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章 江进正在另外一个现场外……
第一百三十章
给戚沨打电话的男生名叫宋铭, 瘦高个儿,皮肤偏白,一眼看过去五官比女生还要精致, 透着满满的活力与气血。
不过不管宋铭多么热情,戚沨给的反馈都是淡淡的、平静的,不紧不慢的。
外人看来, 这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明显是戚沨年长, 看上去十分稳重, 而宋铭就像是摇晃尾巴的小狼狗。
宋铭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满肚子留学期间的见闻, 恨不得一股脑都说给戚沨听。
戚沨一边听一边吃火锅,时不时笑一下, 或是接两句话算是回应。
吃了还不到二十分钟,桌前又出现一道身影。
正巧宋铭去换小料了, 戚沨的筷子停在半空, 只是抬眼和来人对视, 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冷漠。
虽说刚才戚沨的态度并不热络, 但很明显并不反感宋铭,与之相比,这会儿却足以称得上是“冷酷无情”。
来人正是罗斐。
宋铭这时折回, 说:“斐哥,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快,我点了好多菜!”
罗斐被宋铭推着进了座位,宋铭一屁股坐在罗斐旁边,对着戚沨说:“我在国外最无聊的时候,就没事看看斐哥的直播回放。我们同学中好几个人都特喜欢他, 我说他是我哥,都没人信。”
戚沨扯了下唇角,不接话,罗斐说道:“行了,赶紧吃吧。”
宋铭笑了声,将刚拿回来的小料放在罗斐面前:“怎么我这次回来,你们看上去都变严肃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职场太辛苦?”
罗斐没接这茬儿,只是问:“毕业了打算做点什么?”
“暂时还没打算,先跟朋友们聚聚,到处看看玩玩再说。”
“嗯,如果手里有闲钱,工作可以慢慢找。”
“闲钱倒是有,不过有朋友拉我一起入伙投资,可能马上就要用掉了。”
“是什么样的朋友,靠谱么?既然是投资应该有计划书,你先发给我,帮你过一眼。”
“那当然好啊,有你在别人肯定骗不了我,我回头就跟他要。”
罗斐和宋铭聊了几句,宋铭又转向戚沨:“对了沨姐,你现在还是警察吗?”
戚沨一顿,点了下头。
宋铭解释道:“哦,就是我有个同学遇到点事儿,问我意见,我就帮他问一嘴。”
“什么事?”戚沨问。
宋铭清清嗓子,看了下左右,降低音量道:“他前段时间被拘留了,关了半个月吧,这刚放出来,想知道后面会不会有麻烦……”
半个多月?
“刑拘?”戚沨问,“因为什么呢?”
宋铭这才说:“就是他有个女同学,就帮这个女同学和他一个有钱的哥们儿牵线,互相认识了一下。然后过了段时间,那哥们儿就给这个女同学举报了,说她敲诈勒索。好像是他俩在一块儿的时候,这哥们儿给那个女同学不少钱,而且是按次计算,几次之后女同学就觉得少了,就跟他狮子大开口……”
“按次计算。”戚沨挑了下眉,“你的意思是,他们之间是在进行□□易?”
□□易当然是比较好听的说法,难听的就是“□□□□”。
可戚沨并没有这样直接,因为这四个字一旦从警察嘴里说出来,性质可就变了,妥妥的违法行为。
宋铭点了下头,就听戚沨问:“那这个和你的同学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被拘留,拿提成了?”
宋铭支吾了一下:“他的意思是说,那女同学给了他一点感谢费。他也没想到他俩是奔着那个去的,还算得那么清楚,他还以为就是男女朋友。”
戚沨又问:“那这样的介绍他之前还有过吗,多少次?”
“没有没有,就这一回,他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戚沨点了下头,却没有下文。
宋铭睁大眼睛瞧着她,直到戚沨抬眼,朝罗斐的方向递了个眼色。
罗斐解释道:“如果后续没有再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基本就没事了。这段时间尽量低调老实点,不要再搞出类似的事。还有,以后也不要给人牵线搭桥,这种事也不能拿一分钱。法律上没有明确说□□□□是犯罪行为,但一定是违法,而组织□□的行为,一旦证据确凿就是犯罪,是要判刑的。”
“这么严重?”宋铭惊讶道,“那当事人双方也没说要判啊,他一个介绍人反而要判。”
“你这书都是怎么念的?”罗斐说,“如果他就这一次,而且经过双方当事人证明他事先确实不知情,大概率不会有事。但如果他干过多次,已经形成‘规模’‘组织’,而且制定了计划,那一定查得出来,绝对跑不掉。”
宋铭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戚沨扫了他一眼:“你这同学还是远离吧。”
随即她又问:“你说的投资不会也是他吧?”
“额……”
眼见宋铭迟疑,罗斐接道:“如果是这样,计划书也不用要了,这个人提的投资不能碰,否则将来连你也得进去。”
这话落地,罗斐又看了戚沨一眼:“你也不希望再见你沨姐是在讯问室吧?”
“我靠……”宋铭吐出两个字,又道,“要不是你们这么解释,我还真以为他是无辜的,被人设套……”
罗斐说:“你的描述都是他转述给你的吧?他当然会将自己说成比较无辜的那个。但你要有分辨能力啊,不要总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这不是因为关系好吗,就没防备。”
“关系好才要多提防。有的是被好同学,被亲戚朋友骗去东南亚的案子。”
“哦,这种当我是绝对不会上的。东南亚那穷地方,傻子才相信去那里能过好日子,真有这本事,国内早混出来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罗斐接了个电话先一步离场。
直到戚沨和宋铭一前一后从火锅店出来,宋铭又跑去买了两杯饮料,笑着递给戚沨,嘴里突然来了句:“和斐哥吵架了?”
戚沨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宋铭说:“真当我瞎啊,从他一出现我就看出来了!”
戚沨只说:“你这聪明劲儿要是能用在识人上,刚才你说的同学就不会来往了。”
“行了,我有数,已经拉黑了你看。”宋铭掏出手机,向戚沨展示。
接着他又说:“其实我眼神挺好的,比如你和斐哥,就是我人生里的贵人,幸亏遇到你们,不然我还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
话正说到这,宋铭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随手按掉,对戚沨说:“沨姐,我还有个局,先走一步哈!”
戚沨颔首:“问你爸妈好,有事随时联系。”
“没问题,一定带到!”
等宋铭离开,戚沨就站在路边导航,正想着是叫辆车还是去最近的地铁站,江进的微信就在这时跳了出来。
“老戚,有个东西你帮着认认。”
这话之后紧跟着一张照片,一看就是物证照片的拍法,照片里是一个金属打火机,外面裹着透明的物证袋,上面还带着已经干涸的一丝血迹。
戚沨刚要回复“没印象”,动作又顿住,定了两秒又再次将照片点开,并放大仔细看。
打火机上有个抽象图案,还印着品牌Logo,乍一看并没什么特别。
图案一下子冲进脑海,她当即闭了下眼,而就在这个瞬间,一抹仿佛昨晚梦到的画面立刻冲了进来,从模糊到清晰——正是这个打火机。
不,具体说是李成辛拿出打火机给同学传送点烟的画面。
事实上,在事发当天,戚沨并没有仔细观察这个打火机,她只是扫过一眼,注意到它的颜色和金属质感。
其中有个同学还说了句:“你这打火机不错啊,限量的吧?”
但这对于不了解的圈外人,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而即便是抽烟的人,也不一定有收藏和购买限量打火机的爱好。
然而当时的匆匆一撇,却在梦里重现,还越来越具象化。
戚沨又睁开眼,没有直接道出结论,毕竟她心里对“控梦”还十分不确定,只是反问江进:“是成辛的吗?”
江进很快回复:“你见过?”
“我是猜的。”戚沨没有说实话,“你现在应该正在处理他的案子,难道还能是别人的?”
江进没有回复文字,而是直接拨了一通电话过来。
戚沨快速接起,就听他说:“经过证实,这打火机的确是成辛的,还是周丹送给他的。但我们不是在昨天的案发现场发现的。”
“那是在哪里?”戚沨问。
按理说,如果不是在案发现场出现的物品,除非可以证明和本案有直接关系,否则是不会作为物证的。而且上面还沾着血,李成辛昨天也确实带在身上。
沉默几秒,江进的声音虽然低却很清晰:“是在今天的现场。”
“今天?”
“嗯,详细的稍后再说,我只是想向你求证,昨天李成辛将打火机拿出来以后,最终传到谁手里了?你还有印象吗?”
戚沨安静下来,原本翻滚的思绪也跟着停滞。
她梦里的画面十分快速,她在现场也没有特别注意这件事,只不过扫过去两眼,又怎么会注意到一个打火机最后落在谁手里呢?
“我现在实在没有印象,如果稍后想起来,我再告诉你。”
“好,我也只是问问。”
这时,电话里传来声音,是夏正在叫江进。
戚沨率先道:“你先忙吧。”
电话切断,戚沨又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思绪重新翻滚起来,全都围绕着李成辛请客的包厢,还有那间化妆室。
直到网约车开到跟前,戚沨才醒过神。
上车没几分钟,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戚沨本想按掉,却认出这个号码的开头,于是接起来。
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春城监狱狱侦科的号。
“喂,请问是戚副支吗?我是春城监狱的小王,之前和您联系过。”
“我记得,找我有事?”
“是有个事,我们这里有个犯人要求见你。哦,您之前也来看过他。”
“你说的人是高幸?”
“是他。您方便吗?”
“我现在就有时间。”
“太好了,您多久能到?我来安排。”
“那就半个小时后吧。”
放下手机,戚沨顺手在订单上修改了下车点,并告知司机。
司机见到目的地,说了句:“怎么是监狱啊?现在下午也能探监吗?”
戚沨没接茬儿,心思也不在这上面,想着多半是高幸又有什么要求,比如要几本书之类的。
而与此同时,江进正在另外一个现场外围徘徊——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们想要的答案都在暗……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现场是在一家科技公司的厂房里, 但尸体却是在厂房后门外面的马路上发现的,男性,中年人, 名叫袁全海。
被人发现时,袁全海已经当场死亡,面部、身体和手部、脚部均呈现紫色。
死因已经证实是硫化氢中毒。
除了袁全海之外, 案发当晚另外还有两位值班人员也在岗,这两人也分别躺在逃离现场的途中, 被发现时同样失去意识, 如今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事发后这家科技公司就立刻进行对现场的封锁,上报给相关部门。
而在搞清楚事发经过之前, 应急部门、工会、公安部门都要介入调查。
这次调查取证可以说是全副武装,因现场很可能还残留着大量有害物质, 从天刚亮就接到出队指示,现勘队就一直忙到下午。
即将收队之前, 现场几乎还维持着原状。
江进穿着防护服沿着袁全海的足迹, 又一次从尸体发现的地方往泄露中心行走, 只不过这一次沿途不再有大量现勘队的人员取证。
江进走得很慢, 每走几步就停一次,直到夏正从远处过来,说:“江哥, 一组二组都收队了,咱们呢?”
江进没接这茬儿,只是抬了下头,透过防护罩看向面前的厂房,对夏正说:“那两名被及时送医的值班人员都第一时间跑向正门,你说为什么唯独死者袁全海要往后门跑呢?”
夏正回道:“后门距离外面的马路更近, 他就倒在马路上,也更容易被人看见。”
“可当时是半夜,谁会在工厂外的马路上闲逛呢?”
夏正接不上来。
江进用手比着距离说:“你看,从前门到门外的空地,到传达室,再到外面,虽然距离远了一点,但是这里四周都是监控。而且传达室里有人值班,看到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定会迅速做出反应。而后门平时都是锁着的,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打开过了,据说后面就只有两个监控,一个对着反方向道路,另一个对着后门,但坏了一阵子都没有报修,就是因为平时都不走后门,谁都没有在意。”
可谁曾想偏偏在这时候出了事故,偏偏唯一一位死者当时就选择了打开后门,并且就倒在监控下面。
因为监控故障,保安室也没有看到死者倒地的画面,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另外两位伤者奔出来求救的画面上。
保安室反应很快,已经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没想到两个小时以后却在后门发现死者的尸体。
当然,这一切都可以说是管理不到位造成的,也可以解释成为操作不规范造成的安全责任事故。
江进点开手机又一次看向现场的平面示意图,事故地点面积并不算小,但二楼每个平台的逃生梯却只设置了一个。
好在出事时是在夜间,好在值班的就只有三个人,如果人再多一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类案件以前市局也接触过,十有八九都和一些人为因素有关,比如培训不到位,在设备出现问题需要人工手动去操作时,又进一步发生了严重的失误,违背操作规程,将一个小问题变成了大问题。
而这次的现场厂房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的地面、墙壁、护栏上,到现在还残留着化学液体,这些液体还呈喷溅状。
三位值班人员在面临事故时,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但由于楼上的两个平台之间没有互通的通道,三个人只能分别从两边往下跑。
袁全海一个人走的另一边,按照事发时他站的位置来看,的确后门更近。
但问题是……
江进和夏正已经回到厂房里,经过平台下面,正对着敞开的后门。
后门也是对开的,江进率先上前,将其中一扇门往里推,夏正立刻推动另一扇。
门关上,江进按了几下,将门上锁,问夏正:“这种锁,在有钥匙的情况下,你能用多长时间打开?”
夏正观察着锁芯,想了想说:“不用十秒钟吧。”
江进又问:“那再加上掏出钥匙的时间,要是在你裤兜。”
夏正做出从裤兜掏钥匙和开锁的姿势,说:“超过十秒钟。”
“好。”江进转身,“你在二楼平台被喷溅出来的化学物击中,又被熏得头晕目眩,你用尽最后一点意识逃下来,再拿钥匙开门,需要多久?”
夏正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说:“那要看当时的头晕有多严重,我想可能要好几分钟。”
江进没接话,只是抬眼看着平台。
夏正又道:“袁全海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但逃生本能还在。前门距离他比较远,他出于本能往后门跑,只是希望更快一点接触到新鲜空气。如果他不走后门而走前门,都未必能跑得出去……”
“但他却可以更快被人发现送医。”江进接道。
夏正捉摸了一下问:“江哥,你对这次事故有怀疑,还是只针对袁全海的意外?”
“我只是有两个点想不通。”江进收回视线说,“第一,既然后门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为什么袁全海还随身带着钥匙?”
夏正说:“他们的安全手册上写了,要保障两边都有逃生通道,万一真出了事,好进行疏散。”
“嗯,这么有安全意识,却只设置一个逃生梯?同样是逃生出口,门口的监控坏了都不理,人倒在地上两个小时才被发现?”江进又连续问。
夏正接不上话。
直到江进又道:“不过这也只能证明是这家公司的员工缺乏安全意识,处理危机不当。”
夏正问:“你刚才说的两个点,另外一个是不是打火机?”
江进点头。
这里到处都是化学物,那么袁全海随身带个打火机做什么?
……
另一边,春城监狱。
再次见到戚沨,高幸第一句就是:“你还是老样子啊。”
戚沨问:“那我该什么样?”
高幸说:“听说你在放假,这么长时间不碰案子受得了吗?”
“我以为我会受不了,结果是我想多了。”
高幸摇头笑了下。
戚沨没问他笑什么,只问:“上次给你带的书看完了?”
她还以为高幸又想要书,毕竟关在这里,除了看书他也无事可做,还能因为什么。
高幸却没提书这茬儿,眼神一变,声音也低了几分,说:“我在这里有个朋友姓mu单名一个zi。他前两天出去了,我很担心他的安危,想托你帮忙照顾一下。”
听到这话,戚沨的第一反应就是排斥、反感,但她的情绪还来不及涌上,就快速品出另一层意思。
如果真是高幸在这里的朋友,那就是狱友。
高幸绝对不会将狱友托付给一位刑警照顾,何况是她。
他又说事前两天出去的……
戚沨眯了下眼问:“哪个mu哪个zi?”
“木头的木,子孙的子。”
哪有这样的名字,却有这样的字:李。
难道他指的是李成辛?
戚沨按耐住疑惑,没有道出李成辛的名字,而是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狱警,问高幸:“为什么不反映?”
她指的是狱侦科,如果高幸能明白这句,就说明她猜对了。
高幸无奈地说:“你知道如果反映了我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我也有家人。”
如果高幸上报,狱侦科必然要查,而高幸被频繁带走“谈话”,就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将来再有其他人被带走问话,都会知道是谁说的。
而高幸跟她说,就意味着高幸的消息来源来自监狱,李成辛这次被刺和他的工作有直接关系……
当然下一步还要去证实他们现在说的人到底是不是李成辛。
戚沨的思路转了一圈,又道:“再往下发展,将来请你协助调查的会是公安机关,你一样会暴露。”
高幸笑道:“我选择跟你说就是知道你有办法,市局有那么多案子,找一个来当借口并不难。我这样做是最不打草惊蛇的选择,我也是没办法。”
高幸原来就是市局的法医,因职务犯罪而入狱,只要随便捡一个案子说追溯调查发现和他也有关系即可。
这话落地,高幸又收了笑:“我的话你一下子就懂了,看来他已经出事了。”
高幸不愧是高幸。
戚沨没有正面回答,只问:“你想立功减刑?”
“这里谁不想?不过这种立功是有风险的,但我相信回报也会高。”高幸说,“我只有一个忠告。”
“是什么?”
“低调。你们想要的答案都在暗处,大张旗鼓一定会吃亏。”
和高幸的对话没有持续几分钟,戚沨离开时又去了一趟狱侦科,顺嘴问了这两天有没有姓mu或者姓李的劳改犯出狱。
狱侦科回答说,这两天就没有出狱的。
戚沨离开监狱便直接回了家,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江进的电话。
“喂?”正巧江进刚回支队,才坐下喝了口水。
“你还没说打火机是在哪个现场找到的?”
“一个科技公司的厂房外面,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于硫化氢中毒。”江进的声音有点哑,说完这句又连着灌了几口水。
戚沨吸了口气,接道:“我刚去见了高幸,他暗示我李成辛可能要出事,叫我多照应。”——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戚沨更是感觉到一股寒……
第一百三十二章
“咳!”江进半口水呛进去, 连着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高法医?他是怎么知道的?”
刚问出这句话,江进就迅速反应过来, 很显然高幸的消息来源和犯人们有关,也就是说李成辛遇刺的是主要原因是在监狱里“得罪”人了。
按照正常思维,第一反应是“狱警管教犯人能怕得罪吗”, 犯人服刑本来就是来接受改造的,这是狱警的职责。如果每个狱警都因为怕遭到报复而放水, 那还叫监狱吗?
再者, 大多数犯人也不至于会怀恨在心,令他们入狱的又不是这个狱警, 而是犯人自身的犯罪行为,他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普通人还会觉得当警察无论是什么种类, 做贼的一定会躲着走,就跟老鼠怕猫一个道理。
但无论是戚沨还是江进都见过那种真正穷凶极恶, 真敢跟你拼命的那种通缉犯。
明明已经走到绝路了, 还是抄起武器, 打算在被枪毙之前多带走几个, 不过这样的通常都是毒贩。
毒贩即便是法盲也知道自己贩毒被抓一定是死刑,既然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拼。
江进沉吟半晌, 说了这样一句:“如果是因为成辛管教严厉就报复他,感觉可能性不大吧?”
戚沨接道:“你怀疑是成辛发现了什么,或者是那个人认为成辛发现了什么,于是封口。”
“可如果真是奔着封口去的,为什么不选择更致命的地方下刀?”
的确,李成辛中刀的两处都不算首选的“灭口”方式, 虽然刀子插得深,还伤到了内脏,但当天有那么多医护人员在现场,犯人又规划出一条完美的“退场路线”,时间明明很充裕甚至还能给李成辛穿上玩偶服,却给李成辛留了一口气?
江进说:“我认为给李成辛警告,让他张不了嘴说话的可能性比较大。他那两道伤口,等养好了再回岗位,起码是一年以后的事。即便将来这个人被抓,罪名最多就是故意伤人。”
戚沨好一会儿没说话,开口时说了这样一句:“我认为行凶者对自己有一定要求,无论是手法还是形式。”
江进问:“你指的是玩偶服?”
戚沨说:“嗯,这一步已经超出九成罪犯的思维,还有后面他换下来的染血的工作服,随便仍在储藏间不就行了吗,怎么还挂起来?比起这种方式,脱掉衣服后直接装在包里带走,岂不是更有利于销毁证据?”
“嗯,如果他真不想被抓,打包带走是最妥善的。”
“对了,工作服上有没有找到生物样本?”
“找到一点皮屑,不过……”
“什么?”
“找到的皮屑经过DNA比对,发现匹配的那个员工当天根本没来上班。而且工作服内外还喷了一些漂白水。那点皮屑是在缝合缝隙里发现的,而暴露在表面的大部分样本,要么就是已经被破坏,要么就是有被破坏的可能,程序上根本无法作为证据。”
“这又是一个自相矛盾的地方……”戚沨喃喃道。
用漂白水来破坏作案痕迹并不罕见,但通常都会在凶手无法带走,或者来不及带走、处理尸体或某些东西的情况下才会采取这种方式。
还是那个道理,行凶者完全可以准备一个包,将衣服团进去,事后无论是用漂白水清洗还是烧掉,都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可行凶者偏偏选择将工作服留下。
江进说:“技术利用这部分信息做了一次场景还原,从伤人到玩偶服,到换下工作服,还要喷漂白水,最快也要二十几分钟。夏正认为能破这个记录,我们又做了一次实验,他最好的一次成绩是15分47秒。”
戚沨闭了闭眼,一边回忆一边说:“从李成辛离开包间,到方冶跑回来叫人,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也就是二十几分钟。也就是说,李成辛刚进化妆室没多久就遇袭了。”
“而且这个人的身手和反应速度和夏正差不多。”江进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一件事,是院方后面才传递的材料。”
戚沨的思路还停留在凶手的动线上,就听到江进描述说,像是李成辛这样已经昏迷不醒被送进手术室接受急救的患者,依然会要先进行麻醉。因患者虽然昏迷,却没有因此丧失痛感,身体会因为痛觉而生出一些反应,影响生命体征。
而即便是急救手术,医院依然会出于安全考虑对患者进行术前检查,但当时李成辛已经昏迷,这部分就是靠询问周丹来完成的。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先安排李成辛做检查,等检查出来兴许命就没了,而周丹也说了,李成辛没有对慢性病,也没有药物过敏史,因此不需要麻醉师调整策略。
戚沨的注意力逐渐被拉回,已经意识到江进接下来道出的信息会是一个“意料之外”。
直到江进说:“术后成辛一直昏迷,院方那边的评估不太乐观,说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后来成辛的报告出了,结果发现体内的麻醉剂量超标,他们内部审查过,证明麻醉师没有违规操作,那也就是说……”
“就是说,成辛接受过两次麻醉。”戚沨接道。
“是。”江进轻叹,“这也就是为什么凶手正面袭击,成辛却不反抗,化妆室内也找不到挣扎的痕迹——他在受伤之前就失去了意识,只能任人宰割。”
是啊,即便是熟人犯罪,李成辛一开始没有防备,被刺一刀,难道第二刀也不知道反抗吗?
江进说:“院方没有明说,但暗示了一下,这种过量麻醉可能会对他的大脑造成一定损伤。深度昏迷也是一样。也许等成辛醒过来,会忘记很多事……”
忘事儿还算好的,甚至极有可能造成智商方面不可逆的损伤。
戚沨轻声说道:“也许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江进一顿:“你是说行凶者早就想到了。”
“他连漂白水都准备好了,时间上也做到了,如此周密的安排,一定会在选择麻醉类管制药品上更用心才对。这个人很熟悉医院手术的流程,也清楚知道用多少计量的麻醉,用什么成分的麻醉——他是医生。”
医生的身体素质一般都强于普通人,即便再累遇到危机时刻,也能迅速做出反应,特别是负责急救的医生和外科医生。
这两类医生见血见多了,大阵仗也见了不少,即便情况紧急,也需要在瞬间稳定住自己的技术,要抢救及时,却不能慌乱,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过硬。
江进说:“你之前提到的那个乔垒,我们查过他的背景,也问过他和周丹上班的私立医院的其他医护人员,他们都说乔垒曾经追求过周丹,但周丹不同意。刚好乔垒也是外科医生,又刚好有一个同学说,在成辛出事之前,他正好看到乔垒接了个电话走出包厢,也是很久都没有回来。不过……既然高法医给了关键信息,那么乔垒的嫌疑就降低了,也许源头还是在监狱。”
听得出来,江进的下一步应该是会找狱侦科来一次联合秘密调查。
戚沨又问:“那打火机呢,成辛的打火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们今天去的现场?”
“这也是一个问号。”江进说,“死者叫袁全海,打火机是在他兜里发现的。我们在现场调查的时候,对工作人员做过简单的背调,也有人去问过袁全海的家人,都说不认识李成辛。按道理讲,他俩也不可能有交集。再说那打火机前两天还出现在宴席上,怎么一转眼就跑到厂房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将它带了出来,然后放到袁全海的兜里。”
“目的呢?”戚沨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暂时还想不到。”
“那除了打火机还有什么?”
“还有几样物证,都是在袁全海身上发现的,不过已经正式过了,都是他本人的物品。唯独有一样……”
江进边说边翻开资料:“当晚和他一起值班的两个人都还在昏迷,但是据下午见过袁全海的同事描述,袁全海那天一直在看表。我们调取的监控画面也正好捕捉到这一幕,但是袁全海的尸体上却没有手表。要么就是他中途摘掉了放在某处,要么就是有人将它拿走。”
李成辛和袁全海,两个目前来看毫无关联的人,一个是春城监狱的管教,一个是科技公司的技术人员,明明八竿子打不着,背景也没有亲缘关系,年龄上也不是同龄人,却因为一个打火机而牵连在一起。
如果不是那个打火机,没有人会将这两个案子之间挂钩。
很显然,曾出现在酒店的行凶者,后来也去过这家科技公司的厂房外,就像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酒店的员工通道一样,这一次同样选择了监控失灵的后门,做到完美隐身。
要说这两个案子唯一的共通点,那就是这个人有“收集”的癖好。
套一句网络上的“俗语”,经常杀人的同学们都知道,在案发现场搞收集绝对是变态中的变态。
既然他选择将打火机放在袁全海的兜里,那么袁全海的手表又会放在哪里呢?
一时间,电话两边都沉默了。
戚沨更是感觉到一股寒意自后脖子窜起。
虽然她并不想再看到下一件,但照目前来看,下一件不会太远。
行凶者在这个过程中寻求的不只是刺激,还有乐趣,而对于这样极度冷酷、冷静,且有智商的“变态”,根本不能用基础的犯罪心理去推断。
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疯子”什么时候发疯,因他看上去比你还要正常。
也许上一秒你们还在说笑,下一秒他就“灵感爆棚”,开始计划“专属”于你的现场——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就是说,少的那把钥匙……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直到收队, 现勘队都没有在科技公司的现场找到袁全海的手机,但按照其他工作人员的说法,技术的手机是必须24小时携带的, 而且不能关机,要随叫随到。
有人说下午还给袁全海发过微信,袁全海回复很快。
再追问下去, 经过多人证实,袁全海是没有抽烟习惯的。
也就是说, 袁全海倒下的地方, 不仅多了一个打火机,少了一块手表, 还少了一只手机。
袁全海的尸体虽然已经被送去法医科,但他躺过的地方却画了线。
现场照片也显示出, 袁全海的手和面部都朝向后门和马路的方向,而且右手臂伸长了, 像是在求救。
江进一直在研究这张照片, 安静得不可思议, 许知砚见状问起来, 他才回应说:“我感觉这里当时站了一个人。”
当然,照片里袁全海面向的地方就是空地。
江进模仿袁全海的手势说:“你看,也许他最后的挣扎就是去抓这个人的脚。”
许知砚接道:“也可能只是一种濒死时想要抓住什么的动作。人在溺水的时候就会这样, 但袁全海当时已经快要意识全无了,所以动作比较无力。”
江进接道:“如果不是那个打火机,如果不是袁全海反常的冲向后门的举动,你的解释应该是最为合理的。”
许知砚歪着头看江进手里的照片,一边脑补一边比划:“如果这个人就站在这里,那他就是一直盯着袁全海完全失去意识, 然后再将打火机放进他口袋,再顺走手机和手表?”
“嗯。”
袁全海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无法追踪定位。
而后夏正走了程序,很快就调出袁全海这几天的通话和其他联系记录。
袁全海这几天的动向很正常,聊天记录都是工作内容,以及和家人发的几条微信,但其中却有两通电话打给同一个没有实名登记的号码。
夏正将电话打过去,却显示已关机。
而袁全海和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一次是十五分钟,另一次则只有半分钟。
十五分钟那次就在案发前三天,而半分钟那次,好巧不巧就在案发当晚。
不,具体应该说是案发的那几分钟内。
再比对科技公司前门的监控时间,应该是袁全海往后门跑的过程中拨通了这个号码。
这一点也变相证实了江进的推断。
当时情况危急,在场三人都或多或少吸入有害气体,稍微跑慢一点都可能晕厥在厂房内。
而人在奔跑时,如果做出其他动作,比如翻手机拨号码,或者是左顾右盼,脚下的速度都会不由自主地减慢,这一点也是经过实验证实的。
那么在这么危机的关头,袁全海在逃命的过程中还不忘记拨出一个电话,是什么样的电话非拨不可?
答案只有一个:求救电话。
袁全海打的不是110也不是120,而是一个“无名”号码。
所以极有可能是这个人告诉袁全海他在后门,或是一早就和袁全海约定好了在后门见?
然而案子查到这里,线索的尽头却石沉大海。
无论是袁全海的家人、朋友、同事,都没有人知道这个号码的所属人是谁,也不知道袁全海身边有这样一个“古怪的朋友”。
再往前追查,却没有再发现袁全海和这个号码的联系记录,那十五分钟就是第一次。
……
戚沨回到酒店的案发现场是一天后。
这里依然处于封锁状态,好在这条走廊比较隐秘,平日里只会将里面的包厢和化妆室租出去。
江进一早就到了,戚沨走到拐角时,正看到他站在监控探头下方,仰着头往上看,他手里还拿了一支笔。
直到戚沨在旁边站定,正要开口,就听到江进说:“这监控被人动过。”
话落,江进就举起手里的笔,举高手臂,用笔尖碰了下监控下方的支架,那监控的角度就随着他的力道而改变。
随即江进点开手机,调出案发当日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方冶和另外同学从走廊经过,回来时两人面前还多了一个推车,推车上是蛋糕。但画面里却只拍到两人三分之一的身体,还是斜入画面的方式。而当两人拐过拐角之后,就彻底在画面里消失了。
戚沨看完视频,遂来到拐角的另一边贴墙站着:“就是说如果我站在这里,顺着这面墙往里移动,监控室完全拍不到我的。”
停顿一秒,她又道:“所以行凶者极有可能是从这条走廊进来,再从员工通道离开。”
通往员工通道那扇门同样不在监控的拍摄范围内,但问题是……
“既然他有本事走员工通道,为什么不直接从那里进?那样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觉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员工通道的门前,江进将门打开。
戚沨看着里面略微昏暗的光线说:“也许有不得不从外面进来的理由。”
江进没接这茬儿,而是说:“按照监控画面的显示时间,基本可以肯定行凶者是在方冶两人从通道出去以后进来的。那身工作服是L号,通过剪裁来判断,行凶者的身高应该在176-182cm之间。他来到案发现场,随身携带的就是漂白水和凶刀。”
江进这边正在整理线索,还需要戚沨补足一些案发当日的细节,以便更清楚地确定行凶者动线。
而戚沨也没闲着,她先是走进员工通道,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将通道门关上。
就听“咔嚓”一声,江进顺手将门锁上。
戚沨在里面尝试了几次,但锁别就是扳不动,她便在门上敲了两下。
江进又将门打开,刚对上戚沨的目光,就听她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从走廊过来的原因。”
员工通道的门是单向的,即便有钥匙也只能从外边开。
而这一点也进一步证实了行凶者对酒店的熟悉程度。
江进陷入沉思,并在脑海中快速掠过已经做过背调的酒店员工信息。
戚沨这时问:“他不是这里的员工,但他一定认识这里的人,是那个人将信息告诉他的。这个透露信息的员工,很有可能就是这扇门钥匙的保管者,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凶手能拿到钥匙。”
江进接道:“有这把钥匙的人就两个,一个当天不在,另一个根本没来过现场。他们都坚持说自己从没有搞丢过钥匙,也从没有跟家人朋友透露过酒店这么多细节。”
当然,这样的话可信度不高。这些细节又不是机密,根本没必要严守,随口聊闲天说出去是很正常的。
“这扇门只有两把钥匙?”戚沨没有质疑那两名员工的说辞,而是换了个角度,“通常来说,不是应该有五六把备用钥匙吗,其他的呢?”
“说是在后勤保管。”
“那后勤有没有可能丢失钥匙?”
江进没接话,只是点开手机给夏正发了一条信息:“酒店后勤的备用钥匙确认过了吗?”
“确认过了,他们找到三把。”
如果这扇门出厂时只有五把钥匙,那么数量应该是对上了。
江进心思一转,又将门锁的品牌和型号顺手发给微信上一个开锁师傅,还是前两年因为一个案子而认识的“线人”。
那开锁师傅几乎是秒回:“这种单向门啊,有六把钥匙。没错,就是六把。我安装过好几次了,绝对不会记错。”
江进确认完再一抬眼,戚沨已经在走廊里走了两圈,还看了几处细节,回来便听到江进说:“后勤三把,两把常用的在员工手里,还少了一把。”
就是说,少的那把钥匙很可能在凶手手里。
而他拿到钥匙的途径,就不仅限于拥有钥匙的两名员工,还包括后勤能接触到钥匙的人员。
还是那个道理,这把钥匙不是什么重要机密,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刻意去数,去在意它是否丢失——
作者有话说:就写出来这么多
红包继续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当一个刺激反复出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后勤办公室里没有监控, 仅靠询问,没有人会承认是自己拿了钥匙。也就是说调查钥匙的去向这条线索已经断了。
即便真的查到某位后勤人员拿了钥匙又能如何,如何证明这个人就是凶手?钥匙只是间接证据, 而只有直接证据对于定罪才是最有力量的。
狱侦科那边很快就接到市局的电话,两边的负责人开了个小会,最终同意支队的人前来提审高幸。
当然, 为了迷惑他人视线,除了高幸之外还会提审另外两名犯人, 而调查漏罪的内容也确实有迹可循。
高幸是第三个被提审的, 前面两个,其中一个没顶住压力, 没怎么问呢就承认了,还问他这样非常配合的能不能在认罪认罚上减几个月?而另一个虽然嘴上咬死不承认, 却能从脸色和眼神看出来他心里早已慌成一团。
直到高幸坐定,审讯室里的氛围瞬间变了种感觉, 这才有一种正菜刚开始的感觉。
江进没有铺垫, 直奔主题:“戚副支已经将你的话转达给我们, 我们了解你的顾虑, 所以这次提审,表面上是以你在市局任职法医期间,故意抬高伤残鉴定等级一事进一步展开调查。你有没有问题?”
江进当副支期间和高幸没少合作, 但从关系上来讲,高幸是江进的老师周岩的“搭档”。
“我没问题。”高幸回答。
江进颔首,翻开材料又道:“你是怎么知道李成辛会遭遇危险的?”
“我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
“是两名犯人。休息时间聊了几句,他们都说这里有个狱警太碍眼了,得罪人了,恐怕要消失一段时间。我便问是哪位狱警, 他们就指给我看,当时站在那个方向的人只有李成辛。”
“你说的这两名犯人,编号是多少,叫什么?”
高幸停顿了两秒,似有迟疑。
江进解释道:“我们不会打草惊蛇。高法医,你应该很清楚我的风格。”
高幸早就不是法医了,但这样的称呼令他感到备受尊敬。特别是在监狱这个地方,当有人尊称一声“高法医”,接下来无论问什么,高幸都会更乐意解答。
高幸说:“名字我可以说,但我认为,这两人对此也不知道内情,极有可能也是听来的。”
“怎么讲?”
“如果他们知道李管教到底得罪了谁,因为什么事而得罪,他们就不会那样含糊其辞。这种事其实在我们这里很常见,一个人收到点风,出于嘚瑟就告诉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又往外扩散,一个传一个,最终只保留了传言的大意,具体关键的信息几乎都丢光了。就我分析,第一个提到这件事的人,就没有点名点事,往外扩散的人自然就不知道。”
江进没有反驳,也没有立刻接话,但就经验和人之常情来判断,高幸的推断恐怕是最贴近事实的。
举个例子,一件很离谱的事引发了一条人命的后果,那么作为传话的人和听话的人,好奇心一定是锁定在“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能搞成这样”,而非人命。
人命是后果,这么严重的后果必然要有一个更为严重的原因才对。
作为散播的人,既然选择了将这件事当谈资,又怎么会一个字都不提具体内容呢?答案就是他不知道。
不知道,自然就说不出所以然。
如果这件事的内情已经到了犯人们传来传去这么“公开”的地步,那它也就不能叫做秘密了。
江进的思路走到这里,就听高幸报上了那两名犯人的编号和名字,还说:“我希望你们能过段时间再问,而且不要直接问。这样一定会将我连累进去,我还有家人在外面……”
江进应了一声,又问:“除了他们以外,你还有没有听过类似的风声?”
高幸摇头:“不过我能猜到他们俩的消息来源是谁。”
很快,高幸又报上几个名字和编号,又有理有据地指出这几个人平日来往的密切程度,其中谁比较爱聊天,又是谁说话水分比较大等等。
针对高幸的审讯时间并不长,就和前面那两名犯人差不多。
就旁边的夏正听下来,其实这里面可利用的东西并不多,因为都是听来的,互相传来传去的东西。
直到江进最后抛出一个问题:“那就你自己的感觉,你认为会对李成辛怀恨在心,且也能力在监狱外利用这种极端手段打击报复的人都有谁?”
有很多犯人都是独立“作业”,毕竟违法犯罪不是光彩的事,第一反应都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当然也有一些拉帮结派的团伙,但这样的团伙在抓捕期间基本上都是一锅端了,即便有个别漏网之鱼,看到同伙如今的下场,躲都来不及,大概率是不会再与之钱扯上关系,甚至还答应干这种事。
这样一想,符合条件的人又进一步缩小,起码可以先一步排除那些独立犯案,总是独来独往的犯人。
高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了一下说:“即便我真有猜想,也不敢点这个名。不过人都会抱团,哪怕是在监狱里也一样。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这里都有谁人缘最好,最受人尊敬,朋友最多。他们这几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也有专属的消息网。”
如果是从这几个小圈子的中心人物查起,再从这个人身上挖掘漏罪,顺藤摸瓜,兴许就能将消息来源揪出来。
将一个想知道的消息融合在一堆杂乱的消息中,对方就难以分辨警察是奔着哪个来的,自然就不会只针对某一个消息过分防备。
高幸离开后,夏正一边整理着笔录内容一边说:“可这几个掌握消息网的犯人都是谁,我估计管教们也不一定能知道吧?”
江进说:“我觉得大差不差,多少都能知道。道理很简单,学生在课桌下做的一切小动作,老师站在讲台上是俯视视角,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犯人们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管教的眼睛。就算犯人不承认,只要管教到牢房里走一圈,就能明白。”
监狱的生活条件当然不能和外面比,都是保证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家属当然可以通过一些途径送东西进来帮忙改善,但这些东西最终到底是谁使用,那就不一定了。
最好是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如果有人用得太好,是一定会被其他人抢走的。这就像是在学校住宿,或是出了社会新人进公司一样,凭什么你吃的用的比我们好这么多?我抢不了你的,我可以偷。我不敢偷,我还可以在背后诋毁你,当面挤兑你。
层次越低的人,越会陷入嫉妒的怪圈,手段也就越粗暴恶劣。
反过来说,一间牢房里,那个过得最好的人,他的东西也不一定都是自己的,而他有本事留下这些东西,就说明他占据了这个食物链的顶端。
根据这条思路,狱侦科很快拿出几份材料。
江进粗略地翻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注意到其中一个名字:徐奕儒。
当然他会在名单上并不令人意外,就像那句网络用语说的一样“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以徐奕儒的头脑和能力,即便从0开始也能在最短时间内超越周围所有人。
狱侦科说:“不过徐奕儒已经出狱了,有一两个月了吧。”
江进“哦”了一声,又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剔除。
一两个月前就出狱,那么近期和李成辛产生矛盾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如果真要打击报复,也不会出狱后这么久才动手。
再说这个徐奕儒是经济犯罪进来的,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根本不沾边。
江进的注意力很快又落在另外几个名字上面,这几个人案底丰厚,基本上都是无期。
……
另一边,戚沨和王尧打了招呼,不到一个小时就从许知砚手里拿到李成辛案的所有材料。
她正闲在家里没事干,索性就研究案情。
而且无论实在社会心理学还是犯罪心理学上,这种接触方式还能有效帮助“重现”现场和记忆回溯。
如果有一件是对你产生了的强刺激,无论是令你感到恐惧,还是令你时不时想起,逃避和回避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最佳方式一定是面对。
当一个刺激反复出现,就意味着脱敏开始了。
然而资料翻看,戚沨一页一页研究着,“控梦”两个字也会经常浮现在脑海中。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潜意识对她的暗示,还是因为她先对这两个字有了执着,进而才引发了潜意识的回响,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在催促她尽快试一试。
这天晚上,戚沨很早就躺在床上,时间还不到十点。
这个时间任雅馨也才刚睡下,按照戚沨之前的作息,起码要在任雅馨第一次起夜,也就是凌晨以后,戚沨才会开始洗漱。
有焦虑惊恐症状的人,会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表现,就是半夜突然惊醒,醒了以后再难入睡。
至于惊醒的原因,可能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噩梦,也可能是一个白日里令其困扰的事情突然走入意识。
以前在职位上,戚沨只会在半夜梦到案件和受害人时才会醒过来,但这一晚,她梦到是案发现场。
就和上次一样,李成辛全程没有出现,包厢里人影很多,每一张面孔都是模糊的,色调是灰色的,只能通过大家的对话和叫名字来分辨谁是谁。
许知砚发来的资料也起了作用,这次的场景更为细节,而且是从旁观者分析案情的角度入手。
戚沨有意识地操控着自己的“视角”,比如下一步要去哪一桌,和谁对一下话,或者提前走出包厢,先去化妆室的门口看一看。
结果可想而知,从她走出包厢来到化妆室门口开始,剧情就开始脱离轨道——现实中没有亲眼看到的东西是无法折射到梦境里的。
戚沨好不容易将剧情拽回来,又回到包厢里,并暗示自己说:现在的时间点已经回到案发前了,我想知道有谁在这期间离开过。
这样的自我暗示持续了几次,她终于看到了三道人影分别出门。
除了方冶和另外那个一起去准备惊喜的同学,还有一个就是拿着手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的乔垒。
戚沨眯了眯眼睛,尽管知道乔垒出去以后的画面不可能重现,却还是跟了出去。
她的视角随着乔垒的背影移动着,她的潜意识和逻辑分析能力在一同发出声音,对她说:“乔垒出去接电话,要躲开吵闹的包厢,就会往楼道里走,没几步就会经过化妆室门口。如果乔垒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出化妆室,那么就意味着行凶者此时已经在里面了。乔垒并不知道化妆室里有人,说话自然不会估计声量,或许行凶者就是通过乔垒通电话的声音来判断门外是否安全,他应该选什么时机离开。”——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令人唏嘘的案件是什……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戚沨当然脑补不出来乔垒的电话内容, 因此分析时,她梦里的画面是静止状态,乔垒就站在面前, 背着身。
直到她“按下”加速键,乔垒才再次挪动,先是挂断电话, 随即转身走回包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方冶两人推着蛋糕折返。
就在这时, 戚沨“看”到了一道影子从化妆室出来。
他的动作很轻, 也很敏捷,每一个动作幅度都很小。
他戴着手套、鞋套, 脸是模糊的,走路非常稳, 从兜里摸出钥匙将员工通道的门打开,一个闪身就挤了进去。
戚沨一把拽住门把手, 跟了进去。
就见那道人影正站在储藏间的门前, 将身上的工作服脱了下来——他里面还穿了一身衣服。
人影似乎感受到视线, 挂起工作服之后先是停顿, 随即动作缓慢地转过头,似乎还朝她这边笑了下。
戚沨的汗毛瞬间竖起,但下一秒, 人影就消失了。
紧接着,接连几道微信提示音响在耳边,将她瞬间拉回现实。
戚沨睁开眼,平复着呼吸,却觉得胸口怦怦地跳得很快。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刺眼的光,她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来, 而是现在脑海中重温梦境画面,以防过会儿会忘掉。
而就在刚才那幅画面里,她“看到”了一个她和江进在现场都忽略掉的事——就是放钥匙的动作。
毫无疑问,钥匙是从工作服里拿出来的,接着行凶者就脱掉了工作服。
那么他在脱衣服的过程中,手心里一直攥着钥匙吗?还是说他先将钥匙放回到工作服的兜里,在脱掉工作服之后又将钥匙拿了出来?
按照现场找到的物证来看,是行凶者将钥匙带走了。
但既然他已经特意将工作服留在储藏间了,为什么还要多做一个拿走钥匙的动作?用意又是什么,代表何种形式?
戚沨的思路走到这里,撑着床褥坐起身,这才将手机拿起来。
是漫画主编叶晋辉连续发来了十几条微信:“还没睡吧?我知道我不该打搅你,但这个事情还是你比较有经验,我就想来问问。要是你不方便也没关系。是这么个事,我们之前不是把那个代笔签了吗,笔名叫‘抽丝’。他最近提供了一个新故事的提纲,我个人还是很满意的,但是我们开会的结果不理想,其他编辑都觉得不够猛,无论是地点、角色也都不够有力、猎奇。可是在我看来,他和你之前的风格还是比较贴的。不过我也得承认,你的风格虽然走的也不是猎奇风,更现实一点,但在挖掘人性上还是很有力量的。但是这个‘抽丝’真的很有潜力,只是在犯罪动机解释上欠缺那么一点……”
戚沨耐心看完叶晋辉的话,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勾勒故事的着重点在于真实,因她接触的都是真实的案件,而非天马行空。而“抽丝”没有接触真实案件的基础,自然要多靠脑洞。
有一些新人在策划故事的时候都会犯同样一种错误,就是“犯罪动机”模糊不定。
然而现实却是,一个人要犯罪,即便他是董承宇那样的精神分裂,也会有一个非常清晰明确的动机,而不是连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为什么。
更进一步说,在他个人看来,这个明确的动机是非常有力的,是除了当下这种手段再也想不到更好方式的选择,也是被极端情绪的结果。
戚沨正在打字,打算用最少的话来回复叶晋辉,就在这时叶晋辉又连续发了几条,先是道歉,说现在已经解除合同了,知道她当警察很忙,还跑来问这种问题,然后他又进一步强调“抽丝”的才华。
戚沨叹了口气,将打到一半的字删掉,只说了一句:“提纲方便给我看吗?”
叶晋辉发了一个感叹号,又发了两个表情,接着就传来提纲。
【这是一个爱而不得,被嫉妒心促使的杀人故事。】
【一对新人正在请客吃饭。新郎官中间消失了一段时间,原本是去准备惊喜,没想到被发现时,他却躺在血泊之中,身中数刀。】
【嫌疑人有三:新娘子的爱慕者、和新郎官争吵过的酒店员工,以及和新郎官竞争用一个岗位的同事。】
是巧合吗?
戚沨拧着眉停顿片刻,随即快速打字:“只是一个提纲,没有细节,很难提炼出细节,有没有更具体的?”
叶晋辉见戚沨给了回应,而非推脱,很快发过来几张图稿:“你先看看他的笔触,就这几张图我个人认为已经体现出大量细节,跟真的一样!”
而戚沨在点开图片的时候,思路正在用排除法进行筛选:如果真的是同一件事,那叶晋辉绝对不是案件的参与者或知情者,不然这样贴脸开大就太愚蠢了。
而那个“抽丝”必然知道一些事,或是认识行凶者,只是他没想到叶晋辉会将这些内容直接发给警察看。
戚沨的目光落在手稿上,很快就清晰辨认出角色定位,哪个是新郎官,哪个是爱慕者。
但就漫画角度来看,这两人和现实中的李成辛、乔垒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这里面也没有提到新郎官的职业是狱警,反而一直在强调爱慕者是外科医生的身份。
而那个和新郎官吵过架的酒店员工也出镜了,一眼看过去就是草草几笔处理的NPC角色,作为一个烟雾弹角色,很容易就会让读者怀疑他。
但看多了悬疑故事的人都知道,这种表面上过于明显的定位,往往都不是真凶。
戚沨又点开下一张,这张正中间刚好画了一个打火机。
她目光一定,将图片放大。
这个打火机上有一个抽象图案的Logo,虽说和李成辛那个并不一样,但是怎么会这么巧,不仅案情相符,就连物证也一致。
直到点开最后一张图,一整张页面只有一个格子,画的是一个储藏室,门打开着,储藏室的地面上堆放了几件杂物,上面的横杆上挂着一个衣架,而衣架上挂着一套染血的工作服……
这已经不是巧合了。
戚沨闭了闭眼,又深吸一口气,再次若无其事地打字问:“就这几张图来看,有亮点,但有一种不连贯的感觉。这个作者是不是先想到一些精彩的瞬间,然后记录下来,再去填补中间的东西?我认为故事要看的还是整体逻辑性,而不只是某个瞬间。瞬间再精彩,脑洞再大,也不足以作为支撑整个故事的顶梁柱。”
叶晋辉回复道:“欸,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认可。我也和他说过要先有大骨架再填肉,但现在他都是先给肉,骨架都是被我催出来的,能感觉出他有点力不从心,有点卡,所以给出来的东西都有一种匆忙交差的感觉。但他也说了,不是在应付我,是真的还没想清楚。”
哦,这么看来“抽丝”也不是案件参与者,但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拿到的案件细节?
那个行凶者是一个思维非常缜密,又有动手能力,心态非常平稳的人,和叶晋辉所述的“抽丝”没有半点相同。
“抽丝”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在“偷”创意,连改都不改。
但这种没有改动的行为,也可以理解为是他没有能力改,毕竟李成辛案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难以替代的“精心设计”。
就目前来看,“抽丝”的拿来主义只是片面的信息,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也没有接触到最核心的动机——一个得罪人的狱警在他最值得开心的日子,遭到“警告”。
而行凶者最大的挑衅的是,那天到场祝贺的有一半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竟然没有做到预防罪案的发生,就让人这样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一定会严重影响警队的公信力。
可故事到了“抽丝”笔下,却成了庸俗、狗血的情杀,是一个外科医生为了阻止爱慕的女人嫁给他人而酿出的惨剧。
戚沨心思一定,继续引导叶晋辉:“我的看法和你们开会讨论的结果差不多,动机方面的确薄弱了,是不是一定要定性为情杀呢?有没有可能再从别的角度挖掘一下?”
“欸,连你都这样说,看来真的是问题很大。”叶晋辉是个非常主观的人,但他有个优点,就是愿意听取旁观者的看法,而且有慕强心态。
原来叶晋辉就一直在猜测戚沨的背景职业,对于她的思路十分佩服,后来得知“副支”光环加身,就更加坚定“专业意见还是要问专业人士”的看法。别的编辑说得再多,也不如戚沨一句中肯的看法来得可靠坚实。
叶晋辉问:“那这个动机,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就你的经验来看。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所以然。”
戚沨没接招儿:“这我也不好说,毕竟是他的故事。如果是别人强加给他的建议,他接受了但心里不认同,也会影响最终质量。我想还是要由他发自内心的想法为主。”
“是,倒是这个理。”叶晋辉附和道,“我刚看过的第一感觉,就觉得下手这么狠啊,得是多大的仇恨啊?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吧?结果闹了半天,就这……”
显然叶晋辉也觉得因为一段没有得到过的情而去杀人,很难令人信服。
戚沨说:“其实情杀案也有手段凶残的,但归根结底,情杀只是引子,在这个过程中还发生过其他事。不止引发了凶手的嫉妒心,还摧毁了他的自尊,令他认为忍气吞声太过羞耻,而杀死对方就是唯一能洗刷屈辱的方式,所以就豁出去了。也就是说,就这个故事而言,动机环节还不够丰富。”
最令人唏嘘的案件是什么?
是你不认同凶手的残忍和杀人行为,却能明白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违法犯罪上你无法和凶手共情,但在人情上,你却能表示理解。
要么忍,要么爆发,有些时候人走到绝境,就只剩下这两条路,你选择走哪一边,有没有觉悟为你的选择买单?
就犯罪现场和犯罪心理来看,伤害李成辛的凶手,显然并不属于这类情况。
他走的绝对不是绝境,还有一种游刃有余玩“猫鼠游戏”的感觉。
叶晋辉被戚沨引导了一通,再三感谢之后结束了对话。
而戚沨已经彻底醒了,大脑也处在兴奋状态,又一次点开那几张手稿翻来覆去地看。
……
同一时间,另一边宋家的别墅。
从外面看,一楼二楼均已熄灯,唯有庭院和门廊的灯还亮着。
而此时别墅的地下室里,宋铭正在工作台前奋笔疾书,台子上点了一盏小灯,灯光柔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揉了揉脖子,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在台子上按了几个按钮,地下室一角很快亮起两盏顶灯。
宋铭拿着水杯慢吞吞走过去,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面墙壁。
而墙壁上赫然是一整副思维导图,每一个定点都安了一个彩色图钉,图钉和图钉之间有不同颜色的线连着。
图钉上还贴着名字:新郎官(职业狱警)、新娘子(职业医生)、爱慕者(外科医生)、酒店员工、神秘人、同事ABCD……
宋铭一手拿着水杯,另一手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一个窗口,上面的信息写道:“客户已经看过故事设计,也做了AI场景还原,他们很满意。不过现在他们还想要下集,要新加入一个女性角色,是个侦探。他们给了一些素材和人设轮廓,你参考一下?”
【女侦探F:是参加婚宴的宾客之一,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组织大家营救,并保护现场不受破坏,最终及时保住了狱警的性命。也是第一个发现行凶者逃跑路线的人,向警方提供线索。那么如果你是女侦探,下一步你会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和斐哥……你们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是一个双重人格的故事, 怎么样?凶手骨子里就是个变态,依靠杀人寻找刺激和乐趣,而他掩饰这一切的最好手段就是演戏。他在生活里是个大家眼里都认为的‘好人’, 一个很普通很正常的男人。对了,他可能还是一个话剧或舞台剧演员……他是个体验派,他在舞台上的表现非常逼真, 这都依赖于他的实践。没有警察会将视线投向镁光灯下,不是有个通缉犯演了几十部电视剧才被抓吗?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这是宋铭的原话。
宋铭经过半个晚上的苦思冥想, 淘汰掉十几种方案, 最终定了这一条,并将信息回复到手机上。
手机对面的朋友问:“那这个和女侦探F有什么关系?”
宋铭接道:“就是因为他演技太好了, 平日里排练工作又忙,所以就连女朋友F都没有怀疑到他身上啊。F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追查的凶手就是自己的枕边人。所以就算F掌握了一些线索, 也会在调查的过程中断开,她只是觉得奇怪, 根本想不到是谁做了手脚……”
朋友那边将宋铭的话记录下来, 只说:“我先发给客户看看, 能不能用等他回复。”
宋铭没有追问。
直到中午过后, 宋铭睡醒了,喝了别睡,就站在厨房里发呆。
他又一次拿起手机, 盯着睡前半夜和朋友的对话,随即找到戚沨的窗口:“沨姐,我能和你见一面吗?就喝杯咖啡。我有点事想请教你。”
戚沨原本约了宋昕做心理咨询,刚好中午才接到宋昕助理打来的电话,说下午的预约可能要推迟一个小时。
戚沨回道:“好,我现在在这个地址, 你方便吗?”
戚沨将心理咨询室附近的连锁咖啡厅定位发了过去,宋铭立刻来了精神:“离我不远,我这就来!”
宋铭急着出门,只是草草洗漱,头发翘起来几撮也没时间打理,只压了一顶鸭舌帽。
不到半小时,宋铭就抵达咖啡厅,戚沨手边的咖啡已经喝了大半,午餐也吃完了。
“吃饭了吗?”戚沨问。
宋铭坐下摇头:“还没。”
“先叫餐吧,我应该有一个小时时间。”
宋铭扫了码,快速点了简餐,随口问:“你怎么在这边,来办事儿?”
“嗯,约了个朋友谈点事。”戚沨说,“你要跟我聊什么?”
“哦,是这样的。”宋铭身体前倾,眼睛发亮,“现在我这里有一个故事创意,有一个女性角色她是一名私家侦探。因为某种原因她介入了一件命案,还在现场发现了杀手的一些线索,正在追查。这个女侦探的定位非常聪明、果敢、逻辑能力强,也懂犯罪心理学,就像姐你这样。但是这个杀手也不弱。就是我想营造出一种势均力敌、王不见王、猫鼠游戏的感觉,如果一方降智就会拉低我这个故事的level。我之前的想法是,这个凶手其实就是女侦探的男朋友,所以女侦探根本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宋铭一股脑往外掏创意,戚沨始终没什么表情,直到简餐端上来,宋铭咬了一大口才停下描述,口齿不清地说:“差不多就这样,但我现在有点卡,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戚沨喝了口已经凉了的咖啡,第一个问题就是:“背景是在哪里?”
“国内,类似春城这样的城市。”
“嗯,首先如果是国内,女侦探的设定就不太合理。即便是警察,也只有直接参与案件调查的警务人员才有资格出入案发现场,公安机关不可能让民间的私家侦探越界。私家侦探这个职业本身就不合法,因为它涉及到侵犯隐私。”
“是这样,我们这个故事暂时不用考虑那么多现实因素,就当它是个架空。”
戚沨点了下头,算是接受这套说辞,又道:“你刚才说女侦探就像我这样,我可以很明确地回答你,如果是我,我不会在沉迷破案的过程中还去谈个恋爱。”
宋铭一下子卡壳了:“为什么不会?”
“听你的描述,这个女侦探对于案件调查十分着迷,对吗?人只有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才会闪光,我相信你刚才总结的几点要素,放在其他职业里,她都很难施展开。”
“是……”
“一个会让人兴奋的工作,也一定会给人带来喜悦和痛苦。喜悦是因为它能刺激多巴胺,痛苦是因为受到挫折。你不觉得这就已经很像是恋爱关系了吗?”戚沨语气很淡地陈述,“我敢说恋爱关系里的吊桥效应都无法带来案发现场那样大的冲击,恋爱关系里的喜悦和痛苦也无法和侦破案件的过程相媲美,会略显平淡。那么既然女侦探已经被一件事丰富了精神世界和个人能力体现的所有价值,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另一件各方面都逊色一筹的两性关系上呢?”
宋铭手里的可颂夹肉已经吃了一半,却有点食不知味,主要是被戚沨这番逻辑给噎住了,只是机械性地咀嚼,而且不得不认同这套逻辑,起码他找不到反驳点。
直到咽下嘴里的食物,宋铭才说:“额,但是恋爱会带来甜蜜啊。”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故事了。
“甜蜜是因人而异的。有人喜欢吃甜,有人喜欢吃辣。如果你设定的侦探是一个追求甜蜜的女人,似乎有点自相矛盾。”
“所以你觉得,凶手不会是男朋友?”
“不,我认为最大的问题在于,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枕边人有问题。”
戚沨停顿两秒,又道:“心理学无论是社会心理还是犯罪心理,它都是一门被动技能。一旦你掌握了某些知识,令它进入你的大脑,比如1+1=2,当你生活里遇到这道题目时,你会不由自主地说出答案。同样,当你运用了心理学知识发现枕边人有异样,也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这和信不信任无关,而是一种本能反应。但你的本能反应开始挑战你自以为牢固的信任感时,怀疑就产生了。而不是你要主动去怀疑某个人,于是去做这件事。”
宋铭没接话,只是突然想起网上的一种说法:要多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便你说不出来这个人有问题,可你的直觉已经提醒你了,它是在救你。
如今再看戚沨,他想或许这就是差距。
不明所以的人会觉得是直觉在提醒,清楚明白的人则能说出一二三四为什么,且每一个分析都直中要害。
沉默片刻,宋铭将手里的食物吃了干净,这才问:“沨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戚沨笑道:“你不是一直在问我问题吗?”
其实她已经知道宋铭要问什么了,这句话的铺垫大多是因为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侵犯隐私,也可能是一种冒犯。
“你和斐哥……你们为什么分开?”
宋铭话落,又立刻找补:“要是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戚沨安静了几秒钟,看了看窗外的街景,又看回来:“我可以告诉你。”
如果是几个月前她应该不会愿意分享,但现在心情已经大变,过去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宋铭一直盯着她,静等下文。
只听戚沨说:“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我觉得这段关系很稳定,有一个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能互相给建议的伴侣,不需要支付太多时间黏在一起,各自忙碌在擅长的领域,对未来的规划有共识。我对这段关系的期待从来不是甜蜜、刺激,我甚至希望它不会透支我太多精力。”
这是宋铭完全没想到的答案,他第一次见到戚沨和罗斐时,他们已经是大学生了,而他还是个小孩子,在他眼里这对哥哥姐姐就是金童玉女,同样优秀,同样闪闪发亮。
宋铭问:“那分开,是不是因为你的追求变了?”
戚沨想了想:“变的不是我。”
“那……”
戚沨没有给宋铭发问的机会,很快又道:“当时看来,我对这对关系是非常满意的。但从现在的视角往回看,我会说其实这段关系是很刺激的,只是我品错了。”
“刺激?可你当法医当刑警,不就是图刺激吗?”宋铭搞不懂了。
戚沨笑着解释道:“不管是警察还是贼,都有同样一种心理,追求刺激本身,而不是将自己也放在里面。”
“什么意思?”
“假如这个案子是一个局,一场豪赌,你坐在桌前,你会试图操纵这个局,你会想赢。但你一定不会希望自己也放在这个局里,成为桌上筹码的一部分。同样,凶手再聪明,再追求杀人的快感,都不会希望被抓。他要当的是坐在桌边的人,和桌对面的警察博弈。反过来警察也是一样,他是想抓贼,而不是被贼耍。”
这回宋铭总算听懂了,却不敢脑补,他只知道应该是罗斐做了某些事骗了戚沨。
过了好一会儿,宋铭才说:“不管怎么样,在我心里,你们两个都是好人,永远都是。我爸妈也这么说,他们还叫我一定要多向你们学习。”
戚沨却话锋一转:“你问了我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这个故事创意打算做什么?你要写小说吗?”
“哦不是,是一个实景游戏的策划,就像密室逃脱、狼人杀那种。”
“你上次说的朋友拉你合作,就是这个?”
“嗯,不过我主要就是提供创意,外围的事儿都是他去搞。欸,其实我之前就觉得男朋友这个设定不太ok了,却说不出来具体原因,刚才经你这么一分析,我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如果不是男朋友,是生活里的熟人或是朋友,我倒是觉得可行的。”戚沨说,“男朋友太过了解,很容易会看到破绽。但如果是并不算很了解的普通朋友,就有一种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觉。”
宋铭眼睛一亮:“那如果是追求者呢?”
“哦,那凶手追求侦探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是一种另类的图刺激的方式?”
“有点意思,但我不认为真有人会这样做。要么就是他非常自信,要么就是自作聪明。”戚沨轻笑一声,问,“如果你是老鼠,你会追求猫吗?”
“我么,我肯定不会。不过也许有人会呢,凡事无绝对嘛。”宋铭忽然说,“欸,我可以问问我堂哥,他见的怪人多,兴许他能回答。”
“你堂哥?”戚沨回忆了一下,“我好像是听你说过,你有个哥哥当老师。”
“是,不过他不是正经教课那种,就是给大学客串过一些心理课程,他主要是做心理咨询的。”
心理咨询,堂哥,姓宋。
戚沨正想到这里,就听到宋铭小声自言自语:“他公司就在这附近,也不知道人在不在……”
“你堂哥叫什么?”戚沨直视过来。
宋铭“哦”了一声:“宋昕,昕是一个日一个斤。”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收集癖。”……
第一百三十七章
要打发掉宋铭并不难, 何况现在的宋铭满脑子都在想他那个故事创意。
戚沨随便打了个岔,就将宋铭说要联系宋昕的念头打消了。
直到宋铭离开,戚沨又在位子上做了几分钟, 表情看似没什么变化,心里却起了一丝波澜。
世界还真是小。
同样都姓宋,一般情况下谁都不会因为认识两个宋姓的人, 就怀疑他们有亲源关系,除非是极其罕见的姓氏。
当然要说相识的先后, 她认识宋铭已经超过十年, 不过……
戚沨的思路刚走到这里,就被打断, 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是宋昕的助理发来的, 称宋昕已经回到咨询室,戚沨随时都可以过来。
戚沨回复了两个字“好的”便起身走出咖啡厅。
去程的路上, 她的思绪再次涌起, 想的却不再是宋昕和宋铭的关系。
人的眼睛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世界, 看他人,看自己吗?
那么眼睛看到的是否就是真实的?
它将看到的东西反射到心里,投射在大脑中, 最终就形成了对这个人的认知:对方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他有什么优点或缺点?在关键问题上是否表现得极度自私?
然而有些人是不能仅依靠眼睛去判断的,于是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疑问,眼睛看到的东西是否真实?
同样一件事,投射到我们心里呈现的“事实”,使我们潜意识里想看到的结果吗?是在预期内和超预期,最终一定会影响我们对这个人的观感。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 事实上眼睛也是一道过滤器。
你会自动屏蔽掉不想接触的,不愿意相信的东西,进而自动筛选你愿意接受的。
也许曾有人说“他”不好,并且能举出一二三四几个非常具体详细的例子,有理有据地告诉你这个人不值得交往。
接着又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人。
可你都不信。
你坚定地认为他是个好人,只是和这几个人之间出现了误解,那些刷底线的事都是误会,是他们理解错了。
至于坚定的理由,就是他对你还算不错。
直到你和这个人之间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你终于明白之前所有都不是误解,而是你和他之间还没有到发生冲突的时候。
一旦发生,你就是下一个“他们”。
直到十五分钟后,戚沨已经坐在咨询室里了,宋昕刚端着水果茶回来。
他坐下时,随口问了句:“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戚沨说道:“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是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
宋昕似来了兴趣,问:“怎么讲?”
戚沨依然没有说具体实例,只说:“我发现我以为的人,我以为的事,其实不是真正的呈现,那只是‘我以为的’,只存在于我的认知当中。”
“哦,这倒是很常见。”宋昕轻描淡写道。
“听你的语气……是不是你遇到的受助者大部分都是这样的?”
“不只是受助者,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我的老师说过一句话,人的成长就是认知反复颠覆的过程。”
宋昕笑着倒出两杯水果茶,动作慢条斯理,语气就像是在聊天:“我们看到的东西通常都会尽可能呈现比较好的一面,极少会出现一开始就往坏处想的情况。但任何人任何事都具备两面性,既然有好的一面,自然有不好的一面,当意识到不好的那一面时,认知就被改变了。”
戚沨端起茶,吹了吹浮头的热气,抿了一口,只是听宋昕分享。
宋昕很快就说起之前的一位客户,当然没有点名道姓。
他说,那个客户有一个认识二十年关系一直很不错的朋友,突然有一天这个朋友做了个局,把他出卖了。他被打击得很惨,自我怀疑过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第一反应根本不是找对方的问题。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低谷,脑子清楚了,再回想过去,这才逐渐记起一些细节。其实那个朋友就是那种人,而且很早就有迹可循,只不过那些行为都是针对别人,不是对他。甚至于当那个朋友和他人发生矛盾时,他都是站在朋友这一边,替朋友找理由、找借口。
说到这里,宋昕又是一笑,落下结论:“人的认知是非常主观的,选择与一个人是否深交,对方的人品如何根本不是判断标准,完全是靠每一个当下自我认知的美化程度和“这个人对我是否好”来判定。”
戚沨没什么表情,只是说道:“我办过一个诈骗案,那个嫌疑人说过一句话我印象深刻。”
“哦,是什么?”宋昕问。
“他说每一个受害人,都是因为相信摆在他面前的诱惑是真的,其实受害人自己也是帮凶。这个嫌疑人根本没有什么手段,只是令这些受害人在认知上和他建立起信任。人之所以会心生防备,就是因为不相信。在尽信不疑的情况下,哪怕嫌疑人已经露出破绽,哪怕手段再拙劣一点,也会被那层认知美化掉。”
“很有意思。”宋昕说,“来我这里的受助者,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因为内耗、压力,但十个里面十个都曾认知颠覆过,比如夫妻关系、父母和子女的关系……”
听上去,这些关系都是捆绑最深的。也是,如果是随时都可以切割开的普通关系,哪怕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宋昕没有追问戚沨一开始所说的“奇妙的感觉”具体是什么事,接下来一个小时只是按部就班地进行咨询。
直到快结束时,戚沨又一次问起催眠的安排,宋昕表现得依然很保守,说道:“因为你的公职身份,这件事我还要再斟酌斟酌。这家咨询室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还要和合伙人商量下。还有,我可能要咨询一下律师。”
他考虑得很全面,而这些考虑都是奔着风险和可行性去的。
戚沨只说等他消息,仿佛这只是随口一提,随即便往外走。
宋昕将戚沨送到大门口,又安排助理通知下一位客户,对方同样也是女性,就坐在等候区。
戚沨经过时朝那边扫了一眼,而对方也正好抬起头,都是陌生人,只是对视了一眼就自然错开。
戚沨走出门口,就接到叶晋辉的微信:“你之前的意见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抽丝’也说受到启发,然后我们讨论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动机——追求刺激。你觉得怎么样?就是说,什么情杀啊,仇杀啊,都是外皮,或许一开始是因为这个,但渐渐的却在过程当中找到了一种‘自我价值’。生活里再也没有其他事比这个更吸引人的,不杀人就难受,纯纯的心理变态。”
戚沨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安静了几秒,这样回道:“变态杀人犯和一般杀人犯有个明显的区别。”
“是什么?”叶晋辉快速追问。
“回到案发现场,反复回味,是唯一延续刺激的方式。”
“对对对,在理!只是靠回忆有什么意思呢,回到现场不是更直观吗?就像是一家好吃的餐厅,我会忍不住再去,就是为了再尝尝那个味道。还有吗?”
“有,收集癖。”
“哦,你指的是凶手会收集受害人的物品?也是,回到现场不一定安全,现场也不可能永远维持着刚案发时的状态。”
……
几乎同一时间,江进正在支队的办公桌前盘点几样物证。
原本袁全海和李成辛的案子是两件,物证都是分开处理的,在不同时间上交给物证科,但因为李成辛的打火机出现在袁全海的兜里,于是现在两个案子正式合并为连环案。
袁全海的尸体经过解剖,已经证实死于硫化氢中毒。
而这次的硫化氢泄露,起因是设备出现故障,再加上错误的人为操作而导致,就目前来看和李成辛案的凶徒扯不上直接关系。
这个案子里最大的疑点就是,袁全海为什么会在事发后第一时间跑向后门找人,难道那个人早知道会发生硫化氢泄露事件,于是一早等在那里?
江进正翻看着,许知砚又从物证科拿回来一个小箱子:“都在这里了,包括上次补充的物证。”
许知砚将箱子里的物证一一拿出来,同样都装在透明袋子里,上面还标注了详细信息。
直到其中一个装着钥匙的小袋子放在面前,江进的目光顿住了。
他拿起袋子看了眼标注,仿佛有疑惑似的,问:“这也是酒店现场的补充证据?”
许知砚接过来,说:“是啊,这不是后勤那边的备用钥匙吗?我去的时候要了一把做备份,将来到了证据核对环节还要比对……”
这话还没说完,江进就立刻转向一边,从旁边的那堆物证中拿出另一个袋子,那里面同样装着一枚钥匙。
这两把都是很普通的款式,头部是原型的金属,上面打了个洞,整体尺寸属于中号偏大。
“嗯?”许知砚问,“这两把钥匙……我怎么记得酒店现场的钥匙被凶手拿走了啊?”
江进眯起眼睛,起身说:“你看清楚,这是在袁全海身上找到的钥匙。”
“啊?可是……”
许知砚拿起两个袋子,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这样来回看了三四次,终于说:“这两把钥匙分明一模一样啊。”
这话落地,许知砚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诧异地看向江进。
只听江进问:“找到袁全海兜里的钥匙之后,现勘队有没有试过厂房的后门?”
许知砚回忆道:“我记得出于保留完整痕迹的考虑,好像没有立刻去试,而且那扇门当时痕检正在采集。哦对了,后来有同事去和厂房的人确认过,他说就是这把钥匙,袁全海是一个很严谨的人,上班时间不会带和工作无关的东西,也不会带一大串钥匙在身上,所以……”
江进接道:“所以,能找到的唯一一把钥匙,自然就被误认为是厂房后门的钥匙。”
“天呐,这个疏忽可太大了!”许知砚说,“但这样也能证明,袁全海最后见到的人就是李成辛案的凶手。”
“可是,为什么?”江进喃喃道。
许知砚接着说:“是啊,为什么呢?他们俩无论是年龄、背景、职业,还是亲友关系都没有半点交集啊。”
“不,一定有。”江进曲起手指,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眉心,“继续追查,再往回推十年,十年不够就十五年、二十年。我不相信他们之间没有关联,那东西一定藏得很深。”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到现场亲眼确认袁全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如果说袁全海和李成辛两个案子有关联, 那么为什么作案手法完全不一样呢,甚至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哦不对,凶手分别从他们身上拿走了一件东西, 是李成辛的打火机和袁全海的手机。至于那把钥匙么,不是李成辛的私人物品,难以辨识所属人, 它能代表的是李成辛案,凶手则选择将他放在袁全海的现场。从这个角度分析, 无论是打火机还是钥匙, 都像是凶手故意给提示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明一个暗, 难道他巴不得警方抓到他?”
小组会议上,许知砚一口气总结到这里, 又看向其他参与调查的几人。
江进没接话,只是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正接着说:“如果是故意挑衅, 我感觉就两种解释, 一种是他自作聪明, 认定警方抓不到他, 还有一种是,也许像是现在这样作案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心理,挑战警方更刺激一些。”
听着两人的讨论, 江进依然不搭茬儿,其他组员也相继参与讨论,每个人都说的在理,似乎在点子上,但又好像没有直中靶心,总是擦了个边。
而此时的江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学时的画面, 那是在一堂犯罪心理学课后,戚沨第一个冲上讲台和讲师讨论观点。
其他同学纷纷离开教室,江进留到最后,还坐到了第一排,就那样“光明正大”地旁听小灶。
谁都知道这位老师最喜欢戚沨,尽管戚沨有不同意见总是“贴脸开大”,但她不是为了反驳而反驳,反而每一次都准备充分,各种案例朗朗上口。
而这一次,他们讨论的是“犯罪动机”和“犯罪行为”。
什么叫犯罪动机,大家都知道。
那些鸡毛蒜皮的摩擦不能叫动机,只是“稻草”,真正的动机是最直白、原始的驱动力,是“我”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必须杀了他才能消解,而其他所有原因都是为了支持这个念头,进一步加强说服力存在的。
有时候,真正的杀人动机即便连凶手自己都不知道。
人很擅长自我欺骗,而自我欺骗是为了逃避“真实”,那真实的东西是自己最不愿触碰的。
而找出真正的“犯罪动机”,就能理解为什么是这种“犯罪行为”。
直到现在,江进都还记得那堂课后戚沨和老师讨论争辩的内容。
他的思路刚走到这里,坐在对面的夏正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夏正看到来电提示,接通后就按下免提键,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对面是负责调查科技公司厂房事故的部门,他们根据厂房内的监控、工序和设备的运作原理、化学方程式的运算等等,已经完全还原出整个事故的原因。
这里面运用了大量名词和学术用语,比如沉淀槽、冒罐、压滤除去Zn和Cu杂质、喷涌速率等,这部分令人理解困难,直到最终结论出来,证明事实并非是一开始现场看到的以及科技公司的人汇报的那种情况,所有人都“先入为主”了。
其实是袁全海在上一工段处理液的部分就已经是违章作业,加上压滤机堵塞,这才导致罐内液位突升,最终冒罐喷溅。
硫化氢的毒性极其强烈,何况是一次性喷出大量,那气味足以令人在短时间内晕倒。而现在已经在医院苏醒的另外两位值班人员,性命虽然保住了,却因为这次事故而永久留下不可逆的身体损伤。因为毒性和长时间昏迷,他们的记忆也有部分缺失,都无法完整说出当时到底发生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操作上一工段的人就是袁全海,这一点视频也拍到全程。
这通电话打断了小组内的讨论。
电话切断后,江进也收回思绪,说道:“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设备先出了问题,当晚值班三人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慌了,心理素质不过硬,又进一步违规作业试图阻止有毒液体喷溅。但现在看来,这场事故的起因就是袁全海。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被问责。”
“可是……”夏正翻看着资料说,“袁全海做这行二十年了,无论是他的履历还是同事们的口述,都可以证明他的经验不是弄虚作假。而且就是因为他技术过硬,才派到这个岗位,以他的资历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也许他就是故意的。”许知砚来了这么一句。
江进看过去:“继续。”
许知砚一股脑说道:“我假设有一个人和袁全海说好了,让他在案发当晚搞出一场事故。事故发生后,两人又约定好袁全海从后门逃离,这个人就负责接应。可是事故并没有按照袁全海自认为的趋势发展,比他预计的还要严重。袁全海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跑出后门,见到了来接应的人,但对方却没有将他带走,反而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彻底陷入昏迷。最后,这个人还留下了一把钥匙和一个打火机,又顺手拿走袁全海的手机。哦,不止,袁全海用来开后门的钥匙也被带走了。”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袁全海制造事故呢?”有人问。
夏正回道:“也许只要查明这个原因,就能揪出凶手的身份。这个人应该和这家科技公司的利益有交集,或是竞争关系。”
“如果说这是一场手段肮脏的商战,又何必对袁全海见死不救?折了一条人命,这案子的性质可就上升了。”
江进终于开口:“袁全海的命、厂房事故,在这个人眼里应该是‘鱼与熊掌’,他要兼得。但哪个才是主菜,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几人一同沉默下来。
江进吸了口气,继续说:“李成辛案和袁全海案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一个是精心布局,亲自动手,另一个则是借刀杀人,杀人之后再选择见死不救。这两种手法直接反映了凶手在做这两个案子时心态和心思是不一样的。”
许知砚快速在纸上划拉了几笔,说:“李成辛的刀伤没有致命,袁全海的死却在计算之内。看来在这个人心里,袁全海比较‘该死’,李成辛还可以留一口气。而且一个是刀伤,另一个是中毒身亡。不过有一点我还是不太理解……”
夏正问:“哪一点?”
许知砚说:“如果凶手一早就想好见死不救,又何必大半夜还去现场一趟呢?他完全可以在家睡觉啊,这一路上难道他就不怕被人看见,或是被监控拍到吗?要制造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只有‘不出现’才是最完美的。袁全海的手机里虽然有和他的通话记录,可那个电话卡并没有实名,就算不当场拿走也很难查到他的身份,只能根据塔台定位锁定一个信号范围。哦,除非手机里有一些很重要的线索,他必须去一趟。”
几秒的沉默,江进缓慢说了这样一句:“比起手机,到现场亲眼确认袁全海的死,对他更重要。”
……
小组会议结束没多久,江进的手机里就进来一条微信,来自戚沨。
江进将电话拨了回去,此时的戚沨刚回家不久。
看到来电,戚沨将声音调小,和任雅馨交代了两句,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卧室合上门。
“喂,你信息里说有线索,是什么?”江进迫不及待地问。
戚沨在桌前坐下,看着面前的窗户,视线落在摇晃的树枝上:“漫画公司的主编叶晋辉,前两天晚上找我咨询一个新人漫画作者的创意,还发了几张手稿给我看……”
戚沨很快将来龙去脉描述了一遍,江进在电话那头安静得出奇,可戚沨却能从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中,品出那细微的情绪起伏。
直到道出所有,戚沨说:“我的意思是,先不要大张旗鼓去查,这个‘抽丝’绝对不是凶手。可他是通过什么渠道拿到这些信息的,这才是最耐人寻味的点。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抽丝’认识凶手,但凶手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作品’交给‘抽丝呢?’至于另外一种,就是局里有鬼。”
半晌过去,江进终于找回语言:“知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戚沨声音不高,注视着这时停在树梢上的麻雀,说:“不知道,我也不方便问。要查出这个人不能打草惊蛇,漫画公司里肯定有合同和他的身份信息,但要拿到并不容易。不过有一点,就是每周三他们公司都会开一次选题审核会,会后编辑会和自己的作者聊修改意见,或是视频或是电话。我个人的情况比较特殊,一直都是邮箱。除非这个‘抽丝’比我还特殊,否则叶晋辉的通讯记录里一定能找到他。”
第140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这会儿有时间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此时的江进正在研究“抽丝”的几张手稿。
李成辛的案发现场他已经倒背如流, 哪怕是与案件没有直接关联的线索,比如包厢里窗帘的颜色、材质都能脱口而出。
不得不说,单看“抽丝”的笔触得承认这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 哪怕是这样“断章取义”的几张纸也能令人身临其境。
但“抽丝”描绘的细节和真实现场有很大出入,有几个细微的地方甚至是矛盾的。
看到这里,江进十分认同戚沨的观点:“抽丝”不是凶手, 更没有去过现场。
再进一步讲,“抽丝”并没有凶手那样的“素养”。
但作为漫画来说, 这样的水平已经足够了。读者们同样没有杀人经验, 不具备犯罪思维,自然看不出来这里面的漏洞。
很快, 调查“抽丝”身份的任务就落在许知砚手里,许知砚先是联系技术, 又向通信部门调取叶晋辉近日的联络记录,在里面找到一个实名为廖泉的男人。
廖泉并不是漫画公司的员工, 但他每次和叶晋辉的通话时间都超过十分钟, 按照戚沨的说法, 大概率是叶晋辉签的漫画作者。
而近来叶晋辉最上心的就是“抽丝”, 叶晋辉还在这个人身上压了宝,赌他会一炮而红。
再说“抽丝”,此人的网络记录并不难查, 他不仅经常“翻墙”,而且逛的大多是兜售真实案件细节内幕的暗网,上面全是重口味照片。
“抽丝”不仅入了会员,他的信用卡上还有几笔额外的消费记录,显然是通过这个平台购买了一些“素材”。
然而线索到这里就断开了。
唯一能肯定的是,出卖李成辛案细节的人, 也是这个网站的会员。这么巧,他兜售的东西被“抽丝”选中。
许知砚问:“江哥,要不要请这个‘抽丝’回来聊聊?”
“不。”江进醒过神,随即说,“就算走到那步,要先聊的也是这个叶晋辉。”
“哦,你想知道他手里还没有其他稿子,通过他的配合再去挖‘抽丝’知道的其他东西?”
“听那意思,虽然在选题会上被挑了几处毛病,但这几张手稿的整体评价还算不错,只要他能圆上完整的故事逻辑。我估计这个‘抽丝’还会再去暗网上追加价格,进一步购买案件相关的其它细节……”
……
转眼,到了任雅珍出看守所的日子。
这个时间比预计的要提前,任雅馨说要过去接人,却被戚沨劝阻。
戚沨一早就办了手续,还送了一套干净衣服进去,直到任雅珍换上新衣服出来,隔着一段距离看到是戚沨,便低下头。
戚沨说话,任雅珍也只是“嗯”。
戚沨自然清楚任雅珍的心态,上了车才说:“小姨,咱们先不回家,先和和我一起去外面吃顿饭,然后再回家踏踏实实睡个觉。”
任雅珍又是一声“嗯”,一路上都没主动说过一句话。
戚沨话也不多,只捡重要的交代了几句,比如这次虽然留了案底,但是对生活,对亲情关系,对戚沨的工作都不会造成实质影响,算是宽了任雅珍的心。
任雅珍总算说了三个字:“这就好。”
吃饭的地方就在任雅珍住处附近,任雅馨提前一步到,点了一桌子的菜,但三个人吃得都不多,大部分都打包带走。
最后戚沨出去结账,回来时听到包厢里传出哭声和说话声,脚下一转又去外面待了会儿。
任雅珍毕竟是长辈,要面子。因为年轻时做的荒唐事给家人带来麻烦,在整个看押期间她心里都不安宁,根本没睡过一个整觉。
看守所的人都知道任雅珍的外甥女是刑侦副支,任雅珍却提都不敢提,她想,如果她是看守所的人,一定会在背后说,堂堂副支的小姨怎么是这种人啊?
刚才吃饭的时候,任雅珍一听话茬儿,得知戚沨现在正在放假,理由是陪任雅馨看病,照顾她的身体。
任雅珍却不由自主往自己身上想,会不会是因为她这件事,戚沨的副支要黄了?
直到戚沨去结账,任雅珍才鼓起勇气问,哪知越说情绪越上头,这段时间的愧疚、委屈、懊悔竟一拥而上。
另一边,戚沨饭店外面的卡座里,正在刷手机,刚好江进的信息传了过来。
“我感觉还会有下一个案子。”江进先道出预感,又问戚沨,“但我还是想听听你对嫌疑人的心理分析。”
接着江进又提到被“调换”的钥匙,就是原本放在袁全海兜里那把,实则是酒店员工通道的钥匙。
“他这是什么心态?”
戚沨说:“有一种很红的网络游戏就叫躲猫猫,它在国外很火。你知道吧?”
江进回道:“知道,但没玩过。”
但江进一时没搞明白,一个躲猫猫游戏和案件有什么关系?所谓的躲猫猫和小孩子们常玩的捉迷藏没什么区别,躲的人害怕被抓到,抓的人恨不得翻遍每一个角落。
没想到戚沨却说:“这个游戏是有倒计时的,无论是哪一方赢了有奖励,输了有惩罚,不过都是一些积分,并不是什么实质损失。但是只要进了这个游戏,比的就不只是积分,而是一种心态。你会发现在这个游戏里每个人都很在乎输赢,被提前找到会生气,会有强烈的挫败感,但如果一直坚持到最后都没有被找出来,有些人就会忍不住嘚瑟,会在倒计时最后几秒钟跳到找人的一方,故意让他们看见。”
“你是说,凶手不仅在案件里寻求刺激,还将这种犯罪行为看做是一种比赛。那些‘多余’的小动作就是挑衅?”江进问。
“你认为多余,是因为咱们都知道什么是多做多错,但那些动作却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他的成就感。至于你说他还会再犯案,这我同意。他正在兴头上,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儿,我认为他不会收手。”
江进不说话了。
在连环案里最被动的就是现在这种局面,你不希望再有无辜者被杀,却也知道,只有凶手继续犯案,才有机会犯下更多的错误,警方才有机会通过漏洞更精准地锁定嫌疑人。
戚沨这边也陷入了沉思,思绪很快被那把钥匙勾走。
所以为什么是钥匙呢?
显然,凶手在布局李成辛案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利用袁全海违规操作来引发科技公司厂房的混乱了。
凶手应该没有神机妙算到,那些硫化氢喷溅的轨迹和对现场造成的伤害。不过硫化氢的毒性,凶手应当很清楚。对于负责操作的袁全海在那短暂的时间里能吸入多少毒气,花多少时间跑出来,兴许也有精准的预测。不过这些推断、预测都需要对硫化氢的毒性,以及人体吸入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有一定了解。就是说,他具备一定的化学和医学知识。
而在他的计划中,两个案子都需要钥匙,这才有了调换的可能。换一个道具,比如李成辛的打火机,在现勘队到场之后就会立刻发现不对。而钥匙的存在就是因为太合理了,每个人都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是厂房后门的钥匙,这才有了疏漏。
“戚沨?”
戚沨正想到这儿,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戚沨醒过神,抬眼的瞬间顺势将手机扣放在膝盖上,目光正好对上刚走到面前,笑容和煦的宋昕。
“这么巧?”戚沨起身,若无其事地问,“来这附近办事吗?”
“是啊,来参加一个活动。你呢,怎么坐在这里?”宋昕笑道。
“我……”
戚沨刚吐出一个字,任雅馨和任雅珍就出来了。
“小沨啊。”
任雅珍眼睛还有点肿,半低着头,任雅馨走了两步,就见到宋昕,愣了一瞬将人认出来:“这位是……宋老师?”
“阿姨,叫我宋昕就好,可别叫我老师。”
任雅馨笑着和宋昕寒暄两句,又对戚沨说:“这样,你们先忙着,我和你小姨先回她那里,晚点你再来接我。”
“好。”
说到“小姨”,宋昕仿佛现在才看到还有一个人在场,就站在几步外,借由任雅馨的身体挡着自己。
宋昕一眼瞧过去,似乎想起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直到任雅馨和任雅珍上了网约车,戚沨才说:“还好你刚才没提预约的事,我妈不知道。”
宋昕回道:“我们一般都不会提,这毕竟也属于个人隐私。”
“嗯,我……”
“你这会儿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