真的狠得下心来管教苏语嫣了,也真的能改好。
不求十分好,五分也行。
虽说苏府里边有与她极为不亲近的人,但也有待她好的嫡兄,与她亲近的五姐姐,所以她自是希望苏府能长久好下去的。
叹了一口气,随而道:“明日去庄子看小娘,要在庄子住上两三日,我估摸着这天也快要下雪了,你多准备些厚实的衣服。”
初意应了声,然后踌躇了一下,小声问:“姑娘今日去侯府,那顾世子可有为难姑娘?”
听初意提起顾时行,苏蕴想起在厢房里边看见顾时行的事情。
她回来琢磨了一下,总觉得那不是在做梦。
可若不是在做梦,那顾时行摸入了屋中,总该不会就是只为了给她掖被衾,擦脸的吧?
收回心思,苏蕴笑了笑,道:“他与我没说话,又怎么能为难我?你别关心这个了,倒是还有个把月就要年底了,你去买些棉布和棉花回来发给洛家兄妹,还有那两个小丫头,让他们自己寻些空闲自己给自己做衣裳和被子。”
初意笑道:“姑娘这般记挂他们,难怪一个两个都铆足了劲帮着姑娘赚银子呢。”
苏蕴也笑了笑,这些不过是杂事罢了,比起打理整个侯府来说,已然是极为轻松的了。
想起侯府,便又想起今日去赴宴的姑娘,也不知哪个姑娘最后会成为侯府的世子娘子。
想到这,心头有一丝丝的闷。
且不说猫猫狗狗相处了四年,都会有些许的不舍,更莫说四年夫妻,无关情爱,多少都有些情分在的。
但愿,顾时行会对他下一个妻子好些,莫要再像上辈子那般了。
想起今日的那个梦境,苏蕴都隐隐觉得身子有些发疼,不禁跟着打了个寒颤。
*
冬节过后,顾时行去了普安寺。
顾时行幼年时期身子不大好,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最后倒是有个算命的说把人送到寺庙里边养着,那里福瑞养人,总该比起金都城好些。
顾夫人也是犹豫了许久才肯把儿子送去寺庙的。
好在身子弱的儿子,在寺庙养了几年身子也逐渐好了,所以这一待就待了有十年。
而这普安寺也不远,出了金都城再去一个半时辰就是了。
顾时行每年都会挑个时候去普安寺小住几日,而冬节朝中大臣几乎都有五日假期,所以在这个时候去最合适不过。
太子如今还在普安寺,顾时行除却去看望老主持这个目的外,还要去认一认人。
先前托太子帮忙,在去普安寺之际从禁军挑选护卫,再而暗中观察有无与画像上相似的人,若有相似,便一同带去普安寺。而发现了有相似的人,就派人去查他们之中是否有人在上个月离开过金都城,只要一对上,便立刻抓拿。
顾时行去见了老方丈,再去寻了太子。
太子见他来了,倒也直接:“表兄说的事情,本宫与父皇说过了,父皇让本宫与表兄来处理。而禁军里有七个是与画像上是比较相似的,本宫派人回城去调查了,只要确定其中有哪两人出过城的,可在这处直接把人抓了,省得节外生枝。”
顾时行点头,问:“那几人在何处?”
太子:“分散了来当值,免得有人起疑心,可要现在去确认?”
“那现在就去走走。”
“若是抓到了人,表兄可是要立刻回京?”太子问。
顾时行摇头:“带人回去容易打草惊蛇,臣在这山脚下有宅子,倒是方便先把人提到那处审问。”
因以前顾时行在寺庙待得久,顾夫人也就在山下买了处宅子,平日来看儿子也方便。
太子沉吟了一下,随而道:“既然如此,我便在这普安寺多待三日,给你做掩护。”
“多谢殿下。”
太子要更衣,顾时行也就先行出禅房外等着了。
等着太子的时候,顾时行问墨台:“普安寺离周家庄有多远?”
墨台以前也是跟着世子在寺庙待过好些年的,所以想了想,回:“大概有五十里路左右,架马车而去的话需得三刻左右。”
墨台心说世子怎么就问起周家庄了?可纳闷的下一瞬才猛然想起苏六姑娘的小娘可不就在周家庄么!
而且这几天也是苏六姑娘去周家庄的日子。
面上一喜:“世子可是想通了?”想通不折腾自己了?不再避着苏六姑娘了?
顾时行面色淡淡的轻“嗯”了一声。
若抓到了人,他也能有由头去寻她。
回想起来昨日冬节,她迷糊不清喊的那一声“夫君”,不过才过了一日,他便想念了起来。
也不知她下一回再喊夫君,还要等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费尽心思去见你
酥酥:谢邀。
第43章 半夜出门
顾时行与太子在寺中走了一圈, 看了那几个较为相似的人后。有一男人方正脸,唇厚,嘴角不笑而勾, 与苏蕴画像的人最为相似。
顾时行在凭栏处, 微抬手,虚空以掌遮住了那男人的双目,只一眼, 便与太子道:“殿下可否让那护卫过来一趟?”
太子朝着身旁的内侍点了点,内侍颔首前去把人喊来了。
那人走了过来,朝着太子行礼:“卑职赵勇见过太子,顾世子。”
听到这声音, 顾时行轻点凭栏。
声音比旁人的是要粗沉些, 样貌也最为相像, 他应就是苏蕴所见的两人中的一人了。
顾时行朝着太子微一点头, 表示确定。
太子道:“世子前来, 你去厨房那些斋膳过来。”
名叫赵勇的人应了声, 然后转头离去。
顾时行看了眼他的颈项,因护卫衣衫皆是立领,倒是什么都看不到。
确认了一人,而另外一人却是没有那么的好辨认了。
如今已确定了里边有一个苏蕴所说的人,想要知道另一人是谁也不难了,也就全把那些个有嫌疑给抓住, 让苏蕴前来认人。
苏蕴虽来认人,但到底没看全脸, 还是需要进宫去翻阅这些人当日的当值情况。
所以顾时行向太子要了令牌,立即派人回去查阅。
等这几样都对上了,那最后也就错不了了。
夜半, 顾时行从侯府带来的人,便悄无声息地把那几人给绑到了宅子那处。
少了几个人总会让旁人起疑,太子也就派了十数人外出来遮掩。可到底派了多少个人出去,旁人也不知道个准数。
安排妥当后,第二日,顾时行便写了信,让墨台快马送去周家庄,想法子送给苏六姑娘。
墨台因自家主子想开了,在这大冷的天再做小信差,却是一点抱怨都没有,反而像是去捡金子似的。
可不是捡金子么,世子以前黑脸归黑脸,可却没有这段时日来那般渗人,渗人到平日他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再说世子差些和苏六姑娘吹了那些天,早出晚归的去办公,他心疼世子,也心疼自个。
阴沉了这么久的天,可算是要见晴了!
*
苏蕴到庄子的第二日,天气就冷了许多,约莫是要下雪了,不是今晚下就是明早下。
庄子没有地龙,又临山,入了夜会比金都寒冷许多,苏蕴才待一个晚上,便有些冻得受不住了。
本来还有些担心小娘的,可每一次来,小娘的脸色就会比上一回要红润许多,她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小娘的身子能养好,摆脱了苏府那个囚笼是其一,其二则是嫡兄寻来的那个大夫。
苏蕴问过嫡兄那个大夫的事情。
嫡兄解释是父亲亏欠了刘二小娘,他这个做儿子便费心些,花费了好些银钱和人脉,才寻得一个女科圣手,便让他来给小娘治病了。
嫡兄的品性如何,苏蕴是清楚的,他确实是会这样做。
嫡兄是嫡兄,父亲是父亲,苏蕴分得很清楚。父亲在她这里,也就是父亲而已,并没有什么感情。
说句不中听的,父女感情还不如她与初意的主仆情深。
苏蕴昨日来的,今日在屋中陪着小娘说话,然后与她说了在府中的事情,还有铺子的事情。
苏蕴并没有隐瞒什么,毕竟隐瞒也只会让小娘胡思乱想。
“从那事之后,父亲已经数月都不曾去过大刘氏的院子了,听说主母把她们院子的用度都削减了,她也就敢怒不敢言,我院子的用度都恢复如常,送到我院子里边的物件也是好的。”
说道这,苏蕴看了眼小娘平平静静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小娘你如今还怨吗?”
小刘氏摇了摇头:“我如今日子过得舒心,你在府里过得也好,我作甚想那些来为难自己?再说了,大夫也让我心绪不要太多,这样才好让我”
小刘氏握住女儿有些凉的手,温柔地道:“小娘知道的,我若是过得不好,你也会寝食难安,我要是真的想你过得好,没有顾虑,那便是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不拖累你。”
苏蕴闻言,依偎进了小娘的怀中:“那小娘你可要答应我了,好好养身子,活到长命百岁。”
小刘氏温柔抚摸着她的头,柔声地应了一声“好”。
苏蕴在小娘的屋子待了许久,见小娘乏了才出来的。
正准备吩咐人早早把鸡汤给熬了,初意便怔怔愣愣地站在门口,有些发呆地看着自家姑娘。
苏蕴看她这傻样,就知道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与她道:“你随我进屋。”
进了屋中,初意才缓过来些。关上房门后,初意发愣地问自家主子:“姑娘,你知道奴婢方才在后院遇上谁了吗?”
苏蕴忙坐到了炉子边烤手,抬眸看,半真半假地问:“可看见猛兽了?”
初意摇头:“不,比猛兽更让人躲避不及。”
听到这话,苏蕴脸色蓦地一变,不假思索的道:“忠毅侯府的?”
初意忙不迭地点头:“忒大胆了,这青天白日的,竟然翻墙头进来。”
“是那小厮?”
初意再次点头,小声地道:“蒙着个脸,要不是捂住了奴婢的嘴,奴婢早就喊出声来了。”
苏蕴觉得刚刚被冷风吹了头,现在有些头疼。
都说女子善变,她怎觉得顾时行才是最善变的那一个?
上回他那意思分明就是再无关系了,怎又寻来了?
心里想太多都没用,苏蕴问:“来作甚?”
初意把一封信给了姑娘。
苏蕴接过信,把信拆开后,确是顾时行的字。
没有太多废话,只有一句——人已寻到,子时来接你认人。
许是怕这信若被人看到了,她解释不清,所以没有任何的署名。
苏蕴沉默了一下,随后把信和信封扔进了碳炉中,看着烧成灰烬后,才看向初意。
“把我那件墨绿色披风拿出来,再在子时前准备好汤婆子。”
初意一愣,压低声音问:“姑娘,你难道还打算去?”
苏蕴嘘了一声,提醒:“莫要多问。”
旁的她可不理会,可就在害了她和顾时行上一辈子的人,她放不下。
她没能力对付,那也要认出这个人来让顾时行去对付。
皇城有宵禁,顾时行既然说子时来接她,那便说明他并不在城内,应是离这庄子不远处。
子时走,怎么都会在天亮之前送她回来。
陪着小娘用完晚膳后,苏蕴便回房小睡了一会。
醒来等到夜半,苏蕴坐在碳炉旁昏昏欲睡之际,后边的窗户忽然传来了细微的敲响声。
苏蕴料想是墨台。
庄子人不多,也没有苏府那般的森严,只有个别守夜的,所以会些功夫的人想不被人发现潜进来也是容易的。
但好在这离皇城近,
对于墨台是如何知晓她在哪间房。苏蕴倒也没有太惊讶,这点本事没有,又如何能给顾时行当差。
苏蕴站到了窗后,为保险起见,还是压低声音问了声:“谁?”
还以为来人是墨台的苏蕴,在下一瞬便听到了熟悉的嗓音:“是我。”
苏蕴一愣,想了想还是把窗户打开了。
看到一身黑色斗篷,带着兜帽的人从窗户外跃了进来,进来之际还挟带着几片雪花。
苏蕴望外看了一眼,果然是下雪了。许是刚下,地面上也没有什么雪花。
风一进来,冷得很。
忙关上了窗户,看向取下宽大的兜帽顾时行。
无论是白色,月白色,还是这黑色穿着他身上,确实是好看。白衣君子之姿,黑袍冷冽伟岸。
但这样英俊伟岸的男子,苏蕴无福消受。
“怎是世子来了,墨台呢?”她问。
顾时行看向已经穿戴整齐,随时可准备出发的苏蕴,淡淡地道:“你未出阁,他来,不合适。”
听到这话,苏蕴在心底笑了笑,反问:“那世子来就合适了?”
苏蕴这话有些噎人,可到底没有以前那般冷漠了。上回嫡兄大婚,他醉酒时说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什么错,何至于弄得好似有什么大怨似的。而且婚后几年,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所以也不至于把错都归在他的身上。
顾时行沉默了几息,才道:“我来接你,总归合适些。”
人都已经进来了,苏蕴也没有说什么,道:“喝杯热茶暖了身子再走吧。”
说着,寻来了杯子,把不久前放到炉子上烧的茶水取了下来,倒入杯中。
顾时行看向苏蕴的背影,眼中多了几分思索。
苏蕴待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苏蕴倒了茶水,端给了她。
顾时行接了茶,饮了一口。
苏蕴轻声声问:“人在何处?可在早上赶回来?”
顾时行饮了水后,与她说道:“人在普安寺山脚下的宅子里边,坐马车而却约莫要半个时辰左右,不会逗留太久。”
一来一回一个多时辰,便是中间在留小半个时辰,时间也是充裕的。
苏蕴沉思了一下后,才点头:“好,你饮完茶,我们就走。”
顾时行垂眸看了眼热气氤氲的热茶,若是可以,倒是想留久一些。
“嗯。”最后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还未等苏蕴反应顾来,顾时行已经端着茶水躲到了雕花月门的帘子后。
动作利落稳当,杯子的茶水愣是一点都没有溅出来。
苏蕴看着他躲得自然,愣了愣。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一种——她在藏汉子的错觉?
暗暗地晃了晃头,把这种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晃了出去。随后走到了门那边,只听到初意小声地说:“姑娘,是初意。”
听到是初意,苏蕴还是没有立刻开门,她转头看了眼顾时行,只见他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略一思索,苏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地方,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
苏蕴没有开门,只小声道:“你且去休息,不用你去。我约莫一个半时辰就能回来,若是回不来,你便帮挡着些。”
苏蕴还是做好安排,虽说来去一个多时辰,可谁知道这风雪会不会忽然变大挡了路。
外头的初意踌躇了一下,可到底是知道姑娘说一不二的性子的,也就道:“奴婢给姑娘准备了汤婆子,还有姜汤。”
听到这,苏蕴打开了门,接过东西,便让初意去休息了。
关上房门的时候,苏蕴看向顾时行,问:“可以走了?”
毕竟早点走也可以早点回来。
不等顾时行应声,更不等他饮完一杯茶,苏蕴开了门就探头望出去。见四下没人,便朝后边招了招手:“没人,可以走了。”
苏蕴先行出去,顾时行也随之出去。
下了雪,冷得不行,苏蕴拿着东西,不好把兜帽戴上,只冷得咬着牙缩着脖子。
正站在墙角下,想看看后门那边有没有人的时候,兜帽就被人戴到了头上。
苏蕴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的人,顾时行少了些冷淡,道:“下雪了,戴着。”
苏蕴知晓要夜出,所以身上的斗篷是墨绿色的,不打眼。
她心思有几分愕然,这还是顾时行么?
怎就忽然关心起她来了?
时下正紧绷着要偷摸着出院子,所以杂七杂八的想法也只是浮现了一瞬而已。随而正要走出去,顾时行拉住了她的手臂。
苏蕴转回头,声音极小:“可是有人?”
顾时行松开了手,摇头:“没人,但你知晓要往哪个方向走?”
闻言,苏蕴才发现自己带头走了,想了想,她走到了顾时行的身后,似乎没有留心方才顾时行又一次的“动手动脚”。
从庄子出来,顾时行寻到了放在外边的灯笼。
灯笼在他进去的时候熄灭了。而灯笼是暗色的,便是点上,也只是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苏蕴怕黑,可有个人在身旁,况且还是那沉稳的顾时行,倒也不怕。
见没旁人,苏蕴问:“就世子一个人来了,墨台呢?”
“他回去了,我一人便可。”说着,又道:“马蹄声响,没有驶入庄子,拴在了庄子外头,要走半刻。”
人都出来了,苏蕴也不在意那半刻。
因苏蕴想知道那二人的事情,倒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人是怎么寻到的?”苏蕴抱着汤婆子,还抱着水囊,看着路问他。
顾时行伸了手:“我给你拿着水囊。”
水囊里边装的是初意煮的姜汤,还热着,热意透出水囊。这下了雪冷得很,有物什暖手也是好的,苏蕴也就给了他:“还是暖的,可焐手。”
顾时行接过,确实还是暖的,像是里边的水热,又像是她在她怀中焐暖的。
把水囊放在了怀中,隔着黑色斗篷,苏蕴却是看不到他用那带着薄茧的指腹细细摩挲着水囊。
走了些路,顾时行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确实有些不一样了,没有以往那般尖锐了。
看回路后,顾时行把事情全与她说了,包括寻了太子的事情。在她惊慌前,又解释:“我只与太子说了有人算计我,但到底算计了什么,我没明说。”
听到这,苏蕴才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她与顾时行之事,是决然不能让旁人知道的。上辈子那种抬不起头,被人用异样眼神盯着看的感受,她不想再重新来第二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读者说酥酥就是一小刺猬,而世子则是围着小刺猬转却不知如何下口的狗。
现在刺少了一丢丢了。
第44章 她明白了
二人走了半刻,到了拴着马车的小林子。
顾时行与她说:“来得匆忙,并未多做准备,略有简陋。”
苏蕴应了声:“不打紧。”
可在苏蕴掀开帘子正欲上马车之际,动作顿住了,带着几分错愕之色的看了眼宽敞的马车。
马车上铺有被褥,有软枕,更有一块极大地貂皮。
便是没有上手,只是循着淡淡的烛光望去,也知皮子是何等的松软,暖和,更知价值不菲。
而在马车里边还有一个食盒和小炉子。
苏蕴没有进去,而是踩着脚杌子,转身看向虚扶她上马车的顾时行,略一挑眉:“顾世子,这就是你说的并未多做准备,略有简陋?”
顾时行平静的抬眸看着她:“与你先前在侯府所用,确实简陋。”
苏蕴无奈:“前尘已去,世子莫要再提了。”
顾时行也没有说旁的话:“走吧。”
苏蕴进了马车。
顾时行点了马车两边的灯笼,才驱赶马车离去。
苏蕴没有太矫情不用马车的物件。把炉子点上了,放在了帷帘后边,也就是顾时行的身后。
顾时行也感觉到了背后的暖意,嘴角不自觉地倾泻一丝笑意。
寒风凛冽,倒也不觉得冷。
因天黑又下了雪,路不好走,所以马车有些缓慢。
苏蕴在用完晚膳后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再者四周又是风声,狼嚎声,马车再平缓也是睡不了。
苏蕴看了眼盖在自己腿上的貂皮,眼中多了几分疑惑。
她倒是越发地看不明白顾时行了。
对她有所照顾,可以理解是对连累了她,误会了她的亏欠,可体贴到这般倒也没必要吧?
她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
苏蕴靠着车厢,忽然就开了口:“顾世子,人真的寻到了?”
顾时行“嗯”了一声,与她道:“有个人,颈项后有伤疤,形似蜈蚣。”
许是天气太冷了,来回赶了几乎一个时辰的马车,顾时行的嗓音有两分沙哑。
听到那人颈项后有伤疤,苏蕴略一愣怔,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成想,真的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了个颈项有疤的人。
感觉到了车厢里的人的沉默,顾时行又道:“虽有八成把握确定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人,但背后的人还没找到,便是找到了,或许对那人来说也暂时没有太大的影响。”
车厢里边的苏蕴回过了神来,淡淡的笑了笑,很是明白的道:“便是现在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可我也想知道,而且那人也是与你对立的,始终都会有正面的对上的那天,不是么?”
“是”
始终都是要站到对立面的,她这话并没错。
“如此又有什么区别呢。”始终要应对上的,顾时行也不是软柿子,她只管等着他的好消息。
一会后,外边传来顾时行的声音:“去到宅子,你把马车的帷帽戴上,莫要露脸。”
苏蕴看了眼车厢,确实有一个帷帽。
二人一路上再也没有几句话,到了宅子那处,马车直接进了宅子。
苏蕴从马车下来之前就已经戴上了帷帽。
宅子中的暗卫瞧见自家主子带回来了一个姑娘,都暗暗的瞪大了眼,更别说那姑娘下马车的时候,还在一旁看着,好似怕那姑娘下马车的时候摔了似的。
有些个暗卫觉得不可思议,都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飘下来的雪花,心底纳闷的道——这下的确实是雪呀,但他们怎么就觉得下的是红雨?
这些个暗卫,基本上都是跟了自己主子十几年的,有些个还是与自家世子在寺庙里边当了七八年的俗家弟子的,所以看到冷淡的世子带着一个女子回来,皆是惊愕。
他们还以为世子寺庙待久了,真的清心寡欲得没了七情六欲呢。
马车一进来,就有人去与墨台说了。墨台是个机灵小伙,掐准了世子回来的点熬了热汤,听到人回来了,忙端着两碗暖身子的热汤前来。
“天气寒冷,世子和姑娘先来喝口热的吧。”
顾时行看了眼身旁的苏蕴,道:“一会我与你过去。”
苏蕴点头,并未出声。她是知道的,顾时行在这,定然有暗卫,她不想出声暴露自己的身份。
上辈子,苏蕴曾来过两回这宅子,一次是随着婆母来普安寺上香求子,一次是老主持圆寂的时候,陪着顾时行来的。
随而进了厅中,墨台把热汤放下,便退出了屋外,还贴心地把厅门给关上了,好不殷勤。
汤是鱼汤,冒着热气和香味。
顾时行把沾了雪花的兜帽掀下,端起了一碗,递给她:“先暖身子,一会再过去。”
苏蕴在马车里边倒也没有多冷,但看了眼沾了不仅是披风,便是脸上都有些风霜的顾时行吗,有些迟疑。
寒风凛冽地赶马车,一来一回的,该暖身子的不是她,该是他。
她若不喝,他也是不喝的,会直接带她过去看人。本想要直接去认人的苏蕴,看到他这模样,觉得自己若是拒绝了,就有些**道了。
想了想,还是帷帽取下,接过了热汤,道了声“谢谢”。
端着热汤,坐在桌子旁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顾时行也坐在了她的对面,端起汤碗,斯文优雅地喝着汤。
二人坐在桌旁,安静无声地喝汤,倒有些像是回到了上辈子同一桌用膳的时候。
他略感温馨。
鱼汤喝完,倒是暖和了许多。
出屋子之际,苏蕴戴上了帷帽。
下边的雪越来越大了,苏蕴正欲步下阶梯之际,头顶多了一伞。
苏蕴抬头看向顾时行,只见他俊美的脸依旧清冷寡淡,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但却贴心得让人不自在。
到底没说什么,还是随着他去了关押人的地方。
宅子没有那等专门关押人的地方,所以把人关在了柴房里边。
守在柴房外边的暗卫,竟破天荒的看到冷清的世子在给一个女子撑伞,愣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行礼:“世子。”
入了屋檐之下,顾时行收了伞,面色清冷点了点头,问:“人如何了?”
暗卫不敢多看一眼戴着帷帽的姑娘,正色道:“捆绑在里边,怕他有什么坏心思,用了药,意识是清醒的,但四肢乏软得闹不起来。”
五个人里边,只有一人后颈有疤,顾时行也就让人单独的关押了起来。
若是确定了这人就是当初在苏府算计他和苏蕴之人,旁人也不用再确认。
听到暗卫的话,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少了几分冷淡,问:“若是害怕,便缓一下再进去。”
些许贴心,却也能让一旁的暗卫觉得见鬼了。
苏蕴微微摇头,表示不用缓了。
见她如此,顾时行微抬了抬下巴。
暗卫会意,随而开了柴房的门。
屋内有一盏灯,能清楚地看到屋内的景象。
有个方正脸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在一张圈椅上,嘴唇泛白,额头和脖子都是汗珠,虚软无力。
这人便是昨日太子喊去厨房准备斋膳的赵虎。
赵虎见到门开了,虚软得只能半睁眼睛看向门口的方向。
看到进来的是顾时行,眼神锐利了起来。
前头的厨娘帮工被抓了,现在是他,时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时行已经知道了那晚的事情他也有参与。
只是那厨娘连他的脸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知道把苏六姑娘送到顾时行床上的人是他?
顾时行进来的下一息,又有人进来了,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没多猜想那个女子是谁,只看向顾时行,装傻的道:“不知顾世子把卑职绑来是何用意?卑职是保护太子殿下的,顾世子绑了卑职,可知视如谋反?”
人虚弱,声音不是很有力气,但那嗓子的调子还是在的,嗓子粗哑粗沉。
顾时行抬起眼皮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沉敛中带着寒凉。
苏蕴看向顾时行,问:“我可以把帷帽摘了吗?”
顾时行:“你若不怕,便自己做主。”
苏蕴点头,然后把帷帽摘下了。
当男人看到帷帽下的那张脸,略一惊愕。
凭着男人脸上的这一丝惊愕神色,苏蕴就已经确定了七八分,眼前的男人就是那晚把她杠到顾时行床上的人。
苏蕴抬起手,虚空地遮挡了他的上半张脸,随后镇定地放下了手,与顾时行道:“劳烦顾世子把他颈项的疤露出来让我瞧一眼。”
顾时行低“嗯”了一声,走到了男人的身后,把他领子拽下来了些。
苏蕴走了过去,眯起眼眸让自己的视野变得模糊,而后再望向那个疤痕。看了好半晌,隐约地与数个月前意识迷糊那会看到的疤痕所重合了起来。
苏蕴睁开了杏眸,目光坚定地看向顾时行,确定的道:“就是他。”
听到“就是他”这几个字,赵虎明白了,那晚他在苏六姑娘这里露出了破绽。
而且那晚这二人是已经成事了的,只是被这苏六姑娘提前逃走了!
顾时行松开了手,轻拂了拂抓过男人衣领的手。再看向男人的时候,目光虽淡淡的,却隐隐透出冷彻寒意。
如今苏蕴还在,还不是审问人的时候。
大理寺的刑罚不如诏狱那般残暴血腥,但也有的是折磨人的严刑。在还未确定犯人之前,顾时行甚少用刑。
如今已经确定犯人,便不需要有任何犹豫。
人已经确定了,顾时行也不想苏蕴久留在这里,与她说:“走吧。”
苏蕴颔首,把帷帽重新戴上了。
顾时行与她正欲出去,身后的赵虎冷笑了一声:“美人乡,英雄冢,看来顾世子还是陷进去了。”
这从小在寺庙长大的忠毅侯府世子,大概是食髓知味了。
顾时行和苏蕴都没有理会他,顾时行推开了门,让苏蕴先行出去。
只是帷帽之下的苏蕴,脸上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出了前边的院子,顾时行送苏蕴离开。
苏蕴从进入这宅子再到离去,不过就是一刻左右。
出了宅子,苏蕴问他:“有暗卫,为何不带?”
顾时行素来清淡的音质透过帘子入了车厢:“我一人送你回去便可。”
苏蕴沉默了一下,又问:“冬节那日,世子是不是进过我休憩的厢房?”
马车外的人也沉默了几息,如实的答:“进去了。”
而后谁都没有说话,马车缓缓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入了周家庄,在之前拴马车的地方,马车停了下来。
苏蕴已经戴上了兜帽,抱着冷却的汤婆子从车上下来。
前路昏暗,她不敢一人回去,可等着正在拴着马车的顾时行之际,她站得有些远。
显然是在疏离。
顾时行拴好了马车,她便转过身去背对他,未提灯却也是要先行一步。
但没走几步,忽然被人拉住了肩膀。
那人的手劲有些大,大到她忽视不了。随而手臂被一扯,怀里的汤婆子落了地,人也被扯进了一个冷冰冰的怀中。
她怒意起来,低声喊:“顾世子!”
她整个身子被紧紧桎梏在了冰凉的怀中。
苏蕴锤打着他,怒道:“顾世子的情意,我受不起,松开我!”
顾时行无视她的捶打挣扎,只轻叹了一声,无奈道:“你既明白了我的意思,恐怕这一走,将会彻彻底底不再与我见面,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会再见。”
苏蕴不是傻子。
他若只是觉得亏欠,只会在钱财物什,还有外在帮助来补偿她。但绝非是在她醉酒的时候细心照顾,更不会贴心地准备了马车里边那些物件!
今晚也更加不会在意是谁来接送她离去!
他这已然不是亏欠了!
他这迟来了一辈子的情意,不会让她生出什么悸动,只会让她不安。
他说得对,知晓了他对她有的不仅只是亏欠,还有情意后,今日一别,她会避他避得远远的,无论还有什么理由,都不会再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这几天头沉沉的,可能更新会比较晚和短,过去再日六。
第45章 哭闹不休
顾时行明白,他的这份情意若让她知晓了,只有惊,不会有喜。
但今日她知晓了,只怕他们之间更无可能,或许她真的逃到那姑子庙去当了姑子,以此来避开她。
如此,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离开的。
赶了一路了马车,雪越下越大,顾时行身上的斗篷皆是雪花,怀里更是一片冷寒。
苏蕴见挣扎不开来,她便歇了,恼怒道:“顾时行,你与我说好的,不会再纠缠我的了!”
她抬着头,恶狠狠地瞪向他。
凶悍不足,神色反倒十分的鲜活。
旁人都说顾时行是个君子,可他自己却觉得自己不是个君子,毕竟君子不会出尔反尔。
他出尔反尔道:“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低沉的嗓音落入苏蕴的耳中,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昏暗之中,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愣是没有半点的羞愧,与她所认知的那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顾世子完全不一样了。
他脸皮厚了。
顾时行低下头看她,黑黝黝的一双眸子,平静却又执着。
苏蕴语噎。嫡兄大婚那晚,他是有那个意思,可他却没有明说,只要她好好地照顾自己,她反驳不了他。
可个中意思彼此心知肚明,何须明说?可他这会却是不认账了!
苏蕴再温婉的脾气都被他激得躁火了起来:“你都已经准备迎娶新的世子娘子了,何苦再纠缠着我?!”
“我不娶旁人,便只娶你。”他的声音似乎平静没有波澜,但他既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他是认准了。
苏蕴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斩钉截铁的道:“你娶谁与我何干?你快松开我!”
说着,又开始挣扎了起来,使劲地推搡着他的胸膛。
“阿蕴,给我一刻的时间,与我平心静气的谈一谈可好?”
“不好!”
“那便不放。”
她怒极,他却是平心静气,让人着实火大。
苏蕴暗暗深呼吸了两口气,暗暗劝自己不能因怒意而没了理智。
他说什么,她也就先假意应下,往后她岂是他那么容易见到的?反正她打定了主意,回去苏府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对不让他有机会见着自己。
再度的呼了几口气,平缓了情绪,应:“你现在松开我,我便给你一刻时辰。”
顾时行松开了她,但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以防她逃跑。
关于这点,顾时行却是顾虑过多了。
乡下庄子,四周黑漆漆的,也不知这黑暗之中暗藏着什么凶险,所以苏蕴便是再气也不会想不开的独自一人走回去。
苏蕴皱眉看了眼被他紧握的手腕,就让他多握那么一会,总归往后不复相见。
她已然决定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动摇的。
见她缓和了过来,顾时行也暗暗呼了一口气,开口:“外边冷,入马车再说,可好?”
声音少了与旁人相处时的冷淡,多了两分商量。
寒风凛冽刺骨,四下黑漆漆,好似随时会有什么凶猛野兽窜出来一样。
苏蕴不想受罪,冷哼了一声,率先朝着几步之外的马车走去。
顾时行握着她的手腕,也跟在了她的身旁,她踩上脚杌子的时候,他也就松了手。
待她进了马车后,他也跟着进来了,坐在了她的对面。
本来宽敞的车厢,因多了个男人而显得窄小了起来,且都是他带进来的寒冷气息。
苏蕴冷着一张脸,不看他,也不说话,就想把这一刻时快些耗过去了。
他对她会生出情意这一点,是苏蕴始料未及的。
那么寡淡,那么无欲无求的一个人,怎会对人生出情意来?
可他所作所为,不是生出情意,又能是什么?毕竟就是想再娶她,他也不是那等会屈尊纡贵来用感情算计人的性子。
顾时行望向执拗不肯看他的发妻,静默了片刻,他才开了口:“上辈子,我们夫妻二人可是闹到了仇人的地步?”
苏蕴不语也不看他。
“我知你如今果断拒绝我,因有太多的隔阂,太多的顾虑了,可你对我并没有怨恨。”
没有太多的怨恨,也就是没有太多的情爱,这点,顾时行也明白。
但情爱之事得渐渐图之,若是她连见都不愿见他,又何来的渐渐图之?
听到这,苏蕴转回了头,也很认真地看着他:“有些事情已经说得太多了,我不想说了,我只能说我对你没有那份心思。”
顾时行不怒,却是淡淡地笑了笑:“可我有了这份心思。”
苏蕴蹙眉,又听他温声解释:“上回的茶席,是母亲所办,我事先并不知情,你时下不愿嫁我,我也不会强迫你,但也不会娶亲。”
苏蕴叹气:“你一年,两年不娶亲尚可,你一辈子不娶亲,偌大的一个侯府谁来继承?”
他从容应答道:“还有叔伯,从他们那处过继个孩子,不是难事。”
“你母亲是不会同意的,你何必伤她的心呢?”
“那你嫁我,便不算伤她的心了。”
苏蕴瞪他。
什么身份地位,什么恭敬,全然被她抛在了脑后。
顾时行目光紧锁着她,缓声道:“我若想再娶你,大可以权势相逼……”
话还未说完,又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即被她咬牙威胁:“你若真这么做,你便试试!”
顾时行不恼,有条不紊地道:“可我不想如此,我不逼着你,你也莫要躲避着我,给我一个机会,若我不能让你满意,你再果断拒绝我也不迟。”
苏蕴正想开口拒绝给他机会之际,他又道:“别急着拒绝。”
苏蕴看着他,不说话,等着他想说什么话来说服她。
顾时行:“一年为期,莫要避着我,每个月与我见一面,无论最后你答案如何,我都帮你小娘脱离了苏府,还了自由身。”
苏蕴依旧不语,只是审视着他。
许久之后,问:“我嫡兄让人带来的那个大夫,可是傅太医?”
那些个药膳的方子,她让何妈妈给她看过了。
上辈子,傅太医开的所有方子,苏蕴也看过,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觉得熟悉。
应该不是一模一样的方子,但有些相似,所以她起了疑。虽起了疑,可到底因嫡兄的品性没有深究。
可今日想明白了顾时行的情意,她才约莫有了答案。
顾时行略微一怔,但还是点了头。
“是你安排的?”苏蕴虽然这么问,但心底已经确定了七八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欲瞒她,如实承认:“是我安排的。”
是他安排的,而嫡兄也从中帮忙了,她与他的事情,嫡兄到底知道了多少?
苏蕴的脸色渐渐转白,便是平日红艳的唇也没了颜色,嘴唇微微颤着。
她恍惚了几息,抬起头看向顾时行,她除了沉默,依旧是沉默。
过去了半晌,可却好像是过去了许久,她才颤着声音道:“你何来的脸让我给你机会,让我每个月见你一次?你明知道我最在意什么,可你竟、竟与我嫡兄说了?”
说着,眼泪从眼眶滑落到脸颊。
顾时行早就知道这事不可能瞒得住,却不知她这么快就揣测到了,看到她这眼泪,心底似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
伸出手,欲抹去她眼尾还挂着的泪,却被她推开了。
苏蕴抬起袖子抹去了自己脸上的眼泪,她红着眼盯着他,字字诛心:“你可知道,我上辈子最冤屈的就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你牵连得小娘疯了,被你连累得没了名声,人人唾弃。明明是你连累了我,可在别人眼里你反倒成了受害的那一个,而我却是那个不知廉耻,用身子算计你的荡i妇……”
说到最后,饶是再坚强的人,如今却是止不住满脸的眼泪。眼神坚强,可又控制不住那些委屈的泪水汹猛地落下。
顾时行紧抿着唇,眸色黑漆漆的一片,手心也收紧了起来。
苏蕴濒临崩溃,不想与他待在一块,只想离他远远的。
有了念头的苏蕴,起了身就想要出去的时候,他的手臂一伸,她再度落入了他的怀里边。
准确的来说,是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这次的挣扎没有方才那么温和了,也不讲究端庄了,她对他又打又咬的。
冬日衣服厚,她咬得牙都酸了都咬不到他的皮肉,她便发了狠,盯上了他的脖子。
身子往上一抬,一口咬住了他轮廓下的半截脖子。
她无论怎么打,无论怎么咬,顾时行都没有制止她,只是紧紧地桎梏着她,不让她离去。
她咬上他的脖子,狠得好似要咬下一块血肉似的,他也没有制止他,只是紧紧抿着唇,手紧握成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她对他没有深仇大恨,可始终还是有怨的。
此时她需要宣泄出来,而非是一直忍着,堵不如疏。
苏蕴咬得用力,直至咬到牙根酸软,咬得口中有血腥味蔓延开来,她才松了口,犹如没了力气一样瘫在了他的怀里,哭得汹涌。
回来了快有半年了,她因见到小娘喜极而泣过,可从没有因上辈子的委屈哭过。
顾时行没有管自己那被咬得有血丝渗出的脖子,而是轻顺着她的背脊。
这一事有很多解释,他没有说出口,再多的解释都无法否认伤了她,他垂下了眼帘,嗓音干哑道:“对不起。”
苏蕴哭得更狠了,好似要把那些憋着心底的委屈都一次性的哭出来一样。
环抱着她的手臂也暗暗地收紧了起来,似要把她融入到了他的血肉之中一样。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没了力气,没了眼泪,只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顾时行的胸怀也从一片寒凉,逐渐暖了起来,但他的胸襟却是被苏蕴哭湿了一大片。
哭过闹过之后,苏蕴精疲力尽了。
一刻时早就过了。
顾时行把她抱下了马车。
她哑着声音道:“放我下来。”
顾时行顺应她,把她放了下来。
落了地,苏蕴有些脱力地软着双腿往庄子的方向走去,而顾时行在她半步之后提着灯笼,跟着她。
看着她单薄背影,眸色很深。
走了约莫有一小段距离,她似被树枝所绊,差些跌倒,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
拉住了她后的下一瞬,提着灯笼却还是把她给打横抱了起来。
哭肿了一双眼的苏蕴瞪他,嗓子又干又哑骂道:“你别想我原谅你。”
“那便别原谅,一直怨着也好。”也好过不怨不理,当他是陌生人。
说着,他也没有把人放下来的打算。
抱着人,提着灯笼在雪地里,迈着稳步前行。
苏蕴身心俱疲,已然没有与他争执的力气了,也懒得再挣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很快有甜的了???
【不打包票,我也是比你们提前几个小时知道剧情】
第46章 四十六章
顾时行强横地把她抱在怀中, 抱着她走了半刻的路,却好似没废什么力气。
苏蕴抿唇不语,因方才哭得太狠了, 所以眼睛哭肿了, 鼻头也是红的,而且还堵得通不了气。即便是方才胡乱闹了一通,没了形象, 可也做不来在外人面前撸鼻子的行径,所以只能强忍着。
一路到了宅子后门,苏蕴不闹了,只冷着脸, 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放我下来。”
抱了她一路的人倒是没有二话, 把她放了下来。
苏蕴转过身去, 拿了帕子轻声捏了捏鼻子后, 冷声道:“你走吧。”
然后上前去拉门栓, 可拉了之后, 门却打不开了。
倏然一愣,她记得离开的时候,后门并没有上梢,这怎么就从里边锁上了?
苏蕴不信邪,又试了好几回,动作有些急了, 可依旧是徒劳无功。
顾时行看到她气愤的动作,知道门锁了, 便压低嗓音道:“我翻墙进去给你开门。”
苏蕴并未与他说话。
顾时行熄了灯笼,原想放在门前,思索了一息后, 还是离后门有七八步之外的墙下,随而才翻入了围墙之内。
门从里边开了,苏蕴走进了院子,红肿着眼暼了他一眼,赶人的意思很是分明。
顾时行沉默了几息,才平缓道:“风雪里赶了三趟马车,手脚略僵,需缓一缓。”
手脚虽僵,但不至于赶不了马车,只是不想那么快离开。
苏蕴轻抽了一息,带着鼻音道:“你缓便缓,别来烦我。”
说着,拂袖而去,压根就不搭理他。
可走到屋檐下,他竟跟在了她的身后,她半转身子转回头看他,目光不善:“你跟着我做什么?!”
屋檐之下的忽暗忽灭的灯笼,烛火昏暗之下的顾时行,目光幽暗的看她。
那眼神只差没把“我对你有意”这几个字写在里边了。
戳破了这层纸后,他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外边冰天雪地,缓不了。”他说。
言外之意,他是想入她的闺房,他好大的脸!
“你想都别想。”缓了情绪后,她声音多了几分冷静。
苏蕴不搭理他,转了身后脚步飞快,欲在他之前进入房中,把门窗都上了锁。
他现在已经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君子顾时行了,他如今诓骗她都能诓得一本正经,她还怎么信他?
天气寒冷,又是半夜,院中根本没有人。
苏蕴一路快步走回去,一到房门前,开门进去再到关门几乎是一气呵成,只是房门还有比碗口大些的门缝还没关上之际,一条忽然横伸了进来,抓着门扉,把门扣得紧紧的。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把这门推开,她花再大的力气也是防不住他。可他却没有用蛮力推开这扇门,就好似要与她僵持,让她情愿放他进来。
怎么可能?!
僵持了有片刻,二人皆无话。
“有人过来了。”顾时行忽然开口。
不疾不徐的嗓音落入苏蕴的耳中,她怀疑他在诓她,可她赌不起。
拉开了门扉,让他进来。
顾时行进来后,她快速的把门关上了,但没有看他,只在门后边仔细观察着屋外的动静。
除却风雪呼啸声外,确实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透过纱窗,隐隐看到了院子里边有微弱的光亮。
应是看门的人听到了什么动静,提着灯笼过来瞧一瞧。
屋中留了暖黄的烛火,苏蕴转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屋中的顾时行,没有半点的好脸色。
当他不存在一般,加了些炭到那已经快燃尽的炉子里边,然后坐在一旁,把茶壶放到了炉子上边,再把手放到了炉子旁烘烤。
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暖意了,但总好过冷冰冰的。
顾时行也坐了下来,目光不曾从她的身上挪开。
平静无波的眸子敛去了冷漠,深如渊潭。半晌后,他低声道:“先前调查匿藏在苏府中的探子,我是外人,搜查不便。不知匿藏之人会不会再次对你出手,也就想着你嫡兄能护你一二,便说了。而且你嫡兄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会护着你,不会把此事往外说。”
说到最后,他思索几息,多了几分歉意,沉声道:“我没有深思熟虑过,抱歉。”
早已经发泄过了,苏蕴现在倒没有方才在马车上那般崩溃了,只是一直沉默。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与他说话。
让她去理解他,可她没有那么宽阔的胸襟。
让她不在意,可也无法不在意。
往后她该如何面对嫡兄?她在苏府又如何自处?
太多太多的烦恼,以至于她现在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苏蕴没有抬头看他,一直盯着那炭炉。
炭逐渐转旺,暖意在小范围内扩散开来。苏蕴那冰冷的身子也暖和了一些。
过了大概有一刻多,连水都已经在冒着热气了,则对面坐着的人却依旧定定地坐在那处,好像还没有走的意思。
苏蕴微颦眉,抬起眼眸看向顾时行,却见他手肘支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手撑着眉骨,闭着双眸休憩。
他还真的得寸进尺了!
她让他进来,他竟在她的房中睡了过去。
皱着眉头,张口正要喊醒他之时,目光落在了被她咬了一口的脖子上。
略一愣。
那被咬过的地方已经破了皮,周围是已经干了的血渍。暗红色的血渍沾在了皮肤上,许是一路冻着回来的,而被咬的牙印已经转成了红紫色。
她方才咬得有这么狠吗?
说愧疚,倒是没有,毕竟是他活该。只是视线再往上,看到他那不像是被烛火映红的脸时,怔忪了一下。
不仅是脸红,便是双耳和脖子,还有手都是红的,暗红得不正常。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抬起了手,手背触碰到了他的额头,感觉到了滚烫的气息。
她很确定,他发热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手碰到顾时行的额头的下一瞬,那双紧闭的黑眸半张,许是发了高热,眼神多了几分薄雾朦胧,不解地望向眼前的人。
苏蕴收回了手,冷静的解释道:“你发热了。”
顾时行闻言,手背放在了额头上。
确实感觉到了些许烫意,他略为自嘲的笑了笑:“倒是病弱了,让你笑话了。”
他放下了手,随而站了起来,与她道:“我先回去了,下回再来寻你。”
说罢,戴上兜帽,朝着房门走去。
看着顾时行离去的那一瞬间,苏蕴忽然就胡思乱想了起来,脑海中浮现风雪纷纷之中,他驱赶马车回去的画面,忽然画面一转,他神志不清得从马车摔了下去,跌落到了斜坡上,一直滚落……
想到这,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后蓦地伸手拉住了他的大氅。
顾时行半侧身子转回头,眼眸带着疑惑地看向她。
她不至于铁石心肠,她还是有心的。
松开了大氅,她道“你再歇一会,等天快亮的时候,我再掩护你离开。”
如今不过是三更天,况且冬日昼短夜长,离天亮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够他休息的了。
顾时行幽深的眸子似乎多了一丝烛火倒映的光亮,嘴角轻掀的低应了一声“好”,随即退后了几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苏蕴轻吸了吸鼻子,然后倒了两杯热气氤氲的茶水。
一杯放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一杯自己饮。
沉默无声了半刻后,苏蕴放下了已空的杯子,然后说了声:“你自便,我歇一会。”
说着,起了身,走回到床边,把身上的裘袍脱下,还有厚实的棉衣。
四年的同床共枕,在他面前脱一件外衣也没有什么可矫情的。
脱去了外边的棉衣,上了床榻,把帐幔放了下来,钻入了被窝之中。
昨晚在她入睡前,会让下人把炉子挪到床边。但现在屋中没有多余的被褥,若是挪了炉子,他这个发热的病人只会更加的严重。
苏蕴暗恼自己的心肠不够冷硬。若是能冷硬些,不管他死活该有多好。
“阿蕴。”
苏蕴闭着双眼养神之际,听到了顾时行低低喊自己的名字,她本不想应,可下一瞬感觉到声音就在床外,蓦地睁开了双眼。
“做什么?”她看着帐外的身影,没好气地问道。
若是他敢提出上榻,那就给她滚,管他是死是活。
下一瞬,他挑开了帐幔,站在床外低头看向她。
苏蕴躺在被窝中,死死地瞪着她。
顾时行把她擦脸的帕子沾湿了,撩着帘子递给了她:“敷一下眼,明日好消肿。”
“谁要你献殷勤的,多管闲事。”她语气不善,比起先前装出来的恭敬,如今却是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
顾时行语声无奈:“明日你小娘看到你这红肿的双眼,不免为你担心,追问怎么肿了?”
苏蕴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顾时行把已经叠好的帕子放下,欲给她覆在眼睛上,她忙伸出手,从他手中扯过帕子。
“我自己来,你把帘子放下,若不想坐了,就走。”她知道他肯定不会走的。
顾时行放下了帘子,低声道:“我不扰你休息。”
说罢转身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坐下后把她倒的茶水端了起来。
苏蕴看了眼纱幔外的朦胧身影后才收回目光,闭上双眸,把那湿凉冻手的帕子敷到了双眼上。
很是冰凉冰凉,但不会难受,反而有些舒缓。
屋外雪虐冰饕,寒风呼啸,这风声比刚刚回房的时候还要大。苏蕴庆幸方才留下了顾时行,不然他真的要是在回途中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这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但他怎就发热了?
是因在风雪中赶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吗?
可他虽然年幼体弱,但上辈子听婆母说过,他长大后几乎就没有生过病,就是风里去,雨里来也没有病过。
但看他那样子,又不像是装的。
因屋里多了个顾时行,且心里也有事,苏蕴睡不着。
顾时行看了眼那帐幔之后,隐约可见起伏,轻叹一口气,但也松了一口气。
她到底还是心软的。
饮着温热的茶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覆在眼上的帕子都快干了,苏蕴才把帕子拿下。
拿下帕子后才发现屋内暗了下来,约莫是油灯没油了。苏蕴看了眼纱幔外,只看到炭烧得红旺的亮光,却看不到顾时行的身影。
她撩开了纱幔,才在昏暗之中看到了趴在桌面上的身形轮廓。
动作轻缓地把帕子放到了床头外的矮桌上,然后放下帘子,闭目养神,等着快天亮的时候把人喊起来,让他离开。
除却屋外的声音,屋内很安静,安静得只有炉中烧着炭发出来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
*
顾时行出来确实没带暗卫,但也会有三名暗卫跟随,只是离得比较远。
这回,墨台也跟着出来了。
在马车停下的时候,他们也停在了远处,隐约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但也没有一人敢前去。
许久后,哭声渐缓,直至没了声音。
他们就在原地等着自家世子,但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也没有等到返程的世子。
冰天雪地的,他们虽然不如常人那般畏冷,但久待也是不成的。
“要不我去看看?”墨台提议道。
其他几人赞同的点了点头,墨台翻身下了马,提着灯笼朝前边走去。
不一会,墨台走到了世子停马车的那处。
看到落在地上的汤婆子,面色一紧,但随即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也就把汤婆子捡了起来。
看了眼地上一大一小的脚印,也就一路寻过去。但走了一小段路,只余下一双大脚印,那女子的脚印没了。
墨台思索了一息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上也露出了个笑意,随而转头走回了马车旁,把马车解下。
边解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世子怎么惹哭了苏六姑娘,但肯定是要一通好哄的。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可别把你们冻坏了,先随我去个暖和的地方等着。”
解开了马车的绳子后,在树干上做了个记号,好让世子知道是他拉走了马车。
墨台牵着马车回到那几个暗卫前,解释:“世子应没有那么快回去,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小土地庙,去那里避一避风雪吧。”
“有人问,不等世子了?”
墨台道:“我们几个人每隔小半个时辰再去前头看看世子回来了没有,若是天亮也没等到世子,我便去看看。”
若是现在就去庄子查探世子行踪,他觉得肯定会被世子记恨上的。
只是不免有些担心。世子连续半个多月把心神都耗费在了公事上,昨日又只睡了两个时辰,今日更是顶着冷寒的天气赶马车,也不知能顶不顶得住。
不过,这顶不顶得住另说。
世子看了那么多风流才子俏佳人的本子,总该不会再像以往那般不解风情了吧?
世子难得见一次苏六姑娘,希望这回能开窍些,别又把苏六姑娘给惹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想不出章节名了,萎了(-)叹气
第47章 四十七章
约莫五更天的时候, 炉子里的炭已经熄了好一会了,屋内也逐渐寒冷了。
这时趴在桌面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这丝丝刺骨的寒意,从浅眠中转醒。
半阖双目, 略坐直腰身,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刺痛的额头,只是短暂的一息就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放下了手,朝着床榻的方向望去。
天色还是黑的,屋内只有外边屋檐下的灯笼照射进来的微弱光亮。
起了身,未整理衣袍上的褶皱就朝着床榻迈去。
脚步轻缓无声。
顿足在床榻之外,只拨开了一角帐幔, 望向还在睡梦中的人。
因屋内昏暗, 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伫立半晌,没有喊醒睡梦中的人,放下了帐幔, 转身离开。
天色微亮, 房门忽然传来敲门声,就在睡梦中有了意识的那一瞬间,苏蕴猛然想起要赶顾时行离开的事情,蓦地睁开双眸, 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不畏寒冷,从被窝中伸出手拨开了帐幔, 目光在屋中快速地看了一眼, 没有看到顾时行的身影,才呼了一口气。
把手缩回了被窝中,朝着门外道:“进来吧。”
声音一出来,有些干干哑哑的,大概是昨夜哭恨狠了, 嗓子还没有缓过来,也不知道双眼有没有消肿。
初意听到屋中传出了略为沙哑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但确定了是主子的声音后,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随后推门进来。
关上房门后,才小声问:“姑娘昨夜什么时辰回来的?”
苏蕴虽是惊醒,但这会放松下来,睡意又再度涌了上来,声音有些沙哑也带着些许鼻音:“夜半回来了,许是着凉了,嗓子有些难受。”
鼻子也有些不通气,除此之外,倒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初意走到炉子旁,边把炉子中炭灰清理到小盆中,边道:“那奴婢一会去熬五神汤给姑娘驱驱寒。”
苏蕴轻“嗯”了一声,吩咐:“早膳我便不陪小娘用了,你去与小娘说一声,……”话语顿了一下,她道:“你把镜子拿给我。”
初意放下小盆,然后用帕子擦了手,再把铜镜拿给了主子。
帐幔撩开,初意借着清晨的亮光看清了主子的,惊诧道:“姑娘这眼睛怎么肿了。”
苏蕴照了照镜子,双眼虽然红肿,但比自己所想的要好多了,估摸着再敷一次热帕子,再睡一觉就差不多了。
“约莫是昨日水喝多了,你一会弄些热水进来,让我敷眼。”
初意点了炉子,搬到床榻外边后,也就出去端回了热水,热了帕子。
敷着帕子,苏蕴不免的想到了顾时行,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她虽烦他,可也不想他出什么意外,只希望他能一路无事发生的赶回去。
*
墨台与几个暗卫遇上世子的时候,世子戴着兜帽,他们也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赶回到山脚下的宅子,天色已亮。
下了大半宿的雪,在白日稍停,入目皆是白雪皑皑的一片。
顾时行回了房中,吩咐了人准备了热水。
浸泡在热水氤氲的浴桶中,双臂平搭在浴桶的边缘,起伏的手臂覆着一层水珠,水珠顺着起伏汇流流回浴桶之中。
头依旧昏沉沉的,还伴随着隐隐阵痛,皱着眉头闭眼养神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睁开了双目,抬手摸上了脖子上的牙印。
指腹摩挲,依旧可感觉到牙印凹凸不平的触感,还有丝丝疼痛。
她咬得可真狠。
便是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嘴角却是微微勾了勾,心情甚是愉悦。
泡了一刻后,才在浴桶中站起了身。
穿了衣衫,从浴间出来到外间。
在外间等候的墨台忙拿着月白色大氅走上前,走到世子的身后。给世子披上大氅的时候,眼一晃,好似看到了自家世子的脖子上有一圈泛紫的牙印,动作蓦地一顿。
惊愕地看了眼牙印,又快速的看了眼世子那正经的侧脸,然后又看向牙印。
几番反复的查看,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之后,墨台现在的心情何止是“震惊”二字能形容得了的。
先前给自己世子买小人书的时候,墨台都是挑着来买的,而他这段时日也由一个青涩的青年突飞猛进的成了知识丰富的青年。
现在知识丰富了之后,再看世子脖子上的牙印,顿时浮想联翩。
自家世子以前可是正人君子得连小人书都没有看过,可如今怎就在还没成婚前就行荒唐之事了?
正经的世子怎么就忽然的不正经了呢?
墨台走神间,顾时行自行把大氅系上了,随而道:“去准备一条围裘,顺道看看有没有祛瘀的药。”
虽不舍她在他脖子上留下的这圈牙印,可因牙印在上半截脖子,便是再高的领子也遮掩不住,若是不尽早去了这个疤痕,上朝恐会不雅。
就是回到侯府,也会闹起不必要的猜测。
墨台回过神来,满心复杂的应了一声:“是。”
见世子穿戴好衣衫,墨台问:“世子可要休息一下再去审问那赵勇?”
提起赵勇,原本少了些许冷漠的眸子,又覆上了一层冷冷的薄霜。
淡漠道:“不必,也不用审问,直接用刑,等他招供。”
寻常审问,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时过两日,院中飘雪,顾时行伫立在廊下望向庄子的方向。
这时墨台匆匆走来,见自家世子那副“思春”的模样,在心底啧啧了两声,暗道自己要是遇上了喜欢的姑娘,绝对不能学世子这样的,天天相思却见不到人。
墨台拿着一份供词停在了世子身旁,道:“世子,赵勇招供了,这是他的供词。”
顾时行收回目光,略转身形,接过墨台递过来的供词。长指一翻,把三叠的纸张打开,目光落在供词上方。
墨台道:“赵勇许是半道投靠那人的,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忠心可言,这两日用了刑,受不了也就招供了。”
顾时行叠起信纸“嗯”了声,随而道:“你随我上山一趟。”
太子还在普安寺,明日才会回宫。现在赵勇招供了,理应与太子说一声。
主仆二人约莫半刻时辰后到的普安寺。
太子听说顾世子觐见,便让人请进了禅房。
内侍送来了热茶,斟入杯中,热气袅袅。
茶倒好了,太子摆了摆手,内侍会意的退出了禅房外,关上了房门。
“招供了?”太子问。
顾时行点头:“半个时辰招供的。”
“供词呢?”
顾时行沉默了几息,才道:“恕臣不能把供词给殿下。”
太子露出了讶异之色,问:“为何不能?”
“这事涉及到一个姑娘的清誉,不便明说,但可以确定其目的是想要离间忠毅侯府与苏家的情谊,再毁了臣与世家结亲的可能。”
太子虽是聪明人,可听他这么一说,隐约有了些头绪,但好像什么头绪都没有。
“那表兄便与本宫说,到底是谁指使的?”
顾时行把供词拿了出来,内容在外的对折了四回,只呈现一张供词的四分之一。
太子:……
无言的抬头看了眼面前面色严谨的表兄。
“你不如全给本宫瞧了,本宫不说出去便是了。”
顾时行略一摇头:“应下了那姑娘,不能失诺,除非她答应。”
已经失诺一次了,再失诺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表兄重诺,这一点太子是知道的,所以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垂眸看向那四分之一的供词,看到指使人的名号之际,脸色微变。
意料之外,却又是在意料之内。
收回了目光,看向对面的表兄,语气多了几分耐人寻味:“原来是大皇兄呀。”
话语顿了一下,继而道:“不过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大皇兄素来喜欢披着好人的皮子做龌龊事,偏生还会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
顾时行把供词收好,道:“这事不能闹出来,但必须要知道是谁算计了臣,往后也好奉还回去。”
太子笑了笑:“若是表兄要帮忙,尽管找本宫。”
顾时行略一拱手:“多谢殿下。”
太子挥手道:“表兄不用多礼,顺手相帮罢了,帮了你也是帮本宫自己。”
顾时行坐定,与太子饮了一会茶,说了些旁的事。
半晌后,太子微微眯眸看向顾时行颈上遮住了整个脖子的围裘,好奇道:“好似从未见表兄戴过围裘,今日一见倒是觉得新奇。”
顾时行面色一贯的平静正经:“前两日染上了风寒,为了保暖一些也就围了围裘。”
牙印尚未消,破皮的地方甚是明显,需要过两日后才能用女子的脂粉遮掩。
*
金都。
有内侍从王府外快步走进了大皇子府,一路朝着大皇子所在的书房走去。
停在了书房外,轻敲了敲门,待书房中传出一声“进”,内侍才推开门,走进了书房,继而阖上房门。
书房之中,有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的男子正在习字,男子面容斯文英俊,身着雪青色的宽袖锦袍。
男子正是大皇子,李嵇。
内侍低下头,恭敬道:“殿下,奴才未曾找到赵勇,也就暗中查了查,发现他随着太子护卫军去了普安寺。”
男人没有回内侍,而是把宣纸最后的一个字写完。
直至写完后,才把笔放在笔枕上,看了眼宣纸上的字,收回了目光,看向内侍。
“被选为太子护卫军了?”
内侍点头应:“是。”
大皇子微眯眼眸思索,一旁的内侍担忧道:“先前安排到苏府做厨娘帮工的妇人,因偷盗被抓到了大理寺,如今赵勇被选为太子的护卫军随行去了普安寺,这事会不会太过凑巧了一些?”
说到这,内侍揣测道:“殿下,那忠毅侯府的世子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
大皇子轻笑了一声:“察觉便是察觉,就是知道他与那苏府庶女的事情是我安排的,他又能如何?”
内侍担忧道:“万一那顾世子到陛下那里告状,恐会牵连到殿下。”
李嵇撩袍在桌后坐下,神色从容:“他不会,他与他那父亲一样,都自诩正人君子,说出来便是毁了那苏家庶女一辈子。”
随而勾了勾唇,笑道:“忠毅侯府子孙只得娶妻不能纳妾,若他说出来了,娶还是不娶?如今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了,要娶早便娶了。若是说出来却不娶,那与苏府还是会生出些许嫌隙,忠毅侯府的名声也没有那么好听了。”
说到最后,李嵇看了眼琢磨上的清浊二字,意味深长地道:“水浊落污谁会在意?可水清落污,则难以再清。,”
内侍闻言,似懂非懂地点头:“有些高门多多少少都有些阴私,就是传出此事也只是一时笑话。可忠毅侯府从未有过污点,但凡沾染上一点的污点,便会让人彻底改观。”
就好比是与坏人杀百人救一人,好人救一百人杀一人的道理罢了。
“便是说了,赵勇手上连我的信物都没有,我不认,他又能耐我如何?”
“殿下所言极是。”内侍恭维道。
李嵇端起茶水饮了一口,似想起什么事情,轻悠悠地问:“让你去查定淮王世子何时进金都的事情可问了?”
内侍应:“回禀殿下,已经查到了,定淮王世子约莫十二月中旬到金都。”
李嵇颔首,嘴角勾勒出一抹算计的笑意。
*
苏蕴在庄子住了几日,然后回了苏府。
她去给主母请安,请了安后出来的时候,在院门外遇上了嫡兄。
苏蕴心底羞臊难当,但在庄子缓和了两日,再见嫡兄,起码面上还能如常。
苏长清不知他这边还帮着好友隐瞒,好友那边却是什么都招供了,所以现在还是一如既往。
待苏蕴行礼后,苏长清问:“刘二小娘的身子怎么样了?”
苏蕴面上虽然还能如常应对,但心底还是有些不自在,只说:“多谢哥哥关心,小娘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好了。”说到这,苏蕴又道:“我路上有些疲累,就先回去休息了。”
苏长清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回去好好休息吧,若是炭不够使,就让下人到我院子取。”
“多谢哥哥。”苏蕴盈了盈身子,然后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才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回到院子后,苏蕴让初意把先前从嫡兄那处得来的各样补品还有精美绸锦取了出来。
初意捧来东西,放在了屋中的桌面上,好奇地问:“姑娘怎忽然要找这些东西?”
苏蕴:“就只是想看看,你去忙你的吧。”
初意退出了屋子。
苏蕴把桌面上的东西都仔细看了一遍,都是价格不菲之物。
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怎就这么的蠢。”
先前兄长大婚,说是正好要整理库房,有许多一直存放却用不上的物什,也就送给了她,那时候她竟然还真的信了。
这分明就是顾时行借着兄长的名义给她送来的。
坐在桌子旁,趴在桌面上拨弄着桌面上的锦盒。
这些东西定然是要还给顾时行的,只是她现在有点不大想搭理他。
那日泄愤后,今日情绪也缓了许多,没有那么气了,也能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了。
如他所说,在告诉嫡兄这件事上,确实有他的几分道理,毕竟在苏府被算计,也要嫡兄有所防备。
至于在帮她的这一点上,她也承认是承了他的情。
无论是让小娘能离开苏府,去庄子养病,还是傅太医的事情上,她虽不知情,可也是真的欠了他人情。
原本想掰扯个干净的,可如今却是越扯越缠在了一块。
上辈子顾时行冷淡得很,情绪从不外露。与他相处之时,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和他一样冷淡,可如今他不仅不冷淡了,还隐隐有些厚脸皮,她竟是没了应对的法子。
“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情烦闷得紧。
除却这之外,还有就是前两个晚上随着顾时行去指认的那个人,现在可招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要写二人的日常,所以剧情的起伏可能不怎么大,应该也不会太详细的去写。
第48章 四十八章
十二月中旬, 临近年节。
大雪连下了三日,冰冻雪藏,寒意刺骨。
苏府姑娘一月可外出两回, 苏蕴在主母那处得了几分心疼,所以每月去看一回小娘是不算在内的。
月初她外出去瞧了眼铺子。许是临近年关了,铺子的生意极好。
洛小姑娘和那两个小姑娘虽年纪小,可却是把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不用苏蕴再费心思。
月初出去了,苏蕴畏冷,月中也就窝在了小屋中取暖, 哪也不去。
而苏芩也没有出门, 闲来无事,便到苏蕴这处唠嗑。
关上房门,只余姊妹二人闲聊, 聊了一会后。
苏芩压低了声音, 说:“你可听到四姐姐的事情了?”
苏蕴眉尖微蹙:“四姐姐怎么了,不是被关在院子中学习规矩了吗?”
“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件事。”苏芩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会才继续:“听说母亲要给她议亲了。”
听到这话,苏蕴一阵讶异:“这么快?”
“也不快了, 毕竟四姐姐也已经十六了,现在议亲, 再定亲都是要时间的。”
苏蕴仔细想了想, 苏语嫣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议亲的。只是她原想着这辈子她不嫁入侯府,那苏语嫣不会放弃嫁入侯府的念头,却不成想这议亲一事竟然还是没有改变。
苏语嫣议亲之后,接着就是苏芩的亲事,那么她的婚事也拖不了多久了。
如今小娘去了庄子养病, 她现在又是记名嫡女的身份,若是说要去姑子庙做姑子,肯定是行不通的了。
苏芩没有注意到苏蕴的失神,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语:“四姐姐议亲后就该轮到我了,也不知道往后家长里短的,我能不能应付得来。”
苏蕴心烦的不是家长里短,而是旁的,也跟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却还是安慰道:“五姐姐性子聪慧,自然会应对得游刃有余的。”
苏芩却没有把她的安慰听进去,很是忧愁地说:“婆媳自古最难处理,妯娌之间的磕磕碰碰,若是嫁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里小妾一箩筐,想想都觉得脑仁疼。”
苏芩所说这些,苏蕴在上辈子好似都没有怎么经历过。
上辈子与婆母虽关系冷淡,但起码没有被故意为难,而侯府就顾时行一个独苗,倒也没有妯娌之间的磕碰,再者那侯府不能纳妾的规矩,加上顾时行的性子,后宅也算是清净。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觉得嫁人可怕。”苏芩连忙摇晃脑袋。
“五姐姐就别担心了,你肯定能嫁个好人家。”这是实话,苏芩上辈子可不就嫁了敬爱她的丈夫么,四年抱俩,恩爱有加。
苏芩也没有太把苏蕴的话当真,只笑了笑:“希望吧。”
这时,嫂嫂派了下人过来,说是邀几位姑娘到前边坐坐,一同做些绒花。
苏蕴避了嫡兄半个月左右,但总不能一直躲避下去,毕竟往后她还是要依仗嫡兄。
应了过去后,苏芩先回了一趟小院,苏蕴也就先过去了。
不知凑巧还是有人有心为之,苏蕴才到嫡兄的院子外,就迎面遇上了顾时行。
顾时行似乎早已经看见她了,身形挺拔的伫立在院门处等着她。而他身后的墨台则捧着一个大锦盒。
此前见这上辈子的丈夫,苏蕴多为避着不及,但如今却没避得那么急切了。她便是再躲避,他也会寻到机会继续出现在她的跟前,她躲避也成了多此一举。
大雪天,院外没有什么下人,有下人也是在远处。
朝着面前的人福了福身,敷衍地唤了声“顾世子”,然后不等他应声,就起了身,进了月门。
墨台喃喃自语道:“这苏六姑娘对世子的感觉怎么不一样了?”
好像没有那么恭敬了,可距离却好像近了些。
顾时行望着进了院中的身影,一时间,平静的黑眸中跃出了一丝笑意来。
他瞧得分明,她方才暗瞪了他一眼。
那瞪人眼神,竟有些好看。
待院中没有了倩影,唇畔的笑意才敛了回去,神色浅淡地走进院中。
苏蕴去内院寻了嫂嫂,不一会苏芩苏芸也过来了。因苏语嫣还被关在院子中,所以这回也没有过来。
几人一块边说话,边制作绒花,沈氏手巧,但苏蕴也不输她。
沈氏看了眼苏蕴做的绒花,栩栩如生,真的似真的花一样。
很是讶异地看向她,惊叹道:“我这手艺还是随宫中尚功局的司制所学,六妹妹这好手艺是在哪学的?”
苏蕴手艺本就不差,上辈子久居后宅,因所居位置是忠毅侯府世子娘子,所以得以出入皇后的宫殿,也就与那尚功局司制有了些往来,可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就自己瞎琢磨的,嫂嫂莫要笑话我。”
“你这做工精细得很,连我都自愧不如了,怎会取笑你。”
沈氏把她做好的绒花拿到手中仔细端详,苏芩苏芸也凑了过来,赞叹不已。
这时,有婢女端了四个小瓷盅进来,说:“世子送了些贡糖给大公子,大公子便让奴婢分成几份送了过来。”
说着,把小瓷盅放到了几人的身侧,把盖子打开,颜色艳丽的糖块落入了苏蕴的眼中。
苏蕴在心底冷哼。
顾时行这明显是在借花献佛。
他先前还会让嫡兄以自己的名义送,如今让她知晓了他对他有情意后,倒是会以自己的名义来送了。
*
苏长清与顾时行围着炉子坐在房中的地榻上,里边的推门打开,露出了屋内的□□院。
身侧是暖炉,坐观屋外飘雪,倒是多了几分意境。
可苏长清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这意境。
他听到顾时行坦白说,说六妹妹已经知晓了他知道她与顾时行之间的事情了。听到这话,沉默了许久。
“六妹妹是怎么知道的?”
“她猜测到的,我也就承认了。”
“你什么时候又去见她了?”
“抓到了那个把她送到我屋里的人了,所以让她去认了认人。”
“抓到……”苏长清话语倏然一顿,面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是谁的人?”
顾时行指腹捻着手中的佛串,平静地道:“大皇子的人。”
听到这个名号的时候,苏长清怔了好一会,才皱起了眉头:“大皇子与你一直都有些不对付,素来喜与你暗中较劲。”
顾时行点头:“我知道。”
苏长清想了想:“总该不会因是陈侧妃的事情吧?”
顾时行在金都可谓是抢手得很,有不少女子嚷过非君不嫁。而那大皇子的陈侧妃也是当年说过非君不嫁的女子之一。
这事,大皇子应是知道的。
顾时行摩挲着佛串一顿,抬头看他,语气如常的提醒:“已为人妇,便莫要提起了,落人口舌。”
苏长清“嗯”了一声,问他:“你和六妹妹这事还真的不能声张,那岂不是就此算了?”
顾时行挑眉:“怎可能。”
“那你如何算?”
顾时行的嘴角少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或许也觉得我奈何不了他,但我给他送了一份礼,这个年节,他也别想好过了。”
苏长清问他送了什么礼,顾时行:“上个月,陈侧妃的弟弟在街上纵马,撞到了个小童。小童年纪小不禁撞,当晚就去了,那陈家想赔银子了事,但不承想那家人不肯,欲把陈家郎君告了,但陈侧妃暗中让人去威胁那户人家,还把那户人家给打了一顿。”
听到这,苏长清脸色黑沉:“陈家真是目无王法!”
相对于苏长清的愤慨,顾时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平静地说:“此事对大皇子来说虽不会被罚,但会被重责,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届时他那最为宠爱的陈侧妃也会被罚。”苏长清接口,但随即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面上一怔:“你是因他把我六妹妹当棋子,所以才会在陈侧妃那里做文章的?”
颇有种你动了我的女人,我便还在你的女人身上的感觉。
顾时行静而不语,端起温热的酒,饮了一口。
苏长清看他算是默认了,摇了摇头,感叹:“你这个人吧,别人都觉得大度,可那是别人不知道还没触碰到你的逆鳞,若是触碰到了,你比谁都狠。”
顾时行转头看向屋外的飞雪,没有否认他的身份。
不知什么时候起,苏蕴竟成了他的逆鳞。
顾时行没有坐太久,与苏长清说了事,再送了糖便离开了。
他记得,上辈子姨母也送了些贡糖到侯府,苏蕴也得了些。那时她就是用个糖盅装着,糖盅就放在屋中的桌上,看账册或是做旁的时候总会含上一颗。
那时顾时行多了几分好奇,好奇这糖到底有多好吃,才让她天天都含着,有一日趁她不在,也就打开了糖盅尝了一颗。
却是甜得让人发腻。
昨日看见妹妹在吃糖,才知道姨母也让人送了贡糖过来,他便取了些送来。
*
苏蕴从嫂嫂屋里出来的时候,嫡兄身边的北砚就已经在外边等着她了,见了她,便说:“六姑娘,大公子让你过去一趟,有些事情要与六姑娘嘱咐。”
苏蕴猜测是顾时行已经与嫡兄说了那事——她已经知晓了他们两个串通起来的事情。
有些犹豫,不知顾时行走了没有。
想了想,还是去了。
走到有小庭院的偏室外边,往里看了一眼,偏室只有嫡兄一人,顾时行并不在。
苏长清见了苏蕴,温润地笑了笑:“六妹妹进来吧,没别人。”
苏蕴有些扭捏的进了偏室,微微欠身喊了声:“哥哥。”
苏长清温声道:“先坐下,我与你说几句话。”
苏蕴也就端坐了下来,眉眼低低的,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见她这样,苏长清轻声道:“错不在你,你不用觉得羞愧。”
苏蕴轻“嗯”了一声。
“你与时行的事情,我先前便知道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对你的伤害是最大的,所以当我听到他说要负责娶你的时候,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之后他送来的那些东西,我也就以我的名义转交到你手上,总归是他欠你的,你也就心安理得的受着吧。”
苏蕴低着头,垂眼看着自己的抓着帕子的手,沉默了一会,才轻缓的道:“往后他再送东西,嫡兄你别收了。”
苏长清应:“好,那就不收了。”停顿了一下,他继而道:“我知道你不肯应他,肯定是有许多的顾虑,我也没法帮你做决定,但身为兄长,我是希望你应下的。但不应也没关系,往后我会给你安排好后路的,定然不会叫你传出不好的名声,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苏蕴眼眶渐渐地红了。嫡兄是恩怨分明的人,但其实上辈子他也曾怀疑过自己。
她也明白,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她确实百口莫辩。若不是她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她又怎么会出现在顾时行的屋中?又怎么会与他成了事?
后来嫡兄虽还是气她,但在她出嫁那一日还是来与她说一席话。说侯府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好,让她嫁入了侯府,小心谨慎,还道往后他也会帮她。
嫡兄对他们这几个姊妹,都没有厚此薄彼。哪怕是苏雯,在苏雯被陈家送到别的宅子后,嫡兄也曾去稷州看望过。
“多谢哥哥。”她嗓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苏长清温柔一笑:“不管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哥哥永远是你的倚靠,你也不用有太多的顾虑。”
在这一刻,苏蕴满心的感动。
她有一个好哥哥。
*
翌日。
顾夫人在与两个女儿闲聊的时候听到儿子在她们那里要了一斤的贡糖,讶异地问:“你们兄长不吃糖,他要那么多糖做什么?”
四女儿回道:“听兄长说想起苏家哥哥还有几个妹妹,也就送了一些给苏家哥哥。”
顾夫人闻言,表情微变。
她近来让儿子没事就不要老去叨扰苏家嫡子,毕竟人家也已经成亲了,再者那苏家嫡女在侯府闹了不快,怎么样都得让那柳大娘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好明白溺爱只会是害了孩子。
当时儿子确实是应下了,可不曾想他这竟借着送糖的借口去了苏府!
儿子从小到底都极为懂事,怎在感情这一事上面就这么的拎不清呢?
这定亲一事是真的不能缓了,及早地把儿子拉回正途才是首要的。
入了夜,顾夫人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里一直想着该寻什么样的姑娘,儿子才会答应成亲。
枕边人一直翻来覆去,许久之后,顾侯才开口问:“夫人在想什么?”
顾夫人听到丈夫的询问,转过身子,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后,试探性地问他:“若是行儿不喜欢女子怎么办?”
顾侯闻言,思索了两息后,似乎明白了自家夫人的担忧,略一皱眉,“夫人,你想多了,就是不喜欢女子,也不会喜欢男子。”
顾夫人看了眼面色平淡的丈夫,心底有些气。
——你儿子现在就已经喜欢男子了!
——当你知道顾家快要绝后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镇定!
踌躇了一下,忐忑地问:“这要是万一呢?”
顾侯不假思索地应:“腿打断,赶出侯府,我没这样的儿子。”
顾夫人:……
顾侯说罢,把妻子拉回被窝中,很是确定地说:“行儿只是洁身自好,又因在庙里待了那么多年,所以并非不是不喜女子,而是性子寡淡了些,到了年岁也是会如旁人一样娶妻生子的。”
顾夫人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到了年岁?再过几个月就二十四了,你在这个年岁的时候都已经有了行儿了。”
“那就议亲吧,我听陛下的意思,大概已经确定了邵析做大理寺卿,行儿为少卿。”
听到这话,顾夫人来了劲,面上一喜:“此话当真?”
顾侯点头:“当真。”
顾夫人得了准信,脸上的忧愁顿时不见了,“我看这次行儿还有什么借口不成亲!”
说着便掀开被衾起身下床,顾侯愣了一下,问:“你起来做什么?”
顾夫人披上了外衫,朝着柜子走去:“我去看看还有哪家的姑娘没成亲,再留心的筛选。”
顾侯闻言,无奈一叹,也跟着坐了起来。把帐幔挽上金钩,靠着床栏望向妻子的背影,问:“冬节那日,行儿就没有一个看上的?”
寻找名册的顾夫人动作一顿,转回头看了眼丈夫,后知后觉的抚掌:“对呀,我还没问过行儿,明日我就问问他对哪个姑娘印象比较深刻,下回做茶席的时候就继续把人邀过来。”
翌日,顾时行下值回来就被喊到了母亲的院子。
顾时行没有多想便径自去了。
入了厅中后,几句话下来,也就知晓了母亲寻他过来的目的。
“行儿,你可还记得冬节那日请过来的那些女眷?”
“母亲说的是哪些女眷?”
有年纪大的,也有年轻未出阁的。
顾夫人不悦道:“自然是那些个姑娘,为娘的意思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顾时行缓声应道:“儿子记得。”
“那里边有七个姑娘,你对谁的印象最深刻?”
“若说印象最深刻,便是长清的妹妹。”顾时行道。
听到这话,顾夫人暗暗抽了一口气。一则是因他又提起苏长清,二则是他口中的那个长清的妹妹是苏语嫣
这兄妹二人,她都喜欢不来。前者有勾了儿子魂儿的嫌疑,后者娇纵蛮横,实在难当大家之妇。
见母亲微微蹙眉,顾时行似乎知道些什么,又道:“不过比起苏家四姑娘,这六姑娘似乎与长清更为相像一些,就是性子也比较像。”
儿子忽然提起苏六姑娘,顾夫人才回过神来,冬节那日邀来的可不仅是苏四,还有个苏家小六。
苏家嫡子芝兰玉树,丰神俊朗,而那嫡女漂亮是漂亮,但只能算是漂亮,与她的亲兄长有很大的距离。
但反而是那同父异母的苏小六,眉眼与那嫡子最像性子的话,她也没有过多的了解,也不好下定论。
可就先前冬节那日,那苏家小六的表现来看,倒像是个稳重的。
等一会……
她都没有过多注意那兄妹二人长得像不像,儿子竟然注意到了?还道性子像长清?
顾夫人心思百转千回,不死心地问:“那其他的姑娘,你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顾时行皱眉回想了一番,然后摇头:“倒是没怎么在意。”
顿了一下,又很是认真地道:“母亲,儿子时下真的没有成家的打算,且容儿子缓两年再说。”
听到儿子的话,顾夫人更加的确定他是受了情伤,被苏长清成婚的事情打击到了。如若现在不纠正他的喜好,只怕走了一个苏长清,还有下一个李长清,张长清。
就算到时候娶了妻,恐怕也是当摆设来应付她的。
想到这,顾夫人严肃地道:“不成,你明年就要把亲事定下来了,你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就直接与为娘说,说得过去的,我可以考虑考虑,但你说过两年再议亲,我是不允的。”
顾时行听到这话,沉默不语。
顾夫人看他这样,暗恼这父子二人都一个样,一遇上不想回答的事情,都是沉默应对,着实让人生气。
“等年后开春办马球赛的时候,你便是再忙,也要与我一同去。”
去观马球赛,未成婚的男女比比皆是,各大世家的儿女们都会去,一是为了凑热闹,二是为了寻个合眼缘的。
顾时行沉默了几息,才应下:“好。”
应了后,又以有杂事未处理的借口先行回去了。
等儿子走了,顾夫人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尚且能以长辈的身份强迫他去观马球赛,可成婚她却强迫了不了。顾家儿郎都有一副不屈的傲骨,小事可不在意,大事却是不会那么容易受人摆布的。
*
再过几日就是正月了,初意暗中外出去小宅子帮忙调制胭脂,一个半时辰后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有些忐忑不安。
进了屋中,忙与看书的主子道:“姑娘,那墨台又堵住了奴婢。”
许是知晓顾时行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所以苏蕴听到初意的话,却是没有太过惊讶。
从书卷中抬起眼看初意,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包裹上,问:“他给的?”
初意猛点头:“可不是,我不想搭理他,他愣是跟了我一路,我不收他就放在那暗门外。”
听到这,苏蕴皱眉,在心底暗骂了声——真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先前顾时行送宁神香的时候可不就是如此么。
“姑娘,这东西怎么处理?”初意不安地抬了抬手中的包裹。
苏蕴呼了口气,把书卷放下,起身舒展了一下,然后才让初意把东西放到了桌面上。
她上前把包裹打开了,里边是几个盒子。
一一打开后,发现只是饼和糖,还有几样干果。
苏蕴看着这几样年货,沉默半晌后,她才吩咐初意:“你拿些出去分给那两个小丫头。”
他倒是知道对症下药,知晓送贵重的,她肯定不用,所以才送这些吃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只是想假借见苏长清的借口去给小六送糖
顾夫人:我儿肯定是假借送糖的名义去见苏长清
第49章 四十九章
年三十, 宫中办了除夕宴,忠毅侯府一府被邀进宫中赴宴,四品以上的京官也有参加年宴的资格。
还有一些地方三品以上的官员也是可以赴宴的, 再有就是各地藩地亲王或是藩王世子。
宴席的位置由亲到疏, 由高到低。
侯府是皇后亲眷, 位置自然也比旁的几家侯府高一阶。
忠毅侯府的位置,只稍抬抬眼便会对上那斜对面的定淮王世子。
当年顾侯为了儿子带人围了行宫, 可谓是闹得满金都城都知道了那定淮王世子的荒唐, 定淮王世子丢了脸, 所以也有好些年未曾进过金都了。
如今这两家共在一个大殿,仇人相见眼红, 也不知会不会闹出什么不愉快。
但旁人仔细观察后,才发现那顾侯父子竟然没太把那定淮王世子当一回事, 一眼都没有往那边看去。
定淮王世子, 年纪约莫二十七八, 相貌倒也算是英俊,只是眼底有些遮掩不住的乌青, 脸色更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苍白。
知道这定淮王世子是如何荒唐的都知道, 他这很明显就是纵欲过度了。
啧,听说这定淮王世子才到金都半个月, 就把这各大青楼的头牌花魁给睡了,也怪不得会这么的虚。
只是身虚, 没有得花柳之疾算他运气好的了。
那边席上的定淮王世子烦闷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用力地把杯子放到桌面上。目光从舞姬翩跹飞舞穿透而过, 落在斜对面的顾时行身上,眼神里倒是没有半点的兴趣,有的只是隐藏的冷意。
他犹记得七年前自己是如何从金都逃回韶州的, 这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想到这又愤愤的饮了满满一杯酒。
顾时行眸色浅淡的观着舞,但心思却不在那曼妙轻舞之上,而是远在那苏府的妻子身上。
上辈子过去的几年,每年进宫赴年宴的时候,身边都少不了苏蕴,而今年身侧却是空的,所以时下虽然观着歌舞,但却是觉得索然无味。
兴致乏乏的饮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再抬眼,就对上了那定淮王世子阴鸷的视线。
顾时行那浅淡的漆眸渐渐泛出了冷意。虽君子端方,举手投足皆从容雅致,可周身散发着冷漠且不容侵犯的气息。
那定淮王世子明白自己在金都,而不是在自己的地盘韶州,所以对上顾时行的视线,也只能垂下头饮酒。
憋着火气的何止是这定淮王世子,还有前不久被顾时行摆了一道的大皇子李嵇。
李嵇心尖上的人是陈侧妃,所以对其素来纵容。
而陈侧妃那双胎胞弟陈小郎君在金都城大街上纵马害死了小童后,她不仅威胁了那小童的双亲,还派人把那一家打了一顿。
李嵇也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知晓的。
他暗中解决这事,口头上也训斥了陈侧妃几句。
原想这事就这么了了。可不承想在年前,这事不仅传了出来,还被人一个折子弹劾到了到了父皇的跟前。
李嵇被皇帝重叱,而皇后也派了宫里的嬷嬷出宫,去到大皇子府就径自把陈侧妃摁在了长板凳之上杖责了二十板子。
他站在一旁,手紧紧握成了拳,咬紧了牙根才没有上前阻止。
陈侧妃被打了二十杖,也没了半条命,府医说起码得休养上半年才能恢复元气。
虽然憋着火气,但比起那喜怒外显的淮王世子,李嵇更会遮掩,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情绪。
宫宴过半,已到了放烟花的时辰,殿中的人都出殿外看烟花。
烟花在最高的城楼上点放,所以整个金都城都能看到。
别人在看烟花,顾时行却是在看着苏府的方向。
苏府。
苏蕴随着嫡兄嫂嫂,还有庶兄,姊妹一同在院中看着那绚烂的烟花,脸上笑吟吟的,很是开心。
但看了一会,不自觉的望皇宫的方向望去。
往年她都是陪着顾时行一同进宫,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她最难熬的时候。那一双双眼睛饱含着深意在她的身上扫过,虽不明说,都会让人坐立难安。
但现在,她有了新的开始,一个好的开始。
*
正月之后,初意每每出一趟门,或者苏蕴也偶尔出去一趟,那墨台就似个闻到肉味的小狼狗一样,回回都能被他堵了个正着。
墨台每回都会把顾时行吩咐的东西转交给初意。
若是她不收下,他就一副可怜至极的模样盯着初意瞧。
今日苏蕴与初意一同出门,他也是那一副可怜样,且甚是委屈可怜地说:“若是苏六姑娘不收下,小的就一直在苏府的小暗门外守着,守到下回初意,或是苏六姑娘再出来。”
苏蕴忍无可忍:“你家的主子是不是中邪了?”
不是中邪,怎么频频送小姑娘喜欢吃的零嘴?!
顾时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再送她贵重的礼,而是送各式各样的吃食,或者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墨台小表情扭捏,小声地回:“就是中邪了,中了对苏六姑娘的相思邪。”
苏蕴:……
初意:……
苏蕴呼了一口气,不想听墨台胡说八道,再者怕旁人看到,忙说:“东西给我,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再给我送东西了,这是最后一回,若是他再送,我便拿去喂狗。”
墨台顿时笑逐颜开,忙把东西拿了出来,递给苏蕴。
苏蕴扫了一眼,是个长盒。在她犹豫间,墨台把盒子给了初意,然后飞快地逃开了,生怕她后悔。
苏蕴:……
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
回了苏府,回到小院,进了屋子后,苏蕴才把盒子打开。
是一封信,还有一枝梅花。
苏蕴把梅花拿了起来。看着梅花发了一会呆,随后才放到了一旁的桌面上,把信拿了出来。
打开信件,看到信上的内容,眉头多了几分凝重。
信上,顾时行告诉了她,关于上辈子差些害了她一辈子的真凶。
他还道,在年前就已经查到了,但为了她有个好的心情过年,所以才会在年后告诉她。
在信上最后,他道——清澜苑的梅花开了,你往年都会折几枝放在屋里,今年我也就给你折了一枝过来。
苏蕴再看向桌面上的那枝梅花,思索了一下,还是放入了从嫡兄院中折来的梅花的花瓶中。
嫡兄院中的梅花鲜艳,而顾时行送来的梅花颜色偏浅一些。红艳中一抹清雅的,很是显眼。
苏蕴多看了一眼也就转回了身,再而面色凝重地望向桌面的信。
不出所料,幕后的人是她应对不了的。
苏蕴把信放到炉子里边烧了,看着那慢慢的燃为灰烬的信,发好一会的愣。
不知道是谁害的她之前,她想知道。可当知道了之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做了。
*
出了上元节,大理寺卿告老卸任,大理寺少卿邵析继任,而空缺的大理寺少卿由顾时行补上。
许是忙碌至极,顾时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寻嫡兄,可却还是没少让墨台跑腿。
初意再提起那忠毅侯府的墨台,一脸的无奈之色,俨然已经完全气不起来了。
苏蕴也跟着麻木了。
日子渐渐过去,进入了阳春三月,冰消雪融,天气也暖和了起来,草地也绿了,正是一年打马球最好的时节。
而三月也正是春闱开考,在春闱未结束之际,马球赛不敢大肆操办。
洛家郎君也是今年参加春闱,苏蕴只是作为东家给他多分了一些红利,让他去采购些好一点的笔墨纸砚,算是送给他的礼。
春闱结束后,第一场马球赛是由郑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来操办的。
苏府也收到了帖子,还特意说把府中其他的姑娘都喊上。
这其他的姑娘,说的自然是苏府的庶女。
柳大娘子也没多想,让人把这消息告诉了两个庶女还有六丫头。
至于那大刘氏院子的庶子,她也喊上了。
虽然大刘氏和她的女儿都是个不堪的,但却是生了个好儿子,敬重兄长,不骄不躁,学识也不差,日后说不定也能入朝为官,她自然会施几分情让他记着。
苏蕴听到主母说要去看马球赛,也就应了。
而被关了几个月的苏语嫣也一同前去。
苏语嫣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是父亲底下一个官员之子,在户部也有一个差事,是个上进的。
这亲事还是苏尚书提的。苏尚书原本以为妻子不会同意的,毕竟他这正妻在把大的女儿高嫁之后,就一直想着把小女儿也嫁入高门。
可自从苏雯在嫡子大婚前回来闹了那么一出之后,苏尚书越发觉得这四女儿不适合嫁入高门大户,容易惹事。
他以为妻子不同意的,但妻子考虑了一个晚上后,竟然也同意了。
或许是被关了几个月,苏蕴再看见苏语嫣的时候,她似乎有些棱角被磨平了,眼睛也没了昔日的神采。
苏蕴没有过多在意她,也不会主动去关心她。她们虽是姊妹,但很难处到一块去,各不打扰才是最好的。
一行人到了马球场上,正好遇上同时到的顾夫人,还有其儿女。
顾时行也来了,这让苏蕴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他可是从未来过这马球场的。
苏蕴低垂着眼眸,安静地站在主母的身后。
许是儿子在自己的眼前提起过这苏府的六姑娘,顾夫人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那娴静的姑娘,然后才与柳大娘子说笑。
“听说四姑娘定亲了,等成亲的时候一定要提前通知,我好送一套头面给她做嫁妆。”
原本见到了顾夫人和顾世子的苏语嫣又燃起了星星之火,但一听到这话,那星星之火瞬间被扑灭了,脸色黯淡。
柳大娘子笑应:“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侯府的。”
这时,站在母亲身边的顾时行开了口:“怎不见长清?”
顾夫人心里一个“咯噔”,她是让他来相看姑娘,他怎一开口就寻长清!?
柳大娘子应:“长清在家中陪他媳妇,也就没来。”
顾夫人听到说陪媳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话中有话地问:“可是有喜事了?”
柳大娘子笑而不语,但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夫人承认自己酸了。
这才成亲五六个月就有好消息了,她可怜得媳妇的影子都没看到呢。
顾时行大概也听出来了是什么意思,再者上辈子这个时候再过八个月,苏长清有了第一个闺女。
他们偶尔见面之时,苏长清三句不离他的那个小闺女,还道他若是有了女儿,冷淡的性子肯定会改变。
会不会改变,顾时行不知道,只知道这辈子他对儿女这一事上有了期待,仅限于他与苏蕴的儿女。
想到这,清幽的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在苏蕴的身上。她今日一袭杏色衣裙,打扮得素雅,可依旧难掩姝色。
几个月不见,她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许是许久未见,心头似有只小手轻柔地抓着,想要多看几眼,但时下情况不允许,所以只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顾时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一句偏俗的话——饱汉不知饿汉饥。
现在连看一眼都要斟酌一二,一想到上辈子自己就是那饱汉,这辈子是饿汉,眼中多了一丝无奈。
这时顾夫人与柳大娘子说了一会话,也就一同往观台走去。
因两家交好,也就同坐在一个观台。
侯府的两个姑娘很是端庄,且也比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要沉稳得多,素来不爱与骄纵的苏语嫣有交集,其他几个又是庶女,自然不会与她们说话,所以小辈分开而坐,没有什么交集。
顾时行为避嫌,坐在了观台最远的地方。
因这是开春后的第一场马球赛,所以来的人很多,就是太子也来凑了热闹,还有公主和皇子。
其中大皇子和大皇妃也在其中。
除却这几位,还有那常常流连美人乡的定淮王世子。
有人惊疑这郑国公夫人怎连这一号人都请来了?
也不知这定淮王世子是来看打马球的,还是看别人家的姑娘的。
家中有女儿的大娘子,都叮嘱她们不要靠近那定淮王世子的观台,生怕被他这浑人看上。
那定淮王世子梁邕坐在观台上,暗中往各个观台打量着望去。
昨日听与他一同喝花酒的陈家小郎君提了一嘴这金都城的美人。
那陈家小郎君就说起了户部尚书苏启年家有一个记名嫡女,自苏家嫡子大婚露了脸之后,不知招了多少人的惦记。
性子端庄温柔,可偏生了一副娇艳动人的样貌,又纯又媚。
梁邕在听到“又纯又媚”这形容,便立马来了性/致——又纯又媚,在榻上最为带劲。
晓得今日马球赛,便过来瞧瞧,看能不能遇上这苏尚书家的记名嫡女。
视线在各个观台中扫了一圈,小美人也有不少,但梁邕王府中像这样的小美人多了去了,所以也没什么兴趣。视线环视了半圈后,目光落在了忠毅侯府的观台。
看到顾时行的时候,眉头紧皱,眼神阴恻恻的。目光再微转,在目及杏色衣裙,素雅打扮的姑娘身上之际,视线倏然一停。
手肘往桌面一放,上半身往前半伏,微眯双眼仔细打量着,眼神露出了几分淫/邪。
听陈小郎君说这苏六姑娘虽为记名嫡女,但却不得苏府重视,一直住在苏府偏僻的小院。
倒是有人动过想要上门提亲,让其为良家妾的想法,但那些人家的主母怕那样貌会让自家儿子做出宠妾灭妻的荒唐事来,所以没允。
就是一般人家,也不敢让自己儿子娶这等样貌的为正妻,就怕耽于美色之中,没了上进的心思。
梁邕心想自己也不知得在金都待多久,若是有这样的美人儿作陪,日子倒也不会那么无聊。
他离开韶州之际,把府中的两个侧妃给废了,如今侧妃之位空着,也就是为了方便到金都后,若是看中了哪家京官庶女,也可以此位为诱。
至于京官嫡女,梁邕也是有数的。官家嫡女,怎可能那么容易做妾,虽说是侧妃,到底不如正妻。但庶女便不一样了,侧妃之位的荣华富贵与她们来说,远比嫁到小门小户做正妻要好。
梁邕心底已经开始打起了主意,看着远处观台中的貌美女子,眼中的淫邪更甚。
忠毅侯府的观台之中,墨台因那梁邕与自家世子有过节,所以一直暗中注意着梁邕的举动,当察觉到那梁邕盯着苏六姑娘瞧的时候,脸色一黑,暗骂了一声淫/棍。
随后立刻弯腰附到自家世子耳边,低声提醒:“世子,那定淮王世子一直色眯眯地盯着苏六姑娘瞧。”
顾时行原本浅淡的神色,一瞬间冷却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转头往梁邕的观台望去。
平静的目光却透出细碎的寒意。
苏长清说得对,不触及他的逆鳞,他也懒得与那些不相干的人计较。
但若是触及他的逆鳞,就不可能简单的善了了。
那边的梁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视线一偏,与顾时行对上了视线。
对方的眼神冷漠得似淬了冰霜一样。
——呵,当真小气,竟还记恨着七年前的事情。
他当初看上的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可不是现在比他还高的男人。他现在不仅对顾时行没了半点兴趣,也因当年的事情,对那些个俊美的少年也彻底没了兴趣。
撇了撇嘴,把视线挪开了,心里已经想好了,他明天就去苏府提亲。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拥着美人儿入怀了。
顾时行凛冽的目光从梁邕的身上收了回来,低声吩咐墨台:“有三件事要你去做,第一件事暗中派人在苏六姑娘每次出门的时候暗中保护。第二件事,调查一下梁邕在金都的这段时日与谁走得近。第三件事,你现在就去苏府寻长清,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守好苏六姑娘。”
那梁邕的眼神,淫邪得顾时行生出了把那双眼珠子扣下来的想法。想法出来的时候,捏着茶杯的力度徒然一紧,手背上的手筋凸显出来,茶杯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音,在杯体上也隐隐出现了一条裂缝。
——他的妻,岂能容旁人觊觎!
顾时行微微侧头,视线的余光落在了安静观着赛事的苏蕴身上。
不过就看了一小会,在收回目光的时候,恰巧与母亲的视线对上了。
母亲的目光中带着探究,顾时行约莫知道母亲所想,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往赛场上看去。
他知道的,母亲以为他好男色。
他是知晓的,这里边也有他故意引导的成分在。
去年母亲从岭南回来后,就有些奇怪了起来。不仅时常提醒他莫要太叨扰长清,更是询问过他与长清怎忽然亲密了起来。
再有就是急切的想让他成家。
顾时行做了四年的大理寺少卿,揣测的度也更加的大胆了。分析加以揣测后,隐约也猜到是母亲误会了什么。
明白之后,他并没有解释,反倒是加以引导,顺势而为。
重来了一辈子,他也得为再娶苏蕴做些准备。或许他可以顶住双亲的压力娶了她,但母亲对苏蕴的印象依旧不会好到哪里去。
如此,不如把母亲对他的看法改变了,从而去接受阿蕴,更生出一种苏蕴嫁他,反倒是委屈了苏蕴的想法。
只是稍稍误导母亲,可却不想母亲比他所预料的想得还要多,这点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捕抓到儿子偷瞧苏家六姑娘,可顾夫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年前儿子与自己说的话。
——比起苏四姑娘,苏家六姑娘与长清更为相像,性子也相似。
儿子他不会是在睹妹思兄吧?
顾夫人满心担忧。比起儿子喜欢那个兄长,他还不如喜欢身为庶女出身的妹妹,好歹还是个女子,她也更容易接受。
想到这,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口气。
实在不行,他肯娶,就是苏家庶女,她也是可以考虑的。更可以在他父亲,还有皇后那里说一说。
*
马球赛的第二日,定淮王世子梁邕身后跟着一众随从,随从抬了两抬礼随着他一同去了苏府。
不过一刻,梁邕就黑着脸带着两抬礼从苏府出来了。
梁邕走后不久,苏长清的妻子沈氏神色匆匆地从前边院子去了苏蕴的院子。
苏蕴见到嫂嫂第一回过来寻她,心中很是诧异,出院子外迎接:“嫂嫂怎么过来了?”
沈氏拉过她的手,吩咐其他婢女:“我与六姑娘进屋说些话,你们别打扰。”
听到这,苏蕴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沈氏把苏蕴拉回了屋子,转身把房门关上了。
“嫂嫂,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氏回头看向她,脸色凝重,压低了声音说:“就在方才,那定淮王世子来府上提亲了。”
苏蕴一时没反应过来,面带疑惑:“那定淮王世子不是早就娶亲了吗?”
沈氏一脸的肃色,“他是想纳侧妃,此次到府上提亲,提的是六妹妹你的亲。”
第50章 第五十章
“他是想纳侧妃, 前来府上提亲,提的是六妹妹你的亲。”
嫂嫂的话语落入苏蕴的耳中,一时惊起千涛骇浪, 神色惊愕。
韶州定淮王世子梁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蕴上辈子就是甚少出门, 也有所耳闻。
上辈子,梁邕在金都待了两年, 金都城中就有姑娘因被他玷污了清白而轻生了, 这事还闹得有些大。
后来皇帝忍无可忍, 便把他的世子之位废了,送回了韶州。还派了人前去盯着, 若他再犯错,再也没有理可说, 也就直接入狱。
沈氏见苏蕴有些傻了, 便安抚她:“你莫要担心, 方才那浑人来提亲的时候,公爹直接拒绝了, 你哥哥怕有人在你跟前嚼了舌根, 让我先来与你说一声,让你宽心。”
苏蕴回过神来, 看向嫂嫂,疑惑的问:“定淮王世子怎么会忽然来提亲?”
“听母亲说, 昨日那定怀王世子也去了马球场。”
苏蕴闭上了双目, 轻呼一口气来轻缓因这事而起的不安心绪。
沈氏犹豫了一下, 继而开口:“尚有一事。”
苏蕴睁开双眸看向嫂嫂。
沈氏解释:“公爹为了拒绝那定淮王世子,说你已有心仪的男子了,作为父亲, 他不能棒打鸳鸯。那定淮王世子问是何人,父亲没有说,他也就恼怒而去了。”
苏蕴闻言,沉思了半晌。
父亲虽对子女不大关心,可却也不是那种用子女趋炎附势的人。
但父亲能说出她已有心仪的男子了,那近期肯定会让主母给她议亲。
沈氏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哥哥说了,他会帮着你的,不会让你胡乱嫁人了的。”
苏蕴听到这话,心里也安心了些。嫡兄是知道她与顾时行的事的,那必定也会帮她把好关,帮助她解决嫁人这个问题……
苏蕴第一回觉得顾时行把这事告诉了嫡兄,是正确的。
*
前边,在梁邕离开后,苏尚书带着几分笑意的脸顿时黑沉了下去。
坐在一旁的柳大娘子气得直接啐了一声:“我呸,也不打听打听一下自己在金都城是什么样的名声,都臭得发烂了,竟然还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是个人就会往他那贴!说得好听是侧妃,可谁不知道做了他的侧妃,等他厌恶后,便会被废弃,再纳新的侧妃!”
苏长清脸色也是黑沉一片。
昨日听到顾时行派墨台来与他说的那些话,他也就严阵以待了起来,叮嘱旁人盯着前边,若是梁邕前来,第一时间去与他说。
没想到昨日才叮嘱,今天人就来了。
柳大娘子越想越气:“我们苏府的女儿,就是再不济,也不能给旁人做妾坏了名声,更何况还是那样的浑人。”
苏长清劝:“母亲慎言。”
苏府到底得罪不起定淮王府,虽然今日也已经快得罪了,但好歹苏府还有忠毅侯府这层关系在,那定淮王府还不敢明着针对。
柳大娘子叹气,应道:“为娘是明白的。”
苏尚书冷嗤一声,怒道:“什么玩意儿。”
柳大娘子和儿子相视了一眼,都很清楚他对六丫头感情淡,为什么还会这么生气。
那忠毅侯府的顾侯就是刚正不阿的人,自家丈夫能与那顾侯称兄道弟,秉性自然是不用说的,所以怎么可能看得起梁邕那样的人。
“父亲,那定淮王世子素来荒唐,只怕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弃。今日他上门向六妹妹提起一事传了出去,只怕往后也没有人再敢上门提亲。”
苏尚书想了想,道:“这事不用你操心,你只做好你公职上的事情就好。”
说罢,起了身,出了正厅。
苏长清叹息了一声,六妹妹的事情如何能不操心?更别说昨日顾时行也说了,让他护好六妹妹。
昨日应下后才反应过来,他的妹妹他肯定会护得周全,何须他来提醒?
他和六妹妹的事八字都没有一撇呢,就这么理所当然,真想讽他几句。
苏长清起了身,与母亲说了一声后就出了正厅,随即回了书房,写了一封信后喊来了北砚,让他把信送到忠毅侯府交给顾世子。
顾时行收到信前就听到暗卫说梁邕去了苏府,提了两抬礼去,虽然礼被退了,可明白的人都知道他去苏府的目的是什么。
墨台从北砚那处拿到信的时候,大概也知道苏大公子在信里边写了什么。所以把信拿给世子之际,都已经想好了一会就去找几个能打的人,晚上去妓院给那梁邕套麻袋,狠狠地揍他一顿。
苏六姑娘那么好的姑娘,是他能肖想的吗?!
苏六姑娘还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世子的娘子,是他这个下三赖能肖想的吗?
墨台愤恨的想着那梁邕简直就是找死。
顾时行打开了信,大概看了一眼,然后盖在了桌面上,冷着眸色,抿唇不语。
墨台小声地问:“世子,要不现在小的喊上几个人,晚上……”
余下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顾时行抬起眼眸暼了他一眼,泼了冷水:“旁人会以为是苏府做的。”
墨台原本阴恻恻且蠢蠢欲动的神色瞬间夸了下来:“可他肖想了苏六姑娘。”
顾时行把压在桌面上的信慢慢的折了起来,随而不疾不徐的开了口:“我会让他彻底绝了这个想法,彻底后悔。”
他的嗓音有些冷飕飕的。
*
梁邕抬了礼去苏府的事情,不过是一日就在金都城传了开来。苏府六姑娘的样貌比其他几个姐妹的样貌要好,在金都城也是出挑的,他们自然知道梁邕打的事什么主意。
别人只敢暗地议论说梁邕荒唐,同时又同情那苏家六姑娘,倒大霉的被他看上了。
许是梁邕的名声太臭,以至于旁人只同情苏六姑娘,并没有抹黑。
入了夜,苏府主院。
苏尚书洗了脚,下人把水盆端出去后,他才依靠在床头,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大娘子问他:“想六丫头的事情呢?”
苏尚书点了点头,“你今日说得没错,苏府的女儿无论怎么样,都不至于落到给别人做妾的地步。”
柳大娘子脱了便鞋,进了床榻里边,也和丈夫几乎一样的姿势坐着,说道:“咱们家又不是那等盼着女儿高嫁换取荣华富贵,明知是火坑还把女儿往里边推的人家。”
柳大娘子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个坏人。会对庶女骂一骂,罚一罚,可倒真不至于盼着她们嫁得不好。
苏尚书看向她,笑了笑,随后敛了笑意,无奈道:“我今日说六丫头已经有了心上人,虽是借口,但也要做实,免得让那梁邕拿来说事。”
柳大娘子想了想:“要不我明日暗中看看,给六丫头说一门婚事?”
苏尚书思索了一下,道:“春闱已过,名单也会在这两日出来,我届时看看上榜的进士里边有没有合适的再说。”
柳大娘子点头:“也是,进士好歹也有功名在身,身家就算是薄了些也没关系,这人品好的才行。对了,六丫头要议亲,也不能缺了五丫头,毕竟长幼有序,总不能跳过五丫头直接给六丫头议亲。”
苏尚书应:“行,我看看有没有出众的年轻后生,然后再请回府中。”
*
苏蕴这几日因梁邕提亲的事情,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她也怕那梁邕还盯着自个,所以这个月没有去庄子看小娘,只让人带了话给小娘,说是她着了凉,等好些了再去看她。
庄子那处离金都有些距离,且小娘不爱出庄子,再有何妈妈盯着,梁邕到苏府提亲的事情也传不到小娘的耳中。
这些天,苏蕴做什么都没有劲,糟心得很。
这日初意从外边回来,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前天春闱中榜的名单贴出来了,那洛郎君中榜了,虽不是前三甲,可榜上有名也是难得。”
苏蕴听到这消息,心情倒是好了一些,唇边浮现了浅浅的笑意:“洛郎君也算是熬出头了。”说到这,又吩咐初意:“过几日你出去的时候,拿十两银子送去当做红封,礼我便不送了。”
她未出阁就给外男送礼,到底有些不合适。
初意应了声,但随而道:“姑娘,如今洛郎君已经是进士了,那洛小姑娘还能再打理铺子吗?”
苏蕴:“等再过个小半年,就让洛小姑娘在后边管着,也不用到前边铺子了。”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初意说了这事后,又想起在外边听到的事情,面上露出了浓浓的担忧之色:“姑娘,外边都在传那定淮王世子看上姑娘了……”
那日梁邕前来的目的,府里不让议论,沈氏也是暗中安抚苏蕴。
提起这件事,苏蕴幽幽地轻叹了一声。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辈子开头躲过了被人抓奸在.床,避开了嫁入侯府,可却窜出了个定淮王世子梁邕。
虽知道父兄不会让自己嫁给那样的人,可想到被他盯上,都觉得一阵恶心。
“莫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上辈子听到的闲言碎语不知有多少,如今这些话闲话,与她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初意压低了声音为自家主子忿忿不平:“那定淮王世子真真的不要脸,好似谁都想做他的侧妃似的。”
别人家若真的是要娶妾,也是私底下通好气,那会像他那般,成事了不说,不成事都会影响到姑娘家的声誉!
说到这,初意便不自觉地开了口:“那顾世子可真真比定淮王世子好太多了。”
听到初意把这两人拿出来对比,苏蕴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不配与顾世子相提并论。”
初意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家姑娘帮着那顾世子说话。
苏蕴见她这惊讶的神色,没好气地说:“我也是实话实说,顾世子旁的不说,倒也是个正人君子,那定淮王世子……不说也罢。”
抛去顾时行往前的冷清性子,在所有的方方面面里边,顾时行是那天上的云,而梁邕不过是地上的烂泥,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浅草敲了门:“姑娘,大人让姑娘到前边会客的院子去。”
苏蕴心想或许是因梁邕的事情,也就没有多问,与初意一同去了前边的院子。
在院门外遇上了苏芩,她也说是父亲喊过来的,姊妹二人都有些纳闷,不知父亲找她们做什么。
二人并肩进了院子,走的是抄手回廊,还未到正厅就听见从厅中传出了说笑的声音。
有父亲的声音,还有陌生男子的声音。
苏蕴隐约觉得有一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二人站在厅门外,下人通报出来后,恭敬的道:“大人让两位姑娘进来。”
苏蕴与苏芩一同进了厅中,没有看旁人,只朝着座上的父亲行了行礼。
苏尚书道:“今日来了客人,便把你们兄妹几人喊来,年轻人正好聊得来。”
苏蕴隐约知道嫡兄和庶兄二人也在厅中,还有两个陌生的男子。
父亲不是关心子女交友的性子,所以苏蕴暗中猜测了一下,心里头大概也有了答案。
只是她现在的情况不好嫁人,只能过了这会,再与嫡兄商量。
回过身来,隐约察觉到了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在父亲让她到一旁坐着的时候,她微微抬头,在看到对面那张熟悉的脸时,心中一惊。
——厅中有两个年轻的男子,其中一个就是洛明宴。
心头惊颤。
好在洛明宴没有露出半点的惊色,二人目光交汇一息,随而又都心照不宣,很是平静的挪开了视线。
苏长清原本以为父亲是把这两个辛新科进士请到家中,是想要栽培,可……看到出现在厅中的两个妹妹,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明白了之后,心下顿时五味杂陈。
新科进士是高门大户所拉拢的,往往会挑选出众的进士做自家庶女女婿。
他们会把新科进士请到家中去,再让庶女与其相对看一眼,让彼此知晓是什么意思。
若是那新科进士也有意思,第二回那高门再次邀请的事情也会继续去,若是没有那个意思,便会委婉回绝。
如此,什么都没有说定,也就保全了女子的名声。
当然,也不乏目的只是为了拉拢到自己底下的。
只是现在的情况,分明是前者。
苏长清想——时行这次危险了。
顾时行前两日回信,让想个法子给他与六妹妹见一面,等他说服了六妹妹就上门提亲。
苏长清便想明日就带着自己的人亲自送六妹妹到庄子,在途中让她与顾时行见上一面,只是不成想父亲竟比他快了一步……
不过只要六妹妹不肯松口,他还是有办法的。
在苏府见到洛明宴,苏蕴心底还是很错愕的,除却他之后,而另一人赫然是苏芩上辈子的夫婿——肖家郎君。
与苏蕴同样心情的还有洛明宴。
他没想过会遇上苏姑娘,更不知道她竟然是苏府千金,惊讶之后,又很快缓了过来。
她的气质与普通的姑娘不一样,出身定然不会太低。但会为了银钱开铺子,出身也不会过高。
时下真真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天,妹妹在铺子前边听了许多关于定淮王世子看上了苏府记名嫡女的事情,晚间用膳的时候,妹妹也会偶尔说几句,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那定淮王看上的苏六姑娘,是厅中两位中的哪一位?
只一息,洛明宴心中有了答案。
暗暗思索了今日苏尚书的用意,也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放在腿上的手心微微收紧了起来。
原本平静的心头有了些意动。
不一会柳大娘子也进了厅中,言语之间在打听着两位进士身家情况。
“去年到的金都,做过一段时日的脚夫,后来得贵人相助,也就开了一间胭脂铺子。”
洛明宴如实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但也隐瞒苏姑娘的事情。
柳大娘子惊诧道:“你开了一间胭脂铺子,那谁在打理?”
洛明宴回:“是妹妹在打理。”
柳大娘子过了一下这两人的身家背景。姓肖的年轻人模样端正,家境殷实。姓洛的年轻人模样英俊,和儿子同在一块,竟也不逊色,虽然俊脸不能过日子,可听丈夫说这洛姓的年轻人最有前途,那么这身家薄了些,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柳大娘子暗暗地把六丫头和这洛姓年轻人想到了一块去,竟然觉得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苏蕴与苏芩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姊妹二人微微垂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柳大娘子才道:“大人也真是的,你们几个男子说话,作甚把五丫头和六丫头喊来?两个丫头多不自在呀,我便先带她们出去了,你们继续聊着。”
说着,笑着起了身。
苏蕴和苏芩也跟着起了身,随着主母一同出了正厅。
出了正厅后,随着主母去了主院。
入了偏厅,除却祝妈妈,别的下人都被屏退了下去。
柳大娘子问她们两个:“那两个年轻人,你们觉得如何?”
问的时候,柳大娘子其实有些担心她们姊妹两人都看上了同一个。毕竟那洛姓的年轻人样貌出众,哪个姑娘不爱俊俏郎君的?
苏芩看了眼身旁的苏蕴,苏蕴也看了眼她,姊妹二人都没有说话。
“五丫头,你先说。”见她们都看对方不说话,柳大娘子直接点了名。
苏芩脸颊微红,小声道:“女儿不知他们的为人,所以不知该怎么说,但比起模样俊俏的,女儿觉得品行可以,样貌周正的就好。”
成,这还是个例外的姑娘。
柳大娘子听出了她的意思。五丫头大概是觉得俊俏的郎君不安分,会有大把的女子往前凑,不收还好,若收了,只怕家宅不安。
五丫头倒是个明白的,往后的日子若是好好经营,也不会过得太差。
收了收心思,柳大娘子看向苏蕴:“六丫头你呢?”
苏蕴低垂着脑袋,温声回:“女儿方才都没有太在意。”
柳大娘子微微蹙眉。这意思是一个都没看上?
可现在的情况哪容得她慢慢来挑?再者今日那两个人都是新科进士,名次都是比较靠前的,容貌也都不差,甚至有一个相貌英俊,她还要挑哪样的?
柳大娘子索性也不打马虎眼,直言道:“今日目的就是要给你相看夫婿的,五丫头下个月就十六了,而六丫头你也知道前些天那定淮王世子的事情,所以不是苏府不留你,而是情况不允。”
苏蕴低垂着脑袋,不说话。总该不能让她说她不想嫁,这样的话只会让主母恼怒,也会让父亲恼怒。
再者这原因她也难以启齿。
苏蕴不说话,苏芩也不再说话了。
柳大娘子念她们皮子薄,无奈地说:“罢了,给你们两三日时间,到时候与你们兄长外出游玩,再多了解一些再说。”
随即让她们都先回去了。
苏蕴从主母的院中出来,与苏芩说:“五姐姐你先回去,我要去寻一下嫂嫂。”
苏芩点头,然后先行离开。
看着苏芩离开后,苏蕴打算去清尘苑等嫡兄回来。
*
苏长清送走了那两位进士,抬头叹息了一声,心道这回当真难办了。
父亲似乎对两位进士都很满意,这时候要是顾时行说想娶六妹妹,父亲还不一定能答应呢。
想到这,又轻呼了一口气。
他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时行吧,让时行他自己想办法解决,他也就只能帮到这了。
苏长清招来北砚,低声与他说:“去侯府告诉顾世子,小白菜就快被定下了。”
北砚“啊?”了一声,很是不能理解的看向自家公子。
苏长清敲了敲他的脑门:“照说就是了,再告诉顾世子,我父亲今日请了两个进士到府上。”
北砚摸了摸额头,然后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苏长清转身回了清尘苑,到了院外,婢女说六姑娘在偏厅等他。
他大概知道六妹妹来找他的目的。
如今也只能劝着她想开些,若不然就是应了顾时行,毕竟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苏长清入了偏厅,屏退了所有人。
待只有兄妹二人之际,苏蕴才开口喊了声:“哥哥。”
苏长清很是无奈:“今日之事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没想到父亲动作会这么快。”
说罢,斟酌了一二才继续开口:“六妹妹,不若见一见顾世子,听听他怎么说,可好?”
苏蕴沉默了半晌,然后才开口:“这事,哥哥容我再想一想。我现在来寻哥哥,是为了别的事情。”
苏长清“嗯?”了一声,心想还有什么比这还要要紧的事情
苏蕴为的是洛明宴的事情而来的。
她左思右想,如今洛明宴入了父亲的眼。若是父亲仔细调查一番,恐会把她与洛明宴认识的事情调查出来,没准还会认为他们早已经私相授受了。
所以她才会来寻兄长,先与兄长说明白她是与那洛进士是认识的,还有认识的经过,避免往后不必要的误会。《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