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箫长老安排的地方宽敞, 里外都有阵法护持,灵光晃荡, 栗音成功入住。
她绕了圈,确认没有异样和危险,打开灵兽匣,把猫崽和鼠崽重新放了出来。
橘色的小猫和灰扑扑的小鼠崽互相很熟悉了,来到个陌生的地方,两只小崽靠拢在一起,嗅闻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去玩吧。”栗音摸了摸两只小动物,叮嘱道,“别跑远了。”
鼠崽子吱吱叫了声,猫崽也喵喵叫唤一声, 开始蹦跳着探索地界。
栗音看了看它们, 顺手把七星剑花也放了出来, 晒晒太阳,吹吹山风, 植物比小动物们安静, 她埋了几枚灵珠丹药给它,蕴养剑气。
安排完, 栗音拿出传讯镜查看, 有师父的灵讯。
【问心境试炼的弟子陆续出来了,约莫再有个几日, 因为你修为突破,届时会和同修为的弟子交手,你才突破不久,好些弟子突破出窍数十年,积累的招式绝学繁多, 等到了比武台上,也不必硬撑,万一你受伤可就不好…】
受伤是小,暴露身份是大,栗音清楚师父的意思。
她回了声明白,和师父统一起口径:【若是有人找我,不妨说我闭关去了,迎接会武。】
灵讯结束,比武的名单未出,她自行准备,从芥子囊里收拾出了一把灵剑,留着比试用。
至于她这个万兽宗弟子却会藏剑山剑法的事情,自有云谏剑尊去解释。
想了想,栗音又给季小道君发去了消息。
她如今换了处落脚的地方,如果私下会面,可别跑错了。
她在拨弄镜子,处理灵讯时,院落里,小金橘扑起落叶玩耍,银灰色的小鼠崽体型虽小,跑得倒是快,四处提溜着跑动。
它溜到门边时,忽而,一阵风猝然袭击进来。
鼠崽被冲撞往后滚了几圈,吓得吱吱乱叫,小橘猫听见动静,忙窜过来查看,灰扑扑的小鼠猛然钻进了小猫崽的身下,躲起来了。
猫崽胆子大些,赤金色的眼瞳倒映出门缝,有只雪白的猫爪子探进来,掏了掏,挠了挠。
门外似乎有一只小白猫。
内室的主人察觉什么,起身张望、查看了下院落的阵法,确认只是一只小猫而已,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
猫儿雪白,瞳孔异色,脖子上圈着一圈法宝。
原是有主人的猫,并不是野猫。
小白猫和小橘猫隔着门对峙,小动物之间的交流,栗音简单扫了眼,没打算介入打扰,坐回位置上。
【的确发现了魔修的痕迹。】季小道君的灵讯递来,【这就更好办了,一看就是外来的魔修,只消把合欢宗人调查的注意力往外引…】
【我办事,小师妹还不放心吗。】
青年语气含笑,不难猜出,此时应该装模作样地搜查魔修痕迹,一边给她通风报信。
能在道门地界进出,还能折腾出事端的魔修,想也知道来历不凡,栗音顿时想到了黎乘风和噩生府一行。
到哪都有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她腹诽了几句,听见青年话锋一转。
【小师妹还记得问心境里的人和事吗?】
【记得,怎么了,需要我回顾当时的异动?】
【非也。】季小道君拖长了语调,【小师妹猜猜,我在追查魔修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他故弄玄虚,少女倒也配合:【发现了什么?】
栗音的思绪飘向黎姓的魔君,下一秒,却听见镜子里,传出青年一声轻笑。
【这合欢宗有位箫姓长老,也在调查魔修的事宜,其人穿着一身粉色,乍看,我还以为秘境里的人跑出来了呢。】
【小师妹,你怎么看?】
栗音:“……”
【他长得好看吗?让我看看。】
她一问,青年噤声。
数息,季凌曜才答:【那位箫长老进出都遮着脸,我哪里看得见。】
栗音勾了勾唇,让他多嘴,非要试探。
人在谈论正事,小动物们并不在意。
发现了同类的气息,那只雪白又调皮的猫爪子收了回去。
转而,一只小白猫趴下,透过门缝,瞧见了一只小橘猫。
金橘也压低着耳朵尾巴,透过门缝,警惕地在观察它。
两只小猫嗅探了一会儿,都是同一族类的幼崽,哪里有敌意,两条压低的小猫尾巴很快都竖了起来,隔着门邀请对方一起玩。
可门挡住了,小金橘来回踩着步子,叫唤了几声,想喊人过来开门,把新朋友放进来。
只是小白猫并不需要,它用爪子一拨弄脖颈间的法宝,凝实的身体霎时间变得透明,轻松穿过了障碍,颇为得意高兴地喵了一声。
小金橘哪里知道,新朋友是只小猫鬼。
见他能够穿行障碍,小橘猫很惊奇,束着尾巴,围着它蹦跳。
鼠崽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见它特别的能力,支起身子嗅探观察。
三个小动物好像先互相认识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在院落里追逐打闹起来,小动物的心性单纯,并不害怕鬼怪幽魂。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白猫玩得很开心,支棱着尾巴蹦跶,它还没追上小橘猫,脖颈上的法宝低低嗡鸣一声,小白猫的尾巴霎时间一个激灵。
它出来玩得有点久了,该回去了。
小白猫喵喵叫了两声,告别刚刚认识的两个朋友,身体化虚,穿过门扉,离开了。
雪团很少出来玩,也很少遇见同类,哪怕外出的时间结束了,它也一直竖着尾巴,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宅邸。
雪白又毛茸茸的尾巴笔直,一看便知,这只小白猫很开心。
一抹府邸里的阴影飘过来,男人似轻哼一声,把归家迟迟的猫儿抓起。
“去哪里鬼混了。”他穿着身烟丹深褐的常服,抓着猫的后颈,把猫放进了怀里。
好像嫌恶猫儿在外转了一圈回来,会弄脏他的衣物,男人一甩袖,施了个清尘的法诀。
一只小猫鬼怪哪里会沾染灰尘,主人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以人的话来说,好像叫做洁癖。
雪团甩了甩耳朵,猫儿向来不和人计较。
发现他的心情似乎不好,它仰头叫了一声。
“喵?”
沈庭桉的确不甚高兴,实际上,他几乎没有高兴的神情,面容大多是冷眼和淡漠。
“我那徒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男人道。
小猫不懂阴阳怪气和反话,叫了一声,好似附和。
沈庭桉再清楚不过徒弟的脾性,桀骜难驯,通身的反骨,细数过去闹出的事情,竟也不差眼下这一件——
在长老席上冲撞大能前辈。
起了争执,受了前辈教训也就罢了,无非也丢一丢脸。
谁知,近来传闻走势隐隐古怪稀奇,竟敢传言说,青玄宗首席弟子和大能前辈们疑似因为一个女修彼此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简直荒谬!
这等流言实在太过于离谱,任谁也一笑了之。
沈庭桉只觉可笑,毕竟徒弟天天在外面惹事。
他扯唇冷笑,小白猫哪里懂人和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自顾自说起今天的经历。
“我交到了两个朋友!”小猫喵喵叫,说起朋友的大小、花色和族类,又分享起在哪里交的朋友,一起玩了什么。
“朋友?”沈庭桉垂眼,压住它的脑袋,向后抚摸,“别像季凌曜一样在外面乱搞,别和那小子学。”
他的手指有些用力,小猫被压得叫了一声。
雪团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再者,一只小猫的脑袋里也考虑不了太多事情。
它只是摇着尾巴想,等明天还可以过去找朋友玩!-
院子里的猫叫声少了一道,栗音起身张望了眼,那只跑进来的白色小猫离开了。
小动物间的交际往来,她不甚在意,侧耳听着镜子里的灵讯。
栗音正在联系魔域的师父,把问心境里发生的事情同玉欢宫主说了。
【他们会不会是冲我来的?魔气异动时,我的魔气也差点被引了出来,差点害我暴露。】
【噩生府最近并无行动知会与我宗。】女声流露出思忖,【他噩生府一心想挑起战事,方便血食修炼,可能趁着诸宗会武挑衅道门,整出一二事端并不奇怪…】
【除非…】女声模糊,有些疑虑,【应该不会越过我玉欢宫图谋,同在魔域的地盘上,既为同僚,他噩生府总不能疯狂到那种地步。】
【若真有其事,魔尊也不会允许。】
师父好像想到了什么,栗音的关注点却被魔尊吸引去。
【魔尊还能苏醒主事?】
【那人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魔域三宗九城的宗主城主,必要时还得去觐见述职,几乎都是噩生府的封府主去汇报魔域的大小事宜,我可懒得跑一趟。】与其说懒得去,不如说不乐意。
没等栗音探究旧事,玉欢宫主隐隐叹息一声:【你在道门多加小心,噩生府做的那些事情,可能是殃及池鱼,也可能就是有心。】
【道魔不两立,一点变动都能引发战事,你身在道门,噩生府未尝不是故意冲着你去的,试想你的魔气当真被引动,那些围观的道修岂会放过你,我宗少主身死道门…】靡姝冷笑了一声,【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她三言两语,道出噩生府可能的谋划,少主听了,竟也不怕。
【让我身死道门?】栗音心里嘀咕了一句。
和她的前任们说去吧!
【护法一直在边界附近驻守,你现在可以回来。】玉欢宫主道。
少主没有过多迟疑,话音含笑:【我再玩一会儿。】
虽不清楚噩生府到底在谋划什么,栗音并不害怕,就算她当场暴露了身份,哪怕前任一个靠不住,她也有作弊道具可用。
想了想,她给季小道君发去灵讯,让他多加注意小心。
灵讯挂断,当晚,有风习习,似有人敲了敲窗户。
栗音本准备休憩,闻声一顿,辨认出并非山风,才起身查看。
窗牖揭开,露出青年俊逸的面貌,灰眸粲然。
“栗小师妹。”季凌曜单手撑上窗台,意欲翻窗入内,灰眸笑眯眯道。
“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了?不妨和师兄我分享分享?”
第152章
小师妹没有回答, 而是从芥子囊里拿出了一枚点心,直接塞进了青年嘴里。
“唔…”不速之客翻窗的动作一顿, 尖牙利齿咬住了点心,方才的问询成了模糊的哼声。
他几下吃掉了,舔了舔唇,眼眸微弧:“味道不错。”
栗音关好窗户,转身看他:“师兄有什么要紧事不成,这么晚过来。”
季凌曜反作惊讶的神色:“不是说送药给我?”
她上下扫了他一眼,也惊讶:“我看师兄气血旺盛,颇有力气,哪里受伤了?”
却见青年俯首,凑近了她, 仿佛要说些见不得人的话。
“我不能留着以后用吗?”季凌曜笑眯眯, 迎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瞳, 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指不定慈渊谷主以后还会打我, 有备无患。”
少女望着他, 眼神似不解,却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呈到近前的脸庞, 低声道:“你一定要把脸凑上去, 给人家打吗?”
青年面容俊逸无暇,早先时候挨的那一巴掌已经好了, 看不出伤痕,给她拍了两下,故作吃痛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又龇了龇牙,仿佛被她的冷漠所伤。
“哪里, 那些老前辈打我这个小的,还需要理由吗?”
季凌曜灰眸含笑,抓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低声道,“说来那些个老前辈里,慈渊谷主最是心狠,亲自动手,其他大多冷眼看着我挨打,摇光珩都不敢看我…也就丹鼎宗的符长老,竟给了我伤药。”
“果然人美心善。”青年唇角弧度不变,凝视她的神情,“其人若哪日收了徒弟,料想也是个心软的,不知会把徒弟教养成什么样子。”
栗音只道:“符长老的确心软,你若没旁的要紧事,拿着药走吧。”
她一顿,补充了句:“省着点用。”
闻言,季凌曜挑唇笑了出来:“用完了我就再来你这儿拿。”
“那你挺抗打的。”少女眼神无奈,塞给了他一些瓶瓶罐罐,疗伤祛疤用。
他拿起一瓶,打量一眼:“丹鼎宗出品?和符长老给我的那份很像。”
丹修炼丹掺杂着自己的灵息,符长老给他的那瓶伤药,并非亲手炼成,反倒是她拿出来的,几乎全是成色上好,一看便知由大能修士亲手炼制。
季凌曜抛起玉瓶,又稳稳拿到手上,晃了晃,丹药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一并散溢出药香。
“兴许亲传弟子才有这等待遇。”灰眸眯了眯,笑着看她。
三言两语都在试探前世的事情,栗音哪里听不出来,只是面上装作懵懂,以及对他惹事挨打的劲头有些无奈。
“你也说了,符长老人美心善,在丹鼎宗时,他险些被门下弟子蒙骗冤枉了我,颇为愧疚,所以才给了我许多补偿。”栗音也拿出药瓶,打开嗅了嗅,“他多有好心,我自然也不会拒绝。”
“原来还有这种事。”季凌曜挑眉,又把话题引向其他人,“我看那席上还坐着藏剑山的剑尊,佛门的大能长老,还有两位妖修大能…他们可冷漠得很,应该不是那种多好心的人吧?”
“大能长老们各有各的脾性,总归,你别去招惹他们就是。”栗音道。
季凌曜笑眯眯,俯首凑到她近前说话:“是师妹先招惹他们的,我能怎么办。”
【好少主,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到底怎么招惹来的这么多人,也好让我下次挨打有个准备。】
青年同她额头相抵,无端暧昧,灰眸却清明透彻,风息冷冽:【少主的本事这么大,莫非魔修在此道上讲究炉鼎越多越气派吗?】
栗音眼神无辜,这不该问她,该问问她那些BE的存档。
“我怎么知道。”她念了一句。
青年已经抱住了她,并不信,额角相抵,在她耳边念说:“他们似乎个个都有些传闻在身上,弄得我都迷糊了。”
他终是没忍住,似笑非笑,仿佛不在意般,轻飘飘问道:“小师妹,你说,转世的人还会喜欢前世的旧情吗?”
“我怎么知道。”栗音继续装傻充愣。
青年微微一顿,她才反问一句:“季师兄,如果有天材地宝送上门,助你修行,你要不要?”
说着,她还自问自答,嘟哝一句“不要白不要”。
耳边,青年笑声沉闷却又愉快。
“小师妹真会过日子。”
他笑完了,低声道:“看来今晚也有天材地宝送上门…”
额角相抵,轻轻碾蹭,季凌曜问:“师妹要不要?”
话说出口,栗音没有立时回答。
察觉她稍显犹疑,季凌曜挑眉:“不是说不要白不要吗?”
主要是吃饱了,栗音轻咳了一声:“要的要的。”就当夜宵了。
夜里就餐,总得避人,室内很快响起织物摩挲的声音,细微的动静和窗外的山风比起来,近乎于无。
昏寐的光线里,青年灰眸透亮,挑唇的笑意始终未消。
几次沉声的轻哼后,他索性直接松开托举她的手,骤然压下,青年又是一声闷哼。
他呼出一口气,胸口起伏,望着她,问:“…今晚的天材地宝好用吗?”
小师妹这才垂眼,俯视着他,答:“尚可。”
对她的回答,青年好似并不接受,抬首追逐起她的嘴唇,要讨一个公道:“总比那些老东西新鲜吧…”
他咧开嘴笑,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不再掩饰对那些大能前辈们的排挤。
栗音低头,堵住他什么都敢说的嘴,碰了一碰,青年却抬着下颚,继续索取。
“我说错了吗…”他轻轻笑道,“黄牡丹娇娇柔柔,看着就使不上力气,至于带毒又带刺的,不伤到人就算好了,也懂怎么伺候人?”
灰眸亮如炬火,全是对某些人的挑衅,跃跃欲试。
栗音心道难怪:“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她低声感慨,季凌曜舔了舔唇。
此时互相坦诚、灵气交融,他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栗小师妹…你会对这些那些送上门的天材地宝有感情吗?”
她微微顿了一顿,手指碰了碰他的嘴唇,好像轻轻笑了笑,那双黑眸在夜里也熠熠有光,微微眯起,含着几分笑意俯视着他,季凌曜听见她答。
“我会怀着感激的心情,认真享用的。”
小师妹说道,俯首享用起他。
随着她的动作,青年发出一声闷哼,很快,低低笑了笑,敞开身体,迎合她的享用-
天色方明,山岚徐徐,青年似有好事,眉眼盈笑,平素生冷的灰眸融融,看周遭的风景都含着些愉快。
不多时,临到府邸门前,季凌曜控制了下神情,检查了下衣装,确认没沾染上魔气之类的气息,才开门进去。
他彻夜不归是常有的事情,偶尔一连十天半月都在外历练或修炼。
季凌曜并不担心师父会因他晚归而问责,只是他身上气息浮泛,师父修为比他高,一看便知,他昨晚出去干什么了。
按理不该到师父眼前讨嫌,但徒弟的情况总得给师父知道。
季凌曜抬脚往师父的住处走去。
片刻,看见什么,他止住步子,停在一方庭院外。
庭院里,一尊小巧的灵龛支在正中,四角垂落了几层帷幔,层层叠叠,在将明的天色和微风下微微晃动,隐隐约约遮挡着一方牌位。
前面供着香,一点引魂香火光猩红,袅袅烟气直直上升,男人盘腿坐在灵龛和牌位前,衣摆平整地铺陈在身边,闭目施法。
又在给师娘招魂。
招魂法术需要月灵和阴气,只得在庭院里迎着月光施法,偏偏师父又是个洁癖的性子,地上还铺了一片地毯。
季凌曜对师父的习惯不置可否,他眸光微动,只怪小师妹牵扯的前世太多,让他有些疑神疑鬼了。
青年灰眸一定,向那重重的帷幔内看去,想要看清那方牌位上的名字。
很快,没能看清,他双目刺痛了一瞬,不得不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坐在灵龛前的男人冷哼了一声。
沈庭桉睁开眼,墨瞳似点漆,侧目看向他,一眼看出徒弟元/阳已失。
“在会武前和人厮混,你也不怕境界不稳,我当你去追查魔修了,有结果了吗?就去和人鬼混?”沈庭桉冷笑。
季凌曜双目的刺痛褪去,不再试图窥探灵龛内的牌位,拱手向师父行了一礼。
恭敬的姿态没有持续太久,青年玩笑说:“结果自然是有的,哪一个结果都有。”
“魔修残留的灵属也是风灵,看气息,估计是个渡劫期的魔君。”简言交代追查魔修的结果,季凌曜又冲师父笑道,“鬼混的结果也有。”
他挑唇说:“到时候还望师父成全,弟子定当携道侣,给师父师娘敬茶。”
说着,灰眸又瞥向灵龛,很快垂下眼睛,没有强行窥视。
“敬茶就不必了。”沈庭桉扯了扯嘴角,语气轻嘲,“你不出去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师父谬赞了。”季凌曜戏说,听得师父冷哼。
青年并不害怕,向师父问道:“说来我都不知师娘的身份,他日该怎么和道侣介绍?”
他的探听没有得到结果,师父一挥袖,庭院的门砰然关闭,把他拒之在了门外。
沈庭桉转眸看向灵龛,墨瞳沉郁冷寂,他指尖多出一支引魂香,重新点上,供上。
师父师娘,说的好听…
可到底,婚约早就解除了,哪有什么名分。
他垂眸望着缓缓燃烧的火光,灵龛牌位死寂无言,前尘往事,若非有那魔修从中作梗,岂会如此。
“滚去闭关,少出去鬼混。”庭院里,男人疏冷的声线传出来,吩咐起徒弟,“魔修的事情交给我。”
第153章
问心境的试炼陆陆续续结束, 比武对练的名单也逐一揭露,小道君修为的弟子不多, 各宗除却首席弟子之外,还有许多经年止步于小道君境界的弟子。
栗音看了看比武名单,修为低的弟子先行上场,修为高的弟子而后才开始。
她如今出窍修为,轮在元婴期的弟子们之后,等她差不多比完了,才到季小道君和应小道君他们。
因为顾及魔修暗中作乱,她没有外出去围观弟子比武,清净了几日,只和夏师姐在灵讯里聊了一聊, 问了问弟子比武的胜负。
【唉。】夏尔若叹气, 问心境的热闹她也没错过, 看见了小师妹在雷劫里进阶突破,【你修为突破得也太快了, 哪里还用叫我师姐, 该轮到我叫你师姐了。】
【师姐领我入门,不叫夏师姐叫什么。】少女声线清亮, 含着几分笑意。
夏尔若不曾猜她修为得来不正, 只是颇为感概,明明是她领进门的师妹, 怎得修为不知不觉比她这个师姐还要高了。
【总归你才突破出窍,那些个对手说不准当了数十年的出窍期修士,虽说演武场上以和为贵,但刀剑无眼,千万小心, 比之性命,输赢还可以从头来过…】
【真真打不过,直接喊裁判长老叫停认输,大不了下次再来…】
夏尔若又念叨叮嘱了几句,是她领进门的弟子,不免多上了点心。
栗音声色乖觉地附和,心里止不住想,万一哪日身份暴露,只怕夏师姐会伤心难过。
她忽地道:【师姐还请放心,哪怕他日远走,我也一定小心保护好自己。】
小师妹语气认真,夏尔若笑了两声:【你什么时候去比试,我得拉上其他人一起去助阵,都是我万兽宗弟子,不支持怎么行…】
她说着,栗音应着,心思飘远。
万一在比武台当场暴露魔修身份,到时候谁还顾得上比试,只怕比武台上下都会统一,以她这个魔修作为对手。
想了想画面太让小魔修害怕,她现今出窍期,依魔域的修为划分,魔尊之下,只有合体期及以上的大能魔修可称作魔君。
在道门尚且能捞个小道君的名号,在魔域却不行。
小魔君?栗音走神,自顾自想,不知有没有这种称呼。
她还记得魔域的师父说过的话,魔域像是强取豪夺的高发地带,魔修们之间的风土人情也早有见识,万一哪日不得不回归魔域,她的修为越高越好。
在或进或退的犹疑间,到了她上台比试的日子。
因着那日和藏剑山首席一起在秘境里遇险,而后又当众突破,外人也关注起她这个万兽宗弟子。
万兽宗弟子们则更清楚栗姓师妹相关的事宜,据说魔修袭击道门时,曾有魔君和他们万兽宗的长老阵前对峙。
“我当时就在那艘灵舟上,听说那魔君和这位栗师妹早有过节,阵前对峙,什么污蔑人的话都说得出口,实乃卑鄙小人。”一现场亲历的弟子愤愤说道。
有别宗的弟子好奇,问起都说了什么,另一万兽宗弟子简言交代,说起魔君污蔑道门师徒乱/伦的旧事。
他们说话没有传音,附近的人也听得见,一青衣书生闻声侧目。
意识到他们在聊什么,书生眸光微动,徐徐踱步靠近,也混在一旁凑热闹。
“不过那位栗师妹,现在该改口叫一声栗师姐…气性不凡,一人做事一人当,魔君当前,眼看着灵舟阵法就要被破,那位栗师姐不顾长老阻拦,直接冲出去引开了寻仇的魔君…”
“那时候她还没突破出窍呢,也就是个寻常的小修士…”
听众闻言皆点头肯定其人品性,人群里,青衣书生撑着脸,眸光流转,话音昳丽。
“那位栗姓的小师妹,当真这么好?”书生出言问,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下腰间的香囊。
诸宗会武进出往来的弟子何其多,他在问心境的光幕前叫嚣妻主之名的事情,不是每个弟子都有看见。
书生生得一双好秀丽的狐狸眼睛,怪就怪在,明明一直站在这儿偷听,直到他主动出声,旁的弟子好似才注意到他。
说话的弟子被他那双眼睛一看,愣怔了下,应是。
檀离挑唇一笑,又问:“那位魔君又是个什么情况?”
被狐妖法术稍微蛊惑的弟子知无不言,开口道:“不是好人,风灵根,说话好不客气,举止也狠毒,直接冲着灵舟动手…”
“不对不对。”青衣书生微微摇头,打断了他,对这些不感兴趣,“那魔头长得怎么样?”
他的关注点奇怪,奈何狐妖法术作祟,弟子意识不到,又答:“若非脾性言辞古怪,单看长相,其实是个貌美之人,眼角好像有一粒小痣…”
他倒是看得仔细,连小痣也看见了。
“呀,貌美之人。”檀离微微讶异,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众弟子只听见书生轻笑了一声,其人虽面容清秀,称不上貌美,眼睛却是好看,他点了点自己的眼角,仿佛思忖。
不一会儿,书生道了声谢,转身走了。
待他离开,一众小弟子都晃神了刹那,不明方才说到哪里了,也没发现,刚刚有个书生来了又走,打听了许多事。
那书生转身时,指尖点过自己的眼角,隐隐多出一枚小痣,好似在思量,点痣好看与否。
比武台下人声各异,直到比武即将开始,比武双方才先后入场。
栗音用步法踩上演武台,她落地之际,对手也飘然入场。
其人一身白衣,腰间佩着一支笛子,一看便知来历,是灵虚门弟子。
相较于其他诸宗,万兽宗法门特殊,靠契约灵兽妖兽修行,不似他宗有音功剑法。
而在比武台上,万兽宗弟子只得靠契约得来的奇技或其他技法,不可摆出妖兽灵兽代为比试,否则妖兽灵兽成群结队,哪里还有公平比试的样子。
双方就位,互相见礼,宽阔的台面上方徐徐亮起灵力屏障,防止波及观众。
裁判长老立身在诸个演武台之间,以长老的心力本事,能够同时看顾多个场面。
随着象征开始的灵气波动震荡而出,场上的弟子也循声而动。
比武已经开始,高天席位之间,诸位长老大能也早已落座。
彼此冷眼看过,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相较于上一次见面,眼下有些微不同。
样式各异的香囊静静挂在男人们的腰间,偏左侧或偏右侧,全凭喜好,无声表明着寓意。
两位妖修贵客早就佩戴着了,没什么好看的,佛修性子平和安静,腰间多了一枚素色低调的饰物,并不显眼。
摇光珩腰间系着一枚玉兰纹样的蓝色香囊,他垂眸慢慢品了口茶,好似对场上亲传弟子的比试并不紧张,怡然自得。
反倒是他身边的符长老,手指攥住了黄牡丹花样的香囊信物,不住为小徒弟的比试心焦,担心她受伤受挫。
各自的座位和先前大致相同,没有太多变动,慈渊谷主在最前,冷脸靠着椅背,紫眸凝视着下方的比试。
忽地,察觉视线,紫眸微动,看向侧方的另一个人。
藏剑山的云谏剑尊,逐一扫见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腰间,瞧见了新戴上的物件,此时脸色称不上好看。
云谏不成想,他教导弟子闭关破心的前后,这些人竟然去讨要来了香囊!
黑衣剑尊一手压住了剑柄,仿佛克制杀心,暗自又有些郁闷。
他那会儿满心都是勾引她,兼算计好徒弟出关的时间,哪里还记得香囊的事情。
一声冷笑声传来,便见慈渊谷主斜睨了他一眼。
其人微微颔首,很是得意,有意炫耀,手指轻轻抚过腰间。
云谏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垂眼看向比武台,那少女腰间佩着一把灵剑。
台上,灵虚门弟子不出意外取笛吹奏,那一袭万兽宗弟子的深绿衣影,纵身躲避起锋利无形的音波灵刃。
栗音想得清楚,既为音功,不如近身,乱其音修法门的乐章谱曲,再直取输赢。
她侧身躲过一道直杀面门的灵刃,落空的攻击撞上屏障,激起一阵震颤的灵光,下一击已经到了眼前。
少女并不慌乱,当即抬手御火,火灵反手而出,挡住杀机,光芒迸溅之间,她身法一绝,竟已掠至对手身前。
因为她才迈入出窍不久,此前也从未有过亮相,无从得知手里的本事,只看见腰间佩了一把常见的灵剑。
灵虚门弟子极其警惕她的一举一动,察觉她的接近意图,早向后飞掠而去,有意拉开距离。
一追一赶,一攻一防,不过眨眼,已是数道灵刃接连落空。
灵虚门弟子无能震惊,他身法输了一重,少女转瞬掠近他身前,出手奇快,赫然伸手直取他的手腕,灵气隐隐蕴在她指尖。
直觉不好,虽不明她的招式,其人当即转笛为剑,笛身化作短剑,反刺向她的手。
本起伏锋利的笛音骤然停歇,冷光闪过,初次交锋,二人身形交错而过,对视之间,具都甩了甩手腕。
栗音指尖溅落了几滴血,被短刀刺开了条小伤口,她反手点中手臂的穴位,轻松止住了血。
“这位万兽宗的师妹,竟有医修那等本事。”对战的灵虚门弟子见她动作,感慨道。
他的一只手腕无力垂下,手指痉挛数下,被她的灵气封中了穴位,使不上力气,难以控制。
不过她只点中了一个穴位,只消一点时间,把对手的灵气化解,他可重新启奏。
“师兄,得罪了。”少女再度提气,意图趁着废掉他一只手,速战速决。
一手无力也不妨碍,其人迅速换了个曲子,一手足以吹奏。
音功法门虚虚实实,便见少女在乐声中恍惚了一瞬,赫然中了一招模糊神志的音攻,幸而她清醒得够快,又给自己点了一二穴位,音功的效果减弱。
可晃神的一瞬,再度被拉开了距离,乐声越来越急,杀机也越来越显,光是靠身法和几个辅助的技能,难以求胜。
栗音接连躲过几招灵刃,见对手那只手很快就要恢复,她一手按到了身侧的剑柄上。
万兽宗弟子鲜少和剑术联系在一起。
见她学得杂,又年轻,想来不会有多么扎实的功夫,对战的弟子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
却听一声剑鸣,见一道寒光,其人悍然出剑。
再一挥剑,剑招纯熟出手,竟然是藏剑山的招式!
举座皆惊。
高天上,云谏剑尊露出了个轻浅的微笑。
他的香囊迟早会有,可这般的时刻,不会人人都有。
四周氛围冷凝,有视线看向他,不过须臾,嘲讽攻击的话音响起。
“有些人就喜欢指教别人的徒弟,自己的徒弟教好了吗?!”紫眸森冷。
难怪当时独独少了他没上门!
这贱人敢偷跑勾引她!
第154章
比武台上, 剑鸣和笛音斗到一处,锋利起伏的曲调混入杂音, 虽有转笛为剑的本事,终归不是剑修弟子,遭她缠斗,对剑不敌,渐渐落入了下风。
台下,有些疑惑的议论声传出。
“看着怎么像是藏剑山的剑法?”
“她不是万兽宗的弟子吗?”
异样也引来了剑修弟子和长老关注,凝眸仔细一看,台上执剑的万兽宗弟子似乎有些眼熟,这才隐隐忆起,似乎在藏剑山开山时见过。
剑修长老记得更清楚, 长老席位上, 有长老抚须, 笑眯眯:“这弟子我是眼熟的,开山那会儿, 剑冢里, 我宗弟子输给了她。”
在座的也有当时观战的长老,一提醒, 立时都想了起来, 颇为感慨。
“果然剑道天赋不凡,看这出手, 像我宗弟子出身一样。”
“没想到啊,是哪位惜才?竟教了她我宗剑法,也不说一声。”
藏剑山长老各自传音问询,须臾,却听得一道青年的声线, 竟是他们自家的剑尊。
【是我。】
云谏认下了。
【我在外游历时,遇见了她,做主教授了一招半式,她悟性高,已经小有所成。】
剑尊开口,无一反对,剑修长老们也多有爱才之心,纷纷微微点头,至于那些程序上的事宜和知会,回头补全就是,不碍事。
剑法来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藏剑山没发话,那就是没有问题。
一侧,青年剑尊知会完宗门长老,丹鼎宗的符长老兀自陷入了思绪。
大乘修士眼力,他也看得清楚,她使出的招式可不止有藏剑山的剑法,还有他丹鼎宗的指法,看出手正是经穴灵谱无疑。
饶是符颂今早就猜到了,仍旧捏着香囊,止不住多想。
她是他的小徒弟,似乎还记得前世功法…
可却若即若离,让他好生伤心多虑。
缃色衣着的美人面容苍白,墨瞳哀切,似牡丹含露,凄凄颤颤。
万兽宗长老此次还坐在他身侧,看见徒弟使出了其他宗门的法门,摇光珩眸光微动。
可转念,他又忆起她说过的话,不问前世,只认今生。
摇光珩定了定心神,唇边浅笑,一派坦然从容,端杯喝茶,没有说话。
他静下心,思量起其他。
身为长老,他能探听到合欢宗内部的消息,合欢宗如今尚未追查出她,另有季小道君从中帮忙,那些纷纷扰扰有关魔修的痕迹,具都往外引导去了。
他倒是淡定了,符颂今按了按心口,侧目,出言道:“摇光长老,怎得不教她万兽宗的道法?”
摇光珩微笑:“她身为万兽宗弟子,也契约了几个灵兽,再者,我很少管束她,人世自由,道法自然,全凭她自己的想法。”
符颂今不甚认同他的做法,她只是个小弟子、小修士,需要师父的引导,怎么能忍心全然不管。
没等符长老心魔发作,慈渊谷主冷笑一声,见多识广,眼力毒辣,直接点破:“摇光长老的徒弟连修炼功法都喜欢贪多,可不止藏剑山的剑法,连丹鼎宗的指法都用出来了。”
“剑法是我想要教给她的。”云谏声线泛冷。
符颂今也一味袒护:“她那指法,是我教的。”
话是这么说,疑心则暗藏。
她到底有没有前世的记忆?即使有意装傻骗人,他们也没法强行验证,总不能伤害她的神魂…
连前世记忆也不认,更别提再续前缘了,莫非想装作一概不知、清清白白,不想负责吗?
慈渊紫眸阴冷地揣测,身侧不远,佛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浅曈无波无动,只在望向比武台上的身影时,会泛起点点波澜和涟漪,眸光便也变得柔和了,似惭愧,又似怜爱。
身边的话音没有干扰他的心境,慕宴清须臾再度阖眸,却念了一声佛号。
佛修本事,单单一句佛号也能叫人平心静气,清心明神,周遭的话音安静了一瞬。
佛修睁眼闭眼之间,鸿影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平静无波地收回视线,好似并不在意,垂眸抚弄怀里的东西。
道修间的争执和话题,两位妖修无意参与,不过,因为身处道魔局外,他们有话可说。
短暂的沉默过后,龙君兮先开口。
“转世的确难以辨明,外海偶有人装作转世,行招摇撞骗之举,谋取私利,素来听闻陆上魔修狡黠,比之外海的那些魔修不知手段如何。”他声色平稳,神色平静,看不出用意。
鸿影不曾抬眼,径直接话:“毕竟道魔不两立。”
他们存着多少挑拨的心思尚未可知,说的却是事实,道门大能修士的种种传言,有心都能打探清楚。
魔修狡猾,谁知不会据此伪装前世。
“转世少有。”白孔雀又道了一句,“你们道门的典籍应该也有记载。”
两个妖修心怀鬼胎,话里话外,暗示起她是魔修有意假扮,不然怎会折腾出如此之多的前世来。
依道门对魔修的态度,这等魔修假扮的前世,他们这些道修还是趁早放手为好。
道门中人并不接话。
放手,退出,好方便这两个妖修趁机上位不成?
慈渊冷哼一声,出言反击:“听你们的口气,莫非你们妖修外海,有过这等稀世少见的情况,这么多转世都是同一个人?”
“魔修假扮。”他咬字的语调本就独特,愈发阴阳怪气起来,“不如趁早回你们的妖族外海去,省得被魔修骗个干干净净。”
他们这些大能修士能够触及的典籍,再怎么秘辛偏门,几乎都有相似和共通之处。
这么多转世都是同一人,此前近乎从未有过,至于转世之人有没有前世记忆,会不会习得上一辈子的招式绝学,这等事情倒是有过先例,无非是她突然学会、使出的招式绝学比较多而已。
和转世有关的修炼邪法也有,却没一个对得上的。
三言两语,暗中试探交锋之间,比武台上局势已定。
剑意嗡鸣,胜负已分。
那万兽宗弟子气度娴静,获胜也不见得意,拱手对落败的对手行了一礼。
她今日有两场比试,一场结束,另一场留给了她调息、准备的时间。
少女收拾好方才用的剑,理事弟子接引她去休息的静室。
因为比试在即,倒没人想去打扰她。
栗音也乐得清静,她前后多留意了台上台下,没见到形迹可疑的修士,自然也没看见那等熟悉的魔君的面容。
过了一段时间,第二轮比试开始,仍旧风平浪静。
和第一轮一样,万兽宗弟子在台上比试,台下弟子旁观,因为她身为万兽宗弟子,手里却使得出他宗绝学,不免有些稀奇的人凑过来。
台下围观的修士多了些,不乏闻讯过来凑热闹的路人脸孔。
路人脸的青年仰头望着台上的深绿衣影,少女眉眼清亮皎洁,若不是他清楚对方的身份,决计不会将此人和玉欢宫少主联系起来。
他站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了数息,半点不引人注目。
只是忽而,身边有人出声,乍然说道:“那是我妻主。”
路人脸瞳孔骤缩,面上不显,实际心惊。
他全然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路人脸侧目看过去,原是个青色长衫的书生,狐狸眼,眼角有一粒小痣,修为平平,不知何时来的他身侧。
是此人隐藏了真实的修为,还是他刚才走了神?
路人脸拿不定注意,毕竟那少女有些独特的能力。
他看见那枚小痣,脑海里不自禁忆起噩生府的护法来,不过面上没露出异样,而是迷茫。
“这位道友?怎么了?”路人脸问。
檀离眯了眯眼睛,笑盈盈。
他嗅觉灵敏,直觉也敏锐,不会有错,此人就是上次看见的那个古怪之人。
哪怕此时,这人身上也一股极淡的血腥气。
檀离近乎确定,并不是受伤才有的气味,怕不是杀的人太多,才染上了一股杀戮的腥气。
道修鲜少有如此嗜杀之人,他怀疑是魔修。
此人还看了眼他故意点的小痣,定是那个和她有旧情的魔修找过来了!
还故意扮得一副人模人样、普普通通的打扮!是何居心!
“她是我妻主。”檀离又重复了一遍。
谁问你了?
路人脸愈发茫然,紧接着,便见眼前看似斯文的书生骤然变了脸色,吸气尖叫道。
“我老早就注意到你了,你一直在看我妻主!你是不是想插足我和我妻主之间的感情!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牢牢抓住了先是迷茫而后震惊的路人脸修士,仿佛一只撒泼打滚、乱咬人的狐狸。
动静立时吸引来许多视线和关注,负责护持秩序的理事弟子也起身过来查看。
眼见着理事就要靠过来,万一沾染上事端,只怕会被带去查验身份,路人脸猛然出力,随着几声闷响,竟和看似斯文的青衣书生实打实交手了数下。
二人顿时都心中大骇,对方的修为绝不止明面上这么低微,至少修为持平,渡劫期。
青衣书生一顿,而后语气笃定地尖叫骂道:“我就知道你不对劲!狐狸精!是不是想靠近勾引她?”
疯子!
路人脸无意和疯子纠缠,幸而,他专修脱身的技巧,挣开此人的手,身形化虚,直接遁走了。
小插曲随着一人遁逃而结束,台下的骚动须臾恢复平静。
路人脸简直无言以对,差点被一疯子搅和了大计。
他心里有些郁闷,又疑心那人是故意的,盯上他了,说不准会怀疑到魔修潜入上去。
思来想去,苏信拿不定主意,确认脱身之后,去找噩生府的护法商议。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苏信站定,拱手问候:“黎师兄,遇到了点意外。”
那饮酒的人这才侧目看他:“说。”
“似乎有人盯上我了。”苏信把方才的遭遇简言交代,“书生打扮,甚是奇怪,我本在角落里看她在台上比试,谁知道那人突然靠过来,料想也隐藏了修为,可能和我等修为持平,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苏信思量着其人的目的,却听见男人忽地问道。
“你去看她比试了?”黎乘风神色阴郁。
他的关注点着实奇怪,苏信又迷茫了:“正是,我去看了一会儿…”
话没说完,却见男人骤然变了脸色。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可千万别让我发现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忆起近来的传闻,那些大能长老们和青玄宗的首席起了争执,疑似因为一个女修,不是她还能是谁!
酒气未消,男人眼神阴冷,似是敲打,话音森寒:“她身边的男人们可多着呢,不差你这一个。”
苏信已经从迷茫转而有些木然,毕竟连黎师兄也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
此番的任务真的能完成吗,他突然怀疑起来。
第155章
比武台下的异动没有持续太久, 一众弟子的视线很快又被台上的人拉回,剑光寒芒一转, 少女已然用那柄普通的灵剑剑指败将。
第二轮比试,仍旧是万兽宗弟子栗音获胜。
裁判长老宣布结束,栗音向对阵的弟子行了一礼。
她今日的赛程结束了,随即仿佛虚弱无力般收了剑,离开比武台,跟理事弟子身后,去静室休息。
虽在刚刚的比试中没有受伤,少女却面容泛白,好似气力不足,见她模样, 那些想要上前问候、搭话的同门弟子也只能作罢。
至于高天上的那些长老大能们, 见她急需静修, 也不会上前打扰。
栗音装作虚弱,实际怕被前任们当众纠缠, 尤其, 她方才比试时好像听见人群里有动静!
想到这里,她撤退得更快了。
同理事弟子道谢过后, 她在静室里调息静养了好一会儿, 无人前来打扰,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栗音准备回箫长老准备的那处院落, 继续躲避风头,非必要不露面,防止引发某些的聚众骚乱。
她休息好了,打开静室的门,有人迎过来。
栗音微微一顿, 其人冲她欠身行礼,生有妖相,耳廓覆羽,是羽族的人。
羽族侍从低头,恭恭敬敬递出邀请:“栗姑娘,我族少主养伤多日,今日复苏好转,您是我族少主的救命恩人,老祖想邀恩人小聚,看望少主。”
一番话里有老祖也有少主,听不明究竟是谁发出的邀请。
栗音许久没见到那只小孔雀了,想到他的伤势和脾气,又想到当下这么多转世聚首的情况,也不知白孔雀怎么和小辈说的。
她稍作犹豫,点了点头。
侍从如释重负,做出请的手势,她跟羽族去看望小少主时,高天长老席位上的众人也很快各自离席。
说来奇怪,那一角大能修士扎堆,丹鼎宗的符长老、佛门的慕长老和慈渊谷主、云谏剑尊,都是声名在外的人物,两位异族的妖修大能也引人注目。
且不说这些大能竟聊得到一块去,单是这些男人们的落座和离席,意外一致,结合先前的争执和传言,惹得人多想,左右顾忌身份,才没有当众议论。
流言中的另一人是青玄首席,那人许是因为准备比武,也可能挨了打,总归闭关去了,不见其人。
只有青玄宗掌门还在,可少有人打听轶闻能打听到一宗掌门身前,以是流言云里雾里、暗中揣测传播,寻不到证实,也寻不到驳斥。
青玄宗掌门心知自家首席弟子的性子,对暗地里的流言不免摇头。
以那孩子的脾气,冲撞他宗大能,的确有可能,但要说一众大能是为了某个女修起了争执,才动的手,未免人云亦云,有些可笑了。
哪怕说他青玄首席和谁家弟子有了情愫,都比谣传诸宗大能为了某个女修内斗可信。
当日那些人支起的灵气屏蔽了外人,他虽不知屏障内具体发生了什么,却问过好说话的符长老,是慈渊谷主动手教训不敬尊长的小辈。
慈渊谷主行事如此,无从指责一位大乘修士和一宗之主,当然,青玄掌门也无意怪罪自家小辈,只是婉言和他师父沈长老说了些看顾徒弟的话。
徒弟是个反骨的脾性,做师父的只会更甚。
“那就让他吃教训,修为不如人,管不住嘴,自有人去掌。”
想起沈长老冷笑的回复,青玄掌门止不住暗自叹息。
到底是能放弃世家继承,背离家族,投身青玄宗的人,脾性想也不会柔和,难怪教出这种徒弟…
沈家少爷执意脱离家族,沈家家主的位置才能落到沈家的大小姐身上,世家真是…
青玄掌门陡然打住发散的念头,思虑起正事。
先前魔修袭击,诸宗商讨没出个结果,要在此次会武期间给出定论,还有问心境的异动,料想魔修还会有新的动作。
等会武进入尾声,该张罗起各宗聚首,商议针对魔域的事宜-
庭院静谧,侍从在前引路,不一会儿停在一间静室门边。
栗音瞧见门上闪烁的禁制,心道难怪许久不见小少主的人影。
她敲了敲门,禁制不知受谁人的控制,让开了道路。
听见动静,一只蜷缩在蒲团上的小孔雀支起了脑袋。
少女站在门边,挑唇笑了笑,孔雀小巧的脑袋提溜又一转,像是有些意外,来的人居然不是老祖。
他忽地挪了挪身体,压住了身边的香囊,并不想让她看见,他这些日子一直抱着她送的东西。
“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不见白孔雀,栗音没在意一只小鸟的小动作,走到他身边坐下。
她伸手抚摸他的翅膀,小孔雀转过头,尖尖的喙啄了下她的手,力道不大,像是虚张声势的警告。
【亏你还记得有个我。】小孔雀叫了一声,埋怨郁气的话音有靡丽的声线托底,婉转动听。
【之前忙着宗门和会武的事,这才得空来看你。】栗音也传言,解释。
【骗人。】小少主意气任性,青蓝绿色的眼瞳忽闪,【你和狐狸精厮混去了吧,别当我不知道。】
栗音没上他的当,她和白孔雀说好,不会把前世之事让骄纵的小少主知道。
她把闹脾气的小鸟抱进了怀里,抚摸起他的羽毛,温温软软:【秘境内外,比武台上下,那么多人看着我,我哪里和狐狸精厮混了。】
【我才和人比试完,就立刻来看你了,都没空休息呢。】
她语气轻快,唇边噙着笑意,可怜小少主一直在室内养伤,有老祖示意,无人向他通报外界的情况。
见她眉眼似乎诚恳,小孔雀支起脑袋多看了几眼,才轻哼一声。
又听她没空休息,坏脾气的小鸟安分了许多,待在她怀里,没有乱动。
栗音抱着小鸟讲故事,说起她的秘境试炼和比试,当然有意抹去了那些“狐狸精”和“厮混”的部分。
她抚摸的力道时轻时重,小孔雀受力,溢出些哼哼唧唧的动静,像只被挤压的玩具,又像在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栗音说到秘境的魔气异动,忽地忆起,怀里的小鸟似乎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她是个魔修。
她只吐字慢了一拍,怀里的小孔雀立时支起脑袋:【魔气怎么了?】
少女回过神,揉了揉他的羽毛,在小鸟抗议羽毛被弄乱的叫嚷声中道:【那些魔气吓了我一跳,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是这里的道修无用,居然能让魔修公然做手脚…】小孔雀颔首,【像我羽族的凤凰台,定不会让魔修钻空子。】
早让狐狸精打出洞来了,栗音心道。
她心声落下,眼前灵光一闪,怀里的小孔雀不见了,少男坐在她怀里,伸手搂住了她的脖颈。
青昳道:“反正老祖现在也不反对了,你不如和我一起回去,道修魔修指不定哪天就要打起来,比起在这里心有余悸,不若和我一起…”
说话归说话,昳丽的面庞越靠越近,栗音呼吸放缓,少男轻哼了声,啄了她的嘴唇一口,随即用力,把人按倒在了榻上。
“不如和你一起快活吗?”少女低声道,伸手抚住了他的后背,“门外还有人守着呢。”
小少主勾引她的心思并不退却,身后尾羽舒展,衣襟宽松,露出白皙的肩颈,面上眼尾韫色:“这静室又不是纸糊的,有禁制,外面听不见…”
栗音没应声,也没动手。
她不发话,奈何小少主没有太多耐心,毕竟许久没见到她,很快似羞似恼地推搡起她来,示意她动一动。
“你家老祖本来就对我这个人族有意见…”栗音含糊道,按住了躁动的小孔雀。
指不定是白孔雀邀请她来看望他的,她若顺这小孔雀的意,那白孔雀说不定就在门外呢。
年轻又精力旺盛的妖修一索取起来没完没了,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事情,万一他家老祖突然推门进来,岂不尴尬,恐怕当场心魔复发。
她的手潜入不安分的少男衣下,寻摸到印记所在,把人按住了,轻轻一发动。
方才还不消停的家伙便猛地僵住,安静了,身子垂软,倒在她怀里,压在她身上,面容薄红,气息急促又清浅。
“真讨厌…你…”青昳嘟哝着抱怨了两声,笃定她那印记有问题。
可一直以来的感受也不错,他溢出几声轻哼,攥着她的衣领,没和她计较,让她按住了他的尾椎催动、抚弄那处的印记。
少男很快却又微抬起下巴,像是要啄她,栗音微微侧首,亲了亲,小少主便哼哼着,继续受她的玩弄。
他身子颤了一下,才交代了一次,不等再更进一步,侍从在门外道。
“少主伤病还未痊愈,还需要静养,老祖有吩咐,来客不得打扰太久,还望见谅。”
栗音闻言抽回手,松开了他们羽族的小少主。
少男那张漂亮的脸蛋早已经浮泛着红晕,微微上翻着眼睛,唇齿不住溢出些翁乱的气息,衣衫不整,估计根本没听见外面侍从的话。
栗音帮他扯了扯松开的衣领,施法帮他清理干净身体,动作迅速,仿佛怕被人发现似的。
在小少主回过神的瞪眼中,她又亲了亲他的眼睛,以作安抚:“好好养伤。”
少男哼了一声,变回了一只小孔雀,闷气般把脑袋缩在翅膀下,一点起身送客的礼数也没有。
栗音才从羽族少主的房间出来,余光便瞥见了一抹纤尘不染的洁白光滑,白发红曈的美人立身在走廊里,身后尾羽及地,铺陈一片。
淡红曈望着庭院里单调的风景,不知何时回来的。
似听见了她出来的动静,美人转眸,清贵淡漠,平静道:“好了?”
有侍从敲门送客,可不得好了吗。
栗音只道:“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好。”
鸿影望着她,少女眼眸清亮,明明才从他小辈的房间里出来,却又冲着他关心问道。
“你的心病还好吗。”
浅曈微动,美人垂眸,轻声说:“不大好,时有反复…”
他姿容昳丽绰约,放轻的语调缓缓,肩颈秀丽,垂首的姿态流露出一种隐隐的脆弱,明明是人形,却真似孔雀一般垂颈虚弱,怀里捧着一枚早就了无希望的子嗣。
示弱又示美,便听少女沉吟,说:“要不,我再帮你稳固一下心神…”
白发红曈的美人抬眼,没有拒绝。
“到我房里来吧。”他道。
第156章
灰白圆滚的蛋被仔细安置在软垫上, 白发红曈的美人又动了动手指,灵光闪烁, 小心护持着一枚死蛋。
他微微垂首,素白的长发覆着后颈的弧度,花印的浓粉透过纤薄的颜色,影影绰绰。
栗音视线掠过他侧颜,长睫素雪,浅曈凝红,旋即又望向他指尖,美人寂静无言,精心呵护着子嗣。
她对那枚蛋并无特别强烈的感情,氪金道具而已, 而非真是她的孩子, 要说唯一的激动之处就是氪金没能获得应有的体验。
把子嗣安置好, 鸿影转眸,看她:“你那时哼过的曲子, 很有效用。”
他提及梦里聚首发生的事情, 如待诊的病人,此时同她对坐, 并膝跪坐着, 修长莹润的手指交叠在身前,等待她的再次诊治。
栗音道:“有用就好…”
迎着他的注视, 她有些踌躇,身无乐器,只能再用哼吟的方式,使用心魔引的技能。
察觉她的犹豫,美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由她自由诊治。
栗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他那双淡红的眼瞳盯着,她自在多了,选中技能,哼吟曲调。
刚起个头,身前的美人似乎受到心魔影响,身子轻晃,忽而像要栽倒。
曲调顿了一下,栗音伸手去扶,美人身骨,如轻雪薄糜,落在了她的怀里,手指扣在她的臂弯,寻找支撑。
她没有把他推开,也没有拒绝他的靠近,他身后的尾羽大抵因为突然的倾倒,散开摊开着,好像开屏,光华流转。
用小辈做理由勾引她,总是不那么光彩的,但…能用为何不用呢。
“还好吗?”哼吟的曲调停下了,少女轻声问。
她仿佛不懂那些心思,手却默默拨弄开他的长发,潜入其下,压上了美人的后颈。
满地紫韵粉蕴的白羽光华骤然轻颤了一瞬,似一柄绷紧了的华美扇面,微微翕动。
印记在发动,鸿影咽下了声音,安安静静,承受着她的采取。
他不似小辈那般不端庄,会发出些动静惹人注意。
光华又一动,暗中施法,有帷幔垂下,隔开了软垫上的蛋,无意将他此时的光景呈现给其他。
“好些了吗?”少女再度轻声,话音含着浅浅的笑意,比起心魔引,明显另一种诊治的方法对他更有效。
层层叠叠反复的衣琚很快解开了,她像仔细给他看诊,身为看诊的医师,她穿得仍旧整齐,
手指却在美人的肌骨上寸寸游弋,仿佛在寻找病根,轻松地就寻到了。
他是一只白孔雀,羽毛寡淡,身上的颜色也重不到哪里去,只是遭她的碾碰,才渐渐重了几分。
白发红曈的美人并不阻止,面容和神情淡漠如旧,却因为过分坦诚的身体,显得有些温顺。
供她把玩之间,美人些许重量还压在她怀里,微微倚靠在她颈侧,声色轻缓:“你哼唱的曲调,是音修法门?”
栗音称是,手上力道加重了些,这才听得他呼吸凝滞了一瞬。
和小辈相比,他这个长辈处处持身,哪怕被魔修褪进蔽体衣物,也不见得过分献媚。
她举动不停,数息,鸿影稍稍适应,气息些微平复:“道门有灵虚门,音修法门应该是那一宗的绝学?”
“我在长老席位上见到了一位慕姓长老,似乎就是灵虚门人…”
栗音忽地心头一跳,引她来此谈话的重点竟然在这里?
淡红曈看了眼她的神色,美人说着,一边抬手,倏地半搂住了她,重量压下,直把她压在了毯子上。
白发丝丝缕缕滑落眼前,栗音和他对视,面上一片清澈无辜,等着他的下文。
可美人却倏尔又不说了,微微阖眸,轻吟了一声,不似责备:“轻点…”
话题又重新回到正在做的事情上来,修士因为打坐,静室往往席地而居,换言之,躺下也方便。
不过一会儿,白羽颤颤,抖落满室光华。
美人姿容,合修起来无不舒服,小少主尚且喧哗冒进,长辈更知进退,张弛有度,直到灵气交融,合修结束。
尚未分离,美人俯首在她颈侧,重提方才的话音:“那位慕长老既然是灵虚门人,不知当日有没有看见对我族少主下手之人…”
清浅的吐息好似随口一提,吹拂过她的耳畔,可声线靡丽,他说的每句话都让人不自禁在意。
听见他的话,徐徐安定下来的少女微微一顿。
差点忘了,栗音想起来,她那时也不是没有怀疑。
身披素纱的长老出现得太过巧合,两个跟着她的妖修出事,转头佛莲现身,实在蹊跷。
再加之让人寻不到位置的莲池,仿佛有意藏起两妖,容易怀疑起用心,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罪魁祸首。
虽然没有证据,但几句话足矣。
鸿影望见她稍作思忖的神色,什么也没多说。
安静地交融温存片刻,白发红曈的美人缓缓抽离出合修,施法收整起周遭。
栗音也坐起身,随手理了理衣摆,心里则记住了方才的疑虑。
不过…佛莲转世,还有存档里的相处了解,他应当不是那等阴私谋划之人吧?
可又想到对方的变化,栗音颇有些拿不定注意。
身边美人垂眸,清贵矜持,再没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好了。”鸿影轻轻抚平她衣襟的褶皱,“你还有比试,总归正事要紧。”
他仿佛得体大度,不做纠缠,起身送客人离开。
栗音也没旁的心思了,只道:“你若心魔有碍,再来找我吧,记得看好青昳,他还有伤,受不了刺激。”
鸿影轻声应下,等她走了,他浅曈忽而一动,转眸瞥了眼庭院的角落,一只红毛狐狸蹿了出去,跟上了离开的人。
白发红曈的美人立在檐下,看了一会儿,没有出手阻拦,静静地转身离开。
栗音离开羽族的住处,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一看,一只红毛狐狸踩着步子,竖着尾巴,哒哒地跟上来。
狐狸眯着眼睛,像个笑眯眯的家伙。
来得正好。
少女瞪了眼红狐狸,一把抓起来:“我在台上比试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台下闹事了?”
狐狸嘤嘤叫唤,化雾脱身,雾气转瞬凝成美人,倚靠着她的肩。
“妻主,冤枉呀。”檀离叫嚷道。
他一边喊冤,一边抽动鼻尖,嗅她身上的气味。
全是孔雀们的味道,嗅不出旁的气味了,真叫狐狸心烦。
栗音捏住了他嗅探的鼻尖:“如实招来。”
狐狸精哼哼唧唧,闷声闷气:“看见了奇怪的人…”
栗音松开手,檀离换了张脸,一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孔。
栗音面露疑惑,见她不认识,狐狸眼眸光流转。
“就是这人,举止可疑,气息古怪,还一直盯着你看。”
栗音高度怀疑,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我可不养到处挑事的狐狸。”她敲打起狐狸精。
路人脸孔露出委屈无辜的神色,五官在她的敲打下又一变,变成了平时的书生样子。
栗音微微蹙眉,好像有哪里不对,她多看了几眼,顿然发觉,他的眼角多出了一粒小痣。
少女面露犹豫,伸手擦了擦,好像狐狸精不注重个狐卫生,把脸弄脏了。
“讨厌,没弄脏。”狐妖嗔怪一声,似嫌她不解风情。
“你不觉得,眼角有痣的人很好看吗?”檀离眯起眼睛,问。
有点古怪,栗音心头疑虑,用力按了按他变化出来的小痣:“你受了什么刺激?”
见她好像真的没看出来,檀离换了个说法:【我怀疑有魔修混进来了。】
狐狸严肃,少女面露不解,指了指自己。
檀离自打了下嘴巴:“哎呀。”
他重新说:【我怀疑有别的魔修混进来了,而且在暗中关注你。】
“就是你刚才变的那人?”栗音回想,的确是不认识的面孔,兴许是易容。
“是呀是呀。”狐狸点头,指控说,“我怀疑他不是好人,心怀不轨。”
秘境里的异动他也看见了,当下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书生面容清纯,乍看严肃认真,细看狐狸眼微弧,满是嬉戏笑意,俯首靠近了她,咬耳朵说起悄悄话。
“秘境里出现异动之时,那人好像也在,一定是魔域的人在外观察情况,想要害你。”
“而且我听说,有个魔君和你有仇,一定就是那个魔头暗害你!”
破案了,栗音听见他的控告,一下子就明白了点痣的源头。
至于那奇怪的人到底是不是黎乘风,虽然和那人的交情不算太深,她也有所了解。
依其人的性子,被一只狐狸精当众攀咬,只怕当场发难,大打出手。
狐妖说完了,眨着眼睛看她,栗音仿佛看见他身后有尾巴在摇,像在等夸奖,也可能单纯等待她的回应。
她轻咳了一声,没说自己了解对方脾气的排除法,只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那可能真是个路过的人。”
不等他再开口,她正色道:“我既为你妻主,你在外行走,岂可惹是生非,败坏我的家风和名声。”
她态度忽变,装作训诫家中美侍,好玩的狐狸立时配合,做委屈状,语气可怜应声。
“知道了,妻主别生我的气,我变脸给你玩。”
关于那魔君的事情似乎暂时按下,狐妖笑眯眯,再度施法幻化,栗音定睛一看,觉得眼熟,他竟变成了秘境里粉衣美侍的脸。
不但如此,还附赠了一粒眼角小痣,艳丽动人。
“我变成谁都行,全看妻主喜欢。”美侍攀扯着她,献媚说道。
少女却忽地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轻声说:“变成檀离。”
檀离顿了下,狐狸摇尾巴。
第157章
檀离亲昵地贴了贴她的脸颊, 就像一只狐狸用尖尖的吻部蹭人。
“哪天你在道门待不下去了,和我浪迹天涯也行, 或者我们也可以一起回去。”他弯着眼睛说道。
栗音问:“回哪里?”
檀离想说,他们可以一起回那座野山里,小山雉和红狐狸可以一起回山野里去。
话未出口,他立时顿住了,想起来,她是转世,现在还没恢复前世的记忆。
她是一只变成人的小山雉,忘记了红狐狸、忘记了白孔雀,忘记了山野和华阁。
狐狸很快笑眯眯地答道:“回妖族。”
“他家羽族的老祖和少主,肯定都巴不得你过去, 至于我呢, 当然妻主在哪, 我就在哪。”
话音婉转靡丽,他刚刚从庭院里跳出来, 跟上她说话, 白孔雀明明看见了,却不阻止。
那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檀离清楚, 他此时的意思也是白孔雀默认的意思,只是由他这只狐狸代为表达。
甚至, 聪敏的狐狸怀疑,即使白孔雀怀疑她有记忆,也不会点破。
因为一旦点破了,他们,还有那只羽族的小孔雀, 都难以和她继续好好相处,不如维持现状。
栗音推了推他靠近的脸:“我想去哪里去哪里,当然也可以去妖族逛逛。”
狐狸用鼻子拱她的手心,他现在是人形,青年的呼吸湿热。
“你是小狗吗?嗅来嗅去。”栗音点点他的鼻尖,檀离笑吟吟。
她道:“下回遇见怪人,不要自己出头,也不怕怪人把你的狐狸尾巴打出来,在道修的地界上可是要出事的。”
留意怪人的动向可以,惹事不行。
栗音点化起一只狐狸来,低声道:“你要是闯出祸来,可别把我当成妻主的名号报出去。”
狐狸精哼唧一声,没说答应不答应,人形转瞬消散,留下一只红毛小狐狸,轻巧地跳进了她怀里。
狐狸入怀,疑似耍赖。
栗音抓住他一顿搓揉,揉得狐狸哼哼唧唧地叫嚷,不住甩着尾巴。
【还在外面呢,怎么乱摸人家。】狐狸爪子佯装推搡拒绝,【你要教训我,把我带回家,关上门慢慢教训。】
声色清丽婉转,拉长了尾音,整只狐狸埋进了她的臂弯里,好似害羞。
哪怕四下无人,被当众按住揉弄也是件羞事,只是那条蓬松的尾巴分明兴奋,甩来甩去。
勾引人的坏狐狸。
栗音拍打起蓬松的毛茸茸,毛茸茸嘤嘤叫。
山麓间忽而落下几滴雨水,四周风势一变,有人来了。
栗音抱着耍赖的狐狸,抬眼看去,青年腾云驾雾,看见狐狸精,眼底阴郁,面上浅笑。
龙君兮墨瞳冷凝,睨了眼狐媚祸主的东西,眼底一片嫌斥。
不过,看向她时,龙家主面容清润,一点晦暗也无。
这些陆上的妖修真是见缝插针,一个不留神,就找理由邀约引她。
老的小的共侍一妻也就罢了,还有个半点不知羞的狐狸精横插其中勾引,羽族乍看竟比外海风气还要开放。
看见来人,狐狸精顿时耍赖撒娇得更加起劲,却被少女立时按住,没容他闹腾。
“前辈?”栗音疑惑他的来意。
龙君兮不再看那只狐妖,而是看她:“鲛人长老先前接回了小辈,一直想托我感谢你。”
他微微笑了下,笑容很快转为淡淡的忧愁,眉心微蹙:“有族中长辈照顾,那尾小鲛人最近好了许多,但毕竟还在昏迷受病,可能不日会被长辈带回外海,在他离开前,我想…你是他的朋友,应该想去送一送他。”
说是如此,龙君兮其实尚未拿定主意。
那条小鲛人的确还未苏醒,也没和长辈回归外海,而是用龙气和月华温养着,可能过段时间就会醒来,不一定非得回去外海。
鲛人长老不大明晰世事,送走与否,决定权其实在他这个外海领主手里。
因为有鲛人的长辈在,栗音没有太过担心那条小鱼的情况,她身为一介采补了别人家小辈的魔修,面对找上门的长辈总是心虚的。
听见星临可能被送回外海,她摸着怀里的狐狸,犹豫道:“他回去养养身体也好。”
眼下局势混乱,前任扎堆,不如把小鱼送走,等局面平稳,她再去看他。
龙君兮看了眼狐狸精,那条碍眼的尾巴甩来甩去,似在张扬得意。
他心里只是冷笑,碍于狐狸精在场,其实还有话没说。
鲛人长老发现小辈已经成年了,鲛人的成年化形意味着心有所属,至于心有所属的对象是谁,不难猜到。
龙君兮心里有些郁气,但先前攻讦旁的男人手段时,他也把办法听了进去。
鲛人虽然也来自外海,但毕竟不是龙族,如果是他龙族的小辈,有亲缘在身,利益捆绑更深。
不过两族交好,鲛人一族比起龙族势弱,在外海家宅阴私之内论说,家世弱的一般侧位做侍,家世足够强盛的才担得起打理家宅的责任,作为名义上的道侣正宫。
有白孔雀的做法在前,他未尝不能以鲛人族的小辈巩固自身。
只是…身为明主,如此做法,实属成何体统。
无视狐狸炫耀的劲头,龙君兮道:“在他回去之前,有你看望,说不定恢复得好些。”
龙族家主开口,栗音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摸狐狸的手一停,并不打算带不相干的狐狸过去。
但怀里的家伙一点也不知避嫌,仿佛没有心眼,听不懂她和他在说什么,慢慢摇着尾巴。
檀离之前就怀疑,那条走丢的小鲛人也被她收用了,素来听闻鲛人美貌,他想见识见识那小辈的模样。
龙君兮说话体面,没有点破鲛人小辈也是她的情夫相好,架不住狐狸精装傻充愣,赖着不走,想蒙混过关。
栗音低头,问狐狸:“你会治病吗。”
红毛狐狸眨巴眼睛看她,嘤嘤叫唤。
狐狸怎么会治病呢。
栗音松开手,放生不会给人治病的没用狐狸。
红狐狸嗷嗷叫了一声,咬了下她的手指,留下浅浅的牙印,似撒娇使性子,跳下来跑了。
被狐狸说了一句讨厌,栗音知他不是真的生气,拍了拍手,转头对龙族家主道:“走吧。”
龙君兮一直暗暗看着她和那狐妖之间的互动,各人的性子各不相同,没什么好比较的。
如果不是眼下不允许,他也可以化作原形,盘踞在她怀里,圈在她的手腕上。
墨蓝瞳一动,默不作声,扫了眼她的指尖,转瞬如灼烧般移开。
龙君兮施法带她过去,没了碍事的家伙,思绪暗中弥漫,她的手指总是灵巧的……
山麓间的天气忽地好了许多,一滴雨水也无,晴空万里。
栗音站在龙族术法升腾起的云雾上,有些新奇,到处张望了几眼。
青年嘴角噙着笑,看她打量,只是墨蓝瞳时不时看向她的手指,又很快飘忽而去,耳廓微红。
好天气没能持续太久,不一会儿,天色突然阴沉而下。
云雾被人拦下,符颂今看了眼眼神冰冷的龙族家主,选择视而不见。
缃色衣着的美人浅笑温柔,径直望向云雾上的少女。
符颂今语调轻柔:“一连比试了两场,有没有好好休息?我看着都累了,这是要往哪里去?”
他不无心疼和指责地道,心疼自是心疼小徒弟,而指责则冲着勾引她的青年家主。
她需要充足的调息和休息,需要疗养,需要照顾。
同在一方天空下,来去的动静很容易惊动同修为的大能,尤其他们还各怀心思却殊途同归。
她把小鱼托付给他过,栗音答:“符长老还记得我那尾鲛人朋友吗,他还没恢复,我去看看他。”
符颂今微不可察地一僵,才牵了牵嘴角:“他家长辈竟还没带他回去…怪我,无能把他治好。”
美人轻柔浅笑,好似惭愧,捂住了心口。
龙君兮本不想理会此人,见他作态,却眼瞳微移,突然出声:“多亏了符长老出手相助,让他得以和家人团聚。”
“我等当时接到那孩子时,还有位慕长老也颇为操心,二位真是仁善。”
他笑了笑:“难得两位大乘大能都愿意出手帮忙,那孩子现在还昏迷未醒,怪他造化不足了,受不住二位的好意。”
“等那孩子醒了,我一定让他给二位道谢。”
因为白孔雀不久前说过的话,栗音本对佛莲起了疑心,只是不曾怀疑温温柔柔、心肠柔软的符长老。
可被小白龙这么一说,她忽地察觉奇怪。
大能修士,还是两位,当真连一道恶咒也解除不了吗,当时小少主的问题可是由白孔雀一人解决的。
她发觉疑点,但没有定论,还持着怀疑的态度。
而龙君兮已然直觉,这位符长老和那位慕长老怕不是合谋,谋害情敌小辈。
符颂今轻声细语,没有失态:“恶咒刁钻,鲛人族类特殊,是陆上所没有,我担心强行解咒会伤到异族,所以才用了温和的办法…”
他柔声解释,又说:“慕长老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话说得巧,又一道气息靠近了,素纱披垂,居然正是慕长老。
龙君兮看见来人,挑唇一笑:“二位关系真好。”
“当时一起照看我外海的小辈,现在又这么巧,一起来了。”
佛修眉眼微抬,环视三人,不疾不徐、无波无动道:“怎么了,这是去往何处。”
栗音看着他清透的琥珀瞳:“我打算去看望朋友,慕长老还记得吗?我当时走得急,把那尾鲛人拜托给了符长老照顾。”
“没想到慕长老也很上心,麻烦前辈照看了。”
“不麻烦。”慕宴清神色不变,唇角时时一抹笑意,此时也同样。
他道:“是我看顾过的有缘人,可以同去看望。”
栗音注视着他,菩萨低眉,浅瞳清透,倒影着她的身影。
琥珀清澈却也空无一物,不如说,是她看不见他的所思所想。
佛相不移不变,少女忽而道:“罢了。”
“我改日再去看看,不敢劳烦诸位长老和我一起。”
她干脆利落地说完转身,不欲和他们同行,亦或者,不敢和他们一起去看望那尾受伤的小鲛人。
怀疑扯破,佛修低眉不语。
她离开了,没能引她去到他那里,龙君兮却不失望,扯出了个笑容,天空万里无云,好似心情畅快。
他挥袖告辞,不同为伍:“两位长老多保重,我先走一步。”
符颂今抿唇,终于克制不住,脸色苍白了些,方才说话时就意识到不对。
诚然他存了私心,堪堪除去了那小鲛人身上的恶咒,只是有意留手,让鲛人陷入沉睡,可那恶咒是怎么来的,和他无关,眼下有了眉目。
美人抚心叹息,他得想办法找小徒弟认错。
“慕长老好自为之。”符颂今道。
慕宴清合掌,行礼别过,不再开口。
瞳如琥珀,了无波澜。
他行事从不后悔。
唯有对她。
第158章
和他们表明了态度, 栗音走在回住处的路上,有些犯愁。
前任们的修为太高, 真有心暗下杀手又有谁能发现,她忽地有点担心,修为高的炉鼎哪日偷偷把修为低的炉鼎除掉…
前任攻略对象都是她在存档里辛辛苦苦得来的,至于穿进游戏后收用的那些,也是她辛辛苦苦采补的。
栗音莫名产生了一种藏品内斗的感觉,如果一个人收藏品之间互相暗害,折损的当然是收藏家的利益。
她须臾定了定心神,身为清白转世,她当然希望他们能和谐相处。
如果炉鼎们之间打生打死,她还找谁修炼去。
她细数起炉鼎间的修为差距和风险程度, 传讯宝镜收到了消息。
打开一看, 是师父, 摇光珩传讯道:【你今天比试了两场,好好休息, 我看了看, 届时第三轮比试可能会和首席弟子对上,如果不出意外, 同你修为差不多的首席是医毒谷和合欢宗的两位, 她们还有的比试,你可以休息几日。】
【万兽宗首席弟子的头衔还是空置的, 新弟子里进阶小道君修为的只你一人,等会武回去了,掌门长老他们可能来找你,兴许你能有首席弟子的头衔…】
栗音暂停细数,欲言又止:【如果我成了首席弟子…】
一介魔修混到了大宗门首席弟子的位置上, 哪日身份暴露,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想到那般光景,栗音微微摇头:【等回去了再说吧。】
她拿不定主意,没说是回魔域,还是回万兽宗。
【也好。】摇光珩未尝不懂她没说出口的话音,按下了首席弟子的事宜。
栗音抬眼看了眼路,还没到住处,她眼神一定,远远望见了一道黑衣人影。
她顿了下,收起镜子,向来人问好:“云谏剑尊。”
云谏也看见了她,青年勾了勾嘴角,笑容和煦,一手压着剑柄,道:“你在比武台上的表现很好,我藏剑山的诸位长老见了,都吓了一跳。”
身在外,栗音规矩地回答:“哪里,是云谏剑尊教得好。”
见她说话客气,好似秉持着无形的距离,云谏唇角微抿。
他明明已经是她的人了。
他现在已经把元/阳给了她,还取得了花印作为证明,种种只差一枚香囊。
云谏上前了半步,走近了些,垂眸望着她:“是你自己修行的成果。”
他没表露出心思,浅笑几分温柔:“而后的比试可能和诸宗的首席弟子对上,剑法可以再精进一些,你现下需不需要对练的人?我们上次对练很有成效。”
他递出了邀请,想请她一起练剑。
若是能借此拿到她的香囊再好不过,栗音没堪破他的心思。
因为他是单独来的,单独和小师弟相处,可比前任扎堆好处理,而且可以趁机戏弄小师弟。
栗音看着他,很是客气,点点头,故意道:“那就多谢云谏剑尊了。”
话一出口,小师弟唇角又抿了下,栗音眨了眨眼睛,青年很快收敛起心绪,支起个微笑。
她答应了他的邀请,云谏做出请的侧身,准备领她去他那里。
可惜没高兴太久,才走出几步,四下里,紫芒烁动,有蝴蝶飞来。
她在合欢宗的安排下换了新的住处,但在有心探查的大能面前,来去不是秘密,住处方位他们了然于心,只是没有贸然前去打扰。
因为白孔雀邀请她一见,竟然有人开始单独行动,以是其他人也按捺不住,这才找上她身前,甚至直接拦在必经之路上。
紫蝶汇聚,转瞬凝出一道人形,铃声清凌,其人倏尔站定,紫眸先扫见她。
栗音站在剑修身后,迎着紫瞳,微不可察一僵,慈渊无声冷哼了一声,转眸看向冷脸的黑衣剑修。
这画面真是熟悉,栗音心想。
不久前才被符长老拦住一回,眼下又被慈渊谷主拦住,她有些木然了,没出声。
慈渊没好脸色:“练剑?”
云谏冷眼以对,见轻易猜中了剑修勾搭的理由,慈渊轻嗤了一声:“学剑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和你藏剑山的首席比试,呵,差点忘了,藏剑山首席就是你的徒弟。”
“与其去练那些死板的东西,不如学一二毒术见效快。”
听见毒夫点名,栗音警觉。
因为佛莲疑似下手在前,应濯尘又对她说过表白般的话语,而毒夫也不是什么大度的好人。
换言之,慈渊谷主也有充分作案动机,指不定哪日对小辈下毒,不过首当其冲的应该是频频挑衅他的季小道君。
栗音呼吸一紧,看向紫衣谷主的眼神微动,他打伤季小道君好几次了,不能再放纵他了。
其人似有所感,紫眸瞪了她一眼。
栗音下意识视线飘忽,不欲被毒夫记恨,但很快,她又觉得这般放纵他的脾气不行,转眸瞪了回去。
慈渊脸色阴沉沉,云谏微微侧过身,挡住视线,道:“我身为剑尊,对弟子的教导有目共睹,她在藏剑山时也看见过,她和剑道有缘,时间有限,由我来教她一招半式,学得也快些。”
“至于慈渊谷主…”他轻轻笑了声,“谷主声名在外,可不是好为人师的人。”
依他那般狠厉刻薄的脾性,也懂怎么教导弟子?
“我谷内弟子无数,轮不到你说话。”慈渊冷声,“再者,她大抵会和我谷中首席对上,而不是你剑宗首席,有道是知己知彼,你一剑修,少在这儿耽误她的时间。”
他明明也是来邀请她的,说话态度却像前来抢人。
迄今为止又一次对上,两个男人积怨已久,谁也不愿让步。
威压蔓延,慈渊扯了扯嘴角,轻嘲道:“你有时间不如去看着你的好徒弟。”
黑瞳疏冷,云谏回以一句:“我那徒弟乖觉温良,他知道该怎么做。”
灵气骤然对撞,栗音果断,借机故作半步踉跄,一见冲撞了她,争执陡然停息。
紫眸冷凝,看着她,没再动手,慈渊谷主的关心不显,云谏直白得多,转身看她,眼神关切。
他们的反应并没有取悦她,她好像生气了,站定道:“好了!”
“既然会因此伤了两位前辈的和气,那我哪里也不去。”
栗音直言,又一次表明态度。
他们若争若斗,那她就不去了,拒绝了邀请。
两个男人都陷入沉默,栗音忽而问:“应小道君还好吗?魔气异动时,他好像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还是沉默,二人并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小辈,听见徒弟的名字。
云谏缓缓答:“他无事,在闭关。”
栗音点了点头:“那就好。”
说罢,她冷着脸,不甚高兴:“我回去了。”
少女穿过他们二人,径直赌气走了,谁也不看,留下两个气闷沉郁的男人。
云谏看来,她是一个对前世知之甚少的转世,因为有采补和修炼的需要,才乐意给他们一个机会,现在摆明了想要所有人和谐相处。
至于慈渊眼里,可恶的夫人根本始终如一,才不会放弃那么多的美人不要,甚至还想着让他们共处、接受共侍。
短暂的沉默后,相看两厌,云谏先道:“慈渊谷主这下满意了,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
明明他先邀请她了,这下好了,谁也没得相处。
慈渊冷笑,挥袖离开:“谁先谁后还不一定呢。”
一下子摆脱了两个人,栗音清净了。
她回到住处,有人回来,一只小白猫受惊,雪白的影子猛然从院墙里钻了出去。
栗音知道附近有一只小白猫,没被白色的影子吓到,虽然它像只小鬼怪似的。
因为是猫崽和鼠崽的朋友,栗音手指勾着小橘猫的下巴,挠了挠,摸了摸,一边逗弄,一边询问它们的新玩伴。
金橘喵喵叫唤,鼠崽子吱吱叫。
小白猫每天过来,只和它们在院落里玩,没有闯进她的静室里乱跑。
栗音点点头,挨个理了理两只小动物的毛发,又取出了些零嘴喂它们吃。
她在檐下坐了一会儿,那只小白猫兴许怕生,并不露头。
栗音想了想,多拿了些吃的出来,对小猫和小鼠道:“可以和你们的新朋友一起吃。”
季小道君给了她许多喂灵兽的零嘴,不如拿出来分享。
猫崽和鼠崽记住了,栗音起身,去静室里,把院落重新留给它们。
过了片刻,小白猫从墙角钻出来,小鬼怪有法宝护身,来去自如。
两个新朋友跑过来,金橘把主人给的肉脯叼给它一片,又把步子小的银灰也叼过来,一起坐下看朋友吃东西。
小白猫嗅了嗅肉脯,尾巴甩了下,因为味道有点熟悉。
不止是零食的味道很熟悉,零食上沾染的人的气味似乎…也有些熟悉?
小鬼怪用力嗅了嗅,才发现两个朋友的身上也沾着那股人的气味。
气息很淡,很渺远,仿佛是从记忆里传来的…
它的主人是什么样的气味…
小白猫突然站着不动,金橘疑惑地喵了一声,凑上去嗅了嗅它。
心性稚嫩的灵兽玩心很大,随即趁机偷袭,小橘猫一下把小白猫扑倒了。
小鬼怪的脑子不太好,毕竟它本是一只凡猫,被伙伴一打岔,当下什么也忘了,一起扑玩起来。
栗音听着院落里小动物打闹的声音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下一轮比试的名单很快公布,她对阵的弟子是医毒谷首席,其人名为白珀霜。
她对各宗弟子了解不多,幸好还有师父,摇光珩与她说了许多,医毒谷首席医毒双修,为人寡言少语,又说了些毒修手段,栗音心里有数。
转眼时间过去,比武场上,弟子入场,医毒谷首席身着紫衣,身佩银饰,清凌凌作响。
栗音冲她行了一礼,其人还以一个浅笑,也行了一礼。
比试开始。
高天席位一角,大能修士先后落座,不一会儿,依然是那些人,依然是那些位置。
下方的比试开始了,摇光珩看着,很快又抬起眼,环顾四周。
还是那些个男人们,都坐在位置上,气氛疏冷,谁也不看谁,真要说的话,也就两个妖修,看着神色轻松些。
摇光珩心念微动,须臾意识到哪里不对。
今日有些人好像格外安静。
墨瞳轻移,他看了眼前方。
紫衣谷主望着底下的人,面色森寒,不似先前刻薄出言。
慈渊叠腿坐着,一手撑着额角,身边施法悬着一只人偶。
医毒谷的毒修医修,平日里会练习针灸和穴位,因而,这类人偶谁都有,上面标注了许多穴位位置。
空气微微晃荡,一枚银针隐现,狠狠扎进了人偶的穴位里。
贱人。
一群恬不知耻的浪货。
慈渊虽不看周遭的人,也能骂他们。
又一枚银针扎进小人里,似乎以此克制、发泄着心头的怨气。
他的身子迟迟没有给出去,本想借着比试的名头交付,却被藏剑山的贱人搅和了。
夫人花心滥情,他若再不给出去,只怕她看外面的男人看花了眼,眼里都没了他的位置。
第159章
宽阔的比武场上弥漫起一层雾气, 和万兽宗弟子一样,医毒谷驯养的是各类毒虫灵虫, 毒虫手段不能在比武场上使用,还有雾杀毒杀的招式可用。
雾气眨眼渐浓,泛起带毒的紫调,空中忽而冷芒一闪,栗音立时抬手,一剑横置身前,只听几声清脆的金器碰撞,几枚银针被挡飞了出去。
那些个被击飞的银针在空中划过,转瞬被主人的灵气重新操纵,冷芒飞渡, 又隐于雾中, 眨眼功夫, 再次袭向对手。
冷光缭乱,栗音接连当下数次, 须臾指尖有火光流窜而出, 她一面用剑挡住暗中袭击的毒针,一面用火烧驱逐四方弥漫而起的雾。
步法在身, 直向远处施法的医毒谷首席逼近, 不能容她躲进雾里。
数息拉近百尺距离,银针和剑身反复对撞, 刺耳的碰撞声里,混着银器参差的声响。
面对她的飞速逼近,白珀霜眉眼始终清浅淡淡。
她点步向后飞掠,不欲和她正面交锋,操纵银针拖延, 等待毒雾成形。
一时间,竟像一场一进一退的追逐赛。
万兽宗弟子栗音的名号此前从未听闻,虽然她对阵的经验和积累的技巧不一定有旁人深厚,但也意味着,旁人对她的手段知之甚少。
栗音先前才比试过两局,用出的招式只有步法、火诀、指法和剑诀,是否藏拙尚未可知,眼下看,似乎还是那几招几式。
白珀霜抬眉看她,她又挥剑挡住了她的银针。
对手已然来到近前,剑尖直指又斜杀,女修并不恼,神情安定,侧身躲过一道剑气。
此时距离靠得近了,她发间和腰间的银器不住碰撞,银铃声忽地嘈嘈切切。
恍惚间,那些铃声共着四面八方的雾气,隐隐有铺天盖地之感,又似针千万,一齐扎下。
栗音脑子嗡地一声响,诚然早有准备,挥剑刺向她的动作却赫然一僵。
冷芒借机飞袭,不过刹那,互相见血。
医毒谷首席神情微变,有些讶异,对手是个才崭露头角的师妹,她不曾轻视,只是惊讶于对方的果断。
这位栗师妹竟在中招铃声的下一秒就清醒了过来,以指法自封感官,没被她的铃声彻底迷乱。
剑气刺伤了她的肩膀,女修手指一点,以医修法术止血,行动无碍。
与此同时,栗音一击落空,四分雾气笼罩为实,白珀霜身形向后遁去,只有地上残留着几滴血迹,人影消弭于雾中。
栗音并不失落,摸了摸颈侧的伤口,那些银针有毒,她几乎立刻给自己点穴,堪堪止住了毒素蔓延。
要真在你死我活的局面里,那一针应该对准了她的喉咙,也可能是丹田,当然,她的剑也是。
比武台被雾气彻底笼罩,两个弟子的身形全部消失在雾中。
台下,万兽宗弟子们的脸色不大好看,不乏唉声叹气,觉得输赢已经显现了。
“医毒谷的毒术杀人于无形,毒雾足以作为主场,栗师姐凶多吉少…”
“少说丧气话,人家医毒谷的弟子都还没说话呢…”
下方弟子一阵骚动,长老席位间也不再保持沉默。
符颂今面露担心:“雾杀成形,也不知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身为师父,摇光珩在侧,也关心徒弟的比试:“我与她说过毒修弟子手段,应该有做准备。”
两个师父此时相处意外融洽,都垂眼静观赛场。
她好像陷入了劣势,慈渊冷眼俯瞰,银针扎进身边的人偶里。
“要不是有些人没脸没皮的捣乱,她也不会陷入苦战。”他道。
他是医毒谷的谷主,对门下弟子的手段样样清楚,但凡他能成功邀请她小聚,定能够给她指点些应对的技巧。
见他如此不要脸,云谏出言:“难道不是因为有些人一定横插一脚,坏了她的心情?”
“只准你私底下找她,不准我去?这里是合欢宗,不是藏剑山,可笑。”慈渊扯了扯嘴角。
云谏也冷声:“这里也不是你医毒谷,慈渊谷主不如趁早改改脾气,旁人相谈甚欢时,多少得有几分眼色。”
一谈到脾性的问题,紫眸森寒,立时剜了他一眼:“你既然自己偷跑去勾引她就该料到有这么个结果。”
云谏面色泛冷:“慈渊谷主慎言,向小弟子传授绝学技艺谁都可以,哪怕上门拜访也该讲究先后。”
谁也不愿让步只能闹个不欢而散,这样的道理不难明白。
可凭什么要讲那先来后到的规矩?说不准他才是先和她结缘的那个人。
慈渊冷哼,况且,他有婚书在手,比他们所有人都名正言顺,明明该给他让位。
紫衣谷主身边的小人偶上已经扎满了银针,云谏心底也一片烦躁,不妨说看见此人就心生厌烦,料想对方看他也同样。
他还没有香囊,本想借着比试邀请拿到一枚当作名分,却落了个空。
心头暗恨,这么想着,云谏余光突然扫见一抹粉色。
那是个粉衣长老,打扮有点眼熟,戴着幂蓠遮面,不知何时来的,出现在长老席位间观战,静静地站在偏后方的位置,很是低调。
云谏视线下移,凝眸一看,对方腰间分明缀着一枚香囊。
怀疑再也止不住,黑眸淬冷。
场面没安静太久,见其他人没注意到那抹粉衣,黑衣剑尊忽地开口。
“合欢宗办事倒是仔细,连小弟子也关照到了,给她单独拨了处住处。”云谏道,“问心境出了差池,可能因为我那徒弟有我看顾,无缘得合欢宗特别关照。”
他似乎话里有话,在座的其他男人们眸光微动。
合欢宗,要说哪里可疑,当初他们一行男人找上门时,她被合欢宗以问话为由叫走了。
他们此前只关注了合欢宗对秘境魔气的处理,担心找到她身上去,没曾关注过哪些长老,现在听剑尊一言,顿时觉得蹊跷,静待他的下文。
云谏接着道:“左右都是那些人,说来也巧,我藏剑山开山时,结识了一位合欢宗的长老,那人竟然和我一样,都是守节之人。”
他微微一顿:“也可能是误会,毕竟流言纷扰,不知他在为谁守节。”
他说着,黑瞳一动,看向了灵气屏障外。
顺着他的视线,在座都看见了一袭粉衣身影,还有他的那枚香囊。
慈渊看清,眯了眯眼睛:“…他平时就喜欢穿粉色吗?”
秘境里那勾引她的粉衣美侍,他们还没忘呢。
高处风寒,箫亭鹤理了理被风吹起的幂蓠轻纱,倏尔,察觉到注视和敌意。
墨瞳一转,看向侧方,不远处的屏障波动,打开了。
黑衣剑修看着他,面上浅笑,出声道:“箫长老,秘境里的魔气有眉目了吗,不妨进来详谈。”
黑眸对视一眼,箫亭鹤认出此人是藏剑山的云谏剑尊。
因为他的亲传弟子在秘境里遇险,大多人眼里,当时的魔气是冲着首席弟子去的,徒弟遇险,师父也可以算作事主之一,和主事的人对话很合理。
箫亭鹤没有立时回应,而是眼瞳微动,默不作声,将屏障内的男人们和他们脸上的神情一一看清楚了。
幂蓠静驻数息,而后摇曳晃动,腰间缀着的一枚香囊也轻轻晃了晃。
支起的灵气屏障再次关闭。
云层下方,比试还在继续。
医毒谷首席施法,按理起杀阵成功,接下来只管围杀而后淘汰对手即可,可毒雾里盘旋的银针却失去了目标。
白珀霜有些疑惑,毒雾明明是她的手段,用来隐藏她的身形气息,可为什么…
对方好像也消失了?
她微微蹙眉,迟疑落地,雾里银针缭绕,间促流泻冷光,细细搜寻起对方的身影。
暗处,一道剑光隐隐闪过。
栗音选中了其他技能,从鼠崽那里得来的地气,还有契约七星剑花得来的敛息藏意。
地气感知的范围铺展开,有人踩在了地面上。
比武台的浓雾里似乎有了某种变化,奈何高天一角,诸位大能修士的注意力已然调转,把粉衣长老请到了屏障内。
此时,云谏剑尊反而不说话了,冷眼看着他。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陷入了某种古怪的静谧,似有暗流涌动,等待有人先打破沉默。
箫亭鹤也没有开口,轻纱作掩,眸光微动。
他环顾了一遍,这下把在座的人看得更清楚。
妖修、佛修、毒修、剑修…道门各宗的大能,居然齐聚在此。
尤其,视线默默定了一下,看见他们腰间佩戴的物件,下意识抚过自己身侧。
他最后看向剑修,忽而忆起,藏剑山开山时云谏剑尊的那些传言,他们同为守节之人。
终于,又片刻,长久的静默和冷置被打破,摇光珩出言招呼:“箫长老?坐吧。”
他简言几字,此地明明也不是他的地盘,却好像东道主般管理起事宜来了。
做派惹得人不满,慈渊显然没有反思自己脾性的意思,想说就说,轻嘲道:“你身为她的师父,连她搬出去和人鬼混都不知道,又来新人,等哪天这里都坐不下了。”
箫亭鹤也没有听他的话,站定未动,轻纱下递出疑问:“诸位这是?”
仍旧是冷眼,两个妖修无意开口,泛着异色的眼瞳望着他,低头自顾自喝茶。
佛修向来不怎么不理人,先前邀请他进来的剑修此时意外沉默,至于符长老,疑似受到刺激,心魔又又复发,暂且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慈渊冷笑:“你是什么,我等就是什么。”
箫亭鹤看了眼他身边那只扎满了银针的人偶,没说话,沉默半晌,还是寻了处位置坐下。
他揭下幂蓠,举止神情清冷冷,面对各方的注视不予理睬,将轻纱叠好,放在了桌子上。
面容袒露,姣似幽兰,清丽不染,灼似芍药,是那等烟雨雾后若即若离的美色,伸手不可染指。
这位箫长老,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看清不是秘境里那个美侍的长相,氛围稍微缓和。
不过排斥依旧,谁也不愿主动开口,向新来的家伙介绍,都冷冷看着他,或移开视线,一表排挤的态度。
数息,仍旧摇光珩启齿,貌似无奈。
先从云谏剑尊开始,摇光珩微笑道:“这位是云谏剑尊,箫长老应该认识,我就不多说了。”
他同他介绍起在座格外的身份,没忘逐一点明他们身上的那些“传闻”。
“那两位,一是佛门慕长老,一是医毒谷慈渊谷主。”
“慈渊谷主的习惯不知箫长老可有听闻,他有时会提起他那位早逝陨落的夫人,至于慕长老呢,其实也算灵虚门人,因为似有亡妻坟冢立在灵虚门内。”
“这二位,是来自妖族和外海的客人。”摇光珩说着,忽地轻笑了一声,好似有意缓和氛围,“羽族现今的老祖,他怀里那枚蛋似乎也是亡妻留下的,箫长老不必太在意,这位外海的贵客则是来寻故去的救命恩人。”
由远及近,最后说到身侧的符长老,摇光珩道:“这位是丹鼎宗的符长老,因为昔日的亲传弟子陨落,心魔在身,还望箫长老见谅。”
箫亭鹤循着他的介绍,认了一遍人,顷刻意识到,居然都是前世的缘分。
由他心神震颤间,摇光珩低头抿了口茶水。
真是好些人,介绍也累人。
等了一会儿,那位箫长老接受完现状,只有刹那的惚恍,竟然没有明显失态。
他墨瞳微动,看向一派温和的蓝衣长老:“那你是?”
摇光珩轻轻笑了笑:“我是她的师父,敝姓摇光。”
“敢问箫长老,秘境里出现的那些魔气,处理得如何了?”
箫亭鹤仔细看了他一眼:“有了些眉目,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由他的话,在座的男人们听懂了,这位箫长老显然清楚她的魔修身份,且无意揭发,就是不知他的前世具体为何。
一连把人认齐了,箫亭鹤暂时没心情向他们交代师父的前世。
美人垂落了眸光,似气闷冷郁,手指碾着桌上幂蓠的轻纱。
墨瞳又一动,看向比武台。
毒雾中,栗音借着地气和敛息的技能,趁着对方落地探查情况,瞬息突袭。
剑光横过眼前,白珀霜一顿,视线下移,对手的剑刃已经由后斜出,抵住了她的脖颈。
女修放下手,她说话很轻却很清晰:“我输了。”
裁判长老能够看清雾气内的动向,当即宣布结果:“万兽宗弟子,栗音获胜。”
围观的弟子们修为有限,根本看不清雾里的杀机,骤然听见结果,和预测相悖,人群霎时间寂静了一瞬,须臾爆发出或意外或欣喜的人声。
台上,栗音收了剑:“多谢师姐赐教,得罪了。”
医毒谷首席摸了摸颈侧,剑意刮破了一点,指尖几点血色,见状,少女露出愧疚的表情。
白珀霜笑了笑,她医毒双修,这会儿不再节省灵气,出手一抹,自己颈侧和肩头的伤也就好了。
她轻轻摇摇头,指了指她的脖颈。
栗音这才发现,方才凝神突袭,太过专注,银针和毒雾的灵毒也由她颈侧的伤口侵入,此时松懈下来,那股麻痹凝滞的不适感直接让她窒息了。
白珀霜递出一枚解毒丹。
栗音惊喜,忙接下吃掉。
她话少,又看着她笑了笑,行礼离开。
场上毒雾缓缓散去,露出少女的身形来。
“首席——”不知哪个万兽宗弟子喊道。
很快,人声达成了一致,响起了首席的声浪,她已经是名义上的首席弟子了。
栗音站在台上,脸颊边还有伤口和血迹,听见他们的动静,忙不迭化解起毒素。
因为才吃了解毒丹,喉咙暂时还说不出话来,她只得对底下的同门和认识的人笑了笑。
箫亭鹤垂眼,看着她的笑脸。
美人有些郁郁寡欢,合欢宗的女修、合欢道的女修,都是这样的。
他又转眸,看了眼周围的其他男人们,最后看了眼那位气度温润的蓝衣长老,她的师父。
箫亭鹤收回视线,垂敛了眸光。
依照坤元属地作风,他们这些男子该大度宽柔,且不论妻主收用了多少男人,帮妻主平衡打理后宅,才是为人称赞的正确做法。
且看在座的他人,不是能容人的做派…
只有这位摇光长老,目前看来,勉强还算可以。
第160章
比试见了结果, 台上负伤的少女很快被领下去疗伤调息。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高天一角的席位依然没有散场, 尚且有话要说。
都等着新来的粉衣美人,交代他那前世的种种。
少顷,还是没人开头,摇光珩只得问:“听闻箫长老守节多年,冒昧一问,长老是为谁守节?”
箫亭鹤方才平复好心绪,听见问询,见其他男人都等着他开口,他抿了抿唇,说道。
“我昔日为师父所救, 师父修行合欢道, 可惜我没能报答恩情, 她意外陨落,我便为师父守节。”
一众在座的男人听着, 慈渊谷主冷眼以对, 扯了扯嘴角:“花样真多,做徒弟都来了。”
箫亭鹤不理会他的嘲讽, 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因为身为守节之人, 我点了灵砂,所谓灵砂…”他微微一顿, “需要每隔一月,和灵砂绑定之人至少合修一次。”
氛围忽地一静,转而是愈加森冷的敌视和冷眼。
箫亭鹤恍若未觉,继续说道:“灵砂特殊,若是每月不能和妻主合修, 恐有性命之忧。”
他索性直接问:“不知诸位怎么安排的时间?安排清楚,也能少些争执。”
其人虽眸光垂敛,好似无意挑起争执,可他说得太过直白。
没想到合欢宗的人竟然接受如此良好,周遭冷意凛然。
慈渊寒声:“自然是各凭本事。”
云谏扯唇讥讽了一句:”慈渊谷主的各凭本事就是争斗不休,惹她生厌。”
岂有让他嘲讽的道理,慈渊立时还以一句:“既然你这么大度,还坐在这儿争个什么,有空回去教教你那徒弟。”
他二人又吵了起来,慈渊谷主近乎迁怒,矛头直向在座:“就是你们纵容,她才会这般滥情放纵,找了一个两个三个还不够!”
听见他这么说,符颂今不大赞同,他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既然慈渊谷主觉得她不好,为何还坐在这儿?”
说什么滥情放纵,他怎么不离他的小徒弟远点呢?
她会找这么多男人,未尝不是这些男人们有意勾引,才坏了她的名声!
符长老如此想到,慈渊则想起了前世那些事情。
他怒上心头,顿时恨极了她的花心和这些勾引她的贱人,手指微动,一度起了下毒鸩杀的心思。
冷光和灵气波动不停,争吵居然发展到了即将动手的地步。
忽而,一直静观其变的妖修出言提醒,白发红曈的美人看向新来的人,不紧不慢问:“箫长老先前也在秘境里吗?”
氛围霎时一静,涌动的怒意和妒火全数克制了下去,因为这里还有个问题没解决。
那个秘境里的美貌男侍,虽样貌声色不同,但也穿着粉衣,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一介负责秘境事务的长老也是同一个风格,还有前世的动机。
箫亭鹤看了白发的妖修一眼,视线掠过他衣琚下的白羽,认出是一只白孔雀。
其人疏离淡漠,淡红曈色薄糜,有种早已看破的冷意和洞悉。
箫亭鹤答道:“是。”
“因为秘境有异,我一直在秘境里护持。”
另一个妖修也出声了,龙君兮唇边噙笑,笑意并不达眼底:“看来箫长老真的很喜欢穿粉衣了。”
诚然语气带着感慨,微妙的恶意和排斥也毫不敛藏。
箫亭鹤眉眼不动:“是,我师父说过,我穿粉色好看。”
提起师父,他那清丽平静的语气骤然轻柔了许多。
符颂今露出无法容忍的神色,为人师父多有操心,她自己都还是个玩心大的孩子,怎么能当师父?
符长老的关注点与众不同,其他人没管他那些过分溺爱的心思。
云谏剑尊扯唇:“是我记错了?秘境里的那侍从有名分吗。”
他一问,竟然是慈渊谷主接话,慈渊冷笑:“到死都没有。”
刻薄的话音落下,忽而响起一声佛号。
从未开口的佛修长老先起身离开了。
寒风吹过,须臾先后离席,人又多了一位,闹得不甚愉快。
-
栗音比试结束,解毒丹也吃了,担心有余毒,她把慈渊谷主的净毒蛊拿出来用了用。
她正给自己检查遗毒,倏地有风灵来访,敲了敲窗户。
栗音一顿,收起净毒蛊,才起身去开窗,窗外却没见到其人。
莫名其妙时,传讯镜震动,有灵讯来了。
栗音打开一看,果然是季小道君的来信。
【比武场地附近人来人往,热闹得让人怕生。】他显然在附近,但因为人多眼杂,不好和她见面。
【听闻小师妹又赢了一局?真是厉害,师兄想上门道喜,再送点天材地宝助师妹养伤,不知师妹意下如何?】季凌曜话音活泛。
栗音答:【师兄客气了,送来就不必了,我没怎么受伤,并无大碍。】
再晚点联系,她的伤口都愈合了。
青年轻笑一声,话题一转:【我师父最近嫌弃我呢,嫌我碍眼碍事,让我闭关去,此时不见你,闭关可就见不到了。】
疑似递出了通风报信的暗号,他惯会拿情报换恩宠。
栗音松口:【…那就把师兄你的天材地宝送来吧。】
大抵因为被师父赶着闭关,也可能遇到了紧急的事态,季凌曜直接挑了处附近山间的位置会面。
山间静室僻静,少有人至。
栗音如约走进某一间,关好门,只见青年坐在室内的蒲团上,屈膝盘腿打坐修炼。
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睛,灰眸一见她便弯起。
栗音在他对面坐下:“你师父怎么嫌弃你了。”
“唉。”季凌曜叹气,“嫌我在外鬼混,丢了身子,怕我在会武上对阵不敌,勒令我放下追查魔修的事宜去闭关,他自己接手过去了。”
这算得上紧急事态了,栗音猝不及防:“沈长老亲自出马?”
“是呀。”季凌曜眯着眼睛笑。
栗音盯着他,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
见她冷静得很快,青年挑了挑眉:“好吧,我师父的确追击到了魔修的踪迹,对方和我一样,也是个风灵根,估计魔君修为,跑得倒快,现下我师父估计快追出合欢宗了。”
风灵根的魔君,除了黎乘风还能是谁。
能把那人赶走也行,沈长老算做好人好事了。
栗音心神松懈,青年靠近:“天材地宝师妹还要吗?”
“你不怕比试上对阵不敌?”
“师妹说得也有道理。”季凌曜好似迷途知返,“化神期的弟子不多,人少比试也快,我算一个,应道友算一个。”
“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是我二人交手。”
他说归说,做却是另一回事,已经抱住了她,不过环住了她腰身,埋在她小腹。
青年抬头挑唇一笑,直接道:“师妹不如来看我比试。”
“还是说,要看我表现?”
他有意做点什么,栗音只在意一件事:“你上场比试,你师父不回来看你吗?”
“他忙着打击魔修,恐怕没时间。”
青年哼笑了一声,见她没有拒绝,说完就低头亲吻起来-
玩完了季师兄的天材地宝,栗音回到住处,小白猫流窜。
和之前受惊的样子相比,那只小猫的胆子已经大了许多,没有藏起,而是躲在暗处观察她。
栗音没在意小猫访客,她丢下三份零食给它们,进内室去了。
她走了,小白猫才跳出来,嗅起她走过去留下的气味。
那气味它似乎很喜欢,竖直了尾巴。
雪团嗅来嗅去,缓缓想到,这味道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和沈长老不同。
因为沈长老外出追击魔修,事发突然,还没回来,拜托了另一位长老帮忙看顾它。
小白猫贪玩,当下震慑它、管得住它的人不在,它动了动小脑袋,有点不想回去了。
院子里的喵喵叫声没有打扰栗音的思绪。
她再度想到炉鼎之间的争斗,仍旧担心修为低的炉鼎们会被修为高的弄死,比如季小道君。
就冲他偷情的劲头,哪天被其他男人们暗害不是没可能。
很快,栗音有了注意,上一回的表态还不够明显,她得认他们更清楚她的态度才行。
想了想,她找出小白龙叼给她的鳞片,注入灵气,引他过来。
没有久等,云雾水汽落在了静室窗边,纤细的小白龙素雪晶莹,支起身看她,不明她为何突然召唤他来此。
栗音指尖勾了勾小龙的下颚,小白龙本是持身端庄,被她如此轻浮地勾弄,甩了甩尾巴。
“我有事找你家长辈,让他过来见我。”栗音吩咐起小龙,装作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小龙甩来甩去的尾巴定住了,自是满足她的要求。
龙息一去一回,青年出现在她窗边。
这般不寻常的位置,龙君兮多有不自在,可既然她找,他就得来。
况且,上一次的邀约没成功。
面容年轻的家主捂唇轻咳一声:“何事找我。”
栗音装傻充愣,不打算问那条小白龙的来历。
可她面前,青年抬手,长袖滑落,腕上的花印无比显眼,好似不经意暴露了。
前世太多,龙君兮不得不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前世记忆。
当然,他也不得不考虑,总是以小白龙的样貌和她接触,他这个真正的白龙该怎么办。
以是,龙君兮露出了腕上的花印,墨蓝瞳微动,不动声色,凝视着她的反应。
看见他手腕暴露出的花印,少女愣怔了一瞬。
装傻充愣失败,按捺下惊讶,她迟疑道:“前辈?你这是?”
见她的回应不似作假,龙君兮抿唇:“…是我。”
他耳廓泛起了一点不显眼的红晕:“我本体就是白龙。”
他就是那条被她逮住玩弄的小白龙。
他竟然主动摊牌,结束了伪装,栗音的惊讶并不是装的。
不明用意,她维系着吃惊的表情,没有主动开口,一时哑然了,不知该说什么。
龙君兮只得向她袒露心迹,怕她以为这是一场有意的欺瞒:“我是想着,用小白龙的模样和你接触,兴许能唤醒前世的印象。”
“因为你…”他话音一顿,有些难以启齿,掠过了她对“小白龙”做的那些事情,只道,“一直没同你说。”
栗音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她怔怔地像在梳理现状,龙君兮安静地等了一回儿,才见她又摇了摇头。
“无事。”少年姿态的小白龙就是龙族家主,她像是求证般提出请求,“前辈可否变给我看看。”
龙君兮没有拒绝的理由,清冽的水息转瞬散去,原本身量颀长的成年体态被单薄的少年姿态取代。
不止于此,发色也变成了雪白。
少女见的确和他说的一样,点了点头,认下了他。
“那和我合修的小白龙既然就是前辈,前辈为何装哑巴。”
“因为你对我说了那些话,若我当时点破,恐怕会让你尴尬。”少年样貌的白龙答到。
似乎愧疚,也怕她勉强,身骨轻薄、如雪皎洁的少年抿了抿唇:“你若不喜,此事作罢,就当没发生过也可以。”
他摸了摸手腕,却没说要把花印抹除,明明口是心非,不想结束和她的关系。
幸而,少女叹了口气,原谅了他:“前辈下次可别这样了。”
“其实你直接来找我,我也不会拒绝。”栗音说的是实话。
奈何他想要探寻的事太多,才让她体验了一回小白龙。
少男徐徐点头:“对了,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进入正题,栗音却有了些旁的心思。
她轻咳了一声:“本想让前辈领我去看望那尾鲛人,但现在…”
“你变来变去有些好玩,我们可以等一会儿再去看望。”魔修蠢蠢欲动。
龙君兮这才恍然,龙性霎时被她勾动,教养则让他竭力克制,再三斟酌,耳廓泛起点红晕:“你喜欢就好。”
“那孩子的情况现在好多了,不急这一时。”明明是少男模样,却用长辈的口吻说话,有些别样的风情意趣。
不过一会儿,静室的窗户抬起又关上,窗边的人已然进去了。
以为是来谈正事,没想到还能变成私会偷情。
栗音原本是想揉小龙玩一玩解压,却低估了龙性和他的有意勾引。
那么多的男人和前世,龙君兮手里并没有名分确切的信物,若不再想办法勾引她,只怕会被其他人比下去。
少男的身量和青年的身量到底不同,龙族自小体魄发育优渥,成年后的体魄只会更加优秀。
光是和少男合修就足够舒适,更不要说青年气血旺盛的形体了。
尤其,大乘修为,龙族家主,法术施展得炉火纯青,控制精妙。
有时少年模样,下一秒就化作了青年,细微之处的变化反复,好让她好好体验新奇的感受。
她玩了一会儿,赶在龙族放纵本性、不知餍足前及时叫停。
龙尾甩过,及时克制住了本性,却没和她立刻分开,缓缓过渡着。
栗音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此时是少年,会错了意,少年还以为她更喜欢另一个样子,眨眼又化作了青年。
细微之处的变化叫她轻哼了一声。
“好了,别再动了。”栗音按住他,提及正事,“等会儿去看望星临,得叫上另外两位…”
虽然没有证据,却可以间接敲打提醒。
“符长老和慕长老都懂些医道,之前也是他们一直在照顾星临,等下带他们一起去看望看望吧。”栗音无奈道。
听见她对那二人的怀疑,龙君兮轻轻笑了笑,眼尾愠色,温声应好。
旁人犯了错,自然是极好的。《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