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章

    苏蕴与嫡兄说了与洛进士认识的过程,还有开了铺子,让他们兄妹二人打理的事情。

    苏长清诧异了几息:“没想到这么的机缘巧合。”

    感叹后,又道:“听父亲说,在那五十人进士中,那洛进士春闱的名次在前十,且为人品性也优良,所以也说了不管此次事成不成,都会给他做投名人。”

    听到这,苏蕴也舒了一口气,不会因她而影响到那洛明宴的前途就好。

    “但你与洛进士认识的事情还是不能让父亲知道,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恐怕你们二人不成也要成。”苏长清叮嘱道。

    苏蕴点头:“我明白,所以我才会与兄长说一说。”顿了一下后,又道:“我想去见一见那洛进士,与他解释清楚今日之事,让他不要误会的才好。”

    听妹妹说要去见那洛进士,苏长清并未出声阻止,而是道:“那时行呢?”

    苏蕴沉默了半会,反问:“我以前日子顺遂的时候不应顾世子,时下有了难就应他,哥哥觉得这么做对他厚道吗?”

    苏长清轻笑:“我觉着吧,时行倒是盼着你**道,所以你还是去见一见吧。”

    苏蕴思索了一下,还是应:“好,那就见一见。”

    “明日由我护送你去庄子,你顺道可去普安寺上一上香。”

    上香是顺便,去见一见顾时行才是主要的。

    想了又想,苏长清道:“一切都等见过时行后再议,一会等北砚回来,让他陪着你出去。”

    苏蕴轻“嗯”了一声,然后起了身离开。

    苏蕴回了院子,待北砚寻来的时候,再戴上帷帽一同离开。

    她不知那梁邕有没有派人盯着苏府,所以要是出门,还是戴着帷帽出去要稳妥一些。

    苏蕴前脚才离开,顾时行后脚就到了苏府。

    顾时行前来,苏长清没有半点的意外,若不来,那只能说明他对六妹妹的感情浅淡得很。

    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六妹妹要去哪?”

    苏长清一怔:“你怎知道我六妹妹出门了?”

    “马球场那日,我派了暗卫暗中盯着。”顾时行到苏府面前,就有暗卫告知了他,说北砚陪同着苏六姑娘出门了。

    听到这话,苏长清诧异道:“你的那些个暗卫可是世代严格训练出来的,派来保护我六妹妹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顾时行言简意赅的应:“不会。”

    停了一息,继而追问:“她打扮成那样,到底要去何处?”

    苏长清沉默了一下,不回答他,反倒说了另外一件事:“今日来府上的两个进士,一个名为肖敬谦,一个名为洛明宴,你可认识?”

    在说出那二人的名字之际,苏长清仔细观察着顾时行的神色,肉眼可见对方的脸色冷沉了下来。

    原本只是试探,不成想他竟然还真的知道其中一人。

    估摸着,他知道的就是那洛进士,也大概知道那洛进士与六妹妹认识的。

    “所以,她是去见那个姓洛的了?”顾时行嗓音冷冷冰冰的,面色也偏冷,没有表情。

    ——很好,他还真的知道。

    苏长清沉默不语,在顾时行的眼里,他这已然算是默认了。

    顾时行心中有了答案,却随之浮现了各种疑问

    ——她去见那个男人做什么?

    ——那男子对她会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会不会知道她时下的困境,以报恩为借口,以身相许来帮她解决困境。

    顾时行在过去的半年,看过各种类型的话本。其中也不乏“以身相许”的题材。

    那男子真的提了,她会不会心动的应下了?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酸意在心底泛开,嘴唇紧抿,神色紧绷。

    苏长清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嗤了一声:“好酸的醋意。”

    顾时行看向他,抿唇不语。半晌后,站了起来,转了身就平静朝着门口走去。

    苏长清见他要离开,忙问:“你可是要回去了?”问出口的下一瞬,瞬间反应过来他这要去哪里,连忙起身压住可对方的肩膀。

    “你可别找过去,我已经说服六妹妹与你见面了,你要是去寻了,估摸就黄了。”

    顾时行转头看向他,面色有些阴沉。

    苏长清被他这神色惊了惊,心想都还没怎么呢,他怎就一副与那洛进士有夺妻之仇,要去寻仇的表情?

    苏长清急急地提醒:“你可是处变不惊的顾世子,可不是什么莽撞的年轻人。”

    顾时行沉默。

    僵持了好半晌后,苏长清劝:“你且安心等着,明日就能进见到人了。”

    又过了一会,顾时行才转身,坐回原位。

    苏长清给他倒茶,端起递给他:“喝杯茶水平静平静。”

    顾时行接过了茶水,一口饮尽,放下杯盏后,平静的开了口:“你六妹妹不嫁我,我便一直不娶。”

    苏长清:“……你这话说得让我觉得若是六妹妹嫁给了旁人,我就是个罪人。”

    顾时行轻点了头,认同他的话。

    苏长清:……

    忽然觉得认识了二十几年的兄弟有些不一样了,以前是真的正经,现在是可以正经的做出没皮没脸的事情。

    二人饮茶不说话坐了好半晌,苏长清才问:“可平静下来了?”

    顾时行没有应他,只道:“梁邕不是什么好东西,若猜测那姓洛的会……”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避开这句话,才继续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因你六妹妹定亲而放弃,他更不会忌惮你父亲,只会说是六姑娘动的歪心思。”

    顾时行办过这种纨绔子弟霸占良家女的案子,所以很明白梁邕的心思。

    “你是说他既有可能还会对六妹妹有坏心思?”苏长清问。

    顾时行“嗯”了一声:“若是没猜错,他在等着下手的时机。说不定会从刘二小娘那处下手。”

    苏长清飞快的思索了一下,然后脸色严肃的朝着外边喊了一声。

    不多时,一个小厮推开了门,站在了门外。

    苏长清吩咐:“你去寻几个身手比较好的护院,去周家庄那处庄子,也就是刘二小娘那处庄子暗中看守,莫让旁人知晓。”

    小厮应了声,随即退了下去。

    小厮退下后,顾时行才问:“你何时送六姑娘去庄子?”

    苏长清:“明日,约莫巳时正送她去一趟普安寺,你们两人就在那处见面,等她在宅子住两日,我再去把她接回来。”

    顾时行点了点头,倒了茶再饮尽后才缓缓地开口:“梁邕在金都这段时日,与大皇子那陈侧妃的胞弟**阆走得很近。”

    苏长清冷嗤:“两人倒是一丘之貉。”

    “我的意思是,那日梁邕出现在马球场,与**阆有关。”

    苏长清一惊,随即又疑惑:“可他们怎么就知道我六妹妹也会去?”

    顾时行:“郑国公府和离归家的嫡女,私底下与**阆有私情,只需那嫡女在郑国公夫人那处提上一提,帖子上有你六妹妹她们的也不奇怪。”

    听到这,苏长清惊了惊,“你是如何知道这些阴私的?”

    因上辈子这两人的事情闹了出来,最后不得已凑成了一块。自然,真实的理由是不能说的。

    “在金都城没有什么密不透风的秘密。”顾时行神色浅淡,看不出说谎的迹象。

    毕竟顾时行是在大理寺当值,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正常的,所以苏长清也没有过多怀疑。

    “若真的事那**阆撺掇的,那你说那**阆后边是谁在推波助澜?”

    顾时行神色清冷,缓缓开口:“大皇子。”

    苏长清温润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在桌地之下,顾时行的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膝盖,似乎在等着什么,迟迟未提离开。

    *

    洛妙筠正看着账册发呆,想到刚刚兄长与自己说的话。

    兄长说帮助他们的那个苏姑娘,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虽不是嫡亲的嫡女,但也是记名到主母名下的记名嫡女。

    兄长还叮嘱了她,不管任何人询问起来,都要咬**说不认识什么户部尚书家的姑娘,这铺子也只是个好心人资助开的。

    正神游太虚之间,有人进了铺子,她也没有看一眼,直到那人走到面前,问:“请问洛进士在不在?”

    洛妙筠回过神,看到面前戴着帷帽的人,愣了一下后便反应了过来是初意姐姐的声音。

    目光再移向后边那个戴着帷帽的人。

    “我来寻洛进士,请洛小姑娘去与洛进士说一声。”

    是苏姑娘!

    洛妙筠立马挺直了背脊,忙道:“哥哥正好在后边,我去喊。”

    两个小姑娘回去拿胭脂了,所以洛明宴在铺子后边。

    洛明宴似乎听到了前边的说话声,撩开了帷帘,目光落在戴着帷帽的人身上。

    似乎明白了什么,明确地朝着后边戴着帷帽的姑娘略一拱手。

    苏蕴问:“洛进士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方便,不知姑娘要在何处说?”

    苏蕴隔着纱幔往他身后望去,问:“后边可有人?”

    洛明宴半侧身子,把帷帘撩开,作出了请的姿态:“苏姑娘请。”

    苏蕴转头与门外的北砚道:“我约莫一刻就出来。”

    说罢,转回头,朝里边的库房走去,随后初意也跟着进去了。

    等人进去后,洛明宴看了眼外边的苏府小厮,随而才转身进了库房。

    进了库房后,苏蕴把帷帽拿了下来,斟酌了一二才带着歉意与洛明宴道:“关于我身份的事情,很抱歉隐瞒了洛进士。”

    洛明宴:“苏姑娘莫要这么说,苏姑娘对我们兄妹二人有恩,关于身份之事,苏姑娘是没有与我们兄妹言明的责任的,所以苏姑娘不用道歉。”

    苏蕴笑了笑,然后开始进入正题。

    “今日来,我主要想请洛郎君对我的事情保密,无论谁来打听,都不要说出去。”

    “苏姑娘放心,我已经提醒过妹妹了,她定会保守好这个秘密是。”

    洛家兄妹的人品,苏蕴还是相信的,有了他的保证,她也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苏蕴又道:“还有今日的事情,洛进士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我父亲是恩怨分明的人,不会因旁的事情而舍弃洛进士的。”

    洛明宴垂眸沉默了几息,终还是把自己想问提了出来:“苏姑娘可是遇上了困难?”

    苏蕴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笑道:“看来洛进士也听说我了的事情。”

    既然听说了她的事情,那洛明宴大概也猜得出她父亲是想给她定亲,以此来绝了定淮王世子想法。

    父亲或许觉得那梁邕在知道了她已经有了定亲的对象,便不会再打她的想法。可苏蕴知道过更多梁邕的荒唐,所以她觉得若是让他知道定亲的人身份不高,恐怕会遭针对。

    若是五姐姐也和上辈子的姐夫看对了眼,那么父亲肯定会安排她与洛明宴的婚事。

    想到这,苏蕴也知道洛明宴有想帮她的心思,她忙道:“洛进士无需觉得我对你等有恩,便想帮我,那定淮王世子不是什么善人,我也不会连累你的,我会与我父亲解释清楚不是洛进士和肖进士的原因。”

    “那苏姑娘可想好如何应对那定淮王世子了?”洛明宴问。

    苏蕴一笑,看得很开:“总会想到法子的。”话语顿了顿,再而道:“今日我来,除了说这些外,还有就是这铺子的红利依旧是三七分,名义上也还是洛进士与洛小姑娘二人所开。”

    话到最后,苏蕴道:“反正洛进士不用多虑,下回若是苏府还有邀,便先拒绝一回。”

    拒绝一回,彼此都会明白今日在厅中没有看对眼,也没有议亲的打算……

    “我也没有旁的事了,就先回去了,告辞。”苏蕴略微一颔首,随而转身。

    在苏蕴转身正欲走出铺子外之际,洛明宴手心微微收紧成拳,喊出了声:“苏姑娘稍等。”

    苏蕴闻言,转回了身,疑惑地望向他。

    洛明宴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犹豫了一息后才在她的目光之下低垂眼眸,诚恳道:“洛某不才,而且身家也薄弱,可还是想恳求苏姑娘给在下一个机会。”

    苏蕴愣怔了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他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苏蕴道:“我其实还无嫁人的打算,若非是定淮王世子的事情,我恐会过几年才会说亲,如今说亲也是迫不得已,且我是万万不能拖累洛进士的。”

    洛明宴开了口,就已经放手一搏了,所以没有就此退缩,他继而道:“在下有今日之成,皆与苏姑娘息息相关,就是定淮王世子再怎么针对在下,在下也无惧,所以苏姑娘若不嫌弃,可暂时与在下假成亲,若哪日苏姑娘不愿再继续,在下定会在不毁苏姑娘的名声之下和离。”

    洛明宴知晓,若是没有今日苏府一行,没有苏尚书要招他为婿的想法,他是一辈子都不敢说出这种话来的。

    他的心思,其实在第二次见到苏姑娘后,便已经不是单纯的感恩了。

    听到洛明宴的这一席话,苏蕴与初意都惊愕了。

    低垂着眼眸,许久未等到回应的洛明宴,心底甚是紧张,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只道:“是在下唐突了,但在下是认真的,还请苏姑娘考虑一二。”

    苏蕴回过了神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暗暗地呼了一口气,才道:“洛进士莫要胡说了。”

    说罢,苏蕴戴上帷帽就直接转身掀开了帷帘,出了铺子。

    朝着洛小姑娘微微一点头,然后走出了铺子。

    北砚看到六姑娘出来了,把马车拉了过来。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把帷帘取下后,初意忐忑的看了眼自家姑娘愁眉不展的模样,又想起方才在里边听到的话,心情也很复杂。

    那洛进士能说出这样的话,十有八\九是心悦自己的主子了。

    初意小声道:“姑娘,要不要考虑一下洛进士所言的?”

    她想,姑娘一直拒绝顾世子,那顾世子肯定是没戏的,那不如考虑考虑那洛进士,有大人相帮,入朝为官也是容易的。

    苏蕴剜了眼她:“别胡说八道。”

    轻斥了初意后,苏蕴深呼吸了一口气,洛明宴提出假成亲,是她没想到的。

    不管他是真心想娶她,还是只是想帮她,都对他不公平。

    前者他大概不知道她和顾时行的牵扯,后者以他现在的身份,但凡传出他与她议亲的事情,没准第二日就会遭到梁邕的报复。

    时下好似除了顾时行外,没有谁能扛得住梁邕的报复了,只是苏蕴心里没底,很是迷茫。

    她一心想逃脱上辈子嫁入侯府的命运,可中途却出现了个梁邕,导致现在好像除了顾时行,她没别的选择了。

    更何况她要是现在选择了顾时行,只会对他生出愧疚,只因她是因有了困难才答应再嫁他。

    再者,小娘还是苏府的妾室,生死大权都还掌握在主母的手上,谁能知道往后会不会生出别的什么变故。

    苏蕴感觉头疼,抬起手揉捏着额头,不自觉的又开始叹息了一声。

    *

    顾时行在苏长清这坐了快有半个时辰了。

    最终苏长清忍不住开口赶人:“都说了明日你就能见到我六妹妹了,你还坐在这等什么?”

    别以为**他在想什么!

    这一杯接着一杯的茶水,都喝了两壶了,也不怕胀死!

    顾时行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装模作样:“好,我现在就走,一会顺道去那胭脂铺子看看。”

    说着,正欲起身。

    “停。”苏长清真是怕了他。

    顾时行没有起来,坐了回来,开始饮第三壶茶。

    苏长清随他了。

    “世子,可以回去了。”不多时,墨台来催。

    苏长清以为他要继续喝茶,谁曾想他竟然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与他说:“我回去了。”

    苏长清有些没反应过来。要留的是他,怎现在要走的也还是他?

    “你不会想去那胭脂铺子吧?”

    顾时行摇头:“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你六妹妹应该离开了。”

    苏长清咀嚼了一下他的话,还是有些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六妹妹已经离开了。

    等顾时行离开自己的院子,过了大概有半刻,北砚回到院中的时候,苏长清一拍脑门,顿时明白了过来。

    有墨台这个眼线盯着,北砚一回来就提醒,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六妹妹回来了?

    顾时行可真够狡猾的,都怪他那冷漠寡淡的性子太具有欺骗性了!

    *

    在北砚与六姑娘分道而走不过就片刻,墨台就把他拦了下来,很是扭捏的道:“世子也快回去了,我难能来一趟苏府,北砚你把那初意姑娘喊来让我见一见呗。”

    北砚鄙视的斜眼看了他一眼。

    墨台很识趣的塞了他一小块银锭子。北砚却是白了他一眼,直接给他塞了回去:“还是留着娶媳妇用吧,你且到小竹林等着。”

    然后转身往六姑娘离开的方向追去。

    看着北砚离开,墨台忙把银子放回了怀里。

    心想着这回肯定会得罪那初意姑娘的。

    她是苏六姑娘跟前的红人,苏六姑娘又是世子心尖上的人,所以这初意肯定是得罪不起得的。

    今日得罪过后,他还是用这银子多买一些吃食来赔罪吧。

    苏蕴与初意正欲路过前边的庭院,北砚却喊住了她们。

    北砚道是有事与初意说,苏蕴也就让初意去了,自己一个人转身回去。

    心事重重的走下回廊,出了月门,走过了拱桥,路过一片假山之际,忽然从假山之中伸出了一条手臂,蓦地一扯她的手臂,直接把她扯入了假山之中。

    苏蕴惊恐的瞪大了眼,在那一瞬间,她以为是梁邕潜进了苏府。

    欲尖声叫喊之际,被人紧紧捂住了双唇,腰际被手臂紧箍着。

    她在挣扎之际,有一阵熟悉的冷息拂来。嗅到这气息,怔了怔,目光垂下,看到了手腕上熟悉的佛串。

    ……?!

    有微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廓上,随后是低沉的嗓音:“莫喊,是我。”

    天色还亮,苏蕴那院子太深,白日不如晚上好潜进去,也只能在这等着。

    顾时行正欲松开手,可苏蕴却比他快了一步。在知道是他之后,也在他的手微松的下一瞬,气得抓着他的手一咬。

    让他吓唬她!

    这次没有上次狠,但顾时行还是很给面子的闷哼了一声,低沉道:“若是咬上了瘾,等我们成亲后,随你咬。”

    苏蕴咬得不重,但听到他这话,愠恼的把他的手给甩了出去。

    轻呸了几声后,压低声音恼道:“谁要咬你!”

    说罢,看到他依旧手臂依旧揽在她腰间,她用力掰开着,“还不松?!”

    在她用力掰开之际,身子忽然被人一转,等反应过来之际,她人已经背对着凹凸不平的假山了,而面前的是顾时行的胸膛。

    抬起头瞪他,声音压得非常的小:“我已经与哥哥说了,明日会与你见面,你急什么?且这里是苏府,你真当是侯府了么!?”

    顾时行漆眸紧盯着她。

    可他不想等明日,他能强迫自己等着她回来,没去胭脂铺子寻人已然不错了,而在等着她的时候,酸意从心底已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了。

    他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情。

    ——她到底有没动过想要嫁给别人来避梁邕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你咬,你咬,随便你咬,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苏苏:啐!

    第52章 五十二章

    苏蕴瞪着近在咫尺的顾时行,可逐渐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回到四年前的这大半年下来,虽然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可却不知为何,她反倒发现自己越来越明白他的眼神和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是代表着什么样的情绪了。

    明明没有表情什么变化,可她却是能看得出来——现在的顾时行不仅不悦,且有些危险。

    “你要说话便好好说话,别……”苏蕴一顿,环视了眼被他抓住且抵在两旁凹凸不平假山壁上的双手,再看回他:“别这么蛮横,行吗?”

    顾时行危险得让她有了些危机意识,语气也逐渐地和气了些,最后更是带着些许的商量。

    顾时行却是没有如她的愿,姿态更是一变也不变,看着她,语速平缓地问:“今日你去见那洛进士,他可有携报恩之心,与你说不畏强权也要娶你的话?”

    他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看,似乎不想错过苏蕴任何反应。

    苏蕴愣了愣,刚开始因他从口中出来的“洛进士”,他是怎么知道的洛明宴是与她认识的,是兄长说的吗?

    还没想明白,更震惊的是他怎连洛明宴对她说了什么,他都猜出了个大概!?

    不用作答,从苏蕴惊愕的反应中就印证了顾时行的猜测。

    顾时行脸色冷凝了一瞬,接着又问:“你可有应他,或是可有心动?”

    苏蕴的思绪还停留在顾时行怎么猜到洛明宴所言的,所以有片刻没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呆滞了几息。

    逼问之下的沉默,在旁人看来皆是默认。

    顾时行就是这旁人。原本还是平静的脸色,多了几分僵硬。

    心头涌上了焦躁。

    应下了?还是动了心思?

    片息后,压下了了心底焦躁,哑着声音道:“阿蕴,回了他,他护不了你的。”

    苏蕴听到这话,顿时明白顾时行是误会了,担忧他会去寻洛明宴的麻烦,她开口欲解释:“我没……”

    话一开口,顾时行忽地松开了她的手腕,身形熨贴了上来,掌心也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身子熨帖,感受得到彼此的起伏,苏蕴惊愕的瞪大了双眸。

    直至下一瞬,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细碎地说话声,苏蕴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今日在前厅侍奉,可有看到那两位新科进士?”

    “自然看到了,你没看到可真是可惜了。今日来府上做客的那两位进士中,有一位俊得很,模样竟不比咱们大公子差。”

    “真有这么俊?”

    “可不,有才有貌,说不定大人还想招那位模样俊的进士为婿呢。”

    声音从上边的拱桥传来,虽小声,可却还是清晰地落到了加上后两人的耳中。

    又听另外一个女使道:“四姑娘已经定亲了,就剩下五姑娘和六姑娘了,也不知大人最后会给哪位姑娘定下这么一个乘龙快婿。”

    “就样貌而言,我瞧着那进士与六姑娘倒是郎才女貌,很是登对,俨然天作之合。”

    苏蕴:……

    好端端怎就议论起她来了?

    虽被捂着唇,但一双眼眸往上抬,望向顾时行的脸。

    只见他紧抿着唇,表情严寒,没有任何意外——他黑了脸。

    只是他微垂看她的眼神中,好似还有一丝幽怨。

    苏蕴一时纳闷,现在该幽怨的是她吧?他幽怨个什么劲?

    桥上的小声谈话继续传来。

    “不过,我觉得那进士与顾世子,还是顾世子更俊些。”

    “顾世子哪是那进士能比的。顾世子仙人之姿,就是庙里的佛,不是俗人能相比的。”

    苏蕴:……

    若是让她们知晓那个庙里的佛,把她拽到这处不说,如今还紧紧地捂住她的嘴,不知她们作何感想。

    声音渐渐听不到了,顾时行才松开了手,但距离依旧很近。

    她仰着头,他低着头,二人的脸近在咫尺,彼此的气息似乎交融了起来,渐渐泛着热意。

    顾时行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眼神微暗,有些炽热。

    上辈子,他们有过亲吻,但次数屈指可数,且都是浅尝辄止。像话本那般唇舌纠缠,津液相濡的激烈是没有过的。

    曾经有多心如止水,现在就有多么心潮腾涌。

    苏蕴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忙声音压得极低,道:“我没有应那洛进士,你可以放开我了!”

    顾时行听到她这么一说,视线从她的粉色的唇瓣往上抬,凝视着她那双杏眸。

    “也没有动过心思?”他低声问。

    苏蕴低声低息的恼道:“没有!”应了之后,她又道:“我怎可能这么糊涂?”

    听到这话,那一张凛冽冷寒的脸,顿时如从寒冬腊月到三月,冰消雪融,阳光和煦,唇角微微牵起。

    “可以退后了么?”她问。

    闻言,顾时行微微退后了一步。

    苏蕴见他退后了,暗暗呼了一口气,警告他:“你莫要去寻洛进士。”

    他或许不会去寻麻烦,但估计会莫名其妙地喊人去说话,然后什么都不说,就坐在那处给人压力。

    顾时行颔首:“他没有生出什么心思,我定然不会寻他。”

    得了他的话,苏蕴也懒得再理他,只道:“你赶紧离开,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说罢,苏蕴转身往外瞧了眼,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苏蕴离开后,顾时行背靠假山,双目放空。

    反复吐息了几番,平缓了心绪后才离去。

    *

    梁邕阴沉着一张脸,陈明阆给他倒酒,劝道:“世子别恼,不就是女人么,这金都城有的是,不用为了那么个女人这么犯气。”

    梁邕端起酒水一饮而尽,有花娘凑了过来,娇声软语唤了一声“世子”。

    梁邕用力地拍下酒杯,眯眼看向凑过来的女子,靠着妆容妩媚起来的风情,再想起那苏家女便是不上妆,都能让人惊艳的脸蛋,瞬间对这女子没了兴趣。

    一手把人推开,冷喝了一声:“出去!”

    房中两个花娘会看人脸色,看到客人变了脸,也没敢留下来自讨没趣,都起身退出了屋子。

    待人离去后,梁邕看向陈明阆:“我托陈兄弟去查与那苏家六姑娘准备定亲的人,可查出来了?”

    陈明阆微微摇头,低声道:“实在查不出来,会不会是那苏尚书……寻的借口?”

    梁邕闻言,微微眯起了眼,怒意隐隐浮现在眼底,咬牙道:“给脸不要脸,竟为了这么庶女出身的记名嫡女与我作对?”

    定淮王是异姓王,上一任老王爷是朝廷功臣,平定了定淮,阻止了番邦犯境,功勋显赫,如今定淮王还手握兵权。

    苏启年虽是尚书,但也不够与其硬碰硬的资格。

    “世子,要不就算了,我再去给你寻几个貌美……”

    梁邕眼一睁,面色狰狞,沉声打断他:“不必,那苏家女,我势在必得!”

    “那总不能去抢人吧,毕竟那苏启年也是户部尚书,还与忠毅侯府交好,不好得罪呀。”陈明阆佯装为难,暗中离间。

    听到忠毅侯府这几个字,梁邕更是来了劲:“不过是交好,难道那侯府还能会为了一个庶女与我大动干戈?”

    冷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斜勾唇角一笑:“我就真的抢人了,假扮成山贼土匪抢人,那苏家女没了清白,除了给我做妾,她还有什么选择?好好的侧妃不做,偏要拒绝,那便做妾!”

    陈明阆听到梁邕这么说,心底暗暗鄙夷,侧妃与妾,谁会稀罕?

    这时,有人敲了门,是梁邕手下的侍卫。

    侍卫进来后,道:“回禀世子,明日苏府大公子会送苏六姑娘去周家庄的庄子。”

    这些天,梁邕也派人去调查了关于苏家女的事,所以也知道那苏家女的生母就在那周家庄的庄子。

    梁邕闻言,思索了一下,看向陈明阆:“陈兄弟回避一下。”

    陈明阆应了好,随即退出了屋子,也顺带把门关上了,关上了门,脸上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意。

    人退了出去,梁邕看向手下,微眯起眼眸,吩咐:“你明日出城,去调一百人打扮成山贼的模样,等他们返回金都城的时候去抢人,但别伤了那苏家兄妹。”

    梁邕来金都,定淮王不放心,暗中派了五百精兵跟随去金都听从他的调遣。

    侍卫应声退出,梁邕捏着酒杯翻转着,回味着那苏家女的模样。

    又纯又媚,不知道尝起来是何滋味。

    想到这,嘴角扬起一抹邪\淫的笑意。

    *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许是近来频频怀念起上辈子,而今日白日有了臆想,顾时行做了梦。

    梦里,春景浓郁,摇曳的烛火之下,帐中活色生香。

    在画册上所看到过的,都成了实景。

    如玉白皙,如绸丝滑的胴\体伏在榻上,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海浪。

    梦中美人转侧过脸,与梦中男子唇舌缠绵,男子舍不得有片刻离开。

    屋中的响声羞人,许久后,忽然一声闷雷,把还在梦中的人吵醒了。

    顾时行猛然睁开双眸,有一瞬间的迷茫,但下一瞬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做了梦。

    一个淫.梦。

    屋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雨滴声。

    三四月是梅雨最盛的季节。

    顾时行撑起上半身,往下身看了眼,在昏暗中,虽看不清什么,可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忆起梦境,喉间滚了滚,口干舌燥得很。沉默了半刻后才下了床,就着黑暗走到了桌旁,倒了一杯已凉透的茶水,随而一饮而尽。

    一杯凉茶尚不能浇灭方才那梦所引起的燥热,由里而外的燥热。

    继而连续再喝了两杯凉茶,才堪堪平缓下来。

    平缓下来后,才走到床边,披上了长袍,随而朝着门口徐步走去。

    打开房门,跨出了门外,站在屋檐之下看着越下越大的春雨。

    春雨嘈杂,可与他来说还是很安静。

    反倒是这么安静的夜晚,让他想妻子了。

    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站了多久,天色将明。

    墨台早早起身,欲过来询问世子要怎么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他冒着已经转小的细雨跑进了清澜苑,一进清澜苑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之下的世子。

    世子身上只披了一件长衫,这事倒是稀奇。世子平时出房门,哪次不是衣冠整齐的?

    今日是怎么了?

    墨台走了过去,喊了声:“世子。”

    顾时行如梦初醒,转而看向他:“天亮了?”

    墨台点头:“已经六更天了,小的过来是想问一下世子,该怎么安排行程。”

    顾时行转身走进了屋中,坐到了桌旁,屋内昏暗,显得有些清冷寂寥。

    墨台也跟着进去了,点燃了烛火,昏暗的屋子也渐渐亮了起来。

    顾时行沉吟了一息:“我调了三日假,你遣五十暗卫随着我一同出城。”

    想了想,继而道:“我早些时候安排了人盯着城外五十里的黄土坡,你去吩咐下边的人,若是有什么消息传回了金都,便让人传话到普安寺下的庄子。”

    城外五十里黄土坡,有定淮王给自己儿子安排的五百精兵所在,也是皇帝默许的。

    墨台颔首:“小的记住了,一会儿就去安排。”

    顾时行“嗯”了一声,然后道:“半个时辰后启程出城。”

    墨台一愣:“不是与苏大公子约在了巳时正么,世子怎这么早就去了?”

    顾时行斜眼暼了他一眼,轻悠悠地道:“今日无事可做,先去等着。”

    墨台……

    无事可做?

    感情世子你出了上元节升为了大理寺少卿后那两个多月,忙得连苏府都去不了是假的?

    墨台不敢明说,只能暗暗腹诽。

    他家这世子,怎么看着都像是刚刚情窦初开,初初体会到春花雪月的少年郎君。

    ——想要见心上人,急不可耐的少年郎君。

    天色才明,顾时行就侯府离去了。

    待顾夫人早上寻来的时候,下人把世子留下的话转述给了顾夫人。

    下人转述:“世子说他去普安寺小住几日,让夫人莫要挂念。”

    顾夫人听到这话,眉头紧皱,暗道他定然是嫌她日日催着他去观马球赛,生出了烦心,所以才为了避开她,去庙里图个安静。

    想到这些,顾夫人有些伤心。她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而寝食难安,可他倒好,反倒是嫌她烦了。

    他这明显就不想成婚。

    他不成家,这可怎么是好呀?

    *

    苏长清带了十来个护卫,送苏蕴去庄子。

    但去庄子前,绕道去了普安寺。

    到了普安寺,也差不多巳时正了

    初意等在山下,而苏蕴穿着嫡兄早上让人送来的男装,戴着黑纱帷帽跟着嫡兄上了山。

    入了庙中,一个小沙弥见了苏长清,显然是认识的,上前双手一合,唤了声:“苏施主。”而后才道:“师叔已经在禅房候着了,苏施主请随小僧来。”

    苏长清颔首,客气“有劳了。”

    顾时行是俗家弟子,便是现在还俗了,但按照辈分来说,还是担得起庙里小沙弥一声师叔的。

    许是时候还早,庙里暂时没有什么香客。苏长清与苏蕴,还有北砚,一路跟随着小沙弥往后边的禅房而去。

    到了后边院子,小沙弥走过了回廊,停在了一间禅房外:“师叔就在这间禅房里边。”

    “多谢。”苏长清双手合十回礼。

    苏长清道了谢后,小沙弥道了声不客气后便离开了。

    待小沙弥离开后,苏长清才推开禅房的门。

    开了门,看见坐在蒲团旁的顾时行时,苏长清想起昨日不经意听到北砚嘟囔着墨台喜欢初意,他便好奇的问了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北砚什么都说了。

    他一听也就明白了过来,这哪里是墨台喜欢初意,分明是墨台的主子对初意的主子心怀不轨。

    昨日顾时行从他的院子离开后,肯定想了什么法子去见六妹妹了。

    想到这,苏长清轻揶揄了声:“来得还挺早。”

    顾时行起了身,面色浅淡的解释:“深夜失眠到天明,所以天一亮就来了。”

    苏长清诧异,这向来不喜解释的人,怎就忽然解释了起来?

    等顾时行目光看向他身后戴着黑纱帷帽的人时,苏长清明了,恐怕这解释是给他六妹妹听的。

    这哪里是只有几分喜欢,分明就是非他六妹妹不可了。

    苏长清也不为难了,只道:“人来了,但我最多给你两刻时间。”

    这也是与六妹妹说好的时辰。

    说罢,看向戴着黑纱帷帽,男装打扮的六妹妹:“我在外边等着。”

    苏蕴温声应了一声:“麻烦哥哥了。”

    苏长清点了头,待她跨进禅房的时候,才把门关上了。转身走到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看着禅房的门。

    时行呀时行,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禅房内,苏蕴把黑纱帷帽取下,看向顾时行。

    顾时行看到男装打扮的苏蕴,微愣。

    唇红齿白,杏眸盈润,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小女郎,少了分端庄,多了分娇俏。

    “我人来了,你想说什么?”苏蕴因昨日被他拽入假山后的事情而心有不悦,所以语气有些不好。

    顾时行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看了眼对面的蒲团:“坐。”

    苏蕴走了过去,在蒲团上做了下来。

    顾时行也坐了下来,翻了个杯子,提起茶壶,微撩宽袖的给她倒了七分满的香茗。

    “普安寺的静神茶,尝一尝。”

    苏蕴看了眼还有热气氤氲的茶水,显然是刚沏不久的。她端起,饮了一口后,握着杯盏望向他。

    “昨日,是我冲动了。”他一开口,便认了错。

    不成想他开口就道歉,苏蕴有些意外,脸上的愠色也就淡了些。

    毕竟还有旁的事要说,也没计较昨日的事情,她低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半杯茶水,轻缓得道:“我大概知道你想与我说什么。只是顾时行,我们之间没有太深的信任,若是再勉强在一块,我怕日子久了,终究还会成为怨侣,继续过着那时候相敬如冰的日子。”

    说到这,苏蕴又补充道:“再者我一直拒绝你,今日我有难,临危利用你避险,对你不公平,我其实也于心不安。”

    苏蕴微微抬眸,看了眼他。他的神色浅淡,就是眼神也好像没有起伏。

    半晌后,顾时行语声平静的道:“阿蕴你错了。”

    苏蕴“嗯?”了一声,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她哪里错了。

    顾时行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了淡而无奈的浅笑:“不是你临危利用我,而是我趁人之危。我只是趁着梁邕这一出,再次提出让你嫁给我,我这不是趁人之危,还能是什么?”

    苏蕴眨了眨眼,没细想这一层。

    顾时行笑了笑,又道:“若是知道你于心会不安,我便应该强硬一些,直接提出以让你避开梁邕这个祸害,也帮你小娘脱离苏府为条件而嫁给我。”

    苏蕴听到最后他所说的,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颤。

    垂下眼眸沉默半晌,她才轻声问:“真的能我小娘脱离苏府吗?”

    小娘脱离了苏府,便与苏府没有了任何的关系,往后主母也没有理由再为难小娘,大刘氏也陷害不到小娘。

    “你父亲对你小娘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还有些许愧疚,让你小娘脱离苏府,应不难。”

    苏蕴抬起了头,与他相视,语调徐缓:“以前你说你会改的那些,我也不用你再改。我只有一个要求,若是小娘与苏府脱离了关系,我便嫁给你。”

    她昨晚想了一宿。

    她之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到头来,哪条路都不好走。

    依着嫡兄帮忙,嫁给旁人,但会有谁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她已非完璧?

    嫁给旁人,谁能确定梁邕不会继续残害她?

    上辈子梁邕做的荒唐事不少,等他被削去爵位,他那一桩桩丑事也都被爆了出来。他不禁迫害了良家女子,还在与官员称兄道弟之际,假装醉酒夜宿,而后趁夜偷.情那官员的妻子。

    还有,她如今成了记名嫡女,她若是继续打定主意去做姑子,恐怕会打了主母的脸,打了父亲的脸,这个时候小娘还是苏府的妾室,届时又如何自处?

    昨晚她翻来覆去,失眠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明白自己只有嫁给顾时行才最为稳妥,但前提是能让小娘平安顺遂的过好下半辈子。

    看到她终于肯松口了,搭在腿上那微微收紧的手顿时一松。

    幸好,她没拒绝。

    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如何也遮掩不了的浅笑。

    “这回,我不会再叫你委屈,会让你风光嫁入侯府。”他给她承诺。

    苏蕴低头,端起半杯茶水,慢慢饮下,放下杯子后,她指腹摸着杯子的边缘,喃喃自语:“其实再委屈,也不会再向上辈子那么的委屈,能重来这辈子,我已然很幸运了。”

    避开了算计,没有因失去名声而遭人唾骂。

    再者小娘身子日渐恢复,也帮着小娘恢复了声誉。

    不是谁都能重新来过的,她能重来一世,哪怕最后还是嫁入侯府,她也已经非常的幸运了。

    人要知足。

    想到这,苏蕴似乎看开了许多,再抬眸看向顾时行的时候,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我有上一辈子打理侯府的经验,这辈子定然也能好好的帮你打理好侯府的。”

    听到她这话,顾时行微微启口,但最终还是闭上了,没有解释。

    现在他想娶她,已经不是因她能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了。

    而是——依心而行。

    徐徐的来吧,与其解释,不如让她慢慢的感觉到他的心思。

    第53章 五十三章

    在外边紧盯着禅房门的苏长清心里焦急, 也不知他们说成什么样了。

    过了约摸一刻多,看到房门打开,他也立即站了起来。

    顾时行把门打开, 让苏蕴先行出来。

    苏蕴带着帷帽,看不到神情, 苏长清只好看向顾时行。

    只见昨日还阴云密布的人, 今日竟好似……晴了?

    昨日在他那院子坐了半个多时辰, 一直紧抿着唇, 眉宇都似夹着冰碴子,那时候冷得慌的人, 现在却是眉宇舒展,眼神似荡着淡淡的柔光,唇角也微微牵起。

    看他这神色,这事显然是成了。

    心里有了答案,苏长清也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他自然盼着是能成事的。

    他并非只是因为六妹妹的清白断在了顾时行的身上,才会盼着六妹妹嫁给顾时行。

    若是顾时行依旧是当初冷淡的性子, 六妹妹又不肯嫁,他定要斟酌一二。

    可顾时行对六妹妹是有情意的, 那就不一样了。

    苏长清走了过去, 看向顾时行。

    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后,苏长清语重心长道:“其他话我便不多说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莫要委屈了我六妹妹。”

    苏蕴听到这话,看向自己的嫡兄, 只觉得心里很温暖。

    顾时行看了眼身旁的苏蕴,然后才看回苏长清,没有任何犹豫的应下:“自然不会。”

    “那我们便走了, 等着你的安排。”苏长清道。

    他要娶妻,那就是他自己来安排,让他把双亲说服。

    顾时行送他们到寺庙外,看着远去的一行人,轻舒了一口气。

    他喊了声:“墨台。”

    墨台从后边走上前,问:“世子请吩咐。”

    顾时行:“暂时让五个暗卫在庄子盯着,其他人与我在庄子等候。”

    墨台应了声,然后飞快地离去安排事宜。

    *

    苏蕴与嫡兄并肩下山,其他人随在一丈之后。

    “怎就忽然想明白,应了时行?”苏长清问。

    苏蕴看着脚下了石阶,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轻声回:“我只是认清了现实,或许嫁入侯府后,会有诸多条条框框会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可嫁入平凡人家,也有许多柴米油盐的琐事,只是烦恼不一样而已,不管是高嫁,还是低嫁,能把日常琐事打理好了,日子应该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的。”

    再难过的日子她都熬了过来,这辈子有太多的机缘了,到了现在,不管是嫁入侯府还是嫁入平凡人家,她都能看开了。

    日子再差总不会比上辈子差了。

    苏长清看着婉转的石阶,忽然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那一出,或许你的日子会更顺遂,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苏蕴笑了笑,心宽道:“躲过了那一出,后头恐也会有其他的磨难,所以哥哥不必为了我的遭遇而觉得困扰。”

    就好像是她这一辈子,虽躲过了被人抓/奸在床,可却是生出了梁邕这个变故,所以谁都不知道后边还有没有更大的磨难在等着自个,只能先把时下的日子过好才是主要的。

    苏长清看了眼戴着帷帽的六妹妹,轻笑:“以前哥哥自以为了解你,可现在才发现,我对你所了解的只是一部分,六妹妹你除了倔强,但同时也坚强,聪慧。”

    若是旁的女子遇上像梁邕那样的人来提亲,恐怕也不知会慌成什么样子。

    苏蕴浅笑不语,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她想起了方才在禅房中与顾时行说的话。

    顾时行说不是她利用他,而是他趁人之危。可苏蕴却明白,他不过是安慰她罢了,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他图的是她。

    她图的是避祸。

    在年前,他来庄子接送她的那一个晚上后,她就已经明白他们是纠缠不清的了。

    他对自己不再只是愧疚,而是带了情意的,如此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手呢?

    再加上她面临的难题也一个接着一个,再次成亲,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所以这一回,她清楚什么样的选择才是理智的,所以没有让犹豫太久。

    *

    苏长清把苏蕴送到了庄子就回了城,说后天再来接她走。

    离开前,他与苏蕴说庄子安排了好些个身手好的护院,让她安心陪她小娘,不用想太多。

    苏长清离开后,北砚才道:“大公子,世子派人来说,说已经派了五个人在庄子周围盯着了,另外世子也会在普安寺下的宅子住两日,但凡有风吹草动便会赶来。”

    苏长清挑眉。原本觉得那梁邕应不敢在金都城这么乱来,可看到那顾时行严阵以待,心里头也不确定了起来。

    而这回让他把六妹妹送到庄子陪小刘氏的人,不是别人,也是顾时行。

    前几日,顾时行让他亲自送六妹妹去陪陪她小娘,顺便让六妹妹与他见一面,旁的事他心底有数。

    还说那梁邕不动手抢人就罢了,若是真敢动手,他便让梁邕后悔。

    “顾世子还传话给公子,说让公子回去告假,去普安寺下的宅子住两日。毕竟宅子离庄子也就是小半个时辰,且若是有些什么意外,世子出手相助,有公子在旁也会方便许多,更不会让人有机会抹黑六姑娘。”

    北砚就是再蠢,但也明白现在是什么个情况——顾世子爱慕他们府的六姑娘。

    他们的六姑娘模样貌美,心又善,多得是爱慕的人,顾世子会喜欢也是正常的。

    只是现在是有个定淮王世子觊觎他们家的六姑娘,所以顾世子才会这么紧张地保护六姑娘。

    苏长清沉吟了一下后,道:“也罢,我回去告两日假,然后再在他的宅子借住两日。”

    在六妹妹与顾时行的事情还没完全确定下来,现在还是稳妥些的好。

    “不过公子为什么不在这庄子住两日,岂不是更方便?”

    苏长清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免得刘二小娘担心,再者在母亲那处也不好解释。”

    他与几个妹妹显亲近,母亲倒是不会说什么,但与妾室太显亲,难免会让母亲心有不快。

    *

    苏蕴陪了小娘两日,晚上也很平静,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尽管这两日很平静,可苏蕴心头还是觉得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第三日,嫡兄早早就来了。

    金都到周家庄,骑快马的话,都要一个半时辰,嫡兄是辰时正到的,那应是卯时从城中出来。

    可城门也是卯时才开,嫡兄这么赶的来接她,让苏蕴很是诧异。

    苏长清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所以趁着人少才与她解释:“时行不放心你,所以那日与我们见过之后没有回城,而是在普安寺山脚下的宅子住下了,顺道把我也喊去了,正好我也放松了两日。”

    听到嫡兄的话,苏蕴心底的不安也有了答案——她担忧梁邕会在半道把他们拦下。

    她与顾时行有相同的猜测,皆是因为他们比旁人更清楚梁邕的荒唐。

    只是顾时行有这猜测,为何还会约她在普安寺见面?且没有劝她不要来周家庄?

    思索片刻,苏蕴大胆猜测顾时行有别的安排。

    许是猜到了顾时行有别的安排,苏蕴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别了小娘,上了马车,准备随嫡兄回去,回去面对金都城的风雨。

    顾时行要娶她,必然会引起轰动。

    她所将面临的,大概是来自侯府与苏府的双重压力。

    在马车上,掀开了帷帘,与站在庄子外目送她的小娘劝道:“外边凉,小娘你回去吧,我下个月再来看你。”

    春季的清晨很是寒凉,因此苏蕴身上还披了披帛。

    小刘氏道:“我就想看着你离开,你离开后我就回去,不差这一会。”

    苏蕴也没有再催,而是与嫡兄说可以走了,随后才朝着小娘挥手道别。

    直至看着马车远去,小刘氏脸上的笑意才渐渐的淡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她怎就这么的懂事,懂事得让我心疼。”

    一旁的何妈妈劝慰:“姑娘不与小娘说,就是不想让小娘担心。”

    小刘氏叹了一口气:“蕴儿还有两个月也就刚满十六,可却超出年纪的稳重。她这两日在我面前一点忧愁都没有露出来,为了不让她担心,我也如她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晓。”

    前些天,小刘氏无意间听下人议论到自己女儿的事情。逼问之下才知道多日前定淮王世子前去苏府向自己的女儿提亲了,让女儿做他的侧妃。

    小刘氏在过去的十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道外面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更不知那定淮王王世子是什么人。

    就算不知道那定淮王世子是什么样的人,可她知道便是侧妃,那也还是妾,还是任由正妻拿捏的妾。

    后来她从下人那处才知道那定淮王世子不是什么好人。

    她不希望女儿和她一样沦落为妾,而且还是一个浑人的妾,好在女儿的父亲和主母拒绝了,她也才松了一口气。

    视野中没了马车的踪影,小刘氏才转身回了庄子。

    从周家庄返回金都,约莫两个时辰的路程,回途会经过不少的山坡。

    马车经过山坡,依旧很平稳。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已经过了普安寺庙的山脚,这时马车忽然一个颠簸,把还在发呆的苏蕴瞬间颠回了神,而马车也停了下来,马车外安静得诡异。

    初意正要倾身去撩开帷帘之际,苏蕴伸出手做了莫动的手势,初意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时从外边传来嫡兄的声音。

    “六妹妹,待在马车里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莫要出来。”

    苏长清的声音才落下,远处传来喊声:“马车和马车里边的人都留下,钱财留下,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苏蕴转头,微微拨了拨马车后边小窗的帷帘,透过缝隙,可见后面的路被围了,隐约可见有悍匪打扮的人骑在马上,肩扛着大刀。

    她又凑到前边的帷帘拨了一下,透过缝隙望出去,也是一样的人。

    目测有不少人。

    马车两边是起伏的山坡,根本无路可退。

    对方人多,她们一行人不过只有十来人。

    初意也跟着自家姑娘往前后看了了眼,脸色顿时煞白,颤着声音道:“姑娘,我、我们可是遇上土匪了……?”

    相对比初意的惊惶,苏蕴显得很镇定,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平静地道:“不用慌,在马车里等着,不要出去。”

    马车外,苏长清骑在马上,从容一哂:“抱歉,马车和马车内的人都不能留下,银钱倒是可以给你们,你们拿了银钱就走,或许尚有活路。”

    假扮成悍匪的人冷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数十个数,若是不从,那么就莫怪洒家取你们性命,断你们手脚。”

    苏府的十几个护院看着比他们多了数倍的悍匪,暗暗地吞咽了唾沫后,悄悄地握紧了随身携带的腰刀。

    虽知道硬碰硬会九死一生,可若是护不住主子也是死,那还不如拼死一搏。

    苏长清唇畔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看着十丈外粘着大胡子的男人。

    男人见他如此镇定,心底有些迟疑,可还是给身旁的人打了个手势。身旁的人便高声数起了数来。

    “一……二……”

    那人数得慢,似乎在给他们机会。

    当数到五的时候,苏长清开了口:“且慢。”

    以为苏长清要妥协了,为首的人抬起了手,制止了喊数的人。

    心底暗嗤金都的公子哥没有血性,随而语待鄙夷道:“现在给你们机会,留下马车和里边的人,还有银子,赶紧滚。”

    “我何时说要走了?”苏长清反问。

    男人一怔,怒道:“你耍洒家!?”

    苏长清笑意更甚,慢悠悠地道:“定淮王世子抢人都要假扮成悍匪的模样,可真的是个孬种。”

    男人听到自家小主子的名号,心底蓦地一沉,但面上依旧镇定,高声道:“别和洒家扯什么定淮定海的,你既不识趣,那便做罢!”

    男人高声喊:“弟兄们,上去抢!”

    那些人举刀正欲冲上来之际,这时苏长清大声道:“尔等以为我是傻的?我亲自护送我妹妹出城,防的便是你们的主子,时下怎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正要冲上来的人听到这话,顿时一怔,不敢上前都看向了那为首的男人。

    男人蓦地抓紧了手中的大刀,不知该不该信那苏家大公子的话。

    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忽然破空而来一支急箭,伪装成悍匪的人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之下,短箭插入了为首男人胯\下黑马的马腿上。马儿吃痛,凄厉地嘶叫了一声,几个激烈的踢蹄,把身上的男人甩下了马。

    男人堪堪稳住身形才没摔得太难看。

    这个时候,两边山坡之上忽然冒出了数十个墨绿劲衣,蒙着脸的人。这数十个绿衣人,个个都挽着□□,箭尖向着那些个悍匪打扮的定淮军。

    男人震惊地瞪大了双眸,这些绿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们在一刻之前都还潜伏在山坡上边,他们又匿藏在了何处?!竟在他们之后又上了山坡?!

    目光落在那些人身着的绿衣上,有些明白了这绿衣是伪装,潜伏在草丛中也难以发现。恐怕这些人早已经料到他们会在此埋伏,也就先他们一步埋伏在近处了。

    在一众蒙面人之中,有一个没有蒙脸的黑衣人,他伫立在山坡之上。

    男人与其对上了目光。

    远远望去,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也能感觉得到对方那种凛冽锐利的目光。

    苏蕴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掀开了帷帘往一旁山坡上望去。

    映入视线中的先是一众绿衣人,然后才是身穿黑衣,挺拔的站在山坡上的顾时行。

    山坡上风大,吹得他的衣袂胡乱飞舞,就是向来一丝不苟的墨发,也有几绺发丝随着疾风乱舞。

    苏蕴心头似乎乱颤了一下。

    她竟觉得比起平日寡淡的顾时行,今日冷峻的顾时行却是很顺眼。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山坡之上的顾时行朝着她投来了视线,四目相对,她心底之下好似比起平时多了抹不一样的信任。

    他朝着她做了一个手势,抬起的手,微微往下压。

    苏蕴会意,把帷帘放了下来。

    嘴角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初意忙道:“姑娘,那好像是顾世子!”

    苏蕴看向她,轻声道:“所以我让你不要慌,接下来,不管外边如何,都不要往外看,若是发生些什么,那些场面皆是你我承受不了的。”

    顾时行方才的动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马车之外,苏长清看了眼一众绿衣中黑衣的顾时行,腹诽道:就知在他六妹妹面前耍帅,只让暗卫穿那一身丑得刺眼的绿衣,他自己怎么就不穿?

    虽如此腹诽,但脸上也因他及时赶来而露出笑意。

    看见顾时行,苏长清不禁想起今早从宅子出发之前,顾时行喊他去听探子探回来的消息。

    有探子回报,说是驻扎在黄土坡的五百定淮军,有百人在深夜出了营地,朝着周家庄的方向而去。

    苏长清惊愕顾时行竟然不声不响的做了这么多的准备,竟然连梁邕从韶州带来的定淮军在何处都知道!

    而且还已经盯上了!

    顾时行让他尽管去接人,旁的事让他来做。

    想到这,苏长清觉得顾时行确实可靠。把六妹妹托付他,是正确的选择。

    苏长清收回了目光,看向前边的落了马的男人,高声道:“定淮军是铮铮铁骨的热血儿郎,不仅骁勇善战,也曾让蛮族闻风丧胆,可如今却是助纣为虐干这些抢人的下作勾当,竟连脸面都不要了。”

    话到最后,感叹道:“本是铁骨热血好儿郎,却奈何要做贼?”

    苏长清的一席话说进了那些人的心里边。

    他们从军,想要做的是建功立业,而不是假扮成悍匪拦路抢人,可军令如山,不能不从。

    这话也说进了对面男人的心里,男人握紧了拳头,冷笑道:“我们不认识什么定淮军,你硬说我们是定淮军,总该不是想借我们来陷害谁吧?”

    上方风声呼啸,同时传来冷漠得没有什么起伏的嗓音:“定淮军截杀朝廷命官,视同谋逆,可即刻射杀,再查明身份,诛杀三族。”

    只是帮自家世子抢个人,却会牵连家人,有人慌了。

    顾时行唱黑脸,苏长清唱红脸。

    趁着他们心思动摇之际,苏长清开口道:“时下弃械投降,只当定淮王世子派遣你们抢人,从轻发落,流放北境,祸不及家人。”

    一百人,已将近有一半的人蠢蠢欲动,有想放下兵刃的动作了。

    顾时行面色沉静,不二话,伸出就取过一把□□。拉了弦,箭尖对准其中一匹马,蓦地一松手,短箭离弦,“咻”的一声,不过一息就废了一匹马。

    他这么一出的下一瞬 ,顿时有人服软了。有人翻身下马,把手上的刀扔到了地上,举起了双手。

    有人起了头,陆陆续续地也有人下马缴械投降。

    为首的男人大声骂道:“你们这些孬种!”

    苏长清依旧是一副温润之色,他看着男人,轻悠悠的道:“你大可硬撑着,你既是他们将领,那么身份也不难查。待诛杀你之后,再循着你的身份寻到你的故乡,三族皆受你牵连,视同谋逆。”

    男人双手顿时握成了拳头。

    死对从军之人或者不可怕,可怕的是家人无一幸免。

    男人硬抗之际,顾时行擅会观人心理,再拿了一支短箭放在了弦上,对准了那个男人。

    在男人失神间,瞬间松了弦。

    短箭瞬息射中了那男人的小腿,男人吃痛“啊”了一声,单跪下在地。片息后,咬着牙抬头等向上方的黑衣男人。

    顾时行把□□给了一旁的墨台,负手而立,清冷倨傲的俯视底下的人,毫无感情的开了口:“今日在这丧命之人,皆以谋逆之罪来定。”

    没有投降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部人都下了马,扔了刀举起手。

    为首的男人绝望地闭上了双目。

    最后的倔强却在全部人投降后溃败。

    紧紧捏着拳头的手最终还是放松了下来,把刀扔了。

    两方僵持了几乎一刻,终兵不血刃定了胜负。

    苏长清和顾时行的一部分人去把兵器都缴了过来。

    顾时行从坡上下来,疾步地朝着马车走去。

    苏蕴听到了一声“时行”后,掀开了车窗的帷帘,望了出去。

    顾时行在车窗旁停了下来,方才还面色冷冽的人,时下多了淡淡的笑意,与她低声道:“你的选择,不会亏的。”

    言外之意——再嫁我,你不会再吃亏的。

    苏蕴对他抿唇笑了笑,然后把帷帘放了下来,坐回了马车内。

    想明白了他意思,无奈地摇头一笑,或许嫁入侯府,也不会再像上辈子那么难熬了。

    看到放下的帷帘,顾时行收敛了淡淡的笑意。

    顾时行看向苏长清,冷静的启口:“旁人留下处理后续,你我先行快马把六姑娘送回金都,届时趁着消息还未传回金都,你与我去寻梁邕算账。”

    话到最后,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中的佛串,但黑眸却泛出深沉冷意。

    第54章 五十四章

    金都城。

    近来皇城最大的妓院春风楼来了一批异域舞姬。舞姬那腰又细又软,好似没有骨头一样,引得好色男人趋之如鹜。

    为了挣银子,春风楼晌午过后就开始营业了。

    尽管是白日,也是座无虚席。

    梁邕倒是见识过多了,但本质好色,所以不妨碍他的兴趣。

    坐在凭栏处,环抱美人,美酒葡萄,一样都不缺的梁邕,正酒色迷醉的望着一楼台上扭着细腰的异域舞姬。

    这时,一旁也耽迷在美色之中的陈明阆,在端起酒杯饮酒之际,视线之中不经意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

    确定没有看错之后,忙与梁邕道:“梁世子,好像是忠毅侯府的顾世子。”

    梁邕闻言,把怀中的女子推开,转头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顾时行只带着一个小厮从大厅穿过,走到了楼梯口,正往二楼走上来。

    梁邕挑眉,嗤笑道:“金都城的人不都说这忠毅侯府的世子有多正人君子,从不沾酒色的吗?可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比起浪荡外露的,我更看不起这种表里不一的。”

    陈明阆也跟着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逐渐察觉不对劲,那顾时行上到了二楼,是朝着梁邕这方向走来的。

    陈明阆眸子微转,提醒梁邕:“那顾时行怎像是冲着梁世子你来的?”

    梁邕看向朝着他这边走来的顾时行。暗道他来金都小半年了,也从未与这顾时行有过正面冲突,他怎就冲着他来了?

    总不会还急着七八年前的事吧?

    若真是为了当年的事来寻他的麻烦,那也正好,他也借题发挥,到殿前告他一状。

    梁邕抬着下巴,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顾时行,还把身旁的护卫挥开了。

    陈明阆感觉到了来者不善,便默默地退开了这是非之地,躲藏起来后,低声吩咐自己的随从去大皇子府报信,就说忠毅侯府的顾世子来寻梁世子了。

    陈明阆躲到了远处,盯着在他那位置上撩袍坐下的顾时行。想起了数个月之前,他闯了祸,连累得姐姐被皇后惩罚,姐夫被叱的事。

    那事之后,姐夫去找他,也没有责骂他,只要他去做一件事。

    让他接近定淮王世子,再有意无意地在他的面前提起苏家六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还有就是忠毅侯府的世子若来寻梁邕的话,便立即派人通知他。

    那边神色淡漠的顾时行,慢条斯理的在梁邕的身旁坐下。

    梁邕目光扫了眼那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点着的手,轻嗤一声后转头朝着凭栏下望去,看向台上的舞姬。

    “顾世子可真来得及时,今日的舞姬可都是胡人,各个要模样有模样,要风情有风情,若是看上了那一个,就直接点,今宿我请客。”

    点着扶手的长指一顿,开了口:“我来,是与梁世子算帐的。”

    梁邕嘴角勾了勾,讥讽道:“没想到顾世子这般小心眼,七八年前的事情都重新拿出来说事。”

    顾时行淡淡的道:“不是旧账,是新账。”

    梁邕一顿,正在思索什么新账的时候,身旁的人倏然起身,在梁邕与其护卫才反应过来之际,梁邕就被人拽住了衣襟,整个人瞬间被提起,随即半个身子都掉出了凭栏外边。

    尖叫声在楼上楼下同时响了起来。跳舞的舞姬,还有寻欢作乐的人都停了下来,一脸懵的四处张望,在看到二楼凭栏上有一个男子半个身子横出了凭栏,都相继变了脸色。

    有人认出来了男子的身份,被吊在凭栏外的男子是定淮王世子,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定淮王世子退出去?!

    梁邕的护卫想要上前的时候,顾时行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什么威胁的话都没说。

    护卫动作一僵,都不敢再上前,就怕一上前,拽着自家主子后衣襟的手就会松开,主子也会摔得个半残。

    梁邕惊吓得白了脸,从上往下看,视野冲击得很,心脏几乎一瞬间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大声骂道:“顾时行!老子定会陛下那处状告你谋害我!你最好快放开我!”

    “确定要我放开?”顾时行嗓音淡漠,不疾不徐的反问。

    说着的同时,手忽然一松,但又忽然一抓,把梁邕的护卫都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别、别松!”因被吓了吓,梁邕的声音都开始打颤了。

    苏长清依着顾时行安排,在楼外等候片刻,可当听到尖叫声的时候,就疾步走了进去。一进到大堂,就看到顾时行拽着梁邕的衣襟,把梁邕整个上半身都推出了凭栏外边。

    苏长清惊了。

    这平日冷漠寡淡的人,疯起来竟然这么的可怕!

    真怕人掉下去,引起大麻烦。苏长清便快步地挤过人群,往楼上跑去。

    顾时行眸色浅淡,平静地道:“旧账就罢了,新账得算一算。”

    “算个狗屁账,老子哪里又得罪你了!?”

    这时候苏长清已经走到了一旁,忙道:“时行,你慢点,别真失手把人弄下去了。”

    顾时行漠声道:“但凡他不乱动,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掉下去。”

    说罢,在感觉到梁邕身体颤颤发抖的时候,他把人给拉了上来,但却是把梁邕的脑袋摁在了凭栏上。

    被摁在凭栏上的梁邕看到僵站着的侍卫,大骂:“都杵在那干嘛,还不赶紧救我!”

    主子都还在人家的手上,那些侍卫哪里敢上去?

    “梁邕我只警告你,你犯界了。”

    以前的关于自己的事,顾时行懒得为了个烂人而费脑去记仇,可他想动的人是自己的发妻。

    森冷的声音落入梁邕的耳中,梁邕一头雾水:“我他娘的犯什么界了,你有本事说清楚!”

    顾时行忽然看向一旁的苏长清,然后看回他,声音不小:“你派人假扮悍匪截杀朝廷命官,纵你是定淮王之子,又岂能容你目无圣上,胆大妄为?”

    顾时行的话一出来,一众哗然。

    梁邕心底一慌,心道不会是事情败露了吧?

    虽忐忑,但面上还是带着怒火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休要诬赖老子!”

    顾时行没有松手,一直摁着他,“是与不是,等宫里的人来了,你再到陛下那处解释。”

    苏长清没有劝他放人。

    来前,顾时行说了,这事他要闹大,闹到皇宫去。

    *

    顾夫人与娘家嫂子说起儿子的亲事,有些无奈。

    “世子到底要寻什么样的姑娘,这前前后后都看了十几个姑娘的画像了,就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

    顾夫人强颜欢笑,委婉道:“行儿这不是已经升为大理寺少卿了么,他事物繁忙,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心这些儿女情长。”

    娘家嫂子叹了一声气:“也是,在同一辈中的,就数世子最有才能了。除去世子这个身份不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说起这忠毅侯府的世子,谁不都是一声赞叹?”

    谁都喜欢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儿女,顾夫人也不例外。

    微微笑了笑,然后端起茶水正要饮的时候,有婢女神色匆匆走进了厅中,朝着二人一福身,忙道:“夫人,不好了。”

    顾夫人把到了嘴边的杯盏放下,甚是不解地看向婢女:“何事?”

    婢女咬了咬唇,踌躇了一下,才说:“世子与苏家大公子在春风楼里打了定淮王世子。”

    顾夫人手一松,手中的杯盏蓦地落地,“啪”的一声,杯盏一碎,茶水四溅。

    苏大公子,春风楼,打了,定淮王世子?

    这几个词语拆开来,她都能理解,可为什么合在一块,她就不能理解了呢?

    一旁的娘家嫂子也都是怔的,但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忙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呀!”

    婢女慌道:“街上都在传,说什么定淮王世子谋害朝廷命官,忠毅侯府世子为好友出气。”

    婢女的解释,反而让人越来越懵了。

    可顾夫人的脑海里边却是飞快的想着,时行不是去普安寺下的宅子住了么,怎会与苏家嫡子在一块?

    为什么还会说是为了好友出气。

    难不成是梁邕想害苏长清?行儿知道了,就贸然的去寻了梁邕?!

    顾夫人脑子乱哄哄的,但还是很快地稳定了过来,即刻吩咐:“快些派人过去帮着世子,别让旁人伤了世子。”

    儿子素来是个有分寸的,也很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可今日却被逼到动了粗……那苏长清在他心里就这么重要?

    想到这,顾夫人心底既有担心,也有绝望。

    *

    顾时行在春风楼闹起的动静传得很快。

    苏蕴回到府中后,就让初意盯着外边的动静。

    初意听到这消息后,神色匆匆的回来了,在苏蕴面前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惊愕道:“姑娘,世子真的去寻了那个定淮王世子为姑娘出气,听人说顾世子好像差些把那定淮王世子从二楼扔了下去。”

    苏蕴听到初意的话,也是有些恍惚的。

    顾时行会这么做,是她没想到的。

    在她的印象里,顾时行沉稳,内敛,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不急不躁,有条不紊的,从来就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

    今日他与嫡兄把她送回府中的时候,她还当他是以稳妥的法子找梁邕算账,不成是这么斩钉截铁的算账方式,闹得人人尽知。

    “姑娘……”

    在苏蕴思索间,初意喊了她。她转头看向初意:“嗯?”

    初意踌躇了一下,开了口:“奴婢觉得吧,比起洛进士,顾世子或许更值得托付。”

    听到这话,苏蕴面色淡淡的,略一点头:“我明白。”

    说着,走到窗台后,把窗户打开了,看着外边的小院,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顾时行和嫡兄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倒是不用担心顾时行会因这件事而受到什么大处罚,毕竟今日降下的人都是能指控梁邕的人证。到了皇帝的面前,也是顾时行有理,他不过是为了好友出气。

    只是在旁人那里说不过去的是——到底是好成了什么样的友谊,才会让向来稳重的顾世子这么地大动干戈?

    想到这,苏蕴与初意道:“你再去前边听一听,嫡兄还与顾世子在一块,传回府中的消息或许会更快。”

    吩咐了之后,苏蕴想了想,喊了正要出去的初意:“不了,还是我前去吧。”

    她遇险一事,主母很快就会知道。不如她主动去把事情说清楚,避免主母会因嫡兄为她出气而惹了麻烦,从而责怪到她这里。

    苏蕴到了前边的院子,正好遇上了神色匆匆要出府的柳大娘子。

    看到苏蕴,柳大娘子脸色微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蕴行了礼后,回:“哥哥在小半个时辰前把我接回来的。”

    听到是儿子接她回来的,柳大娘子猜测她是知道些什么的,所以也先不急着出去,而是把旁人挥退到一旁,把苏蕴喊到廊下说话。

    “长清接你回来的时候,可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柳大娘子压低了声音问。

    苏蕴并不隐瞒:“在回来的时候,遇上了悍匪,把我们拦截了下来。”

    柳大娘子脸色一白,急问:“然后呢?”

    苏蕴垂眸谨慎道:“也不知顾世子是不是早察觉到了什么,早早就埋伏好了。在悍匪想动手之际,顾世子及时带着人出现,箭指着那些人,那些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女儿原本以为是悍匪拦路抢劫,可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让人既觉得震惊又觉得荒唐。”

    柳大娘子眉头皱了起来。

    苏蕴:“哥哥和顾世子在与对方对峙的时候,女儿听到了定淮王世子的名号。”苏蕴点到即止,没有详细的说。

    柳大娘子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似乎明白了什么,继而沉了脸色。

    黑着一张脸思索了一下后,看向苏蕴:“原本我打算去侯府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的,虽然不用打听,但侯府还是消息比较快,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随即带着苏蕴一同去了侯府。

    去到侯府的时候,顾夫人也正着急呢。

    顾夫人见了她们,便与她们说在场的儿子,还有苏长清和梁邕都被请进了宫中。

    原本焦急不安,但听到苏蕴所言,隐隐松了一口气,问:“可确定那些人真的事定淮王世子的人?”

    苏蕴不慌不忙地回:“小女子不敢确定,但嫡兄与世子都十分确定那些人就是定淮王世子的人,不会出错的。”

    顾夫人闻言,与柳大娘子相视了一眼,心里像是有大石挪开了一样,道:“行儿与长清这般笃定,我瞧着十有八/九就是了。”

    说到这,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一拍桌子,怒道:“那梁邕真是胆大妄为,竟敢让人假扮悍匪抢人,他还以为这金都是他那韶州么!”

    随即看向微微垂着头,虽不会让人惊为天人,但确实是难能一见的美人,越看越美,很是耐看。若不好看,怎会让那好色之徒梁邕提亲不成,反倒出手抢人?

    不过……

    “遇上了这样的事,苏六姑娘时下还可镇定,倒是稳重。”

    听到顾夫人这话,柳大娘子也下意识地看向六丫头,眼神中有些许的意味深长。

    别的小姑娘遇上这种事情,肯定会惊慌失色,久久不能缓回神来,可六丫头倒是像没受什么影响,很是镇定从容。

    她以前一直以为六丫头性子沉闷,空有美貌,却是个木头美人,可她好像看走眼了。

    六丫头可能是几姊妹之中最沉得住气的了。

    苏蕴感觉得到主母在看着自己,便谨慎回道:“嫡兄很是可靠,在嫡兄在侧,所以小女子不怕。”

    柳大娘子虽然觉得现在的六丫头,与自己的所认知的有些不一样了,可听见她这么一说,还是觉得很顺耳的。

    长清总算是没白疼这些弟弟妹妹。

    说清了缘由后,柳大娘子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在侯府等着儿子消息。

    等着人的时候,顾夫人忽然回过神来,疑惑地问苏蕴:“是你嫡兄接送的你,行儿又是怎么知道你们何时要回来的?”

    苏蕴在早上的时候听到嫡兄解释过了,所以抬起头,又与顾夫人解释了一遍:“听嫡兄说,他这两日借住在世子那普安寺山下的宅子中,顺道散心,所以世子应是知道嫡兄来接小女子的。”

    苏蕴说这话,倒不觉得有什么,就是柳大娘子也只当两人是兄弟感情好。

    可在顾夫人心里边,却犹如五雷轰顶。

    儿子和苏长清……在郊外的宅子住了两日?!

    在没有任何长辈的宅子住了两日?!

    苏蕴见顾夫人的脸色微变,好似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心下生出了一些不解来。

    嫡兄与顾时行在一处宅子中住了两日,有什么可奇怪的吗?不然她这上辈子的婆母怎么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还在琢磨间,顾侯回来了,也就打断了苏蕴和侯夫人各自的心思。

    顾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了一口气后,才与丈夫转述了苏蕴说的事情。

    顾侯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冷凝了下来。片刻后,让妻子在府中候着,随即铁青着一张脸就直接进宫了。

    过了半个时辰后,有宫中内侍到了侯府,说是皇后娘娘请侯夫人进宫。

    “老奴来的时候,听说苏六姑娘也在侯府。也正好,皇后娘娘也吩咐了,把苏六姑娘也请进宫去。”

    顾夫人和柳大娘子都愣了一下,就是苏蕴都怔了怔。

    顾夫人想了想,随而道:“许是有什么话要问,应不是什么大事,那苏六姑娘就与我进一趟宫吧。柳大娘子你先回,有什么消息,我便立刻派人与你说。”

    柳大娘子看向苏蕴,心道六丫头也没见过大场面,进了宫也不知会不会吓得在皇后前失了态,丢了苏府的脸。

    但皇后有口谕,是拒绝不得的,也只能嘱咐:“宫中贵人多,莫要冲撞了,好好跟着侯夫人。”

    苏蕴上辈子每年都会出入几回皇宫,宫中规矩也早已经深记于心了,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现在所不解的是为什么皇后会喊她进宫。

    按理说,就顾时行与苏长清,还有那些投降人的供词已经够了,不需要她再进宫详说了的。

    苏蕴怀着疑惑随着顾夫人一同进宫了,与其同坐一辆马车。

    很快,苏蕴就发现了,她虽然有些心事,可好像顾夫人的心事比她更重。从上了马车后,已经不自觉的叹了两回气了。

    “诶……”

    这是顾夫人第三回叹气了……

    苏蕴看了眼顾夫人,只见她眉宇之间皆是忧愁,目光也有些涣散。

    她想,顾夫人大概是在担忧儿子吧。

    侯府到皇宫,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距离,今日街道略堵,也就晚了些。

    马车到了宫门处,苏蕴随着顾夫人换上皇宫的马车再进去。

    随着宫女入了殿中,越靠近这皇后的正殿,苏蕴就越是觉得皇后让她也进宫,不是因为今日梁邕欲抢她的事情。

    不多时,到了慈元宫外。

    到殿外,等宫女进去通传出来后,苏蕴才跟在顾夫人的身后一同进了殿中。

    正殿之中,上首坐了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

    苏蕴没有抬头,但也是知道皇后的长相和性子,眉眼温和,大气端庄。

    顾夫人为皇后亲妹,只需站立行礼,而苏蕴身份低,所以得跪了下来,行了稽首礼。

    皇后目光落在殿中的苏蕴身上,语气不冷不热的道了声:“平身。”

    苏蕴站了起来,端站着,微微垂着眼眸。落入皇后眼中,苏家女姿态从容,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小家子气。

    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问:“你可知时行与苏家嫡子为何对定淮王世子出手?”

    顾夫人点头:“进宫前听苏六姑娘说了。”说到这,她有些担忧:“娘娘,陛下是什么意思?”

    皇后语气温和:“陛下已让人彻查了,若那些假扮悍匪的人真是那定淮王世子的人,时行肯定不会有事。”

    这事也容易查,五百精兵在黄土坡外,只要调查的时候少了一百人,便也就印证了七八分。再有那五百精兵的个人信息,皇帝早暗中让人查得一清二楚了。

    只要那些人说出自己姓甚名谁,从军几年,家乡何在,只要一对照信息就能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了。信息对上后,也就证据确凿了。

    顾夫人才微微松了半口气,又听皇后说:“我这回让你进宫,不是说这件事的,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顾夫人迷茫地看着自己的长姐,有些不明所以。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难道不是时行的事情么,怎还有其他事情?

    皇后转头看向了她身后的苏蕴。

    苏蕴感觉到了来自皇后的威压。

    皇后缓声道:“方才在殿中,陛下问了时行,问他在怀疑是定淮王世子拦截的马车,可为何没有第一时间进宫禀告,而是沉不住气去寻了定淮王世子,对其动手。”

    话到最后,看回妹妹,问:“你可知时行是如何应答的吗?”

    顾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手心也冒了汗,心道儿子总归不会蠢得实话实说,说自己喜欢的不是女郎,而是男郎吧?!

    皇后不疾不徐的继续道:“时行在殿中跪了下来,说他心悦苏家六姑娘,但因身份地位悬殊,所以把这份情意压在了心底,没有说出来。可梁邕不仅想要纳心爱的姑娘为侧妃,更是在提亲不成做出抢人的行径,一气之下就对梁邕动了手。”

    听到这话,顾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时行还是心里有谱的,但蓦地又是一怔,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向苏蕴。

    “时行说……心悦苏六姑娘?”

    儿子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他自幼情感内敛,对情情爱爱绝对不会挂在嘴边的,而是埋藏在心底。如今却直接说了出来,她这个做娘的,一个字都不信。

    这借口寻得太假,莫说她不信,估摸着长姐也是心有怀疑的。

    不信的何止顾夫人,还有苏蕴。

    后半段话她信,可前半段话她一点都不信。

    她从不知,顾时行这么端方君子的一个人,在皇帝面前都敢说谎。

    苏蕴也隐约猜出来了顾时行要把此事闹大的原因了。

    大概想让旁人以为他是假借爱慕她的借口来掩盖,掩盖他早就对定淮王世子怀恨在心,想寻一个借口来出手教训定淮王世子。

    毕竟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当街强抢是奇耻大辱,哪怕过去再久,也是深仇大恨。

    可他们却不知,顾时行却是借着梁邕的借口,好顺理成章的说出爱慕她的话,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勾i引过他,而她也只是他用来避责的借口。

    想到这,苏蕴心头多了一丝松快,今后就算再嫁他,也不会有那么多质疑是她勾i引顾时行的话了。

    可转念一想,他就算说出来了,皇后和顾夫人能让他娶她吗?

    苏蕴只想了一息就觉得不大可能。

    第55章 五十五章

    在顾夫人和皇后的目光之下, 苏蕴蓦地跪伏到了地上,声音略急:“民女惶恐,不敢肖想世子!”

    苏蕴就着皇后娘娘方才说的话来揣测,思绪也转得很快。

    皇后娘娘的话中, 顾时行只承认是他心悦她, 可因身份不配, 才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所以她也要当做不知道, 要在顾夫人和皇后娘娘这里演一出戏。

    既然已经应下他再次成亲的事情,再加上她也是有所求才会应下, 所以她怎能当甩手掌柜,置身事外,只让他一人应付?

    虽然也不见得顾夫人和皇后会因他在殿前一番话而应下他们二人的婚事, 但她还是会配合着他演这么一出戏。

    皇后神色淡淡地看了苏蕴一眼, 再看向顾夫人, 问:“你怎么想的?”

    顾夫人看着跪伏在地的苏家六姑娘, 心头乱糟糟的。嫁入侯府二十来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的难受过。

    她该怎么说?

    难道要她话中带话的告诉这苏六, 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做不了侯府世子娘子的?

    可现在儿子主动说心悦苏六, 意思就是他要娶苏六。这次要是不成, 他往后拿着这来当借口拒绝成家,拖个三年五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儿子现在在偏路上越走越歪, 若是不及时拽回来, 前边就是万丈深渊了,只怕过了个三年五载后,再也回不了头了。

    苏六貌美,还有几分像她那嫡兄, 若是儿子真娶了她,长久以往的相处,说不定还会把对苏长清那种不正的感情转移到妹妹的身上?

    苏蕴不知在她跪下的时候,上辈子的婆母就想了那么多的弯弯道道。

    她也做好了会遭受到冷言冷语的准备,可不成想迟迟没等到顾夫人有所表示。

    “三妹你什么打算?”见顾夫人迟迟不说话,皇后只好再次问她。

    顾夫人从苏蕴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皇后。

    “娘娘,容我想一想。”

    皇后以为她是因顾及苏家女在殿中,不便多说,所以也就支开苏蕴。

    “苏姑娘,你且先到殿外等候。”

    苏蕴应了声,然后起了身退出了殿外。

    到了殿外,苏蕴才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看着人出去后,皇后道:“这小姑娘的模样与时行说过的喜好倒是极为符合,性子也不小家子气,但她的身份配不上时行,娶妻应娶贤,而不是以样貌为主。”

    说到这,皇后看向顾夫人。

    见妹妹心事重重的神色,皇后微微蹙眉,问:“你在想什么,怎从方才开始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顾夫人踌躇了一下,才斟酌的道:“姐姐,要不……就让时行娶了那苏家六姑娘吧?”

    皇后一愣,眉头紧蹙,不能理解:“你莫不是被时行还是被那苏六灌了什么迷药了?”

    顾夫人摇了摇头,开了口想说些什么,可又欲言又止。

    她到底还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儿子很有可能不正常。

    “姐姐,我瞧着那苏家六姑娘就挺好的,模样好,性子也好,也是行儿喜欢的,至于身家背景……到底也是苏家的女儿,不打紧。”

    皇后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后,才道:“只怕不是这个原因吧?”

    顾夫人叹了一口气,开始走起亲情的套路。

    “行儿自小就体弱,在寺庙待了那么多年,性子冷漠寡淡,就是从寺庙回来之后也从来没有要求要过什么。好像对他来说,什么东西都可有可无,如今他主动说喜欢一个姑娘,我如何能为了门当户对而棒打鸳鸯?往后他真的看破红尘出家了怎么办?”

    说到最后,又是轻叹了一声:“如今以侯府的情况,也不是非得与名门望族联姻,再者以行儿的能力,定然能帮到太子的。他想娶的女子只要品性好,样貌端正,也有才能,家世也是可放低一些的,能符合这些要求,也就满足他吧。”

    皇后眉头更皱,半晌后,才问:“可你信时行在殿上说的话?”

    顾夫人心答:不信。

    “姐姐,行儿这孩子你是知道的,他不仅正直,还是在庙里长大的,怎可能说谎?再者在陛下面前说谎,可是欺君呀。所以行儿不会那么没有分寸。”顾夫人说了话。

    皇后轻呼了一口气,她还是觉得以外甥那样的寡淡性子,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喜欢一个人的。

    “罢了罢了,又不是我的儿子,再者他都在大殿这么说了,哪里还有什么转弯的余地?他不过就是想先斩后奏罢了,既然如此,他的婚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虽然陛下不大可能下旨赐婚,可那外甥说这话的时候,不仅苏家嫡子在,就是顾侯也在,这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善了?

    殿外,苏蕴端站着在廊下。

    这时有宫女匆匆地从慈元宫的宫门进来,快步地从她的身边经过,步入了殿中。

    她猜想是前边又有什么消息了。

    苏蕴没有猜错,确实是大殿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梁邕行径恶劣,被暂时收押,罪罚日后再定。

    从宫女进了殿中,也有一刻了,还是没有人喊苏蕴进去。

    又过了一会,宫女从殿中走出来,朝着慈元宫外走去。才走出去不久,苏蕴就听到宫女恭恭敬敬的喊了太子和顾世子。

    不一会,宫女返回来通报。

    苏蕴抬起头,往宫门外望去,恰好与顾时行对上了视线。

    因他身边有太子,苏蕴只一眼就垂下了头。

    顾时行方才在前殿表明心迹之后,太子听到母后所言,也就闻声赶去了大元殿。

    而顾时行离开大殿的时候,太子便与他说,说母亲和苏家六姑娘都被他母后请进了宫中,所以顾时行也就过来了。

    而父亲则还在殿中与陛下谈话。

    顾时行看见站在殿外的苏蕴,不自觉地摸了摸腕上的佛串,似乎在琢磨母亲与皇后会说些什么话,才会避开她来说。

    太子偏头往慈元宫中看了一眼,看到樱色长裙,素雅打扮的姑娘,心里有了数:“那就是苏家六姑娘吧?”

    顾时行点头,如实道:“的确是她,我想娶的姑娘。”

    太子一听,脸色有些无奈,随后压低声音道:“你想教训梁邕,护着苏家六姑娘也无可厚非,可为何要在父皇说那些假话,也不怕父皇怪你。”

    顾时行转头看向太子:“殿下想多了,臣想教训梁邕,就是因为他觊觎臣心悦的姑娘。”

    太子沉默了几息,不信道:“罢了,随你怎么说。”

    这时通报的宫女出来了,请二人进去。

    顾时行随在太子身后一步。

    苏蕴与其他宫女一样,曲腰行礼。

    顾时行从她身旁经过之际,低声道:“长清在宫门外,等出宫的时候,我送六姑娘出去。”

    苏蕴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

    顾时行说罢,才与太子进了殿中。

    殿中一片沉默。

    好半晌,皇后吩咐宫女:“把苏家六姑娘喊进来。”

    苏蕴从外边进来,感觉到了殿内僵硬的气氛,也感觉到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忽然觉得站在外头其实也挺好的。

    行礼过后,站在了一旁的角落,以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偏生这个时候顾时行走到了她的身旁,与她站在了一块。

    苏蕴余光看到顾时行朝顾夫人和皇后一揖,再听他诚恳地道:“母亲,姨母,我心悦苏家六姑娘已有一段时日了,欲娶其为妻,还望成全。”

    苏蕴佯装惊慌的道:“世子抬爱,是民女的福气,可、可民女身份低微,配不上世子。”

    顾时行看了眼身侧装得没有任何破绽,惶惶不安的说配不上他的苏蕴,不禁想起刚刚重生回来那段时日,她斩钉截铁拒绝他的果决。

    一个柔一个刚。

    现在就是柔的,但无论是柔,还是刚,在他眼里皆是她。

    收回目光,再望向自己的母亲。

    “这事得与你父亲,还有苏家商议才成,我一人做不了主。”

    顾夫人本想着松口说娶就娶吧,但到底是要与丈夫商议,要与苏家商议过才成。

    苏蕴微愣,是错觉吗?

    ——不然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有同意的意思在?

    “儿子回去,会与父亲禀明,待父亲母亲应下后,再去苏府提亲。”

    “民女与世子身份悬殊,还望世子莫要折煞民女。”苏蕴紧紧地攥紧帕子,低着头,看似既害怕又紧张被他看上后,会引来许多的麻烦。

    但实则心里很平静。

    像是担忧皇后和顾夫人误会,忙朝着顾夫人跪了下来,急道:“侯夫人,民女与世子没有任何私情,也绝对没有高攀嫁入侯府的心思,还请侯夫人明鉴!”

    若是苏长清在此处,定然会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两人配合得好似私下从没有什么交集过似的。

    可苏长清清楚得很,顾时行不止是私下寻过几回自己六妹妹了,还软磨硬泡了大半年。

    顾夫人沉默不语的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儿子,还有被儿子吓到惊慌失措的苏六。

    毕竟能嫁入高门是无数女子的念想。也不知那苏六现在的惶恐,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可到底是真的担心这苏六被吓得不敢嫁,所以上前,把她扶了起来,温声安慰:“好姑娘,别怕,起来说话。”

    顾时行见母亲去扶苏蕴,便知这事十有八\九稳了。

    在这时,顾时行忽然开口与苏蕴道:“你若是不愿嫁我,我也不会强迫你,你莫要担心。”

    话一落,顾夫人就怒斥他:“荒唐,你还知道人家姑娘有可能不肯嫁你,那你又为何要在大殿之中说那样的话?!这事传到宫外去,你也不娶苏家姑娘,你让苏家姑娘如何做人?姑娘家的名声就是让你这么轻贱的?行儿,你以前行事沉稳,从来不会这样的,你今日怎就让我这么失望?!”

    顾夫人语气薄怒,把这些天无处诉说的烦闷一股脑儿的借题发挥了出来。

    被顾夫人扶起来的苏蕴:?

    刚刚觉得顾夫人会同意的感觉,还真不是错觉。

    听了顾夫人斥责顾时行,苏蕴是懵的。

    上辈子,在她的印象中,她这婆母可从来没有斥责过顾时行。

    所以顾时行到底做了什么和说了什么,能让顾夫人斥责他,还能让其没见过她几面就有了认同的心思?

    苏蕴站直了腰身后,低声与顾夫人道:“夫人你不用担心,毕竟定淮王世子的事情是因我而起,顾世子也救了民女和嫡兄,民女不会让世子和夫人为难的。待回去之后,民女会禀告家中母亲,去姑子庙出家,届时也不用在意什么名声了。”

    苏蕴的话落下,皇后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以退为进的破绽。

    顾时行听到苏蕴的话,眸色一敛,幽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心底在想什么,其实不难猜。

    她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此事真不能成,也可依着今日所言,名正言顺去姑子庙当姑子的后路。

    也是,上辈子的事情对她伤害确实太大了,她怎能不谨慎?

    “说什么傻话呢,长得漂亮并没有错,那梁邕胆大妄为也与你无关。再说殿中的事情是行儿的错,你一点也没有错。”顾夫人对上苏蕴,声音比斥责儿子的时候要柔和了许多。

    说罢,看向皇后:“娘娘,这苏六姑娘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不若就让她先出宫吧?”

    皇后看不出半点破绽,也就收回了目光,轻点头:“去吧。”

    破绽看不出来,不过皇后倒是好奇起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轻易松口,而且还对这苏家姑娘这般和善。

    顾时行也一揖:“姨母,外甥也先行退下了。”

    皇后点头。

    从慈元宫出来,已经是申时了。

    顾夫人牵着苏蕴的手,把儿子落在了后边。

    到了宫门外,苏长清也候在了宫外的苏府马车旁。

    顾夫人摸了摸苏蕴的发髻,柔声道:“回去后莫要多想,这事情会解决的。”

    苏蕴轻点头,然后福了福身子,转身朝着嫡兄走去。

    顾夫人看着苏家嫡子把苏六扶上了马车,然后转过身朝着她略一颔首,目光再与她身后的儿子对上了视线。

    顾夫人下意识地转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只见儿子浅浅一晒,也回以一颔首。

    顾夫人脸色当即黑了,心一横,没有了任何犹豫

    ——他与苏六的婚事必须要成!

    ——回去后就与侯爷说去苏府提亲!

    苏长清随即也转身上了马车,然后朝着苏蕴纳闷道:“方才时行好像对我笑了笑,他什么意思?”

    苏蕴从宫中出来,暗暗呼了一口气后听嫡兄这么问,也是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苏长清道:“许是我看岔了。”

    苏蕴想了想,问:“哥哥,在那春……什么楼中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殿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长清朝着外边的北砚道:“离皇宫远些后,寻个僻静的地方停半刻。”

    吩咐后,转回头看向苏蕴:“一会与你细说。”

    苏蕴点头。

    过了约莫一刻,北砚在一处河岸边停了马车,四周也没什么人,而北砚与另外几个苏家护卫在远处盯着。

    马车中,苏长清说:“时行在陛下前说心悦于你的时候,何止顾侯和陛下都惊了,便是我都惊了,我没成想他会这么的直接。”

    苏蕴心道何止哥哥都惊了,她听到这事的时候也惊了。

    “不过他这样说,反倒让陛下和顾侯没有多相信,都觉得这心悦是假,想教训梁邕和护住你,不让定淮王迁怒你才是真的。而且这话说出来后,无论如何,娶你也会容易许多,旁人也不会对你有太多的偏见。”

    说到这,苏长清继而语重心长地道:“不可置否,时行为了娶你,确实是费了很大的心思,你与他成亲,或许是好事。”

    苏蕴点头:“我知道。”顾时行对她有情,从知道那日起,她就没有怀疑过,只是之前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现在却是有了。

    她对他的情感很复杂,有怨过,有烦过,也有现在的感激,可这里边却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这次得他费心相助,也得他的帮助而脱了险,而这些情,她会给他当好贤内助来还。可对他的情,她就没法还以同等的情,所以才有了负担。

    苏长清撩开了帷帘,往外看出去,继而道:“今日在那楼里的时行,是我看到过最出格的时行。他把梁邕拎起,让其半个身子探出了凭栏外,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估摸着他不仅是想把这事闹到宫里,更多的是泄怒。先前听到梁邕来府上提亲,恐怕早就已经怒了,只是隐忍没有发作,今日才彻底的发作了。”

    说到这,苏长清看回不说话的苏蕴:“你也不用担心,今日殿上,陛下发了怒,砸了一些弹劾梁邕的折子,显然也是极为烦梁邕了,他日后就算能从牢中出来,也会被紧盯着。”

    听到这,苏蕴微微颦眉,问:“梁邕私自派兵假扮悍匪截杀朝廷命官,这事陛下不管了?”

    苏长清脸色凝重地与她解释:“梁邕若只是个纨绔子弟,皇上自然留不得他,但他后面是定淮王。定淮王手握兵权,且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有什么意外,谁能确定定淮王会不会……”余下的话,苏长清没有明说。

    苏蕴大概听明白了嫡兄的意思——这梁邕在金都,能是人质,同时也能是一个易爆的爆竹。

    上辈子,定淮王以交付兵权换回儿子的性命,所以皇帝只是削去他的世子之位,把他送回了定淮。

    “不过,你若真能得忠毅侯府相护,必然不会有什么麻烦。”苏长清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忽然道:“对了,离开皇宫的时候,时行让我与你说,接下来的这几日,关于他要娶你的事情,你能装得有多不愿,就装得有多不愿。”

    苏蕴抬起眼眸,不解地看向嫡兄:“为何?”

    苏长清自嘲的一笑:“还能为何,他呀,把我也拉上了贼船,他算计他的双亲,还要我来算计自己的双亲。他说这是能让你风光嫁入侯府,也是能让刘二小娘离开苏府的法子。”

    苏蕴微愣,还是不明白顾时行是如何布局的,让她能风光嫁入侯府她能理解,可能让小娘离开侯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长清见六妹妹沉思的脸色,劝她:“时行的想法,常常是九曲十八弯的,所以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你也别去想了,总归是他答应了你,就会做到。”

    兄妹二人说了一会话,也就把人喊了回来,然后回府。

    苏长清回到府中,柳大娘子和苏尚书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苏长清大概的与双亲说了宫中的事情,然后道:“梁邕是自作自受。”

    柳大娘子心有余悸的道:“幸好有顾世子,不然我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办。”

    今日听到儿子被悍匪拦路时,她的心都凉了半载,好在平安无事,不然她也活不下去了。

    回想到这,柳大娘子看向苏蕴,面露不悦:“还是把你小娘接回来吧,省得跑来跑去不安全。”

    苏长清听到母亲这话,忙打断:“母亲,这事先不说,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与母亲和父亲说一下。”

    夫妻二人齐齐地看向他。

    苏长清看向六妹妹,然后温声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苏蕴朝着父亲和主母欠了欠身:“女儿先回去了。”

    嫡兄要提的,应该是今日顾时行在大殿中说要心悦她的话。她还没有出阁,就算时下说起这些事情,她没有什么可羞涩,可到底还是不大适合留在这里。

    等苏蕴离开后,苏长清呼了一口气,说:“时行在大殿之中说要娶六妹妹。”

    柳大娘子点头“嗯”了一声,可下一瞬反应了过来,蓦地瞪着双眼,惊愕的看向儿子,迟疑地问:“我没听错吧?”

    就是一旁的苏尚书也一脸的错愕。

    苏长清点头:“没听错,时行在殿中真的事这么说的,他说心悦六妹妹。”

    苏家夫妻面面相觑,眼底皆有几分茫然。

    最后,柳大娘子回想了一番这二人见面的次数,然后道:“六丫头与那顾世子也没有过什么交集,顾世子怎会忽然这么一说?”

    苏长清睁着眼,说着谎:“时行早就对六妹妹倾心了,这事不仅是六妹妹,就是我也不知道,若不是出现了梁邕的这一出,恐怕时行也不会说出来,毕竟……彼此的身份太过悬殊了,难能在一起。”

    夫妻二人除了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缓了许久后,柳大娘子才缓过来了些。

    她忽然觉得心头有些不顺,暗道那侯府世子就是不喜欢自己的亲女儿,喜欢旁的姑娘也总好过喜欢那六丫头。

    可转念想想,喜欢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娶又是另外一件回事了。

    在柳大娘子这么想的时候,皱眉沉默许久的苏尚书开了口:“然后呢,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可是想娶六丫头?”

    说罢,苏尚书面色凝重的看向了儿子。

    苏长清清楚父亲担心的不是六妹妹,而是担心会因顾时行与六妹妹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从而与侯府生出了嫌隙。

    无奈的在心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也正是因为父亲对儿女们没有多大的情分,所以他这个做长兄的才会竭力的对弟弟妹妹好。

    也因此,他才会答应与顾时行联手来诓一诓彼此的双亲。

    为了顾时行和六妹妹的婚事,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操碎了。

    回过神来,苏长清应:“时行正有此意。”

    话一落,苏尚书的脸色果然沉了下去。

    第56章 五十六章

    苏尚书黑着脸沉思了半晌, 然后才开口:“六丫头的婚事得及早定下来,就从那两个进士中选一个。待他们成婚后,我再从中安排,让那进士到离金都远一些的地方任职。”

    苏长清听到父亲的话, 便知道父亲已经认定了侯府不会上门提亲的。

    毕竟那是侯府, 六妹妹虽名义上已经是嫡女了, 但究其出身依旧是庶女, 只能嫁与寻常世家, 像侯府这样的高门世家,是想都不能想的。

    苏长清:“父亲, 今日时行是当着陛下和侯爷的面说出这话的,何不等有定论了再给六妹妹说亲?”

    “有定论,能有什么定论?!”苏尚书怒问。

    “忠毅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苏尚书冷笑了一声, 自问自答:“侯爷是陛下的少年伴读, 情谊深重。侯夫人更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而侯府世子年少有为, 年纪轻轻就是大理寺卿, 将来更是要袭爵的,如此位高权重, 莫说是你六妹妹这个记名嫡女配不上了, 就是你四妹妹都配不上!”

    一旁的柳大娘子听到丈夫这么挤兑女儿, 想反驳些什么,可是一想到语嫣的性子和心性,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摇头叹气。

    当初想与侯府结亲,终究是痴人说梦了。

    苏尚书继而厉声道 :“六丫头绝无嫁入侯府的可能,若是时行与她纠缠,她也有了心思, 两人磨来磨去,最后不仅磨没苏家与侯府的情分,还磨没了她自己与苏家的名声,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现在事情还未彻底闹大,把她嫁了。”

    苏长清看着父亲面色严峻,暗暗地叹了一声气。父亲的反应,在他和时行的意料之中,因此也有了应对的说辞。

    在普安寺山脚下的宅子住了两日,顾时行与苏长清大概商议了两家人的态度,又该如何应对。

    “父亲请稍安毋躁,匆匆忙忙的嫁了六妹妹,并不是什么好事。”

    停了几息后,苏长清继而道:“父亲是怕不然亲事结不成,反倒结成仇罢了,可就算父亲这么做后,也有可能结成仇,积成怨。侯爷不会在意,可时行难道就不会在意?”

    话到最后,苏长清补充:“父亲与侯爷的情分还在,可孩儿与时行的情分却不在了。”

    那边的柳大娘子听到这话,脸色微变,有些坐不住了。

    儿子的前途可不能开玩笑,与忠毅侯府世子交好,在仕途上面总归有利无害,还能少走许多的歪路。

    苏尚书微微蹙眉,又听苏长清说:“时行并不是旁的纨绔子弟,反而是非常的有能力。他若是真心的想娶,也能说服侯爷和侯夫人。可若是父亲此次匆匆忙忙把六妹妹嫁给旁人,等时行袭爵之后,难道还会与苏府,与孩儿亲密无间?估摸着三代以后,侯府与苏府大概会没有什么往来了。”

    柳大娘子这时已经着急了,急道:“那这到底要怎么办?前边是定淮王世子,现在又来了个顾世子,这六丫头怎就这么招人招麻烦?”

    苏尚书沉默。

    苏长清继而道:“父亲是觉得侯府高门大户,选妻会选门当户对。可父亲也是知道的,现在侯府如日中天,若是再谈门当户对的婚事,那么这势力会有多大,陛下……”苏长清压低了声音,极为低声谨慎的道:“那边难道就一点也不在意?”

    苏尚书皱起了眉头。

    “父亲不若先等半个月再说六妹妹的婚事,总好过彻底让时行记恨上要来稳妥一些。”

    “是呀,大人你就缓些时候再给六丫头定下亲事吧。”柳大娘子在一旁也劝道。

    原本柳大娘子听到儿子的话也非常的不悦。毕竟先头侯府看不上自己的女儿,转头那世子就看上了记名嫡女的,这不是在侮辱女儿,再打她的脸么?

    可是一听儿子这么说,若是这亲结不成,既有可能因此与侯府世子决裂,那怎么行?!

    往后太子继位,而顾世子又是太子的表兄,定然得到重用,若是他日位极人臣,那她的儿子因此事被记恨了,在朝中岂不是寸步难行?

    为了不让六丫头嫁入侯府保住自己的面子,从而撺掇着丈夫把六丫头赶紧嫁出去,若是会导致儿子的仕途,那是万万不行的。

    再说若是六丫头嫁入侯府,她又向来敬重嫡兄,又想在侯府立主脚跟,那必然是要倚靠着苏府的,如此怎可能不帮着长清?

    想了这么多,柳大娘子也就帮着儿子劝丈夫了。

    苏尚书沉默不语,但态度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的斩钉截铁了。

    *

    与此同时,忠毅侯府。

    顾时行与母亲回到府中,顾夫人什么也没有与他说,母子二人就这么静默无言的待在厅中。

    直至顾侯回来,面无表情地问儿子:“你想娶苏家的那个女儿?”

    顾时行没有任何的迟疑,应:“孩儿想娶苏家六姑娘。”

    顾侯沉默了半晌,看向身侧的妻子:“夫人,你觉得呢?”

    父子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夫人的脸上。

    顾夫人沉着脸道:“你儿子都在大殿之中那么说了,若是不了了之,这不是逼着人家姑娘去死吗?!”

    说着又瞪了一眼向来听话,今日之前从来没有斥责过的儿子,随后无奈道:“还能怎么办,只能上门提亲了。”

    顾侯闻言,沉默了许久后,抬眼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为父希望你不会拿侯府百年基业来开玩笑,所以你做的这个决定,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顾时行面色从容:“父亲所言极是,但孩儿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顾侯点头“嗯”了声,与妻子道:“此事,依夫人所言。”

    说着起了身,顾时行忽然喊道:“父亲,孩儿还有一事要求父亲。”

    顾侯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

    “孩儿希望父亲能寻苏伯父饮两杯酒。”说到这,顾时行如实道:“苏伯父大概会觉得父亲不会答应这婚事,恐会心里不安,觉得会因此事让父亲心生嫌隙。”

    顾侯略一思索,而后道:“知道了。”

    说着,走出了厅子。

    顾夫人目送丈夫走出了厅子,而后转头看向儿子,从出宫到现在,才开口与他说了第一句话。

    “你若是真想娶那苏家的女儿,你就答应我几件事。”

    顾时行看向母亲,微微颔首:“母亲请说。”

    顾夫人抬着下巴,开口:“第一,成家立业之后,敬爱发妻。”

    ——她担心他往后对妻子,也像现在这般的冷冷淡淡,长久以往后儿媳会与他离心,与他也没有再能亲近的人了。

    顾时行应:“母亲请宽心,我日后定然敬爱妻子,不会让她受委屈。”

    顾夫人点头:“成亲之前,不管你曾对别的人有过什么心思,但成婚之后,只能全部放在妻子的身上,不能再生出别的心思。”

    顾时行低垂的眸中浮现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无奈,应:“母亲莫要多想,我只心悦苏六姑娘一人。”

    ——啐,承认得这么直接,谁信!?

    顾夫人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

    “如此最好,再有最后一点,我希望你成婚之后,在一年内尽快有消息。”

    顾时行抬眸,不解地看向母亲:“是何消息?”

    顾夫人别开目光,虽然非常不想在没成婚之前就说这些,可还是说了:“子嗣的消息。”

    顾时行一时语塞,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无奈之色:“母亲,这其中有许多意外,恐难以保证。”

    顾夫人转回头,沉默不语的看着他。

    对视半晌,顾时行还是与母亲服了软:“好,我答应母亲。”

    儿子应下,顾夫人也暗暗的呼了一口气。她哪里是着急抱孙子,她是怕儿子成婚只是为了应付她,却不与儿媳行周公之礼。她更担心苏家姑娘因身份不高,没有强硬的娘家相撑,也不敢把未行礼的事情说出来,从而帮着儿子来瞒她。

    “行,明日我就去探探柳大娘子的口风,若能定就准备提亲。”说到这,顾夫人叹了一口气:“柳娘子先前是想让四姑娘与侯府结亲,可我佯装不知,也不知她会不会轻易应下。”

    顾时行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直言道:“母亲尽管去说便是,长清会帮着说服柳大娘子的。”

    听到儿子提起长清,顾夫人顿生烦躁,驱赶他:“你别在这站着,看得我头疼,该干嘛干嘛去。”

    顾时行颔首,然后转身走出厅子。转身之际,唇畔多了抹淡淡的笑意。

    母亲待他倒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

    往前,母亲以为是因怀他的时候,吃坏了东西才会导致他一生出来就病弱,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心怀愧疚。在他从普安寺回来后,也依旧把他当做当年那个病弱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地对待。

    母亲现在的变化,也是好事。

    *

    顾侯邀了苏尚书去喝酒。

    二人说了好些话,苏尚书才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不了解这多年的好友,顾侯尊重他儿子的决定,他想娶,他不会强压他娶别人。

    还让他莫要多想,儿孙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听到这些话,苏尚书心底才轻松了许多。

    不管是苏尚书,还是柳大娘子都松了口,可还是生出了意外的。

    第二日,苏蕴到了柳大娘子的跟前,说是要去姑子庙修行。

    柳大娘子惊愕地看着苏蕴,迟迟未反应过来。

    苏蕴诚恳道:“女儿不会让母亲父亲为难的,昨日哥哥应已与母亲父亲说了宫里边的事情了,女儿想了一宿,还是去姑子庙修行,才不会影响到家里。”

    苏蕴昨晚回去想了想顾时行让她表现得不愿,她琢磨这事倒也不难,也就只是把先前的态度表现出来罢了。

    “六丫头,你没与我开玩笑吧?”柳大娘子回过了神来,觉得六丫头在诈她。

    那可是侯府,她怎么可能不想嫁?

    苏蕴一副柔顺之色:“女儿没有开玩笑,趁着宫里的事情还没有传出风声,不如就让女儿这两日收拾行囊,去见过小娘后,就去了姑子庙。”

    “你可知道,去了姑子庙,便是不是当姑子,往后也难嫁人了?”柳大娘子皱着眉头问。

    苏蕴道:“那梁邕提亲不成,又闹了那样的事情,金都城内的都怕惹上麻烦,也就没人敢娶女儿。如今顾世子又在宫中那么说了,还有谁敢娶女儿?与其让父亲母亲为难,不如不嫁人了。还望母亲成全,让女儿去姑子庙。”

    柳大娘子自然不会应她的,反问她:“这要是万一侯府真要上门提亲呢?”

    昨晚丈夫回来后,与她说了顾侯是同意的。她松了一口气后,心里头到底还是不得劲的。

    原本还在为这六丫头能嫁入侯府感觉心塞,可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出。

    苏蕴果决道:“女儿不想嫁侯府,那高门大户,不是女儿能肖想的。”

    “你就当真想去……”话还未说完,就有婢女在厅门传话。

    “大娘子,侯夫人与顾世子来访。”

    柳大娘子琢磨了一下,应当是来说议亲,便让人去请了。

    下人去请的时候,柳大娘子起了身,与苏蕴道:“这事稍后再议,你先回去。”

    说着走出了门外。

    苏蕴看着主母离开的背影,心想自己会不会表现得还不够不愿意?

    叹了一口气,只能无奈的先离开。

    与初意路过巷中,忽然一个纸团从屋顶上扔下,落到了她们前边的路上。

    主仆二人都已经能做到面色淡定地看着那青石砖上,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纸团了。

    不用怀疑,定是墨台扔的。

    苏蕴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走上前去捡纸团。

    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表情顿时复杂,且带着几分扭曲。

    ——当着我母亲的面,坚决的表示不愿嫁我。

    顾时行真的……,她压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暗地里三番几次让她嫁他的人是他。好,她应了,可他反倒让她在明面上百般不愿。

    他这可是因她应了他,所以一点也不担心娶不到她了。

    这么闹腾,也不怕因他母亲不喜她,原本已经同意了,现在又不同意了。

    苏蕴犹豫地看了眼纸条,最终还是决定信他。

    把纸条放入了怀中后,与初意道:“一会见机行事。”

    吩咐后,转身往回走。

    那边,柳大娘子把迎顾夫人和顾世子进了正厅。

    顾夫人与其几番客套,道:“昨日在大殿之中,我儿言行不当,对苏六姑娘的清誉有所影响,实在是对不住,莫要怪罪。”

    顾时行拱手作揖,微微一躬:“昨日多有得罪,抱歉。”

    柳大娘子忙道:“顾夫人千万不要客气,昨日若不是顾世子忽然出现救下长清和六丫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对于苏家来说,顾世子就是长清和六丫头的救命恩人,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

    顾夫人闻言,笑了笑,随后道:“我昨日回去后细想了一下,觉得既然是行儿喜欢的,再者苏六姑娘性子温顺,品性也好,不若两家结为亲家,柳大娘子你看如何?”

    柳大娘子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看了眼顾时行,再看回顾夫人。

    略有为难:“我们这六丫头虽说已经记名到了我名下,可到底也曾是庶女。以后这说出去,说侯府的嫡媳是庶女出身,恐怕有些不大好听。”

    顾夫人好似看得很开,道:“他们说他们的,我与侯爷也不会在意,且我们也不会因为如此而亏待苏六姑娘的,柳娘子你看看这两个孩子的婚事能不能成?”

    柳大娘子看向顾时行,心下思索了起来。

    她知晓这事定是要成的,可她不能这么轻快地就应了,太快应了,自己与女儿的面子就太轻贱了。

    就在思索间,厅外传来苏蕴的声音:“母亲,女儿不愿。”

    厅内几人都闻声往门外望去,顾时行看见苏蕴,唇角只一息微勾,下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蕴跨过门槛,款款走进,停下后朝着柳大娘子和顾夫人福身。

    随而对上顾夫人,恭敬的解释:“侯夫人,民女已经与母亲说了,这几日就会收拾行囊,准备去姑子庙,还望顾夫人见谅。”

    顾夫人闻言,错愕地看向柳大娘子:“苏六姑娘真的这么说了?”

    柳大娘子面色一变,忙解释:“她是这么说了,但我还没应。”

    顾时行看向苏蕴,眉头轻蹙,喉间似乎堵了,呼吸略有不畅。

    她开口闭口都是姑子庙,他让她表现得不愿,她倒是本意尽显,看着一点也不像是装的。

    “母亲,女儿是认真的。”说着,跪下,朝着她一磕头,很是决绝的道:“女儿去意已绝,求母亲准了女儿吧。”

    厅中的气氛很是尴尬。

    顾夫人看了眼苏蕴,又看了眼柳大娘子。一时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嫁入侯府才这么说的,还是柳大娘子不想这记名嫡女高嫁,压过了亲嫡女,对苏六施压了之后,她才这么说的。

    柳大娘子似乎看明白了顾夫人那眼神的意思,心中暗骂六丫头怎么就这么的轴。

    该不会是觉得她嫁入侯府,她这做主母的就会记恨,然后针对她那小娘吧?

    若不是这个原因,她也想不到还会因什么,六丫头才会拒绝得这么坚决。竟还敢在顾夫人的面前这么说。

    她这么说了之后,可真的会没了嫁入侯府的机会了。

    毕竟宁愿出家,也不愿嫁自家的儿子,论哪个做母亲的都会生气,更别说像是顾世子这般出色的青年才俊,竟然遭到小小的一个记名嫡女拒绝。

    柳大娘子方才还在想着苏蕴是诈自己,可现在苏蕴这么一出,也就半点的怀疑都没有了,反倒非常的确定苏蕴是真的不想嫁。

    苏蕴抬头的时候,一双眼眶通红,隐隐有雾气浮现,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顾时行。

    声音轻颤:“顾世子,民女配不上你,还请顾世子莫要为难民女。”

    眼尾泛红,眼中含泪,楚楚可怜。

    顾时行平静的心湖似乎有一瓣花落下,荡起细微的涟漪。忽然想起,那日的梦中,她也是这么样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

    只顿了一息,顾时行掩去幽深的眸色,弯下身子,正欲扶她起来,却被她躲过了触碰,生怕与他有什么牵扯,会让旁人误会。

    顾时行:……

    她装得很像,但他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无奈。

    苏蕴避开了顾时行的触碰,望向柳大娘子:“望母亲成全。”

    一旁的顾夫人沉默了下来,但内心是焦急的。

    儿子样貌俊美,文韬武略,又是大理寺卿,可这苏六怎么就不愿意嫁?难不成是知道儿子与她的哥哥……

    想到这个可能,心顿时凉了七八截。

    柳大娘子也头大,怕顾夫人和顾世子生气而去,忙呵斥道:“你休要胡言乱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胡闹!”

    顾时行垂下双手,似乎思索了许久,然后面色肃然地看向母亲,道:“母亲,孩儿说过,若是苏六姑娘不愿,我便不会强迫她。”说到最后,他看向苏蕴:“你莫要因我的话闹着出家,不值当,你不愿嫁,我便等你愿嫁为止。”

    面色肃然,可说的话,好似很深情。

    柳大娘子愣了愣,这顾世子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起这般喜欢六丫头的?

    看这情况,六丫头好似真的一点的不知情?

    柳大娘子纳闷,顾夫人却是觉得自己明白了儿子的用意——他必然是提前知道苏六不肯嫁给他,所以才到殿前说那些话,好有深情做借口不成婚!

    顾夫人想到这,顿时站了起来,走到了苏蕴身旁,如昨日在皇后那处一样,把人扶起来,语气温和:“孩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至于那些个什么出身,我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只要你应下,往后侯府也不亏待你的。”

    苏蕴低着头,抿唇不语,似乎还是拒绝的。

    到底还是不能说得太绝,往后若是真要嫁入侯府,苏蕴也想过些舒心的日子,所以不能在这就把顾夫人完全得罪了,所以时下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只是她还是不明白,她都已经拒绝成这样了,为什么顾夫人不仅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表现出很满意她,就是要她做她儿媳的意思?

    苏蕴开始佩服起顾时行了,他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真的是把所有人绕了进去。

    柳大娘子也是怕苏蕴拒绝狠了,得罪完了母子俩,所以忙出声与顾夫人道:“夫人,不若这样吧,等六丫头父亲回来了,我们再商议一下,明日再给夫人一个答案。”

    顾夫人闻言,看向苏蕴,温声劝道:“好孩子,你好好考虑,我是真心地想要你做侯府的儿媳的。”

    劝了一声后,也不好多说,也只能先离开。

    顾时行多看了一眼苏蕴,随而才转身随着母亲一同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让世子如愿以偿。

    第57章 五十七章

    顾时行与母亲离开的时候, 苏长清恰好回府,他们在前院遇上了。

    苏长清朝着顾夫人喊了声“侯夫人”。

    顾夫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的从他面前走过, 步子没有丝毫的停顿。

    苏长清微愣, 看了眼顾时行,以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他母亲这么一副表情?

    顾时行只是微微摇头, 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苏长清不知想起了什么, 忽然喊了他:“时行,我有一事想问你,借一步说话。”

    顾时行停下脚步, 前边的顾夫人也停了下来,转过头蹙着眉看向苏长清, 脸上似有不悦之色。

    苏长清忽然觉得顾夫人好像有些不喜欢他?

    他有些不明所以, 但还是恭敬地道:“侯夫人, 我就与时行说两句话,不耽搁什么的。”

    说罢,把顾时行拉到一旁。

    顾夫人看着二人走到了廊下后,随后挨着肩膀窃窃私语的画面,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苏长清拉着顾时行背对顾夫人, 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我听说昨夜那陈明阆被人套着麻袋狠狠打了一顿, 整个人都鼻青脸肿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得躺个一年半载, 这事是不是你让人去做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能做出差点把那梁邕扔下楼的大胆行径,顾时行这清心寡欲的形象在苏长清的心底已经全然塌台了, 那日之后,他是相信顾时行会做出这种事的。

    顾时行面色浅淡,语气平静:“先前墨台倒是与我提议过要找人晚上去对付梁邕,我昨日不过就是让他换个人对付,莫要让对方察觉出端倪罢了。至于怎么打,又打到什么样的程度,都是他们自己来衡量的,与我无关。”

    苏长清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妙:“你可是大理寺少卿,你这知法犯法,可要不得呀。”

    顾时行负手而立,眸色清淡暼了他一眼,反问:“你可觉得我错了?”

    苏长清脸上的微妙之色顿时被温润和煦的笑意取代:“还别说,当听到这消息,心情还挺爽快的。把人关起来,还不如把他打得半废。下回你若是还要做这样的事情,也与我说一声,让我也凑一耳朵的热闹。”

    顾时行还没应,身后就传来母亲婢女的声音:“世子,夫人问可聊好了?能走否?”

    顾时行与他道:“这事,莫要与旁人说。”

    苏长清点头:“自然。”

    虽然不与旁人说,但被打的人,大概也多少猜得到是被谁打的。有心想要讨个说法,但却不敢去侯府要说法。

    陈家家主不过是靠着女儿成了大皇子的侧妃,得大皇子宠爱才被扶持起来的四品京官。他就是敢在暗地里耍阴招,但明面上哪里敢得罪侯府?

    二人窃窃私语后才告别。

    苏长清转身目送顾时行之际,又看到了脸色紧绷的盯着自己的顾夫人,一愣。

    心里头不禁纳闷是不是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得罪了顾夫人了,不然顾夫人怎么看到他就没了好脸色?

    等人走了,苏长清收敛了心思,转身往厅子走去。

    厅中时下只有柳大娘子和祝妈妈,还有苏蕴三人。苏长清步入厅子,隐约察觉到了空气之中若有若无的冷凝。

    苏长清看了眼母亲沉着的脸色,再看六妹妹垂着脑袋站在一旁,想起了顾时行安排的事情,也大概知道方才发生了些什么。

    他思索了一息,假装不明所以的问:“母亲,我方才在回来的时候,在前边院子遇上了顾夫人与时行,顾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柳大娘子深吐了一口气,不说话,苏蕴便主动说了:“我与母亲说要去姑子庙当姑子。”

    苏蕴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顾时行倒好,直接就走了,她还得留在这处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苏长清看了眼苏蕴,片刻就想到了前脚离开的顾时行。不消想,六妹妹会在顾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这肯定也有他的参与。

    不过六妹妹有分寸,若是没有顾时行的点头,六妹妹也不会当着顾夫人面说去姑子庙这类的话。

    做戏要做全套,苏蕴继而道:“侯府高门深院,我不敢嫁,也不想嫁。”

    柳大娘子骂道:“不识好歹,那侯府多少人想嫁都嫁不了呢!进士你不想嫁,侯世子你也不想嫁,你想嫁哪样的?”

    苏蕴乖顺的承受主母的责骂。等主母骂完后,在嫡兄欲帮她说话之际,她先行开了口:“母亲,女儿有自知之明,我若嫁进去了,那些高门女眷也不会高看我一眼。她们仍然会觉得我出身低,不配当这侯府的娘子,打从心底看不起我,再有……”

    顿了一下,苏蕴看向柳大娘子,缓缓的道:“母亲,女儿若是嫁入了侯府,小娘在府中又如何自处?身为侯府娘子生母,怎还能像现在这样住在外头庄子?”

    “小娘在庄子生活了半年,不仅是精神,还是身子都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因此,女儿说句不好听的,女儿并不想小娘回来,想让小娘一辈子住在外边。”

    柳大娘子闻言,眉眼微挑,面上有些诧异。

    她昨晚还想过,若是这六丫头真的要嫁进侯府,那小刘氏定然是要接回来的。碍于六丫头嫁入了侯府,丈夫必然得好好对小刘氏,就是她这个主母,明面上都要敬小刘氏三分。

    让她一个正妻忍让一个妾室,就是想想,心里都堵得慌。

    可不接回来吧,让这侯府世子娘子的亲娘住在外边,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苏府苛刻,苏府主母容不下。

    苏蕴继续道:“嫁入侯府纵然风光,可终究还是不会被人看得起,且小娘还要回府,与那大刘氏抬头不见低头见,想起过往种种,小娘的寿命都会短几年,这让女儿如何能应下?”

    苏蕴说到这,通红的眼眶中多了几分情真意切。

    柳大娘子沉默不语,半晌后,她问:“你真不想嫁侯府?”

    苏蕴坚定地应:“不想。”

    “宁愿去姑子庙,也不嫁侯府?”

    “是。”很是果决。

    柳大娘子面色凝重的看着苏蕴,心底已然信了她。

    一旁的苏长清听到二人的对话,眉头微微一跳,有些担心顾时的计划耍脱了。

    柳大娘子沉默了几息,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不沉着了。

    “你们先回去。”说着,看向苏蕴:“这事,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再做决定。”

    苏蕴轻“嗯”了一声,福了福身,随在嫡兄的身后出了厅子。

    出了主院,苏长清把下人挥远了些,与六妹妹并肩而行,压低了声音问:“今日是不是时行让你如此的?”

    苏蕴没有隐瞒,如实的点头,然后低声的道:“我约莫明白世子的意思了。”

    苏长清挑眉:“什么意思?”

    苏蕴淡淡一哂,轻声解释:“一则他在给我体面,让别人觉得是我不愿嫁,而是他死缠烂打我才愿意嫁的。”

    苏长清轻笑:“这是事实。”

    苏蕴继而道:“二呢,也就是我小娘的事情,我方才琢磨了一下,其实也就想明白了。”

    苏蕴转头看了嫡兄一眼,斟酌了一下,还是道:“母亲不大希望我小娘压她一分,我若是嫁入了侯府,我小娘的身份也跟着上来了,平日就是训斥都得斟酌一二。”

    这辈子她正正当当,风风光光的嫁入侯府,小娘在苏府的待遇绝不会像上辈子那般凄惨。可苏蕴知道,无论在苏府过得多好,小娘都不会过得开心,苏府和父亲于小娘而言,都是灾难。

    若是回来了,小娘又会回到以前那样的沉闷不乐,最终积郁成疾。

    “我表明了因小娘的事情而执意不嫁,而世子又几次都表明我若不愿,就不会强迫我,那么母亲和父亲都强迫不得,也就会考虑我的要求,他这也是在帮我。”

    苏长清笑了笑,无奈道:“时行就是利用了人心,他坚决表明要娶你,你若不嫁,便不娶,侯府必然重视,也会想方设法的要你应下这亲事。而母亲和父亲为了让你应下,自然也会满足你的要求。”

    听兄长说到这,苏蕴还是有不能理解的地方:“可是世子怎么就那么笃定顾夫人就一定会顺他的意?”

    苏长清也纳闷不解:“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一日,他怎么就能做到让顾夫人这么快的上门提起亲事了?而且让我奇怪的是,以前顾夫人还挺喜欢我的,可就昨日,还有今日看我的眼神,都有些莫名。”

    昨天在宫门的时候还以为是错觉,便也就没怎么在意,今日倒是很明显了。

    苏蕴眨了眨眼,看向嫡兄,不解地问:“怎么个莫名?”

    苏长清思索了一下,想了个词语:“像是防备。”

    苏蕴更不解了。听嫡兄这么说,还真的有些莫名。

    行至岔口,苏长清停下脚步,与苏蕴道:“大概很快就会传来好消息,你也不要着急”

    苏蕴颔首。

    与嫡兄分道而行,就小娘的事情,苏蕴也没有过多的担心。

    毕竟父亲与小娘已经有十来年没有一块待过了,与其说是夫妾,但更像是陌生人了。小娘心底没有父亲,父亲的心底也没有小娘。

    如顾时行所言,父亲多多少少会对小娘有一两分的愧疚,若是这回由主母开口,给了父亲台阶,父亲也是会还给小娘自由身的。

    *

    入了夜,柳大娘子在房中与苏尚书说了今日顾夫人来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苏尚书擦了手,把布巾搭在了架子上,眉头紧蹙:“六丫头真的这么坚决的不愿嫁侯府?”

    柳大娘子点头,随而帮忙脱去丈夫的官服,在他身后道:“我今日听六丫头所言后,再仔细想了想,我琢磨她应该是有几个顾虑才不敢应的。”

    “什么顾虑?”

    “一则是因我曾经想把语嫣嫁入侯府,她大概担心我记恨她,第二么,还不是因为她的小娘。”

    听到这,苏尚书的眉头夹得更厉害了。

    柳大娘子把苏蕴所言都说了出来,包括她担心小娘回来,与大刘氏抬头不见低头见,从而短寿的事情。

    苏尚书转回身,沉着脸:“她是在逼我这个当父亲的送走大刘氏?”

    听到这话,柳大娘子心里不舒服了。能送走小刘氏,怎就不能送走那个人了?

    心里不快,但也没有表现出来:“那倒不是,我看她呀,是不想让她小娘回苏府。”说到这,柳大娘子斟酌了一下,才道:“说句大人你不爱听的,那小刘氏压根就不想留在苏府。”

    苏尚书抿唇,冷着脸,显然这话让他极为不高兴。

    柳大娘子移开目光:“今日那顾世子也说了,若不是六丫头亲自答应的,他就不娶,就一直等着六丫头。”

    苏尚书冷声道:“我是她父亲,我让她嫁便嫁,她还能矫情不成?”

    柳大娘子在心底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知道丈夫是觉得妾室心中没有自个,脸面上过不去才发怒的。

    虽是如此腹诽,但还是劝说道:“大人,我瞧着顾夫人也很满意六丫头,已然非六丫头不可了。六丫头嫁入侯府也算是好事,但也不能因为这事,从而让六丫头和大人生了怨,若生了怨,往后在顾世子耳边挑拨离间,再让顾世子与长清生了嫌隙,于谁都不好。”

    苏尚书沉着脸不语。

    柳大娘子再而道:“六丫头我瞧着比二丫头要好得多。那二丫头就是个白眼狼,可六丫头时时刻刻记得她嫡兄的好,如此三代之后,长清的子孙与侯府的子孙也能长久交好。”

    “而且往后她在侯府立足也需要苏府给她撑腰,娘家给足了她面子,她在侯府也能挺直背脊,说话也就有了份量,她还能不帮着家里?如此也不需要把她小娘拿捏在手里,所以呀,何必因这小事闹得生了怨呢?”

    苏尚书沉默后,问妻子:“依你所见,怎么来满足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应下?”

    柳大娘子谨慎道:“我说了,大人你可不能生气?”

    苏尚书点头。

    柳大娘子这才道:“一则我会与她明确的说清楚,说不会因她嫁入侯府而记恨她,二则……”

    顿了一下,才观察着丈夫的脸色,缓缓说道:“不如给那小刘氏一张放妾书,再补偿一些财产,送她一处宅子,好显示不是因她犯了错,而是因苏府仁善,更是因她是世子娘子的生母,给她体面也给世子娘子体面。”

    苏尚书皱着眉头,面上也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就是与他做了二十几年夫妻的柳大娘子也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这一宿,苏尚书都没有给柳大娘子答案。

    且这一宿,夫妻两人都没怎么睡好,苏尚书更是一宿没睡。

    到早上上朝前,穿上了官服的苏尚书与妻子道:“我同意了,你今日去与六丫头说这事,若是她不犟了,她小娘的事就能成。若是还是不松口,那就立刻送她去姑子庙,侯府那边我来说。”

    柳大娘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事成了。

    “好,我今日就去与她说,若她应了,我再差人去侯府回个信。”

    *

    苏蕴听到主母让她去前院,大概就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

    但当真正听到主母说父亲同意给小娘放妾书,还有一座小宅子和一些资产,苏蕴脸上难掩惊诧。

    柳大娘子看着六丫头错愕的表情,继而道:“昨日我可是给你说尽了好话,你父亲想了一宿才同意的。今早你父亲上朝前也说了,他如了你的愿,你若应了,就给放妾书,若是不应,你就去了姑子庙吧。”

    苏蕴想立马应下,但因应得太快会让主母起疑,所以也就不说话,低着头不语。

    柳大娘子劝道:“六丫头,你也别担心我会因语嫣没嫁成,你却嫁成了而记恨于你。虽然我心里头不舒服,但也明白现在苏家虽与侯府交好,但到底不长远,可若有了姻亲,交情也更深了,也走得更长远了。”

    说到这,柳大娘子继而道:“苏府与我都会给足你体面,不会让人轻看了你的。你的嫁妆,会与语嫣一样,让旁人知道你受苏家重视,你日后也莫要忘了苏家对你的好。”

    说着嫁妆,柳大娘子心头也在滴血。多一份嫁妆,可是狠狠的刮了苏家一层皮呀。

    苏蕴明白主母的意思。主母也是在告诉她,她日后也要还以苏府相等的帮助。他们之间,不仅有亲缘束缚,也还有着相相扶相成的关系。

    苏蕴沉默了几息,抬起了头,神色看似平静,应:“女儿的婚事任凭母亲做主。”

    听到这话,柳大娘子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六丫头还算识时务。

    让她回去等消息后,就派人去顾府传消息,说事成了。

    消息传到侯府时,顾时行在大理寺。

    府中下人去大理寺传话到墨台那处,墨台忙扔下手中的瓜子,脚下似有疾风,飞快地入了大理寺寻世子。

    一入世子办公的屋中,就狂喜道:“世子,天大的好事!苏六姑娘应了!”

    顾时行抬眼,很平静地看了一眼墨台,然后看向了屋内另一侧的书架。

    墨台心头一跳,僵着脖子往书架看去,而后与两个整理狱卷的小卒对上了视线。

    ……

    下一息,墨台“噗通”的就朝着座上的世子跪了下来,哭丧着脸:“求世子轻饶。”

    顾时行面色浅淡的看向那两个一脸呆滞的小卒,慢声道:“方才那句话就先忘了,等过几日再想起也无妨。”

    两个小卒回过了神来,忙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是”。

    但心底还是好奇得要死,苏六姑娘到底是哪个苏六姑娘?这苏六姑娘又应了什么?

    顾时行朝着门口看去,屏退他们:“出去吧,狱卷下午两刻后再整理。”

    两个小卒带着满腹的好奇,还有那不能说不能问的痛苦走出了屋子。

    小卒走了之后,顾时行放下卷宗,看向墨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桌面。

    那每扣一声,就好似千斤重的锤子落在墨台的心底,煎熬得很。

    墨台偷偷抬起视线看了眼世子,顿时又被世子冷着脸平抿唇的神色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真想狠狠地给自个一巴掌,又不是他娶媳妇,他激动个屁!

    吓唬了墨台半刻,顾时行才开了口:“再说一遍方才的话。”

    墨台小心翼翼地往屋子外边观察了几眼,然后压低声音,道:“苏六姑娘已经答应了……夫人让世子一下值就回去,商议一下明日上门提亲的事情。”

    顾时行点头“嗯”了一声,漠声道:“到外边廊下扎马步,等我下值再结束。”

    墨台忙站起,:“小的现在就去扎马步!”

    说着疾步出了屋子。

    屋内无人后,原本正襟危坐的顾时行,手肘支在桌面上,手轻握成拳撑着额头,继而拿起方才放下的宗卷来看。

    屋门敞开,光线敞亮,光辉落入那双黑眸中,似有潋滟的波光,嘴角不自觉的倾泻出淡淡的笑意。

    极好,她应下了。

    这辈子还好没有错过。

    *

    忠毅侯府顾侯夫妇,与其世子携了一双大雁,羔羊一双,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绸缎、首饰各四份,还有果盒,饼盒各二十担,声势浩大的去了苏府。

    旁人一看便知是去提亲,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那苏府嫡女早在年初就已经定亲了,如今府中只余三位姑娘没有定亲,七姑娘还未到年岁,那也只余两位姑娘了。

    百姓中不乏思索活跃的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忠毅侯府世子前几日在春风楼教训了定淮王世子的事情。

    他们之前一直以为顾世子是为了旧仇而去的,可现在……

    该不是新仇旧仇一起算吧?

    所谓新仇,莫不是那定淮王世子先前去侯府提亲的事情被记恨了?

    那这现在忠毅侯府去苏府提的亲,可不正是那苏六姑娘的亲?!

    外边传得沸沸扬扬,就是苏府,除却知晓了此事的苏尚书夫妇,还有苏长清与北砚主仆二人外,上下都震惊不已。

    厅中坐了两家的长辈,还有顾时行与苏长清夫妇。

    柳大娘子让人把苏蕴喊来。

    因与侯府通了气,所以柳大娘子也不再避讳什么,让祝妈妈送了一副头面去给六丫头,再让人费了心思给她上妆,妆整。

    所以当苏蕴出现在厅中之际,一袭略浅的海棠红衣裙,发髻样式也复杂了些,就是发上饰物也很是精美,步摇与耳坠也因步子而轻轻摇晃,美不胜收。

    虽然较为靓丽的打扮,可却因沉敛温婉的气质而多了几分端庄,但也很美。

    顾时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也不再有什么顾虑。

    苏长清看了眼顾时行,暗暗地啧了一声。他如今倒是不怕被发现了,以前多看了两眼都是妄想,现在还不得可劲的看?

    第58章 五十八章

    忠毅侯府与苏府的亲事敲定了下来。

    但因苏蕴前边两个姐姐都还没有出嫁, 所以婚期另议。

    但如今苏蕴已经定下亲事,苏芩的婚事也会很快定下。不出意外,三姊妹都会在今年出嫁。

    苏语嫣的婚期是今年的六月, 逾今不到三个月。

    不管是苏蕴, 还是苏家人,都知道今日一事之后, 苏语嫣定然会闹, 所以今日主母让她陪着老太太去上香了。打算等其回来后再好好安抚, 绝不能让她闹起来,让婚事毁了。

    不管是女儿的婚事,还是六丫头的婚事, 都不能毁。

    柳大娘子是见过那个与女儿定亲的年轻男子的,那年轻男子成熟稳重也有野心。

    用苏尚书的话来说, 只要苏家不倒, 对方就会好好的对女儿, 也不会纳妾,所以柳大娘子也算是满意。

    有野心也能说是上进,总好过安于现状的老实人。

    再说回这提亲的事。

    忠毅侯府是一早来的,时下还未到用宴的时候,两家便一同闲聊, 让小辈去后院逛一逛。

    三月中旬, 暖阳和煦。

    苏长清与有了两个月身孕的妻子,跟在妹妹和好友的身后, 慢悠悠地散步。

    他们夫妻两人与前边的人离了有约莫两丈远, 距离也越拉越大,似乎是故意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苏芩与苏芸姊妹二人也跟在哥哥嫂嫂的身后,看着前边的顾世子和苏蕴, 脸上还残余着震惊过后的呆滞。

    在今日之前,姊妹二人都会以为苏蕴将来嫁的就是两个进士中样貌英俊的那个,可今日却是完全颠覆了她们的认知。

    不过,苏芩也逐渐缓过来了,目光落在二人的背影上。

    顾世子样貌俊美,六妹妹姿容昳丽,二人倒极为相配。

    苏长清看着那两人走过湖上的九曲桥,不禁想起方才顾时行与他说的话。

    顾时行说有东西要私下给他的六妹妹,让他提议到后院走走,再支开旁人。

    听到这话的时候,苏长清都想对其冷笑了。

    过去的十几年,这人倒是从没有求过自己,他那会还比较伤怀,毕竟这从小到大的朋友对自己太过疏离了。

    可现在。

    呵,倒是为了六妹妹求得越来越自然了,没有半点地不好意思。

    可等着吧,等到大婚那日,顾时行可别想那么容易的接到六妹妹。

    苏长清收回了思绪,然后停了脚步,道:“让他们二人单独说说话吧,我们寻个地方坐一坐。”

    说罢,几人走入了亭子,落了座。

    顾时行与苏蕴走到了湖对面,入了临湖小亭。

    苏蕴转头看了眼在远处的众人,收回目光,问身旁的人:“你支开他们,想要与我说什么?”

    问了话后,苏蕴在厅中坐下。

    到底不是第一次定亲的小姑娘了,所以苏蕴没有小姑娘与未婚夫单独相处时的那种小娇羞。

    便是上辈子无甚感情,可也做了四年夫妻,再有这大半年下来,顾时行暗中寻了她多次,所以二人一点也不生疏。她现在只除了在人前假意露出羞涩外,不管是在心底还是面上都很是淡定。

    顾时行也在她的对面坐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信封,放到桌面上长指一推,推到了她的面前。

    苏蕴看到信封的时候,微愣了一下。

    抬眸看他,不解的问:“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要在信上说的?”

    顾时行示意地看了桌面的信封,再抬眼看她:“你打开便知。”

    苏蕴也就接到了手中,信竟然有些厚度,疑惑的看了眼顾时行。

    平日依旧冷清淡漠的前夫,但时下却比平日多了些浅浅的笑意。

    苏蕴还是有些不习惯面上含笑的顾时行。

    带着好奇地拆开了信,再伸手把里边的东西取了出来,当看到一小叠银票的时候,杏眸一睁,惊得忙把银票塞入了信中,抬起惊诧的眼眸看向顾时行。

    顾时行道:“这段时日,不仅你小娘要离府,且你也要出嫁,要准备的东西还有许多。”顿了一下,他看向她惊诧之色,道:“你我本是夫妻,不过是再成一次亲,不用生分。”

    苏蕴缓了过来,微眯眼眸看了眼他,小声道:“世子可真大的手笔。”

    说着,还是把信在桌面上推了回去,道:“我手上还有些银子,况且小娘离府后,父亲也允了一处宅子和一些财产,暂且用不到这些。”

    听到这话,顾时行的眉头轻蹙:“你手上的银子,可是那胭脂铺子挣的?”

    听到这,苏蕴微微眯起杏眸,把自己之前的疑惑问了出来:“世子怎知道我有个胭脂铺子的?又怎知……”顿了一下,到底没有把那句——又怎知是洛家兄妹在给她打理的话。

    顾时行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两息,开了口:“我觉得我说了实话,你会生气。”

    他的这一句话,让苏蕴心底有了答案,确定了不是嫡兄告诉他的,而是他自己查的。

    苏蕴小瞪了他一眼,但到底没有生气。转过了脸,低头看向湖中鱼群,道:“小娘能从苏家脱离,总归是欠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以前的事情,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倾斜的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细碎落在了亭子中,也有几缕柔和的日光也落到了苏蕴的身上,显得她很是娴静通透,眉宇之间也没有了任何忧愁。

    虽不想打破这份宁静,但顾时行还是开了口:“往后,你还会因胭脂铺子的事情,要与那姓洛的进士有所交集?”

    听到这话,苏蕴微颦秀眉,收回目光转而看了眼他,两息后,唤了声:“顾世子。”

    顾时行蹙眉,眸色多了几分深沉,如实道:“我不大喜欢那姓洛的进士,个中原因,你约莫也是知道。”

    便是与姓洛的并无交集,但顾时行也清楚,他对自己的妻子有男女之情的心思,不然也不会提出假成亲来避开梁邕的纠缠。

    他不过是想抓住这个机会,顾时行岂会看不出来?

    苏蕴闻言,轻笑了一声。

    她怎会不知道个中有什么原因,她心里也是有分寸的。那日洛明宴说了那样的话,她也不可能再去见他了。

    苏蕴缓和了神色,很是认真的道:“我今日之后,不会再与他私下见面,也不会再有往来。而铺子是我应下他妹妹的,所以依旧是他妹妹来打理,与之交接的也是初意。”

    往后她要大理偌大的一个侯府,又怎么能打理得过来一个铺子?再者她也想慢慢地培养初意,往后逐渐积攒的私产也好交由初意来打理。

    顾时行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洛明宴的事,只提醒道:“还有你那四姐姐,小心些。尽管没有人从旁撺掇,但难免会起了坏心思。”

    苏蕴点头,应:“母亲会看好的,自然,我也会小心,世子也不用太担心。”

    顾时行“嗯”了一声后,看向苏蕴,斟酌了一下,唤了声“阿蕴。”

    顾时行忽然喊了苏蕴一声,她抬眸看他“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顾时行开口:“无人的时候,还是喊我夫君吧。”

    苏蕴闻言,忽然对他粲然一笑,好似给对方真要喊出来的感觉。但下一瞬,红唇微启,说:“想得美。”

    苏蕴明白,顾时行不想她小心翼翼,客客气气地与他相处,所以她也就随心了些。总归还要做一辈子夫妻的,随心随性些也好,不然这下半辈子的日子该怎么过?

    虽然没能如愿,但顾时行的心情也因苏蕴的态度而畅快了一些。

    二人在亭中坐了好一会,顾时行到底没有让她继续收下银票。

    收起来后,说道:“日后总归也是你来管,早些晚些都一样。”

    待顾时行收起了银票,苏蕴问他:“对了,嫡兄与我都有一事想不明白,你能不能解答一下?”

    顾时行点头:“你问。”

    苏蕴脸上略有疑惑:“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能让你母亲在短短一会而就接受了你在殿上对我……”话到这,苏蕴还是露出了些许不自在,轻咳了两声才把那几个字说了出来:“表明爱意的行径。”

    “而且,不过就短短的几日,怎就如此迫切的上门提亲?”

    苏蕴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能确定的是,顾时行早早之前就已经铺垫好了,不然顾夫人也不可能接受得这么快。

    顾时行一时沉默,看了眼她,略微思索了一会后,才开了口:“我觉得,这事还是在成婚之后再与你说比较恰当。”

    苏蕴不解:“为什么?”

    顾时行回过头,远远看了眼陪着妻子的苏长清,苏蕴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边的夫妻二人察觉到两人在看他们,苏长清抬了抬手示意。

    顾时行也抬了抬手,看着远处的苏长清,语气平缓的与苏蕴道 :“怕这婚事会生变。”

    苏蕴也就更加好奇了:“成婚后兴许我就不想知道了,不如你现在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顾时行转回头,看向苏蕴,似乎在犹豫。

    苏蕴看到他叹了一口气,要告诉她的时候,他却是道:“这事不厚道,你与你嫡兄都不大会想知道,所以还是成婚后再说。”

    离成婚还有那么久,期间若是要见一见她,还需要长清帮忙,若是现在得罪完了,后果可想而知。

    苏蕴思索微转,试探:“你算计了我,还是算计了嫡兄?”

    顾时行看她,不再说话。

    她聪慧,他若是多透露一些,她便会自己琢磨出来。

    恰好这时有下人来寻,说是已经可以用膳了,苏蕴才没能继续试探下去。

    从九曲桥走过湖对面之际,顾时行低声道:“今日,我心里很欢喜。”

    苏蕴侧目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违心的话去骗他,也没有说话。

    ——其实,她的心情依旧是平静无澜。

    大概是因为在侯府那四年,没有任何让她怀念过的事物,所以她才会这么平静。

    又或许她对他的感情,还是停留在感激这一点上面,所以并没有什么高兴与不高兴的。

    顾时行与她相视一眼,那双黑眸似乎什么都看穿了,他甚是平静的道:“我约莫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必太过在意。”

    她受过的委屈和伤害太多,不管是年幼的时候,还是嫁为人妇之后。哪怕这辈子避开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可所有的伤害都是真真切切经历过,无法磨灭的,所以她也很难能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顾时行明白,所以暂且不强求。

    苏蕴闻言,收回了目光,心里多了几分舒心,脸上也多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

    忠毅侯府与苏府结亲,不消半日就传遍了金都城。

    茶馆酒楼都挤满了人,都在说这一件事。

    有人说是那苏府的算计。

    有人说是那苏家姑娘的算计。

    可不知从何处传出了小道消息,说是忠毅侯府顾世子先对这苏家姑娘生出情意的,而苏家六姑娘起初是不肯嫁的,还是顾世子坚韧不懈才感动了苏家姑娘。

    众说纷纭,大家伙都觉得后者的小道消息最为可靠。

    若是苏家或苏家姑娘算计的,那忠毅侯府的世子怎可能一气之下到那春风楼,对那定淮王世子大打出手?

    若是前者,估摸着还会借此摆脱苏府呢,又怎可能那么的给面子,大张旗鼓上门提亲?

    说到这,又有人说起了那苏家六姑娘的样貌,能让两个世子为其大打出手的,定然是国色天香,仙子姿容。

    “听说那日顾世子直接在大殿之上承认自己心悦苏家六姑娘,还道非卿不娶,言之真切,可谓用情至深。”

    “我看不然吧,堂堂侯府世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可能对一个庶女用真情?”

    有人辩解道:“情之一字,年龄尚且不是问题,身份高低又怎就成了问题?况且那苏家姑娘是官家女儿,便是庶女,也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配不上的。更别说苏六姑娘早已经记名到苏府主母的名下了,如今也是苏府的嫡女,你乱编排,也不怕侯府寻你去喝一壶。”

    楼下议论纷纷的声音传入了楼上雅间中。

    楼上雅间,是榜上有名的几个进士,相约一同在此处饮酒。

    其中也有洛明宴。

    楼下的议论落入了他的耳中,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随而一举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是呀,那样美好的姑娘,又岂是他这样的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他身份低下,即便日后再怎么往上爬,都比不得那忠毅侯府的世子。

    他原本还以为能有机会,可如今梦该醒了,就当没有过任何的机会。

    酒杯中斟满了酒水,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酒楼之下,依旧熙熙攘攘,可那说了小道消息的人,没有再久留,而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出了酒楼。

    出到了大街上,然后与另外一个刚从对面赌馆出来的男人并肩走到了一块。

    那人问:“怎么样?”

    从酒馆出来的人道:“自然是按照墨台说的去说了,不过我倒是不能理解,世子为什么要我们十几个兄弟分别去茶楼酒馆,赌场说这些话?”

    那人啧了一声,小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世子在意苏六姑娘,不想苏六姑娘被人编排。”

    那人一愣:“咱们世子不是比和尚还清心寡欲么?怎就陷进去了?竟知道做这些事情来讨姑娘的欢心了?”

    酒馆出来的人再度小声道:“我先前看到墨台买了许多的话本,好像都是那等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肉麻话本,而这些话本全部搬到了世子的书房中。看了这么多的话本,就是木头都开窍了,更别说是咱们那一点即通,素来睿智的世子。”

    那人惊得微张嘴巴,随即想起了年前下第一场初雪的那一晚,在普安寺山脚下那宅子时,他似乎知道了世子带回来的那个戴着帷帽的姑娘是谁了。

    他从未见过清心少欲的世子这么的体贴过谁,可那晚,世子不仅在风雪之中来回接人,还为其撑伞,虚扶其上马车。

    原来,世子早与苏家姑娘有所往来了。

    但今日一事,便是说明世子非常在意苏六姑娘的名声的,所以他们这些做暗卫的,也是知道什么是能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

    苏语嫣听说了忠毅侯府到苏府提亲,提亲的对象是她素来看不起的苏蕴。

    不出所料,她闹了。

    她知道自己是特意被支开的,所以比老太太先回到府。

    许是知道正门有人会有人盯着自己,所以直接从后门进的府,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回去,就风风火火地往苏蕴的小院而去了。

    苏蕴正看着侯府送来的礼,院子外边就传来了两个小婢女惊慌阻拦的声音。

    “四姑娘,你、你不能进去。”

    “滚开!”

    苏语嫣愤怒的声音传入了屋中,初意变了脸色,忙上前,想要把门关上。

    可终究还是苏语嫣的下人快了一步顶住了门扉,另外一个婢女直接把初意给紧紧拦住了。

    苏语嫣顶着一张扭曲的脸,快步地走进了屋中,朝着苏蕴就冲上去,人未到跟前就蓦地抬起了手。

    就在手落下的瞬间,被苏蕴抓住了手腕,另外一只手又继而抬起,却又是被抓住。

    她愤怒地边挣扎,边怒骂:“苏蕴!你松开了!你这个卑鄙无耻臭丫头,竟抢了我的亲事!”

    苏蕴脸色平静,用力甩开了苏语嫣的双手,在对方踉跄后退了几步,她快速拿起了剪刀,对准了还要准备扑过来的人。

    “站住。”苏蕴目光凌厉,面色却很是平静一喝。

    看到那锋利的剪刀,怒极的苏语嫣恢复了些许理智,到底还是怕伤到自己,她不敢上前,但怒意依旧未减。

    她无理取闹的骂:“你竟然勾了时行哥哥,让他拒绝了我!害我只能嫁给一个无名小卒,就是你抢了我的婚事!”

    苏蕴面无表情看着她,听她把话一一说完后,才冷声道:“话说完了?那就轮到我问四姐姐了,四姐姐定亲的人家姓齐,我何时抢了四姐姐的亲事?若四姐姐说的是忠毅侯府,那我问四姐姐,侯府又何时说过,或者表现出来过要四姐姐做侯府嫡媳?”

    在气头上的苏语嫣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的话,想上前抓花那张上了妆,让人惊艳的脸。可苏蕴却是拿着剪刀紧紧抵着,她真怕苏蕴会被逼急了刺伤自己,也就不敢上前。

    “我不管,你就是抢了我的婚事,就是你先勾搭了时行哥哥,还害了我没有机会嫁入侯府!”

    苏蕴倒是没被她的话给激怒,反倒戏谑一笑,道:“那好,我现在去母亲的面前,就说我们俩的婚事换过来,如何?”

    苏语嫣愣了一下,想都不想就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好!”

    苏蕴嘴角一抽,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四姐姐倒是说好,可四姐姐觉得侯府会同意?”

    苏语嫣怒道:“你耍我!?”。

    苏蕴敛去了笑意,神色冷沉:“我今日才定亲,四姐姐就来闹事说我抢了姊妹的婚事,这事一传出去,四姐姐名声尽毁,齐家退亲,将不会再有人会看得起四姐姐。四姐姐若是打了我,打了忠毅侯府的未来世子娘子,便是打了侯府的脸,届时便是苏府也容不下四姐姐。”

    苏语嫣听到这话,气得扭曲的脸色微愣。

    苏蕴继续道:“四姐姐口口声声说我抢你的婚事,可即便顾世子定亲的人不是我,也不会是四姐姐这样蛮横无脑的人。”

    “你!”苏语嫣怒瞪了一双眼,脚步动了动。

    苏蕴扬了扬手中的剪刀,微眯眼眸道:“四姐姐若是觉得侯府看得上自己,那么四姐姐现在应该是去侯府质问,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冲进来要打我。”冷笑了一声,又道:“四姐姐明明知道是自己入不侯府的眼,却无理取闹,是觉得我受了四姐姐的欺负也忍着吗?”

    说到这的时候,苏蕴表情柔和了下来,嘴角微勾,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我不会忍着,我会如数还给四姐姐。

    “四姐姐打我一巴掌,我还一巴掌。自然,四姐姐打了之后,不仅仅是挨我还的这一巴掌,与之而来的还有名声全损,且父亲不会因四姐姐是嫡女而纵容。衡量过失之后,四姐姐将还会被家族放弃,那残破的姑子庙宇则是四姐姐下半生的归宿。”

    苏语嫣紧紧握拳,咬着唇瓣。

    她是听到苏蕴与顾时行定亲了,憋着一口气逼着车夫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这一口气直接憋到了这里,如今却是被苏蕴的话瞬间戳破了。

    她逐渐红了眼眶,眼泪往外冒,形象全无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嚎:“明明我才是亲嫡女,可凭什么我要嫁一个无名小卒?而你一个记名嫡女却能嫁进侯府,嫁给侯府世子?!就凭你比我长得漂亮,比我沉得住气吗?!”

    她哭着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苏蕴。

    苏蕴:……

    骂人就骂人,怎就夸起她来了?弄得好似她才是恶人一样。

    想了想,到底是主母的亲生女儿,不至于闹得有了深仇大恨,从而让主母心里有隔阂,所以苏蕴还是礼尚往来:“四姐姐也是很漂亮的。”

    苏语嫣哭脸有一瞬的错愕,但下一瞬又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大声回:“我自然漂亮,还要你说!”

    吼完之后继续埋头大哭,哭得好不可怜。

    苏蕴看了眼手中的剪刀,想了想,还是放回到了桌面上,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哭,等她哭完。

    许是柳大娘子听到女儿一回来就去了六丫头的小院,生怕她胡闹,立马就带着人去了六丫头小院。

    外边,苏蕴的两个小婢女正与三个丫头撕扯着,忽然一声怒喝传来:“主母在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不停下!”

    是柳大娘子身边那祝妈妈的声音。

    声音传进了屋中,苏语嫣的哭声顿时一止,脸色也跟着一僵——慌了也怕了。

    惊惶无措的下一瞬,飞快地起身,第一时间竟然是去把门关上了,整个人抵在了门后边。

    苏蕴:……

    正在撕扯的初意和婢女:?

    两个婢女都是茫然至极。

    苏蕴无奈叹了一息。

    就苏语嫣这股傻劲,她忽然就提不起与她计较的冲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什么时候能成婚?

    作者:快了快了

    第59章 五十九章

    苏语嫣大概前些日子被自己的母亲折腾怕了。所以现在虽抵着门, 但随着屋外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开门后”,不过是片刻便怂了下来,把门打开了。

    不过她还知道怕, 就说明还是有救的。别的不担心, 就担心她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怕,也就是意味着没有了任何的束缚,那还不得作天作地?

    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苏语嫣,时下在自己母亲的面前,犹如被卸去了利牙和利爪子,胆怯得不行。

    一边抽噎一边小声地控诉:“我嫁不进侯府就算了, 可为什么偏偏她能嫁?这不是在侮辱我吗?”

    说着指了指苏蕴,随后又无比委屈的说:“不仅如此, 你们今天还特意的把我给支开了, 还是我会闯出什么大祸似的!你们都不疼我了,娘你是这样子,哥哥也是这样子, 父亲也是这样子, 你们都不要我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皱巴着脸大哭了起来,那样子好似可怜得不得了。

    柳大娘子都觉得这女儿丢脸。想不明白自己前头的那个女儿, 还有儿子都这么聪明,怎么到这小女儿这里, 看不到半点的聪明劲。

    苏语嫣的行径真的是让人觉得又可气又无奈,连苏蕴也看不下去了。

    或许苏语嫣所控诉的主要是被家人轻视, 而非是苏蕴与侯府定亲一事, 所以柳大娘子最终还是没有训她。

    况且他们真的是瞒了她,也特意的把她支开了,这是事实。

    现在训她, 也只会适得其反。

    柳大娘子暗暗地呼了一口气,没有发怒,只有无奈:“今日闹过之后,我不罚你,但你也不许再寻你妹妹的麻烦了。你就是再寻她的麻烦,也改变不了什么。除非你想让爹娘颜面尽失,在金都城抬不起头来,那你就继续闹。”

    苏语嫣眼里含泪,委屈的抿着唇,不语。

    “好了,到外边等我。”

    苏语嫣暗暗瞪了一眼苏蕴,最后还是和祝妈妈一同出了屋子外。

    人出去之后,苏蕴主动道:“四姐姐今日没有来我的院子。”

    柳大娘子很满意六丫头这么的明白事理,心道难怪侯府能看上她。

    “语嫣发泄过了,就不会再闹了。”

    说着,柳大娘子把侯府提亲的人离开后,丈夫所写的放妾书拿了出来,递给了苏蕴。

    “这是你小娘的放妾书。”

    苏蕴看着主母手上的薄纸,接过的那一瞬间心头百感交集。

    柳大娘子看了眼她,再而道:“给你小娘的两进小宅也已经准备好了,另外还有银子二百两,至于往后如何营生,不归苏府管。”

    苏蕴轻点了点头,感激道:“女儿明白,多谢母亲。”

    “还有,等过两日就派人把你小娘送过去,到时候你小娘的生老病死,好过亦或者不好过,都将与苏府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你,你们是母女,这是斩不断的,你也就看着照拂吧。”

    说完这些后,柳大娘子补充:“苏府与侯府的亲事也定下来了,你便搬到我那院子去,期间会有教习妈妈教导你礼仪,免得入了侯府,出现差错。”

    苏蕴柔顺的应了好。

    送走了主母,苏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主母偏心苏语嫣,那是因为她是她的亲女儿,而且比起很多人,苏家主母已然很好了。

    人走了,院中的几个婢女都很狼狈,特别是那两个新来的小丫头。苏蕴对她们温婉一笑,安抚道:“没事了,快去好好梳整吧,一会每人领两盒喜饼喜糖。”

    说罢,也回了屋子。

    初意梳整后过来,担忧道:“姑娘,四姑娘这一出之后,往后还会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

    苏蕴微微摇头:“我也不大确定,但今日明着闹过了,总好一直忍着,如此也不知哪一日说爆就爆了,这才让人提心吊胆的。”

    苏语嫣闹过了,她也就没有那么的担心了。

    初意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四姑娘那样性子的,若是不闹一闹,还真的让人挺不安心的。

    苏蕴道:“你也别想了,与我一块整理这些东西罢。”

    侯府送过来的礼,除却两只大雁和两只羊,还有喜糖喜饼外,其余的都归苏蕴。

    酒米面这些都放在了小厨房了,如今屋中摆着是四套头面,还有四品上好的绸布。

    头面有一套金镶玉,一套金饰,还有一套珍珠,而另外一套是红珊瑚。

    初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见到这几套头面都惊得捂住了嘴巴,颤颤道:“这该值多少银子呀?!”

    苏蕴目光落在那套金镶白玉头面上,是兰花样式的,样式简单婉约,不失精美。

    她上辈子也有过一套差不多样式的头面,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套头面。

    抬起手,指尖划过盒子中的头面,眸中多了些许的思索。

    是巧合吗?

    *

    两日后,小刘氏被接回了金都,她以为是回苏府的,可不曾被接到了一处陌生的宅子。

    下了马车,小刘氏看向车夫,疑惑地问:“这是何处?”

    车夫道:“小的也是按照主母的吩咐送小娘到这处的。”

    而这时后边马车下来的两个人也开始搬着小刘氏的行礼,何妈妈连忙喊住:“这还没到苏府,怎就把行礼拆下了?”

    那两个人也是与车夫一样的说辞,说是主母吩咐的。

    主仆二人都一脸的懵。

    直到看到屋子里边出来的苏蕴和初意,小刘氏才似找到了主心骨,忙问:“蕴儿,这是怎么回事?”

    苏蕴上前挽上小娘的手,带着小娘跨进小院中,笑道:“先进屋,我再与小娘细说。”

    待进了屋中,苏蕴把一个木盒给了小娘。

    小刘氏接过木盒,苏蕴道:“打开看看。”

    小刘氏也就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之下把盒子打开。第一眼所看到的是最上方放的是百两银票,惊讶的抬头望向女儿。

    苏蕴示意她:“全部都看看。”

    小刘氏也就把里边的所有纸张都拿了出来,何妈妈帮忙拿了空盒子。

    小刘氏一张张看下去。

    两张百两银票,还有好像是这宅子的房契地契,然后是何妈妈的身锲,最后是……

    看到那张放妾书的时候,小刘氏忽然潸然泪下,捂住了嘴巴。

    半晌后,她抬起泪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收到女儿的信,信上说她与侯府定亲了。

    看了信之后,小刘氏先是震惊,然后又发了一整日的呆。

    有苏府的人去庄子接她的时候,她还想着等见到女儿的时候再问个清楚。

    可还没问呢,女儿又给了她这么一个惊喜。

    又喜又惊。

    她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自由身。

    可喜过之后,只剩下惊。

    “这些东西,还有那侯府的亲事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小刘氏现在心里非常的不安。

    初意忙安抚:“小娘,那是侯府看上了姑娘,让姑娘做世子娘子,主母也同意了。”

    苏蕴也点头,随后让何妈妈和初意出去帮忙收掇行礼和院子,她则在屋中与小娘说话,好打消小娘的担忧。

    人走了,苏蕴才道:“小娘你莫要多想,这婚事是侯府三思过后才上门提亲定下的,也是女儿心甘情愿的,。而趁着这亲事,我也就向主母提出了放妾书,主母思量后也就同意了。”

    小刘氏已经缓和了情绪,可还是疑惑道:“可先前主母不是想着让四姑娘嫁入侯府吗?如今怎么可能会同意这婚事,而且还不为难你,更让大人给了我放妾书?”

    苏蕴把其中利害关系都与小娘说了。

    说到最后,苏蕴道:“苏府与侯府有了姻亲,往后子孙都是有亲戚关系的,而我要在侯府有底气,也需要有娘家的支撑,我与苏府相互扶持。主母有着利益衡量,所以才会同意的。”

    小刘氏听了这些话,也就听明白了,但还是担心道:“可侯门深似海,你怎能安生?”

    苏蕴笑了笑:“母亲放心,忠毅侯府不一样,侯爷无妾室,后宅也简单,没有那么多的算计。而且顾世子不管是为人还是品性都是极好的,等成婚后,我再与世子来见见小娘。”

    小刘氏忙道:“可千万别为难那顾世子,来不来见我无所谓,我就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说着,伸出了手,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

    苏蕴也轻蹭着小娘的掌心,享受时下的温馨。

    苏蕴在宅子中与小娘吃了午膳,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解决了小娘的事情,苏蕴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后,不禁想起了年前在周家庄小林子中顾时行说过的话。

    ——他说帮她小娘离开苏府,恢复自由身,条件是每个月与他见两面。

    那时候她心头只有满腔的委屈和怒意,所以没答应他。可如今他却是做到了,小娘也恢复自由身了,便是他不再提起,她也应有所表示。

    *

    顾时行下值时,苏长清让北砚给他带了话。

    北砚转述苏长清的话:“公子说现在的时节最适合在郊外纵马,在山水之间下棋。所以约世子在明日辰时末,到城外十里的桃林下棋。公子还说,若是世子拒绝了,往后就别找他帮忙了。”

    顾时行沉默了片刻,点头:“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我明日会准时到。”

    在享受这一块上,苏长清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拖着顾时行与几个世家公子一同去桃林下棋,顺道小酌几杯。

    原本以为今年他新婚,妻子又有孕,会在家中陪妻子,却不想兴致依旧不减。

    北砚离开后,顾时行想了想,转身吩咐墨台:“现在去天香楼定几样招牌糕点,每样要双份,明日去拿。”

    墨台愣了愣:“世子与苏大公子去踏青,怎还要准备这些?”

    顾时行暼了一眼他,语气淡淡:“明日让他顺带带回去给六姑娘。”

    虽为未婚夫,但也不能日日送东西过去,送东西的机会少,有苏长清在便也就不需要浪费这个机会了。

    翌日,顾时行如约到了桃林亭子等候。

    这一块桃林属于侯府私产,寻常百姓不能随意进出。

    往年这个时候,苏长清与其他人早早就到了,可今年亭子竟空无一人。

    与墨台在亭子中等了约莫一刻,由远处传来了马车驱使而来的声音。

    由远而近,循声望去,隐约见到了两辆马车,前边赶马车的是北砚。

    不一会,马车停在了亭子外边,苏长清从马车上下来,走入亭子中,笑道:“天气有些冷,也就没有骑马。”

    顾时行放下茶盏,抬起淡眸,看了眼他,随而目光略过他身后的第二辆马车:“还有谁来了?”

    苏长清撩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温茶轻嗅了嗅茶香,露出了神秘的笑意:“你猜。”

    顾时行收回目光,看了眼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什么,眼睑蓦地一抬,忽然从座上站了起来,朝着那马车望去。

    苏长清见他反应了过来,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是六妹妹主动提要来的,说是想亲自谢谢你。”

    顾时行走出亭子,步履徐沉的朝着马车走去。

    走到了马车旁,把帘子撩开了,与马车里的姑娘对上了目光。

    苏蕴对顾时行浅浅一笑。

    笑意落入顾时行的心底,眼神微暗。随而遮掩住眼底的幽深,朝着她伸出了手,苏蕴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然后下了马车。

    苏蕴看了眼亭子中喝着茶的嫡兄,轻声道:“哥哥说可以待半个时辰,我们要不进桃林走一走?”

    顾时行点头,转而吩咐墨台:“去把糕点取来。”

    墨台取来一个食盒,然后一人带着一个婢女进了桃林。

    进了桃林,没了马车的影子,顾时行停了脚步,看与苏蕴道:“我想与你单独走走,可好?”

    毕竟在上辈子已经做了四年的夫妻,所以苏蕴对顾时行倒也没有什么可防备的,随而转头与初意说:“那你在这处与墨台等我一会。”

    顾时行自墨台的手上拿过了食盒。

    二人继续在林子中漫步,墨台和初意在原地等候。

    走入桃林更深处,苏蕴看着一大片的桃花林,笑道:“上辈子过了近二十年,却是从来没看过这么美的景色。”

    顾时行看了眼她,说:“那往后便带你来多看看。”

    苏蕴笑着点了头。

    二人在一处石桌停了下来,顾时行把食盒放到了桌面上。

    苏蕴用帕子擦了擦石椅,随而坐下。

    坐定后,看着立在桌旁微弯着腰,垂着黑眸把食盒打开的顾时行。

    带着些犹豫道:“你帮我了太多,我便觉得不能每回都是你来找我,我应该也主动来找你一回,我来寻你会不会饶了你的正事?”

    她记得上辈子的顾时行,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在书房,每日都忙碌得很,只有入了夜之后才会回房。

    虽然觉得他或许会想见自己,但还是有些不确定。

    顾时行什么都没说,而是慢条斯理地把食盒中的糕点端出来,便只是端个糕点出来,动作也很是雅致。

    见他不说话,苏蕴更加的不确定了。犹豫了一下后,伸出手轻拽了拽他的袖子,试探地问:“不高兴?”

    顾时行把几样糕点端了出来,盖上了食盒,余光看到了拽着他袖子的手。

    下一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惊愕之间,略微用力一扯。

    苏蕴不设防,身子往前一倾,他也弯下了腰。

    下一息,她的唇被他攫住了。

    苏蕴惊愕的瞪大了眼眸,下一瞬视线之中只有那近在咫尺的睫羽,还有他那黝黑不见底的黑眸。

    苏蕴全然被那冷淡了四五年,时下却忽然亲下来的顾时行震撼到了。

    苏蕴惊愕得瞳孔一缩,吓得脑袋想要往后一退,可颈项被带着热意的手掌托住,压根退不得。

    不过几息,顾时行抽离,拇指的指腹在她那润亮的下唇瓣微微一压,艳色的唇瓣也随之微凹。他眸色更沉,嗓音低低道:“闭上眼。”

    苏蕴还是愣愣的睁着一双惊愕的眼眸,且还惊得微张双唇,顾时行索性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继而又低下头,趁着她启唇的那一瞬间,唇舌侵.入。

    上辈子两个人在床.笫之间倒是有过亲吻,但只是唇对唇。

    她还没来得及思索他怎就变了性子,就被他这全然不同的亲吻行径打断了所有的思绪。

    清冷的人,可唇舌却是滚烫的。

    他温和的卷着她的舌,缓缓纠缠,让她尾椎骨不禁一软,脑海空白,很莫名很奇怪的感觉在蔓延至全身。

    他的气息本该是冷的,可现在却浓郁灼热,似乎要把她放在炉子上烤化了一般。

    陌生的顾时行,陌生的感觉,让苏蕴心神顿时慌乱了起来,下意识用手推着他。

    “你、你别……”

    可不怎么清晰的声音也被卷入了他的唇舌之中。

    半晌过后,顾时行离开了苏蕴的唇,额头抵着额头,依旧可以感觉到彼此呼出来的热息。

    苏蕴的嫣红唇上覆着一层潋滟水光,眼尾微微泛红,且人还是懵的。

    眼神懵懵的,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

    呼吸停滞了好一会后才急促的呼吸着。

    顾时行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你主动一分,我便会忍不住得寸进尺十分。”

    顾时行从没想过,她竟然会主动的来寻他。

    苏蕴那呆滞的眼神逐渐有了意识,随而用力的一推他,顾时行配合的退后了两步。

    苏蕴又惊又不难以置信看向顾时行,随而用手背遮掩了自己的嘴唇,脸颊微烫。

    好半晌才语调复杂地问道:“你……你是顾时行,忠毅侯府的世子?”

    原本旖旎的氛围,瞬间被她这一句话打破。

    顾时行幽暗的眸子多了几分笑意,缓声补充:“也是与你成婚四载的人。”

    知道她惊愕什么,他又解释:“我与你说过,你说过的那些我都在改了。”

    苏蕴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过什么,他又要改什么,表情上又多了几分疑惑。

    顾时行语声徐缓:“我们在海棠院时,你与我说过的那三点,三点我都在改正。”

    苏蕴看着他,征愣的下一瞬,脑海之中瞬间浮现了小半年前的记忆。

    那晚她睡不着,窗户频频被人砸小石头,她知道是顾时行,也就起来了。

    带着薄怒的出了院子。在巷中看见了顾时行与墨台二人,然后与顾时行去了海棠院。

    在院中,顾时行说找了个太医给小娘看诊。

    她拒绝了,想要离开之际被他抓住了手腕,久久不放。

    后来一气之下就把憋了许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她说侯府规矩多,日子压抑不好过。

    ——她说他的性子冷淡至极,不解风情。

    ——她说他的活有——多不好。

    说过的话在脑海里边又重新浮现了一遍,苏蕴双眼一睁,惊得从石椅上站了起来。

    但下一瞬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大了,轻咳了两声后再慢慢坐下,掩盖住方才的那一丝慌乱,佯装镇定道:“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说着,别开了目光,不再看顾时行。

    顾时行弯腰扶了扶有落花的石椅,也坐了下来,执起竹筷夹了一块点心放入她桌前的小碟中,像是看不穿她是装作不记得的一样,提醒:“你说我不解风情,在房I事上让你……”

    “闭嘴!”苏蕴脸颊羞赧的转回头,瞪了他一眼。

    她想与他平平淡淡,给他好脸的过日子,可他就是给脸不要脸。

    顾时行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我在改了。”

    虽然是四年夫妻,可到底不亲近,所以她可与他平平淡淡的相处,可却不能面无改色的与他说房中的事情。当初说出那种话,也是在气头之下说的,如今再让她说一遍,她大概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她没脸听他说下去,也没脸问他是怎么改的,竟然改得一点都不像他了。

    苏蕴脸颊微烫,好在三月底的风还是狭着寒意的。静坐了一小会,脸上的热意被吹散了些,可也依旧没看他。

    顾时行把三样点心,每样都夹了一样放在她的碟子中,心情愉悦的道:“天香楼的点心,昨日让墨台去定的,本想让长清送回去给你,但没想过是你也来了。”

    他放下筷子,从食盒中拿出了茶水,放了一个杯子在她的碟子旁,往杯中斟了七分满的茶水。

    “尝尝这糕点。”

    苏蕴时下又不知说些什么,也就只能吃些糕点来缓一缓。

    执起竹筷,夹起糕点轻咬了一口。

    身旁的人,坐姿少了平日的端正,半侧身子,手搭在了桌面上,看着苏蕴吃糕。

    目光落在了她咬糕点的唇上。

    他从不知,原来亲吻竟也能让人迷恋其中。

    上辈子的四年,好似错失了许多。

    这种错失若是要用话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穷人在恍惚间,错失了一笔巨大的钱财。

    第60章 第六十章

    苏蕴佯装镇定地吃着糕点, 可思绪还是乱的。

    听到顾时行说他已经在改着她先前与他说过的控诉了,再想到方才不同于上辈子寡淡的炽烈亲吻,苏蕴隐约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没由来的危机感在心底渐渐的蔓延开了, 可这危机感是什么,苏蕴又说不出来,就是觉得现在的顾时行有些危险。

    思绪微微发散,等缓了许久, 回过神来才察觉到身旁的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身旁有一个人盯着自个儿进食,就是糕点再美味也食不下咽。

    在吃下第二块糕点的时候,苏蕴没忍住放下了竹筷, 转头对上他, 没好气地道:“你别一直看着我吃, 你也吃。”

    顾时行没有回避视线,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眼里似乎有很浅的笑意,他道:“只有一双竹筷。”

    苏蕴转回视线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竹筷,一双竹筷确实不方便,她索性也不吃了, 道:“那我便带回府中再吃。”

    说着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糕点。

    顾时行也没有阻止她, 而是感受这辈子二人唯一一次光明正大的相处。

    “你若是还需要什么, 便让初意去寻墨台准备。”

    苏蕴把食盒的盖子盖上,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轻摇头说:“我也没什么可需要的。”

    “你没有需要的,我便看着让人送过去。”

    苏蕴也没有再继续拒绝,半晌后,苏蕴转过头望向他, 问:“前些天,初意外出时,听说大皇子侧妃的弟弟被人打了,外边都传是你让人去打的,怎么回事?”

    苏蕴不知道陈明阆与梁邕的往来,所以也不大清楚为什么外边会传是顾时行派人打的。

    顾时行听闻这个名字,眼里敛去了浅浅的笑意,与她道:“梁邕在金都城中这段时日,往来甚密的便是这陈明阆。”

    苏蕴垂眸思索了一下。

    当初陷害她的主谋是大皇子,而陈明阆又是大皇子的小舅子。时下顾时行又道陈明阆与梁邕交往过密,意思不就是——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梁邕想让我做侧妃,又派人去拦截的事,是大皇子从中策划的?”

    看到顾时行颔首,她又惊问:“可大皇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苏蕴露出了惊诧。

    先前陷害顾时行,可以说是不想让侯府靠着联姻继续壮大,可时下的对象是向着她了,这又是为了什么?

    恰有桃花花瓣落在苏蕴的发髻之上,顾时行伸出手,苏蕴下意识微微后仰身子。

    顾时行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怕我了?”

    苏蕴想起方才他的孟浪,又小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呢。”

    “发髻上有落花。”

    苏蕴抬起手摸上自己的发髻,摸索了一下,还是没有摸到。

    顾时行微微起身,把她发顶上的落花拿了,手一松,落花便伴随着春风飘落。

    随之坐坐下,看了眼她的发髻才收回目光,解释:“大概,想逼我出手帮你,或是想逼我娶你。”

    顾时行心道,大皇子大概不知,他想娶,可她不想嫁。

    顾时行看着苏蕴疑惑的眼神,继而道:“上辈子我在朝中数年,他事事针对我。”

    苏蕴思索了一下,小声问:“是因为你是太子的表兄?”

    顾时行摇头:“有一半是这个原因,另一半的原因或是本就对我有怨恨。”

    “为何?”

    顾时行斟酌了一下,最后没有说出来,而是与她道:“或许你去问长清会更加了解。”

    苏蕴纳闷,但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而是问:“所以说那陈明阆真的是你让人去打的?”

    顾时行颔首,不否认。

    看到顾时行承认,他再一次颠覆了苏蕴对她的认知,好半晌后,她才呐呐的道:“上辈子,你可不是这样的……”

    他依旧和上辈子一样,一身白袍,清冷淡雅,清隽秀朗。

    上辈子的顾时行在她的眼里,性子冷漠寡淡,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情绪向来都是淡淡的,不喜也不怒。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谁能想到前不久还拿着箭弩,气势凛冽的向着贼人?

    谁又能想到这么一个在外人眼中正直的人,会派人暗中揍人呢?

    关键他还是所有人都称赞的大理寺少卿,他俨然就是知法犯法。

    苏蕴发现,在上辈子的四年,不仅他不了解自己,自己也一点都不了解他。

    好半晌,苏蕴才叹气道:“若是没有回来,我们估计会互相冷漠一辈子,我的小娘也会浑浑噩噩的不认人,至死都会是苏家的妾室。”

    说着话,脸上多了几分怅然。低头后,悠悠的道:“世子你说我们能不能在这辈子过完这一辈子?”

    顾时行微愣,又听她说:“自从小娘恢复自由身,我的那些不好的名声都能洗清后,我每晚入睡之前,都害怕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先前的所有都是在做梦。”

    若是什么没有回来,她可以很坚强在侯府继续过下半辈子,可如今已经给了她美好,若是无情的夺了回去,不用设想,她也会在那一瞬间崩溃。

    顾时行默了默,随而伸出手,长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对她微微一哂:“这神佛既能让我们回来到这个时候挽回,就说明没有那么的无情,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苏蕴抬手轻推他的手,却被他反握。

    苏蕴本来还较为伤感,却被他的动作弄得不自在:“你别老是这样,我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他忽然这么亲密。

    一阵风袭来,带着淡淡的桃花清香。

    “慢慢习惯,成婚后也就习惯了。”他道,手心握住了她的四指。

    苏蕴轻点头,然后悄然地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柔声道:“也差不多时辰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起了身,顾时行也随之起身,拿起食盒。

    二人从原路返回,远远看到墨台与初意的身影,顾时行忽然开了口:“其实定亲后,我也担心过若是一觉清醒后,只有我自己记得这些事,而你却没有这段记忆,我又该如何去做?”

    苏蕴暼了眼他,问:“那世子想好怎么做了?”

    顾时行浅淡一笑:“约莫死缠烂打。”

    苏蕴回想起这段时日来,他几次三番的围堵她的事情。

    他若是这样的对上辈子自己,他肯定还会再被拒绝,且会比这一辈子拒绝得更狠。

    想到这,苏蕴抿唇轻笑。

    顾时行看了眼苏蕴的笑颜,在这桃花相衬之下,人面桃花,娇艳动人。

    心弦不禁一颤,挪不开目光。

    而后与墨台他们汇合,主仆四人一同回了前边的亭子。

    顾时行先送苏蕴上了马车,随而才去与苏长清说话。

    苏长清看了眼顾时行,戏谑道:“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顾时行微微抬眉,似不解他的意思。

    苏长清轻嗤:“压一压你那嘴角吧,太明显了。”

    顾时行心情愉悦,眉眼少了平日的冷清,多了淡淡温色,就是唇角也有一丝浅浅的弧度。

    闻言,顾时行才敛平了嘴角,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苏长清揶揄道:“你与我六妹妹可真有趣,想见对方,都要我来做这中间人,我觉着我都可以辞去鸿胪寺的官职,改去当媒人了。”

    顾时行微微一作揖:“多谢兄长。”

    苏长清听到多谢二字正要点头,但忽然反应了过来,轻啐:“脸呢?还未成亲呢,就叫哥了?真不要脸。”

    想了想,忽然笑道:“说起来,我还比你小半岁多,你唤我一声兄长,我心头还挺舒畅的。”

    苏长清哪里知道何止是半岁,就真实的心理年龄来算,顾时行比他大了有五岁。

    顾时行见他笑,也没多言,只道:“我让墨台多准备了一份糕点,是送给阿蕴嫂嫂的。”

    苏长清闻言,笑道:“算你还有良心,不枉我给你们当牵桥搭线。”

    两人说了几句话,也就相互道了别。

    顾时行目送着马车离去,便是马车被桃林淹没,也没有收回目光。

    婚事必然要早早定下,才能让人安心。

    *

    苏芩也定亲了,对方是那日来的进士。

    样貌不算英俊,但胜在周正。

    姊妹五人的夫婿以及未来夫婿,苏芩的这一位未来夫婿的样貌,实属是普通了。

    可苏芩却是道“我挑夫婿又不是看脸挑的,我挑的是合眼缘。”

    不管如何,苏芩的婚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苏芩婚事一定,侯府就有人来商议苏蕴的婚期了,好似很迫不及待的要把苏家姑娘娶回去,让人津津乐道好久。

    因侯府催得急,所以合八字的时候,都是把日子往近的挑。

    又因让身为姐姐的苏芩先嫁,而后才是苏蕴,所以最近的日子也是在八月。

    最后姊妹二人的婚期只差半个月,都是在八月。

    现在是四月,离八月还有四个月,时间不会太久,也不会太赶,倒也有充裕的时间准备嫁妆和嫁衣。

    而六月,是苏语嫣出嫁的日子,也就是说这一年苏府同时嫁出了三个女儿。

    苏语嫣出嫁,苏雯也回来了。

    比起上一次回来,已经是七八个月了,她在锦州就听说苏蕴与侯府定了亲。

    听到这事后,嫉妒得睡不好,吃不好,不仅是心头冒着酸,就是肠子都泛着酸意。

    可也知道若是再针对她,往后定然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只能把所有的恩怨先撇下,进了苏语嫣的院子后,一见到苏蕴就笑吟吟的走了上去:“六妹妹,不过就是七个月不见,这脸蛋怎越来越漂亮了?”

    听到她这话,苏蕴的笑意也只微微一滞,可一旁的苏芩却是见了鬼似的,没有以前的恭敬,反倒是语带着讥讽:“二姐姐这忘性可真大,七个月前可是不欢而散,如今又笑脸相对,这变脸的功夫可是跟刘小娘学的?”

    苏雯的笑脸微僵,但还是堪堪的维持住了,没有当场与苏芩计较。

    “瞧五妹妹说的,我们都是姊妹,就是昨日有什么拌嘴的怨,第二日也自然能和好。”说了之后,看向苏蕴,笑问:“六妹妹你说是不是?”

    苏蕴也不是真的十六岁,如今算是二十岁了,对上苏雯倒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但今日是嫡女大婚,自然不能让旁人看到她们姊妹有什么矛盾。

    所以苏蕴维持着温婉的笑意,用几人能听清的声音道:“二姐姐别与我做这些戏,你我都清楚对方的心思,也就不用太装,面上过得去就成了。”

    苏雯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僵,苏芩在一旁掩唇轻笑。

    苏蕴说了这话后,转身离开。

    苏芩走在她身旁,待走远了些,才回头看了眼,随而与苏蕴道:“二姐姐现在肯定是傻眼了,她以为人人都是观音菩萨的心肠么,还能不计较她以前的阴损?”

    上回苏雯回来那日闹出了那一事后,大刘氏被冷落,小刘氏风光送到庄子养病,苏蕴又得记名到主母的名下。

    苏芩就算是不知道全部的经过,也能猜测得出那母女两人肯定是对小刘氏和六妹妹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所以大刘氏才会被父亲冷落,苏雯也被赶回锦州去,而六妹妹和小刘氏得了补偿。

    苏蕴轻声道:“我也不是怨恨她曾经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只是不想与她那张面上对你笑,暗地里却随时捅你刀子的人表现姐妹情深罢了。”

    “与她姐妹情深,想想我都觉得瘆得慌。”苏芩打了个激灵。

    两人笑了笑,结伴进了苏语嫣的屋中。

    苏蕴虽然在三个月前与苏语嫣闹得不欢而散,但还是那句话——做足面上功夫。

    至于苏语嫣会不会做面上功夫,不在苏蕴所顾虑的范围。

    因结亲是在黄昏前半个时辰,所以苏语嫣还未改上盖头,现在还在上妆。

    苏蕴和苏芩进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而是发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大概,很多姑娘在成婚前,都对未来有所迷茫。

    直到有人喊了“五姑娘,六姑娘”,发呆的苏语嫣才回过了神来,微微偏头看向她们两人。

    看到苏蕴的时候,倒是没有了几个月前的愤恨,多了些无可奈何,只平静的说了声:“来了呀。”

    苏蕴微微诧异。

    苏语嫣现在对她的态度,比上辈子的态度不知好了多少。

    大概上辈子侯府尚未有世子娘子,主母未提,侯府也不好明着拒绝,所以主母与苏语嫣都觉得嫁入侯府有戏。故而在当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爬了顾时行的床后,苏语嫣也就深信不疑。

    本就不是极为聪慧的人,什么情绪都表现在了脸上,所以也就被苏雯轻而易举的撺掇了。

    而这一辈子,侯府给顾时行择亲,没有把苏语嫣放在人选之中,明确的表明了不会娶苏语嫣后再向苏府提的亲,提苏蕴的亲。

    后者又有顾时行特意演出来的单方面感情,而她是被迫接受的,所以苏语嫣的态度自然是不一样的。

    苏蕴与苏芩分别喊了一声“四姐姐。”

    苏芩道:“母亲怕四姐姐无聊,所以让我们来与四姐姐说说话。”

    苏语嫣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而眉宇之间皆是忧愁,没有半点当新娘子的喜意。

    这时在后面的苏雯也进了房中,有婢女喊了声“二姑娘”。

    苏语嫣听到这声“二姑娘”,眉头一蹙,脸上一副不喜之意。

    比起苏蕴苏芩还能装模作样,苏语嫣却是一点也不掩饰。

    不过也是,在这新房中,也没有别人,她估计也懒得掩饰。

    苏雯像是一点也察觉不出来自己不受欢迎似的,走上前,看了眼上妆的苏语嫣,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道:“四妹妹今日成婚,再过两个月又该到五妹妹和六妹妹了,六妹妹是嫁入侯府,到时候排场肯定不小,我呀也能回来开开眼。”

    苏芩苏蕴脸色沉了下去。

    苏雯倒是敢在苏语嫣的大婚之上挑拨离间,也不怕一点就着的苏语嫣闹着不嫁?若是闹到主母的跟前去,她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苏语嫣眉头紧皱,开口反问:“你想说我的婚礼寒碜,还不如一个庶女出身的婚礼?”

    苏雯故作惊讶:“我只是在想六妹妹嫁入侯府,那肯定风光,没别的意思。”

    苏语嫣冷笑了一声:“人人都当我笨好欺负是不是?!”

    几人一愣,又听到她继续说:“她嫁入侯府她风光她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出这话来,不就是想要我找她麻烦,我上过一次当,就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昨夜柳大娘子怕女儿会被苏雯再次撺掇,也就大概把大刘氏对小刘氏,还有苏雯在苏蕴十三岁前被欺负得厉害的事情说了出来。

    想到自己被苏雯当成刀使利用,被她唆使得从小到大都在言语上欺负苏蕴的事情,心里顿时窝火,怼道:“你要是还想站在这里,就闭上嘴,闭不上嘴你就出去。”

    苏语嫣素来横惯了,也不怕得罪人。

    苏雯脸色变了又变。因满屋子看自己笑话的人,最后还是没脸继续留下来,转身走出了屋子。

    苏芩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朝着苏语嫣夸道:“四姐姐真厉害。”

    苏语嫣暼了一眼她,再看了眼苏蕴,“哼”了一声就移开了目光。

    苏蕴与苏芩相似一眼,对苏语嫣这傲娇的孩子气性都无奈一笑。

    不过,苏蕴想到方才苏语嫣那句“人人都当我笨好欺负是不是?”,好像也不是暗指她。那还有谁敢欺负她,欺负了还能让她知道?

    目光落在她那满面愁容上,苏蕴想,总该不是她的新婚夫婿吧?

    上辈子苏语嫣虽低嫁齐家,但胜在夫婿有野心有能力,又有岳家帮衬,在四年间便从从六品的闲职,升到了正五品有实权的要职。

    许是有岳家帮衬,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那齐家郎君四年未传出过沾花惹草的传闻,而她上辈子最后一次见苏语嫣,她的眉眼好似都娴静了不少。

    苏蕴还在思索间,苏家的三姑娘回来了。

    苏家三姑娘对亲妹妹亲昵,对其他几个姊妹也还算好。

    苏三姑娘是个温柔的人,是与苏语嫣完全不同的性子。

    苏语嫣看到了亲姐姐,有好多话想说,所以在梳好了妆容后,就让屋里的人都出去了,也包括苏芩苏蕴。

    从苏语嫣的院子出来到前院,瞧到了满院的热闹。

    嬉闹的孩童,聊着天的客人,忙碌的下人,一片热闹的喜气。

    苏蕴不禁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婚礼。

    那时来客不多,孩童被人紧紧地拽在怀中,不能乱跑嬉闹,除却鞭炮声,没有任何热闹的氛围,安静得不似大婚。

    可看到这氛围,苏蕴也被感染,忘却了所有的不快,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

    两个月如白驹过隙一般过去了,时入八月。

    在月初的时候苏芩出嫁了,随后苏家又开始筹备苏蕴出嫁的时宜,因夫家是侯府,也是皇亲国戚,所以要更加的严谨,不能有半点的差错。

    在婚前这一晚,上辈子出嫁没有过来的主母,这辈子却是过来寻她了。

    苏蕴大概知道要说些什么。

    可不,柳大娘子拿了个小匣子进来,然后屏退了下人,把东西给了苏蕴,小声道:“这些是给你压箱底的,一会睡前看一看,明日洞房就没有那么怕了。”

    苏蕴清楚里边是什么,但还是露出了茫然,故作不知地问:“这是什么?”

    柳大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事本应是你小娘来说的,但我觉着你小娘不靠谱,再者你小娘也就明日来看你一眼,说不得太多,也就我来说了。”

    说着,柳大娘子把匣子打开,里边不仅有小册,还有一白一青的两个小瓶。

    柳大娘子指着白瓶,有些窘迫道:“这是润油,洞房前涂于私I处的,洞房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

    看过几页本子的苏蕴竟然听出了几分明白,耳廓不禁染上了绯红,脸颊也有些许的发烫。

    竟然还有这东西……

    那她上辈子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在苏蕴恍惚间,柳大娘子随而又指向青瓶:“这是膏药,若是撕裂了,便可涂抹于伤处,一两日便可好。”

    苏蕴闻言,不禁多看了几眼青瓶。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有这药?

    若是早知道有这药,她也就不至于每回与顾时行行I房后,要难受那么多日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