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此处道修弟子众多, 道门投鼠忌器,才叫魔修猖狂, 但天光变幻,百般手段,魔修身在道门诸宗齐聚的地界,仍旧无异于送死。
眼看同伙一个接一个陨落,尚且还活着的几个魔头心道不好。
同僚身死事小,计划失败事大。
按原本的打算,他们露头牵制道修,掩护那位凶冥亭的少主行动,一切顺利的话,此时其人应该已经冒充道门弟子, 将目标刺杀了才对。
事情明显并不顺利, 领头的魔修打眼一扫。
下方人群里, 那位凶冥亭的少主似乎被道修的人缠住了,迟迟没能出手, 黎护法也没有动静。
而比武台上, 目标就要脱身,几个魔头当机立断, 改变策略, 大不了由他们送那位玉欢宫少主上路。
灵气急转,陡然调转矛头, 不再和道修纠缠,一人赫然冲向比武台,仿佛是去护主,实际掌心暗起杀招。
这魔修大声笑道,好似在和比武台上的少女说话:“少主, 你挑的这些炉鼎也不行啊,他们竟然把旁的弟子当宝贝,怎么都不来护你。”
他扬声说,眼底全是挑拨的恶意和杀意。
其人的意图很快被声声怒斥压下。
“放肆!”
“住口!”
“轮得到你说话!”
医毒谷谷主的怒骂最为响亮,压住了魔修的声音,转瞬凝雾成杀,也向比武台的方向追去。
高天,佛修念诵了一声佛号,恍惚间有经文钟声乍响,模糊了魔修有意挑拨的话声。
眨眼间,魔修和道修一齐动手,外人哪里清楚其中的弯绕。
落在外人眼里,那些魔修定是想去保护身份暴露的魔门少主,而他们道门的大能修士,定是要去取魔门少主性命。
实情恰恰相反,那些撺掇挑事的魔修才是去杀她,道门大能则是赶去护她。
数道气息逼近,栗音终于甩开了身边攀扯的同门。
几个神智受控的万兽宗弟子不要命了似的,不知逃命,被甩开后又打挺起身,伸长了手要抓住她,甚至抽出了武器,同她刀剑相向。
栗音无意伤害同门,甩出了数张符箓,将他们定身当场。
察觉魔修杀意袭来,她又给昔日同门补了一道防御护身的符箓,不能让他们因她而死,不然可就说不清了。
她才安置好同门弟子,魔修的杀招先至,慈渊谷主的术法紧随其后。
暗器的冷芒映入瞳孔,少女堪堪拿出符箓抵挡,下一瞬,暗器和紫雾却都捞了个空。
暗器穿透了一只傀儡的心口,紫雾的反应快上一重,及时收住。
慈渊谷主侧目看去,远处,少女和傀儡交换了位置,被人施法救走,站在一魔修身边。
那人似是玉欢宫的女修,并没有敌意。
松绮南终于找到机会,成功施法把少主换到了身边。
须臾,她便察觉场上的无数视线,明里暗里,或敌或友,纷纷投到了她身际。
当下局势一变,各方暗地里的盘算也一滞。
看见那些声名在外的道门大能,玉欢护法霎时间眸光闪烁,那些男人们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少主收获颇丰。”松绮南笑着挡下几招几式的攻击,还有闲心低声道。
栗音记得她,见是自己人,可算寻得时机,得空整理眼前的情况。
她摸了摸眉心,红光已经散去了,没留下痕迹,她的伪装则在那道命令之下自行解除。
“这就是魔尊印?魔尊印旁人也能用?我还以为只有魔尊能用。”栗音不无郁闷说。
“有魔尊准许即可,我也没想到他们下了血本…”没空多说魔尊印的事情,道修包围过来,松绮南眼神微动,试图找到突破口,带少主脱身。
真是流年不利,目标被人救走,此行的目的似乎就要落空,方才动手的魔修龇牙笑了笑,当即改换口风。
“少主,玩得畅快吗?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杀个痛快…”
他才道一句,立时被玉欢宫人出言呵住。
“她是我们玉欢宫的少主,别乱喊,你们噩生府想杀人,何必顶着我宗的名头行事!杀孽到底是你们犯的,休要泼到我等头上!”
噩生府人咧嘴一笑:“大家同为魔域中人,分得那么清楚做什么?我们可是一伙的!”
“是你们敢做不敢当!”玉欢宫人骂了一声。
关系难以撇清,在道修眼里,他们的确都是一伙的。
云端,不知哪位道门长老出言呵斥:“魔域三宗一起出面,好大的阵仗,在这儿装模作样给谁看?”
“竟敢冒充道门弟子在我会武上生事,你们今天谁都别想走!”
灵气和威压荡涤,霎时间再度战到一处。
弟子撤离得差不多了,他们一众长老可算能放开手脚,尤其,那什么玉欢宫的少主,也和他们道门弟子离远了。
哪怕其人并没拿身边的弟子充当人质,反而自行离开,离开前还给那些弟子们扔了几道护体的符箓…
仔细想来便知事有古怪,但奈何局势不容细想。
玉欢宫少主有意冒充道门弟子,在会武上先大出风头,后暴露真身,无疑是对道门的挑衅。
流光裹挟杀意从四面八方杀向玉欢宫少主,甚至还可能掺杂着魔修的暗害。
诸宗除魔的道法未及眼前,松绮南就已觉吃力,一连抛出了数个傀儡,试图前挡杀招,还要后防阴招。
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玉欢宫来的其他人也难以支援。
栗音这下不敢掉以轻心,游戏面板和道具备好。
在她确定使用之前,忽而有另外多道法术飞掠而来,和诸宗除魔的道法撞到一处,两相碰撞,尽数挡下,顷刻风云激荡,剧烈的气流骤然向外腾升而去,灵力波动冲撞得人睁不开眼睛。
待到烟云散去,道修满目惊愕。
先前混战时,就有人注意到,袭向那少女的攻击始终被某些大能出手阻挡,她才一直安全无虞,没想到不是眼花。
某些大能还都是他们道门声名在外的修士。
“诸位这是何意?”一长老语气不解,“为何三番两次阻拦?”
他看向一侧,旁人也看过去,认出丹鼎宗的符长老、藏剑山的云谏剑尊、医毒谷谷主、佛门佛莲转世…
最让人震惊的,莫过于青玄宗的沈长老,他刚刚居然也出手阻拦了。
其人神情冰冷,却一改脾性和魔修的仇怨,分明救下了一个魔修。
这一行出手之人的修为地位皆不俗,大能做事,该有大能的考量。
以是道门其他人惊疑不定,却收手按捺不动,等他们开口,等他们给出合理的解释。
忽而,有人注意到了一件事,在这一行出手的男人们当中,有位蓝衣长老站在后方。
如果没记错,那位蓝衣长老是万兽宗的长老,而且…还是那位玉欢宫少主的“师父”。
心思灵动的人顷刻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位万兽宗的摇光长老,有过“师徒乱/伦”的传闻。
骤然间,氛围微变,探寻的目光扫过蓝衣长老,又联想到魔修方才说过的话,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在这一行男人们之间犹疑不定。
那玉欢宫的少主潜伏道门,是找炉鼎来的!
此事太过荒谬,以至于一些人还未确定,便开始自行否认。
这么多道门的大能,怎么可能都是她的炉鼎!
惊疑不定的视线又看向了远处的少女。
那少女似是心虚,也可能虚弱,躲在了自家护法身后,并不露面。
一时间安静异常,诡异的死寂没持续太久,下方,还在被疯子纠缠的路人脸咬牙下了狠手。
只听一声巨响,烟雾炸开,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浓浓隔绝视线的烟气升起,眨眼弥漫成了一场大雾。
“不好,魔修想逃!”不知谁喊了一声,灵光四起,施法驱散隔绝气息的特殊烟雾。
“凶冥亭手段,小心刺杀!”又有人提醒道。
栗音本还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么多炉鼎,毕竟她眼下身份敏感,需要仔细斟酌态度,一个不好就和道门结仇。
谁知烟雾升起得太快,眨眼到了眼前,不仅于此,寡白的烟气着实古怪,她身边明明站着玉欢宫的护法,在烟气里却完全不见其人身影,再一定神,周遭的声音也全然消弭,一片死寂。
直觉不好,她迅速把防身的法宝和符箓全都用上,宝光闪烁的刹那,一点冷光刺破烟气,突袭而出,直刺向她的后心。
暗杀绝学,苏信连杀意也没有暴露,他一介渡劫期的杀手,速度也比刚突破小道君修为的目标快得多。
锋锐的刀尖寸寸刺破她那些护体的法宝,少女才发觉袭击,欲转身抵御杀机。
她的反应落在苏信眼中,无疑太慢了,眼见就要得手,数道玉色光芒从斜刺里杀出。
只听一声脆响,伴随着灵气动荡,烟雾散去。
道修和魔修纷纷循声看过去,没见到那玉欢宫的少主横死当场,却见数条玉色枝节和魔修缠斗到了一处。
当中一条玉色枝节赫然卷住了玉欢宫的少主,没有就地绞杀,而是将其带到了主人身边。
沈庭桉和魔修对阵数百年,太清楚魔修手段,出手比旁人快了一瞬,先别人一步,救下了她。
大能斗法,栗音没敢妄动,就且被沈长老的枝节圈住,没有反抗。
看起来好像玉欢宫少主被抓,死到临头,噩生府人按捺下心头激动,紧紧盯住道门长老,指望他动手处决她。
多方瞩目之下,却听沈长老冷哼了一声,迟迟不见血,不动手,也不给她松绑。
那死到临头的玉欢宫少主却先有动作,少女抬眼,对上了沈长老冷郁的黑眸。
栗音理清楚了,她想到脱身的办法了。
她抬起手,伸向了面前长身玉立的男人,好似在寻求保护,想要环住他的脖颈。
黑眸仍旧淬冷,似墨玉凝寒,冷冷注视着她,可玉色的枝节分明缓缓松开了力道,没再捆着她。
重获自由,那玉欢少主竟没有遁逃,而是留在他身边,伸出去的手似想要抱他那般。
“沈长老…”
众人只听,那少女低低唤了一声,可他们臆想中的情景却没有发生,因为下一秒,她伸出去的手猛然扣住了男人的脖颈。
“借我一用。”栗音轻声道,掌下扣住了男人的喉咙,察觉他喉头滑动,溢出了一声闷哼。
局势扭转,震惊四下,众人只见,她反手挟持了一位道门长老。
随即不过一息的功夫,那位长身玉立的贵公子竟然踉跄倒地,失态又失势。
栗音直接催动了采补功法,掌下浓粉色调开始凝结在男人的颈侧。
与此同时,那张平素冷艳的面容也肉眼可见,当众产生了些许变化,弥泛起了一抹薄糜的韫色。
混账…
沈庭桉暗骂了一句,察觉她在做什么,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攥紧了,却没有扯开。
他半跪在地上,骤然的冲击影响了许多,不如说幸好此时半跪,衣琚扯落,才没让人看出端倪。
似乎察觉他不大好受,少女由后靠住了他,一只手仍旧紧紧扣在他脖颈。
在场的人声全数陷入寂静,察觉四面八方的注视,沈庭桉转瞬洞悉了她的意图,唇角紧抿,面色不善。
竟敢拿他立威镇场,当众采补他…
混账。
他胸口起伏了数下,貌似被触怒了,可很快,又一次出乎众人的意料,沈长老似乎真的被个出窍期的小魔君劫持了。
沈庭桉缓缓闭上了眼睛,好似无力抵抗脱身。
第172章
堂堂道门长老被魔门少主出手挟制, 方才还混乱的场面当即被镇住了,尤其沈长老积威已久, 对道修一众的冲击力更甚一重,连魔修也不曾料到这般走向。
在一片震惊的注目中,玉色枝节一颤过后,退守主人身边。
那一袭凝夜紫色的身影被少女挟持在身前,作为人质。
沈姓长老世家出身,向来秉持身份,不曾当众失态过,因其人身份地位,也无人敢长久直视、仔细端详他的皮相。
直到眼下此时,美人阖眸, 面容似乎愠怒, 可眼尾薄红却愈显姿容不俗, 恍惚让人看错,以为是羞是恼, 而非怒容。
忆及其人威望, 惊得些许目光不敢唐突,堪堪移开视线, 却又见那魔门少主的手, 充满了亵玩之意,扣在男人颈侧的拇指缓缓摩挲了下。
众人的目光便循着那只胆大包天的手, 看向她。
栗音挑唇一笑,敌众我寡,明明大难临头,她语气倒轻松:“三宗聚首,好生热闹, 都是来给我道喜的吗。”
清亮的话音飘然越过众人,黑眸匀匀环视,不紧不慢,掠过魔修道修,倏地一定。
她的视线不做掩饰,道修又循着方向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人群中的蓝衣长老。
万兽宗的摇光长老忽地上前了半步,长袖微微一晃,衬得身形几分踉跄。
几乎立时,传言再度浮上人心,在场有所耳闻的道修心思浮动,视线或明或暗。
定睛一看,只见摇光长老面容有些苍白,分明大受打击!
在旁人注目中,男人面上血色尽褪,唇角紧抿,微微扯动,迟迟没有开口,似乎遭逢欺骗和噩耗,不知该说什么。
看来传言是真的,而且这位摇光长老好像不知徒弟的伪装,不然怎么如此作态……
道修自觉弄懂了情况,看了看摇光长老,又看向魔门少主。
师徒是做不成了,面对貌似虚弱无助的师父,少女面上笑容依旧,甚至更灿烂了些。
见她态度,暗中不乏感慨或愤愤,这玉欢宫的少主好生顽劣!
栗音迎着旁人的注视,说道:“师父,原谅徒儿不孝,有事瞒着你……”
黑眸清澈明亮,乍看有些诚恳,身为徒弟向师父认错,无外乎这个态度,可她接着又说道。
“师父为了助我修炼,一直殚精竭虑,待我此次脱身,改日一定回来好好孝敬您。”
她轻笑了一声,好端端的话声,落到耳朵里却总觉得话里有话,对立的道修长辈里,些许个老前辈气得脸红,不知谁骂了句“轻浮”。
对魔修而言实则夸奖,只听少女又发出声极轻的调笑,被她调弄的摇光长老则看起来更加摇摇欲坠。
男人仿佛无力面对现实,难以接受欢好的徒弟竟然是魔修假扮。
同他站在一起的其他男人里,有人冷哼了一声。
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冷哼估计是对师徒不伦的嫌恶,也可能是对魔修的敌意。
实际上,却是男人们冷眼旁观摇光长老的作态,暗骂了句真会装。
如此一来,身为师父,摇光珩险险洗清了包庇魔修的嫌疑。
这等场面,修士不好公开议论,但暗地里的传音早已经忙不过来,有人不小心惊讶出声。
“竟然是真的……”发现把话说出了口,其人顿觉尴尬,捂唇轻咳了一声。
【这些日子常见这位摇光长老和那些大能坐在一起,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那些大能估计也没想到……】
传音继续,毕竟方才那些大能里传出一声冷哼。
却有人提醒说:【我怎么记得,先前他们闹出过一场争执,据说是因为女修,当时他们青玄的首席也在……】
这下子,探寻和深意的目光又打量向一侧的其他男人们。
道修传音,魔修也在传音调整对策。
不过既然撞见道门丑事,噩生府人怎会错过,一心二用,口无遮拦道:“看看,道门的师父就是爱护徒弟,都爱护到床上去了,啧啧,看我们少主小魔君的修为,师父出力不少啊……”
他还未说完,灵气一击向他的面门,动手的人居然是玉欢宫的少主。
栗音冷声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你家主子呢。”
修为差距,她那一击伤不了渡劫期的魔头,被其挡下,但羞辱的意味更重,摆明了要掌他的嘴,魔修顿时恼怒。
他怒而还手,掺杂着些隐晦的杀意,直到此时也没有放下任务,还想杀了她。
攻击半途被数道灵光挡住,灵光破灭了他的攻击后威势不减,直冲他杀去,大乘共渡劫期道修的杀招,险些把他斩灭当场,残躯一具,即使有血食在侧,也难以补全,被同伙救下。
玉欢宫少主并不为其出面,冷眼看着,转眸招呼起一人的名姓:“黎乘风,何不出来露面,藏着不敢见人吗?”
周遭没有动静,和魔修打过交道的长老直觉名姓耳熟,忆起是噩生府的护法。
只见玉欢宫少主微微笑道:“不怕诸位笑话,调/教不利,家中小侍善妒,今日说不准是他故意闹事,让大家见笑了。”
小侍谓谁,当然是她连名带姓直呼的人。
此言在噩生府人听来简直笑话,纯属污蔑。
黎护法什么性子,他们还不清楚吗,哪可能成她话里善妒的小侍。
她说了许多话,苏信没有在意,只记得计划重要,手心聚灵,杀意暗涌,紧紧盯着远处的少女,还想再次动手。
杀招即将甩出的瞬间,一道风灵讯拦住了他。
【现在再动手已经没用了。】黎乘风声色冰冷。
抬眼看去,她的那些情夫们俯瞰下方,早就锁定了他们的动作,再有一招一式,都会被那些大能们出手挡下。
黎乘风一直藏于暗处,看得分明,哪些人出手护她,哪些人就是她的情夫。
难怪不跟她走,原是有底气,他们魔域出动再多的人手,也抵不过将近十数大能,当中足有五位气息大乘。
竟然给她找了这么多的炉鼎,还死心塌地地护着她!
苏信虽不解,仍旧收了手,黎乘风多言解释了一句:【至少明面上,她还是我们魔域的人。】
局面如此,再想杀她已经不现实,不如想想怎么脱身,逃离此处。
众人只见,玉欢少主话音落下,安静不过数息,一袭海青衣影现身踏出,男人面容冰冷,神情难看。
噩生府护法露面,瞥见是熟面孔,数人眼神微动。
鸿影浅曈深凝,认出他就是对青昳下手的魔修。
一侧,箫亭鹤也眼瞳一定,忽而轻轻抚摸了下身侧的香囊。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交手,这魔君那么在意他的香囊,敌意大得很。
结仇结怨在前,黎乘风甫一露面,顿觉几道不加掩饰的杀意。
被挟持的沈长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森冷,也看向他,明明面上好似无力抵抗采补,可玉色枝节暗暗颤动,似乎蓄势待发。
气息波动,氛围绷紧,一触即发的刹那,噩生府的黎护法冷着脸,微微抬了抬手。
他没动手,那只微抬的手已经取下遮挡,手背附着一抹浓粉的色彩,是一枚花印。
是谁留下的印记不言而喻,他是谁的人,看得懂的人自然能看懂。
无人动手,只是某些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冷凝。
黎乘风一扯嘴角,冷哼了一声,转眸看向她。
“你玩够了吗?”他语气冰寒冷硬,黑瞳森森,又看向她手里挟持的道门长老,满是嫌恶。
沈庭桉身形未动,冷眼无视。
栗音则看了他一眼,毫无松手放人的意思,并不听这“小侍”的话。
因为当众,她有所收敛,除了刚开始采补下了狠手,这会儿放慢了采补的速度,花印凝结缓慢,对男人的刺激也不会太过强烈。
“把人放下,我们该回魔域去了。”黎乘风盯着她,冷声字字说道,看她眸光闪烁的样子,估计还在想怎么用小侍当话头羞辱他。
栗音尚未开口,道修有人出言打断。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句怒斥之后,道魔再度交手。
大能一打起来天光变幻,修为低一点都要被灵气对撞的余威震晕过去,栗音尚且能站得住脚。
个中思量,意识到她身份古怪,这一次的攻势没再对准她。
再者,她把沈长老挟持在手,其实是对她自己的一种保护,有不善的攻击袭来,玉色枝节直接拦下。
混战当前,道门是待不住了,栗音低声道:“还望沈长老掩护我离开…”
沈庭桉并不应声。
栗音指腹压重他的脖颈,听见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哼。
沈庭桉扯唇冷声:“采补了我,还想走?”
栗音微微顿了下,陡然加重了采补的力道和刺激,令他身形一颤。
男人只得愈发半跪,扯落起衣琚挡住变化。
“沈长老还是别说话了。”她小声道,又顺手摸了摸男人的脖颈,玉白温热,起伏缓动的喉头一直抵着她的掌心。
她想要抓着他往外撤离,却被数道灵风吹了回来,有人不想她离开,玉欢宫人也陷入缠斗,无能顾忌左右。
这样的结果栗音也有所预料,道修的前任们不会伤她,却也不一定放任她回魔域,想从这里脱身,估计只得和魔修一道逃出去。
她想到这里,抬眼竭力看清战局,却见大片鲜血当空泼洒,残躯转瞬化作飞灰齑粉,之前那个屡次出言不逊的魔修就在她眼前消失在灵光中。
魔修折损一员,劣势更加明显。
高天云端,看见仇怨,羽族老祖此时才下场对魔修出手,火云灼灼,似凤翼展,风吹不散,反而风流也被灼烧得卷起赤红。
因为修为差了一个境界,纵使噩生府的黎护法有风灵根得天独厚的加持,也难以吹散火云轰然的俯冲,整片天色都被燃得赤红如血,看得人眼疼。
黎乘风旧伤未好,对上数位大能,多亏血玉在侧,时刻不停修补他的身躯和伤口,才没当场陨落,还能借着风灵根的速度周旋支撑。
栗音看他身形变幻,旋即不过眨眼的功夫,不知谁一击中他心口,堪堪擦过心脏,鲜血淋漓,转瞬蒸发在耀眼的赤红灵光里。
竟然没直取他的性命。
栗音发觉自己松了一口气,双子共感,虽然黎乘风脾性坏了些,也别有风味。
因为是她的人,后宅内斗下手自有分寸,但旁的道修就没了这等顾虑,出手就是杀招死穴。
又大片血腥绽开,风灵的速度肉眼可见,慢了一瞬,分明不支。
有望将其斩于此地,道修士气更上一重,无数手段不再留手,都想取他项上人头。
灵光倾泻,压住风灵,血肉寸寸消弭。
看在他给过她通风报信、还有用的份上,栗音手指微动,不等她决定动手捞他一把,一道黑芒快如虚影,横掠长空。
再定睛一看,被围攻的噩生府人已然不见踪影,被那道黑芒救走了。
拦截黑影未果,大能反应极快,顷刻追击而上。
栗音修为低,眼力有限,看得眼花缭乱,等寻到黑影去处时,那道黑影已经卷着重伤不支的魔修,汇入了一处漆黑的浓雾。
她才找准位置,来人已经救下同僚,并接了在场大能一招。
气流翻涌,灵韵和魔气缭绕撕扯,震荡和巨响间,栗音隐约捕捉到了嘶嘶阵阵的动静,从那黑雾里传出。
那声音好似某种动物的鸣叫,密密织织,透着一股诡谲的寒意。
栗音眼神又一顿,恍惚看见了一条粗.壮的蛇尾在烟气中甩过,须臾迷乱的气流散去,她果然没看错。
庞然的蛇身盘踞游弋,密密织织的嘶鸣声来自于盘踞在蛇身附近的魔气,条条道道游蹿在半空,黑雾实为蛇潮,蛇潮凝成黑雾。
顺着那条极长的蛇尾,栗音视线上移,猛然对上了一双深红的竖瞳。
竖瞳里倒映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半人半蛇的怪物竖起着人身,微微侧目,唇边,纤细猩红的蛇信子翕动了一瞬,捕捉到了她的气味。
即使时隔数百年时光,他仍旧瞬间嗅见辨认而出。
蛇身陡然不动,人身也静立。
在她的气味中,和很多年前一样,还混着另一个人阴魂不散的气息。
凝红的竖瞳又陡然一动,对上了一双漆黑阴郁的眼睛。
沈庭桉眼底全是疏冷戾意,玉色枝节一改不久前的蛰伏和无力,骤生荆棘,直冲半妖而去。
互相斗了数百年,他们对彼此的手段太熟悉了,一小群黑雾迅疾撞上玉枝节迎战。
红曈则再次望向她,蛇信又翕动了一瞬,蛇尾缓缓摆动了一下。
岁聿本是来支援同僚,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半人半蛇的怪物一动不动,凝望着她。
是她,他的小姐,他的主人。
是她。
第173章
支援赶到, 数位魔君露面,掩护同僚撤退, 方才久战力竭的魔修寻得机会,四散而逃,玉欢宫人也意图掩护少主离开。
道修当然不会放任他们撤离,交手阻拦,或当场击杀。
跟随护法,栗音才踏出半步,灵光立时向她所在的位置倾泻而出,阻断去路。
她还没把沈长老放下,受她“挟制”的沈长老紧紧凝视了眼半妖动向,神情冷寂不善。
附近的玉色枝节忽而静静攀缠上她的腰间, 沈庭桉眼瞳又一动, 目光冰冷, 扫了眼前来接应她的玉欢宫人。
捆束之际,枝节横亘四周, 生生将她这个少主和玉欢宫人隔开了。
道门的前任们不欲让她回魔域去, 栗音心知肚明,但松绮南不知其中纠葛, 见状极力击退阻拦的灵光, 想要带少主离开。
她的举动几乎立刻招来了攻击,栗音眼疾手快, 勉力替她挡了一下,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要走。
那些停留在她身边的注视有瞬间凝滞。
她要走,强行留下她也不是不可以。
但再把她留下,身份已经暴露,怎么处理她是一个问题, 还有她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有心人能看出端倪,但诸宗需要理由…
极短的时间里,不知上方的大能们都做出了哪些争论和结论,栗音只觉身边的灵力一轻,那些滞重的灵压隐隐撤去了一瞬。
也就在这时,另一道气息寻机潜到了她身边。
黑雾铺天盖地,笼罩地野白日,所到之处混淆视线、隔绝气息,好让同僚撤离。
栗音也被黑雾吞没,耳边响起一声嘶鸣,似有蛇信侧过脸颊,有人抵到了她身后,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她装作不知身后的人是谁,感受到那细细长长的信子很快收回,嘶鸣也一停,取而代之响起有些阴柔的声色,和记忆里的声音有点熟悉。
“少主?”他轻声问,不等她答,蛇尾已经将其圈住。
岁聿此番得令,来接应这些起事的同僚,玉欢宫主同他说过,她们玉欢宫的少主也在这里。
原来她是玉欢宫的少主。
红曈一移,看向她身前,她还抓着沈长老,没松手。
三人此时都在雾里,黑雾迅速撤离,数息百里,玉色枝节早和雾中的蛇影扭打在了一处。
“沈长老贵人多事,就不和我们一道了吧。”阴柔的声色像劝谏。
灵活的蛇尾一动,尾巴尖比蛇身细长得多,抬起来圈住了少女的手腕,微微拉扯,催促她把碍事多余的男人丢掉。
蛇尾触感冰冷,栗音突然受冻,手腕诚实地颤了一下。
她虽然扮作转世,佯装不知前世,但根据传闻,也能猜到,蛇血半妖即是传闻里,沈长老妻子的私奔对象,也就是她前世的私奔对象。
她还没有开口,身前,男人冷冷斥了一声,细听则像是震怒。
“休想!”
玉枝节连系着主人的心境,此时近乎暴起。
当年旧事,仿佛在眼前重演,她又要和半妖贱种私奔。
灵气爆发的瞬间,栗音及时安抚,指腹轻轻摩挲起男人的颈侧,让他靠在她的身上。
她轻笑了一声:“劳烦沈长老送我一程。”
她没打算在这里丢掉他,打算把他继续带着,作为人质。
暴动的灵气骤然一停,她手下的花印刚好落成,男人的身体一阵极其隐晦的轻颤,似乎有灵气隐隐散溢出来。
【解锁新炉鼎:沈庭桉】
【成就奖励:定向随机(1)】
这等情景对家世教养极好的世家公子而言,属实荒谬。
尤其在血脉低贱的贱种面前失态,沈庭桉一度闭上了眼睛,胸口起伏了数下,克制着心绪和其他。
他依然半跪在地,尚且站不起来。
少女由后抵靠在他的背脊,温热的手指似乎想要安抚他,却卡在他的下颚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早弄乱了他齐整交叠的衣襟。
层层衣领扯乱扯开之后,险险露出了玉白的肤色,现在玉色里多了一抹浓粉的艳色,即使把衣领重新捋平,也难以全部遮挡住。
猩红竖瞳瞥见了花印,同为魔修,岁聿清楚玉欢宫的手段。
蛇尾细长的尾巴尖小幅度地甩了一下,没松开她的手腕,就这么缠住一拉一扯,看着她用那只手,缓缓安抚着碍眼的家伙。
骨龄太过年轻…
是转世?
岁聿缓缓吐了下信子。
旋即,没再催促她把人丢掉,而是拿出了一条捆灵索。
人质都是这么处理的,岂有让主子一直亲手挟制人质的道理。
“沈长老,得罪了。”他作势就要把人一捆。
才安静了一会儿的玉枝节再度暴起,顿生荆棘。
“滚!”
这两位仿佛随时都能打起来,栗音接过捆灵索。
她来动手捆束人质,暴起的玉枝节骤然收了荆棘利刺,蛰伏而下。
在沈姓长老冰冷的神情里,她成功用捆灵索在人质身上绕了一圈。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放沈长老回去。”栗音道。
四周的黑雾慢慢散开,凝聚在脚下,继续载着三人向前方飞掠,周围道修的踪迹消失不见,混战的动静也趋于平静。
岁聿向后方看了一眼,蛇信翕动:“已经甩掉了。”
他又看向前方,高天悬着一道光幕,下方越过了一道荒芜狭长的空地,穿过了道魔两界的分割线。
“前面就是魔域的地界。”岁聿转眸看向她,注意到她在张望,简言介绍,“此地偏僻,并无人烟。”
玉欢宫的少主藏得紧,他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玉欢宫有了少主,难怪没发现她,她可能一直在道门活动。
蛇尾还缠在她的手腕上,仿佛怕把这位身份金贵的少主弄丢了。
栗音踩着他的黑雾,没说什么,只好奇打量着下方魔域的光景。
可平原荒芜,也没什么好看的,她缓缓收回了视线,最终还是看向了手腕,漆黑的蛇尾巴尖在她的视线里轻轻一甩。
“少主知道我是谁吗?”
阴柔的话音打破短暂的沉默,轻声问道,竖瞳注视着她。
男人黑发并未束起,披散在身后和脸侧,垂落的长直黑发无端显服帖温驯,衬托得肤色愈发冷白,两相结合,透出了一股阴冷,竖瞳猩红,刺破黑白二色。
偏生五官细看其实美艳,黑白淡极也生艳,衣摆下蜿蜒出粗壮的蛇尾,蛇鳞漆黑,偶有暗芒烁烁流转,蛇身非人,混在一起,成就了一种蛊人的奇诡艳丽。
存档里,他好像不是这样的,栗音回忆。
他是世家小姐看中的奴隶,因为混血,自小体征半人半蛇,不大会说人话,有些寡言,行为举止也谈不上礼仪教养,被世家小姐慢慢驯养,才有了些端正的人形。
有了人形之后,他大多时候收着蛇尾,不曾像眼下这样,以半人半蛇的模样在人前往来行事。
而且蛇身好像还长大了许多,说话做事也比存档里有条理,变化太大,栗音始终没敢仔细看他,只在他露面时,对视、直视了他一眼。
他那条粗壮的蛇身在周围绕了一圈,已经把她圈在了里面。
方才从他手里接过捆灵索时,她还看见他骨白的指节上附着一道漆黑的蛇形刺青。
存档里,奴隶面颊刺青,而眼前,他摆脱奴隶的身份后,脸边的刺青不再,面容冷白似一片无暇的骨瓷。
她听见他嘶嘶叫了一声。
少女想了想,抬起头来,看见那双红曈和形状尖锐的瞳仁:“有所耳闻。”
她没去过魔域,有所耳闻的内容只能是道门地界上的私奔传言。
半人半蛇的阴柔美人轻轻笑了一声,轻得似一声蛇类的嘶鸣,缓缓道:“那你岂不是又和我私奔了。”
听见他在和她说话,沈庭桉睁开眼睛,唇角扯动了下,没当着她的面骂出声。
贱种。
栗音答:“哪里,这不是还有沈长老在吗。”
她扯了扯手腕,示意松开,冰冷的蛇尾慢慢松开了,她向沈长老的方向靠了靠,离蛇尾远了点。
季小道君同她说过当年的事情,栗音还记得,她疑似找到了名声扫地的原因。
看见她的远离和靠近,蛇信子又一翕动,红曈一动不动。
沈庭桉扯唇看了他一眼,似是冷嘲。
岁聿缓缓收回视线,没再开口说话。
三人间的氛围一下子安静无比,片刻,前方出现了一艘灵舟,黑雾带着人上了船。
雾气散去,少女携着人质落地。
先一步脱身的黎护法早在甲板上,看见她带回来的人,黎乘风脸色难看。
那人质虽被捆灵索绑了一道,但气度依旧,面容疏冷淡漠,依然世家公子的姿态,只是身前衣襟几分凌乱,脖颈间一枚花印显眼又刺目。
“把他带回来做什么,在外面玩玩还不够,还打算把人带到家里去?”黎乘风讥讽道。
“这是我的人质。”栗音冷脸,无意和他多说,径直带着她的人质越过了他。
落后了半步的蛇血又吐信子,岁聿直觉这位黎护法的态度不大对劲。
虽说身为同僚,不久前才出手掩护了他撤离,但魔修之间其实从来不讲究什么同僚情谊,只是任务罢了。
竖瞳看了他一眼,便跟上少女,一边给她安排了一间静室休息。
“既为人质,有人质该呆的地方。”岁聿提醒道。
他一开口,沈长老盘踞在侧的玉枝节就一动。
“那人质就没有意义了。”栗音及时打断,微笑说道,牵着捆灵索的一端,把男人往她身边扯了扯,玉枝节在她身边格外安分。
她现在是转世,没有前世的记忆,没有关于沈长老的记忆,也没有关于他这个半妖的记忆。
蛇尾拍打了下地面。
沈庭桉冷笑,她是转世,谁也不认,还想和她私奔,可笑。
少女好似不明白他们的想法,对道门长老的羞辱还没做全,她把人质带进了房间。
房门闭合,留下两个男人站在外面。
岁聿看了眼关上的门,又转眸看向噩生府的人。
黎乘风也同样,收回视线,和这位城主对视了一眼。
左右也就那些心思,任谁也看得出来。
黎乘风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半人半蛇的男人立身未动,守在了门外,蛇尾无声甩动着。
第174章
房间里, 捆灵索绑到了男人的手腕上,栗音没把他的手反绑。
见他神情始终疏冷, 少女好似故意,将他的手捆束在前,而她自己则坐在他身上,那遭到捆束的手只得将凌辱于他的人环住了,姿态被迫亲昵。
三番几次羞辱,道门长老眼神冰冷,漆黑的眼瞳凝望着她的动作,并不给予回应,同样也没做出反抗。
她的手指轻快,像在拆解一件新的华美的礼物, 世家公子缀着美玉的腰封须臾缓缓滑落在地上, 玉器碰撞间发出了些细微而又清脆的声音。
不一会儿, 她突然一顿,发现了濡湿的痕迹, 轻轻笑了一声。
“沈长老, 衣服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怪我招待不仔细…”她低声道。
沈庭桉闭上了眼睛, 嘴角微抿, 一语不发,眉间似凝着一抹寒霜, 只是眼尾却流泄出了一点极淡的韫色。
她放轻了语气,貌似贴心:“湿衣服穿着也难受,我这就帮沈长老脱掉…”
她举止愈发过分了些,男人这才睁开眼,压低了眉眼, 冷声道:“少装模做样。”
随他话音,灵气暴动,玉枝节猛然横生而出,好似被迫深险前的挣扎和抗拒,那些枝节在室内向各个方向横生而去,猛然撞上了墙壁和窗牖,还有本闭合的门扉。
灵气冲撞上落锁的符文,大能修士的灵压下,简单的符文闪烁了数下,下一刻,落锁被破,交错的玉枝节抵开了门缝。
透过门缝,玉色枝节错落,交错间留下了供视线穿行的小径,门边静立的人身形微动,红曈向里看去。
室内,塌前垂落的一道轻薄的帷幔,也被枝节挑开了一角,那一角不偏不倚,落进了岁聿的眼底,让他看见。
少女抚摸着男人颈侧的印记,很快俯首,啄了一下,轻声说道:“沈长老,记得好好保管…”
她一定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话音含着笑意,毕竟道门长老此后哪怕穿好衣服,也没法将那枚印记完全遮住。
所有人都会看见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看见她一个魔修凌辱了道门长老的成就。
而那被凌辱的男人溢出了一声闷哼,疏冷凝霜共着薄糜的绯红韫色,像琼枝素雪、冰天雪地里悬天盛放的霞光。
他被捆住的手腕局限在少女背后,指节极其用力,死死抓住了她的衣物,好像就要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却迟迟没有做出实际上的反抗,看着更像搂住她不放。
岁聿看得分明,男人微微颔首,很快坐实了搂住她的举动,埋在了她颈侧,那双点漆似的眼瞳却骤然抬起,向外瞥了一眼。
二人对视。
沈姓长老似不自禁溢出了一声极力克制的喘息,赫然挑衅无疑。
蛇血的瞳孔在刹那变得更加锐利。
透过门边的缝隙,猩红的眼瞳倒映着室内的光景,注视那两道身影交叠。
庭院里的猫儿在扑落叶,闹出了些窸簌的动静,没有吸引年轻侍卫的注意,虽为半妖奴隶,他也是小姐的侍卫,尽职尽责,守在主人门外,关注着小姐的一举一动。
房间里,少女站在那位沈姓少爷的身前,听着他的抱怨,帮忙捻起沾在他衣襟前的猫毛。
忽而,那位沈姓少爷眉眼微抬,视线穿过房门的缝隙,瞥见了站在外面的半妖奴隶。
他瞥了他一眼,也似睨了他一眼。
二人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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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生灵众多,当中不乏半途开灵智、入妖道的妖修,但在人族眼里,那些尚未开灵智、化人形的异族,和其他受人圈养的家畜也没有不同。
世家豢养、圈养了许多妖类,以供取乐,而妖类则在世家的圈养下繁衍出了一代代的奴隶,当中有些在繁衍的过程中混入了人族的血脉,于是成了半妖。
半妖那一半人族的血脉,可能来自于世家内部,以世家的风气,一些人沉溺声色享乐,偶尔会弄出私生子的丑闻。
丑闻都会被尽可能地隐藏或抹去,至于那些没能藏住的,他们声称是被取乐的妖修心思不正,蛊惑或窃取了主人的精.血,意图混淆世家的血脉和继承。
多智为妖,能够步入妖道的生灵无不聪明,怎么会看不透他们的谎话,同样也看透赤裸裸的奴役。
于是反抗和逃亡开始了,而世家奴役控制的手段也在一次次的暴动中越来越狠,最后甚至试图用所谓的道理来感化奴隶。
毕竟,他们也给了奴隶一些修炼的灵材和功法,让奴隶有机会化形来报答世家的“养育之恩”。
在某次暴动中,一个蛇血的半妖出生了,同时也被留下了,他那时还是一枚刚刚破壳的蛋,带上他明显是负担。
无论妖修道修,修士子嗣都很艰难,妖修奴隶有孕也很难得,奴隶能够得到一些赏赐和优待,同时,控制监视的手段也会有所放松。
毕竟总有人以为,一旦女修诞下子嗣,子嗣就会成为女修无法抛弃的软肋和枷锁,就能以此让她们彻底沦为奴隶。
那个妖修成功借着诞下孩子的时机逃出去了,至于被留下的子嗣,在个体的生死存亡面前,子嗣也必须让道。
刚刚破壳的半妖上为人身,下为蛇尾,蜷缩在破碎的蛋壳里,恍惚间,他听见了血亲离开前留下的一句忠告。
“记住了,这一切不是我的错,没有杀了你是仁慈也是残忍,毕竟在这里或许死了更好,但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你最好祈祷你的生父会认你…”
幼小的半妖那时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在他睁开眼睛后,很快有人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刺青。
随着长大,他也渐渐明白了刺青和意义和他自己的身份。
他是一个身份地位低贱的奴隶。
因为血亲出逃造成的损失,加之他是个半血,圈养他的修士给他上了多道枷锁,还时常鞭打他泄愤。
起初,他的境遇其实没有这么差。
因为父不详,修士担心他的生父是某位世家的长老,也担心那位长老会认下他这个私生子,所以他刚破壳那会儿,曾得到过短暂的善待。
半人半蛇的小怪物被安置在前台,红色的瞳孔注视着往来的人们,或许他肖像其中的某一张面孔。
但那些来去的世家长老对新生的半妖视而不见,答案便很明显了。
修士在失望之余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也没有人传话给他,让他处理掉混血的杂种,那样的话他可能又损失一个奴隶。
于是蛇血的半妖就这样在修士手底下堪堪活着。
驯服一只半妖费时费力,尤其,那一半人族的血脉好像不起作用,比起人,他更像一条蛇,只会嘶嘶地鸣叫。
最让修士生气不满的是,一点点长大的半妖脾性凶狠,他鞭打教训他的时候,他竟然敢还手,简直是个难以调/教的杂种。
唯一让修士觉得好的消息,是这半妖容貌极其出众,哪怕奴印刺青在脸上,也不影响他的姿色。
修士只盼望哪一天有人看中他的长相,哪怕扔去做炉鼎也好,只要能把这赔钱货转手出去,弥补他一直以来的损失。
每一日,蛇尾蜷缩在逼仄的笼子里,示众出售,寻找主人。
笼子前人来人往,以半妖的习性,他更喜欢呆在寂静阴暗的无人之处,也总好蜷缩起身形,像道被锁在笼子里郁郁蛰伏的阴影。
但修士强迫他把脸露出来,较劲到最后只能用锁链和术法把蛇身和人身都牢牢捆着,好让他的脸正对着人群,毕竟他的容貌是唯一可取的东西。
偶尔有人被他的面容吸引,在他的笼子前驻足,也很快会被半人半蛇的诡谲吓退,比起蛇尾,他的眼睛和舌头更吓人。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竖瞳,舌头则是细细长长、分叉的蛇信子。
也有对异族特别感兴趣的,那些人则会被他凶戾难驯的兽性劝退。
在发现他连人话都不会说后,他们几乎认定他的蛇血一定胜过了人性。
修真界有一个共识,半妖要么是无法开智的牲畜,要么是天生的妖修。
很显然,根据他的表现,他属于前者,只是可惜了他的美貌。
那些对他感兴趣的人离开后,修士往往会抽出鞭子,抽打教训他泄愤。
又一日,有人在他面前驻足。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身后跟着数位随从,在一众对他感兴趣的人当中,她的年纪不大,便显得胆子很大。
半妖并非真的是没有思考的牲畜,就比如这少女站到他的面前时,他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他用诡谲的竖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又冲她吐了吐舌头。
以往他这么做时,对他感兴趣的人都可能发出尖叫。
少女的确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但她很快又上前了一步,竟然凑近了,仔细看他。
蛇尾用力地拍打起笼子,他的力气很大,嘶嘶鸣叫,撞击囚笼,笼子上的符文受到冲击一阵阵地闪烁灵光。
难驯暴露,即使如此,他也是一条美人蛇。
少女伸手一指:“就他了。”
闻言,她身边的人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开口劝说她改变主意。
笼子里的半妖一看就是蛇血,对于世家而言,除了这半妖的脾性,其实还有另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
蛇血族类特殊,毕竟蛇妖在床笫间天赋异禀,蛇性本淫,人尽皆知,偶尔会有一些夫人买下一条蛇血奴隶当作炉鼎和情人取乐,那些夫人的名声绝对不会太好。
侍从们担心,买下一条蛇血的半妖奴隶,会影响到一位世家小姐的名声,尤其她是一位还没有婚约、没有出嫁的少女。
她们的担心在世家地界不无道理,但她们侍奉的主人却不以为意,没被她们说服。
不一会儿,半妖被她买下了。
奴契交付时,半妖才第一次听见他自己的名字。
“岁聿?”她轻声呼唤道。
笼子里躁动的蛇血停顿了一瞬。
“岁聿。”她又喊了一声。
猩红的竖瞳凝视着她,岁聿看见,她挑唇笑了出来,指了指她自己。
“栗音。”她说道。
少年望着她,数息,张开嘴巴,却只发出了两声嘶嘶的蛇鸣。
第175章
新买来的蛇血奴隶灵根天赋竟然很好, 根骨资质似乎也不错,世家查看过后, 本来对蛇血的不满稍微减轻了些,兴许好好调/教,他日修为有成,这奴隶能充作侍卫家臣,为主人家效力。
就是一直以来没人教他说话,所以黑发红曈的少男不会说话,只会嘶嘶叫唤。
岁聿被买下后,没有直接送到那少女身边,世家的奴仆也讲究礼数教养,他需要教化。
负责教化他的世家侍从们看见他, 先惊讶于小姐的眼光, 一眼挑中了条美人蛇。
“听说他的资质也不错, 不愧是小姐,一眼就相中了…”
“唉, 就是蛇血, 怕有些人要说闲话…”
面对侍从的议论,岁聿听不明白, 只警觉地注视着他们。
他的长发也有十余年不曾打理, 极长的头发散开在脑后和脸侧,垂落在脸颊边时, 衬得肤色惨白,红曈瘆人。
侍从们一边担心小姐的名声,一边冲他伸手。
他们本想把这美人胚子收拾打扮一番,主人家看着也舒服,奈何他们的手还没碰到半妖的头发, 暴起的蛇尾就重重甩了出来。
幸好侍从躲得快,才没被他打中,蛇尾拍中地面,砸出了几道小裂隙。
见他的暴戾,侍从们又开始担心蛇性难驯。
世家教训奴隶已成体系,对付这种情况有应对办法。
被关在笼子里的半妖很快被抽了一顿鞭子,以警示他刚刚甩尾的行径,可这警示并没有作用,岁聿早就习惯了鞭打。
事实上,他的人身和蛇身新旧伤痕交替。
因为鞭打不起作用,他接着被断水断食断绝灵气,施以灵压拘禁,接连不断的折腾和教训里,饶是半妖的根骨资质再怎么好,也陷入了虚弱。
迷迷糊糊中,岁聿的脑海却出现那少女。
他想起她张合的嘴巴,念出的音节,和他嘶嘶的叫声不同。
恍惚间,他耳边又响起了她的声音。
“他是我买回来的…”
“以后我来教他,你们不许插手…”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世家小姐来看看她新买的蛇宠,却看见了被教训得虚弱的奴隶,有些不满。
调/教奴仆竟然劳烦主子亲自出手,侍从们惶恐认错。
其实世家也有侍从刻意打压、再由主人施恩的手段,小姐想亲自调/教仆从是同样的道理,家主不置可否,由着她去了。
侍从们则担心小姐的安危,毕竟蛇血的奴隶看起来就很冷血危险。
笼子里的半妖不知何时稍微清醒,睁开了眼睛,岁聿望着那少女。
她对他笑了笑。
周遭的灵压和拘禁解除,蛇尾用力拍打敲击起笼子,他则嘶嘶叫嚷。
面对恐吓,她看着他,又笑了出来。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鞭打他,她的眸光须臾从他脸上移开,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痕,侧身吩咐了些什么。
侍从行动起来,因为半妖没有被驯服,怕他伤到小姐,他们不得不再次用上灵压和拘禁,但力道轻了许多,堪堪束缚着蛇尾和人身。
岁聿看见,那少女接过侍从递给她的东西,不是鞭子,而是一只小玉瓶。
在他的注视中,她用手指点取了玉瓶里的膏体,对着他晃了晃手指,像在做给他看,而后,她的手指落到了他的蛇尾上,慢慢抹开了那些膏体,也涂抹开了舒适的感觉。
少女给他的尾巴尖上了药,然后把药留在了他不远处的位置。
束缚再次撤去,蛇尾甩动,他的尾巴足够长,能够蜷曲到自己的面前,岁聿仔细嗅了嗅自己的尾巴尖。
细伶的尾巴尖染上了一股苦香味,而且不痛了。
他又转头看向少女的位置,和她放在不远处的玉瓶。
少女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岁聿想了想,蛇尾游弋过去,他拿起了玉瓶,学着少女刚刚的动作,开始给自己上药。
“岁聿…聪明…”
他听见了她吐出的音节,她又在笑,好像很高兴。
那天之后,他身上的旧伤慢慢好了,更重要的是没有增加新的伤口,因为没人再打他了。
住处也从潮湿逼仄的房间转移到了更宽敞明亮的地方,他那极长的蛇尾终于能够舒展得开,在地面上游来游去。
新的住处似乎就在少女的住处附近,她常来看他。
随着接触日益增加,没有花费太多时日,岁聿先学会了穿衣束发。
可他不会化形,半人半蛇的怪物学人的做派总归可笑,他的下身还是蛇尾,只能穿一件上衣,上衣也没法把尾巴全部遮住。
别的人会受到半妖恐吓,但少女已经能靠近他身边了,她会帮他整理衣着和头发,即使他有时候做错了,她也不会鞭打他。
她来看他时,常会带上些吃食,也可能是她吃剩下的,随手奖励给做对了事情的半妖。
她有时会摸摸他,尤其好奇尾巴,嘴里说道“好凉”、“好冰”…
音节的含义半妖一知半解,但能够感受到,她的手心像火一样热,和他的冰冷不一样。
除了穿衣束发的表面功夫,更重要的是学会口吐人言,她也在教他说话。
不止听她的话,岁聿也听侍从们说话。
可能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一条蛇,所以侍从们说话不大回避他,他渐渐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看着真吓人,也就小姐有这耐心和胆量…”
“他长得好看是不错,但整日冷冰冰的,小姐对他这么好,一点反应都没有,蛇血果然冷血…”
岁聿吐了吐信子。
那少女改日又来了,教他说话。
“栗音。”她指着自己。
少年望着她,张开嘴巴,终于,发出了和她一样的音节。
“栗音。”
少女面露惊讶,而后是欣喜,于是岁聿又喊了一声,她给了他一枚点心作为奖励。
侍从们也震惊于他学会口吐人言的速度,他们的震惊没一会儿归于平静,因为小姐离开之后,半妖还在直呼主人的名字。
他明显不懂言行背后的含义,离礼数齐全还远着呢。
虽然小姐命令在前,侍从们不再下狠手教训他了,但一些提点和警告是必须的,每个直呼主人名字的下人都要领罚,他也不例外。
半妖被教训了一顿,侍从教他真正的称呼,他应该称呼那少女为小姐。
直到他改口,刑罚才结束。
侍从们本以为半妖知错了,谁知道,小姐再来时,冥顽不灵的半妖开口,还是直呼主人的名字,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栗音。”竖瞳凝视着她,岁聿支起蛇身,比她高出许多。
少女笑了笑,冲他招了招手,岁聿看懂了她的指示,放低了身子。
他做得没错,少女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一枚点心放到了他嘴巴边。
他张开嘴巴,熟练地吃掉了她的奖励。
实际上,他所学的内容还不够和人正常交流,多数时候,岁聿依然只会发出嘶嘶的蛇鸣,而不是开口说话。
他的化形居然比掌握交流更快一步,在少女的面前变化出双腿的那一天,他才发现自己不会行走,并腿跌倒在地。
在侍从的尖叫中,少女吃了一惊,旋即笑容依旧。
她并不害怕他的蛇形,对他的人形也给予了关注和指引,取来下衣,他穿好衣服后,她还没有离开,教他用双腿行走。
行走到一半,化形不够稳定,衣物的撕裂声中,下身又变成了蛇尾。
身形一个踉跄,他猛然支起了上身,找不见方才的腿了,蛇尾躁动地拍打着地面,却听见少女发出了一声轻笑。
蛇尾便安静下来,红曈倒影出她的面容。
“没关系…”她勾起嘴角,“你的腿很好看,尾巴也很好看…”
尾巴尖忽地颤了一下。
有一瞬间,岁聿忆起了之前听见的侍从们的话。
他的血是冷的。
可他明明能感受到身体里偶尔的燥热,或许他的血也是热的。
因为化形,他姑且有了个人样,虽然眼睛和舌头仍旧是异类,和粗/长的蛇尾相比无伤大雅。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化形稳定了,会说的话也多了,得世家安排去修炼锻体,有意把他培养成侍卫。
世家的侍卫得有一二本事,培养足有数年的时间,偶尔才得见少女一面,可能因此,他学舌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如说他只愿意学少女说话,只愿意和少女说话。
离了她,他又成了个半人半妖的怪物,若不是主子常常指名见他,恐怕会受到许多排挤。
其实他修炼的天赋实为一绝,真正敢排挤和他动手的人不多,只或明或暗唾弃鄙夷他的血脉和半妖体征,岁聿并不在意。
因为表现出众,他成了随侍主子身侧的侍卫,侍卫和侍从也有品级差距,过去教训过他的那些侍从品级不如他,面对他变得战战兢兢起来,岁聿也不在意。
他只知道,他能够留在她身边。
少女得到消息很开心,给他安排了住处,住得更近了点,还给了他一些赏赐。
赏赐是些灵材、丹药,在旁人的艳羡中,没什么表情的半妖接过东西,红曈却有些迷惘。
岁聿看向了一旁,桌子上,摆放着少女吃剩下的点心。
对于他而言,那些才是奖励。
察觉他的视线,少女顺手把那盘点心也给了他。
“喜欢就拿去吃吧。”她说道。
半妖把主人的赏赐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拿起一枚点心,上面似乎有咬过的痕迹,蛇信子翕动了一瞬,沿着她的齿痕和气味,把赏赐认真地吃掉了。
而后,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岁聿遇到了一点麻烦。
她养了一只雪白的猫儿,猫儿是凡猫,面对一条修炼成妖的蛇类半妖,极其凶悍地拱起了背,毛发炸开,狠狠凶了陌生人一顿。
她对此有些犯愁,不得已,让他平素站岗的时候离远一点,只能站在院落门口。
庭院外,岁聿看着那只猫儿,他和它算同为兽类。
因为猫不喜欢他,所以他才只能站在庭院外,那如果让猫儿喜欢他,他就能站在庭院里了,离她更近些。
思考该如何才能让猫儿喜欢他时,一道消息陡然送至了世家小姐的院落。
“订婚…”
捕捉到陌生的字眼,他没有侧目,但听见其他侍从们议论起字眼背后的含义,岁聿怔住了-
另一边,沈家,沈小少爷用力砸碎了一只花瓶。
“谁要和个不认识的人订婚!栗家又是个什么东西!”他大声怒骂,想要上前收拾狼藉的仆从被他赶了出去,“滚!滚出去!”
少爷砸东西的动静叫仆人战战兢兢,但也习惯了。
刚刚送到的消息,沈家要和栗家联姻,联姻在世家间不稀奇。
修士子嗣难得,偌大的沈家也不过沈大小姐和沈小少爷两个有灵根的嫡系,栗家则只有一位嫡系血脉的小姐,据说灵根资质比不上沈小少爷的单木灵根,可联姻而已,只要不是凡人就行。
但在娇生惯养的沈小少爷眼里,和不认识的人订婚也就罢了,可那不认识的家伙听说资质一般,凭什么配得上他!
第176章
任沈小少爷再怎么抗拒, 把房间打砸得一片狼藉,也阻止不了婚约。
等他发完了火, 仆从们进门收拾,有条不紊地恢复了室内的陈设,那些被砸碎的华美的装饰物,世家多的是。
两家安排起两个孩子的会面,以赏春宴为由,美名其曰培养感情,沈家清楚自家少爷的脾气,沈小少爷被押着赴宴。
等到了宴会上,沈庭桉再也按捺不住脾气,把紧紧跟在身后的侍从全都赶走。
发了一通火, 侍从们不敢上前, 小少爷一个人呆在庭院里发脾气, 折花泄愤。
沈庭桉自己也心知肚明,他的态度左右不了婚约, 再怎么娇养得宠, 他也只能被家族左右,因此更加气闷。
少年公子刁蛮任性, 对开得正好的名贵花种全无爱惜, 伸手就折了一条下来,拿在手里当鞭子用, 狠狠抽打起花丛,像是不满这些花朵敢开在他生气的时候,花瓣枝叶顿时零落满地。
世家很少有他这等脾气的小辈,高门大户讲究礼数体面,养出来的小辈也都个顶个的讲究规矩, 像他这样生生宠出来、惯出来的到底少见。
因为沈小少爷灵根资质极好,又生得玉雪漂亮,还是男儿,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沈家家主,颇受长辈宠溺,旁人见到他都退避三舍,不骄纵才奇怪。
花枝被气愤扔在地上,沈庭桉想到,那个听都没听说过的联姻对象还不知道是圆是扁呢。
发泄了一通,他心头气闷稍微散去了些,说不准,那人听见他的名号,就该知难而退,不该在这次的宴会上露面。
其实他平素也不喜欢世家的宴会邀约,那些场面话和寒暄太虚假,人也个个都在假笑,全都是无趣的东西。
他低头冲着地上的花枝踩了两脚,也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声音。
少年公子抬起头,只见一道人影摔下来,直接砸到了他头上。
天旋地转,他看见了一双透亮的黑眸。
摔倒的闷响混杂着吃痛的闷哼,来人似乎也没料到,这偏僻的院落里居然有人,她忙不迭从他身上爬起来。
她是翻墙进来的,此事不宜声张,当然挑偏僻的地方走,好巧不巧,沈小少爷发脾气,也不宜在人前有损形象,挑了个偏僻的地方泄愤。
沈庭桉被砸得头晕眼花,当即更加生气,气血翻涌,瞬间头也更晕乎。
他听见了几声清脆的道歉,那双黑眸在他眼前晃悠,而后来搀扶他,等回过神,他已经坐在了庭院中的石凳子上。
少女半蹲在他面前,拣去了他身上沾着的花叶,力道之轻像对待一只瓷娃娃,又抬手欲帮他擦脸。
沈庭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谁准你翻墙进来的?你家主子是谁,不许用你的脏手碰我!”
他甩开她的手,说完了才注意到她的衣着,她好像不是下人,应该是哪家的小姐。
被甩开的手悬在身前,她突然一动不动,黑眸里倒映出小少爷漂亮的怒容,恍如玉雪净色,因为愠怒弥泛着一层薄红靡丽的春光。
见她仿佛被他的脾气吓到了,沈庭桉没好气地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少女仍旧直直盯着他,开口却道:“你好漂亮。”
直白的语言在世家要被批为轻浮,可那双黑眸分明清澈单纯,一看就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
因为她的过分直白,方才还震怒的小少爷陡然噎了一下。
随即,沈庭桉看见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堆油纸包裹和食盒木匣。
“砸到你是我的错,对不起,请你吃东西,别生气。”她飞快地道歉并赔礼,才夸完他一句,好像赶时间似的,忙不迭放下东西。
又有人翻墙进来,她转过身,根本不管他接不接受赔礼。
沈庭桉看过去,那是个侍卫打扮的少年,他这下确定她的身份,她绝对是哪家的小姐,竟然敢做出翻墙这种事。
他轻哼了一声,她好像没听见,又拿出一部分东西来塞给了那木讷的侍卫,和给他的那些一样,沈小少爷一眼就看出来,都是些便宜货。
沈庭桉又一转眸,瞧见那侍卫不似常人的瞳孔,还有他脸上的一道刺青,原是个低贱的半妖。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嫌恶地移开视线,再次看向了那少女,她竟也不嫌弃半妖低贱的出身。
她和半妖说了几句话,沈小少爷有点不耐烦了。
似乎察觉他的不高兴,少女可算转头同他说话,却只说了一句:“下次认识你,我一定上门道歉。”
她说完带着侍卫匆匆走了,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时间,沈小少爷有点生气了。
石桌上摆满她留下的东西,守在庭院外的侍从听见动静,侧目一看,见自家少爷一副即将打砸东西的神情,阴沉气闷。
沈小少爷应该是看不上那些东西,侍从们等待了片刻,见主子没有动作,于是进来收拾,打算将那些吃的喝的都带下去扔掉。
他们却会错了主人的意,被沈小少爷叫住了。
“谁让你们碰我的东西了。”他冷哼了一声,灵光一击侍从的手背,侍从只得松手认错。
小少爷面露嫌弃,对着桌子上的东西一阵挑挑拣拣:“果然都是便宜货。”
世家吃用向来讲究,哪怕她留下的点心闻起来味道不错,甜而不腻,可使用的食材太过普通,世家也是看不上的。
他没挑出个结果,有人来信,催促他快点去和联姻对象培养感情。
沈庭桉随手把东西收起,冷着一张脸,跟着侍从去见联姻对象。
他打定主意,等会儿见到那人一定冷落到底,让对方知道厉害。
到了地方,听完了长辈们的寒暄,才是他们小辈见面的时候,他的联姻对象坐在一帘薄纱帷幔后方,投影在薄纱上的姿态规矩。
沈庭桉却忽地嗅到了一股熟悉的甜香,这味道他刚刚才嗅见过。
他一把掀开帷幔,对上一双透亮的黑眸,对方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忙擦了擦嘴巴,试图掩盖刚刚偷吃了便宜点心的事情。
少女望着他,赶在他开口前,小声道:“我…再给你一份?”仿佛贿赂,让他不要声张。
沈小少爷一怔,嫌弃道:“谁要你的便宜东西。”
他视线又一动,瞥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侍卫,不知怎得,觉得那低贱的半妖更加碍眼。
长辈们在不远处看着,他没说翻墙的事情,给长辈知道,可能免不了一番训斥,只随手抽出了一张锦帕扔给她。
少女接下他的帕子,矜持地擦了擦嘴角。
长辈们很满意两个孩子之间的互动,收回视线,谈话去了。
沈庭桉看见长辈们都离开了,余光却瞥见,少女嗅了嗅他的帕子,而后竟然把他的锦帕收了起来。
锦帕是他的贴身之物,岂有拿去私藏的道理。
他突然想起她先前直白的话语和清澈的眼神,还有翻墙的种种,脸颊有一瞬间像生气时一样热。
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她还敢凑过来和他说话,好像和他很熟稔似的,低声道:“你若是喜欢那些,我下次再给你带一点。”
沈庭桉转头,盯着她,见她确实没有归还帕子的意思,他故意用随意又嫌弃的语气说话:“让下人去买就是了。”
少女没被他激怒,而是嘀咕说:“自己逛街买东西到底是不一样的…”
而后,气氛陷入了安静,她居然不知道开口说些寒暄之类的话,真的在那儿赏花,时不时偷偷取些自带的点心出来吃,也吃宴会上提供的,可宴会哪里是赏花吃点心来的。
沈庭桉本来冷落的打算落空,反倒他先没忍住。
“你不说点什么吗。”小少爷冷着脸问。
“说点什么?”她不明所以,望着他的脸,突然笑了下,又说,“你真好看。”
乌浓的笑眼弯弯,没有那些华丽悬浮的辞藻,也没有弯弯绕绕的社交辞令,她说道:“看见联姻对象是你,我还挺开心的。”
可能她用的是“你”,而不是沈少爷,让沈庭桉又一个瞬间,觉得脸上像生气时一样热。
小少爷忽而哼了一声,脸边的微红便像怒气和不满:“以你的家世,遇上我当然开心…”
少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像没听懂他话里对她家世的嫌弃。
“遇见你的确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她眼眸含笑,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明这不是谎话。
沈庭桉却先移开了视线,这时候,赏花宴上有人施法,卷起了一阵风,花叶飞扬,掩护着他转头看花。
可余光却还关注着她,少女突然伸出手,径直从风中摘取了一朵被吹起的小花。
她把花捻在手上看了看,沈庭桉彻底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可下一瞬,柔软的花瓣触到了他的脸颊。
她把那朵小花送给他:“之前是我不对,冲撞了你,再送你一朵花,别生气了…”
他把花接下:“地上捡的东西也好意思拿来送我?”
“是风里摘的。”她笑盈盈,又道,“放心,你哪里磕了碰了,我都会负责的。”
明明乍听很轻浮的话,偏偏她眼神清澈,说出来就变成了真诚。
“谁要你负责。”沈小少爷红着脸,像是气的.
奈何他生得漂亮,哪怕生气姿容也别有意趣,她笑盈盈地看着他,丝毫没被他的性子吓退。
赏花宴后,婚约不足以令他和她时刻待在一起,当然各回各家,至于长辈们催促,让他找理由邀请对方多多见面,也被沈小少爷当作耳边风。
以小少爷骄纵的脾性,岂有他主动的道理,当然是她来邀请他。
况且,沈庭桉还记得,她说过会上门道歉。
时间一过就是很久,她并没有来上门道歉,沈庭桉的耐心耗尽。
沈小少爷每日都能收到其他世家的宴会邀请,过往,去不去纯看他的心情,若是懒得理会那些人,他就称病拒绝。
这次不一样,虽然他的心情不好,但他还是从中挑了一封,这家同栗家走得近,她肯定收到了同样的邀请。
他倒要找她好好问问,她还说下次再给他带点东西,都带到哪里去了,他还帮她隐瞒了她翻墙的事情,她竟敢这么对他。
抱着这样的心思,沈小少爷难得赴宴,却没在宴会上看见她——
栗家那位小姐,他的联姻对象,称病,没有来。
他都没装病!
沈小少爷几乎气笑了,对侍从吩咐道:“走,去探病!”
少年公子气势汹汹:“我倒要看看,她生的什么病!”
她还说要上门道歉,还说会负责!骗人!
栗家又是怎么教的,竟然不催她来和联姻对象培养感情!
第177章
赏春宴后, 沈姓少爷上门拜访。
其人刚进门就吵吵闹闹,动静吓跑了院子里的白猫。
岁聿没有说话, 默默收起了给猫儿的零嘴。
靠着投喂,他和猫的关系好了许多,猫不再排斥他,他也能在庭院中值守了。
沈姓少爷来了,小姐出来相迎,岁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这是侍卫的职责,他得寸步不离地保护小姐,哪怕对方是小姐名义上的未婚夫,也不能掉以轻心。
和许多年前半人半蛇的怪物相比, 他现在不但化形, 还学会了说人话。
沈少爷和小姐说话时, 他就在旁边听着。
小姐称病没去参加宴会,沈少爷很生气, 他似乎反对婚约, 认为他的小姐身世地位和他并不相称,这样的说法岁聿并不陌生, 连旁的人有时也会说。
岁聿对此很认同, 的确不相称。
沈少爷怎么可能和她相称呢?
他虽然学会说人话了,却还不大能看懂人际往来的规矩, 觉得像旁人说的那样,沈少爷是来退婚的,可世家怎么会轻易退婚。
沈姓少爷没有退婚,不止今天没有,往后他又来拜访小姐, 仍旧不是退婚。
平时,小姐有时间会教他说话,可现在多了一个人,沈小少爷常常来拜访,小姐和他说话的时间就少了。
岁聿值守在侧,一边等待不相称的婚约解除,一边看着小姐和沈姓少爷往来,当中有许多他看不懂的地方。
他们常常在一起玩,会做别人口中出格的事情,翻墙、装病、偷跑……岁聿常听见别人说,这些都是出格的、不合礼数的。
出格、不合礼数,似乎是不好的话,岁聿一律不认同。
纵然别人有很多说法,他的小姐总有本事,成功在许多侍从的看顾下翻墙、装病、偷跑…
他当然跟小姐一起,因为没拦住小姐,有人要责罚他,也是小姐出面阻拦,小姐会和他道歉,还给他点心吃。
别人都说,不会有比小姐更好的主子了,这是岁聿唯一认同的一句话。
小姐很少与人争执,沈姓少爷却会用生气的语气和小姐说话,他的脸都气红了,小姐从来没被他触怒,只笑盈盈地看着对方,像是觉得有趣。
那样的神情让岁聿想起,他的小姐在逗弄小猫时,也是相似的姿态,笑盈盈地看着被逗弄得炸毛、嗷嗷叫唤的小白猫。
但是…
猩红的竖瞳看了一眼沈姓少爷,须臾转眸,静静低头,看脚边的猫。
白猫脾气也不好,但猫肯定比姓沈的少爷好。
正看猫时,岁聿又听见沈少爷的声音,抬眼看去,对方睨着小姐递过去的手。
她手里拿着一枚玉佩,沈小少爷嫌弃道:“哪块玉上剩下来的边角料,什么破烂都给我。”
她已经送过他许多便宜东西了,话虽如此,沈少爷轻哼了一声,还是接过东西,收起。
岁聿没看清那块玉佩的样子,但等沈姓少爷离开后,他看清楚了。
因为小姐也递给了他一枚,玉佩雕得精巧,小小一块,是猫的模样,可能被沈少爷说中了,是剩下的边角料,但胜在雕工不错,小猫造型栩栩如生。
“这是给你的。”她轻声说。
岁聿定定地看着玉,听见她又道:“和给沈小少爷的一样,在我眼里,你和他对我的意义都是一样的。”
岁聿一知半解,他觉得姓沈的少爷不好,所以和对方一样在他心里其实不是好事,但小姐赏赐,不可拒绝。
他接下东西,蛇信子在唇边一闪而过:“谢谢小姐。”
黑发红曈意外乖觉,看见他知道道谢,她含笑点了点头,满是肯定和夸奖,其实岁聿几乎不和别人说话,只和她说话。
小姐又拿了点心奖励他,岁聿干干净净地吃掉了。
和沈少爷随手收起东西不同,他把玉佩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不知怎得,想起别人腰间佩玉,也学着把玉佩挂到了腰间。
才戴上的第二天,不小心给沈少爷看见了。
姓沈的少爷很生气,缠着她闹起来,讨说法,还伸手来扯他的玉佩。
岁聿躲过他的手,小姐站出来,挡在他面前:“因为你嫌弃东西不好,我就顺手给他了…”
姓沈的少爷气得手都在发抖,岁聿垂眼,不与之对视,视野里,他分明看见,对方腰间没有佩小姐送的玉。
他既然看不上,凭什么不让他佩戴?
他看不上的东西也是他的,这侍卫凭什么戴着?
沈庭桉怒不可遏,盯住了侍卫的那张脸,对方的长相他已经很眼熟了,是她的贴身侍卫,天天守在她身旁。
他目光怀疑,敌意隐隐,这侍卫出身低贱归低贱,容貌却实在无可挑剔。
待在她身边也就罢了,还拿了一枚和他同样的玉,还敢戴在身上,恐怕故意同他炫耀!
世家大族,沈小少爷虽年纪小,也耳濡目染见识过许多腌臜。
此人不是省油的灯,得把他弄走。
沈庭桉打定主意,可他和她还没有成婚,他管不到别人家的侍卫。
少女牵了牵他的手:“只是一块玉佩而已,你若还想要,我再去找来送你…”
沈庭桉狠狠瞪了眼低头不语的下贱胚子,又瞪了眼她:“再找来送我还是送他?我才不稀罕什么玉佩,给我的东西,就不许再给他!他什么身份,一个低贱的半妖也配用和我一样的东西,你把我当什么?”
他甩开她的手,她好像被吓到似的,收回手,怔怔地望着他。
沈庭桉有瞬间觉得自己说重了,可他的脾气不容他改换。
小少爷微微顿了一下,稍微放轻语气,冷声道:“再有下次,我们的婚约还是解除算了,你也不想我沈家退掉你的婚事吧?”
威胁出口,沈庭桉听见她轻声嘀咕。
少女揉着被他甩开的手,似有些失望:“唉,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去和家主说…”
“沈少爷若不愿意,这婚事还是算了的好,就像沈少爷说的,我的身家地位配不上你…”
她话没说完,被小少爷大声打断:“配不配得上也得我说了算,退不退婚也得我沈家说了算!”
小少爷脸颊通红,不知因为气极还是什么,墨玉似的眼睛浸着一层水液,漂亮极了。
少女的视线慢吞吞扫过他的面容,沈庭桉意识到失态,可他性子向来别扭,认也不认真实的想法。
“你不许和我退婚,要退婚也是我退你的婚,听见没有。”小少爷不无蛮横,狠狠道。
他只是用退婚威胁她,不是真的要和她退婚。
少女便像被威胁了那般,老实无力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侍卫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看着沈少爷的咄咄逼人。
沈庭桉对上他的竖瞳:“不人不妖的东西,谁准你直视我的?看见就恶心。”
他嫌恶道,世家小姐看了眼自己侍卫,侍卫低下了头。
口出恶言,但沈小少爷的气还未消:“一介奴隶出身,怎么配近身伺候主子?”
少女想了想,侧目吩咐:“你下去休息吧。”
侍卫貌似乖觉地点点头,撤下了,沈小少爷瞪大了眼睛,气得咬牙,唇角一再紧抿。
他不是这个意思!
岁聿走出很远,还能听见她安慰沈少爷的声音。
“好了,不要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你也说了,他只是个半妖奴隶,何必和他比较…”
他果然和沈少爷不一样。
沈少爷走了之后,小姐来看望他,摸了摸他的眼角,让他抬起头来。
沉默不语的少年侍卫抬头,竖瞳和小姐圆润的眼瞳对视,她笑了笑:“别在意,沈少爷的脾气就是那样…”
“小姐觉得…恶心吗?”岁聿拼凑语句,缓缓问。
她摇了摇头,捧住了他的脸:“你的眼睛很好看,你的舌头也很有趣,你的尾巴也很漂亮…”
她让他化作原形,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尾巴,惹得蛇尾紧实的鳞片一阵阵痉挛颤栗。
细长的尾巴尖来回游弋,所到之处寒意丝丝,岁聿听见,小姐嘟囔说“你的尾巴夏天还很凉快”。
小姐没有嫌弃他,但因为白日的事情,让他把猫样的玉佩收了起来。
可能他的确不配戴,岁聿低头不语,摘下玉佩,尾巴尖来回甩了甩,却见小姐的手又伸过来,手心放着一枚蛇形的玉。
“你用这个吧。”她道。
尾巴尖一顿,而后左右摇晃起来。
沈少爷怎么配得上他的小姐,这个想法倒很流畅地出现在了岁聿的脑海里。
但他不傻,这玉佩戴在腰间,估计沈姓少爷又要发难,岁聿想了想,将玉佩戴在了脖颈间,揣在怀里。
好像他和小姐之间,就像这块玉一样,是需要藏起来的东西,岁聿莫名想到。
这一刻,他也突然明白了,从听见婚约的时候开始,他一直都很讨厌姓沈的少爷。
沈少爷不日又来拜访了,墨瞳微眯,看见那侍卫腰间的玉佩不见了,神色才稍微缓和。
岁聿正在给猫儿梳毛,猫儿脾气太差,不愿意被他梳毛,闹腾得厉害。
察觉沈少爷的视线,岁聿按住猫的手忽地一松。
猫立刻向沈姓少爷的方向横冲直撞了出去,猫毛沾上衣摆,沈少爷发出了一声惊叫,动静反而惹得猫儿反应激烈,伸出爪子凶起他来。
岁聿及时伸手,把猫抱离了沈少爷,一边拿出零嘴喂给猫吃。
他和猫已经很熟了,不一会儿就把白猫安抚下来,而且,因为沈少爷不喜,觉得猫会弄脏他的衣角,他每次上门拜访,都是岁聿在看顾小猫。
猫和沈少爷没有感情,同侍卫表现出了亲近,其人沉默不语,安静地疏离小猫的毛发。
亲近落在沈庭桉眼里,一下就点燃了他的怒火,侍卫的沉默也仿佛无声的示威。
什么意思?这下贱胚子什么意思!
他知道一些世家间的笑话和丑闻,“下贱胚子”也是耳濡目染学来的恶言,那些正室发卖勾引道侣的贱胚子不在少数。
他又想起过往的种种,他和她培养感情时,这侍卫也始终在侧。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洞房的时候这贱种也要守在床边,当陪嫁吗?
光想一想,沈小少爷的脑海里就已经气得只剩下一个念头。
发卖!
必须发卖,通通发卖!
把那只讨厌的猫也一起发卖掉!
第178章
虽有念头, 沈小少爷暂时发卖不了碍眼的奴隶。
除非她和他成婚后,侍卫作为陪嫁, 跟她一起到他沈家,他才有机会处置对方。
可沈小少爷哪有那么多的耐心,他故技重施,用婚约和家世做威胁,明里暗里,想借家族施压把碍眼的奴隶赶走。
她不知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次次将他的闹事按了下来。
沈庭桉很快了解了更多,那半妖奴隶竟是她亲自买下调/教,在他和她认识之前, 半妖已经跟随了她许多年, 说是主仆感情深厚也不为过。
他更加气愤, 心口发闷,没立刻去闹事, 性子刁蛮归刁蛮, 他不傻。
她对他表过失望,他若再闹下去, 恐怕为了一个奴隶弄得夫妻道侣离心, 再者,世家处理一个奴隶的手段多了去了…
沈庭桉习字静心, 想着想着,又猛地按下了笔。
什么夫妻道侣离心,他才不在乎。
他和她本就联姻,联姻哪里看重感情,她只是个家族安排的联姻对象。
他这么着急想把那奴隶赶出去、打发走, 只是因为她和个半妖侍卫厮混,会影响到他沈家的声誉,害沈家沦为笑柄。
就是这样!他得让那半妖搞清楚身份地位!
沈庭桉很快又有了主意,下次拜访,令侍从带上了上好的肉食和灵材,当着半妖的面,给了她那只猫儿。
一只凡猫而已,他随手施点恩,猫吃上了好东西,嗷嗷叫唤,他犯不着亲手讨好一个小畜生,让仆从去喂,足够碾压那侍卫的小心伺候。
“畜生惯会伺候小畜生。”她不在,沈少爷不无轻蔑恶意地道,“就怕有的畜生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侍卫垂首不语,沈姓少爷愈发厌嫌:“做这副姿态给谁看?主子心善才待你好,真以为自己算个人了,半人半妖都说得好听,归根结底不过是个畜生…”
他转首挑剔起院落里四处的猫毛,令半妖跪下,把院子里的猫毛一根根捡干净。
岁聿仍旧不言语,当真跪地,一根根捡起地上的毛发,小姐今日外出,没人护他。
不多时,她得到消息赶回来,叹了口气,把侍卫扶了起来:“这里是我的院子,这里也不是沈家,既然院落需要打扫,就不留沈少爷了,今天请回吧。”
与其说送客,不如说沈少爷被气走了。
“还没成婚就这样…”岁聿听见她的嘀咕,而后她摸了摸他的蛇尾,似安慰,似抱怨:“唉,真累…一下子找了两个果然顾不过来…”
她说得含混,岁聿只觉对上姓沈的少爷确实是一件累事,点头附和起她的话。
她见状笑了笑,微微摇头,好像他不懂:“你跟了我好几年了,哪怕我和他成婚,你也是我的人,现在还没过门,他就这样磋磨你…”
竖瞳注视着她的脸,蛇信子翕动了一瞬,他一条蛇,偶尔听不懂人在说什么。
岁聿只知道,沈小少爷被气走后,不再来了,偶尔宴会遇见,其人和他的小姐相处也不似从前,视而不见,气氛生硬。
沈庭桉故意冷落了好一阵子,谁知她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不再主动找他,以往有摩擦,她都乐得耐着性子哄他的,现在竟像放弃婚约,理也不理他了。
他上门找半妖麻烦的确逾越,可那也不全是他的错,他维护自己的地位还有错吗?
世家的人都是这么做的,小少爷气愤又委屈,又一次宴会,她带了猫出来,几根白毛被风吹起,沾到了他的衣襟上。
她视线微微一停,没有开口的意思,沈庭桉叫住了她。
“你的猫把毛弄到我衣服上了。”小少爷似乎愠怒,白皙的面颊泛红,随即,别扭道,“帮我弄干净。”
虽然语气生硬,她微微讶异了下,没再刺激他,伸手拂去了猫毛。
相处勉强恢复如前,沈少爷好支使起她来,说是支使,其实请求不像请求,使唤不像使唤,别扭得很。
以他的性子,服软又不肯,偏姿容漂亮,她又开始逗猫似的逗他。
主子的关系和好了,婚约无从解除。
岁聿值守在外,透过缝隙,和那位沈少爷对视上,其人不似之前那般被他轻易挑动怒火,只睨了他一眼。
沈少爷转头道:“你…等我们成婚,这猫儿可得好好教教,别总让那个半妖带着它,好好的猫都教坏了。”
她捻下他身前沾的白毛,笑了出来:“他又没教猫嘶嘶叫,怎么就教坏了…”
沈庭桉轻轻哼了一声,他吃了一两次亏,可算放聪明了,没再找侍卫的麻烦,当着她的面,挣些口头上的便宜。
至于私底下…沈家点了一下侍卫的存在,栗家会意。
岁聿不日收到调令,他修为小成,是时候为家族卖力,被借调往其他地方,有时护持家族的商队和矿藏,有时去护持长老和贵人们举办的宴会。
因为血脉出身,没了小姐护着,他照旧受到刁难和排挤。
岁聿没放在心上,也从不和谁起冲突,这样每次任务结束后,他就能回到她身边。
又一场世家间的宴席,少年侍卫值守在外,垂敛眼神,回避贵人和长老。
其中一人路过他身前,忽而一顿,而后站定,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这人迟迟没有离开,岁聿于是抬眼,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不知谁家的长老正凝眸冷眼望着他。
猩红的蛇曈尖锐,那长老眯了眯眼睛,似看出了点什么,冰冷道:“谁准你抬眼看我的?”
直视失礼,岁聿受了一顿教训,长老命人打碎了他的膝盖,逼他跪下后,又生生敲碎了他的手,卸去了他的行动力。
剧痛倾轧间,蛇曈细如针尖,看向发难的长老。
那人居高临下睨着他,瞬间让岁聿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刚破壳的时候,被人摆放在前台,人来人往的无数张面孔中,好像就有这长老的脸。
这位世家长老曾经见过他,其人的眉眼,细看竟和他有几分相似。
岁聿又陡然忆起血亲离开前留下的话,恍惚间,有些一直被他忽视的细节即将破出心口。
他下意识吐了下信子,长老又以冲撞为由命人掌了他的嘴,而后,其人踩住了他骨碎的手,碾了碾。
他的声音不大,岁聿听得清清楚楚。
“下贱的东西,真晦气,竟然还活着…”
那长老差点杀了他,但他是栗家的仆从,旁人要杀也得问过栗家的意见。
栗家制止了逾越的处置,并没有保下他的意思,因为他冲撞了贵客,也对他施以了刑罚,接连重创之下,生生逼出了他的原形。
半人半蛇的怪物被关进了地牢,地牢里一片漆黑,红曈像两滴血发着幽幽的光,他看见自己的蛇尾,蛇信子舔到了尖利的蛇牙,直到这一刻,岁聿才猛然看清楚周围。
这里是人族的世家,他不是人族,他是异族,这里不是他的容身之处。
没她护着,他可能早就死了。
顷刻间,他洞悉了血亲的意思,也洞悉了他自己的身世,更洞悉了世家和人族对他这个异族的森森杀意。
被驯养多年后,刻在骨子里的蛇性、凶性、兽性一齐复苏,他的蛇牙阵阵发痒,蛇尾躁动的甩来甩去,她送他的玉佩也在受刑中粉碎了。
嘶嘶的蛇鸣中,她把他从牢里救了出来,领了回去。
她像往常一样,治疗他,安慰他,抚摸他的尾巴。
黑发红曈的少年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又变回了最初相识的时候,呆呆愣愣,用蛇尾撑着身体,嘶嘶鸣叫。
他的尾巴圈住了她,缓缓说道:“他是故意的…”
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以为这次的遭难和之前一样,仔细检查起蛇尾上的伤口,把他的伤治好后,说道:“你和我一起去沈家吧,往后就待在我身侧,不然的话…”
她面露担心,不然今日的事情肯定会重演。
可在岁聿眼里,沈姓少爷和那位长老没什么不同。
他安静了一会儿:“沈少爷不会同意的。”
她问道,语气有些紧张,一只手覆到了他的手背上:“那你呢,你愿意吗。”
这愿意里还有其他的含义,岁聿没有说话,眼睑低垂。
她理了理他耳边的发丝,突然说道:“那你愿意和我私奔吗?”
蛇尾猛地一甩,岁聿看向她,小姐做事向来跳脱,他没想到有如此机遇。
少年侍卫仍旧没有说话,小姐不能和他私奔,他的身份不好,这一刻,岁聿甚至认同了沈姓少爷的那些话。
良久,他才问道:“小姐…不想和沈少爷成婚吗?”
她犹豫了一下,他又开口道:“恕我不能从命。”
【好感度:0】
岁聿拒绝了私奔的请求,她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像是没料到会这样。
他未曾拒绝过小姐的请求,这是第一次,岁聿以为小姐会生气,会罚他,可她没有。
震惊过后,她似是有些犯愁,竟把他的奴印拿了出来,解除了他的奴印,让他恢复了自由身,而后望着他,像在期待某种反应。
可岁聿已经打定了主意,这里不是他该待的世界。
小姐也不该和他这个半妖私奔,就像他身为半妖无法待在人族的世界里,小姐身为人,也没法待在妖类的世界。
不过,岁聿说不出祝福小姐和沈少爷成婚的话,他只望她安然无恙,继续当个快快乐乐的世家小姐。
至于沈姓少爷无所谓在哪,岁聿忽然想起小姐刚刚的犹豫,不确定她到底想不想和沈少爷成婚…
伤养好后,他照例被调往宴会值守,宴席人员往来,岁聿又看见了那位长老。
那长老向栗家家主提出买下他,言辞之间,赫然对他存了杀心,表面想把冲撞过他的下人买回去教训,实际想把流落在外的混血处理掉。
栗家家主婉言拒绝了对方,岁聿从旁站着,垂首不语,那长老心生不满,走到他面前。
就在他靠得够近之时,冷光闪过,岁聿用匕首刺伤了对方。
匕首淬了毒,毒素很快见效,其人麻痹无力,动手突然,趁着旁人反应不及,岁聿劫持了长老,也可能劫持了他的生父。
栗家家主见状大惊,催动了奴印,这才发现,他身上的奴印不知何时解除了。
因为中毒,长老说不出话,岁聿低头看了看他的样子,这长老生得俊逸出众,也给了他一副好皮相,让他有缘被小姐看上。
被他劫持的长老动了动嘴唇,似在咒骂他。
岁聿不以为意,尖锐的蛇曈看起来了无人情。
他想到自己的好皮囊,想到和小姐的缘分,在这一点上,他竟然有些感激他。
一边想着,岁聿把匕首的刀尖抵进了他的喉咙,四下随从惊叫,其人的家属也站起身,等他们看清楚两张脸的肖像之处时,顿时更加惊愕。
疑是父子间的仇怨,一个半妖血脉的私生子,这等丑闻,绝不能让旁人发现!
顷刻间,他们做出了选择,向栗家厉声指责:“这半妖先前冲撞了我族长老受罚,定是怀恨在心、蓄意报复,你们栗家难道不知道吗?谁解除了他的奴印?豢养半妖,是何居心!”
有人喊道:“他是栗家小姐的贴身侍卫!”
这下子,反倒没人管长老的死活了,先保全家族的脸面,不出手救人,而是接着斥道:“你们栗家的小姐人呢,我早就听说,那丫头和这蛇血的半妖不清不楚,小小年纪,待嫁之身,怕不是早就和这半妖暗通款曲…”
栗家家主不清楚奴印是何时解除的,但既然不是他解除的,只能是自家小辈解除。
而自家小辈和这蛇血奴隶之间的关系…小辈喜欢,他这个做长辈的由着她去了,哪里像旁人说的那么难听。
面对他们的指责,他一时只道:“不可能!王家主慎言!”
他们争了两句,手里的人质中毒濒死,岁聿还得用他脱身,打断道:“是我。”
少年声色疏冷:“是我勾引她,是我欺骗她,骗她帮我解除了奴印,我做的一切和她没有关系。”
周遭杀意凛然,是谁勾引根本不重要,有没有暗通款曲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护家族的名声。
岁聿抓紧了手里的人质,一边往后撤去,一边道:“你们大可以猜猜,她今天为什么不在这里,现在是生是死…”
话音落下,长老一脉的家主大声命令:“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栗家家主则扬声:“别动手!她在哪?去保护小姐!”
毕竟听这半妖的口气,他家小辈似乎出事了。
长老家族的人闻言,恨恨道:“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你家小姐和蛇妖厮混,说不定打算伙同情夫一起私奔去了!”
岁聿本劫持着人质逃离,听见私奔的字眼,他倏地回头,红曈一眼看见了远处的沈姓少爷。
沈庭桉只觉得这半妖疯了,竟然敢做出这种事,听见另一位家主的指责,更是气得跳脚。
可眼下局势混乱,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沈家侍从及时拉住了少爷,没让他入局。
沈庭桉有话不能说,眼睁睁看着,那逃远了的半妖突然动了动嘴唇,像是对着他说道。
“…是,我勾引了她,我骗了她。”
风声把他的话散播进人群。
“…她向我提出了私奔,我利用她解除了奴印。”
人们听清楚前半句,瞬间,无数视线顺着半妖的目光,投向了沈姓少爷。
沈庭桉却听不见、也看不见外人的打量,他只看见那半妖的冷眼俯视,听见他当众捅破了和她的私情。
私奔!她要和他私奔!
那他和她的婚约算什么!他算什么!
【好感度:0】
心神受创,气急攻心,沈小少爷当众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再也没人关注那半妖和长老的长相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三人间的感情纠葛上。
却见小少爷嘴角悬着血丝,抓住了身侧侍从的手,圆睁着眼睛,两眼泛红,怒气里掺杂着不甘和怨怼:“你,去告诉她,我要退婚…她若不来把话说清楚,我就退婚…”
他近乎力竭,说完了最后一句字,踉跄着昏迷了过去。
沈庭桉再次睁眼,他已经在自己的卧房中了,被家主和族老勒令养病,既不见那半妖,也不见她。
他从侍从口中得知了那天的结果,被半妖挟持的那位长老中毒太深,救回来后无力回天陨落了。
那半妖则一路逃进了魔域,他昏迷了太久,在他醒来前,刚刚传回半妖堕魔、效忠魔尊的消息,魔域常以此向道门修士示威,故意递出道门的人逃过去堕魔的消息。
沈庭桉哪里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他只在意她!
“我昏迷的时候,她就一次都没来过?栗家的人呢?”
侍从支支吾吾:“栗小姐的确不曾来访…外面的传言沸沸扬扬,少爷还是先静心养病,等病养好了,再说其他也不迟,这也是家主和族老们的意思。”
沈庭桉想起更重要的事,他看那半妖低贱,沈家其他人也同样,她和半妖纠缠不清,沈家的家主和族老会怎么看她?
“他们怎么说的?”他抓住了侍从的手,“那半妖说的话谁知道真的假的!是那半妖有意勾引她、欺骗她,都是那半妖的错!”
说着说着,他又要气急攻心了,少爷的状态不大好,侍从只得含混道:“家主和族老们都知道的,少爷您先养病,等病好了再说…”
就算他此时没病,他也不会先低头去找她的!沈庭桉打定主意,她可是要和半妖私奔,他这次不会轻易原谅她了!
沈庭桉再次吩咐侍从带话,想用婚约威胁她做出选择。
他等了好几天,病早就好了,却一直等不到她的来访和答复。
终于,他没按捺住,偷跑了出去。
他要去找她,他要问个明白。
沈庭桉没能找到她,他只找到了素白的幡巾和悲泣模糊的人声。
他站在她的丧幡下,有如神魂出窍,才好的心病再度复发,吐出了一口心头血,最后被找来的侍从带了回去。
家主和族老们早越过他退了婚,传言说,世家小姐举止荒唐,向一介半妖侍卫提出了私奔,丑闻捅破,沈家退婚,世家小姐羞愤自尽。
他不信她会羞愤自尽,在世家小姐流传甚广的丑闻里,沈庭桉还听见了另一个传言,那个蛇血的奴隶其实是那位陨落的长老的私生子。
可这传言却掀不起波浪,一切的错处,都推到了那位世家小姐和半妖奴隶的头上。
半妖奴隶蓄意报复无辜的长老,而那位世家小姐小小年纪和半妖厮混,品行可见一斑,栗家教女无方,沈家也是受其蒙骗,才订下婚约,幸好事发及时,婚约顺利解除。
婚约解除不久,沈家已经为沈少爷挑好了另一个联姻的对象。
沈小少爷却像疯了一样,拒不接受,他从未真想解除和她的婚约。
接连逼迫之下,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替她打造了一方小小的牌位,整日带在身边,甚至给自己点上了守宫砂。
在世家,那都是女子用来自证清白的手段,哪有男子给自己点上的,再说了,婚约已经解除了,他和她再无瓜葛,守着一个毫无瓜葛的死人牌位像什么样子,简直荒唐。
沈家家主和族老们气得不轻,少有地狠罚了他,逼他接受新的婚约。
沈小少爷疯得更厉害了,竟闹到了出走的地步。
他要背离家族,可他娇生惯养,离了家族能去哪里。
沈家意要把他的脾性驯一驯,索性让他走,只是扣下了所有东西,凡是沈家的东西,一样不许他带走,哪怕她当初送给他的东西,也都是沈家的,同样不许带离,逼他回头认错。
昔日华服加身的沈小少爷只能裹一身粗布衣服,毕竟从他生下来起,他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家族给的。
他险些连城都没出得去,同胞姐姐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出手把他引渡去了青玄。
“滚,你滚了正好,滚出去就别回来了!”
沈庭桉头也不回,拜入宗门。
修行清苦,谈何娇气,离了家族,他什么也不是。
因为身份特殊,还受了许多闲言碎语和有意刁难,沈庭桉次次反击回去,他出手越来越狠,为人越来越沉默,眼神越来越冰冷,心里越来越恨,却又不知在恨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恨。
他从没想过回去,他在青玄苦修了招魂的法术,过了十几年,同胞姐姐来信,她养的那只凡猫寿元将尽了。
沈庭桉这才回去一趟,在同胞姐姐的接应下,以所学的手段留下了那只猫的魂魄。
同胞姐姐审视着他,看见他变了许多,没说什么,将昔日扣在沈家的一些物件给了他,都是她过去送他的东西。
胞姐登临沈家家主之位的那一天,沈庭桉也成功突破长老之位,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她送给他的那些东西炼制成了引魂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招魂引魂,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回应。
又许久之后。
道魔边界。
蛇曈猩红,墨瞳冷凝。
死寂悲苦,同根同源。
二人对视。
沈姓长老威名初显,指名要杀魔域一门客。
可他们都心知肚明,得她在天之灵庇佑,他们谁也没法杀死谁-
……
【气急攻心】
【猝然长逝】
【你死了】
【游戏结束】
【解锁结局:BE】
【是否开启新一轮游戏】
【是】【否】
【请勿拍打游戏面板】
【请根据选项做出选择】
【是否开启新一轮游戏】
【是】【否】
【是】
【新地图生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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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您游戏愉快!】
第179章
对视的刹那, 玉枝节陡然带上了房间的门,隔绝视线, 关门的声响让栗音微微一动,正要侧目去看,却被身前男人伸出来的手拦住。
遭魔修折辱的道门长老竟主动献吻,猛地扯住了她的肩,近乎狠狠咬上了她的嘴唇。
血腥气漾开来,栗音痛得轻轻嘶了一声,恍惚以为是存档里的沈小少爷在咬她泄愤。
她没犹豫,咬了回去,血腥气彻底弥漫在唇齿间,两个人的血交融在彼此的唇边和舌尖。
栗音吃痛着松开嘴, 听见他喉咙里溢出了一阵轻笑, 像冷笑, 故意用咬来报复魔修的采取。
沈庭桉一舔唇边的血,面容冷峻道:“除了转世还是转世,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栗音看着他, 他神色虽冷,玉琢似的皮相却泛着层薄糜的红晕, 白里透红, 和存档里一样好看。
她装作不解道:“沈长老希望我说什么?”
脚踏两条船失败气死的游戏经历,她并不想提。
沈庭桉冷哼一声:“你自己在做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
他话里有话,青玄法术繁多,连招魂的偏门道法他都能找到,何尝寻不到让转世之人恢复记忆的术法,亦或验证她到底有没有前世记忆的法门也不在少数。
再说了, 哪怕真是轮回证道,每一世也该有个前后之分,谁先谁后,总得有个顺序。
他黑眸阴郁深邃,不知在想什么,栗音直觉不是好打算,突然一扣他的脖颈,催动了印记,以施教训。
沈长老骤然失态,薄红更甚,咽下了哼吟,用力抿了抿唇,冷眼看着她,见她和以前一样跳脱爱玩,心隙间的触动没表现在神色上。
他神情越是冷漠,越能激起魔修折辱俘虏的兴致,不多时,她便把折辱坐实了。
片刻灵气交融,栗音视线下移,忽然发现,男人锁骨上那一点凝红的朱砂色彩,正在她的注视中缓缓消弭。
栗音面露惊奇,手指点了点、碰了碰,沈庭桉胸口起伏了数下,冷声道:“是守宫砂。”
他双手还被捆灵索束缚着,微微托扶在她背上,直到凝红的朱砂色彻底消失不见,他数百年保守的精.气也全数交付了出去。
小少爷会点守宫砂吗?栗音回想修真界的世家,远比存档里的风气要极端,点守宫砂这种事,更像是合欢宗男子做得出的事情。
她干脆问了出来:“凭沈长老修为,还需要自点守宫砂以证清白?沈长老不是有过亡妻,怎么还是童.身?”
沈庭桉扯唇冷笑:“谁让你无福消受,你死得早,留下我给你守节,元/阳温养了数百年,不正好便宜你这个魔修。”
栗音听了,纠正他的措辞:“我这怎么能叫无福呢。”
她眼眸透亮,微微一点弧度,沈庭桉对她这般笑容很熟悉,这种故意作弄他的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他那时心性骄纵,被她稍一作弄就气得脸红。
眼下,他立时明白了她的话音。
沈长老数百年的元/阳可比沈小少爷的元/阳深厚得多,甚至,她转世修得合欢道,一个接一个的大能前世往她身下送,可不就是有福了。
沈庭桉不似沈小少爷那般沉不住气,没气得脸红,只面色发冷,倏地恨恨和她纠缠到一起。
他用劲颇深,轮到她陡然哼.吟了一声,张嘴在他唇上咬出了血。
直到许久之后,栗音动作一顿,收到了一条传音提醒,灵舟即将返回魔域,不能把沈长老带去。
采补结束了,她帮忙扯了扯男人散开的衣襟,挡了挡牙印和血痕:“沈长老伺候得不错,等我哪日回道门,一定还来找你。”
沈庭桉一把从她手里夺过衣领,冷着脸收整起自己的衣装,衣领再怎么收束到脖颈下,也难把她的印记全部挡住。
见他脸色难看,栗音从旁嘀咕:“挡不住就不挡了,反正都看见了。”
“闭嘴。”沈庭桉冷声驳斥了一句,可她说的是事实,印记怎么也挡不全,他只能冷着脸作罢。
栗音见他神色,没做得太过分,好心施法清理了一些痕迹,不一会儿,紧闭的房门打开,衣衫不整的沈长老被推了出来,玩得尽兴的魔门少主落后半步,一直把人带到灵舟边上。
栗音眺望一眼,远方有数道灵气袭来,应该是接应他的道门人士。
远处那些流光见到男人的身影,陡然加快了速度,眼看着就要追上灵舟,栗音直接把沈长老推了下去。
“沈长老慢走不送。”顶着他冰冷的注视,栗音笑了笑,顺手扔出一枚香囊。
香囊被沈庭桉稳稳接住,他身上的捆灵索还未解开,灵气也被榨取干净,难以施法,流光陡然调转方向,不再追击魔修的灵舟,直向沈长老而去,护持接应。
一侧,黎乘风出现在甲板上,眯了眯眼睛,手心凝聚出了一枚风旋,盯着下方的沈姓长老。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他眼底杀意凛然,正要出手,一枚物件横空飞来,险些砸到他脸上。
风旋消散,黎乘风抬手接下,只是一枚香囊罢了,却变相地拦住了他。
栗音笑盈盈,传音道:【看在你这小侍通风报信的份上,也给你一个。】
黎乘风脸色难看,攥住香囊,盯着她动了动嘴唇,最后移开视线,倏地面色不善冷哼了一声。
果然,通风报信是他的私情,不宜声张。
栗音笑容不减,这下能够确认,噩生府不是个好东西,但这位黎护法可以考虑利用。
忽地,她察觉一道注视,侧目看去,半人半蛇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栗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有些事情得和这半妖谈一谈。
存档里的私奔传闻导致她名声扫地,除此之外,当初问心境里异动的黑雾应该也有他的手笔。
她看见他了,尾巴尖来回摇了摇,发现她神色稍冷,摇晃的蛇尾缓缓停了下来。
岁聿下意识垂敛了眸光。
因为他的眼睛非人,在世家不准抬眼看人,这习惯已经很多年不见了,现在却复发,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垂眼回避主人的注视-
魔修的灵舟向魔域腹地远去,前来接应的道修救下沈长老,解开了他身上的捆灵索,随即低头垂眼,不敢仔细端详其人凌乱的装束,恭敬喊道:“沈少爷。”
他们是沈家家主派来的人,即使沈庭桉早背离了家族,那也姓沈,也得尊为少爷,此时不敢打量他的模样,只递上灵材,问:“少爷,还追吗?”
“追什么追,回去。”沈庭桉甩袖,服灵材恢复了体内的灵气,指尖灵光一闪,转瞬收拾好了衣着,只剩下香囊,不想佩戴,抓在手里。
家臣追上他:“各宗还在合欢宗没有撤离,正在商讨应对魔域的事宜,家主也来了。”
“他们怎么说?”沈庭桉记起是有这回事,早在上次魔修袭击时就定下的议程,没想到魔修又在会武上生事。
“还没商议出结果,家主在等您回去。”
沈庭桉沉眸望着手里的香囊,闻言冷哼一声收起。
流光远遁,不多时回到了道修地界,合欢宗议事的大殿里传出阵阵人声。
“早说了,干脆直接打,魔修就是欠收拾,一日不教训就跑到台前来挑事…”些许个性情暴躁的长老扬声道。
“再不还击,诸宗的脸面都丢尽了,让妖界也来看笑话。”
话头一下指向了旁听的妖修,说的正是先前诸宗会武上来的贵客,羽族和龙族但听不语,冷眼旁观,羽族老祖身后的侍从里,还混着只眼珠滴溜溜的狐狸精在看热闹。
万兽宗长老闻言道:“话可不能这说,妖修不与魔道为伍。”
一旦道门和魔域开战,妖修那边未尝不会下场,趁机劫掠道门边界不是没可能,届时还需要和道门亲善的大妖世族坐镇。
万兽宗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矛头便直指万兽宗。
“那玉欢宫少主是你们收的徒弟,万兽宗如何选的人,让她潜伏如此之久!”
“她那个师父呢,和徒弟关系不清不楚,恐有包庇,最好别是魔修的内应…”
有人眯眼扫视一圈,那位摇光长老已经不在席位间了。
其人自知身份敏感,自行软禁了去。
因为摇光珩的配合,万兽宗长老也不好过多指责,更不可能让他宗插手自家事务,回话道:“我宗自会筛查,不劳费心。”
说着说着,大殿里的人声突然一静,一袭凝夜紫色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沈长老回来了。
沈庭桉踱步入内,对或明或暗的打量视若无睹,墨瞳冷凝,掠过始终保持沉默的各宗大能。
望见他脖颈间衣领堪堪遮住的痕迹,四下都暗暗心惊,旋即又循着他打量的那一眼去看,才发现,真正能主事的那些人一直没开口说话。
有些人眼神微动,消息灵通,不难想到,这些各宗的大能修士和那位玉欢少主的关系都不算清白……
人心浮动间,众人只见沈长老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了沈家家主身侧,那处支起屏障,隔绝了外人的视线和声音。
沈家现任家主沈听澜冷笑一声:“放着好好的婚约不要,现在去当外室,快活了?”
她已经得到了转世的消息。
沈庭桉并不理会,冷眼看着屏障外,短暂安静过后,外面的人又争吵起来。
“此行势必讨伐魔修。”他定论道。
“你想怎么样?”沈听澜问。
沈庭桉扯唇冷笑:“由沈家牵头,未尝不可。”
他又道:“我去疗伤,记得帮他们理一份檄文出来,拿来给我。”
家臣接令,沈听澜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懒得管胞弟的心思。
沈长老疗伤去了,他离开议事殿不久,由沈家家主和青玄掌门牵头,讨伐、剿灭魔修,大势所趋,各宗逐一响应。
与此同时,檄文也送到了沈庭桉的桌案上,他拿起一看,不出所料。
纵观她那些老情人们的态度,亲自坐镇前线实则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只要她露面,任谁也伤不到她。
除了脾性一绝的医毒谷谷主,道门由几位声名在外的大能带队讨伐,佛门慕长老、丹鼎宗符长老、藏剑山云谏剑尊,当然,还有沈长老之名。
沈庭桉冷笑了一声,将自己的名号抹去了。
随后,他叫来家臣,指使道:“去,给我把这战书张贴到魔修眼前,让她好好看看,都是哪些老情人,想要除魔卫道!”
他们坐镇保护她是一回事,他挑拨这一手是另一回事,不挑拨,不痛快。
第180章
送走沈长老, 栗音转身,脱险不久, 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魔域也有仆从随行,她回到房间,却没看见仆从,只见蛇尾游弋,半人半蛇的男人立身垂首,正在仔细清理她的房间。
栗音微微一顿,随即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桌案前坐下,拿出传讯镜查阅繁多的灵讯。
她径直忽略了道门的消息, 直接找到玉欢宫主的灵讯, 问道。
【师父, 我安然脱困了,内应和护法如何了?】
【内应暂时都失去了联系, 看最后一条消息, 一人被师父关了禁闭,另一人向我汇报了你身份暴露的事情, 他现在估计自行软禁以求自保。】
【护法平安无事, 等抵达城池,有玉欢宫人接应你…】
栗音和玉欢宫主传讯时, 内室的蛇尾游来游去,安静又乖觉地清理好了室内,开窗通风撇去了那些多余的气味,不忘点上室内一角的熏香,最后盘起了蛇尾, 守在一旁。
又过了片刻,栗音这才放下镜子,看向他。
庞然的蛇尾虽然盘了起来,依然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
“你的尾巴不能收起来吗。”她问道。
蛇身再怎么粗/壮健硕,尾巴尖仍旧细伶苗条,听见她和他说话,缓缓地来回摇了摇。
“您不喜欢吗。”岁聿道,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着自己的蛇尾。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你既然和沈长老斗了几百年,也应该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栗音微微笑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望着他。
在她的注视中,半人半蛇的男人徐徐弯腰,长尾也一折,似跪在地上那般,缓缓跪在了她的脚边,他手里则多出一把鞭子,两手捧着献上。
“求主人赐罚。”
漆黑的鞭子被苍白的手托举起来,仿佛是用他的蛇蜕炼制而成。
栗音没有接鞭子的打算,见他的姿态微微讶异:“你的主人?那位世家小姐不是早就陨落了吗?”
半妖跪地,没有动,只举着鞭子。
平直的肩颈和背脊罩在黑袍里,垂落的布料勾勒出肌理的弧度,如绸似的黑发在他的脖颈间滑落,温顺之余,衬得肤色冷白得可怕,蛰伏着青色的脉络。
他跪了有一会儿,见他一直不肯抬头,她索性用脚尖挑起了他的下颚,说得更明白了些:“因为有人当众放出了私奔的丑闻,所以那位世家小姐‘自尽而亡’了。”
竖瞳倒映出她的面孔,记忆里的小姐待他总是温柔,很少有教训他的时候,可他却铸成了大错…
“我…”薄唇动了动,蛇信子一闪而过,“当年初通人性,不曾想世家清白也能要人性命,本想洗脱小姐的嫌疑,却适得其反,等堕魔之后得到消息,已经晚了,世家相争,递了把柄…”
他定定凝望着她,一字一字说出这么多年来藏在心间的话,这解释在她已死的事实面前终归无力。
说着说着,纤长的眼睫轻颤了一瞬,在那天之后,离了小姐的保护,随着他在魔域历练,神智和人性也日渐清晰。
岁聿后来才明晰内心,那天在沈姓少爷面前说出那些话,未尝不是他的嫉妒和报复心作祟。
沈姓少爷对他一再刻薄,他在其人面前炫耀小姐的偏爱,那人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
岁聿上身愈发低伏了下去,几乎用脸蹭了蹭她的鞋尖,细伶的尾巴尖一甩。
前世的错误如今已不可挽回,老天垂怜,让他的小姐得有转世,至于他自己反倒不重要了,只求小姐还愿意责罚他,他都觉得是赏赐和福分。
他把鞭子举得更高了些:“岁聿知错,前世无可弥补,但凭主人责罚,今生听候差遣…”
头顶的声音打断:“可你此行分明听候了噩生府的差遣,我若没猜错,问心境异动就有你的手笔。”
问心境的异动他的确有出手帮忙,蛇尾一连甩来甩去,心绪一点也不平静。
他做错的事情太多,就在蛇尾不安之际,他手心的重量一轻,她把鞭子拿走了。
不安的蛇尾倏地一定,她还愿意拿鞭子教训他。
短暂的停顿后,蛇尾又开始来回摇摆。
“愿以此身作为补偿,今生甘愿为奴,随主人驱使。”说罢,他可算主动抬起脸来,两手再次捧出了一本功法,献上了奴役之法。
栗音抓着鞭子把玩,得他提醒,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存档里,少年半妖的面颊烙着一枚奴隶刺青。
那枚奴印早就不在了,如今男人皮相光洁,五官彻底长开,比年少时更艳丽,猩红竖瞳妖冶诡谲,艳丽成了种蛊惑人心的妖气。
她看完他的眼睛,又看向他的嘴唇,突然笑了一下。
他的话比以前多得多,存档里只会嘶嘶叫唤,说些白话,现在连措辞都讲究了许多。
似不解她突如其来的笑容,来回摆动的蛇尾放慢了下来,原本诡谲危险的竖瞳在不解的情绪里显出了几分无害。
她久久没有开口,奴役之法也不收下,半妖阴柔的面容很快掺杂进不安和惴惴,吐了吐信子,仿佛能从空气中嗅探出点气味似的。
终于,她那来回端详打量的视线停下了,仍旧先停在他的脸上。
“我有我的印记。”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而后指尖顺着他的脸滑落,不知打算去往哪里,没有滑落太多的距离,岁聿抓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留在我脸上。”他用肯定的语气道出了乞求,微微仰起了脸,注视着她。
她像被他突然的要求吓了一跳,但也没有拒绝,她的身份已经暴露,没了那些顾虑,一只手捧住了他的半边脸,不如说他把自己的脸颊放进了她的手心。
指腹摩挲,触感冰冷,蛇血就是如此。
旋即,灵气凝聚,花印凝结,可能因为她手心的温度侵染进蛇血的冰凉,也可能受到采补印的影响,他本规矩跪地的蛇尾骤然松散了姿态,难耐地翻腾了起来,似一道黑色的波浪在室内翻涌,在地面上留下窸簌的碾蹭声。
蹭来蹭去的蛇尾仿佛在寻求可以交/尾的对象,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正凝眸一看,岁聿开口道。
“早知道主人是噩生府此行的目标,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们为伍。”
他叫起主人来极其顺口,脸颊稍微一侧,又亲吻起主人的手心,转移了她的视线。
蛇血交/尾实在吓人,说是姿态丑陋也不为过,岁聿并不想让主人看见他丑陋的样子,哪怕他已经竭力克制了。
“噩生府甚至用魔尊印对付我。”栗音有些气闷道,顺手甩了下鞭子。
一鞭击中翻来覆去的蛇尾,力道不重,却激起一声闷哼。
那条蛇尾分明没忍住,极其灵活地和主人的鞭子缠到一起,纠缠不止。
岁聿早就跪不住了,上身堪堪靠在主人的手上,不敢去看自己的尾巴,只道:“真正的魔印只在魔尊手里,噩生府府主理事积极,魔尊常年沉睡,给了他仿品以作不时之需。”
主人随手扯了扯鞭子,也扯动了他的尾巴,岁聿又闷哼了一声,听见她说。
“道魔开战这等大事,难道魔尊也不出面处理,你们不怕噩生府假传魔尊名号行事?像你们这样管事,只怕魔尊是死是活身在哪里都没人知道,全靠他噩生府一张嘴。”
“这倒不会,魔尊行宫在一处冰原,那处冰原联通尊上生息,若魔尊身有异况,冰原难以维系。”
“他一直睡在冰原里?”
“可以这么说,虽说魔域和道门起战得禀告魔尊,九城和魔域生民大多听候魔尊命令,但噩生府盼一场战事盼了许久,定会在魔尊身前多言,推波助澜。”
栗音若有所思:“噩生府就这么喜欢起战……”
岁聿低垂眉眼:“功法所致,一旦战起,无论敌我,死者皆可成就他噩生府的血食修炼之法,以俗话说,至少他噩生府稳赚不赔,没准封府主想以此次的战事冲击飞升的关窍也不一定。”
“封府主…”栗音捕捉到名号,“即是那对双子的师父?”
她顺手扯弄鞭子,他的尾巴不大听话,把鞭子颤得紧紧的,她没在意,顺手又松了力道,突然想起师父说过噩生府双子也是一对可怜人。
她对双子投以关注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岁聿眼神微动,尾巴尖似在意那般甩了甩。
蛇尾更加用力地攀缠拉扯起了长鞭,仿佛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到他的身上。
饶是如此,他仍旧如实告知:“噩生府的双子…黎乘风和黎扶雪,表面关系其实是封府主的养子。”
“黎乘风在外行走居多,替养父买命,身为哥哥的黎扶雪则因先天不足、体虚乏力,一直被扣留在噩生府内。”
栗音没再和蛇尾较劲,从他的用词中察觉异样:“他门内主修血食,先天不足、体虚乏力算什么毛病。”
“所以外界有传言,封府主故意为此,挟制双子为其卖命。”
说着,阴柔的半妖低垂眉眼,貌似温驯:“那位黎护法现在就在外面,主人若实在好奇,可以请他进来…”
他的话锋紧接着就一转:“不过我有点担心,只怕他一进来,主人就没法好好教训我了。”
灵活的尾巴尖没有去勾她的手腕,转而绕着她的脚踝蹭了蹭,庞然的蛇躯没再纠缠她的鞭子,而是在周围环绕了一圈。
“主人还有什么好奇的地方,我一定知无不言。”岁聿道,脸颊和她的掌心紧紧贴合。
栗音随手挥了挥被蛇尾松开的长鞭,他的尾巴方才缠得太紧。
采补印还有一会儿才能落成,她顺口问:“你为什么一直以蛇身活动?”
存档里学会化形后明明一直是人形。
“您若不喜欢,我这就化作人形,只望主人不要嫌弃…”红曈望了她一眼,像做错了事似的垂下,“我的人形…和人族有些差别。”
栗音回忆存档里,人形也就是双腿而已。
她这么想着,面前的半妖化作人形,蛇尾消失不见,黑袍及地,半跪在她身前。
栗音视线才落下便倏地一定,受采补印影响,视野里显出了轮廓。
她顿时发觉不对,少年时差别自然不显,而蛇血的半妖成年后差别就明显了起来,眼下当然更显眼。
栗音后知后觉,忆起存档里仆从曾经对她的劝说,蛇血族类特殊,天赋异禀…
她怔了一下,蛇血的半妖仿佛自觉丑陋,眉眼低垂,脸边的印记还没有落成:“您若不喜,现在还来得及收回。”
那只手却并没有收回,反倒颇有兴趣地摩挲了几下,不多时,半妖的身子一颤,花印在他的脸边落成了。
【解锁新炉鼎:岁聿】
【成就奖励:定向随机(1)】
本托着他侧脸的手一动,转而从他的下颚轻佻移开:“让我仔细瞧瞧,你是哪里不一样…”
窸悉簌簌动静过后,丑陋的蛇躯暴露无遗,奈何主人感兴趣,他无从躲避,蛇躯被抓住把玩。
虽然怕脏了主人的手,岁聿却又不敢反对主人的兴致,室内不多时便响起了阵阵急促的呼吸声,他没忘克制蛇/性,时不时咽下一二声响,不欲放纵。
只在失神的刹那间看见她的笑眼,岁聿顿觉她还是昔日的小姐,都是一样跳脱好玩的性子-
那扇房间门关上许久了,黎乘风环视一圈没看见那条半妖的身影,顿时脸色难看,那蛇血的半妖肯定在她房中。
青天白日,如此无度,蛇性本/淫,恐怕和玉欢少主臭味相投…
他攥紧了才收到的香囊,一时间分不清心头纷乱的想法,只觉得这香囊一看就好不值钱。
肯定是她从哪处摊贩手里买的,一买买了许多,这里发一个,那里发一个……
不值钱的东西。
男人眼神阴郁,盯着手里的香囊,暗骂了一句。
一道灵讯突然传来,他暂且放下了怨气,先接通消息。
灵光一闪,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出现在光幕上,眼角无痣,右边唇角有一粒小痣,微笑清浅,神情柔和。
“乘风,如何了。”他轻声问道。
“哥哥…”黎乘风冷着脸,“还算顺利,虽然和计划有出入,但道门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做好迎战的准备吧。”
黎扶雪抚了抚心口,欲言又止:“那位玉欢宫的少主呢。”
黎乘风神色难看:“没死。”
黎扶雪缓缓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弟弟现在的心情,真是古怪又复杂的心绪,让他理不清。
他微微调整了下轮椅的位置,正对着弟弟的面孔,仿佛这样就能把弟弟的感情看得更清楚些,一边道:“父亲已去魔尊那边述职了,你们用了仿品的印,魔尊有感,召见了他。”
听见他的称呼,黎乘风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黎扶雪问:“怎么没用我给你的骨笛?”
黎乘风看也不看腰间的笛子,生硬地答道:“没用上。”
其实是不想用吧,黎扶雪心里感慨道。
弟弟对那玉欢宫的少主好生在意,他也差点生出了好奇,不过立时抚了抚心口,把那股好奇压了下去。
也不知弟弟有没有觉察他的想法,画面里,黎乘风神情疏冷,远望着某个方向。
灵舟横空,和天际的雪色擦肩而过,远处天边遥遥浮现出一片雪白和血红交织的颜色,是连片的雪山和血池,正是魔尊沉眠之地。
雪山血池深处,一人躬身站在一处寒池变汇报情况。
“…这次行动本想向道门示威,谁知有意外发现,她玉欢宫不知何时定下的少主,偷偷养在道门地界,差点成了一宗首席弟子,竟然一点风声也没透露,不明是何打算。”
中年面容的男人说道,他虽面容形似中年,头发却花白斑驳,黑白交错,貌似恭敬地低头垂首。
随着话音落下,冰天雪地里,素洁颜色中,出现了一对鲜红的色彩,原是一双红曈,寒池里的人睁开了眼睛。
“玉欢宫的少主?”他缓缓道。
噩生府府主没有抬头:“靡姝她一直有自己的想法,竟也不知会一声,我噩生府的人来去一趟,差点把她家少主当成道修除掉了。”
“魔尊印呢。”
府主又答:“玉欢宫少主险些和我等动手,才不得已用了尊上赐予的重宝,幸好没有伤亡。”
良久,寒池中才传出话音。
“知道了。”
“道门可能不日就会讨伐魔域,不知尊上是否有意亲自带兵。”
噩生府府主低头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回应,抬眼看去,寒池的水已经重新冻结,看不见方才的人影了。
魔尊再度陷入沉睡,封府主见怪不怪,自行退下。
他来得多,也了解得多,修士一般不需要睡眠,魔尊似是沉湎于睡梦。《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