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章 一边是牢狱之灾,而另一……
第一百一十章
这边, 江进正在对张广进行审讯。
夏正离开后,另有一名小组民警补上,幸而刚开始没多久, 张广也只提到一个重点。
自然,谁都没想到张广一上来就点到任雅珍,还说他知道任雅珍是刑侦副支队的小姨, 虽然没有明说,却有那么一点“希望看在这个份上放放水”的意思。
但江进在惊讶之余却只是皱皱眉, 叫夏正出去后, 又很快恢复成严肃的表情,语气平缓地问:“我要申明一点, 你的证词对后续整个侦查过程,和将来你的刑期都有直接关系。如果你提供的线索有立功表现, 对你只有好处,但反过来, 如果让我们发现问题, 最终受损的一定是你自己。”
张广是聪明人, 一听就懂:“警官, 你是不是怀疑我撒谎?我可以对天发誓,不,对我妈的在天之灵发誓,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你先别激动,慢慢说,时间有的是。”江进依然纹丝不动,“你先说说你和任雅珍是怎么回事?”
“额……”张广脸色变了变,声音也低了些,“是这样的, 我俩十几年前……好过。”
“你指的是哪种好?”
“就是在一起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能是哪种?”
“是对外公开的吗?”
“不是,这事儿就我俩和高云德知道,任雅珍还是他介绍给我的。”
果然。
任雅馨和戚沨都被蒙在鼓里,难怪长久以来提都没提过。
“既然在一起,为什么不公开?”
“害……我那时候不是没离婚吗?”
江进见过任雅珍,还是在林新调查张魏教唆的时候。如果没记错的话,任雅珍似乎一直没有结婚,当然也没有子女。
可是看眼前这个张广,模样一般,人品可以说不怎么样,最多就是有几个钱,任雅珍看上他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和本案无关,江进没有追问,而是说:“这也不能证明任雅珍就和高云德的案子有关,除非你有证据。”
“我倒是没录音,但是高云德很多消息,都是任雅珍偷偷告诉我的。要不是她,我也不会知道。”
“你指的是什么消息?和高云德负责的工程有关吗?”
“怎么说呢,任雅珍的姐姐任雅馨,就是你们现在支队的副支队长的母亲。据我所知,高云德和任雅馨是半路夫妻,彼此之间没什么信任感。任雅馨就是看高云德有钱才跟他,但高云德这个人私下什么德行,我们几个合作方早就知道。我很早就跟任雅珍说过,提醒她姐姐把人看住了,任雅珍开始没当回事,后来听说高云德对你们副支……额,就是任雅馨的女儿出手,给她气坏了,她才相信我的话。”
张广接下来的描述和案情没有直接关系,却恰到好处地补充了整个故事缺失的拼图,因此江进并没有打断他,尤其是眼见他越说越起劲儿,还适时引导。
张广的意思是,任雅馨是一个特别要面子的人,骨子里也很保守,一旦知道任雅珍和有妇之夫搞在一起,还是高云德介绍的,肯定要掀桌子。
任雅珍从小就“怕”姐姐,不想挨数落,自然不会说。但如果真出了事,任雅珍必然还是站在任雅馨一头。
在得知高云德偷窥戚沨洗澡之后,任雅珍不仅恨得牙痒痒,还经常给任雅馨出主意。
任雅珍多次在张广面前夸奖戚沨,说这个家就这个外甥女最有出息,她自己没孩子,以后还指望戚沨,这么好的苗子绝对不能让人渣霍霍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任雅珍就念叨着希望高云德赶紧死。
张广说到这里,江进插了一句:“听你的意思,任雅珍和高云德关系并不近,高云德又怎么会将她介绍给你?”
张广说:“这不是赶巧了吗,我和高云德正在小饭馆里谈事儿,任雅珍也和朋友来吃饭。正好我们的正事儿也谈完了,高云德就单开了一桌,我们四个人坐一块说了会儿话。后来我想起来,就问高云德能不能将小姨子介绍给我……原因嘛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年轻时候有个初恋,是我们学校里的校花,任雅珍和她有几分像。”
江进又问:“当任雅珍得知高云德的人品之后,你是什么反应?”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到点上,如果张广表现得无所谓,满不在乎,任雅珍应该会立刻和他断绝往来。
“我就和任雅珍一起骂他。说实话,高云德这毛病我们几个负责人都瞧不上,而且在工程上,他这人也太贪了,一点亏不肯吃,次次都是他占便宜,谁提起他都是咬牙切齿的……”
说起高云德的缺点,张广就停不下来,可这话经不起细琢磨。
江进没有接茬儿,却不由得想起大伯进监狱之前说过的几句话:“什么是人性,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一样。不管这件事犯不犯法,是否违背道德和良心,只要这个人能确定无论是做之前还是做之后,他永远都能得利,这件事儿他就会去做。往往也就是这时候最考验良心——如果明知道做了要吃亏,那还问良心干嘛,肯定不会做。”
说白了,高云德占小女生便宜,张广又何尝不是在搞婚外情?一旦事发,这两人依然会处于不败之地,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支付筹码,而且名声和工作是完全分开的,名声再坏,也不会没有工程做,从根儿上说不会有丝毫损失。
片刻后,江进又问:“据我们了解,高云德和任雅馨再婚之后,很少讲工作上的事告诉任雅馨。任雅馨只知道他做工程,具体的一概不知。那么任雅珍又如何向你透露消息?”
“其实任雅馨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不过是她自认为‘不了解’。”张广解释道,“高云德是不会告诉她那些猫腻,但去哪个工地,到哪里出差,他肯定要讲。任雅珍和任雅馨经常打电话,说着说着就聊起来。”
“任雅珍是高云德介绍给你的,她们姐妹打电话聊这些,高云德就不怕你知道?”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任雅珍时不时就会给任雅馨发信息,只要聊上三四条,任雅珍就能判断出来高云德在不在家,然后再打电话聊天。任雅珍转头告诉我高云德的动向,我就能判断出来他接了哪个工程,都见了什么人……”
“那这些信息和案发当日又有什么关系?任雅珍是否早就知道你们有杀人意图?”
张广说:“其实那天是高云德约我们三个去的青云村工地,时间还是晚上。我们三个之前就合计过,猜到高云德这次一定又是变着方地揩油占便宜,私下早说好了绝对不能让步。特别是老黄这个人,哦,也就是黄启胜。他最难的时候高云德帮过他,他一直记着这茬儿,每次都因为那件事就自愿吃亏给高云德。我们四个经常一起合作,高云德的资源人脉最多,所以老黄立场一歪,就搞得我和陈德不得不答应。”
江进问:“既然是去谈判的,怎么发展成杀人了?”
“就是一时冲动……大家喝多了都有点上头,加上高云德开出的条件蹬鼻子上脸,我说再去拿点酒就离开了桌子,一回头就拿了个白酒瓶子敲在他后脑上了……”
这话刚落,张广就立刻紧绷地抬高声音:“我发誓,真的,我真没想过要杀他!我就是想打晕他,让他闭嘴,忘记这茬儿!”
“你是说你用的白酒瓶子,那瓶子碎了吗?”
“碎了,对,确实碎了……”
江进表情依然不变:“然后呢?”
“然后……然后,高云德倒在桌上,又从桌上滑到地上,彻底不动了。我整个人都慌了,脑子一片空白,好半天都不知道该做什么。陈德胆子大,他去探了探高云德呼吸和脉搏,说……人没气儿了,我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张广继续说,他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完了”,几分钟后就开始想象自己坐牢的境地。其实他们当时也想过要报警,张广缓过来以后,还出门给任雅珍打了一通电话。
任雅珍一听高云德死了,也没了主意,片刻后还跟他确认:“你真把人杀了?”
那通电话时间不长,张广蹲在外面抽了支烟,没多久任雅珍又把电话打了过来,问要是报警了,警方调查之后他会不会将和她的事儿说出来?
张广说:“那肯定是要交代的,瞒也瞒不住。”
任雅珍沉默了好一会儿。
张广问:“你希望我隐瞒?”
任雅珍也知道瞒不住,只说:“要是惊动警察,我姐该跟我断绝关系了。”
随后她又建议:“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你不去自首呢?对了,你杀人的时候,没被人看见吧?”
张广这才说,他和陈德、黄启胜在一块儿。
正说到这里,黄启胜出来了,将张广叫进屋。
张广回到屋里,还以为是讨论报警的事儿,没想到黄启胜上来便问,刚才是在跟谁打电话,是不是在聊刚才的事儿?
张广说是和一个相好的。
陈德跟着问,不会说出去吧?
张广只摇头。
黄启胜和陈德让张广坐下,旁边地上还躺着高云德,三人就坐在酒桌边聊起来。
张广起先还是蒙的,后面才听出来他俩的意思,打算暗中处理掉尸体,甚至连地点和手法都想清楚了。
当然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帮张广遮掩,反过来,张广也要答应他们,高云德那份利益三个人要压下来,但张广只能拿小头。
一边是牢狱之灾,而另一边则是多吃一份蛋糕。
江进问:“人是你杀的,你就不担心这单分完了,将来他们俩继续拿着这件事要挟你?”
张广说:“人是我杀的,但处理尸体是一起做的,他们心里都清楚,后来谁都没再提过。”
江进点了下头,心里却冒出一个疑点:如果真如张广所说,那么十五年后的今天,连动手杀人的张广都选择投案自首,为什么黄启胜和陈德会那样自乱阵脚,第一时间跑向高铁站?这种逃逸行为不但愚蠢而且暴露了他们心虚的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杀人的是他俩。
想到这里,江进继续问:“然后你们就将尸体扔到水渠里?”
“还续了水。”张广说,“黄启胜是在河边长大的,他说水能掩盖气味儿,而且当时快到冬天了,盖上水渠盖,只要工程不重做,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江进的思路转得很快。
高云德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骨头了,只在头盖骨上发现敲击痕迹,导致颅骨碎裂。
有一种可能是,高云德被扔到水渠里时还未咽气,后因窒息而亡,这从骸骨表面是极难判定的。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和那个所谓的凶器“白酒瓶子”有关。
到底是什么样的酒瓶子,能将头骨砸成那样?
江进处理过不少酒后滋事的案子,也见过类似的案发现场,因此本能生疑:“是哪个牌子的酒瓶?”
张广报上一个品牌。
这个牌子的酒都是玻璃瓶,硬度是5-6,而非钢瓶或瓷瓶。
江进又问:“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砸完人之后,你就去屋外透气了?中间有多长时间?”
张广回答:“我也记不清多久了,可能有个十分钟吧。”
“那么你再回去的时候,高云德躺的位置变了吗?”
“变了,他们将他往旁边挪了挪。”
“那事后那个酒瓶子怎么处理的?”
“都碎了,就直接扫走了。”
“碎渣上沾了血迹吗?”
“这我没注意,是陈德清理的,说保证不会被发现。”
“那处理完尸体之后,你和任雅珍又说了些什么?”
“她一晚上没睡,我第二天过去找她的时候,她很意外,然后问我是不是不打算报警了?我说是。她又问我尸体是怎么处理的?我就说埋在工地了。我还告诉她,这事儿必须吞到肚子里永远都不能往外说,这样她也不用担心会被警察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对了,我记得她还跟我讲了一件事……”
“是什么?”
“她说,她外甥女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回来的,应该是问了律师,有一天和她聊起来的时候,还提到遗产的问题。高云德和任雅馨那套房子虽然写了任雅馨的名,但要是有一天任雅馨先走了,没有提前立遗嘱,高云德作为配偶能拿走一大半。这不是一听说高云德死了吗,任雅珍就又提起来,还说心里松了口气,人渣死了,房子就归任雅馨了,她外甥女不用‘无家可归’了……”
毫无疑问的是,张广的确认识任雅珍,还是非常亲密的关系。这些事儿连当年负责查案的周岩都未必清楚,可张广却能如数家珍。
从逻辑和内容上推断,张广这部分证词应该都是真的。
只不过从牵扯程度上来说,任雅珍怕是也要面临刑事追究,因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知情不报”,而是已经涉及到包庇、窝藏。
江进无声地叹了口气,侧头看向旁边笔记本上的笔录内容,缓了几秒又继续往下问:“接下来需要你交代一下高云德死后的事,你们都做了什么,特别是你们三个人对高辉的威胁。”——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可小姨过两天就“不在……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提到高辉, 张广的态度又和之前来了个大转变。
前面说到高云德的死,和任雅珍的关系,张光是心虚居多, 并且还有一种说出来就解脱的既视感。甚至讲到后半段他越说越快,恨不得早点交代清楚。
可现在,张广却又迟疑了。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说实话, 我一时冲动误杀了高云德,这事儿放我心里十几年, 我很痛苦、后悔, 但不是因为我杀了他,而是我不该那么冲动, 做错了一件事,无法回头。而且注定我以后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我就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打他的头。要说过意不去, 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高辉……”
张广接着说, 当初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儿和高辉一个小姑娘三对一那样谈判, 不只是仗着年纪、阅历仗势欺人, 还捏着她的把柄不放,简直就不是人。
谈判到第二次的时候,张广自称就已经有些退缩了, 想找个借口不去,反正黄启胜和陈德也能应付得过来。
但黄启胜和陈德不同意,还警告他说不能退。
后来两次谈判,张广全程几乎没有开过口,就是点头符合。
他都不敢直视高辉的视线,眼瞅着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被他们三个逼得没话讲, 明明一肚子委屈,眼圈都红了,但就是忍者不哭,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当然这种亏欠,很大一部分则是因为高云德的死。
有一说一,高云德这个人视女人为附属品,却对这个女儿非常好。
张广一想到高云德死在自己手里,再面对高辉就显得底气不足,而这一点也被高辉瞧出来了,谈判之后高辉还给张广打过一次电话。
高辉在电话里问张光,知不知道她爸现在在哪儿,张广当然不能说知道。
高辉又说,再过半年就要“过节”了,她都不知道去哪里上香。
当时是深秋,过半年就是清明。
这话一出,张广就知道高辉猜到了。
张广别的不能说,就只能宽慰高辉,还问高云德的公司现在有什么项目在做,需不需要介绍。
高云德一失踪,过去的关系户也就维持不住了,高辉想要将公司撑起来并不容易。而且施工这行性别排斥很重,文化水平普遍低,大老粗居多,工地上又危险,谈判的时候又要烟又要酒,即便高辉能付出三倍的努力,有些门槛也很难迈过去。
尽管张光提过要帮忙,后面也确实帮了两次,可他看得出来,势头已经是大厦将倾了。
结果不出所料,高辉连学业都耽误了,最后也没有将公司撑住。
再后来,她就去做了自媒体。
江进问:“这么说,你和高辉后来还有往来?而她一直都不知道是你亲手杀了高云德。”
张光摇头:“她肯定不知道,要不然不可能放过我。不过后来警方调查高云德失踪的时候,也问过我们几个。我听说高辉一直死咬着任雅珍的姐姐和外甥女,见到高辉的时候还问了一嘴……高辉就反问我说,如果不是她们干的,那又是谁?她问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我当时真的快招架不住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估计高辉啊,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心里有口气,就把这个屎盆子扣在任雅珍姐姐的头上……”
张广这部分描述如今已经无法从高辉那边证实,除非还能找到十五年前他和高辉的通话记录。可即便找到记录,也无法得知谈话内容。
张广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在你们联系我之前,我已经有自首念头了。”
江进快速反应道:“因为高辉的死?”
张广点头:“是,我真没想到她那么年轻说没就没了。我起先还怀疑是不是老黄或老陈做的,看到消息后我还跟他们联系过。可老黄和老陈很少上网,根本不知情,一听都吓坏了,那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你自首的意图有没有告诉他二人?”
“告诉了,他们都叫我不要冲动。”
“那任雅珍呢?这十五年你们一直在一起?”
“哦那倒不是,高云德那事儿之后没一年,我俩就分开了,不过时不时会联系。最近这一个多月我们联系比较频繁……”
不用问,是因为高云德的骸骨被找到了。
江进思路一转,又问:“网上有些流传和关于高云德案件的分析,这里面有你和任雅珍的社交账号吗?”
“没有,绝对没有!”张广快速说,“我们也正奇怪呢,这些人都哪儿来的消息,说得就跟他们亲眼瞧见一样。但你还别说,有几条还真中了。”
……
此时的戚沨正在等待审讯结束。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高云德案和高辉案的材料,可戚沨完全看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张广的话。
这个时候她也不能打电话给小姨,只能将这件事交代给许知砚,叫她抽时间去联系,以协助调查为名请任雅珍来一趟支队。
就这样,也不知坐了多久,戚沨终于拿起手机拨给任雅馨。
电话很快接通,任雅馨的语气比原先温和许多,听上去还有点气力不足:“喂。”
戚沨说:“我听说您的腰不舒服,医生建议做个详细的检查。这样吧,我过两天就能抽出时间,我陪您做一个全套的,好吗?”
当年因为“众口铄金”,任雅馨便开始怀疑戚沨和高云德的失踪有关,虽然后来时间久了,她也逐渐想明白,戚沨不可能干那件事,却一直拉不下脸去承认。
直到现在,任雅馨终于得知另有内情,说话也软了几分:“你工作那么忙,不用陪我去,可千万别为了这事儿请假。再说那个高辉的案子,不是你负责吗,我听你小姨说网上风言风语的,你压力肯定大,顾头不顾尾,就别管我了。有你小姨在就行了。”
可小姨过两天就“不在”了。
这是戚沨心里的声音。
戚沨见多了嫌疑人,非常清楚这种主动自首的嫌疑人,供述出来的名字十有八九都是确实犯罪的。虽说待会儿江进从审讯室出来,才会进一步证实她的猜测。
戚沨想着任雅馨的身体,知道她此时受不了刺激,这样说道:“这个案子会有下面的人继续负责,我不可能总围着它转。您放心吧,过两天我有时间,还是我陪您去。小姨奔波了这么多次,就让她歇歇吧。”
“你真有时间?还是上头不让你管了?”任雅馨问。
“不是,我和高辉没有直接关系,而且早就报备过了。”
“哦,那就好。”
任雅馨叹了口气,过会儿说:“不是我说,这父女俩真是害人不浅,活着的时候就像是小鬼一样难缠,现在死了还要连累咱们家。现在只希望不要因为他们俩耽误了你的前程……”
母女俩又聊了几分钟才切断通话。
戚沨放下手机,看到一条新微信,是江进发来的。
她立刻起身往外走,江进刚好走进支队。
许知砚、夏正以及其他组员也纷纷从位子上站起来,齐刷刷看着江进。
江进的表情透着严肃,开诚布公地宣布:“已经确认了,任雅珍十五年前就知情,而且有包庇的嫌疑。”
戚沨闭了下眼,又吸了口气,遂转头看向许知砚:“联系过任雅珍了吗?”
许知砚摇头,有些迟疑:“因为刚才还没有证实,所以……”
“那就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尽早联系。”
“哦……”
戚沨又问:“其他进展有吗?”
另一个女民警说道:“我们已经找到程芸提到的高辉的同学孙菲,孙菲说,在案发那天晚上她的确和高辉在一起,不过还不到九点就分开了——高辉说另外还有个约会。后面的事孙菲一概不知情,但她说那天之后高辉就像是变了个人,大白天的在学校总是心神不宁。同学从背后拍她一下,只是打个招呼,她都能吓得跳起来,还有两次因为中午没吃饭,血糖过低而晕倒了。不过当时的孙菲还以为高辉的虚弱和惊悸都是饿出来的,以为高辉是在减肥。再后来就是高云德的失踪,高辉经常跟学校请假,很多事儿都不会告诉孙菲,孙菲也方便过问……”
这么说,孙菲只是一个局外人,并不知道高辉那段时间的经历。
“还有吗?”戚沨点了下头,又看向四周。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摇头,直到她的视线对上江进。
江进一直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目光笃定,稳重的模样倒不像是这一年来性情大变的他,反而像是他还是副支队时的模样。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戚沨从他眼中读到了一些信息,自然也将自己的想法传递过去。
江进开口道:“我有个建议。”
戚沨已然意会:“说吧。”
“介于现在案情的发展,其中一位嫌疑人和你是亲属关系,建议你尽快向上报备。而且为了避免日后产生负面影响,最好是从今天开始就退出本案的所有调查工作。”
这话一出,有人倒吸一口气,也有人投以惊讶的目光。
许知砚嘴巴最快:“江哥!”
大家的想法是,都知道这种牵连会给工作造成不便,特别是戚沨自己也会处境尴尬,主动退出不仅是为了案件调查,也是为了自证清白。
可这话谁都不敢说,再说戚沨深知程序,不用别人提,她自己就会履行。
没想到江进却先一步提出来,就像是希望她快点离开似得。
唯有戚沨态度平静,接道:“我的申请已经写好了。我的意思和你一样,尽早退出,对大家都好。不过我要再叮嘱一次,这次是连环案,虽然已经证实杀害高云德和高辉的凶手并非同一人,但这两个案子之间是否还有更深层的关系,现阶段还不能下结论。过于主观、过早结论,都是侦查案情的大忌,绝对不要给自己设限,也不要先入为主地去看待一件事,尽可能多角度去设想,多换位思考,特别是凶手的画像、动机、手法,这几点一定是深度捆绑。后面再有新的进展,不用向我汇报,小组的负责人从现在开始就是江进。他经验足,心思细,大家一定要配合好,早日查明真相,所有人都有功。”
戚沨语气平缓地讲完这番话,又对大家笑了笑,遂转身走向办公室。
她步子不快,就如同往常一样,仿佛只是经过。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此时的戚沨正在给王尧拨电话。
而办公室外支队办公室,气氛却有些沉重,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出声,主要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江进轻拍了两下手:“好了,继续做事,不要因为换了‘领导’就乱了阵脚,侦破思路不变,大家按部就班。”
许知砚坐下来,脑子还有点乱,有一种突然被抽离了主心骨的感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楼的民警同事发来的信息:“欸,跟你确认一下,宋老师是不是明天来啊?”
许知砚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阵子一直忙着查案,完全忘记了宋昕接受支队邀请前来授课这一茬儿。
她如梦初醒道:“我记得是18号啊……欸我去,今儿都17了!”
同事:“你看看你,都忙晕了吧?那你来不来啊?”
“有时间我就来,都报名了。要是实在过不来,你帮我录个音,我回头再听。”
“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忙过头了,忘记看时间,发现过点了赶紧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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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戚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戚沨原本已经将大部分精力和工作重心投入到专案里, 却因为张广揭露了任雅珍,令她一下子被迫抽离,突然有一种失重感。
要说对这个案子的关心程度, 那自然是有的,但是扪心自问,她之所以这样投入, 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高云德和高辉。
不管怎么说,这父女俩牵扯的案件, 当年的确影响到她。
如果不是她当时看得那样清楚, 对自己的未来和前途无比确定,或许真的会手足无措和迷茫, 因此耽误学习。
学习虽然没被耽误,但她和任雅馨的关系也受到十几年的损伤。
退出专案小组的当晚, 戚沨就陷入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原本分摊一部分精力的漫画连载也暂停了,没想到却收到叶晋辉发来的邮件。
不, 应该说邮件是下午发的, 只不过她晚上才看到。
戚沨快速扫了一遍内容, 点开附加的几副图, 遂用另一部手机给叶晋辉发了信息:“你们已经决定找代笔了?”
因为漫画停更,叶晋辉催促过一次就没了下文,没想到竟然是去找代笔, 而且都已经画出样图,特意发邮件来给戚沨过目。
虽说是过目,其实也就是知会一声,戚沨没有拒绝的余地——这在当初的合同里都约定好了,如果延期耽误进度,漫画公司有权寻求其他途径令漫画继续连载。
说白了就是代笔。
叶晋辉说:“创意、人设、剧情都是你的, 署名也不变,不过对方也挺辛苦的。原本进度落下太多,我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他连着熬了几个大夜,愣是按照我们的质量要求完成了,这真的是意外惊喜。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在你的署名后面加上一句感谢某某的话?”
事到如今,戚沨也不好拒绝,除非她能立刻拿出后面的内容。可无论是精力还是脑力,现在她的心思都不在那上面。
戚沨说:“好,没问题。”
叶晋辉发来笑脸:“那太好了,我先替他谢谢你!”
几秒的间隙,戚沨又道:“我记得合同今年就到期了,到时候我就不续了。”
叶晋辉一时没接住,想不到戚沨会来这么一笔:“因为代笔的事?额,其实那句话不加也行。”
“不是,和这件事无关。”戚沨说,“我现在的情况不比原来,未来想将重心放在三次元生活。”
“这样啊……理解理解。”叶晋辉反应也算快,“就算不续约,也可以有其他合作方式啊是不是?你这个笔名不算大红,但也有固定漫友群支持,如果你打算封笔以后都不碰了,这个名字也别浪费,不如卖给公司? ”
戚沨下意识皱了下眉,本能上有一丝排斥,只说:“我考虑一下再说吧。”
“行,你慢慢想,反正还有几个月。”
挂断电话,戚沨从柜子里翻出两个塑料箱子,里面按照时间摆放着过去十几年的手绘草稿。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打开这个柜子了,索性坐在地上,一本本翻看起来。
她的画风一开始并不稳定,后来逐渐形成风格,也有了一脉相承的故事套路和内核。即便中间她换过故事类型,也不难让熟悉的漫友看出来这是她的作品。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戚沨不由得走了神。
其实无论是专案小组还是漫画代笔,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还不至于内耗。但她也是人,会在意“失去”,特别是当这两件事都间接等于“失去”时。
一下子失去两件生活中相对重要的事,如果这样都没感觉,那实在是缺心眼。
也是因为退出的决定,令戚沨瞬间回归到“旁观者”的角度,忽然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仿佛无论是高云德还是高辉都是上辈子的事,仿佛过去的恩怨并不存在。
而令人意外的是,这父女俩以不同的方式横死。
放在桌上的手机这时震动起来。
戚沨伸手去够,看到语音来电是江进,接通后便开了免提放在一边。
江进那边停了几秒才开口:“……和你说一声,任雅珍我们已经通知了,明天一早她就会来支队。”
“不用跟我说,你决定就行了。”戚沨应道,目光又落在画本上。
“不,我的意思是,你明早要不要晚点来,稍微回避一下,省得难做?”
戚沨一顿,没吭声。
江进又道:“既然知道会尴尬,不如先躲一躲,等我们做好安抚工作再说。”
“嗯,也好。”
江进听到了手机另一头纸张翻页的声音,问:“你在看书?”
“是以前画的画。”
“老戚,其实我想……”江进再次开口,似乎要说什么。
戚沨却将他打断:“江进,我今天真的不想聊,有点累。”
江进那边“哦”了一声,又道:“那好吧,你早点休息。”
“好,先这样。”
戚沨率先切断通话,视线再次落在画纸上。
……
另一边,江进按掉蓝牙耳机,将车速放慢,最终在前面一条小路的拐角处停下。
这附近灯红酒绿,几十家酒吧扎堆。
江进对这附近并不熟悉,先开了导航,看清目的地的路线这才下车。
陈涌的小酒吧距离就五十米。
小酒吧刚开业没多久,除了专门来这条街消费的固定群体,还有一些陈涌过去的熟客。
江进一进门就被一个眼尖的小弟瞧见了,立刻凑上来小声问:“是江……哥吧?”
他本想说“江队”,差点嘴瓢。
见江进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小弟又道:“老板正在里面接待客人,我先令您去包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包厢区,来到最里面。
包厢狭小,灯光昏暗,但五脏俱全。
江进似笑非笑地落坐,左右看了一圈,问:“你们这里做的是正当生意吧?”
小弟立刻说:“是啊,必须是!”
“嗯,什么小药丸、小胶囊,可都不能碰啊,那玩意儿体量虽小,判得可不轻。”
小弟脸色一变:“不碰,绝对不会碰!”
江进笑道:“行,知道就好。”
正说到这,陈涌进来了,一见江进就笑,又招呼小弟出去拿酒拿吃的。
江进起身说:“欸,执行公务期间不能喝酒,来杯果汁吧。”
陈涌又招呼江进坐下,还递了根烟。
江进接过烟,顺手放在耳朵上,等小弟出门了,收了笑问:“之前跟你打听的人,怎么样了?”
陈涌拿出手机翻了几下,点开一张照片,递给江进。
江进接过,并将照片放大仔细看。
照片是在酒吧这种昏暗的环境拍的,并不算非常清楚,但拍摄时,镜头里正在说话的那个年轻男人刚好露出正脸,还有一束灯光划过,令镜头捕捉到完整的面容。
“就是他,外号‘小哥’,本名刘豫,不会错。”
江进眯起眼,让陈涌传到他的手机上,随即问:“这人现在在哪儿?”
“进去了。”陈涌抬了下下巴,“判了十年。”
“因为什么事儿?”
“反正跟毒沾点边。但听说有立功表现,所以能轻判。”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应该没有了吧,我也不太清楚,就记得他自己说是个孤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行,先谢了。”
江进起身要走,陈涌立刻跟上:“果汁还没上呢,这么着急?”
江进回过身,拍了下陈涌,笑着说:“来日方长,要是有什么事儿说一声,只要不违法,能帮就帮。”
“得嘞,要不怎么说还是咱江警官仗义呢!”陈涌一路送江进往外走,“前几个月我都一蹶不振了,要不是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
直到出了门,江进回头摆了下手:“甭送了,再联系。”
江进没有立刻离开酒吧街,回到车上以后就点开手机,再次放大照片查看。
照片里有个男人是背对着镜头,刘豫正在和他对话,从背影看,那个男人也很年轻,撑死了二十来岁。
而刘豫虽看上去老道,不过在这种光线下,任何人都会多几分成熟。
江进呼了口气,将照片和名字一起发给夏正:“明儿个查查这个人的材料,现在正在春城监狱服刑。”
夏正回复很快:“他就是‘小哥’?”
江进回:“是他,但毒剂是不是他给高辉的,还要查过才知道。”
就照片的表现来看,刘豫并不像是精通化学的样子,气质看上去很轻浮,说话姿态有点轻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沉得下心去做实验,还是□□那种需要每一步都额外小心的精细实验。极有可能,这个刘豫只是负责给毒剂找个试验品,而非真正的制毒者。
……
“这在我们业内是有共识的,愧疚感是操纵一个人最有效的方式。这种手段就叫‘愧疚诱导’。简单来说就是利用一些话术和行为,令对方对自己产生亏欠心理,进而处于弥补的心态去做一些事。这些事通常是在对方“清醒”状态下绝对不会去做的,而需要动用到这种手段才能令对方做的事,很可能会触及法律。我接触过的受助者,其中就有几人饱受这种困扰,他们之中有两个已经坐牢了。这种洗脑话术,很像是一种‘催眠’,或者说是PUA。只要对方的愧疚感没有清除,那这种利用就会一直持续。这种关系也是一种控制和服从的对比……”
这是翌日上午,宋昕在市局的多功能厅里讲述的内容。
这堂课可以说是座无虚席,全程都很安静,直到提问环节才开始交流。
中午休息时间,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开。
宋昕却留在讲台上没走,只是动作缓慢地收拾东西,直到坐在最后一排的戚沨起身。
“戚队。”宋昕微笑着开口。
戚沨也笑了下:“很精彩,很受益。”
言简意赅的六字评价,令宋昕笑容渐浓,他步下讲堂来到跟前:“这评价可不低啊。中午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戚沨看了眼手机,没有新信息,说:“食堂行吗?”
“行,我可是好久没吃过大锅饭了,真有点怀念。”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我和你们市局签的协议是五堂课,现在只是第一堂,说实话后面的主题我还没确定,有什么好建议吗?”宋昕很快开启一个话题。
“你今天的主题是‘利用’,一个人利用另一个人去犯罪,这个角度很有意思。下一堂课可以深挖,也可以用同样的思路再开辟一个观点。”
“是不是这种利用关系的犯罪还挺多的?”宋昕接道,“熟人犯罪似乎更便利。”
“嗯,比如说一个关系很亲密的朋友跟你借银行账户。如果是陌生人,你一定会防范,但如果这个人在过去表现得都很善良,很诚实,也有一个正当的职业,你们的关系好到可以称兄道弟的地步,很多人都可能不会过脑子,直接就借了。可在我们警察看来,借账户只可能引发三件事。”
“哪三件?”宋昕极有兴趣。
“帮信、洗钱、偷税漏税。”
“真是一个比一个严重。”
“其实道理很简答,如果是见得了光的,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账户呢?用他人账户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一旦有风险,不用自己承担法律责任。像是这样刷人情去利用身边人的案子,我们每个月都要处理很多。而被利用的人要么就是比较善良,遇到突发事情想得太少,要么就是心存侥幸,认为对方不是这样的人。”
“这么说,生活里到处都是陷阱,以后真得小心。”
戚沨看了宋昕一眼:“你做心理咨询这么专业,应该听过不少类似的事。我估计也不会有人对你下手,你也不至于犯这种错。”
宋昕笑着摇头:“这不好说,能医不自医,有些非常低级的全套上当的往往是专业人士。就像你刚才说的,都是非常好的朋友,你根本不设防。哦,我有个长辈前段时间看中医,那位老中医就听信了一个老校友的话,去内部认购了理财产品,被卷走了八万块钱。但他很要面子,七十多岁了上这个当,也不想报警,就自认倒霉算了。”
“我们当警察的最怕这样的当事人。如果人人都这么想,犯罪分子只会更猖狂。”
宋昕点了点头,又问:“我就是好奇,你们做警察的遇到过吗?以你们的警觉性,一定不会受骗吧?”
“不能说完全没有,只能说,受骗这一块是不以职业来划分的,看的还是人性。有句话说得好,你之所以没有被骗,是因为还没有出现为你量身打造的骗局。”
“嗯,这我绝对相……”
宋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叫喊:“戚沨!”
戚沨站住脚,看向支队大门,此时快步冲进来的正是任雅馨。
任雅馨试图快跑,但腿脚实在不灵便。
戚沨立刻迎上去,直到任雅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得脸都红了:“你告诉我,你小姨是不是被你们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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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网上传的不会是真的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戚沨了解任雅馨的性格, 脾气一上来只顾着发泄,做事说话都不过脑子。
她反手搀着任雅馨,低声说:“妈, 您先别急,先到我办公室歇会儿,我慢慢跟你解释。”
“你小姨都被抓了, 你还叫我不要急?”任雅馨窝了一肚子火儿,气得眼圈都红了, 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你现在这个职位,有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何况你小姨根本没做什么, 她就是……最多就是干了点见不得人的事,不敢告诉我, 至于抓她去坐牢吗!”
戚沨忍着叹气的冲动,自动略过“职位”这茬儿:“现在不是抓小姨坐牢, 只是协助调查了解清楚情况。而且这件事没有您脑补得那么严重……还有, 您这都是听谁说的?”
任雅馨吸了几口气, 一时头晕, 晃悠了两下,幸而戚沨扶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任雅馨另一边身体也被撑住了, 力量更大。
直到任雅馨缓过来,看向旁边的年轻男人,听对方说:“阿姨,您脸色不好,有什么还是先坐下来歇会儿吧。最好再两个血压。”
任雅馨是个要面子的人,也不愿意家丑外扬, 方才没见到还有第三人在场一时没控制住,这会儿暂且压住情绪,看向戚沨。
戚沨说:“这位是宋昕,心理咨询师,来我们市局讲课。”
“你好……”任雅馨虚弱地说,“让你看笑话了。”
“哪儿的话。”宋昕笑着抽手,极有边界感,又对戚沨说,“我看你一时走不开,那我就先走了。”
“本来说一起吃饭,还是下回吧。”
“没问题。”
戚沨浅笑着目送宋昕离开,又将已经稳住情绪的任雅馨往法医实验室的方向搀,边走边说:“我办公室有热水,您喝点水,吃点东西,再容我解释。总之先把心放肚子里,事情真没那么严重。”
任雅馨将信将疑,但无论如何还是先依着戚沨的意思。
戚沨又问:“小姨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今早起来,在门口发现了一封信,是你小姨手写的。”任雅馨说,“她跟我坦白,说一直瞒着我一个事,还说早就知道高云德死了……她说很过意不去,这些年看到高辉找我麻烦,都没有说出真相。然后她又提到你们队,说有个警察给她打电话,不仅提到张广,还说要让她来队里交代一些情况,说什么要调查她,让她配合。”
戚沨解释说:“也许是小姨听错了,误会了。起码现阶段来说,还不能说是‘被调查’,而是协助调查。”
“现阶段?那将来呢?”
任雅馨看向戚沨。
戚沨对上她的目光,迟疑了一秒,没有隐瞒:“将来,还要视情况的性质才能定论。”
“那就是说……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坐牢?”
任雅馨脸又一次白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心里有了预设就难免陷入恐惧的圈套,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脑补最坏最糟糕的结果。
戚沨接道:“不一定的。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我一时也说不明白,总之每一道程序如果小姨都配合得好,一定会从轻处理。而且她没有参与作案,性质没有那么严重。但反过来,如果她真做了,即便是我这个职位,也不能保她。”
“她要真做了,我第一个不放过她!”任雅馨声音哽咽,“可我了解你小姨,她不是那种人,她只是傻!”
戚沨一边劝一边将任雅馨领到办公室,可任雅馨因情绪起伏大,只喝了水,饭没吃几口就没了胃口。
戚沨见任雅馨好半晌都没有缓和,脸色发灰,坐立不安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担心小姨,还是因为腰伤。
正巧张法医从实验室出来,笑着和任雅馨攀谈几句,随即就给她搭了个脉。
张法医懂点中医,平时也会帮同事把脉,虽然不到精通,但是大致问题都能说个明白。
戚沨翻出血压仪,回来时却见到张法医面色凝重,手一直搭在任雅馨的手腕上,似乎是在确定什么。
戚沨不动声色,直到张法医抽手并安抚了任雅馨两句,遂投来一个眼神,戚沨立刻跟上去。
两人来到门外,张法医委婉地问戚沨,任雅馨这几个月有没有做身体检查,医院怎么说?
戚沨照实讲了,又问:“是不是肾……有事?”
张法医点了下头,却又不咬死:“不好说,反正还是要去做一下双肾检查,什么血肌酐、尿素氮,再看看肾小球过滤、免疫力这些。”
戚沨越听心里越沉,虽说她看到任雅馨的脸色,听到小姨形容任雅馨半夜起夜和日常生活的情况,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猜想,却不愿提早陷入自己吓自己的“未知恐惧”。
再者,任雅馨的体质一直不错,这段时间突然暴瘦,脸色和得了肾病的人一样。她又想起之前任雅馨的腰受了伤,没有去医院,就随便拿了个民间流传的方子贴上。也不知道那方子用药量是不是太大了,直接贴在腰部,若是有问题必然会直接影响到肾。
直到这一刻,张法医的判断却令戚沨心里原来那份忽上忽下的猜测终于落了地。
“是肾衰竭?”
“不能肯定,就算是专业大夫也要看了检查才能下结论,这事儿宜早不宜晚,尽快让阿姨去。”
“明白了,谢谢。”
“客气,家人的身体最重要,还是先照顾好阿姨吧。”
“嗯。”
任雅馨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下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却也不敢走,就一直在这里等消息。
差不多下午四点,戚沨给江进发了一条信息:“任雅珍的笔录出了吗?”
“刚出,你要看吗?”江进回复很快。
“这案子我不能参与,只是想问你的判断。就今天的笔录内容和你的经验,结果会是什么样的走向?”
这话落地,戚沨又补了一句:“我妈来了,她一定要等到消息才肯回家。”
对话框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好一会儿江进才道:“性质不算严重,我个人认为,完全逃避法律责任的概率比较低,但能争取缓刑的空间比较大。最主要是,她没有参与作案,不是犯罪主体,涉嫌包庇、窝藏的程度也不深——不过最终还要看检法双方怎么定性。”
“好。”
……
正如江进所说,任雅珍的交代内容根本不涉及案情的核心部分,最多就是一个知情者。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在知道案发之后还帮着张广继续隐瞒。
江进放下手机,便起身来到专案小组内的人物关系白板前,将任雅珍的名字也加了上去,但只在边缘处。
随即他的视线就落在黄启胜和陈德两个名字上。
直到许知砚推门进来,江进问:“任雅珍的证词,你有没有注意掉疑点?”
许知砚说:“哦,还真有一个。”
“说说看。”
“张广说他打死高云德之后就出去透气打电话,差不多有十来分钟。但任雅珍却说从第一个电话到第二个电话,中间有大半集电视剧那么长,也就是半个小时。因为任雅珍当时正在看电视剧,至今还记得是哪一部。我刚才上网查过了,那部电视剧当晚的确播了两集,时间也吻合。所以我想,他们两人一定有一个记错了时间,我个人觉得张广记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江进只是点头,没有接话。
许知砚观察着他的表情,停顿两秒才问:“江哥,你是更相信任雅珍的话吗?”
江进看过来,笑了下:“我相信任雅珍和张广都没有撒谎。”
“可是时间上……”
“当一个人过于沉浸于某种内耗的情绪里,他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速。等醒过闷儿来,总会有一种‘都过了这么久’的感觉。张广当时一直处在杀人的恐慌中,时间上估计错很正常。而任雅珍的记忆点则是以电视剧为标准,正好是一集电视剧播了个开头就接到张广的电话,片尾曲出来的时候她又将电话打回去。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这个案子并不像张广自认为的那样。”江进说,“玻璃酒瓶是有可能将人的后脑打得头破血流,但是造成颅骨那么大的损伤,不能说完全没可能,但概率不高。真有那么强的硬度,就不是玻璃了。”
“我也觉得这点很奇怪。”许知砚立刻接道,“黄启胜和陈德没有杀人,看到张广行凶应该很害怕才对,居然还敢挪动尸体,还主动要求帮张广隐瞒罪刑,这是不是有点超出三人的关系了?”
“嗯,凡是违背人性本能的决定,必有猫腻。”
正说到这,夏正进来了,还拿着一个电脑笔记本。
夏正说:“技术组做的VR全景勘检出了。”
江进和许知砚各站在一边,夏正坐下操作了几下,屏幕上很快出现VR模拟动画。
先是第一个虚拟人物,也就是张广,醉醺醺地站起身,随手抄起一个空酒瓶,朝背他的高云德后脑敲了下去。
高云德趴到桌上,又顺着惯性躺到地上。
只不过这样滑下去,从概率上来说,更可能是侧躺,身体呈现弯弧形。
但张广的描述是,当他回来时,高云德是趴在地上。
而高云德滑下去的位置,和他后来被挪动过的地方相隔了三、四步——这一点不仅是张广,连已经被抓捕归案的黄启胜和陈德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还说,那间屋子面积不大,平时就是给大家吃饭躲雨,有个歇脚的地方。按照屋子的面积来看,高云德被挪动的余地最多就是一米半到两米。
可黄启胜和陈德都没有讲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挪动高云德,只说是和不希望和一具尸体离得太近,有点害怕。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不想离得太近,又为什么不将尸体挪得更远一点?
当然,正常人的正常思维,一定不是去挪动尸体,因为这样会直接和尸体接触,而更应该像是张广第一时间的表现——逃出门口。
更不要说,黄启胜和陈德不仅没有跑,也没有参与杀人,居然会主动要求帮张广一起处理尸体,这是“有点害怕”的人应该具备的表现吗?
夏正边说边按下两个键:“我将江哥的意思转达给技术组,让他们按照那套思路做了一组还原。”
第二个视频显示到,当第一个虚拟人物逃出门口后,屋里两人开始踱步,也有交谈。
接着躺在地上的虚拟高云德苏醒过来,但他没有力气完全起身,只是挣扎。
高云德就只能凭着仅存的力量,一点点往外爬,头朝向的是门口的方向,直到这番动静被正在讨论什么的黄启胜和陈德注意到。
两人其中一个又拿起旁边的某个东西,朝高云德后脑种种砸下去,而且这次的姿势力道更大。
视频播放完毕,技术组还给出一组数据,显示可能性高达80%以上。
夏正说道:“看来这才是案件的真正版本。”
许知砚说:“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黄启胜和陈德那么上赶着当帮凶了——可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两人同时看向江进,只听江进说:“人的大脑遭受到外力攻击,会导致颅内高压激增,影响中枢,导致短暂的呼吸停止。他们探过高云德的鼻子,以为他死了,就站在那里开始合计高云德死后怎么操作猫腻,但苏醒过来的高云德全听到了,于是……”
许知砚感叹:“真是够狠的。”
江进刚要开口,手机却在此时震动起来。
来电是监狱方管教李成辛:“安排好了,明天可以提审刘豫。”
“哦,这么有效率。”江进调侃道,“我还以为有十八道手续等着我呢。”
“嘿,配合你们工作,你还有的说了。”李成辛说,“其实我们一直怀疑他隐瞒多项罪行,倒不是针对他一个人,这里面牵扯到几个毒品案,我们也有查清漏罪的职责。”
这话落地,李成辛又问:“对了,明儿谁过来提审?”
“我和小夏。”
“戚沨呢?”
“因为一些原因,她暂时移交专案的负责权。”
“哦,我不是八卦啊,只是大家都是老同学,想关心一下……那个,网上传的不会是真的吧?”
“网上?”
江进眉头一拧,下意识看向许知砚。
许知砚动作极快,第一时间点开手机,上网查阅消息。
很快,就见许知砚眼眶张睁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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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数罪并罚,二十二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今年支队处理的案子中也有几件经历了网络炒作, 特别是李蕙娜那件。不,应该说是姚氏旗下的基金会是有目的地拿李蕙娜来经营帮助妇女的形象。
至于其他的,偶尔有点风声, 也都是因为网友们本能的猎奇心理,只要内部没有人漏消息出去,没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刻意引导, 不知情的网友们即便想吃瓜也无处可吃——就比如张魏的案子。
可这一次无论是多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波针对是奔着戚沨去的。
【令市局骄傲的女副支, 小姨直接参与命案, 亲妈上门讨说法?!】
【女副支和时隔十五年的悬案有深度牵扯,死者是她的继父, 当年曾多次接受调查。如今摇身一变,亲自下场处理案情……】
【知名网红的父亲死因不明, 网红相继遇害,生前曾和负责专案的女副支起过冲突?】
【知名网红曾找女副支的前男友律师代理案件!】
不止这四条, 下面每一条单拎出来都足以令人咋舌。
站在局内人的角度, 不会觉得这些关系有什么奇葩。
但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 第一反应就是:“等等, 这么狗血这么乱?让我先捋捋。有没有课代表总结一下?”
下面的留言五花八门,阴谋论居多,大多数人都不会往好处想。
有人说:“这个女副支是凭实力做上来的吗?有后台吧?”
有人说:“不是我说, 如果是我,我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子,能自证清白的最好方式就是将案子交出去,而不是自己下场。这要是做手脚不是太容易了吗?”
也有人说:“也许走到今天就是为了亲手抹掉过去的黑历史呢?”
“要真是这样,也挺有本事的,你以为考警察那么容易啊, 还当了副支。”
“谁知道是不是自己考的呵呵,有没有渠道查查分数啊?”
戚沨的照片和名字都不是秘密,很快就有人扒了老底,分数不低,在公大成绩优异。
有人说:“不管怎么说,这成绩牛逼。”
但也有一些有心人士,故意略过,将重点放在他处:“不是大美女,但是眉清目秀,感觉是很多领导会喜欢的样子。”
“楼上意有所指吧?”
“我居然秒懂。”
“不是,你们有证据吗,现在造黄谣成本这么低啊,张嘴就来?”
“有一说一,合理质疑,为什么一旦某些事牵扯到女性,长得还不错,有些人就会往这里想?”
“歪个楼,我也是司法体制内的一员,但不在春城。其实现在的司法制度,想要去冤枉一个嫌疑人不太可能,想要去完全遮盖一件案子的真相也不大可能。而且像是这种情况都要上报,上面觉得没问题,自身责任都择清了才会继续接触调查。如果说不清楚,就不会参与,这是大原则。能走到副支的,会更爱惜羽毛,不至于犯低级错误。”
“就是啊,不上报也不行吧,十五年前不是立案了吗,知情者都还在啊。”
“嘿,大的来了,刚打听到的,十五年前调查高某某失踪案的刑警,五年前也失踪了哦。”
“又来了,最烦这种没有证据的故意暗示,楼上到底想说什么直接一点,不要故意搅混水,让人很难不怀疑你的动机。”
“你可以怀疑我的动机,我也可以怀疑这个女副支搞小动作呀?道理明摆着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事儿要是一点骚操作都没有,让人挑不出毛病,能曝光到网上让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来破案吗?古往今来凡是劳烦到大众的,那都是问题的,而且越扒越有,不信走着瞧。”
这话很快引起一大波人的附和,但也有人说:“现在一条实据都没出现,只是几句话就这么笃定了,感觉就像是唯恐天下不乱,没有也要给你说成有……”
不过这样的言论很快就被淹没,稍有脑子的会冷静地思考,不急于站队,更不会将自己代入进去,还有一些只是围观,连评论都不留,省得和喷子吵起来。
于是就这样,急于留下脚印的大多是想将这件事“确凿”的网友,而且这个比例越来越高,很快就形成一种“积毁销骨”的现象,令后来进场围观的人很轻易就被洗脑,将这些猜测当成结论。
风言风语持续了一晚。
前一天傍晚,消息刚传开时,江进给戚沨拨了一通电话,却是关机。
他将组内的事情暂时交给夏正,去了一趟实验室,却听张法医说,戚沨陪着母亲任雅馨刚离开。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深陷舆论漩涡时,戚沨在想什么,甚至连她的人影都瞧不见。
舆论是重重迷雾,是令人迷失方向的烟雾弹,而戚沨则选择化为一团空气。
翌日一早,江进被王尧叫去办公室,得到的消息是戚沨请了长假,不仅将专案小组的所有事务交出来,连法医实验室和支队的工作都暂时停止。
她是副支队没错,但市局少一个副支也照样运作。
王尧没有犹豫就批准了,处在明处的人选择低调处理总是没错的。
事实上就在昨天晚上,网上又披露出来一些列照片,让那些说“没有证据信口雌黄”的人也不得不闭上嘴,还有一部分人选择调转枪头,逐渐相信这些事都是真的。
也正是那些照片,令戚沨连夜向王尧请示放假。
而这一次,不只是在青云村村口和高辉家门前的抓拍,连戚沨在校时的照片,以及任雅馨在市局门口抓着戚沨的照片,也一并发了出来。
显然,有人在幕后操作。
从市局门口的抓拍角度来分析,拍摄者应该是在几百米甚至一公里以外的高处俯拍,用的是昂贵的高精密高倍照相机,已经超过专业狗仔。
同样的事江进是经历过的。
当初大伯落马时,江进也是副支,因为亲属关系而接受停职调查。
这个位置大概是用来历劫的,每个坐上来的人都要经历一遭。
只不过那时候的江进并不用面对网络上的风波,他要做的就是配合调查,还要调适好自己的心情,重新适应环境——毕竟从小就生在从政家庭,说是从高处跌落也不为过。
这会儿,江进听完王尧的转述,先是想了想,随即说:“这次的事和我那次性质不同。很明显有人在背后操刀,难道什么都不做?选择暂避锋芒是可以换个清净,但这样更令舆论认定警队内部的确有问题。需不需要我们以专案小组的名义发个公告声明,还有这波带节奏的先挑出来几个重点,我相信只要速度够快,将他们的动机和罪名公之于众,很快就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王尧欣赏地点了下头,似乎已经许久没见过江进这样稳重,适度合理利用程序去做事,而不是“上蹿下跳”的违规了:“你这样处理危机是正确的,但戚沨请假也有她的理由,工作只是一方面,她还要抽出时间陪母亲看病。”
想起上次见任雅馨,她就一手扶着腰……
可江进刚要追问什么,王尧又道:“至于你的方案,你可以放手去做,有了结果拿给我签字。戚沨特意说了,支队的日常事务江进最有经验,就请你多费心。”
站在王尧的角度,这两个下属他都很满意,不管副支是谁去做,他都一百个放心。
沉默半晌,江进终于接道:“好,我一定会拿出一个让局里满意的结果。”
出门后,江进步子缓慢,一边想一边往外走。
走到户外,他下意识站住脚,朝市局大门口望去,又扫向大门外。
或许这个时候,那个放暗箭的镜头正像是“机枪”一样架在几百米外,只等戚沨走进这个门口。
可它不会想到,它的“目标”已经选择隐身。
江进眯了眯眼,快速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制造风波的可疑名单。
“江哥。”直到夏正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江进回过神。
夏正快步上前,问:“王队怎么说?”
“放心,王队的风格一向护短,何况这次支队没有人做错事,戚沨的每一个选择都考虑得很到位。那些做文章的人,想动用舆论、人言来搞事,上头不会上当的。如果真这么容易,那以后都不用考试和政审了,直接煽动网友票选就能上位。”
江进话落,又问:“知砚呢?”
许知砚表现得最不忿,按理说她应该更急于知道王尧的决定。
夏正说:“我出来的时候,她叫我有消息立刻通知她,她抽不开身,正忙着‘舌战群儒’……”
江进默了几秒。
夏正忙解释:“哦,她弄了个小号,这回肯定不会掉马。听说她昨晚吵到两点,还真吵出点眉目,说是感觉这波带节奏的几人很沉不住气,也不熟悉咱们的盘问技巧,没几轮就威胁说,今天还会有更猛的料……可我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可能。”
“不管什么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以现在的技术,除非这个人不在境内,否则就算伪装了IP也能揪出来。”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
而就在这时,正忙里偷闲负责“挑衅”的许知砚,也终于等到了所谓“更猛的料”。
【料来喽,女副支的母亲名叫任雅馨,而且还是知名悬疑漫画作者‘茧房’本人。】
“哈?这么看,女副支的妈妈也挺厉害的。妈妈画悬疑漫,女儿下场破案,原来是遗传啊。”
“谁知道是她妈妈还是她啊,可以披马甲啊!”
“居然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我真的超喜欢茧房啊啊啊!!!”
“等等,只有我觉得不对吗?不管马甲后的本尊是谁,这个‘茧房’悬疑漫的素材都是哪里来的,不要跟我说是自己想的哦……”
“我就说么,‘茧房’这么严谨的构思,故事跟生活里真实发生过一样,肯定是相关工作者。”
“可是泄露案情不合适吧?有没有考虑过当事人、受害人和家属们的心情啊?这算不算是触犯隐私,知法犯法?”
“额,如果能拿出证据,证明那些漫画是照搬真实案件,也有家属提出质疑,可以去告。”
“你在逗我吗?民告官有几个赢了的?”
“也可能不是照搬,只是提供灵感,这应该不犯法啊。”
“爆料人都把这个搬出来了,肯定知道更多内情,如果只是提供灵感,没有对号入座的必要,有必要当‘猛料’压轴吗?”
……
正当众人围着舆论团团转时,此时戚沨却一个人来到墓地。
因不是清明,前来扫墓的人并不多。
戚沨带了些水果和香火,按照罗斐提供的排位号,一步步走上台阶。
墓地在半山腰,此处山清水秀,到处都有树荫。
天空很蓝,起微风。
走到一半时,戚沨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信息,来自检察官林一唯。
“张魏的案子马上就要判了。”
张魏,那个对董承宇兄妹和其他多名受害人实施洗脑、教唆的嫌疑人,这会儿看到这个名字,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但无论如何,以戚沨对林一唯的了解,她会特意发这条信息,就说明了即将来到的是一个“好消息”。
虽说这样的消息并不能挽回受害人的性命。
“我现在能知道吗?”
“数罪并罚,二十二年。”
“谢谢。”
林一唯没有问网上的事,只回:“照顾好自己,有事联系我。”
“好。”
收好手机,戚沨吸了口气,又继续往上走。
直到来到苗晴天下葬的那一排,她刚抬眼,隔着二十几米就看到了站在墓碑前的背影。
是罗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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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承上启下的故事是比前面长,不过快要结束了。
从这一章开始进入本文的分水岭。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管什么时候,回头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戚沨站住脚, 背对她的罗斐似乎也感受到背后有人,转过身来。
两人都有点意外。
“你怎么来了?”罗斐问。
“之前错过了下葬,正好今天有时间。”戚沨反问, “你是……”
“只是想来看看。”
“哦。”
戚沨不再说话,将手里的东西放下,逐一摆上去。
罗斐看了一眼便蹲下身帮忙, 全程没有一个字交流,直到袋子空了。
戚沨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 又闭上眼静了片刻。
苗晴天的笑容、声音就在脑海中盘桓, 但又好像已经化为泡沫,仿佛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睁开眼时, 戚沨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依然落在“苗晴天”那三个红色字体上, 对旁边的罗斐说:“有时间吗,聊一会儿?”
“山脚有地方歇脚。”罗斐接道。
戚沨只点了下头, 便率先往来路走。
她知道罗斐一直跟在身后, 下山路的地面上可以看到两人的影子。
他们就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相隔两三步, 就这样一路无声地走了六、七分钟,终于找到山脚的一个阴凉处,大树下有石桌、石凳。
罗斐先去买了两瓶水。
戚沨接过喝了两口, 看向远处的山和蓝天、白云,有一种不真实又恍惚的感觉。
静了片刻,罗斐观察着戚沨平静却又茫然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你要聊什么事?”
戚沨收回视线,对上他的眼睛,忽然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咱们之间变成现在这样了?我有点忘记了,你还记得吗?”
“你说的‘这样’指的是……”
戚沨说:“关系亲近的时候,一方说聊会儿天,另一方不会问具体要聊什么,而是自然而然地开启一个话题。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聊一会儿’就指向了有目的性的重要的事,说完了就该结束。”
“是吗?”罗斐垂下目光,“也许是因为彼此都开始忙碌起来了,聊闲天就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
“再奢侈的事,只要是认为值得的人,就不会觉得勉强。应该说是从心里有隔阂开始。”
罗斐没接话,看上去是默认了。
其实在来的路上,戚沨就已经看到网上的谣言。
无论是基于本能还是破案的直觉,她的第一反应都是,外人不可能知道这么详细,还能做到精准打击,这里面一定有非常了解她的人在背刺。
那个名字也很快浮现出来。
她没有丝毫疑虑,更没有产生过“会不会是我想多了”这样的想法,她非常肯定、确定就是他。
然而见到罗斐以后,她却连一点要当面对峙,听他亲口承认的冲动都没有——这样的行为,就意味着她还抱有幻想,想听到以外的答案。
戚沨还记得,当医生第一次预估苗晴天的生命还剩下多长时间之后,她就产生过一个想法:苗晴天或许是捆绑她和罗斐的关系最后一条纽带,而苗晴天的离开就意味着纽带的自动解绑。
戚沨再次开口,这样说道:“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自我凝视’。”
罗斐看过来。
戚沨继续道:“简单来说就是将自己变成了‘他人’,时刻用挑剔、针对、批判、审视的标准去无限放大自己身上的‘问题’。这样做,就等于将自身客体化,会逐渐失去自我。”
接下来几分钟罗斐全程没有开口,一直都是戚沨在说。
她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闲话家常,说的不像是自己。
“网上那些批判、猜测、无中生有,就是他人凝视的一种延伸。大众希望警察是完美的,而完美的标准则是剔除掉所有人性。过于爱美的人连自己身上有颗痣都无法接受,执着于第一名的人,拿了第二名会彻夜失眠,自我怀疑是不是不够努力。现在有这么多人‘凝视’着我,说实话在看到舆论蜂拥的第一时间,我心里也有过问号。但我问的不是‘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失职了’,而是‘为什么’。”
高辉的尸检不是戚沨做的,但戚沨在后来听到张法医说,高辉身上连一颗痣、一块胎记都没有。
从基因上说,当然不可能是高辉“毫无瑕疵”地出生,只可能是后天通过医美手段消除。
一个行为,反映的是心理动机。
高辉一直活在他人的目光之下,她也需要粉丝们的“目光”来营生,渐渐的她就将他人的评价视为作为的标准。
可那些标准是多样的,有的还自相矛盾,不可能面面俱到。
再加上杀害程朵那件事,令高辉的陷入了长达十五年的恐慌和担惊受怕,这也是她后来被确诊焦虑、抑郁的主要原因。
一个人完全客体化是什么样呢,他是不是需要依赖一个或是一群主体,将他们的批评当做金科玉律一般那样活着?
说白了就是过于在意他人目光。
更病态的是,当自己也成为“他人”,时刻用自我凝视去审视自己时,就会形成一种反复无常、永无止境的内耗。
事实上,“在意他人的看法”和“希望他人在意我的看法,来认同我”,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角度,折射出来的是同一件事。
戚沨不敢说自己从没有自我怀疑过,不过她的自我怀疑,通常是在分析案件上出现偏差时,她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
他人对你的凝视,只是一时一刻的折磨,自己对自己的凝视,却是终身地不放过。
就好像无论做任何事,都在“失误”,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好,恨不得将自己封闭起来,远离人群,怕被人看见这个不完美、充满缺陷的自己。一开始用的是眼镜,后来就成了放大镜,直到变成显微镜。
而社会上最恶意的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就喜欢到处挑人毛病,哪怕是一件小事、一件好事,他们都能挑出来最不好的角度,再套用一个阴谋论。
挑毛病、安罪名,就是这群人寻求“自我价值实现”的途径,直白点说就是找存在感,因为在其他事情上无法实现,但挑毛病人人都会。
人们总说要警惕PUA,其实这种凝视和批判就是一种PUA。
在越来越多的女性意识觉醒之后,“男凝”这个词就出现了——它的意思当然是负面的。
但“他人凝视”却很少有人注意,它不只包括男性,也有女性,甚至可以是不带性别地监视,透露出来的是人性的粗鄙、阴险。
最悲哀的是,当陷入自我凝视的圈套时,自己也就成了他人的帮凶。
半晌过去,罗斐开口道:“你知道吗,自从你上了公大,进了市局,我就越来越‘怕’你。”
这个字是戚沨想不到的,在她的印象里,罗斐对什么都极有自信,根本不可能“怕”。
只听罗斐说:“和你相处,我有时候会有一种透明的感觉,像是什么都被看穿了。但你是知道的,是人就有秘密,就会撒谎,也需要一个不被他人‘入侵’的心理空间。不只是我,你也需要,你也有不能与他人分享的秘密。其实我早就想提醒你……我是律师,不是嫌疑犯。”
这话落地,罗斐微微一笑,正好微风拂过,吹动他的休闲衫衣领,衬着那副笑容和随意的坐姿,仿佛此时两人是在踏青露营,而不是在“谈判”。
戚沨一直盯着他,片刻后才切换一个看似和前面无关的话题:“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我从支队离开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可以为我解答吗?”
罗斐摇了下头,却不是否认,而是说:“对我而言,这就是损人不利己,我不会主动去做。”
停顿两秒,他又道:“或许是你挡了一些人的路,他们只是要清理障碍罢了。”
戚沨没有问罗斐为何要参与,他的行为已经是出卖了。
而且她知道问了罗斐也不会说,最大的可能就是,罗斐和对方之间有一些利益交换,而他早就衡量过她的价值,认为这笔交易值得做。
“我也有件事想问。”罗斐也非常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戚沨秒懂:“你想知道我提分手的原因。”
罗斐点头:“虽然我早就猜到咱们长不了,但我印象中当时的关系还算和谐,也没有为了什么事争吵过……”
两个同样冷静的人,自然都不会因为一段本就说不上是“良缘”的感情而内耗,但在一段和谐的关系里,一方突然提分手,就等于是对一段亲密关系的拒绝。折射到另外一方心里,就变成了“你在你否定我这个人”,进而引发自尊心的维护,和突如其来的羞耻感。
只不过这样的现象在罗斐身上并不那么明显罢了。
戚沨倏地笑了下:“我猜你大概忘记了,上大学的时候咱们一起看了一部电影,里面有一个亲吻无名指的镜头,还解释了这种行为等于对未来的承诺和忠诚。”
罗斐一顿,试图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更不要说电影的名字了。
戚沨见状,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姐出车祸之后,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有一次我去看她,发现你也在,而且你就坐在床边,拉着她的左手,亲吻了她的无名指。”
她的目光并不犀利,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就像是一个十分了解罗斐的老朋友,用一种“我都了解”的眼神:“那是我第一次正视到你藏在心里的秘密。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承认,所以就没提。而你的不承认,是因为你清楚,姐根本没那个意思。窗户纸一旦捅破,你得到的只会是拒绝和疏远。”
没想到都走到这步了,又经历了一次“被看穿”。
罗斐再一次错开目光,遂自嘲一笑:“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越来越‘怕’你。”
“可我从没有真正拆穿过你,更没有将你当做嫌疑犯。如果我要摧毁你们的关系,顺手毁掉你在感情世界的支撑,就只需要将这件事告诉姐就行了。”
安静了几秒,罗斐点头,却依然不看她:“的确,我该谢谢你给我体面。”
“不是为了你。”戚沨说,“她是我最尊敬的人。任何会令她失望,伤害到她的事,我都不会去做。”
戚沨吸了口气,又缓慢吐出,好似终于卸掉了一个包袱,随即站起身,再一次看向远山和天。
然后她看向依然坐着的罗斐,落下最后一句:“罗斐,你已经走得太远了。但不管什么时候,‘回头是岸’都不晚。”——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肯定是这个男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当年在酒吧街极其“吃得开”人称“小哥”的刘豫,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都坐牢了,有一天还会再次面临提审。
什么追查漏罪的说法, 刘豫还是坐牢以后听说的。
他就和这里的狱友一样,心里虚。
真是没法不虚,有些事儿做了, 但当初或因为没有被查,或是因为证据不足, 而没有算在最终的认罪认罚里, 他还以为侥幸逃过了。
而这座监狱里,还真有不少被查漏罪又被追加刑期的犯人。
提审之前, 管教民警没有向刘豫透露过一点,刘豫被单独叫过去时, 心里还在犯嘀咕能是什么事儿,知道见到“三堂会审”的架势, 又见到身着公安制服的三位刑警, 心里顿时一咯噔。
他干嘛了?这是刘豫的第一个疑问。
要查哪一件?他心虚的事儿还真不少。
刘豫有点发白的脸色, 和频繁眨眼的小动作, 以及不敢直视的眼神,瞬间就将他的心虚暴露了。
看来是真有隐瞒啊。
江进等刘豫坐下,才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句:“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 我叫江进,现在我们手里有一个案子涉及到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调查。”
听到“配合”调查,刘豫心里一凉:“什么……问题?我一直被关在这里,什么都没做。外面的事儿和我无关……”
江进说:“你在接受改造期间,外面的事儿当然与你无关。我们还不至于将毫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人。但有件事你也要交代清楚。”
刘豫不吭声了, 心里却将坐牢前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都过了一遍。
但亏心事经不起想,越想恐惧越深。
江进刻意停顿片刻,见刘豫脸色越来越白,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示意夏正。
夏正将高辉的照片摆在刘豫面前,问:“认识吗?”
高辉虽然是网红,颜值高,却从没动过脸。
这样一个大美女令人印象深刻,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刘豫依然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刘豫点头:“认识。但名字我记不准。”
他回答很快,而且是不假思索。
江进说:“她叫高辉,十五年前在你这里买过一点货,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刘豫瞬间陷入茫然,这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过了几秒才说:“我……我那会儿每天都在卖货,哪能都记得……”
这倒是实话。
提审之前,刘豫的材料就已经送到专案小组手里,当时有一本很重要的物证,是刘豫的记账本,上面记录着超过八成的出货和进账记录。
货从哪里来,黑钱最终流向哪里,他后来都交代清楚了,也因此抓捕了一个毒品团伙。
江进说:“我听说你对于买家的口味非常了解,就算是陌生人,只要在你跟前一站,聊几句,你就猜到对方要的是哪一种。那你现在就回忆一下,或是看着照片再想想,这个叫高辉的要什么?”
刘豫眼珠子转了几下,有些鸡贼,随口说了几种新型毒品,都是捡量刑轻的说。
别看有些新科技毒品听着玄乎,但在含量和判刑方面,都要折算成传统毒品去算,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涉及新型毒品的贩毒人员判刑相对轻,而传统毒品只要沾一点就是无期和死刑。
江进又问:“那你卖给她的毒品是以哪种形式?粉末、颗粒、液体。”
刘豫不老实地说:“这样的美女到酒吧里玩,都是要一点□□啊、‘贴纸’啊,或是那种包装成糖果的,含量不高,口感好……”
江进没接话,夏正说道:“刘豫,你要搞清楚,现在是我们给你机会交代实情,你最好实话实说。如果我们没有证据,是不会随便找你谈话的。”
“什……什么证据……”刘豫告诉自己不能被吓住,却又架不住心慌。
他被判了十年,按理说应该更重,但就是因为他有立功表现,以及在签认罪认罚之前说尽了好话,家里人也轮番上阵,连老奶奶都出面了。再加上他的情节在毒品案里不算严重,量刑有点空间,这才稍稍减了几个月。
当然刘豫也知道,要是这次调查漏罪属实,他的认罪态度不好,事实说不清楚,在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一定讨不了好。
江进看向刘豫,一副什么都尽在掌握的表情:“十五年前,你主要散的货就那么几样,货源也比较固定,毕竟上家给你什么,你就要散什么。其中一种是以注射为主,有水果香味儿,混合在果汁里不容易被发现。而且装这种毒品的针管并不是在医院里看到的那种,它做的比较小巧,计量不大,为了好卖,还加了一些色素,五颜六色的很受当时的‘客户’们喜欢。”
“哦……是,是有这么个东西,叫‘汽水’。不过这玩意儿十几年前就淘汰了。”刘豫顿时恍然大悟,原本悬着的心也落了下去。
所谓的“汽水”是当年的一种新型毒品,毒性小,不像传统毒品那样容易成瘾,对身体的伤害也没那么大。
不过买它的人一般都不会真的注射,而是拔掉针头,一群人聚在一起,每个人杯子里挤一点,只当是助兴。
江进又问:“那高辉手里的‘汽水’,你前后卖给她多少,分几次?”
“我估计也就三、四次吧。”刘豫说,“她挺舍得花钱,从不砍价。我原以为能培养出一个常客,但几次之后她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那条酒吧街。”
刘豫想着,才三、四次,只要他肯配合老实交代,未必会加刑。
“时间呢,有大概印象吗?”
“倒是有点,那会儿天已经有点凉了,晚上穿小裙子的姑娘少了。这小姑娘身材不错,要是她穿得暴露我肯定会多看几眼……”
天有点凉,那就是秋天,基本上吻合程朵遇害的事件。
“那你每次都是亲手交货吗?”
“肯定啊。”
“你再想想,确定?”
刘豫又有点犹豫了,瞅着江进淡漠的表情,以及旁边瞅着他的夏正,和一板一眼的笔录员,试探地问:“那个江警官,我能不能先问问,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你们让我配合的到底是……”
按理说这么“点”事儿不至于十几年过去了还要挖出来,难道外面没案子可破了,专程跑监狱里来捡芝麻?不,这不合理。
刘豫又道:“这个‘汽水’的货源,我当初也供出来了,人你们都抓了,怎么现在又……”
江进将他打断:“你只管老实交代,想清楚了再说,一定要对自己的证词负责。”
刘豫原本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不敢再打嘴瓢,低下头仔细想了想,又闭上眼努力回忆,直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跳出来,他才抬头说:“我想起来了,货是我出的,但并不是每一次都是高辉亲自来拿。”
这才是江进要的答案案。
刘豫的底他们已经查过了,不要说制造毒剂这么精细的实验,他连初中都没念完就辍学了,数理化成绩更是一塌糊涂。
江进不动声色,语气平淡地问:“哦,那还有谁?男的女的?”
“一男一女。”刘豫说,“不对,是有一次来个女生,另外一次又来了个男生。但他们拿货当晚,都是和高辉一起来的,就坐一桌,显然就是帮高辉跑个腿儿,所以挂的都是她的名字。”
夏正很快翻出一张孙菲的照片,放在刘豫面前:“认一下,你说的女生是她吗?”
“这个……我不是很确定,但是有点像。”刘豫盯着照片说,“那女生也挺漂亮,看着很文静,好像是高辉的同学。总之看她那样子,不像是经常出来玩的。”
江进接道:“那男生呢,还有印象吗?”
“长得帅,个子挺高,瞅着斯文,像是个文化人。”
这样笼统的形容可以套用很多人。
“再具体一点。”
“这我哪儿想得起来啊,酒吧里那些年轻小帅哥在我看来其实都差不多,我也很少仔细瞧他们,也不好那口啊。”
“年龄呢?高辉怎么称呼他?”
“年龄估计和高辉差不多吧,称呼么没注意,反正两人肯定有一腿。”
到这里刘豫也算醒过闷儿来,说是调查他的漏罪,但其实是个“问号”,会不会凿实还不一定,他们真正想找的是这个男生。
“你再想想,高辉最后一次找你拿货,是她自己跟你拿的,还是找朋友出面,是这个男生,还是刚才照片里的女生?记着,想清楚再回答。”
“我……”刘豫停顿了几秒才说,“是这个男的。”
“你肯定?”
“对,肯定是这个男的!”——
作者有话说:生理期头疼了一宿,只写出来这么多。
红包继续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就是这样矛盾。……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专案小组从刘豫口中得知重要信息之后, 很快针对高辉十五年前的交友情况展开新一步调查。
这边,戚沨从苗晴天的墓地回来,心里了却了一桩心事, 第一时间来到医院看望任雅馨。
任雅馨情况特殊,如今已经入院,每天都要观察情况, 在住院期间完成一系列的繁琐检查。
即便任雅馨再糊涂,面对这些检查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见到戚沨便问:“你老实告诉我,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又验血又验尿?还有那什么……到底是查什么的?”
任雅馨连检查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戚沨看上去就和平日一样淡定,哪怕心里已有预判, 却没有让它流露出来一点,对任雅馨说:“之前您不是伤着腰了吗?没有去医院, 就贴了一星期膏药,还是民间的配方。那东西劲儿大, 你的腰伤是好了, 却因此伤了肾。现在的检查都是针对肾脏的。”
“这我知道, 检查身体的时候那大夫就说了, 叫我去查查肾,可他也没说这么严重啊……”任雅馨说。
戚沨只说:“严不严重,总要检查过后才知道啊。现在的检查就是这样繁琐, 趁着我有时间,咱们可以慢慢查清楚,每一项都做一做,心里也踏实。”
自从任雅珍被拘留,任雅馨就断了消息来源,她不上网, 自然不会知道戚沨正处在漩涡中心。
从头到尾戚沨都没提过“肾衰竭”三个字,可事实上,听主治医生的话,十有八九是跑不了了,只不过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才肯下定论。
任雅馨对自己的身体一知半解,又问:“那你小姨什么时候能出来?”
戚沨只说:“我已经退出专案了,现在不方便过问。不过您放心,后面我会尽量帮她。”
任雅馨还以为戚沨所谓的“帮”是利用职权,又道:“那天在你们市局是我冲动了。我后来仔细想过,你这个位子得来不易,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把自己搁进去。你小姨之前也总这么说……对了,我记得你原来那个男朋友是律师,要不要找他……”
戚沨回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不是还有联系吗?”任雅馨说,“再说这是公事,该给多少律师费一分都不差他的,他还能不管吗?”
戚沨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具体细节我很难和您解释,但是他和这次的案子也有一点牵扯,不方便接触小姨的案子——我会再找别人。”
任雅馨张了张嘴,想追问什么,却又顿住。
说不后悔是骗人的,但任雅馨这大半辈子都习惯了嘴硬,就算是后悔也大多放在心里。
戚沨和罗斐的事任雅馨略知一二,但他们交往过程中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分开,如今又为什么疏远,这些她都一概不知。
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想起来,才有一种似乎错过了戚沨很多人生故事的感觉。
戚沨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女儿啊。
是不是人只有上了岁数,身体差了,有些东西才会醒悟?
沉默半晌,戚沨见任雅馨欲言又止,便说:“您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任雅馨这才迟疑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你和那个人为什么……我听你小姨说,你俩的条件挺合适的。”
条件合适。
戚沨垂下眼,过了几秒才反问:“妈,你们这代人选择另一半,都只看条件吗?”
任雅馨接道:“当然还要看人品。但是光有人品,条件不满足也不行啊。我也不指望两样都合适,只要差不多就行了。不要说我们这代人,就是你们年轻人,不也得看对方家里条件才能决定是不是结婚吗?”
“怎么说呢,我选择分开和这几个字有直接关系。”戚沨说,“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你觉得他的条件够不上你?”
戚沨摇头:“我不是一定要追求爱情,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主要的是看这个人的‘内在价值’,而不是外在价值。我会将伴侣视为一个主体,更看重他自身的优点,即便他一时不顺、潦倒,也没关系。但是他对我的衡量,却是从‘工具’的角度。”
任雅馨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总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我觉得你就是想太多了……”
这也难怪任雅馨不懂,换一个人也未必懂,大概只会觉得是戚沨较真儿。
换做以前,戚沨一定点到为止,但现在母女嫌隙已除,她反倒愿意多讲讲:“我所说的‘工具’价值,就是指我在社会和工作中的含金量,比如我的前途还不错,我有望继续升职,我拿过二等功等等。但这些和交往、婚姻完全是两码事,不应该作为择偶标准,还是排在首要位置。那他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奔着我的职位、功劳,还是因为看重我这个人?”
人就是这样矛盾。
她对自己有要求,以自己的成绩和功劳为荣,却又不希望在他人眼中,这些外在的东西完全覆盖掉她这个人。
人都有好的时候,也都有走下坡路的阶段,当有一天这些外在价值不再发光时,那么是否就意味着她这个“工具”也就没用了?
再者,将一个人视为“工具”的目的又是什么?是说出去当谈资更有面子,还是希望在关键时刻这些外在价值更能够发挥效用?
将人的属性完全忽视,只看到他身上的“光环”,这是一种将人完全客体化的表现。
从这个角度看,罗斐是非常实际、功利的。
可同样的事,罗斐就不会对苗晴天做。
无论苗晴天变成什么样,有什么样的学历,病到哪步田地,哪怕是变成“废人”,罗斐都不会将她视为“工具”——戚沨就是看清了这一点。
只不过这么复杂的解释,她很难对任雅馨讲清楚,更不会和罗斐争辩。
反正只要她自己看明白就够了,并不需要因此自我怀疑,或是去控诉不公。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你无法决定他人如何看你,却能决定改变自己的去留。
其实从苗晴天的角度看,罗斐是非常完美的,有人情味儿,聪明有头脑,念旧,重感情,但苗晴天不知道任何“完美”都是因人而异的。
再说任雅馨,她已经不像是原来那样凡事都会挑剔戚沨的错,她琢磨了好一会儿,说:“我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既然是你都想清楚了,那就一定没错。你考虑事情比我和你小姨都周到得多。那个男人再好,没缘分也要不得。等缘分到了,还会有更适合你的。”
戚沨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主治医生笑着进来了,先是询问任雅馨今天的基本情况,又嘱咐了几句,随即示意戚沨去他的办公室看一下报告。
戚沨心里跟明镜似得,没有急着走,切好了水果,打了一壶热水放在桌子上,等任雅馨躺下了才离开病房。
……
另一边,张广自认杀害高云德一案的疑点,在这天下午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
审讯室里,江进对陈德说道:“听张广和黄启胜说,高云德倒在地上后,你曾经去探过他的鼻息和脉搏,对吗?”
陈德点头:“对……他当时已经没了呼吸。”
“那脉搏呢,也没了?”
“也没了,反正我没摸到……”
江进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份报告摆在陈德面前:“可据我们的鉴定结果,张广当时用的酒瓶子,并不是打死高云德的真正凶器。也就是说,在高云德的后脑遭到第一次重击时,他还没有死。可黄启胜和张广都以为他死了,是因为你隐瞒了他还活着的事实。”
陈德一下子呆住了,但这种呆却又不像是毫不知情,更像是惊讶于鉴定技术的先进。
陈德并不是很懂法,那报告他也没仔细看,从根儿上就没有怀疑这是江进在给他下套。
“我……我发誓,我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摸到……”
江进相信陈德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而没有摸到高云德的脉搏,加上高云德当时短暂停止呼吸,误导了陈德。
可不管怎么样,高云德还是死了,而他们要找的就是真正的凶手。
“实话告诉你吧,黄启胜那边已经都招了。”江进说。
陈德懵了:“招……他招什么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黄启胜说的一定是对他极为不利的话。
江进说:“高云德根本就不是张广杀害的,是你说高云德死了,然后你们俩就当着高云德的面密谋了一些事,刚好让高云德全都听到了。你们发现高云德醒过来且要逃跑,于是你就捡起真正的凶器,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说谎!我没有!”陈德激动地叫起来,脸都红了,“分明是他砸的高云德!对,是他砸的!将尸体扔到水渠里也是他的主意!”
江进去很平静,示意陈德冷静,然后问:“你有证据吗?”
同样的问题也问过黄启胜。
“我……我……”陈德快速回忆着,却什么都拿不出来,“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和他无冤无仇……”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无论是你、黄启胜还是张广,都和高云德的死有关。”江进说,“黄启胜也说人不是他杀的,可当时只有你们两个在屋里,是谁你们心知肚明。无论是后面的审讯,还是将来上了法庭,你们的证词都需要证据支持,谁先拿出来,法官就会更相信谁。”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陈德彻底慌了,眼瞅着快要哭出来,“如果法官相信了他,我会怎么样?会不会是死……”
那两个字陈德实在说不出口。
江进只是轻轻一叹:“不好说,总之不乐观,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事实上,高云德案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缺乏关键性证据。
凶器早就被处理掉了,第一案发现场也早就推平,而唯一的“证人”张广当时正在屋外和任雅珍打电话。
到了法庭上,就是看黄启胜和陈德的证词谁更圆得起来,谁的嫌疑更大,否则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然而即便确定了他们之中动手的那一个,另一个也不会轻判。
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张广并非是真凶,算是背锅,但也有故意伤人和处理尸体的责任。
可就因为张广的犯罪程度减轻了,因他而牵连在内的任雅珍也会跟着减轻责任。
经过一轮审讯,江进在回专案小组的路上,拿出手机快速打了一条微信:“高云德的案子,张广并不是需要负主责的那个,事实清楚,没有争议。”
这话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了。
没多会儿,戚沨回了一个字:“好。”
江进脚下一顿,正想再说点什么,然而“阿姨的身体怎么样了”这句话还没打完,就见许知砚快步走过来。
“江哥,罗斐到了。”
江进又将手机屏幕按掉:“走吧。”——
作者有话说:北京这个高温啊,官方说37-39°,实际温度肯定40+。
最近想来玩的还是慎重,北京的景点大,就这个温度一待几个小时,还到处都是后脑勺,真的受罪。
红包继续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该不会说是我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询问室里, 罗斐正在用手机回复邮件,见到江进进来似乎有丝意外,但他只从匆匆打了声招呼便又继续。
江进也不急, 坐下后给夏正递了个眼神,夏正意会,出去时顺手将门带上。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连从楼道和其他房间传来的杂音都小了,罗斐似有感知, 手上动作一顿, 又继续打字。
直到无声的几分钟过去,罗斐终于放下手机, 微笑着看向江进:“让你久等了。”
江进只扯扯唇角,从椅子上直起身, 一边翻找之前的笔录档案一边说:“你上次送过来的监控录像我们都看过了。”
“哦,如何?”罗斐接道。
江进瞥过来一眼, 表情意味深长:“剪过。这种有瑕疵的证据可不合规啊。”
无论是视频还是录音作为证据都不得剪辑, 这一点罗斐当然知道。
罗斐说:“我之前说过, 和高辉无关的内容已经处理掉了, 所以会掐头去尾。”
“哦,那可不是掐头去尾。”江进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手还搭在键盘上, “是中间有几处关键直接切掉了。”
“是吗?”罗斐蹙眉,就像是刚知道。
江进双手环胸,审视着罗斐说:“你是律师,应该知道这样的证据送到我们手里意味着什么。原本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但现在这么一搞,原本没嫌疑的都弄出点嫌疑, 你说,我要是视而不见,程序上过不去,可要是我追根究底,那可就要麻烦你了……”
“我是无辜的,不怕查,更不怕麻烦。”罗斐倒是很淡定,“我也不希望你为难,江警官接下来要怎么做,我都配合。”
“不是我要怎么做,是程序。”江进强调。
“好,程序。”
“首先,我需要你们事务所重新提供一份完整的监控视频,不要再掐头去尾。有什么商业机密提前沟通好,警队有纪律,是不会外泄的。”江进说道。
“可是监控视频已经被覆盖了。”罗斐说,“我上次就说过,我们事务所的监控只有七天时效,现在七天已经过了。”
“哦,那这个剪辑视频的工作人员,难道没有顺手留一个备份吗?”江进似乎并不惊讶,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我今天来之前特意问过,没有。”罗斐说,“为了证明我说的话,你们可以再向负责人求证。”
“不,我相信你说的。罗律师今天有备而来,应该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撒谎。”
“江警官,‘有备而来’用在这里不太恰当,除非你在暗示什么。”
“不是暗示,是明示。”江进收了笑,“你现在有嫌疑,你知道吗?”
罗斐颔首:“但你们也需要拿出证据,否则嫌疑就只能停留在怀疑表面。”
“你倒是很嚣张。”江进心里如此说道。
就在这时,罗斐又道:“至于你刚才说的你们警队有几率,不会外泄。恕我直言,我并不太相信。网上的消息我也有看,如果你们这里真的密不透风,人人都能做到严格遵守纪律,那外面的人又如何知道你们内部的调查进度?”
这话不假。
大多数案子,即便被社会所知,都是在多年以后经由媒体传播。一些在案发时就闹得人尽皆知的,也都是通过某些特殊渠道,再经过舆论发酵而成。也就是说,只要知道内情的人不说,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而戚沨这次深陷漩涡,里面涉及的内容按理说应该都是保密的才对。
“你是说我们出卖自己人?”江进直言问。
“事实摆在面前,只要不瞎都会这样猜。”罗斐说,“只是我想不通,让戚沨下来谁最得利?对了,现在专案小组是谁负责?”
这等于是反将一军。
江进扬眉微笑:“是我。”
“哦。”
几秒的沉默,两个男人对视着。
直到罗斐虚应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都是瞎说的。看来是上面更看重江警官的办案能力。”
不,你就是那个意思。
江进一点不恼火,似乎已经将罗斐声东击西的把戏看穿了,话锋一转忽然问:“罗律师和高辉认识多久了?”
“五年。我上次说过了。”
“那这个人你认识吗?”江进拿出此前陈涌发给他的照片,正是刘豫在酒吧里的抓拍。
罗斐定睛一看,摇头:“没什么印象。”
随即他又问:“我该认识吗?”
“你是律师,说话做事一定都经过深思熟虑,更严谨。所以只要你说不认识,我们就按照不认识来认定。”江进这样说道。
手机在这时候震了两下。
“不好意思。”江进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这个时间,应该是许知砚发来的消息——刘豫的老底她正在查。
在现代社会,一个人要抹除掉在社会上的所有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这些痕迹也包括他的社会关系。
反过来说,一个人如果被杀,那么从他的社会关系入手调查,捉拿真凶的概率高达99%,哪怕是随机杀人,也能有迹可循。
只见许知砚在微信里说:“查到了江哥,刘豫涉嫌贩毒,当初代理这个案子的律师就是罗斐。”
呵,这不巧了吗?
江进放下手机,现在电脑上输入罗斐刚才的说辞,遂开口道:“你刚才说不认识照片里这个人,我就这么录入了。对了,刘豫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哪两个字?”罗斐问。
“利刀刘,犹豫的豫。”
“哦……我代理过一个当事人,就叫这个名字。但不知道咱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罗斐又问,“怎么突然问起他?”
江进手上一顿,笑着看过来:“刚才不是给你看过照片吗?”
罗斐微怔,停了一瞬,问:“那张照片是刘豫?”
“你说不认识,但你却代理过他的案子——毒品案。”
又是几秒的沉默。
罗斐脸上的轻松正逐渐散去,他正色道:“你刚才给我看的照片拍得不清楚,光线很暗,而且照片里的人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我的确不认识‘这个人’。如果你一开始就说是涉及毒品案的刘豫,我的回答一定不一样。但我认识的刘豫,当时他的头发已经推平了,穿着看守所的衣服,看上去很推搡,和照片里的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这番说辞倒也说得过去。
江进照实录入,又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早就知道这个人,但一直没有交集。”罗斐说,“真正接触就是因为那个案子,我是免费代理。”
哦,“早就知道”“免费代理”。
江进品了品:“是法律援助?”
“不是。”罗斐解释道,“严格来说是因为我姐姐苗晴天出面,我才同意代他的案子。张魏那个官司也是一样,要不是我姐姐开口,我不会碰。”
“那你说的‘早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刘豫是孤儿,和我们姐弟一样,都是从同一家福利院出来的。但我和他不熟,他原来也不叫这个名字,是他找到我姐以后,我才知道他改了名。”
资料里显示,“刘豫”是被收养以后起的名字,他原来在福利院的名字叫李小天。
“你说是他找到你姐姐以后,你才知道他改了名。那是什么时候?”江进问。
“七、八年前,就是他涉毒被拘留以后,他将我姐的联系方式给了养父。”
江进又是一笑:“你看是这样,你说你和高辉五年前才建立联系,又说七、八年前才知道刘豫改了名。可是据我们所知,刘豫和高辉的案子有非常紧密的关系,这两人十五年前就有交集,刘豫很有嫌疑。而你和刘豫又是从同一个福利院出来的。”
罗斐忍不住将江进打断:“那家福利院有很多孤儿,难不成认识刘豫的人都有嫌疑,都要接受调查吗?”
“可高辉生前最后一个去的地方是你们事务所。”江进说,“而你就是她生前最后接触过的人。”
罗斐沉默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江进问:“罗律师还有没有更好的解释,怎么证明你没有嫌疑?”
这话瞬间激起罗斐的不满:“我代理过的当事人,他们之中有几个跟我说,警察一直在问他们怎么证明自己没做过。这就是一个陷阱,不管回答什么都会陷入自证清白的套路,到最后说什么都是错的。你们就是在结果论推定,先认定这个人有罪,然后再去反复证明这个人怎么有罪。可这一套骗了不了我。证有不证无,现在是你们认为我有嫌疑,那么就该你们去证明这一点,而不是让我自己来证明我没做过。”
“说得有道理。”江进点了下头,似乎是认同了,随即又问,“那你刚才说的那几个当事人,他们都是清白的吗,还是被所谓的圈套诬陷了?”
罗斐没接茬儿,只是抿了抿嘴唇。
江进又道:“现阶段还不到上升嫌疑那么严重,不过罗律师今天的口供我都会如实记录,待会儿打印出来你也仔细看看,没问题再按手印。你要是有什么刚才说错了,现在想改,也还来得及。”
江进一副万事好商量的口吻,罗斐却不领情:“不用了,我会对自己的话负责。”
“哦,那就好。”
江进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很快对面的打印机开始作响。
“滋滋”声颇有规律。
就在这样的声响中,罗斐再次开口:“为什么你刚才说刘豫很有嫌疑?他现在在坐牢,不可能跑出来杀了高辉。”
“你刚才没问,我还以为你知道。”江进笑道,“他是不可能出来杀人,但是十五年前高辉就从他手里买过毒品,和高辉一起的还有个男生——刘豫也见过那个人。”
“他该不会说是我吧?”罗斐冷笑。
“那倒没有,时间过了那么久,他记不清了。”江进说,“但这件事他一定要解释清楚,如果有利于案件侦破还会记功,利于减刑。所以我预感,他早晚会想起来那个人是谁。到那时候,你的嫌疑就择清了。”——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可他图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罗斐离开后, 江进依然坐在位子上沉思。
许知砚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两眼发直盯着电脑的这一幕。
“江哥,怎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啊?被罗律师噎着了?”
许知砚听说过也见识过罗斐的口才, 虽说这个案子罗斐有嫌疑,可在她眼里罗斐这个人还是有点子“光环”在的。不过这光环主要是因为戚沨。她总觉得,戚沨能看上的男人必然有过人之处。
江进瞬间瞪过来:“能在我这里讨到便宜的嫌疑人还没生出来。”
许知砚问:“那结果怎么样, 是嫌疑加重了还是……”
江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先反问许知砚:“你先告诉我, 如果他就是一个普通律师, 和老戚没关系,就现在的已知信息你怀疑他吗?”
许知砚想了想, 点头:“高辉遇害前最后一个见过的人就是他。”
随即她又说道:“不过,如果把戚队放进来, 我对他的怀疑只会更重。”
江进问:“因为老戚和高辉的关系?”
许知砚再次用力点头,非常肯定道:“如果是正大光明的结交, 他为什么要瞒着戚队呢?来往五年一声儿都不吭, 不会是失忆吧?他一个当律师的记性肯定非常好啊。故意不说那就是心虚, 说明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不正当。他对自己的前女友都不老实, 要是牵扯到案件中,肯定会花样百出。”
许知砚一口气说完,又问:“所以刚才的结果是什么?”
江进这才说:“他开始说不认识照片里的刘豫, 后来又说是没认出来,接着又说自己和刘豫是同一家福利院出来的。”
“啊?”许知砚惊讶道,“等于说是在同一件事情上改口了三次?”
江进接道:“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他事先没有预判咱们会查到刘豫,会提这个问题,所以事先没有准备。第一次说不认识, 是出于逃避的本能反应,第二次是被拆穿后为第一次的‘撒谎’做解释,而第三次就是意识到瞒不住了,所以主动坦白。”
许知砚一边顺着思路想一边回应:“高辉的本意是给程朵注射毒品,那东西是刘豫卖给她的,但是中间却经过了第三人的手,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罗斐……”
“问题就在这里——刘豫和罗斐认识,如果那个人是罗斐,刘豫的反应不可能是想不起来。”
“那会不会是刘豫在说谎?”许知砚问,“罗斐不是帮他打过官司吗,他是为了还罗斐人情?”
“是有这个可能,但这份人情到底有多少分量还另说。你说,如果供出嫌疑人的画像能给刘豫减刑,而且还是超出他预期的范围,他还会不会袒护那个人呢?”
……
就在江进准备递交申请,和狱侦科商讨针对刘豫的立功表现给予减刑奖励时,和支队连续两天“失联”的戚沨刚从主治医生手中拿到了诊断结果。
肾衰竭。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看到这几个字时心情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戚沨刻意在外面多逗留片刻,直到情绪收拾妥当才往住院部走。
没想到刚来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而且声音很陌生。
“请问任女士,戚副支队这次是不是真的要面临内部审查?是因为工作上的失职吗?”
戚沨快步走进门口,冷着脸挡在床前。
任雅馨正一脸茫然,可她也听得明白什么是“失职”什么是“内部审查”,见到戚沨便问:“他们说的是什么审查?”
戚沨只侧了下头:“没事,我来处理。”
随即戚沨看向刚才提问的记者,只见对方没有拿手持话筒,而是别在领口里的隐形麦克风和摄像头。
“你们想知道的内容和我有关,不要骚扰我的家人。现在请你出去,否则我会采取措施。”
对方完全没有一点被抓包的心虚,还笑着说:“那请问戚副支,我能不能单独给你做一次采访?”
戚沨问:“你的工作证件呢?”
“这次出来的太匆忙,忘记带了。”
“没有证件,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记者?你是哪家媒体公司的?”
“我是……额,现在是我采访你……”
戚沨无声地吸了口气,遂从兜里拿出自己的警官证:“我是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戚沨,警号xxxxxx。你骚扰了我的家人,现在是我第一次向你示警,请你离开。”
对方依然不动:“这是医院,谁都可以来。你叫我出去,是要行使你当副支的特权吗?”
“这是第二次示警。”戚沨收好证件,抬起一手指向门口,一副要驱赶的姿态,“请你离开。”
对方一个反手,试图扒开戚沨的手:“干嘛,你别碰我啊!”
对方先动手,戚沨便不再多言,她的动作速度极快,对方根本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她反压在地上,脸距离地面只有五公分,整个人都懵了。
“你……来人啊,警察打人了!”就连这句话都是喘着气憋出来的。
戚沨一手压着他,另一手摸出对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拨通110,在接通之后第一时间按下免提。
对方的手机号已经实名,接警员核对道:“你好110,请问是张同吗?身份证是……”
戚沨报上自己的警号,说:“是我用机主的手机报的警,他在仁心医院住院病303病房对我母亲任雅馨进行骚扰,我曾向他示警,请他离开,他不配合而且袭警……”
数分钟后,在医院附近巡逻的民警赶到现场,并将张同带走。
戚沨只简单交代了情况便折返病房。
任雅馨受到惊吓,脸色比之前还要差。
以前的任雅馨是个性格很刚的人,这点阵仗根本吓不到她,但她现在有肾病,肾主神,受不得惊。这才过了多久,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一样,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缓和半天。
戚沨掰开揉碎地解释给任雅馨,她的工作不会受到影响,也没有接受内部审查,而且刚才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记者,就是跑来闹事故意制造话题的。
任雅馨将信将疑,吃了药便躺下休息,嘴里却忍不住念叨着担忧。
戚沨看得出来她心里不踏实,却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说,脑海中依然回荡着方才的“插曲”。
如果预料不错,今天的事大概率会出现在网上。
那个张同是来挑事的,而网友们吃瓜大多不带脑子,只要稍加断章取义,就会变成“戚副支队行使特权,抓捕无辜路人”。
其实之前她就猜到是有人暗中操作,她为了将伤害降到最低,第一时间申请离开专案小组,还请了长假,可现在看来,对方并不“满意”——那么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戚沨安静地思考片刻,直到手机震动起来。
是江进的电话。
“喂。”戚沨走出病房,来到楼道里的角落。
“我刚接到消息,听说阿姨在医院被人骚扰了?”江进率先问,“现在她身体怎么样?”
“刚躺下,受到一点惊吓。”
“怎么突然住院了?”
戚沨吸了口气,声音非常轻:“肾衰竭。”
“……怎么会?”
“一言难尽。”
几秒的沉默,江进吸了口气,又道:“辖区派出所已经查过了,那个人不是记者,是一个媒体公司的小网红,想制造混乱在网上引流。你也知道,这事儿要处理起来可大可小,可轻可重。”
“该怎么办让辖区决定吧,我不方便给意见。”
“明白。”江进说,“那你好好照顾阿姨,自己也要多注意休息。”
“嗯。”
“对了,有个事我还想问你……”江进问,“你知不知道苗晴天和罗斐从福利院出来之后,还有没有和以前的人继续来往?有没有听过那几个人的名字?”
戚沨回忆道:“是有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但罗斐和他们走得不近,主要还是晴天姐。她是个热心肠,朋友有事能帮就会帮。我记得前些年罗斐还帮其中一个打过官司,而且是毒品案。不过因为我的职务没有多问,对于内情并不清楚。”
说到这里,戚沨已经反应过来:“怎么,这些关系和高辉的案子有关?”
江进“嗯”了一声,沉声道:“你说的毒品案的嫌疑犯叫刘豫,十五年前就是他卖了一针‘汽水’给高辉。但高辉不是亲自去拿的,中间还过了一个人的手。”
这么巧……
“你们怀疑罗斐。”戚沨快速消化完,道出结论。
“这也没法不怀疑啊。”
罗斐?
真是他吗?
可他图什么呢?
戚沨一时很乱,吸了口气,说:“我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有需要问我的再联系。先这样吧。”
“好,那你先忙,多保重。”
切断电话,江进又发了会儿呆,视线就落在面前布满案件人物关系的移动白板上。
直到夏正进来,说:“江哥,监狱那边来消息了。”
“嗯?”江进醒过神,转头看他。
只听夏正说:“说是刘豫已经想起来咱们问的那个人是谁了,还打听这次立功表现的减刑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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