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合欢宗祭礼不日开场, 广场宽阔,最前方是合欢弟子, 以及开山祖师的雕像。


    各宗弟子缓缓入场观礼,高天上,各宗长老大能也逐渐落座云端,上下的人数皆众多,尤其广场上,各家弟子熙熙攘攘,诚然排列有序,也一眼看不尽。


    栗音没有回师父身边,趁着人多,直接归入了万兽宗弟子的队伍。


    藏身于人群, 须臾钟乐并起, 嘈杂的人声慢慢安静下去, 山间生灵来朝,肃穆中又流泄出灵动的山野百态。


    合欢弟子列阵, 光华大盛, 无数目光投向前方,半途归队的万兽宗弟子没有引起注意。


    那尊开山祖师的雕像肃立, 没有雕刻出具体的面容, 光影法术施展后,历任大能的影子浮现其上, 众弟子的灵气汇聚,雕像本虚无的面目凝实起来,和乐声逐一变化,怒目、淡漠、平静、欢欣、慈悲…最后竟化为镜面,倒映出其下众弟子的面容, 一如倒映出此间天地万物。


    终而,奏乐声止歇,雕像的脸缓缓平静,重新归于虚无。


    雕像身前的手里,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直指天空的裂隙,灵气波动,是问心境的入口。


    弟子们专注观礼,高天的长老大能则不然,席位间,他们处于俯瞰的位置上,有些人正无声凝眸,搜寻着下方的人影。


    没有人说话,只有传音在其间流转,一长老道:【慕长老竟也来了。】


    【他似乎很少离开过佛门?没想到会在这次的会武上露面。】


    那位转世佛莲论修为资历,坐在靠前的位置,菩萨扮相,素纱覆面,看不清其人是在观礼,还是在低头俯视众生。


    再往侧方看去,则是藏剑山那位深入简出、寡居多年的年轻剑尊。


    此人也一样鲜少外出,传音又是一番稀奇,随即,个中长老又一发现。


    原来不仅于此,另一处位置上还坐着几个生面孔,白发红曈的男人似乎对合欢宗的祭礼不感兴趣,垂眸轻抚着怀里的蛋。


    他身上气息不凡,不但是大乘修士,还是个妖修。


    除了他,另一个面容年轻的修士也非人族,一身墨蓝,鬓边白发,龙气隐隐。


    二人似是贵客,合欢宗、万兽宗、甚至丹鼎宗,三宗长老具都出面,同这二人坐在一处。


    丹鼎宗的符长老与人为善、出世已久,出面接待修为不凡的来客,不奇怪。


    至于万兽宗,本就和妖修走得近,也没什么古怪,合欢宗作为东道主,当然也得表态,安排了个长老陪同。


    众人都落座了,合欢宗祭礼也刚刚结束,慈渊谷主才姗姗来迟,无数紫蝴蝶飞来,聚于一张空置的座椅,转瞬凝成人形。


    其人径直落座在前方,恰好坐在梵音寺的佛莲身侧。


    慈渊谷主的脾性不好到人尽皆知,他现身时的脸色冰冷,气息不善,当下流转的目光和传音全都一静。


    紫衣谷主没看身侧的佛莲,他目光巡视,倏尔一定,下方的弟子们正缓缓步入秘境,他的视线正钉在其中的某一人身上。


    少女的身影就在人群里。


    她可算出现了。


    万兽宗的摇光长老只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旋即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环视起四周。


    摇光珩的心一沉,无他,视线所及,盯着她那一处的道门大能,何止二三人。


    看向同一处的人多了,似有所感,高天的氛围霎时间产生了某种隐晦的变化。


    少女踏入秘境的同时,席位间的男人们或心念微动,或眸光一转,视线交错,气氛冷凝。


    上首,菩萨扮相的男人拨弄着佛珠,气度沉静清丽,不移不动。


    一侧,医毒谷谷主眯了眯眼睛,妖紫的眼瞳毫不敛藏,先看了看这位离得近的佛门长老,随后转眸,扫了眼其他人。


    席间各有动作,藏剑山的剑尊不知何时,一手按住了身侧的剑柄,那位丹鼎宗的符长老素来善名,此刻竟也脸色难看。


    至于外族的贵客,外海来的龙族修士忽而摩挲了下手腕,白发红曈的妖修则收回视线,貌似未觉,轻柔抚摸怀里的蛋。


    和他们同一桌上,惯常温润的万兽宗长老笑意有些勉强,摇光珩低头喝了口茶,平复心绪。


    在一众暗中对峙、互相打量的长老大能之外,立在掌门身后的青玄首席,莫名咬了咬齿根,灰眸虽有个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人真多啊。”季凌曜笑眯眯地感慨。


    青玄宗的王掌门接话:“盛会如此。”


    他当这弟子在说地面上的人们。


    殊不知,他一句话道出了在座某些男人的心声,比起感慨的语气,咬牙切齿的语气才更符合——


    人真多啊。


    云台席位蛮多,其他长老没发现高天一角的微妙氛围,接青玄掌门的话,寒暄起来。


    突然有人问了一句:“箫长老又去闭关了?”


    箫姓长老不喜掺和门内事务,平素带队在外,现在盛会由合欢宗举办,不需要他外出。


    那人常用静修闭关的由头,待在洞府里寻清净,很少和门内其他人往来。


    说话的人当这次也同样,另一位合欢宗长老答道:“哪里,他在问心境坐镇。”


    “哦哦。”长老连应了两声,“是我闭关太久,糊涂了,竟轮到箫长老了。”


    二人又聊了几句,问心境特殊,不止一位长老坐镇,如果秘境里出现意外,也好拆开人手,前去查看。


    气氛在四下的闲聊里重新活络起来,慈渊谷主径直伸手,召来杯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刺青的指尖格外冷白,他捏住茶盏,喝了一口,视线却停在一侧的白衣长老身上,先从离他最近的人开始。


    对方白纱覆面,隐隐能窥见眉眼,正垂敛眸光,拨动佛珠,似在无声念诵。


    没过太久,慈渊谷主启唇发问:“佛门慕长老?久闻盛名,难得一见,怎么还藏着面目?让不明就里的小弟子见了,当有人见不得人呢。”


    拨动佛珠的手指停下了,素纱摇曳,慕宴清微微侧目:“皮相罢了,何须在意。”


    他轻轻笑了声,说着,周身灵气却一动,素纱吹拂而上,出于礼节,自己揭开了面纱。


    素纱下,白玉无瑕的美人面展露出来,薄唇边一抹笑意若有若无,曈如琥珀,温润慈悲,眉心一点红痣,交相辉映。


    舒眉善目,美人无疑。


    霎时间,多方视线从他脸上掠过,慕宴清眉眼不动,嘴角弧度依旧。


    慈渊神情冰冷,紫瞳稍显阴郁,森冷望着这张含笑的狐媚面貌。


    这些不知羞的东西,净会仗着脸勾引他那肤浅的夫人。


    指节用力捏住了杯盏,看在此人修为不凡、当世大能,他没把杯里的茶水泼到他脸上,只是冷笑:“慕长老好心情,我当你六根清净,一直在佛门圣地专心礼佛,没想到竟有出入俗世红尘的兴趣。”


    慕宴清徐徐回话:“惭愧,我也没想到,慈渊谷主秉性非凡、声名在外,居然也会来此观礼。”


    慈渊冷声:“这等盛会,自然不能错过。”


    话里有话,慕宴清接过:“我也是这么想的……料想,诸位也是吧?”


    眉目和善的佛修倏尔转眸,微微回首侧目,垂落的素纱轻轻摇曳,琥珀曈弧度不变,几乎扫了眼在座的所有男人。


    似有冷哼-


    栗音打了个寒颤,头也不抬,继续往秘境里钻。


    能进入秘境的弟子大多即将突破,还有那些个天赋好、悟性高的,都在准许入内的名单上,她自然也在。


    作弊道具该用就用,进入秘境之前,游戏面板一闪。


    【定向随机使用成功】


    【……你的运气很好,问心境居然没有抹去你原有的记忆,你在秘境内保留记忆的概率为100】


    【必定成功】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秘境入口,与此同时,一阵隐晦的波动荡涤而出,坐镇在问心境内的合欢宗长老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次进入秘境的弟子很多,似乎出了些小问题。


    粉衣摇香,他静静起身,前去查看异动,其他共事的长老默认了分工,继续留在原地维持秘境运转。


    身在秘境,男人没有带幂蓠遮面,只在鼻梁上悬过一层薄纱。


    薄纱虚虚掩着半张脸,是样模糊面容的法器,除了已经逝去的“妻主”,不容旁人欣赏他的面容。


    因为尚在守节,他的装束清简,没有佩戴花哨的饰物,玉润般的耳垂上却有微不可见的耳洞,没有戴耳环。


    身影遁去,此时,栗音眼前正飞过一片白光,进入秘境的冲击让她晕头转向。


    片刻,眼前白茫茫的景色有所变化,场景逐渐凝实,她正坐在一间静室的桌前,与此同时,她的身份也出来了。


    一部分虚假的记忆挤进她的脑海,和她原本的记忆并不冲突,就像读完了自己的身份卡一样。


    【西水城城主…】


    是个好身份!看起来是一城之主。


    少女神色微变,倏尔想起来处境,压下了高兴的心情,装作寻常,没有露陷。


    饶是如此,她却有些不自在,似乎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栗音控制住心神,猜测应该是秘境外的人在注视她。


    一小方灵力撑起的画面里,少女神情恍惚了下,她的视线缓缓聚焦,黑眸逐渐明亮,顿生许多神采。


    如玉琢的手指抬起,带动长袖轻摇,指尖轻轻抚摸上画面,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只漾开了一圈圈灵力波动的涟漪。


    “师父……”清丽的声线呢喃道。


    忽地,共事的长老们来信询问。


    【怎么样了?】


    面纱下的人安静了数息,箫亭鹤缓缓开口:“遇到了一点问题,我进去看看。”


    第132章


    秘境开场, 秘境外的广场上方,无数道光幕徐徐展开, 展现出秘境里的景象,每一道光幕都是道门弟子正在经历的问心考验。


    有些光幕里的场景相近,说明那些弟子可能正处于同一个问心幻境,相同的小世界里。


    人群仰头辨认,寻找熟人或有名的弟子,一并猜测着那些弟子们拿到的身份,看见个好身份还是看见个坏身份,都能引起一阵议论。


    传音的有,说话的也有,人声一多, 汇聚在一起就成了嗡朦模糊的动静, 听不清具体的言语。


    忽而, 有道清凌凌的丽声横空,似是惊讶和欣喜, 在嘈杂的议论里格外清晰。


    “快看!那是我妻主!”


    书生扮相的青年伸手一指, 动静引得路人侧目。


    那书生虽容貌清秀,眼睛倒是好看, 上挑的眼尾含情弄笑, 像本地男修似的把妻主挂在嘴上,却不似本地男修那么内敛, 腰间不出意外挂着个香囊,明示身份。


    路人又看向他手指的那处光幕,顺口接话道:“你妻主好像拿到了个好身份。”


    听见他的称呼,书生顿时一脸羞涩,眸光流转, 又饱含着某种与有荣焉。


    合欢宗属地的男修都这样,离不开自己的妻主,路人见怪不怪-


    桌案上放着些玉简,栗音神色如常扫了眼,从身份卡的记忆得知,现在是她这个城主的办公时间,这间静室则是她的书房。


    她装模作样地翻看了会儿玉简,里面是一些修缮和维护的事项,等着她这个城主发话,拨款去修缮城墙、维护阵法。


    民生建设,栗音心道,请示的款项加起来是个大数目,如果是个贪心的城主,大概可以扣下点钱去享受潇洒。


    她往玉简里注灵,准许了几个请示,面上神色淡淡,看着真有城主的样。


    一些拿不准的先摁下,新鲜上任的栗城主很快适应了身份,她饶有兴趣干着活时,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栗城主顿时严肃态度,道了声进,门打开,穿着劲装的女修踏步进来,栗音捉着竹简的手一顿。


    来人她不久前见过,正是合欢宗的那位大师姐。


    身份卡的假记忆告诉她,此人名为冷天娇,是她西水城城主的属下,城中执事。


    冷天娇往桌案上甩出个玉牍,微微颔首:“这案子我是管不了了,一群人天天净在歪门邪道上使劲,一连查了好几次,藏得干干净净,没抓到证据还不能来硬的…”


    她开口骂起哪个歪门邪道,栗音猜她应该没有记忆,但秘境给了她一个假身份,看起来是查案受挫。


    只见“栗城主”听见属下的话,认真点了点头,又拿过玉牍,专注查看起来。


    瞧她冷静的样子,冷天娇也稍微定了定脾气,只气闷愤愤地站在一旁。


    女修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她左右各配着一把刀,大抵修行某种双刀的兵艺法门。


    栗音浏览了下里面的灵讯,原是某一家酒楼有异象,疑似酒楼逼迫男侍充当客人的炉鼎。


    第二个考验,经验丰富的栗城主心里了然。


    如果在游戏里,玩家可能获得两个选择,铲除黑恶势力,或包庇同流合污。


    冷天娇很快看见,城主煞有其事地放下了玉牍。


    “这案子交给我去处理。”栗音道,“你去帮我找几个人…”-


    西水城酒楼,搜查没有结果,酒楼重新开张,生意很不错,人来人往。


    不少修士选择在酒楼里议事,一行人要了个雅间,很快在男侍的引导下,上楼。


    领头的女修是话事人,看着像外来的,听同行的本地女修介绍风土人情,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微微点头附和。


    栗音听身边的属下说话,她们这一行都易了容,只有身后随行的护卫是原貌,且雇来的人,和城主府没有关系。


    而话事人易容、藏一藏身份也正常,不会打草惊蛇。


    她视线微动,很快看向前面引路的男侍。


    这家酒楼讲究风雅,男侍美貌,粉衣齐整,低垂眉眼,面上覆了层薄纱,朦朦胧胧,身姿聘婷,迈着好看的小步子。


    进雅间,一行人点了些中规中矩的菜色,谁也没提陪侍的事情,更没主动要求美侍和炉鼎。


    男侍收齐客人点的菜色,扭身出去了,也没有暗示些其他选项,或留下陪侍。


    表面一切正常,等菜色上来,栗音直接吃了起来,玩家该吃的时候就吃,该喝的时候就喝。


    酒过三巡,氛围渐热,雅间的门突然安静地打开,几个男侍踩着小步子走了进来。


    有些醺醉的修士们看过去,便见几个侍从竟然呈上了歌舞乐音,当下更加尽兴。


    栗音坐上首,面颊有些热意,这秘境里的酒水,喝了居然和真的一样,灵气酒色,熏人陶醉。


    她视线微微定了定,拨开酒意,凝眸望着献舞的美侍,等待秘境呈上考验。


    男侍都穿着些浅淡的粉色,明媚而不艳俗,胭脂雪色重叠杏花薄纱,献歌献舞之间,香风习习弥漫,面纱下的脸庞则若隐若现,朦朦胧胧,惹人探寻。


    栗音忽地眨了眨眼睛,正中那个献舞的美侍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


    其人身段虽有纱衣虚掩,可点步游移之际,还是隐隐可见绝佳,挺拔高挑,却又兼具着柔柔软调,舞步柔美同时利落,一曲就到了她身前。


    淡香扑面,栗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过只有一瞬,很快重新放松下来。


    那美侍已经徐徐款款,周身的幽香绕着她勾勾缠缠,从一侧转到了另一侧。


    被勾引了。


    诚然他的勾引很好,但一想到,此时秘境外有人注视着她,栗音难以发挥,犹豫谨言慎行。


    她好似有些走神,又像是有些顾虑,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没有回应美侍的勾引。


    一袭粉衣的男人须臾停在她身边,没有离开的意思,微微侧过身,近乎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同她靠得更近。


    栗音向另一侧躲了躲,仿佛被幽香逼到了角落。


    美侍好似没在意她的举措,仍旧倚坐在椅子的扶手上,长袖一拂一动,不知从哪变出了一盘沾着露的灵果,他一手端着玉盘,修长的手指从中拣取一枚,送到了客人嘴边。


    果子深紫色,果香浓郁,悬在玉似的指尖上,正是上好的摆盘,一动不动,乖觉地等着她赏光采撷。


    栗音无声吞咽了下,顷刻败下阵来,张开嘴。


    那莹润的指尖泛着点淡淡的血色,似花瓣般薄粉,极其贴心懂事,将果子轻轻推进了客人的嘴里。


    指尖好似无意,蜻蜓点水,温柔地触过她的嘴唇。


    灵果味道很好,解了酒气,栗音清醒了些,意识到刚刚无疑接受了他的勾引。


    新鲜上任的栗城主唾弃了下自己的为人,严厉批评。


    一下破功,她反而自在了点,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和及时行乐的胆量。


    一侧,美侍亲手给她喂了枚果子,忽而又一动,盛满果子的玉盘眨眼消失在他手里。


    翩翩长袖和薄纱簌簌落下,简单的法术被他施展得像一场梦寐的表演,果然再度吸引了客人的注意。


    修长玉润的手指翩然而动,转手腕花,指风挥芬,引着她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男人的手指摘住了面纱,似乎即将揭下来。


    他露出来的眉眼极佳,长睫细密,清眸流盼,点染曲眉如画,眼尾淡出胭色,一看便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格外清亮冷透的墨瞳却又显出些不易觉察的清冷。


    栗音盯着他的面纱,数息,美人的手指便再次动作,反手揭开了她眼中的期待,没有让她失望。


    美人露面,恍如兰花幽幽、桃花灼灼,他的唇瓣微微张开着,不知什么时候衔上了一枚果子。


    果实颜色深,对比之下,他的唇色便浅了,肤色则愈发的白。


    栗音全然没看见他施法,可他的修为明明看起来不高。


    她正讶异于对方法术精妙,谁知,衔着果实的美人微微欠身、俯首,香息沁润,把美色呈现到了客人眼前。


    果实的露水沾湿了他的唇瓣,水泽诱人,和之前一样,他的脸和唇此时充作了侍候客人的摆盘,等着她享用。


    耳环晃动,和似绸的发丝一并,垂落在他的脸侧,清冷的墨瞳似乎很清醒,清醒地知道他此时在做什么,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美色在前,想来是一场考验,栗音不敢动,屏住了呼吸。


    芬芳四溢里,美人的身段更加放软了,眼睫轻颤,微微阖眸,衔着果实,扬起莹润白皙的下颚,如祈求垂怜般,把唇瓣和果实往她身前送了送。


    求她收下。


    问心境外,广场上,某一幅光幕的画面忽而花了,众人只隐隐看见了个屈身献媚的美人,路人直道被献媚的那个弟子真是艳福不浅。


    突然,一道尖叫打破人群的感慨。


    “有人勾引我妻主!”一个青衣书生叫喊道,受了刺激,他看起来像只张牙舞爪的狐狸。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不要脸的狐狸精!他都还没那样勾引过她呢!


    真正的狐狸精尖叫。


    或同情或看热闹的眼神投向他,又投向那处模糊的光幕,去看他妻主是谁,甚至还有好心路人出言安慰。


    下方的人群传出些骚动,长老席上的人并没有在意。


    那一处光幕里的景象也落在他们眼里,云台席位一角,一众大能修士陷入死一般寂静。


    终而,一道人声打破了沉默。


    “这秘境里竟也有贱人…”那位丹鼎宗、善名在外的符长老突然字字说道。


    一个“也”字引人遐想,岂止秘境里有贱人。


    第133章


    心音纷扰嘈杂。


    【一群不知岁数、也毫无廉耻的贱人……】


    素来温和清润的符长老笑容消弭, 神色稍冷,墨瞳泛着点无光的深色, 扫视四下的男人们。


    这些老东西仗着他的小徒弟年纪还小,哄骗引诱她至此。


    心音又道。


    【贱人。】


    【都是贱人。】


    他那句话音落下,明眼人也能看出他状态不太对,席位间的氛围格外凝固,谁也没开口,直到数息后,那位丹鼎宗的符长老才骤然回神似的。


    意识到自己把什么话说了出来,符颂今面色有些苍白,抿了抿唇。


    他怎么能说出那种刻薄的话,缃色衣着的美人抚了抚心口。


    不可放纵心魔, 会带坏小徒弟的。


    总归他的小徒弟百般都好, 都是外面不要脸的男人哄骗勾引她。


    微微按下了心音, 他才露出了个稍显歉意的笑,温温柔柔:“抱歉, 这秘境把好好的小弟子都教坏了……”


    骂也骂完了, 可他说着说着,又露出了隐隐失控的冷意。


    “小弟子的心性尚且稚嫩, 难免有那等不知廉耻的东西, 勾引哄骗她犯错…”


    他又来了一句,最前方, 佛门长老出言,帮忙解释。


    慕宴清微笑,语气平和:“符长老修炼出了些岔子,心魔发作,无心之言, 诸位莫要上心。”


    因着一起送走了那尾小鲛人,他二人姑且算作同谋。


    一旁,慈渊谷主侧目,冷眼睨了下貌似抱歉的符长老。


    “有病就去治,你要是治不了,我这儿有的是毒,治不好就去死。”他低声骂道。


    想起早在赏丹会时,她就采补了这人,千防万防,其人清白不再的流言,甚至还是他帮忙传出去的。


    如今竟和前世一样,让她找了这么多姿容不凡的相好。


    慈渊心头暗恨丛生,旋即转眸,看向一派平和的佛莲,冷笑:“你也是,贱人,装什么。”


    他手中的杯盏终究对着白衣佛修的脸泼了出去,羞辱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不出意外,被慕宴清施法挡下。


    大能修士起争执,摇光珩默不作声,支起了灵力屏障,将这一角的男人们都包括在内,请走了外人,没有让外人看见、听见不该听的话。


    慕宴清身前,泼出来的茶水被灵力捕获,悬浮在空中,须臾散去。


    他接下茶水,没被泼到,竖掌念了声佛号。


    眉眼如旧,气度淡雅沉静,并没被激怒,兀自拨弄着佛珠,随着动作,手心的花印隐隐约约,险险地露出来着。


    摇光珩看完他们的对峙,扯了扯嘴角,冲外来的贵客笑了笑:“让两位见笑了。”


    “符长老说得也有道理。”龙君兮浅笑淡淡,“此地的秘境虽是考验,但秘境里的事情如此公之于众人,有失考量,若是那等有家室的女子,岂不是容易害得家宅不宁。”


    他赞成起符长老的话来,对合欢宗的秘境评议道,至于话中掺着多少私人的意图…


    视线从那位慕长老的手心收回,鸿影神色平静疏冷:“不过秘境幻梦而已。”


    妖修声线靡丽,实际上,在座的男人里,自有人一直关注着两个异族。


    白发淡红曈的男人衣着华贵,层层孔雀尾羽堆积在他的衣琚下方,光耀夺目,另一位则龙气不凡,虽没负责接待这二人,也能轻易猜出来历,一是妖修羽族,一是龙族。


    “比起虚无缥缈的幻境,终归得专注于现实。”妖修轻声道,他怀里一直护着一枚蛋,引人注目。


    蛋的来历也引人遐想,眼下有太多不明了的地方,没人贸然开口。


    佛门长老竟把他的话接过,慕宴清合掌道:“过去心不可得。”


    他径直点破了过去二字,能说得上过去的,无非前世。


    顷刻间,气氛僵持凝滞,心绪翻飞,些许眼神微动,这位慕长老…原来也有个前世。


    桌上的杯盏受法术牵引,慈渊谷主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紫眸森寒,声线泛冷:“你们佛修说话真有意思。”


    他好像没听出佛修的言下之意,忽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居然道歉说:“刚才是我不对,没拿稳,还望慕长老别放在心上。”


    慈渊微微抬手,似敬了他一杯茶水,话锋一转:“不然给我夫人看见,该怪罪于我了。”


    他咬字的语气颇为阴阳不定,说完,便勾唇冷笑,没等佛修的回应,自顾喝了口杯中的茶水。


    “夫人”的称谓一出,便让有些人忆起慈渊谷主夫人的传闻,他那位夫人是早已经离世的人。


    想到传闻,便能想到其他的传闻,尤其在座的人当中,就有一位,身上的传闻甚广。


    隐晦不明的视线投向角落里的青年剑修。


    藏剑山云谏剑尊那位早逝的小师姐,两情相悦,其人寡居至今。


    青年剑尊如今不知哪来的心情,竟然没待在藏剑山的剑阁,而是跑来合欢宗观礼,甚至,青年虽穿着身黑衣,却点缀了不少金玉饰物,暗中喧哗,愈衬得姿容不俗。


    场上男人繁多,云谏一手一直按着剑柄,平复心绪。


    他忆起当初,小师姐扮作合欢弟子时,同他说了许多话。


    现下的男人们居然和她的话一一对应上了,梵音寺、灵虚门、丹鼎宗、医毒谷…


    她话里其实还有个青玄宗,一眼没扫见青玄宗的长老,云谏竟暗暗松了口气。


    忽而觉察其他人的打量,虽然隐晦,但剑修感官敏锐,加之,大家都坐在这里了,都是些什么身份,各自心里有数。


    云谏摩挲起身侧的佩剑,有心人一看便知,他惯常随身的剑少了一把。


    他一动作,果然有视线看向他的佩剑。


    云谏顺着看过去,原是丹鼎宗的符长老。


    他出世在外,对各类传闻都有所了解,比外来的妖修龙族,又或避世不出的佛修消息灵通。


    青年剑修粲然一笑,解释剑的去处:“我在外游历时,遇到了个小修士,十分投缘,便送了她一把剑,不然,我这剑该是一对。”


    尾音咬重,坐在前侧的慈渊谷主冷哼了一声。


    云谏没有理会,越过符长老,径直对上了万兽宗长老的视线。


    青年剑尊谦虚又好意地说:“摇光长老,不知她此次在比武上用不用剑,若是有需要,只管来找我,我定倾囊相授。”


    “做师父的忙着接待贵客,会武在即,我也是做师父的,可以代为指教。”


    暗中的关注陡然又一变,这下都落到了摇光长老的身上,此人原是她的师父。


    龙族家主摩挲了下杯盏,前侧的慕长老静静地拨了一颗佛珠。


    师父的身份彻底暴露于人前,他是她的师父,相处的时间定比他们这些外面的男人们多。


    摇光珩微笑:“云谏剑尊客气了,既然是我的徒弟,不劳剑尊费心。”


    他言辞间很是温润大度,又道:“她喜好结识朋友,我自然帮忙招待。”


    受他招待的妖修尚未开口,不曾想,竟是符长老先出言。


    “原来如此。”缃色衣着的美人笑容温和,鬓边的牡丹花明媚,“我这丹鼎宗的客人也是她在外面结识的朋友,也不知她有没有和你这个师父说。”


    “她性子善良又心思单纯,在外面结交朋友虽好,可这外面的修士,却并非都是好人,你既然为人师父,岂能放任她在外乱跑,万一被那等心术不正的家伙勾引……”


    一个不留神,差点又让心音占据上风,符颂今及时打住了话音。


    他的话说没说完不影响理解,在座的人哪个不明白。


    慈渊谷主倏尔冷冷道:“符长老不愧是有过徒弟的人。”


    比起云谏剑尊广为流传的两情相悦,丹鼎宗符长老的传闻没那么人尽皆知。


    慈渊虽对传言轶事不感兴趣,但医毒谷和丹鼎宗交流多,赏丹会也常有,他偶尔能听门下弟子提起,当下直接撕开了陈年旧事。


    经由他提醒,摇光珩也反应过来了,赏丹会的来历,有说法是符长老为了惦念徒弟。


    这下子又找到一桩旧事,甚至,他遥遥忆起在丹鼎宗的事情,一并找到了那时违和感的来源。


    摇光珩做温驯的姿态,顺势道:“惭愧,我的确不如符长老对弟子爱护有加。”


    霎时间,缃色衣着的美人面上血色尽失,苍白中,眼神则骤然化冷。


    他动了动嘴唇,貌似心魔大盛,话没有说出口,美人微颤,径直取了枚丹药出来,服药阖眸,镇定心口的魔气。


    如此明显的反应,龙君兮虽不知陆上的种种传闻,却有心记下,鸿影也同样,道门的传闻他向来不感兴趣,现在却不然。


    符长老吃药去了,云谏剑尊接话道:“小修士独自在外游历,的确危险。”


    “我同她一并游历时,就遇见了不少魔修。”黑衣剑尊轻轻笑了笑,仿佛无心之言。


    提及魔修,场上一静,静默中,视线无意交错,便心下分明,在座的估计都知道她的魔修身份。


    慈渊眯了眯眼睛,确认都是她外面的相好,冷笑:“魔修容易扰得人心烦意乱。”


    “是呢。”佛门长老数着佛珠,平心静气。


    “外海不比道门,对魔修赶尽杀绝,魔修在外海自在得多,我族和魔修通婚的事情也偶有。”


    说完,龙君兮举杯喝了口茶,长袖滑落,隐隐约约露出一点浓粉的痕迹,是花印。


    “巧了,我族也是。”鸿影不紧不慢,声线舒缓,一边随手捋了下后颈的白发,花印一晃而过。


    道门容不下魔修,羽族和龙族却不然。


    望着异族的作态,道门的长老心思各异。


    因为花印的位置大多不凑巧,无能拿出来示人,只有那看起来端庄的佛修,手心佛珠之间,附着一抹一样的浓粉艳色,其人淡然静坐,眉眼舒善。


    另有藏剑山的云谏剑尊,突然有些冷脸,一手陡然攥住了剑柄。


    第134章


    问心境里, 栗音正面临严肃的考验。


    香息萦绕,美人唇间衔着一枚乌浓的果实, 等待她取走,收下,鸦青长睫细密如扇,乖顺地阖着眼眸,微微仰着脸。


    这等知情识趣,实该赏光衔走他献上的果实,或者说,献上的哪里是果子。


    客人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嘴唇,很快,她有了动作, 向他靠近了几许。


    美人的眼睫颤了颤, 栗音抬起手, 指尖点按住了他唇间的果实,向里一推。


    美侍徐徐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选择衔取芳泽, 而是把那枚果子按进了他的嘴里。


    薄粉的唇瓣没有动,美人垂眸, 仍旧温顺乖觉, 听话微张着嘴,让她把果子推进去, 倏尔顺着客人的意愿咀嚼,吞咽。


    吃了客人赏赐的一枚果子,他没有退下去的意思,依然依偎在她身侧。


    栗音心道考验还没有结束,如果她没作弊保留记忆, 说不准就把他献上的果实和亲吻一起取走了。


    她甚至顾不得想秘境外,那些炉鼎们看见当下这副画面会怎样,只一心抵御着美人的芳泽和勾引。


    她坐姿有些不自在,美侍没有笑话,伸手取了桌案上的酒盏,给她斟酒。


    白皙的指尖捏着酒盅,送到客人唇边,想亲自喂与她。


    栗音推脱了下,把他的手轻轻拂开了。


    酒水未洒,顺着她的力道被推走,美人捏着精巧的酒盅,不见失落,昳丽的眉眼始终缱绻着股清凌凌的幽静暗香。


    墨瞳微抬,扫过客人没什么表情的面色,很快又低垂眉眼。


    栗音当他该知趣退下,谁知,美人却抬起手,长袖摇曳间,薄粉的唇瓣抵住了酒盅的杯沿,垂眸饮尽了方才斟的酒。


    美人姿态,看得她屏住了呼吸,清酒入口的刹那,美人唇瓣轻抿,沾着些点点晶亮的酒液,润泽漂亮,又仰起脸,送上唇瓣,等她取走。


    嗅见酒香,栗音后知后觉,他没有咽下去,而是含在了口中。


    只消客人抵住他的唇瓣,轻轻抵碾,就能尝到那一点酒水。


    美人阖眸,做出任由亵玩的姿态。


    栗音这下没办法了。


    【你无需如此作态。】传音突然响起。


    美人睁开了眼睛。


    栗音劝说:【此地迎来送往,你们不过酒楼的侍从,岂有给客人献身、狎昵的道理。】


    【不要怕,我其实是此地城主,来救你们的,你只管实话告诉我,此地的东家有没有逼迫你?你是打哪来的?若本是外来的男修,被拐骗进来,也只管和我说,我替你做主,送你归家。】


    美侍垂敛了眸光,温驯乖觉,用嘴含着酒,唇微微抿着,似在仔细替客人存酒温酒,也同她传音。


    【我本就生于坤元属地,并非强迫,今日见了贵客您,如见意中人,斗胆诚心侍奉…】


    从见面到现在,栗音可算听见他说话,声色并不娇柔,清丽动听。


    不知怎得,她竟觉得有几分耳熟,可细想一番,又觉得好听的声音总归类似。


    美人又道:【我的身子是干净的,客人若是不信,稍后可以和我来,验证一番,随客人想怎么验证…】


    栗音及时打住,她怀疑酒楼的管事提前得到了情报,派人给她下套呢,本想义正言辞地拒绝,可忽而,栗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和他去的话,可能有机会探查到一二线索。


    她咽下了拒绝的话音,选择顺势而为。


    【你…若诚心想侍候我,也未尝不可。】


    她好似做出了同流合污的选择,暗示说:【只是此地的行事递到了我案上,我得查一个结果出来,能让大家都满意最好…】


    美人轻缓一动,身姿微移,竟坐进了她怀里,他没坐到实处,并不重,压在她的膝盖上,伸手揽住了她的脖颈,漾开阵阵香风。


    【客人若愿意赏光,我定伺候到客人满意为止。】


    靡丽的传音落下之际,他再度仰起面容,送上温着酒水的唇瓣,请客人品尝。


    客人犹豫了下,终于赏光。


    点点呼吸清浅,掺着酒香和幽香,滴滴清透的酒液很快溢出了美人的嘴角,却不觉浪费,酒色点缀着姿色。


    浅尝辄止,栗音及时停下:“我有点醉了…”


    她一开口,体贴温婉的美侍擦了擦嘴角,接话:“我带您下去休息。”


    美人眉眼低垂,起身引路。


    栗音也起身,跟他离开,走之前,没忘和同行的修士们打个招呼。


    身姿聘婷的美侍在前面引路,他步子迈得不大,矜持又漂亮,脸颊边的耳环随着步子轻轻摇曳,背脊平直,端庄秀丽。


    身姿不俗,却是个任由人狎昵的侍从,让客人的视线不知该放哪里。


    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少有人至的尽头,路没了,栗音凝神打量四周。


    美人上前,掰了下角落花瓶里的某支花枝,一阵极其隐晦的灵力荡开来,尽头的墙面变得虚虚实实,别有洞天。


    他扭过身,欠身行了一礼,先抬脚走过去,栗音跟上,暗自感叹这一行真是顺利。


    她没高兴太久,有个管事打扮的修士迎面走来,其人皱了皱眉,好像察觉不对。


    “这位客人是从哪里过来的?”管事瞪了眼引路的侍从,随后面上堆笑,看向来客,拦住了。


    栗音只道:“你们家的侍从甚是贴心,请我来一起休息,我总不能拂了美人的好意。”


    这客人虽沾着些酒气,眼神却清明,声音也清亮,管事有点眼力,对侍从选中的人很是不满。


    这等心智清明的人,少见沉迷于美人声色,他们这里的生意本就难做,不该挑中个心性好的人来。


    “真是不凑巧,这处的厢房住满了,我给您再安排一处清净的地方吧。”管事揽过引路的活,打算把人领走。


    客人却不领情,微微颔首:“那旁人怎么进出自如?”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是有女客和男侍,开房门一起进去了。


    管事侧目看一眼的功夫,下一秒,似有风声破空,往他的面上袭来。


    栗音伸手抓人,一举拿下管事,其人尖叫了一声,声音和灵讯一起飞出去,通风报信去了。


    与此同时,方才进来的入口传出动静,并不是酒楼的人,而是得她的招呼,城主府的执事悍然冲了进来。


    冷天娇做事利落,当下起阵,连同城主府的兵卫在外,迅速封锁了整座酒楼。


    “难怪我来几次都搜不到,藏在这儿了。”她抽出腰间的佩刀,直接从城主手里提过管事,“你们东家躲在哪儿,带我去找,我不为难你。”


    栗音松开手,由她去处理。


    事发突然,管事大声叫嚷,知道他在通风报信,冷天娇反手抽了他一下,其人吃痛,叫嚷得更加厉害。


    如果是坤元属地出身,男子该捂着脸楚楚可怜地啜泣,见他做派,便知是外来的牟利之人,才能干出这等逼迫良家子卖身的事情。


    冷天娇提着他的后领,当下不再留手,踢了一脚,人才老实。


    事发突然,方才引路的美侍安静地站在一旁,栗音看完手下教训人,才想起他还在这里。


    她轻咳一声,忘掉之前说过的话,安慰道:“别怕,这事和你没关系,等我们查办完,没人再能强迫你,再者,你检举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美人唇瓣翕动,说话间,似乎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酒香,栗音眼神飘忽,莫名想起他唇瓣的温度和柔软来。


    却听他说道:“我是自愿想侍奉您的,先前所言,并不是假话,若说奖赏…”


    美人有意顿了下,等她的视线重新落回他面上,才垂敛眸光,貌似温顺:“我听闻,城主府上并无侍从…我想要的奖赏只有一个,还望大人收下我。”


    秘境的考验还在继续,栗音真的被难住了。


    美人说完,闭口不再出声,似乎铁了心要进她的家宅。


    栗音还没找到回绝的理由,也可以说,她还没找到劝自己回绝他的理由。


    那股幽香始终萦绕在她鼻尖,她脑子有点乱乱的,突然,她想到,这人会不会也是个进问心境试炼的弟子。


    若是个秘境捏造的人物还好,但万一是个真真切切的道门弟子,等出去了…


    栗音心里连连摇头。


    她尚未做出抉择,前面传来些声势浩大的动静,灵力冲撞,荡涤而出,混杂着兵刃交接的声响,打起来了。


    合欢首席修为出窍,小道君的修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在这里已经够用。


    栗音循声看去,只见双刀的光影,冷天娇和此地的东家打得有来有回。


    一些酒楼的护卫上前干扰,她反手刀光一转,将他们的武器打落在地,游刃有余,不需要她这个元婴期的城主帮忙。


    只是须臾,场上的局势又一变,犯事拒捕的酒楼东家寻机脱身,竟直直冲向不远处、站着旁观的少年城主。


    其人用的是鞭子,当下横鞭,破空甩来,想抓住元婴期的城主当人质,栗音洞悉他的意图,立时后退躲避。


    蓄力的鞭势格外凶猛,顷刻落下,眨眼之间,却有一袭粉衣冲出来,堪堪受下了这一击。


    幽香掺杂进一股血腥气,栗音回过神来,已经把人接住。


    美人伏在她肩头,因为吃痛,身子轻轻颤抖,那一鞭极狠,原本秀丽平直的后背遭了一击,衣服也破了,露出白皙的背脊,斜着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眸光流转,似含着些忍痛的泪花,楚楚可怜,却又生生忍着。


    他没喊疼,只面色苍白,溢出了些打颤又克制的呼吸,落在她耳侧,听得人心疼。


    美人敛眸,察觉她的手抱得紧了些,便愈发失去了力气,把身体彻底交给了她,依偎在她怀里。


    以身挡伤,这下子,总该收下了。


    栗音心里尖叫,大喊无辜,手上却把受伤的美人抱稳了。


    她眼神清澈,神情担忧,一派单纯又正直的城主模样。


    他们应该都看见了,是他自己倒在她怀里的!她是无辜的!


    这秘境也太可恶了!


    第135章


    栗音护着美人后退, 拒捕的修士很快被拿下,酒楼的事情告一段落, 她让冷天娇留下查处干净,匆匆扶着受伤的美人去找医师。


    男人身骨亭亭,也能依偎在她身上,倒并不重,只是离得很近,垂敛的长睫沾染了点点痛意的水泽,似悬露颤颤,香息则一直缠在她身上。


    脆弱又故作坚强,尤其惹人怜惜。


    栗音不敢多想,举止规矩, 找到医师, 直接把人交给医师医治止血。


    伤者送到榻上, 垂帘放下,遮住了室内景色, 栗音自觉退出去, 出去前,瞥见他背上狰狞的伤口, 血色濡湿了淡粉色的衣物, 半露的背脊单薄打颤,可怜得很。


    这下不好处理了, 栗音只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但出于对挡伤的表示,她没走,站在门外等候。


    不一会儿,医师出来了:“没什么暗毒, 伤口止血上药即可,只是…”


    此地为了维护男子名节,男子也可以做医师,当下,男医师犹豫不决。


    栗音眼神问询,男医师才模糊着把话说了:“他背上的伤势太严重,只怕会留下些疤痕,让未来的妻主看见了,恐会嫌弃。”


    他切实担忧起来,栗音才恍然明白:“我替他寻一些祛疤的膏药就是,不碍事。”


    男医师眼神微亮,似看见了个好妻主般,隐隐误会了什么,他没再说话,药也开完了,冲少年城主行了一礼,扭身离开。


    栗音还以为他处理完了,便掀起垂帘,进去查看情况。


    帘幕适才掀起一角,白皙的姿色立时撞入眼帘。


    美人侧坐在榻上,背对着门口,不知何时解开了自己的衣物,原是为了方便上药,却把大片光洁白皙的背脊肩头,都一齐露了出来。


    粉衣薄纱尽数堆积在他身边,芙蓉映玉,肌骨白皙,虽是青年的身量,肩与背的线条却格外秀丽,薄如轻雪。


    绸缎似的乌发被他捋至身前,方便上药,乌发好似沿着后颈向一边流淌的墨,垂在一侧,至于另一侧,缀着玉坠的耳垂彻底露了出来,和身体一并成了一副美人露背的画。


    唯一不够和谐美观的,是他背部的伤口,虽然经过处理后已经止住了血,正在缓慢愈合,却似美玉裂纹,看得人心疼。


    栗音愣怔了下,切实受到了某种冲击。


    那美人尚未察觉有人进来,正取了点膏药,试图给背上的伤口再上点药效。


    栗音放慢了动作,不打算惊动他,准备悄悄退出去。


    谁知,美人似乎听到了些动静,微微侧了侧脸,没有回头,只有脸颊边的耳环晃动,轻声道:“能否帮我…”


    上药的事情,明明自己施法也行。


    少年城主好像完全忘记了,她是个修仙之人,他也是个修仙之人。


    只因美人出言请求,她有些愣愣地,打住后退的步子,走上前,接过膏药。


    一系列动作做完,栗音才惊醒。


    这秘境的考验着实凶险!


    她讷讷动了动嘴唇,想说些解释出来,主要不是给露背的美人听,而是想给外面的人听。


    她不知道的是,从这美侍在席间勾引她开始,外面广场上,她的那一道光幕画面早就模糊了,任谁也看不清现在发生的事情。


    栗音清了清嗓子,指尖取了些药,提醒他,她是个女修,不是方才的男医师。


    “疼的话告诉我。”她好心说道。


    女声似乎吓到他了,美人肩头轻颤了下,好似才发现进来的是她,而不是男子,须臾,他竟一句请她出去、要求避嫌的话也不说,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美人没有回头,就这样侧坐着,把身体露与她观赏,诚然撇开了脸,却耳环摇曳,姿色难掩。


    所谓救人救到底,栗音开始帮他上药,这等事情她做起来可熟练了。


    先前的男医师帮他处理过,也擦净了背上的血迹,现下只需要再涂抹一层伤药。


    她指尖落下,感受到微微颤栗的幅度,当他是疼的,愈发小心放轻了力道。


    动作一轻,连带着也慢,一时间,她在美人背上摸来摸去,微微下陷的背沟摸起来温软,感觉指尖隐约残留上了馨香气味。


    栗音有意说点话缓解气氛:“还疼吗?你好像还在发抖,要不要再叫医师过来看看…”


    美人微顿,栗音瞧见他的耳坠晃了晃。


    “不疼了。”清丽的声线温驯,略微犹豫,才道,“只是…我身子是干净的,还未给人碰过,有些紧张…”


    上药的手猛然停下。


    察觉她的退意,美人没急着回头,他依然保持背对的姿势,只递出了柔婉的话音,和他打颤的身体不同,他的声线清晰又婉转。


    “我无意为难大人…”


    背脊轻颤,美人愈发撇开了脸,不愿意看她,徒留楚楚可怜的声色,引人遐想:“只是…我无家可归,今日没了容身之地,难保他日,那酒楼的东家不会记恨报复于我。”


    视野里,雪色轻薄憔悴,至于秘境外的那些,栗音顾不得去想了。


    栗城主沉思。


    他说得有道理!这下子不得不救人救到底了。


    同一个理由用第二次,还是很管用,少年城主缓缓放下了手,轻轻叹了口气。


    “城主府…姑且也可以收留你。”


    定下去处,理由充分,栗音继续帮他上完了药,有她的保证,美人似乎心安下来,没再轻颤,只安静温婉地扯着褪去大半的上衣,半掩着身前。


    等最后一点药也上完,灵药效果斐然,他背上的伤口近乎痊愈,唯有淡粉色的疤痕残余在雪白的背脊。


    “留了些疤。”栗音语气愧疚,“回头我拿些祛疤的灵药给你。”


    美人微微拢着衣物:“只要大人不嫌弃,我就知足了。”


    仿佛他已经是她的人了。


    栗音避开收用的话题:“你那原来的衣服破了吧?就不穿了,我遣人送套衣服过来。”


    闻言,美人微微侧目,抬眸看她一眼,便乖顺垂眼。


    栗音看他好像有话要说:“怎么了?”


    美人唇瓣轻抿,才道:“大人可否赏赐我一件粉衣裳。”


    栗音不解,美人敛眸解释:“粉色更衬我些。”


    居然还有这种讲究,栗音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应下他的请求,让出房间,容他更衣。


    她退出去,没有察觉,男人眉眼微抬,似细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数息才静静地低下头。


    转世之人,看来没有前世的记忆。


    箫亭鹤捡起身边的织物,他的衣服都是粉色的,修长莹润的手指捋了捋、又抚了抚料子。


    忆起许多年前,师父说过的话——


    他穿粉色,格外好看些。


    美人动作优雅漂亮,虽然室内无人,他仔细给自己穿好了衣服,内衣外衣,层层捋平。


    片刻后,房门打开,美人收拾好了,徐徐走出来,栗音侧目看去。


    他穿粉色确实好看,似芍药又似芙蓉,花容月貌并不过分。


    栗音莫名想到了合欢宗的粉衣长老,在视线所及的粉调里,她又有些奇怪的直觉,好像遗漏了什么和粉色相关的事情。


    那些对旧人说过的话全是过眼云烟,她没刻意努力去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栗音想起来问道。


    美人垂眸答说:“单名一个鹤字,贱籍不讲究名姓,大人唤我阿鹤就行。”


    鹤字好听,他也的确像只鹤鸟似的,亭亭漂亮,栗音点了点头。


    倏尔,她想起了些旧事。


    存档里,那位合欢宗的徒弟,名字里似乎就有一个鹤字。


    箫亭鹤,旧人的名姓划过脑海,少年城主忽而看了粉衣服的美人一眼。


    可这鹤字又不是某个人的专利,栗音按下没来由的疑心-


    城主府的后院一直空置,少年城主出去一趟,竟带回了个美人,还把他安置进了某处的院落里。


    冷天娇对上司的际遇不感兴趣,城主没有耽误正事就行,她才不管上司纳取了多少男侍。


    栗音则勤勤恳恳地扮演城主,每日批注些公文,而她带回来的美人,则每日陪侍在她身侧。


    其人端茶送水,偶尔还亲自下厨,给她端来些可口的羹汤饭食。


    他行事颇有贴身美侍的作风,除此之外,就连帮妻主铺床叠被的活也做得。


    栗音每每出言婉拒,毕竟她和他之间什么流程也没有,她根本不是他的妻主,不合规矩。


    美人便做出可怜的姿态,眼底水色,似是委屈,偏偏又忍着泪,低垂眉眼,抿唇不语。


    其间她给了他祛疤的伤药,美人难缠,要她帮忙伤药,栗音迫不得已,只能帮忙。


    反复几次之后,她由着他去了。


    城主府有小藏书室,他从中拣取了几本功法,呈给她,希望得到修炼的准许。


    栗音翻开一本,赫然是那类以身侍主的炉鼎功法,她按下一本,又看下一本,也是同样的内容。


    “府上有其他的功法。”栗音婉言规劝。


    美侍站在她身侧,隐隐欲往她的身上倚靠:“这些功法就很适合我,承蒙大人关照,我只是想为大人做点什么。”


    他积极得有些过分了,同样一个鹤字,她遥遥忆起存档里,那个逆徒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学习合修功法,对合修功法避而远之。


    她若把一二合欢功法拿去给他,少年便认定是对他的折辱,虽说她确实想和漂亮徒弟合修。


    走神的功夫,香息萦绕近前,美人貌似疑惑,墨瞳清凌:“大人?”


    栗音回过神,把功法还给他。


    “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不过…”她犹豫道,隐隐叹息,“你若实在对这功法感兴趣,就拿去吧。”


    美人欠身谢过,抱着功法钻研去了。


    栗音自觉躲过一轮考验,不容她喘息,下一轮考验很快就到。


    此地坤元属地,若是在外面,一些媚/香之类的房中助兴之物,都得由女子去用,此地却不然,得男子主动。


    他不知从哪寻来了诸多媚/香,竟然请她品一品几味香调,仿佛留待以后用来讨她欢心。


    如此还不止,又有那等刻意设计的衣着,寥寥悬着些珠链和布料,莫说后背,连身前也遮不住,他也穿给她看,请她看看哪一件更漂亮。


    珠玉垂链,由着白皙的背沟悬坠而下,他背上的疤痕已经祛了,光洁如玉,不失为一方美景。


    步步轻移,那些珠玉相互碰撞,发出些清脆的声响,动听得很。


    栗音拗不过他,衣着难以蔽体,美色在前,她却切实走了神,不自禁拿他和另一人比较起来。


    存档里,合欢宗也有媚香和这类衣着,但她那个徒弟向来是不愿意的。


    身在合欢宗,又是纯阳之体,简直是合欢道的好苗子,少年却固执,整日把衣服束紧了,把自己包裹严实,连一点脖颈的肤色也不愿意露出来。


    在此美色前还走神,属实不解风情,叫人伤心。


    珠玉碰撞间,美人上前来,微微欠身,环住了她的脖颈,让她看着他。


    他身前也悬着些珠玉链饰,从肩头垂下,随着动作和呼吸折射出凌凌的光华,链饰的位置偏了些,隔着轻薄的纱衣,擦过他身前那点粉玉似的色泽。


    “大人,这件好看吗?”美人轻声问。


    栗音反应过来,意识到不好,胡乱点头,拨开他的手:“好看好看…我还有事,总归你穿哪件都好看。”


    说罢,少年城主用公务的理由脱身,心里直道好险,这秘境真是不遗余力地在考验她。


    虽然秘境着实可恶,但她还在坚持抵抗。


    她起身离开了,身后,美人站定没有动,身上的饰物仿佛都暗淡了一层。


    因为师父喜欢,他一直保养得当,身体各处都极尽美观,可现在的师父…却好像对他不是很感兴趣。


    箫亭鹤转眸,收回视线,安静地摘下身上的饰物,取下耳环,重新穿好衣服。


    多日以来的观察,师父的性子倒没多少变化,按理来说,喜好也该没变才是。


    他忽而摸了摸脸,过去,他尚且是个少年模样,可眼下却已是青年。


    诚然他驻颜有术,可也过去了数百年的时间…


    一片静谧里,美人把东西收拾好,有些恍然失神地坐在桌边,墨瞳疏冷寂寥。


    师父…


    不喜欢他了吗-


    美人痴情,少年城主好似半点不动心,除了帮忙上药、指点功法,接受他的正常侍奉,她也没别的逾越之举了。


    他近来勾引得太过频繁,栗音招架不住,想要躲清净。


    比起她这个发号施令的城主,拿着执事身份的合欢首席活跃在第一线,理事勤快。


    见她想要亲自处理些事宜,冷天娇从手中剔出了一件待办的玉牍给她。


    “这个,前些日子抓住了一个魔修,这魔修挖了一个修士的金丹,现在收押在狱中。”


    “既然案情清晰,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栗音不解。


    冷天娇直言,说起奇怪的地方:“有凡人来给这魔修求情。”


    “我还没得空去求证,但听凡人的话说,此人虽为魔修,行事却向善,斩杀妖魔,救了好些人,因此那些人才来替恩人求情。”


    得了她给的情报,栗音先去凡人身前求证了番,得知其人虽为魔修,却是个斩妖除魔的剑客。


    “那位恩人虽然办事说话冷冷的,性子有点奇怪,但他从未对我等下杀手,甚至替村子里除害…”一人先说。


    “虽然恩人和出事的那位仙长有过冲突,可那也只是口头积怨,仙长不信恩人身为魔修,也能行善事,所以才说了两句…”


    另一个凡人纠正说:“哪里算冲突积怨,以恩人那古怪的脾性,估计压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谁知那仙长第二天就死了…”


    前来求情的凡人七嘴八舌道,他们其实不大清楚什么叫做魔修,只是听出事的仙长这么说,于是也这么复述。


    栗音认真记下他们的话,除了这些凡人,玉牍里的信息还记了个证人,原是死者的道童,亲眼看见犯事者在现场。


    她又往下查看,定睛看了眼抓捕记录。


    【此人并无激烈反抗…】


    看清楚犯事者被收押的监牢,她决定先去牢里看看-


    西水城地牢,其中一间牢房角落,盘膝坐着个黑衣的剑修,他闭着眼睛,似乎在调息,可手腕扣住了两道锁,根本无法吐纳灵气,只是坐着闭目养神。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眉眼安定不动,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了他的牢房门口,迟迟没有走开,似乎在看他。


    青年睁开眼睛,黝黑的眼瞳并无凶性,乍看几分纯良懵懂,细看却像两汪毫无波澜的死水。


    剔透又干净的黑眸望向走廊,那里站着个少女,她微微一顿,而后突然冲他笑了。


    “应濯尘?就是你犯的事?”栗音几乎忍不住笑。


    看来无情剑的小道君运气不好,竟抽中了个魔修身份。


    第136章


    栗音端正了下态度:“你倒是冷静, 还能坐得住,犯下了这等凶案, 你不怕死吗?”


    腕上的锁链哗啦作响,牢房里的黑衣剑修站了起来,立身挺拔:“人死与我无关。”


    他声色平稳,难以从中听出起伏波动,既没有对死囚的畏惧,也没有对被冤枉的愤懑,无心也无情。


    “你是说有人冤枉你?”栗音道。


    青年点了一下头,束在脑后的黑发微微晃动,他的淡漠无情仿佛某种乖觉。


    栗音勾了勾嘴角:“被挖走的金丹去哪儿了?”


    青年摇了一下头,幅度不大, 扎低的长马尾也微微甩了下:“不知。”


    “那你去到时, 又是何情景?”


    “我去到时, 其人已经身死,金丹不知去向, 而后那人的道童进来, 看见了我。”


    她一问,他一答, 简言交代了事由, 连些添油加醋的话都没有,说完便陷入一片安静和沉默, 黑眸定定望着她。


    “看见有人死了,你不跑也不报官?”


    她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应濯尘有些迷茫疑惑:“…我为何要跑?要报官?”


    他不甚理解,始终平静, 栗音眸光微动,谎称道:“我听说,你帮那些凡人斩杀了一二妖邪,他们原本还当你是好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穷凶极恶的魔头,那些凡人让我一定要严加惩治,你没什么话想说吗?”


    对她口中凡人们识人不清、忘恩负义的行径,黑衣剑修依然了无波动。


    要说什么?应濯尘不明白,微微蹙起眉头,似在思索。


    栗音知道他修无情剑,无心无情,换个人来,定有很多话要说,给自己叫屈、叫可怜。


    她盘问两句,冷天娇也踱步过来查看,皱着眉,发现这个魔修有点奇怪。


    “修魔的脑子多少有点问题。”她直言道。


    栗音轻咳一声:“我觉得他应该是被冤枉的。”


    没有过多解释,她转头问:“你验过那修士的伤势吗?”


    冷天娇顺手支起屏障,不让闲杂人等偷听内情:“确实不是他那把佩剑所致,伤口有些手生,起手落刀的人似乎不大熟练,也不排除故意误导的可能。”


    栗音想了想:“再叫那道童来见我吧。”


    来提审的人转身离开了,应濯尘目送她们渐渐走远,一句求情的话也不知道说。


    须臾,黑衣剑修收回视线,又回到之前的位置,地牢湿寒,他盘膝坐在牢房角落,安安静静,似在闭目养神,平心静气。


    离了牢房,栗音换了处敞亮的会客厅,见一见证人。


    其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道童,乍然面见城主,举止畏畏缩缩,似乎是个胆怯的性子。


    “别怕,我找你来,就想听一听当日发生的事情。”少年城主温声安慰了两句,小道童慢慢冷静下来,开口交代起那天发生的事。


    “我家主子习惯在午时闭门炼丹,等他炼完了丹药,我再送些养神散进去,谁知道那天,我去送丹药时,门是开着的,我转眼就看见那个魔修站在我家主子的尸体旁边…”他说着,倏尔畏缩,念起当时的惨状来。


    栗音点头附和,大抵受回忆刺激,小道童拔高了音量:“一定是那魔修动的手,他和我家主子有些龃龉,魔修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定是那几句口舌之争,让他记恨上了,上门报复,甚至剖去了我家主人的金丹泄愤!”


    栗音一面附和,一面安抚他的情绪,数息后,小道童冷静下来,小声询问:“那魔修是否已经伏诛?还望大人给个口信,我好去主人坟前告慰…”


    “惭愧。”栗音做为难状,先给他道了一句歉,“其人虽为魔修,但我城中断案,需要讲究证据证物。”


    闻言,道童期期艾艾,似难以接受,冲她比划起来:“可他是个魔修,还和我家主人起了争执,我家主人的金丹说不定给他吃了,魔修都是那样的…”


    少年城主叹了口气:“没有物证,金丹不知所踪,从他身上也没搜到吻合的凶器,说不定藏在哪了…”


    她转而又说:“你且放心,我等一定派人盯着他,一旦发现可疑之处,定立即捉拿。”


    话里话外,竟已经把那魔修暂时放了,道童无从左右城主的决策,只得点头-


    秘境里的城池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以是人、魔、妖三道之间的关系,主要取决于城主行事的态度,不似秘境外那般僵持。


    即使是魔修,也能在城里城外寻个过夜的地方,除非那等丧心病狂、为祸一方的邪道,才会人人得而诛之。


    黑衣剑修不日从牢里放了出来,先前为他奔走求情的凡人还来迎他。


    一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话,奈何无情道,青年并没有明显的反应,只静静地听着,偶尔点一点头。


    等听凡人们道过恭喜,他也跟着凡人们一并回去了,城外有村落,他在村中落脚,暂住在一间闲置的小屋里。


    小村落零散在城外,不似城池有阵法保护,只有些修为勉强的散修驻扎。


    偶尔会有不走正道的歪门邪道,流匪一般,偷鸡摸狗也就算了,有时对村中小孩下手,村民只能求助于村中的修士。


    放出来后不久,村里又出了事,求到黑衣剑修门前,他带上剑出去帮忙,追查、追击邪道,一去可能一二日,也可能三五天,毕竟他好像不大认路。


    夜色深重,人影朦胧,久去的剑修似乎回来了,兀自打开了小屋的门,往里走。


    倏尔,人影传出窸悉簌簌的动静,好像在低头翻找东西。


    没让他翻找太久,暗里猛地亮起了一盏灯,一下把小屋照得亮堂,那摸黑前来的人影也赫然显现于人前。


    小道童吓得抱紧了怀里的东西,下意识往怀里藏了藏,衣摆下露出一截雪亮的刀尖,倒映出室内突然出现的几个人。


    不止黑衣剑修,城主竟然也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尚未开口,道童赶忙说道:“大人,您来得正好!”


    他忙不迭举起手上的东西,亮出一柄短刀,指着魔修,高声喊道:“这是我刚刚从他房里找到的,是他有意藏起来的!”


    栗音身后,冷天娇冷哼一声,递出一枚法器,法器投递出画面,是刚才发生的一切:“你说那刀是在他房里找到的,怎么我明明看见,是你带着刀鬼鬼祟祟进来?不必多说,跟我走吧!”


    说罢,她甩出灵索,意将真凶当场抓获,那道童吓得瑟瑟发抖,当下扔了凶器,跪到地上,看向城主,从怀里摸出了个锦盒献上求饶。


    “大人!小人愿意献宝与您,还望大人开恩!”他把那锦盒打开,一枚圆滚的丹药安置其上,“实不相瞒,小人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道独特的丹方,一枚成丹可抵数十年苦功,无论丹方还是灵药,都可献于大人!求大人网开一面!”


    他呈出的那枚丹药成色上好,金红光泽,细看却像洇出了一抹血色。


    “这灵药该是拿你家主人的金丹练出来的吧?”栗音仔细看了一眼。


    如果在游戏里,此时该跳出选项了。


    真凶提出用炼丹的邪法换取活路,试图引诱玩家同流合污。


    见她端详思考的神态,道童还以为有希望,下一秒,少年城主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


    她是来玩男人的,又不是来吃人的。


    眼见无可狡辩挽回,道童畏怯的姿态一变,凶性毕露,抓起扔在一旁的短刀,直指向设计旁观的城主,却被灵索捆住,收押。


    “你包庇魔修!你会后悔的!”道童痛骂起来,既骂起有眼无珠的城主,也没忘记骂两句害他算计落空的魔修。


    可惜,魔修本人无心无情,听了一耳朵,毫无波动,而城主更不以为意,随口道。


    “他虽为魔修,却并未行恶,亦没有以邪法食人修炼,控告不成立。”栗音认真玩起了游戏,还给他解释,“哪怕他今日投胎成了个妖修,我也不会单纯以身世定论。”


    “人、魔、妖三道,按律惩治,若行惨绝人寰、有违天理之事,我必诛之。”


    说完,自觉表现不错,少年城主自顾自点了点头。


    秘境外,广场上,光幕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光亮大盛了一瞬,问心境认可此道。


    一宗的首席弟子引人关注,尤其,合欢宗首席和藏剑山首席,似乎分配进了同一个小世界,混入其中的万兽宗弟子也受人瞩目了起来。


    广场上的人仰头看着光幕的光亮恢复,又看清楚万兽宗弟子的面容,认了个眼熟,原来是艳福不浅的那人。


    问心境里偶尔也会出现勾引和欢好的事情,但亲密的画面都会抹去,不容给人旁观。


    虽然那个万兽宗弟子的画面时常模糊,但秘境外的人没发觉不对。


    秘境里,真相大白,真凶捉拿归案,凡人们受过黑衣剑修恩惠,还替他办了场庆祝的宴席,点起了篝火。


    歌舞饮食之际,栗音向身侧的无情剑修道歉。


    “我先前说了谎,这些凡人一直相信你是无辜的,为你奔走平反了好一阵子。”


    应濯尘望着她:“嗯。”


    青年神色懵懂,黑眸在夜里的火光映照下格外透亮,一看便知,他根本没理解她在说什么。


    栗音又忍不住勾起唇角:“之前冤枉你了,冤枉来,冤枉去,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你没什么感觉吗?”


    篝火融融,黑眸浮光,看表情,便知他在思考。


    应濯尘想了想:“在牢里的时候很冷,现在不冷了。”


    身前点着篝火,无论如何也是冷不起来的。


    可是他说完,便见少年城主又在忍笑。


    应濯尘眼神疑惑,栗音收了笑容,正色道:“不知为何,你虽是魔修,但我并不讨厌你,我看你剑术应该不错,修为也尚可,不妨来我城主府办事。”


    邀请递出,青年又作思考状,栗音耐心地等待了片刻,青年冲她点了点头,答应了。


    招募来了一个门客,栗音没忘记他好迷路的毛病,亲自领着人回去。


    城主府别的不多,空置的房间有的是,她寻思给他收拾出一块地方住,青年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穿过回廊,幽香袭来,未见其人,动听的声色先至。


    “大人,回来了?”婉转的话音须臾顿住,一袭粉衣的美人眼眸微动,视线掠过少年城主,看见跟着她的青年男人。


    剑修体魄清俊劲瘦,立身端正,面容虽不艳丽,却也俊逸,不施粉黛,干干净净,没有那等横生的媚态。


    “…这位是?”美人含笑,笑意并不达眼底。


    剑修迟钝,冲他行了一礼,举止看着愈发清澈干净,似乎寿数也年轻得多,美人唇角的浅笑隐隐凝滞。


    第137章


    箫亭鹤一眼打量完青年剑修, 不再看他,也不等剑修说话, 兀自转眸看向少年城主。


    美眸水泽流转,微抬微蹙的眉眼似含着几分哀切幽怨:“也是大人救回来的人吗?”


    栗音:“……算是吧。”


    她站在中间,帮他们互相介绍起身份来历。


    应濯尘方才行了一礼,并未得到其人回应,粉衣美人凝眸含情,眼中只容得下少年城主,不曾多看他一眼。


    因无心无情,应濯尘对这般行为全无感觉,可又天生剑心,他直觉敏锐, 此时感到了一丝异样, 好似是种微妙的敌意, 让他难以理解,仿佛错觉。


    听完少年城主的介绍, 美人微微点头:“原来是门客。”


    他定论道, 这才转眸看向黑衣剑修,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和剑修笔挺的礼数相比, 他姿态款款缱绻, 举手投足优雅漂亮,可不等对方回应, 就兀自收回了礼数。


    粉衣美人看也不看剑修,对少年城主柔声道:“饭食已经备好了,就等大人回来,今日集市凑巧,寻到些山鲜, 近来公务忙,正好补一补。”


    他上前来,想挽她的手,栗音及时回了下头,冲剑修邀请:“正好赶上饭点,应道友也一起来吧。”


    近来公务也并非忙,而是被美人缠得厉害,躲着他呢。


    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亲昵,箫亭鹤眸光微动,睨了眼始终神色平淡的黑衣剑修。


    长睫垂敛,似有冷芒,等再看过去时,美人神情一派温驯。


    应濯尘不甚明白,城主府里的男侍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不过他也不甚在意,听见城主的邀请,便点了点头,跟上她。


    他落后一步,因为有人紧贴在城主身侧,不容他靠得太近。


    粉色衬得美人明媚,低垂的眉眼温驯又温柔,看不出一点恶意。


    只是长睫投落一小片阴翳,其人眼底疏冷。


    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箫亭鹤垂眸,余光扫过身后的青年剑修,他是长老,能辨别哪些是秘境里的角色,哪些是进来试炼的弟子。


    此子面熟,略一思索,他忆起是藏剑山此次的首席弟子。


    修得无情剑,难怪如此迟钝,箫亭鹤隐隐松了一口气,可这心却没法完全放下。


    秘境异动,他心知,她可能没有抹去记忆,装作没有记忆,配合秘境试炼。


    她似乎是万兽宗的弟子,把这藏剑山的首席留在身边,估计是认识的人。


    他为了处理异动才亲身进入秘境,以此为由,看护在有异样的弟子身边。


    至于私心…


    墨瞳微抬,瞧见她的侧脸,和记忆的师父一模一样。


    师父…


    心音无声,数百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拜师的少年,可师父呢,师父的性子看着没变,喜好是否也如从前?


    箫亭鹤忽而有了照一照镜子的冲动,诚然驻颜有术,可寿数没法回溯,年年增长,他行事也在年年的守节中,越来越像坤元属地的男修作风。


    当初得师父喜欢时,他才初到坤元,行事作风都是外来的男子风格。


    而这藏剑山的首席,不施粉黛,清俊干净,竟像他当初一样,比现在的他也更年轻。


    栗音没发现美人的深思,她领了个男子回来,一心想献身于她的美侍表现沉默、警惕,也很正常。


    不一会儿,三人坐下,一起用饭。


    美人的心情好像平复了,柔情体贴,挽袖布菜:“大人,尝尝这个,取的是灵鸡,鲜嫩得很。”


    栗音道谢接下,他手艺好,饭菜也是他亲手做的,滋味很好,让她不住点头夸赞。


    见她满意,箫亭鹤勾唇笑了笑,墨眸温柔,倏尔,他一转眸,冲客人道。


    “这位应公子?饭菜不合胃口?”


    应濯尘摇了摇头,他口腹之欲不重,吃得不多。


    若是换个机灵点的人,该夸一夸味道,感谢招待,奈何他是个木头。


    栗音接过话茬:“这道菜味道好,你也尝尝。”


    她开口,青年剑修循着她的所指,听她的话尝一尝。


    说什么做什么,模样乖巧极了。


    箫亭鹤嘴角微笑不变,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这等听话的脾性,和他当年相悖。


    美人好像又闹情绪了,栗音没再吱声,也不敢再招呼剑修,忙给他夹了些菜,关心胃口,才见其人恢复了笑颜。


    一顿饭结束散场,栗音帮无情道的剑修安排好住处,又给他一份府中的地图,怕他哪天在宅邸里迷路。


    事情都办好,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室内收拾整洁,桌上放着沏好的茶水,花瓶里穿插着新鲜的花枝,再往里看,内室的床榻上云褥锦被,掖得平平整整。


    倏尔流香飘过,她看过去,美人点好了熏香,寥寥烟气从他指尖散溢。


    “大人。”他温顺地唤了一声,唇边含笑,美人簪花,性情温婉,姿色不俗。


    熏香袭人,栗音心思飘忽了一下,他可能是秘境里捏造出来的人物,用来考验、试炼她的…


    其实收用应该也不影响吧。


    小心思一动,她猛然按住,没再乱想,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美人好像轻轻笑了声,走上前,帮她更衣,换一身清修、休息穿的常服。


    秘境里相处了好些日子,栗音也习惯他的伺候,抬手方便他忙碌。


    “那位应公子看着挺年轻。”箫亭鹤垂眸说。


    “嗯,年少有为。”栗音开始乱问乱答。


    他缓缓捋平指尖的布料,和她靠得近了点:“好像还很听话。”


    不明他的用意,栗音没有接茬。


    美人虽常穿粉色,但粉色也有不同的深浅样式,并不单调,身在内宅时,他穿得也轻便。


    眼下没穿用餐时的那件,换了身宽松轻薄的,衣襟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男子身量颀长,落在少年城主的视野里,透过薄粉的布料,可见呼吸起伏的胸廓,白腻如上好的脂玉。


    鼻尖不知是熏香,还是他身上的香味,栗音用力分辨着。


    耳边,他接着开口说:“但太听话了,难免容易无趣,不过他年轻,总归有的是时间学,学学怎么讨人欢心。”


    “只怕哪天收用了,还要麻烦大人费心,好好调/教…”


    话题跑偏,栗音猛地回神,轻咳一声:“他是帮城主府办事,公务,不是帮我解决私事。”


    美人玉指按住了她的肩头,由后俯首,凑近了,声色泛柔:“那我呢?”


    气息若有若无,吹拂过她的耳廓:“大人公私分明,那我来帮大人消解私事,如何?”


    他徐徐放低了位置,靠在她的肩头,轻声说道:“我也想替大人分忧,可怜我没什么本事,公务无能,唯有姿色说得过去,望大人怜惜…”


    栗音已经屏住了呼吸,甚至念起了清心咒,默念都是秘境的考验。


    不知念了多少遍,耳畔香风阵阵,美人还在勾引:“要说本事,其实我也有,不过见不得人。”


    “只是不知道大人喜欢不喜欢,若能得大人调/教指点,我也就满足了。”


    秘境的画面早就模糊了,没一会儿,竟然愈发模糊起来,彻底看不见了-


    室内熏香袅袅,让人醺醉,少年城主正在考教下属的本事。


    他的确有几分本事,手指修长灵活,舌尖也灵巧,难怪能说会道,轻易惹得城主对他下了手。


    她小试了几下,没用太大的力气,像是按照他的愿望,施舍了些怜惜,却也揉散了他的鬓发。


    他本来跪在床沿,侍候完了,又被提起,床褥是他铺好的,当下正好用上,美人被少年城主按住,陷在了柔软的被褥间。


    乌发散落在榻上,和他身上的粉衣服两相对比,墨发愈浓,韫色更甚。


    鸦青长睫沾染了点点微茫的水泽,眼下晕开了些绯红的艳色,墨瞳却清明,透出清醒的意味。


    他向城主献上了些技艺,指尖抽出了条细窄的缎带,耐心、几乎手把手地,教起少年城主该怎么使用。


    栗音循着他的引导,把细窄的缎带给这美人系上,圈圈交错缠绕,一直到底,她没敢收得太紧,怕过分勒住。


    等到收尾,她执着缎带的两端,不知该往哪里绑,却见青年伸手向下,莹润的指尖轻轻帮她按住了一点,示意她在那里收尾,亲自按着,方便她在底部系了个漂亮的结。


    他备好的缎带很多,绑完了一处,还可以继续绑另一处,随她的喜好。


    虽为青年的形体,比起体修剑修的锻体健体,他明显在另一个方面多有锻炼,格外柔软柔韧,任凭她捆束,让她一一考教。


    玩着玩着,发现他的背脊最是匀称漂亮,栗音差点昏了头,手按上去,陷在美人的背沟里,险些给他打了个印记。


    幸好及时回过神,栗音装作无事发生,心里却不自禁好奇,真打上印记会发生什么。


    秘境里的角色终归是假的,不存在,纵使她打上了印记,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熏香燃尽,一夜天明。


    少年城主在美侍的伺候下收拾好,昨夜玩得尽兴,颇有些晕头晕脑,出去理事去了。


    她走了,美人缓缓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抬脚向某处院落走去,城主不在,他多少担着打理府邸上下的责任,去关照昨日的来客。


    剑修起得也早,似乎练完了一遍剑,正在院子里调息。


    有人靠近,应濯尘睁开眼睛。


    箫亭鹤站在墙边,见他看过来,勾起唇角一笑:“应公子,昨夜休息得怎么样?如果有不适应的地方,一定告诉我。”


    应濯尘微微摇头:“并无不适之处。”


    他才说了一句话,男人忽而抬手,理了理衣袂,常服宽松,似有红痕隐隐。


    青年剑修眼神清澈,明显不懂那些痕迹的含义。


    箫亭鹤轻笑,却又露出些愁容:“我真羡慕你。”


    不等青年剑修开口,他又道:“应公子有立身的本事,不像我,只能待在后宅专心伺候妻主。”


    粉衣美人微微笑了下,笑意浮于表面,墨瞳疏冷:“不过术业有专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说了许多,无情道的剑修无从理解,微微皱了皱眉。


    没等他相通其中缘由,粉衣美人不急不缓:“我昨夜没休息好,今晚估计还得去城主房里,不打扰应公子修炼了。”


    “若是在这儿住得不习惯,千万记得告诉我。”


    他说完,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应濯尘听见最后一句话,应了声好,可对于他说的其他话,不明就里。


    不知怎得,似乎有些情绪掠过心头,可不等他仔细辨认那些情绪的来由,无情道的感情便像露水般消弭了。


    于是青年蹙起的眉头又缓缓舒展,黝黑的眼瞳清澈,归于平静,又拿起剑,练了一遍功。


    凝神静气、舞剑之际,执剑的手忽而一顿,一个突兀的念头莫名划过心隙。


    ……他不大喜欢刚刚这个人。


    念头转瞬即逝。


    第138章


    入夜, 忙碌了一天的栗城主回到府邸。


    她刚刚进门,美侍来迎, 栗音本打算去看看应小道君如何了,却架不住美人的热情,脚尖默默转了个方向。


    他轻轻抿了抿唇,微弧眼眸漾开了点轻快的愉悦,领着妻主往浴室去,路上不急不徐地道:“大人累了一天,沐浴最是放松,我还配了些疏通经络的灵材进去…”


    栗音应了声,其人在前面引路,她跟在后面, 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他背部, 肩颈平直, 虽肩宽了些,腰却收窄, 精致秀丽, 藏在织物下。


    他走姿也漂亮,看得她思绪纷飞, 忽而忆起昨夜, 其人劲瘦的腰肢,还有光洁无暇的背脊…


    秘境的考验一朝破功, 栗音没继续克制本心,黑眸虽清澈,却微微动,在美人的肩脊腰腹间安静地流连、欣赏。


    箫亭鹤不作阻拦,任由她凝视上下, 等到了浴室,他垂眼自觉侍候起来,替她更置衣物,一并提出伺候沐浴。


    想了想,少年城主没有拒绝。


    栗音寻思,他的勾引实在太过热烈,进来试炼的弟子应当不会对她生出如此热络的勾引心思。


    他应该只是秘境捏造出来,专门用来考验她的人物。


    这么一想,她不免惋惜,这般昳丽又体贴的美人,只能在秘境里享用,等出去了,可就没有了。


    因而,栗音应下他伺候沐浴的请求。


    接受美人的侍奉很简单,并不需要她劳累。


    怕弄湿了衣物,美人先解下了身上齐整的粉衣裳,叠好安放,才入水侍候。


    他有心伺候,奈何少年城主的玩心不浅,拨弄了会儿水声,没一会儿按住了他,继续起昨夜的游戏。


    美人周身养护得当,上下落在她手中把玩,偶尔捻指拉扯、揉捏,分不清到底是谁需要沐浴清洗。


    不一会儿,昨夜的缎带又拿了出来,系上了几圈,如束缚住了一支粉色的兰花。


    绸缎并不粗糙,若是那等粗绳子,捆上他细腻的那些地方,微微一动就会摩擦出红印子,定是要吃苦头的。


    虽然不粗糙,缎带太细,容易勒得人难受,美人乖顺,并不挣扎痛呼,只有时不住轻颤,缓解被束紧的不适。


    不多时,栗音的视线又一次落到他背上,背脊光洁白腻,说是美背不为过,蝴蝶骨匀称,并无瘦削的骨感,而是恰似无暇美玉,摸起来也温润。


    她莫名手痒,手按在他背上,掌心贴合在蝴蝶骨正中,摩挲了两下,激起一阵阵细微的颤抖。


    暗中意动,接着便有动作。


    水池边湿滑冰凉,美人被轻轻按在了地面上,发丝铺陈,因着身下缠了几圈绸缎,只有上身能伏在踏实的岸边,贴合着地面。


    悬空的腰腹随着呼吸起伏,有些清浅急促,等他伏身把美背呈上,她的手也放下,放在正中意的地方。


    栗音准备给他打上个印记。


    秘境里终归是假的,应该不会留下证人证据。


    手心花印凝结,美人猛然颤了颤,反应不适,本按在地面上的手指修长莹润,遭她骤然的刺激,一下子指节用力,紧紧扣着地面。


    随他打颤,身上垂下的缎带也一阵阵摇曳,似束着一支粉色的兰花,不知怎得,竟像收得越来越紧,仿佛勒得血色不畅,愈发深重起来。


    怕他出声惊扰到无关人等,少年城主做事仔细,又取了一条细长的缎带来。


    细窄的绸缎横过他的嘴唇,撬开了他的齿列,令他张开嘴咬着,末端则掠过他脑后,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缎带深深勒进了美人的口中,挤压得唇色泛浓。


    这等手段并不能令他噤声,聊作提醒,美人果然知趣,咽下了声音,乖觉安静地忍耐。


    花印逐渐成形,水气湿重,不知何时沾染上了美人的面颊。


    他纤长的眼睫悬了些微茫的水渍,恍如悬泪,仿佛遭了人玷污染指,可怜含怯的样子。


    眼睫忽地颤了颤,细看竟有些翻上去了,瞳孔一时寻不到焦点。


    背脊间,花印彻底落成,那只手却猛地顿了下,有意往后收。


    【解锁新炉鼎:箫亭鹤】


    【成就奖励:定向随机(1)】


    谁?


    栗音猛然清醒,手定在美人的背上,迟迟不敢动作,看着有点呆掉了。


    她停了下来,伏在水池边的美人溢出声轻/哼,似乎稍微缓和。


    肩头不自禁向后收拢,白腻如玉的背脊正中,已然浮现着一枚清晰的花印,下意识等她继续。


    倏尔,箫亭鹤清醒过来,合欢宗合欢道,和魔门玉欢宫的采补术多有相似之处,他立时分辨出背上多出了什么。


    师父…是魔修,玉欢宫人。


    念头从脑海中划过,同时,他也确认,问心境出现了意外,她的确还留有记忆。


    心思浮动之际,栗音反复默念了几遍游戏面板上的名字,难以动作。


    她一时没将存档里的少年逆徒,和眼前随她玩弄的青年美人联系在一起。


    在她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收场时,手下的美人保持着乖顺的低伏,语气困惑:“大人?”


    声线媚态柔婉,栗音重新看了眼游戏面板,没认错。


    “大人?怎么了,不玩了吗?”美人脸颊边还悬着条封口的缎带,她松开手后,那绸缎顺水,贴着他的脸,因为鲜红色,仿佛把他的面颊都染了层韫色。


    他没有起身,只侧目看她,等待她的指示。


    栗音眼眸微动,打量起他的眉眼来,容貌并不像,估计用了易容,声线细听的确有些熟悉,可能因为语气表现和记忆里不同,她才一直没认出来。


    迎着他的目光,栗音没露出异样,也没叫停。


    她毅然选择装作不知,将游戏进行到底,美人很快被她翻了个身。


    箫亭鹤尽心尽力,过了片刻,他指尖微动,催动了某种功法,待和她的灵气相融时,一点光亮在他的小臂上闪过。


    漫长的侍候结束,城主回去了她的房中,美侍也收拾好自己,回房休息。


    明珠在侧照明,回到房中,箫亭鹤缓缓转眸,扫过身上的痕迹。


    沾着水汽的长发眨眼干透,他理了理衣襟,在镜子前坐下,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灼灼艳艳的美人面,墨瞳却疏冷清明。


    衣领收束,隐隐可以瞥见,他的脖颈上泛着些红痕,手指勾了勾,那些痕迹顿时看得更清楚。


    他没有抹去的意思,墨瞳一动,指尖又触了触自己的面皮。


    这张脸并非他的原貌,虽然姿色差不多,声色取用了比较像的,没有完全藏起来。


    因为才沐浴完,他面上干净,洗去了脂粉,其实美人天成,哪里需要借助外物,但点妆伺候妻主,总比不点妆伺候妻主更用心。


    镜子里的美人神情平静,打量完面容,又捋袖,查看起小臂上的痕迹,手臂内侧显出一点灵光。


    合欢宗的特殊法术,在一方身上点灵砂,以初次合修为证,往后,他只能和其一人合修。


    坤元属地,有些男子会给自己点灵砂,或守贞或守节,身体归一人所有,因为合欢道特殊,点灵砂的男子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和妻主合修,以保证妻主成道。


    灵砂无误,确认自己的身体已经和师父绑定好,箫亭鹤才放下衣袖。


    镜子里的美人眉眼不变,转眸逐一点取了些色调不同的口脂,竟给自己试起妆来。


    他左右看了看,又从匣子里取出不同样式的耳环,看哪些颜色相称。


    美人抬手,一枚绿玉耳坠悬上了白皙的耳垂。


    他松开手,镜影中,通透的绿意轻轻晃了晃。


    耳坠的细针刺破耳垂,溢出了几滴血珠,少年咬牙,没有发出痛呼。


    因为吃痛,他疼得眼眸浸水,立时摘下了绿玉样式的耳坠,上面沾了几滴血,血色连带染上了他的指尖。


    箫亭鹤脸色红透,顿觉自己犯蠢,有些羞恼地攥着小巧的耳坠,扔也不是,戴也不是。


    兀自纠结了许久,少年重新凑到了镜面前,施了个疗伤的小法术,又擦干耳垂上的血,捏着耳坠,比划踌躇了数下。


    镜子里,他有些别捏,再次试着给自己打上耳洞。


    此地的男修大多如此,他其实并不喜这等风俗,毕竟在外面,都是女子才给自己打耳洞,戴耳环……


    少年心性,不住在心里重复着哄骗自己的话。


    他只是试一试而已…


    只是凑个热闹,试着戴一戴耳环罢了…


    他才不是想当师父的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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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您游戏愉快!】-


    世间常有些特殊的体质,比如纯阴之体、纯阳之体,体质特殊的修士修炼速度比常人快,还有其他诸多好处,可特殊的体质也容易引人觊觎,招致祸端。


    箫亭鹤生来纯阳之体,这等体质若生在大家族,一准会家族予以厚望,好好培养,他日能成大道。


    换言之,也只有那等实力不俗的世家,才能护得住他。


    箫家只是寻常人家,家中修士也才入道的水平,却得了个纯阳之体的孩子。


    自知护不住他,也供养不起,箫家人便盘算起得失,动了歪心思,意图将其献于当地的某个世家。


    姻亲高攀不上,有道是送给世家当道童、当门生,其实是卖身契,拿去伺候人、拿去做炉鼎,虽内里腌臜,但明面上,是做世家的家仆,说出去不难听。


    世家也能给出一点好处,灵石和延寿丹都是极好的东西,至于箫亭鹤自己,也能从世家获取修炼用的灵材资源,箫家人自觉谋划合算。


    让萧家人更高兴的是,随着少年渐渐长大,可见他面容姣好,加上纯阳之体,一定能为家人谋到好处。


    奈何少年明了事理,有自己的意愿,并不答应献身。


    被家人强迫送去世家的那天,他出逃了。


    为了躲避追兵,箫亭鹤慌不择路,混入了一支去坤元属地的队伍。


    他不怎么了解坤元属地,但知道那处地方不和外界往来,难得寻到的一行人也是打算偷渡,进去了,就不担心被世家抓回来。


    领头的修士也心善,说可以带他去避祸,少年当真了,等进了坤元才发觉受骗,可他修为浅薄,根本不是领头人的对手。


    少年一路挨了好些打,被其人用困灵索一绑,逃也逃不掉。


    因着从不打他的脸和露在外面的身体,箫亭鹤立时猜到了此行的目的,他恐怕还是会被卖掉当炉鼎。


    不逃就被家人卖掉,逃了又被邪修卖掉,少年心里弥漫起绝望,可在领头人眼里,他却是个实打实的犟种,折腾了一路。


    要不是看在他体质特殊、能卖上高价的份上,他早拿人邪法炼丹了。


    见他倔强,态度不好,怕影响了卖价,领头人劝说:“别人来问,你就说你是自愿的,不要妨碍我做生意,等钱货两讫,你自去和买主说。这里的女修可比外面的男修好说话,知道你不愿意,大多不会把你怎么样,届时说不定把卖身契还给你,两全其美。”


    少年不理会,但别无他法,还是把邪修的话记下了。


    坤元属地并不允许这等拐卖的行径,奈何少年阅历浅薄,并不知道,他被邪修擦干净脸,略一收拾打扮,拘谨不忿地被人提上街角。


    少男模样周正漂亮,多的是人想要怜惜,可他眼神过于凶狠阴郁,来一个瞪一个,一看就不是伺候人的主,坤元属地的女修大多喜好温柔小意的男子。


    因为怕被人抓到,邪修带着他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少年身上也多了些伤口,又挨了打。


    终于,有一日,有人看中了他。


    “这个,我要了。”


    那女修盯着他的脸,箫亭鹤狠狠瞪过去,并未吓退她。


    她不似坤元属地的女修那般,瞧见他的脾气就皱眉,而是觉得好笑似的,眉眼弯弯。


    第139章


    有人要买, 捆住了少年的邪修才开口交代,低声说起他的体质特殊, 一番吹嘘,又一通要价。


    邪修说话时,少年被下了禁言的符咒,支吾着抗拒他的话,却没法反驳和求救。


    那女修听见他的体质特殊,面露惊讶,一口应下了修士的报价,递出芥子囊,对方查点过数目,才把少年卖身的灵契交给她。


    女修接过灵契, 查验一番, 修真界的灵契都落在修士丹田, 少年的衣摆下,的确有光亮闪过。


    确认无误, 钱货两讫, 女修收好了灵契,修士则揣好灵石, 抬手收回了少年身上的困灵索, 忙不迭撤走。


    少年眼神凶狠,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充满抗拒, 绳索甫一收走,禁言符咒尚未解除,他转身就向某个方向遁逃而去。


    可惜没能成功,女修甩出法宝,彩练道道将他捆住, 束紧了他的腰腹和双腿,将他的两手向后反绑。


    挣扎间,衣物参差,他那些露出来的皮肤虽然转瞬被彩练遮挡,依然隐约露出了瞬间新旧的伤痕,大多是这几日留下的。


    女修视线扫过,伸手向少男嘴巴上封口的符咒,一揭下,险些被他咬了一口。


    少男唇红齿白,尖牙利齿,脸边一抹愠怒的颜色,怒视着她。


    女修及时收手,也不生气,问:“看你的脾气,似乎不是本地人吧?”


    箫亭鹤倏尔忆起邪修的话,他的嘴唇动了动,克制住凶狠戾气:“是,我…我是被拐骗进来的。”


    女修面露思忖,箫亭鹤抿了抿唇,按照邪修的说法,给自己求情。


    “我并非坤元属地出身,因为体质特殊,家人意将我献于世家为奴,我本想进坤元避祸,谁知遭到那邪修欺瞒拐骗…”


    他的遭遇称得上凄惨,可惜言辞不够婉转,声色冷硬,求情的话说得不够可怜动人,明显不知怎么利用自己的好容貌,讨人心软。


    女修听着他的话,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好像在辨认真假,实际看清了少男细密轻颤的眼睫,他面上的愠怒消退了,肌骨白皙,脸颊清透。


    她道:“放了你也无妨,但你今后打算往哪里去?”


    今后?


    墨黑的眼瞳稍显迷茫。


    他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且因为体质特殊,除非得到庇护,不然免不了遭人觊觎。


    他眼神未动,一片空茫,没想明白去处,只重复道:“我是被拐骗进来的,求您放了我…”


    女修望着他,却勾唇笑了:“那我方才失掉的钱财怎么办?”


    话一出,少男陡然回神,黑了脸色,他就知道这里没好人!


    他张口骂了几句难听的话,挣扎了一番,没能挣脱彩练,须臾被捆得结结实实,嘴巴和眼睛都被蒙上,女修把他带走了。


    周边气流涌动,他辨认不了方向位置,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鼻尖嗅到了些幽幽的花香,耳边则捕捉到几声清脆的铃响。


    直到许久过去,彩练收起,他才重获自由,立时警惕地看向前方的女修。


    “你在这待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她道,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静室里,少男没有轻举妄动,估摸着她走远了,才打量四周,先推了推门窗,果然出不去。


    房间里的陈设说不上华贵,却也精致漂亮,桌上摆放着茶水和食物,没有伤药,也没有可供护体的武器。


    没急着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他转眸瞧见一只花瓶,少年当即选择砸碎了,藏了一枚锋利的瓷片在身上,他修为低微,使不出多少法术。


    武器傍身才觉得安心,他又检查起桌上的食物,好像没有毒。


    箫亭鹤抿了抿唇,最终把食物原样放回去,不敢吃,蜷缩在角落里保存体力,心里则反复盘算着,等那女修回来,怎么反抗逃出。


    她不肯放过他,和那些人一样,一定是想留着他当炉鼎。


    这一等就是许久,女修不知去做什么了,隔日才回来。


    她开门巡视了一圈,桌上的食物好像没人动过,地上散落着一地碎瓷片,一眼看不见带回来的少年去哪了。


    她视线一转,门后,一点冷光猛地袭向她。


    须臾,碎片摔落在地,一并溅落了几滴血。


    女修用彩练牢牢绑住了少年的手,没被他伤到,反倒少年自己,因为紧张,攥了瓷片太紧太久,手心血肉模糊。


    女修微微惊讶,又把人捆住了:“我带了药回来,你身上还有不少伤口吧。”


    她伸出手,似乎想解他的衣物查看,少男并不让她碰,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泛红的眼尾却水泽烁烁,仿佛就要遭人欺辱。


    看见他的样子,女修顿了一下,想起什么。


    她本想亲自替他上药来着,却忆起坤元属地,女男有别,讲究男子清白。


    她放下手,没有碰他,药则放在了桌子上:“两副药,一副疗伤,一副祛疤。”


    彩练散去,他一只手下意识扯紧了自己的衣领,看了看桌上的药,又看了看面前的女修,眼神警惕。


    女修却突然露出了恍然的神色,转过身,好似避嫌。


    这无疑是个机会,箫亭鹤黑瞳微动,看了眼不远处的门窗,抱着逃跑的想法,却陡然忆起卖身的灵契还在她手上。


    少男抿了抿唇瓣,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先忍耐。


    他仔细看了看膏药,气味清香,灵气斐然,似乎没有问题。


    小心点取了些在手心上,少年咬牙忍住了疼,眼尾的韫色却更深了,说到底,他寿数不大,短时间接连遭遇了太多,连排解情绪的时间都没有。


    箫亭鹤并不想让那可恶的女修发现他示弱,他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过了会儿,女修打破沉默:“我那只芥子囊里有追踪的法术,那拐卖你的邪修,现在已经收进我宗的地牢里了,留待处置,你要是想,也可以去看看,或者,如果其人有些其他罪行,你也可以同我检举……”


    她隔日才出现,原是彻夜追击那邪修去了,竟然还施以惩治,出乎了少年的预料。


    【好感度+10】


    箫亭鹤没有应声,默默给自己上着药。


    女修又说:“我宗对这类拐骗的行径绝不容忍,按规矩,其实应该把你送回家去,但考虑到你的情况,我才没把你送回去…”


    少男动作一顿,很快郁郁瞥了眼她的背影,并不相信。


    说得好听,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他不会再轻信谁了。


    【好感度+1】


    “你既为纯阳之体,若是放了你独自在外,容易遭人觊觎,先前之事估计会再次上演,所以我才带你来这里,我宗能护得住你…”


    箫亭鹤注意到她多次提及宗门,世家地界没有宗门,他只听说过。


    坤元属地的宗门,似乎是合欢宗。


    少男脸色微变。


    他身为纯阳之体,同他合修的好处可多了,难怪这女修要把他带回来。


    心惊碰倒了药罐,他上好了药,女修转过身,发现他只用了一副药,提醒道。


    “这个是给你祛疤用的。”


    可对于修士、对于男修而言,祛疤并不重要。


    少年未动,女修说:“留疤不好看。”


    她嘀咕了一声,然后,在少年疏远警觉的注视中,拿出了他的卖身灵契。


    “我可以收你为徒。”女修说。


    箫亭鹤果断拒绝,说什么收徒,此人定是想要他的身子,收徒没准只是幌子,想留着他当禁/脔。


    被邪修赶来赶去的时日里,他也沿路见识了坤元属地的风俗,那些个男子出行像世家的女子似的,头戴帷帽幂蓠,举止拘谨淑慎,一点也不自在。


    卖身的灵契却在他抗拒的眼神中缓缓消散,少男眼神迷茫了一瞬,就听女修说:“已经登记在册了。”


    她笑了笑,笑容竟然有些憨厚纯良,实际先斩后奏,拿出了个弟子命牌出来:“需要你的一滴血。”


    “不要!”少男后退了数步,抿着唇,眉头紧缩,反对她的决断,“我才不要拜你为师!”


    分明就是想把他收作炉鼎!


    他的反对并没有用,女修修为比他高太多,他被强压着,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到弟子命牌上。


    【好感度-10】


    命牌灵光闪过,少男握着被刺破的手指,受辱般瞪着那枚命牌,又瞪着刚刚定下的师父,嘴唇动了又动。


    她说的话不无道理,没有庇护,他修为不高又是纯阳之体,逃出此地也早晚出事。


    须臾,少男唇瓣紧紧抿起,眼尾泛红,似乎不得不委身于她。


    他赌气一声不啃,以示心底的拒绝和不接受,女修则从方才起就有些莫名的僵硬,她回过神,一把抓过他的手,给取血的刺伤上药。


    一层伤药,还有一层祛疤药,精细地匀匀点在他的指尖。


    “这样才不会留疤,漂漂亮亮的。”伤口肉眼可见消弭,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落在少男的耳朵和眼睛里,却是轻浮。


    “记得把你身上的伤疤也处理一下。”她再次提醒。


    箫亭鹤抿了抿唇,咬住了齿根,兀自认定这所谓的师父居心不良。


    【好感度-1】


    居心不良的师父彻底僵硬住了。


    她呆呆坐了会儿,徒弟理也不理她,数息,她回神,从芥子囊里近乎麻木地取出了弟子服和一些杂物。


    “这几日你先将就穿。”


    话出口,她又恢复了点精神,一本正经地念起为师:“为师等会儿去帮你准备点以后用的东西,你就住这里吧。”


    卖身的灵契上有少年的名字,她又介绍了下自己名号。


    奈何徒弟并不领情,抿紧了嘴唇,不肯开口叫师父。


    女修说完话就陷入了思考,身为师父,应该准备哪些东西给徒弟,她应当头一次收徒做师父,沉浸在了某种思虑中,又交代了几句没有回应的话,很快起身离开了。


    等她走了,少男没有祛疤的意思,起身推门,发现自己可以出去了,匆匆收拾了些东西,往外跑去。


    屋檐下悬着风铃,沿路种着花草,环境幽静,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他无暇欣赏,一路下了山,路上没遇到人。


    心里正欣喜逃出有望,忽地被阵法拦住了去路。


    此处山峰有阵法保护,轻易出不去,少男捂着心口,喘了几口气,颓靡靠在一侧的巨石上,石上有字,原是幽客峰。


    他那可恶的师父半点介绍的意思也没有,总不能是忘了要给徒弟介绍洞府吧,分明就是不想他出去。


    一连几天,他在山上山下徘徊,寻找可以出去的缝隙,师父偶尔找他,他就面色生硬,不予理会。


    又一天,远处高天有灵光靠近,箫亭鹤躲了起来,直到灵光过去,落在了山峰上,估计是来找那个女修的。


    略一犹豫,他转身回去,循着灵光,找到了师父待客的厅堂,在自家洞府说话,没有支起屏障防人,话音传出来。


    似乎是因为她收徒,有长老前来道贺。


    “我来的路上好像看见那孩子了,是个很害羞的性子,躲着人呢。”长老道。


    那个女修笑了笑,附和她。


    岂止害羞,救回来几天了,整日和她冷眼以对。


    长老又道:“这下你能好好休息休息了,总是往理事殿跑,趁着收了个徒弟,教教他功法,劳逸结合。”


    箫亭鹤不知,自家师父常在理事殿接取公务,理事积极,长老才出此言。


    他听岔了,角落里的少男攥紧了衣领,这些日子,他穿得很严整,一点肤色也不露与人看,此时会错了意,以为她们口中的休息和他有关。


    “既然是你收的第一个徒弟,这些是给他的…”长老递了些礼。


    女修替徒弟收下、道谢,因着她终日理事,和门内长老少有走动,关系其实并不亲近,突然上门拜访、道贺的长老另有目的,见过礼,微笑打听。


    “我听闻那孩子体质特殊?是纯阳之体?”


    “正是。”


    “这等体质少见,和我宗合欢道相性也不错,那孩子可有同人合修的兴趣?我座下弟子可由他相看。”


    在大部分合欢弟子当中,合欢道属于辅助修炼之法,并不是主修,说完,长老才想起来,栗长老主修此道。


    主修此道的修士,即使和自己的徒弟合修,也无可指摘,只是不宜声张,毕竟师徒,而且徒弟还得去合欢宝树下做见证,由宝树佐证意愿,证明其愿意和师父合修,不存在强迫。


    栗长老果然婉言道:“且看看吧,他若有和旁人合修的心思再说,况且,我才理了些功法出来,他是从外面来的,估摸着没修行过合欢功法。”


    长老点了点头。


    她们能感知到有人旁听,话也是说给他听的,少年已经跑了。


    少男已经冲进了自己的静室,用力关好了门,甚至用身子抵住了,脸色薄红,羞恼愠怒。


    想都不要想,他才不当谁的炉鼎!


    第140章


    箫亭鹤心里充满了对合欢宗和所谓师父的抵触, 但他别无选择,只有努力修炼、提升修为, 有了自保的能力,才能说选择和自由。


    虽然少年心性,阅历浅薄,事理不难想明白。


    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他愈发笃定了,那个女修对他很感兴趣。


    箫亭鹤不愿开口称其为师父,女修没有强求,时常兴冲冲带着东西来找他。


    她先前说过,会帮他准备点以后用的东西,少年以为, 指的是法宝和功法, 等见到她准备的东西, 箫亭鹤才猛然惊醒,差点忘了此地风俗特殊。


    那个女修帮他重新布置了房间, 被他打碎的花瓶早收拾干净, 她没有为难他当时的举动,又抬进许多漂亮的摆件, 装点他的房间。


    可他需要的并不是那些易碎又华而不实的东西, 不如打个兵器架子来得实用。


    熏香和花草也逐一安排上了,馥郁芬芳萦绕, 气味虽不难闻,少男却有些别扭,她把他的房间布置得太漂亮了点。


    所谓闺房,不过如此。


    寄人篱下,箫亭鹤没有妨碍女修的兴致, 任由她布置。


    等女修看着满意了,少男语气生硬,问及功法和修行。


    在她的允许和陪同下,箫亭鹤才得第一次离开幽客峰。


    因着他年纪不大,身骨也不强健,体质还特殊,外出时,女修让他带上了幂蓠遮挡。


    少男冷脸,唇瓣紧抿,眉头微微拧着,须臾才不情不愿地遮住了脸和身形,跟在女修身后。


    女修领着他在宗门里转了转,认一认地方。


    隔着帷幔,他心细,除了暗暗记下地图方位,一并注意到了,在外走动的男弟子们有的遮面,有的不遮面。


    那个女修起初给了他两件弟子服,箫亭鹤不在意衣着打扮,衣服穿在身上蔽体除尘足矣。


    合欢宗的弟子服剪裁得体,绣着合欢花的纹样,称不上多么精细华美,却也比一般的衣服好看。


    他发现,有些男弟子身上的弟子服修改过,不知是他们自己修改的,还是特殊的形制,衣样纹饰各不相同,精美灵巧,尤其仔细束了腰肢出来,个个步态聘婷,摇曳身姿…


    这和他的认知全然相悖了,少男瞪眼看了又看,帷幔下的嘴唇动了动,只低低愤懑地挤出了句成何体统。


    这地方他实在不习惯,只出去了一遭,箫亭鹤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那个女修非但不明他的心绪,还挑了好些漂亮的衣物,送到他房中。


    衣物含着宝光,东西是好东西,可箫亭鹤拎起来一看,便见腰身做了收束的处理。


    想到那些男子们聘婷摇曳的做派,他红着脸,烧手似的,把衣服扔回了远处,试也不试。


    箫亭鹤决意不要变成本地男子的样子,可他却下意识,无意瞥了眼自己的腰身。


    少男体态清俊,腰也细伶,尚且没有夸张的炼体痕迹。


    那个女修还不死心,不止送衣服给他,还拿了只匣子来,匣子里装着各样的饰物,耳环、手镯、颈饰…


    “你喜欢哪件,自己挑吧。”女修如是说,一边又从芥子囊里取出脂粉,“这些颜色我搞不明白,就都拿回来了,你自己试,总有色调适合你。”


    她那种莫名的热情显而易见,箫亭鹤不敢大加拒绝排斥,他还得仰仗她,换取暂时的庇护,以及可供自保的功法。


    诚然倔强,他也能想清楚眼下的生存之道。


    以是在那个女修期待的目光中,少男伸出手,勉强点了些脂粉在指尖,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女修眼神炯亮,箫亭鹤咬了咬牙,沾着脂粉的指尖点到了他自己的唇上。


    一点鲜艳明亮的颜色堆积在他的唇瓣上,女修建议说:“抿一抿?”


    他嘴唇动了动,只得抿了抿,那一抹红便晕开了。


    女修抬手召来一面镜子,让他照着一看,镜子里倒映出年轻漂亮的五官,带着些少年人的意气和稚嫩,取中的色调鲜红,落在他的嘴唇上,像咬破了一朵红花,溢出了汁水,明艳未成媚态。


    人好看,就是脸色不好看,但也不妨碍他漂亮。


    女修的手按在他的肩上,微微凑近了,仔细看他,眼神澄澈,微微点头,应该是满意的。


    “不错,那些衣服你试过了吗?去换一件来看看。”她又道。


    箫亭鹤不敢不从,他起身去换衣服。


    女修抱着匣子,挑选了几枚饰品,满是帮他打扮的热情。


    等少年换了身衣服出来,她捏着两只耳环,却发现他没有耳洞,讷讷地放下手。


    小插曲过后,一连试了好几个衣装颜色,女修兴趣不减,眼眸微弯,夸他穿粉色漂亮。


    转而,她似乎担忧:“你往后出门,小心点,这里不似外面,别被谁骗去合修了,你长得漂亮,体质又不似常人,出去最好戴个面纱,遮一遮,挡一挡,或者叫我陪着你…”


    面对提醒,箫亭鹤强忍着排斥,却没忍住:“你应该给我防身的东西…”


    少年郁郁道,她带来的东西都是坤元属地的男子们心仪的,女修听见他的话,没有动怒,而是稍显惊讶,好像才意识到什么。


    他是外来的男修,她送的东西不对。


    箫亭鹤有些意外,那个女修竟然好说话,没有指责他的反骨,当真考虑了他的要求。


    女修搜罗来了一些法器和功法,一股脑塞给了他。


    【好感度+3】


    他心里莫名定了定,被迫打扮示人的怨念淡了几分。


    那个女修是本地修士,难免和外面的观点不同,兴许让他点妆打扮,不是强要他当炉鼎的意思。


    他隐隐松懈下紧绷的心神,专心查看起功法来,才翻了几个,合修法门的图文撞入他的眼帘。


    箫亭鹤的手抖了抖,心神骤然间又绷紧了。


    少年面颊红透,近乎羞恼地把经文典籍用力合上。


    那个女修把这种功法塞进来,他才不要学。


    【好感度-3】


    过了片刻,少年努力平复了呼吸,脸颊红晕消退大半,浮泛着一点浅韫。


    他挑出其中掺杂的合欢法门,全部弃置一旁。


    女修再来看他时,也看见了那些被弃置的功法,她貌似不解:“这些功法对你有好处,再者,合修也能反哺你的修为,在这里,男子修行很难赶得上女修。”


    箫亭鹤听着,总觉得不是滋味,又觉得很不服气。


    少男不说话,好像和师父闹起了别扭,兀自生着闷气,同她冷战。


    女修没说什么,也没把合欢法门带走。


    箫亭鹤开始修炼,打死不碰那些合欢功法,同时,因为女修那番话,他心里生出了点不服输的心思,不愿意输给女修。


    他有时外出练功,因为地处特殊,不得不听那个女修的话,戴着她给的幂蓠和帷帽出门。


    比武场上常见女修,少见男子,更让他别扭的是,诚然大道无形,可此地却认定女男有别,女修不怎么和男修动手比试,怕打伤弄伤,一派疼惜之意。


    男弟子们也少见同人动手比试,言说太过粗鲁,还有受伤的危险,恍惚间,竟然和世家的作风完全相反。


    成道哪里能怕受伤,箫亭鹤没有理会外界的言语,偶尔同人比试,男子们往来交手十分客气和善,习惯退让,让他常常觉得使不上力气。


    而女修们虽有力气,却不和他一介男子之身动手,甚至还有那等女修怜惜他。


    “你既为男子,何必如此认真,男子修为太高了也不好…”


    “凡事总有妻主顶上,再不济,也有女人们去操心,你一个男儿身,这样未免太累了…”


    “总是出入这些地方,沾染了血腥气怎么办,刀剑无眼,有个万一,往后你妻主会心疼的…”


    这般话可能本心是好,关心他,可箫亭鹤听着,心口总发闷,无端生出一股气,无处诉说发泄,郁结又难受。


    他终于没能忍下去,和一女修对决。


    哪怕是比试,少年也得戴着幂蓠,渺渺薄纱虽动人,却无比碍事。


    冷兵交接,几招打出了火气,对方似乎没见过这等凶狠的小郎,有些讶异,怕伤到他,刻意收手。


    箫亭鹤愤懑更甚,一剑劈下,对手格挡反击,灵气碰撞,卷走了他的幂蓠。


    没了薄纱遮挡,露出少年昳丽的面容,唇红齿白,眉眼间的一点愠怒,却显出他极其姣好的姿色,更加动人。


    四下一静,对手那一招停在他面前,没有打伤漂亮小郎的脸蛋。


    对于箫亭鹤而言,无疑一种羞辱。


    他受了点伤,拒绝了关心和殷勤,强撑着回到那个女修的洞府,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闭门不出。


    被家人出卖、迫不得已出逃、遭邪修拐骗,又被女修买下,时时有沦为炉鼎的危险,他心里一直不得放松。


    接连遭受刺激和强绷着心神,少年心头郁结,思虑攻心,又受了伤,回房不久,模模糊糊地昏迷了过去。


    徒弟脾性冷硬,但姿容绝佳,女修没有换一个徒弟的想法。


    因为忙着和漂亮的小徒弟培养感情,她连理事殿都不怎么去了,近来大多待在自己的山头上静修,身为师父,时时关注着他。


    女修及时发现徒弟出了事,过去查看。


    身骨单薄的少年倒在静室里,蜷缩着身体,面色苍白,衣角沾了些未干的血渍,可见难受。


    箫亭鹤心神一片混沌,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房门开了又关,有人在靠近他。


    少年下意识觉得危险,身体动了动,却连眼睛也睁不开,只溢出了几声哼/吟,似乎想吓退不速之客。


    他的警告没有起作用,那人在他身边停下,须臾,伸手把他从地上抱起。


    她的动作轻且温柔,像对待一朵脆弱又名贵的花,检查起他的伤势。


    片刻,少年的眉头本皱得厉害,受她的安抚和治疗,眉心才慢慢舒展,紧绷的身体稍微松懈,面颊苍白,靠在她怀里。


    她好像轻轻笑了声,面对送上门来的机会,没有直接对他下手,只抱着他,欣赏他此时漂亮又脆弱的眉眼。


    温热的手指摸了摸他纤长鸦青的眼睫,又捏了捏他白皙的脸颊,连带扯动了少年紧闭的唇瓣,露出一点唇隙。


    “…叫师父。”她轻声道。


    “……”迷迷糊糊间,少年意识不大清醒,眼睫阵阵轻颤,似乎想睁开眼睛看她,却终是徒劳,迫于伤势,深险于迷惘。


    “叫呀…”


    “叫师父。”


    女声又说了两句,左右哄了两声,怀里的少男终于张了张嘴。


    他的嘴唇恢复了一点血色,薄糜清透,好似花瓣。


    “师父…”


    清丽的声线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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