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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章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第一百四十章


    袁全海的妻子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袁全海的死, 特别是当死因和事故鉴定出炉以后。


    她甚至怀疑是官方在故意造假,将一切都推到死人身上,反正袁全海不能辩解。


    然而当视频摆在袁全海妻子面前, 她一下子傻住了。


    她不懂,更不理解,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跟中了邪一样?


    经过一番调查之后, 江进和许知砚特意来到袁全海家里询问,袁全海的妻子精神萎靡, 经过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还有点缓不过来, 可她犹豫再三还是从房间里拿出一份东西递给两人。


    江进打开牛皮口袋,从里面倒出几张照片和一叠手写的借条。


    袁全海的妻子说:“这些字我比对过, 确实是他的字。但我从来不知道他借外债,居然还借了这么多……而且这些年也没有高利贷上门讨债啊。”


    江进一边听袁全海的妻子描述一边翻看这些新证据, 随即问:“这照片里的人你都认识……”


    这里一共三张照片,有一张是单人照, 但一看角度就知道是抓拍, 当事人并不知情。而另外两张则是合照。


    正是这两张合照, 令江进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许知砚瞥了一眼江进的脸色, 虽然没看到照片里的人,却还是将话接过来:“照片里的都是袁全海的朋友吗?”


    袁全海的妻子说:“我都不认识。他平日来往的同事、朋友我都见过的,但照片里的人我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江进闭了闭眼, 又深吸一口气,将照片放回牛皮纸袋:“这些我们需要带回去,可以吗?”


    “可以,我没意见。不过……”袁全海的妻子十分担忧,说的却是另一件事,“照片和借条是放在一起的, 也不知道老袁是不是欠了这些人的钱,如果他们以后上门讨债,我该怎么办?”


    许知砚回答道:“除非有证据证明这些借债都是用与你们夫妻的共同生活,否则法律是不会支持的。就算到打官司那一步,光有借条还不够,还要有汇款证据,时间上也要吻合,不然就成了借条伪造了。但就目前来看,你担忧的事应该不至于发生,既然借条就在袁全海手里,就说明债务已经两清了。如果没有清,借条应该还在对方手里才对。不过具体的还是最好找个律师咨询一下……江哥,这些借条……”


    许知砚欲言又止地看向江进,江进说:“借条我们也需要备个案留存,稍后会还给你。如果有人拿着同样的条子找上门,你可以第一时间与我们联系。”


    袁全海的妻子一听这话心里踏实了一半:“好,我一定会。”


    直到离开袁全海家,上了车,许知砚又看了一眼江进不佳的脸色,问:“江哥,这袋子里面到底是什么?”


    江进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哦。”许知砚打开袋子,直接将最上面的单人照拿到一旁,再定睛看向合照,竟好一会儿忘了呼吸。


    “高云德?他们怎么会认识?”


    “我……这不是……周叔吗?!”


    这两张合照,正是袁全海和高云德以及和周岩的合影。


    三个原本没有交集的人,两个毫无关联的案子,却因为一个袁全海而缠绕在一起。


    “等等,我有点乱……”许知砚嘴里说着,一手撑着太阳穴,试图快速整理好思路。


    江进依然看着路面,开口时语气很淡,也很平稳,令人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哪怕他的心里已经翻天覆地:“我很确定,师傅从没有提过袁全海这个名字。至于高云德,无论是他前妻程芸、女儿高辉,还是戚沨的母亲任雅馨,也都没提过这个名字。要么就是这个人并不重要,她们都没有必要特意提起来,要么就是和袁全海的妻子一样,根本不认识对方。”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袁全海身上还有谜团,连他的妻子都被瞒住了。


    当然,那一定是不光彩的事,如果光明正大,为什么要故意隐瞒?


    许知砚又一次将目光落在照片上,这两张合照,三人的站姿都很放松,脸上带着笑,仿佛很熟悉似得。


    许知砚喃喃道:“那高云德和周叔会不会也认识呢……”


    虽说他二人没有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


    江进回道:“我现在觉得,任何事都有可能。”


    许知砚恍神地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又看回来,说:“咱们之前一直在推测,有一个非常熟悉化学知识的神秘人,帮高云德处理了程朵的尸体。那你说,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袁全海?”


    江进瞥过来一眼,点头:“条件附和,是个思路。”


    “还有个事我不太明白。”许知砚说,“为什么袁全海要将这几张照片和这些借条放在一起呢?”


    借条里的借款方都是同一个名字:秦丰。


    许知砚又道:“秦丰又是谁,为什么要借袁全海这么多钱?袁全海借了钱,那钱都去哪儿了?他妻子居然一点都没察觉,是不是太迟钝了?”


    “这倒是不奇怪,出了事,最后一个知道的往往是最亲密的人。”江进低声说。


    许知砚叹了口气,又摇着头拿起那张单人照:“这个人又是谁?”


    只听江进面无表情地说:“他叫徐奕儒,前些年因经济犯罪坐过牢,前段时间已经放出来了。”


    停顿一秒,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春城监狱。”


    “那不就是李成辛工作的地方吗?”许知砚惊道,“我们没有查到袁全海和李成辛的半点联系,可现在多了一个徐奕儒,那他会不会就是那个‘钩子’呢?”


    这一次江进没有接话。


    前面不远就是红绿灯,江进的车缓慢跟在后方,直到停下。


    许知砚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江进目光一转,看向街边的那排商户。


    他的眼神原本是漫无目的的,思路还没有理清楚,却碍于正在开车而无法全神贯注去思考,没想到就在这时,却瞥到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天气虽凉,却无风,且阳光正好。


    而此时走在街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戚沨。


    她身边还有一个身材很高,笑容温和的男人——宋昕。


    宋昕步子不大,看似很悠闲,似乎正在说话,而戚沨一直看着他,时不时点一下头。


    从江进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戚沨的表情,却不难透过宋昕的笑意品出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像是朋友之间十分放松地闲聊。


    最主要的是,这样放松的姿态和闲暇时刻,似乎从来没有在戚沨身上出现过。她给人的感觉,无论是工作、生活还是个人状态,都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保持着一定节奏,任何阻碍都会被无情击穿,始终坚定着某一个方向,从不瞻前顾后或者临时改道。


    而眼前这一幕,就好像那支箭突然停下来了。


    绿灯了,江进却没有回神。


    后面的车按了喇叭,许知砚看向江进,自然也顺着江进的眼神看到了街道:“咦,那不是戚队吗……还有宋老师?”


    江进却收回目光,将车驶出路口。


    许知砚不疑有他:“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沉默片刻,江进问:“他们很熟吗?”


    “不熟吧,我是没听说过。”许知砚说,“哦,不过宋老师来队里讲课,这件事还是戚队去和王队申请的名额。我只记得她说很欣赏宋老师的专业。”


    江进没吭声。


    许知砚又道:“不过宋老师讲课是挺有水平的。东西浅显易懂,门槛不高,但用途很广,也很容易消化。”


    “他的课上完了吗?”江进忽然问。


    “还有一堂就结束了。”许知砚接道,“江哥你不来吗?”


    隔了几秒,江进才开口:“哦,如果时间合适,我刚好在队里,就叫上我。”


    “好嘞!”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死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直到任雅珍回到自己家里, 见屋子一尘不染,打扫得干干净净,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往外流。


    这回她是放声痛哭, 一下子就跪下了。


    任雅馨立刻将任雅珍扶起来,笑着说,就是打扫个卫生, 干嘛闹这么大。


    任雅馨还说,这是戚沨请的保洁阿姨上门做的。


    任雅珍泣不成声, 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道出心中的懊悔, 而这些话她一直放在肚子里,在看守所时天天都在脑子里回荡。


    姐妹俩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直到任雅珍问起任雅馨的身体。


    任雅馨十分淡然,就像是换个了性子, 从手机里翻出拍的病例和药单给她看。


    任雅珍的眼泪又出来了。


    任雅馨却反过来劝她说:“我这身体怕是撑不了几年。人啊只有病了,走到我这步, 眼瞅着死亡越来越近了, 有些事才能想明白。我现在回想过去, 真是一万个后悔, 但是过去的事不能重来,我只能尽量养好身体,少给小沨添麻烦。”


    任雅珍接道:“小沨是个好孩子。”


    “是啊, 她从没有埋怨过我一句。现在工作都暂停了,就为了照顾我。”


    任雅珍心里发虚:“小沨的工作真的不是因为我的事……”


    “都说了多少次了,和你无关。”任雅馨说,“这话我没对小沨说过,但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将来我走了, 她会拿你当做是她妈妈,会照顾你,给你养老。过去的事你就不要提了。”


    ……


    另一边,因为从袁全海遗物里找到的照片,徐奕儒这个人第一次进入刑侦支队的视野。


    根据记录,徐奕儒现在就住在距离市局不到一公里的社区里,这附近据说住了不少劳改犯。


    徐奕儒接到通知后十分配合,不到两个小时就出现在市局一楼的接待大厅。


    十分钟后,徐奕儒被领到支队的询问室。


    再看此人样貌,与照片中区别不大,但明显年龄要长一些。就气质而言,徐奕儒本人很贴合这个名字:儒雅,且透出一股有别于中年人的精力。


    徐奕儒一开口,声音低沉浑厚:“江警官,我在电话里听说,找我来是问点关于袁全海的事?”


    “对,辛苦你跑这一趟。”江进无声观察着徐奕儒。


    “客气了,只要我能想起来,一定知无不言。”


    江进注意到他的措辞,正要发问,徐奕儒又道:“哦,我这里受过伤,留下点后遗症。”


    徐奕儒的食指抬高到太阳穴,剃得很短的头发,在发际线处还可以看到一块缝合伤疤,虽然已经淡化。


    “怎么伤的?”


    “磕的。”


    “如果只是磕伤,不至于影响记忆吧?”江进随口说道。


    “原本只是皮外伤,但自那以后就留下一个偏头疼的后遗症。前段时间出来以后去医院检查,查出来交直流,就在小脑,说是长的地方不好,现在只会影响部分记忆,再往后就不好说了……”


    徐奕儒语速不快,声音和缓,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仿佛没有半点受此影响。


    江进问:“需要做手术么?”


    关于胶质瘤,江进略有了解,以前处理过的案子就遇到过,那个嫌疑人就长了胶质瘤,压了神经,在警方找到他并掌握犯罪证据时,他已经处于经常昏睡不醒的状态,无法支撑整个讯问,说话也是稀里糊涂的,诊断结果手术即便成功也会因此丧失部分功能。


    徐奕儒笑了笑:“手术风险大,保守治疗兴许还有几年时间。”


    “也不至于这么悲观。”江进说。


    “这只是在慎重考虑之后的选择。再说这种手术费用太高,我身边又没有亲人照顾。”徐奕儒依然很平和,连长吁短叹都没有一声。


    随即他话锋一转,说:“咱们还是说说袁全海吧。”


    江进点了下头,又看了徐奕儒一眼,倒是很少见到像他这样主动引导话题回正轨的证人:“你和袁全海认识多久了?有没有经济往来?”


    徐奕儒低敛眉梢,回忆了一下说:“有十来年了,具体多久我实在记不起。经济往来在我入狱前有过,进去以后就一直没有联系。”


    徐奕儒坐牢五年,当然这是几次减刑后实际坐牢的时长。他在监狱里获得三次专利,还发表了十几篇论文。


    根据资料显示,在入狱前他曾是经济学教授,下海后被企业聘请,因挪用公款而被捕。但企业那边的领导却十分看重他的能力,主动提出谅解,希望能帮他争取更轻的量刑。而且在追讨款项时,发现归还的款项还多了一笔,说是挪用后的投资霍利。


    狱侦科那边也说,徐奕儒在入狱期间自修法律,平日表现非常优秀,所有休息时间都拿来看书学习,还会给狱友们讲课。人都是慕强的,像是这种高智人才,即便是在鱼龙混杂的监狱,也会受到人尊敬。


    江进继续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好像是在一个聚会上,他是一个朋友的朋友,但那个朋友我也没有联系了。”


    “那后来还有来往吗?”


    “有过几次,是袁全海向我咨询投资,我也给了他一点建议。”


    据袁全海的妻子说,十几年前他的确赚过几笔钱,一时风光,她当时还以为是袁全海自己有经济头脑,后来才知道是受高人指点。


    “你随便给了点建议,他就赚了几十万,不愧是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江进笑道。


    徐奕儒看似意外:“几十万?这我倒是不知道,他说就赚了点小钱,没说有这么多。”


    “你给的都是什么建议?他能赚这么多,说明投入也不小,也说明他对你十分信任。”


    “就是一些提前收到的消息,有真有假,不一定准确。而且这些消息和我本人没有任何利益牵扯,如果因此吃了亏,我本人一概不负责。袁全海是运气好,胆子也大,第一次就敢投大钱,挣了以后就又来找我,还送了我两瓶好酒。”


    第一次就挣钱,一定会令袁全海对徐奕儒的话更加信任,但要因此就将徐奕儒和袁全海的案子联系起来也实在牵强。


    “那你们之间的联系,是在你入狱时断开的,还是更早以前?”


    “更早。”徐奕儒说,“他连续挣了几次钱就不再找我,我也没有主动问过。”


    江进点了下头,将袁全海分别和周岩以及高云德的合照摆在徐奕儒面前,同时审视他的表情变化:“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徐奕儒垂下目光仔细辨认着,遂回忆道:“有点眼熟。”


    “哪一个眼熟?”江进追问。


    徐奕儒看向左边:“这张。”


    是周岩。


    江进心头情绪起伏,但没表现出来:“你再想想,是怎么认识的?”


    徐奕儒闭上眼,眉头隆起,还用一手撑着太阳穴,隔了片刻才说:“好像是袁全海介绍的朋友,有一次跟他一起来,也问了一些投资的事。”


    “还有呢?”


    “没有了,我和这个人没有交换联系方式,我也记不清他的名字,只记得大概是姓周,或是邹。”


    袁全海有点口音,咬字不清晰,很有可能会将周说成邹,徐奕儒就这样听岔了。


    徐奕儒又抬起眼,问:“警官,我能不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袁全海犯事儿了吗?如果他将来找到我,我该怎么配合?”


    江进看了徐奕儒一眼,只道:“他不会找你的。”


    “为什么?他已经被抓了?”


    停顿几秒,江进直视道:“他死了。”


    就是这个瞬间,徐奕儒原本平和的目光终于起了一丝波动,眼睑微微扩张,瞳仁内缩,但也只是一瞬。


    “怎么……”徐奕儒又问,“他是被人害死的?”


    “我们还在调查,所以希望你能想起什么尽量提供。”


    “我也希望能帮上忙,可这些年他都没有再联系过我,也不知道过去那点交情派不派得上用场。”


    “关于他的财务状况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不过他给我的感觉,就和大多数刚接触投资的人一样,有一种追高的心态。虽然我告诉过他要见好就收,不要总想着还可以更多,尽量选在最高点以前就放手,一旦到了高点,那就是套人的时候。真正的大户,都是在最高点以前就已经完成离场,但这些人还会留一部分资金在场内,用来继续推高走势,所以在这之后曲线还会再往上走一段,而那些被套住的散户就是在这段进的场。不过接下来的上涨趋势都是收割阶段,散户的心态在短时间内还不会想到要见好就收,即便知道,也做不到,等到曲线下走,已经来不及了。”


    徐奕儒这部分分析正好贴合袁全海的投资记录,他最后一次投的钱最多,可到了现在都没有解套,亏掉的钱不仅囊括了前面挣到的,还多了二十万。


    自然,袁全海的心态也会随着这忽高忽低的暴富和暴亏而起起落落,情绪也会因此起伏不定。


    而根据袁全海的朋友、亲戚说,他有段时间是挺狂的,牛逼得不了了,还经常跟人吹嘘生意经,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狂了,问他投资之类的他也不再侃侃而谈,就一句“还那样”就给带过了。


    江进抛出最后一个问题:“秦丰,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江进还将两个字写下来给他看。


    徐奕儒回忆了两秒,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做借贷的。”


    “哪种形式的借贷?小额还是高额?”


    “有大有小吧,利息不算低,听说都是熟人介绍熟人。”


    “那袁全海跟他借过钱吗?”


    “我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有一次我在企业讲课,他也来听,课后还找过我,说要请我吃饭请教问题,但我要赶下一个行程,没答应。他后来又找了我几次,我连续在几堂课上都见到他,他说是花了多一倍的钱买来的听课名额。不过因为我连着推了他三次,他后来就没有再出现了。”


    “那你的这个课,袁全海也去了吗?”


    “他来的比较多,还因此认识了几个人。其实大家说是来听课,也是来社交的。理财么,人脉和消息都很重要。”


    说到这,徐奕儒问:“警官,刚才你问了这么多关于投资的事,是不是袁全海的死和钱有关?”


    “现在还不知道,还在调查。”江进又反问,“据你所知,你们这个圈子这种事多么?”


    “应该不多,起码就我所见,这是第一次。”徐奕儒说,“挣钱一定是和气生财、戒骄戒躁,更不要说害人了。害死他也拿不到他的钱,这对那个人有什么好处?”——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什么是这两个人,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论是袁全海案还是李成辛案, 就作案手法上来看都不像是因财杀人。


    徐奕儒的说法没毛病,人死了、残了,也就彻底还不了钱了。凶手既然有这么多手段, 那么留他们一条命,只是给点教训,不是更利于自己吗?


    不说袁全海, 就说李成辛,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到他有任何财务异常。


    这边, 江进刚结束对徐奕儒的询问, 许知砚便带回来一个新消息,说是已经进一步调查过李成辛的妻子周丹。


    周丹名下没有借贷, 也没查到她和谁结过仇,反倒是她和同事乔垒的关系有点耐人寻味。


    这事儿还是那个曾和李成辛争吵过的酒店员工透露的, 说是在谈预定包厢和化妆室期间,那员工亲眼看见周丹和一个男人拉扯。


    酒店员工没有靠近, 只隔着一段距离瞧着, 仿佛是周丹说了什么, 试图摆脱男人, 男人却一把拉住周丹,又搂又抱,纠缠不休。


    直到许知砚拿出乔垒的照片, 酒店员工仔细辨认后,称就是此人。


    于是许知砚就联系周丹,请她来做个笔录,而夏正则去了一趟他们工作的私立医院,当面询问乔垒,包括两人的同事。


    这一问, 果然挖出来隐情。


    周丹一开始还不承认,乔垒也在顾左右言他,后来一听说故意隐瞒可能要负法律责任,而且会怀疑他们和李成辛案有关,进一步调查,两人这才讲了实话。


    按照周丹的说法,她和乔垒是尝试交往过,但她觉得乔垒这个人性格很有问题,不到一个月她就告知乔垒,她想恢复同事关系。


    但乔垒却说,他和周丹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他是认真的,也曾跟周丹求婚,没想到周丹脚踩两只船,同时还在和李成辛接触。


    许知砚拿到证词后,根据两人的话做了时间线比较,最终认定乔垒此人的确有点偏激,周丹和乔垒也的确交往过,但在此期间周丹根本不认识李成辛,李成辛是后来才出现的。


    许知砚问:“江哥,要不要请乔垒回来一趟?”


    听夏正的描述,乔垒根本没顶住几回合的盘问技巧,很快就招了他和周丹的关系。不过他的描述主观性太强,听语气和用词能感觉到他很委屈,自觉是被周丹甩了,心里有气。可这一切并不贴合事实。


    江进却说:“他的心理素质不像是能犯下这种案子。而且案发后他和大家待在一起,他身上也很干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话落地,江进又问:“对了,袁全海身亡那天,乔垒在哪里,查过了吗?”


    “查了。”说这话的是夏正,他一边进屋一边回,“乔垒根本不认识袁全海,两家人也没有交集。工厂事故时,乔垒在一个半夜急诊的手术上,长达六个小时,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江进没接话,只是沉思。


    夏正和许知砚对视一眼,又问:“那咱们下一步调查方向,是不是还以袁全海为主?现在就他这边的线索多,还有一叠欠条作为依据。也许只要查到和袁全海通话的神秘人身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刺伤李成辛的人。”


    “也不一定吧……”许知砚忍不住说,却又顿住。


    江进抬了下眼皮:“怎么想的就说出来,不要怕错。”


    许知砚“哦”了一声道:“是这样的,李成辛案和袁全海案的联系,严格来讲是凶手故意透露的,而不是凶手刻意隐瞒反被咱们查出来。那咱们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凶手耍的花样呢?也许李成辛案和袁全海案根本没有关系,就是凶手随机挑选的被害人,他就是故布疑阵,强行拉在一起,扰乱咱们的调查视线。如果凶手给了线索,咱们就顺着去查,这不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吗?那凶手干嘛要给这种提示呢,就为了被抓吗?”


    江进没接茬儿,眼睛里却带着笑。


    他记得交接时戚沨就说过一句,夏正和许知砚都是好帮手,特别是许知砚,这一年来进步很大,而且直觉感很强。


    破案需要经验,但经验是可以培养的,直觉却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所有警察都具备。


    隔了几秒,江进才说:“就目前来看,这两个案子要独立办理,除了凶手留下的打火机和调换的钥匙,还没有其他证据能证实两个人的关联。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就是凶手疑似是同一人。但也不能排除是多名凶手,彼此之间认识。”


    话落,江进的视线又一次落在那几张照片上。


    除了徐奕儒,这里面还有个高云德。


    夏正见状,说:“咱们一开始的推断是,高辉和一个交往中的男生一起害死了程朵,于是两人分别叫来家长来处理尸体。会不会那天赶到现场的就是袁全海呢?袁全海是化学专业,二十年来做的都是这行,应该知道□□毒剂的危害性。”


    许知砚接道:“可袁全海没有孩子啊,他是以谁的家长身份出现呢?”


    夏正说:“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当时和高辉在一起的人就是袁全海?十几年前,袁全海才二十多岁,和高辉谈恋爱也说得过去。”


    “不,不可能。”江进终于开口。


    许知砚和夏正看了过来,只见江进挑出袁全海和高云德的合照,用手指敲了敲:“从照片来看,无论是肢体语言、站姿、站位,都不像是差着一辈。虽然两人年龄有差,但照片里的关系更像是朋友或合作者的身份。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袁全海参与处理程朵的尸体。可我的感觉告诉我,即便有他,也还有另外一个人。”


    许知砚接道:“可能就是那个用匿名电话跟袁全海联系的神秘人。”


    夏正问:“对了,还有一个‘抽丝’。”


    江进这边刚聊到“抽丝”,此时刚回到家里的戚沨就接到叶晋辉的微信。


    语音里,叶晋辉的声音很高亢兴奋,还透露出喜悦,说这个“抽丝”特别争气,真是越挫越勇,上次选题会都批成那样了,他一点打击都没受,这才几天就又拿出新的创意,连逻辑也更丰满了。


    叶晋辉接着说:“你上次不是说到动机吗?‘抽丝’这回的人设就将凶手改成是心理变态,但这个人比较‘正常’,平日伪装得也很好,他作案完全就是为了图刺激。对了,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还给这个凶手设定了一个警察身份。你想想看,女侦探F发现线索,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她调查的是个警察吧?不过审核方面么确实存在问题,我估计过不了,所以我让他再想想,或许换成是老师更合适一些……”


    听到“警察”二字,戚沨不由得挑了挑眉,第一反应就是,这到底是“抽丝”自己的想法,还是他纯纯被人当枪使,利用他的漫画设定来进一步挑衅警方?


    只是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打消了。


    不,如果这也算挑衅,力度太弱,也太幼稚。难道凶手知道叶晋辉将手稿给她看了吗?即便知道,这种挑衅最多也就只能达到一个自high的程度,完全激不到对手。


    戚沨问:“职业设定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你提供的灵感?”


    叶晋辉回答:“是他的,我都没往这方面想。”


    这么看来,“抽丝”性格里也有极端的一面,有寻求刺激的心态,或许对警察也有些看法。


    想到这里,戚沨点开已经传过来的几张手稿。


    这一次没有上次那样意外,因心理早有预判,手稿的内容涉及的场景不多,但都和袁全海的案发现场有关。


    第一张,死者生前操控机器,引发化学物外泄喷溅,死者火速逃窜。


    第二张,死者倒在门外的空地上,用手往前够着什么。而下一格画面里先是出现一道影子,伴着月色而来,紧接着是一双鞋。


    袁全海试图去抓来人的脚,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最后一格,则是袁全海死不瞑目看着人影的方向。


    第三张只有一个格子,还是特写镜头,是来人将一个打火机放在袁全海的兜里。


    不得不说,即便已经了解案发经过,在看到漫画描述的这一刻,依然有一种汗毛竖立的感觉。


    戚沨暗暗吸了口气,遂打字给叶晋辉:“比上次好很多,可以说是质的飞跃,但是……”


    她故意只打一半,叶晋辉立刻有些着急了:“但是什么?”


    戚沨不紧不慢地打道:“但是现在这样的紧张感,也更进一步暴露动机方面的问题。情杀力度不够,‘抽丝’已经改成心理变态随机杀人。可你们想过吗,凶手随机选取猎物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是这两个人,而不是其他人?这样精心布局的现场必然需要前期做足功课,对这两个人和两个现场深入了解才行。可为什么是他们呢?他们身上有什么吸引了凶手,值得凶手去耗费这样的时间精力,只为了要他们的命?这一点‘抽丝’一定要圆回来,等到连载读者一定会问。前面胃口吊得这么高,如果最终揭晓的答案说服力不够,一定会影响口碑。”——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而其中一个就是外科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叶晋辉是经验老道的圈内人, 从故事策划到人物设计,到文案,再到媒体传播, 他都是一把抓。


    戚沨的话一下子击中要害,也正是叶晋辉第一眼就看到的漏洞。


    叶晋辉之前有些当局者迷,也曾有侥幸心理, 觉得大多数漫画爱好者应该看不到这么深层的东西,还是无脑看的人比较多, 过脑子的到底是少数。


    可如今戚沨点出来了, 这就进一步加深了叶晋辉此前的担忧。


    没想到戚沨在这时又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没圆回来也不要紧,70分一定有, 作为新人已经很棒了。”


    叶晋辉忍不住问:“那如果圆回来了,而且圆得很好呢?”


    戚沨:“那就是‘神作’。”


    叶晋辉没有再回复, 显然已经转头去绞尽脑汁了。


    ……


    同一天,时至傍晚任雅馨都没有回家。


    起初戚沨还以为是因为任雅珍出狱, 她们有很多话要讲, 直到任雅馨的手机打过来。


    戚沨刚接起“喂”了一声, 听到的却是宋铭的声音:“沨姐?”


    戚沨一怔, 又看了眼来电显示,问:“宋铭,怎么是你?”


    宋铭说道:“详细的我待会儿再跟你说, 现在阿姨在慈心医院,你方便来一趟吗?”


    戚沨二话不说,只拿着手机和证件就出了门。


    抵达医院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宋铭一直等在一楼大堂,见到戚沨立刻迎上。


    “怎么回事,我妈呢?”戚沨问道。


    宋铭引戚沨往急诊室走, 边走边说:“阿姨受了点皮外伤,医生检查过骨头了,说没事。就是血检有点异常,不过阿姨说她的肾有点问题,所以……”


    “是,我妈有慢性肾衰竭。她现在人呢?”


    “哦,还在里面做检查,但应该快了,是我陪她过来的……”


    戚沨抬了下手:“你先告诉我,你们怎么会碰到?”


    宋铭这才说,其实这就是一场巧遇,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他和任雅馨从未见过,正好任雅馨在公交车站等车,正好他也坐在站台,正好有两个陌生路人闲磕牙,聊起之前网络上的风波,还拿戚沨举例子当反面教材,说什么春城的治安交在这种人手里,老百姓只能自求多福,又说她这个职位不知道怎么坐上来的,作风肯定有问题。


    宋铭起先没有理会,只是听得不太顺耳,正想离开。


    就在这时,却见任雅馨冲到那两人面前理论起来。


    那两人没有因此罢休,反而越说越难听,没几句就上升到是这个女警察家教有问题,又问任雅馨是谁,该不会是家属吧?


    任雅馨一时情绪上头,吵到一半时就有点不舒服,没多会儿身体就开始往下滑。


    幸而宋铭已经来到旁边,将人托住。


    那两人又喊,说任雅馨碰瓷,一个往后退想择清关系,另一个嘴上还是不饶人,继续输出。


    宋铭先是报警,又叫了救护车,直到一个小时后,任雅馨在急诊室苏醒过来,说他们谈论的人是她女儿。


    宋铭意外之余,很快提到他也认识戚沨,还讲到认识的过程。


    任雅馨对那件事有点印象,只是没见过宋铭本人,一番感谢之后就将手机交给他。


    这事儿简单来说就是口舌之争引起的连锁后续,戚沨听了只能在心里叹气,嘴上说:“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妈晕在站台,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得救。”


    “姐,这话就太客气了。我觉得这社会上还是好人多,刚才那两个人是少数的。”


    戚沨扯了下唇,没接话,只是在急诊室外坐下。


    宋铭将买好的矿泉水递给她,说:“刚才我上网查过,说阿姨这个病,平时一定要保持情绪平和,不能动气。”


    “嗯。”


    然而性格这东西哪儿是说改就改的?那是思维方式和过去经历所决定的。


    事实上任雅馨自确诊以后,性格已经有了不小变化,却还是一点就着。


    “对了,姐……”


    宋铭似要说什么,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哦,我要先接个电话。”


    宋铭起身往另一边走,戚沨只瞥了一眼便继续看着急诊室的门,直到出来一位护士,像是在找人。


    戚沨立刻上前:“请问任雅馨怎么样了?”


    “你是家属?”护士问。


    “我是她女儿。”


    “跟我进来吧。”


    而另一边,站在大片玻璃窗前的宋铭,正皱着眉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又透过倒影看向对面陆续走来的路人。


    “好,我知道了。”


    电话切断,宋铭又站在窗口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过神,再回头看去,戚沨正从急诊室出来。


    宋铭神色一变,箭步上前:“阿姨怎么样?”


    “需要静养,先住院观察两天。”戚沨回复,随即又道,“你好像很忙,不如先去忙你的事。”


    “额,的确,我这里突然有点事要处理,那如果后续有什么消息,姐你再通知我?”


    “好。”


    ……


    “江哥,有情况。”


    几乎同一时间,夏正和许知砚一同来到江进面前,一个神色紧张一个略显凝重。


    夏正率先道:“刚监控到廖泉的邮箱,他又给海外匿名账户发了一封邮件,说要追单。里面还特别提到一句,说上次对方提到的那批新照片,他想一起买回来。”


    许知砚接着说:“新照片或许意味着还有案件发生,不,是已经发生了。但也有可能不在春城,可能是对方掌握了其他现场的照片。”


    夏正:“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一直是高匿用户,他们两人用的邮箱属地也在境外,我们很难拿到对方的身份信息。”


    许知砚:“不过有一个关键线索,在这次的邮件里,廖泉问对方是不是已经回国了,在哪个城市,要不要交换联系方式,这样更方便联系。这样看来,也许卖照片给廖泉的人就是凶手?”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廖泉从对方过去的信息中了解到他可能将要回国的消息,否则怎么会由此一问?


    江进说:“如果匿名者就是凶手,即便之前在国外,也应该在李成辛案发生之前一段时间就回来了,否则根本没有时间去做现场布局。而且他这样谨慎小心,绝对不会和廖泉交换国内联系方式。还有一种可能是,匿名者和凶手是两个人,但关系密切。一个犯案,另一个负责在暗网兜售。”


    许知砚接道:“对了,廖泉现在的状态很急切,也许是被催稿了,还说可以加三倍价钱。”


    说到这里,许知砚将廖泉的资料摆在桌上:“技术那边已经将他的底儿全挖出来了,学历只有初中,上学期间多次辍学,经常去派出所,还因偷盗留了案底。在‘抽丝’以前,廖泉曾用过六个网名,用这些名字向各个漫画公司投稿,但一直没能正式签约。他和叶晋辉是几年前在一个论坛上认识的,叶晋辉应该很欣赏他的才华,但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年叶晋辉才签了廖泉。”


    不等江进开口,夏正抢先道:“江哥,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请廖泉回来一趟,有些事也许一问就能知晓答案,何必像现在这样暗中监视打哑谜?”


    “再等等。”江进却这样说道。


    “可是……”


    夏正话还没说完,许知砚就碰了他一下,夏正这才住嘴。


    江进没有注意两人的动作,只是脑海中徘徊着戚沨提到的那四个字:局里有鬼。


    他当然不希望有,也不想胡乱猜忌,怀疑同事。


    但如果是真的呢?只要廖泉出现在支队,他和那个匿名者的联系分分钟就会断裂。


    如果引起匿名者的警觉,想要再用其他账号上暗网“钓鱼”可就难了。


    那个暗网技术部门研究过,必须是使用很长时间,且各方面评估都符合标准的用户才能参与交易。


    ……


    廖泉和匿名者的来往暂时处于停滞状态,支队也在等。


    此时的戚沨刚从任雅馨住院的楼层出来,正准备出去买晚餐,没想到却在一楼的电梯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周丹。


    李成辛也住在这家医院,还在监护室。


    周丹意识到目光注视,下意识看向戚沨,原本要随着前面的人进电梯,也因此停了下来。


    她看上去有些憔悴,戚沨先一步微笑招呼:“最近怎么样?来看成辛?”


    “是啊。”周丹说,“还在昏迷,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戚沨不是医学院出来的,却也知道人处于长期昏迷意味着什么,相信医生职业的周丹更加清楚。


    戚沨问:“吃过了吗,我正要去吃晚饭,一起?”


    周丹大概是真的闷得慌,只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好。”


    医院对面有一家粥店,两人坐下后叫了一个凉菜一个热菜,一人一碗粥。


    但周丹只是拿着勺子搅动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吃。


    戚沨吃了几口粥,正想着该如何引导话题,周丹拿勺子的手就停了下来,看向戚沨:“之前他们问我,有没有听过成辛提起过监狱的事,或是提起过哪个犯人的名字。你能不能告诉我,成辛这次出事和他的工作有关吗?”


    戚沨观察着周丹的神色和眼神,说:“现在下结论还过早,调查阶段什么问题都会问,然后再做排除筛选,所以不只是工作,还有感情问题和经济情况,我想他们也都例行询问过了。”


    周丹点头:“大概是我敏感吧,我实在想不出来如果是因为感情或是钱,怎么会把人伤成这副模样。我在医院见过很多重伤推进来的患者,有的都来不及上手术台,这些人背后的故事也听到不少,有的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有的……”


    “你也说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戚沨将话接过来,“所以没必要将事情往那么极端的方向去想。”


    “不。”周丹摇头,“如果是他走在街上遇到一个神经病持刀伤人,我可以理解为这是走背字儿倒霉。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砍伤人多半是因为冲动,伤口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但成辛的伤口我看过,片子我也看见了,我是医生,我知道那两道刀伤意味着什么。从他们问我的问题,我也听得出来那是一个精心布置过的现场,就是为了故意针对他……”


    “你刚才说,你知道那伤口意味着什么?”戚沨抬了下手,“怎么讲?”


    周丹吸了口气,说道:“第一道在胸口,刚好避开心脏。从胸这个位置一刀刺进去,深度超过5cm就有可能伤到心脏、肺部、主动脉,可能会造成气胸、心包填塞等致命风险。而成辛的伤口深度7cm,却刚好避开了关键位置。若非如此,他不会有机会等到救护车。”


    这个案件戚沨没有参与调查,也没有亲眼见到李成辛的伤口,采集更不是她做的,她也没有和张法医谈过。但戚沨深知人体构造,自然也知道周丹所谓的风险评估意味着什么,只不过她们两人职业有差,一个目的是救人,接触到的都是活人,与时间赛跑,而另一个接触的都是尸体,评估的是死因和作案手法。


    周丹继续说:“为什么能避开,是因为那并不是直线刺入,而是有一个倾斜的角度。就是因为伤口倾斜,所以才只伤到胸壁肌肉。如果是直线,从医学角度讲他的存活率是0。”


    戚沨问:“以你的经验,刀子倾斜刺入,是因为凶手是第一次用刀,比较生疏,下手的时候偏离了,还是说凶手是故意寻找了一个避开关键器官的和大血管的角度?”


    周丹果断道:“我认为是后者。”


    她接着又形容,那伤口十分干净,没有来回拉扯的痕迹,也没有刀口打滑改变航道的迹象,更没有二次用力,说明凶手不仅力气大,一刀直入,且下刀果断,对重要器官布局和大血管分布十分熟悉。


    再者,当时李成辛已经晕倒在地上,那么竖着刺入应该是最顺手也最省力的,凶手为什么要寻找倾斜角度呢?


    刀身倾斜就意味着手法也要倾斜,会受到更多阻力,而且姿势别扭。在这样的条件下,凶手却能做到一次完成,足以说明他的手法和熟练度。


    戚沨问:“如果我说,这个凶手是一个有丰富医学知识和临床经验的医生,或是相关从业者,你同意吗?”


    周丹回答:“我的经验告诉我,只有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才能做到这一步。”


    停顿疫苗,周丹又道:“你们是同学,关系那么熟,或许你知道,成辛工作的监狱有没有收过这样的犯人?”


    戚沨垂下目光,一连串名单在脑海中掠过,自然也包括曾经的法医高幸。


    当然,高幸绝对不可能。


    在这些名字中有几个额外清晰,还是李成辛曾经特意提醒她要关注的名单:一位经济学教授、两个顶格宣判故意伤人案的犯人、还有一个是程度较轻的故意杀人案犯人,刚好四个人都是今年刑满释放。


    而其中一个就是外科医生——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努力、天赋、毅力、耐……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就在任雅馨入院的这天晚上, 戚沨回到家里,第一时间联系上江进。


    此时的江进依然在支队加班。


    他正看着罗列在纸上的名单,思绪却飘得很远。


    看似两个简单的案子, 牵扯到两名受害人李成辛和袁全海,却又通过这两个人牵扯到一堆“局外人”。


    有在边缘徘徊的廖泉、叶晋辉,也有受害人的家属周丹、乔垒, 还有借条指向的秦丰,以及照片指向的徐奕儒、高云德。


    当然, 还有周岩。


    连周岩老师都被扯了进来, 这两个案子的波及面远超过他的预计。


    更不要说从高云德这个人,又扯到另外一件尚未侦破的案件:高辉案。


    而高辉则是直接杀害程朵的凶手之一, 另一个人至今成谜。


    至于高辉的死,罗斐至今仍有嫌疑, 但因为现在追查的重点都放在新案子上,对于罗斐的监控已经逐渐放宽。


    江进的思维开始发散, 目光落在这些名单上, 不由得想到, 会不会其实这几个案子背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一直将它们,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


    警方处在明处,自然要花大量时间、精力去找线头, 那么这些局中人呢?


    如果真有联系,那么掌握线头的人又是谁?它一定攥在某一个或某几个人手里。


    那么按照“谁更有嫌疑”来排序,又是怎样的顺序?


    就在这时,戚沨的电话进来了。


    江进思路停顿,接起来说:“老戚。”


    戚沨问:“听声音好像很累。”


    “可以说是身心俱疲。”江进笑道。


    “还知道开玩笑,挺好。”戚沨话锋一转, “我传了几张截图给你,看一下。”


    江进点开窗口一看,正是戚沨和叶晋辉的聊天记录,还包括几张手稿。而这次的手稿涉及到的就是袁全海的案发现场。


    江进说:“这次竟然觉得有点顺理成章,这也进一步证明了李成辛案和袁全海案的密切联系。”


    但是,那依然带着问号的联系到底是什么呢?


    江进接着说:“我刚列出来一份名单,现在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事情也变复杂了。就连师傅……我真是没想到,袁全海竟然认识他。”


    “你是说周岩老师?”戚沨问。


    “嗯,我们在袁全海的遗物里发现一张他和师傅的合照。还有,袁全海和高云德也认识,他们俩也有一张照片。”


    这是戚沨刚接触到的信息,连续几秒钟她都没有回应,似乎正在消化。


    江进又道:“我正在想,既然高云德也搀合进来了,那么高辉案、程朵案,会不会和现在的袁全海案也有内在关联?可惜我现在被挡在门外,还找不到那把‘钥匙’。”


    戚沨终于找回声音:“如果我要再给你几个名字呢,不算是添乱吧?”


    江进轻笑:“越多越好。赶紧说出来吓我一跳。”


    戚沨“嗯”了一声,问:“还记不记得做交接的时候,我说过今年会有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犯人刑满释放?有一个户籍不在这里,出狱后就回老家了,但另外三个还在本地。他们之中有一个是外科医生,经验非常老道,是因为故意伤人才被判。”


    江进却好像并不意外:“哦,他们其中一个还是经济学教授,叫徐奕儒。我们刚找他谈过。”


    “为什么?”


    “因为在袁全海的遗物里也找到他的照片,徐奕儒也承认了,他很早就认识袁全海,但入狱前就断了联系。不过那个外科医生,我倒是没留意……怎么提起他?”


    怎么,袁全海和徐奕儒认识?


    戚沨喃喃道:“徐奕儒认识袁全海,也认识李成辛,他应该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将两人联系到一起的中间人,当然也许还有其他人。”


    接着戚沨又说:“至于那个外科医生,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章洋。成辛这个人很谨慎,如果不是有特别原因不会特意提起。我今天问过周丹,她说这个凶手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章洋。”


    章洋。


    江进拿起笔在纸上将这个名字加了进去,并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又多了一个名字,不过这次的指向似乎更清晰。


    江进落笔,问:“对了,最近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复工?没你的带领,破案速度都直线下滑了。哦,阿姨的身体好些了么?”


    江进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只听戚沨笑着说:“再等等,我还想趁着放假将事情处理好。我妈还好。”


    戚沨没提先前的插曲,就在这时,听到电话那头出现夏正的声音:“江哥,我想先回一趟家,明早再过来。”


    夏正刚回小组,声音有点哑。


    “你感冒了,早点回吧,明天上午在家休息,中午再来。”江进又对戚沨道,“那先不说了。”


    “好。”戚沨率先挂断。


    夏正打了个哈欠:“本来还留下来帮你,但这感冒药有点上头,我这困劲儿来了。”


    “行了,赶紧回,叫个车,别自己开。”江进嘱咐道。


    “嗯。”夏正收拾了一下桌面,又折回来,看到江进桌上的纸,其中有一个新名字还画了圈。


    “章洋是谁?”夏正问。


    “一个刚出狱的犯人,原来是外科医生。”


    “医生、犯人。”夏正琢磨道,“那应该认识李成辛?”


    “这事儿明天联系辖区再说,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儿,你赶紧回吧。”


    “好,那我走了。”


    夏正走出办公室,江进又靠近椅背,将放在手边已经凉掉的咖啡倒进嘴里。


    片刻后,江进拿起手机打给张法医。


    不到十秒钟就接通了。


    “你这电话可真会挑时候,我刚从实验室出来。”张法医说。


    江进回:“赶早不如赶巧,请教个问题?”


    “我就知道,说吧。”


    “李成辛的伤口,你去医院采集样本的时候见过了吧?”


    “见是见了,但是当时伤口已经缝合包扎,我不能掀开看,只是看一下手术录像。不过这样也够直观了,怎么,你有疑问?”


    “你在报告上说,伤口利落,没有反复拉扯,也没有二次用力,是一刀斜入。我想请教,如果是你,你做得到吗?”


    “当然可以。不过如果是普通人,力气没有那么大,也不擅用刀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你想问的是不是这个?”


    江进语气一转:“那我再追加一个条件,你能不能精准地避开人体重要器官和大血管,就这样将刀子斜入胸口,保证他有足够的时间等来救护车,且能下得了手术台?”


    “呵,这哪儿是一个条件啊,简直是地狱难度。”张法医说,“我不敢说一定,但以我的手法,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是可以提高这个几率的。至于你说的救护车和手术,这也需要他人配合。如果救护车在半路出了事故,遇到交通堵塞,耽误了时间呢?如果他被刺的时候,能救他的医生刚好有手术呢?如果他个人身体素质没那么好,撑不下来全程,或是血库的血不够用呢?还有,在他上救护车之前那段时间非常关键,如果现场没有那么多善于处理危机的警务人员和医生,如果大家乱成一团,所以挪动受害人……”


    张法医一连举了几个可能性,江进的思路也在跟着转动。


    案发后所有人的认知都停留在“李成辛命真大”这层判定上,似乎这也是唯一能解释过去的。


    但如今跳出那个圈圈再回头一看,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这是凶手为了留李成辛一口气而做出的安排?毕竟凶手若真要杀死李成辛,大可以直接割破颈动脉。


    江进问:“你刚才说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也就是说,即便是你,也要先练练手?”


    张法医回:“是啊,这里面的难度可不小,谁敢说万无一失呢?”


    “那如果我假设这个人是外科医生或是法医,是否也能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就达成条件?”


    “说实话,我真不希望是你说的这样,但除了圈内人,我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可以做到。这么了解人体器官和构造,又不怕血,又有手感,不仅要看后天努力,天赋更重要,还要有大环境去培养,经常去磨炼自己。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不过思想教育一定要跟上,稍一不留神就违法犯罪,这不是给社会添乱吗?”


    努力、天赋、毅力、耐心、智商,凶手每一样都具备了。


    张法医又话锋一转:“你有没有听过,如何判断一位医生的手法是否精妙,就看他结束一场手术手套上有没有沾血。那些外科大神,一滴都不会沾。”


    江进的思路又被拉回来,问:“那高法医呢?我是说高幸。”


    张法医不假思索道:“他的解剖一项是最高规格。你看过戚沨的表现么,她那么努力、勤奋,也算是有点小天赋,也只达到老高的一半功力。如果是老高,我个人认为根本不需要练习,不夸张地说,他闭上眼都能‘看到’大血管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抱歉大家,存稿箱忘记设定时间了,刚发现没更新。


    红包继续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初步判定,是自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江进当然相信张法医的判断, 这世界上真有天赋异禀的人,他们一上手就能顶别人十年的努力,而如果这样的人自身也能做到努力上进, 发挥出来的能量必然是惊人的。


    但有一说一,如果凶手就是这类人,那还真是令人唏嘘。


    正路不走, 偏要将天赋用在犯罪上。


    这天晚上,江进一直加班到九点钟才离开支队。


    他的思路始终在转, 也在规划下一步的行动。


    看来上一次对高幸的询问还是太简单了,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上次所知有限, 只能捡能想到的点去问。


    也许应该再找高幸谈一次。


    还有那个刚出狱不久的外科医生章洋,明天要先调查他的现居地看所属哪个辖区, 也许他会知道什么?


    这个晚上看不到一丝月光,只有在云层间若隐若现的几颗星星。


    转眼到了第二天, 戚沨一大早就带着早餐去医院看任雅馨, 趁着医生查房聊了几句病情。


    医生离开没多久, 任雅馨便拉着戚沨的手, 说:“小沨,我想回家。”


    戚沨拍拍任雅馨的手背,轻声安抚:“医生说了, 还要再观察两天。我每天都会过来看你的,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任雅馨叹了口气,抽回手又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戚沨不再多言,转而开始整理内务。


    另一边刑侦支队,江进刚落座,许知砚就凑了上来:“江哥, 那个秦丰好像有点眉目了。”


    秦丰这个人并不好查,虽然有一叠借条,但袁全海的妻子完全不认识这个人,根本描述不出来他的样貌。


    而关于秦丰的已知信息,大部分都是通过徐奕儒的口述。


    可徐奕儒也没有这个人的手机号,更不要说身份信息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秦丰是做借贷的。


    于是许知砚就顺着这条线索去联系相关部门,先从春城出发,看有哪家财务或借贷公司有个叫秦丰的人,春城没有就再看周边,这样地毯式地搜索。


    慢是慢了点,但只要他现在还在做这行,就不会漏掉。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就在今早,许知砚终于接到同事的消息,说是找到一个叫秦丰且身份是小额贷款公司的老板,但他一直在外省,这几年都没有到过春城。


    许知砚将资料摆在江进面前,说道:“名字和职业都对得上,要不要联系当地的同事去接触一下?”


    如果真是此人,那这个案子就要跨省合作,程序上必然要经过审核,而且会有些繁琐。


    江进说:“这样,先确定他的身份,确定他认识袁全海。这之后我再去请示走个手续。”


    “嗯。”许知砚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时嘴里嘟囔道,“不过这个云城,这地方好像最近听谁说过?”


    “等等。”江进一顿,又将许知砚叫回来,“你刚说什么?”


    许知砚回过身:“哦,就是感觉好像听谁提过,就是今年的事……可我也没有亲戚朋友去这里玩啊。”


    停顿了两秒,许知砚睁着大眼睛盯着江进,下一刻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是戚队!”


    江进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她拿假去外省那次?”


    事情已经过了有段时间,那还是李蕙娜案刚结束时,张魏案还没有发生,戚沨曾陪苗晴天去外省求医。


    这事儿江进一直知道,却没有仔细追问细节,对于戚沨透露的只言片语也没有太过脑子。


    “对,没错!”许知砚说道,“哎,那之后没多久,戚队的姐姐就走了。听辖区大队说,案子到现在都没破呢。”


    苗晴天的案子落在辖区大队,侦破后必然要上报给支队,一步步审批签字,可直到现在这案子都没下文,连个嫌疑人的影子都没确定。


    这事暂且不提,许知砚又问:“江哥,我有个同学就在云城,要不要我先给他电话,让他帮个忙,去问问这家的底,或者是接触秦丰,看他认不认识袁全海?”


    江进想了想:“你这同学靠谱吗?”


    “那肯定啊,不靠谱我也不会提了。”


    “好,你先探探风。”


    “得嘞!”


    正说到这,夏正快步走进队里。


    江进起身说道:“小夏,你来得正好,咱们去趟监狱,再见一见高幸。”


    “江哥……”夏正立在桌边,脸色凝重,“出事了。”


    夏正声音不高,但队里几人都听到了,纷纷看过来。


    江进说:“什么出事了,我好着呢,你慢点说,到底什么事?”


    夏正清了下嗓子,道:“就是昨天你提到的那个医生,叫章洋的,我刚接到辖区回复,这个人已经失踪三天了。”


    失踪?三天?


    与案件有关吗?会是巧合吗?还是纯属的个人行为?


    江进眼神微变:“辖区怎么现在才说?”


    “因为这事儿不归咱们管,他们也才发现不久,所以一直没有反应到队里。”夏正解释道,“大概是昨天,居委会做入户调查的时候,章洋一直没开门,后来是听邻居说见到章洋背着个包出小区了,也没见到他回来,这才告知街道。辖区已经查过,无论是飞机、高铁、大巴,章洋都没有任何购票记录,他的账户也没动过,名下没有汽车,更没有驾照。除非他是坐别人的车离开,否则人应该还在春城。也有一种可能是,他现在住在亲戚或朋友家。”


    “那手机呢?查过信号源吗?”江进问。


    “也查了,已经关机三天了,最后一次信号出现的地点是在近郊。”夏正回道,“我刚联系过那边的同事,他们这会儿已经到信号范围内走访了。那是一个村子,听说最近正在搞拆迁,大多数人都搬走了,还留了几个钉子户。”


    许知砚忍不住开口:“时间上来说,李成辛是在章洋出狱后才遇刺的,不会吧……”


    夏正摇头:“如果章洋真有嫌疑,那他又是怎么收到风声的?”


    江进没言语。


    许知砚看向江进,像是在等待什么,夏正又道:“很有可能是巧合,也许章洋在社区里待太久,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许知砚说:“也是,章洋是刑满释放,又不是监外执行。既然给了释放证明书,那就是自由身,就算离开春城也不需要上报。既然没有购票记录,没有消费,手机也关了,那他很可能现在就在近郊那个村子,也许是参加什么农家乐……”


    江进叹了一口气,终于出声:“现在做任何猜测都为时过早,先等走访结果吧。”


    夏正刚要回应,他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他翻开一看,说:“哦,来了。”


    电话接起,夏正“喂”了一声,就听到对面声音严肃道:“你说的地方我们已经到了,发现了一具尸体,看样貌很像是章洋。至于现场,我想还是等你们过来亲眼看看吧……”


    ……


    是他杀还是自杀?


    是纯属巧合的单一案件,还是连环案?


    疑问一层叠着一层,在现勘队赶往现场的路上,这些疑问始终在江进脑海中徘徊着。


    四十分钟后,现勘队终于抵达现场。


    幸而这个村子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又是在近郊,事情要压下来避免舆论发酵也相对容易一些。


    余下的几户人家此时正在分别接受民警询问,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认识章洋。


    第一波步入现场的痕检,很快带出来一批物证,随即是张法医和助手袁川。


    江进进去时,痕检递过来几个物证袋。


    痕检说:“找到两部手机,都没电了。”


    江进托起袋子看了一眼,眼睛眯了眯,一幅画面在脑海中掠过,随即问:“除了手机还找到什么?”


    “还有证件、钱包、钥匙,和一些生活用品。”


    “什么样的钥匙?”江进追问。


    痕检又拿出另外两个物证袋:“有个整串的,还有一把单独放的。”


    江进只扫了一眼整串钥匙,就将单独放在证物袋里的钥匙拿起来,透过袋子仔细审视。


    下一秒,江进就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快速划拉了几下,在图片中找到一张钥匙的对比照片。


    这张照片拍的正是那家出现事故泄漏的厂房后门钥匙。


    痕检也看过去,忍不住说:“一样的?”


    是的,两把钥匙的每一道锯齿都完全一致。


    “知砚。”江进叫道。


    “在。”许知砚第一时间出现。


    江进问:“袁全海的手机什么型号?”


    那部手机至今下落不明,只是通过通信公司调取通话记录,并确定那部手机是袁全海的妻子购买,她还留着购物订单。


    许知砚快速报上品牌型号名,江进将装着手机的两个物证袋递给她:“认认看。”


    几秒的沉默,许知砚拿起其中一个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外观很像是这个,我查一下……”


    许知砚动作很快,上网搜了一下型号,找出照片又比对了一次:“对,就是这个型号。”


    江进吸了口气,先将结论按下不表,只说:“等痕检提取完,就拿给技术做鉴定。还有这把钥匙。”


    “我明白。”


    江进错开目光,看向章洋的尸体。


    蹲在尸体前的张法医刚好起身,转身对上他的目光。


    江进上前,就听张法医说:“初步判定,是自杀。这个现场很干净,不像是有人行凶。不过详细结果,还要等尸检后。”


    自杀。


    江进点了下头,眼神落在章洋的面部,他的头歪向一边,颈部还留有勒痕。


    是典型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可他真是自己想死吗?


    哪怕现场是一个完全没有争议的自杀现场,那么背后原因呢?——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吓我一跳!”……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天后, 张法医出具了验尸结果。


    死者章洋,春城人,在被发现时已经死亡两天。


    而据章洋的邻居说, 他当时已经“失踪”三天,也就是说章洋离开小区当日就抵达了近郊村落,不到一天便死在李家——还是自杀。


    支队第一时间联系到屋主老李头, 据他本人说,他根本不认识章洋, 是章洋在网上找到的他儿子, 说想租两天他们的房子。


    当然,他们已经搬出去有段时间了, 可房子还没拆迁,还能住人, 他儿子就想着不赚白不赚,就拿了章洋的五百块钱, 给他住几天。


    谁曾想章洋这五百块钱付的不是房租, 而是给自己找了块儿“坟墓”啊。


    老李头骂骂咧咧, 说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种事儿, 就在支队里对他儿子的脑袋一顿拍,还要脱鞋接着打。


    一番调查后,支队已经确定老李一家确实和章洋不认识, 网上章洋联系老李儿子的聊天记录也能作证。


    老李父子受到批评教育回了家,队里的气氛却跌落谷底。


    为什么案件查到哪里,哪里就死人?


    为什么凶手总是更快一步?是他有先见之明,还是……


    始终一言不发的江进正在手机上打字,另一边许知砚和夏正小声交谈着。


    “你看江哥都没劲儿了,他这段时间笑容是越来越少, 人也越来越严肃……”


    “严肃说明是认真对待,这案子也确实棘手。”


    正说着,就见江进起了身,面无表情地走向戚沨的办公室,直接推门进去了。


    门板合上,外面几人面面相觑。


    这……戚队不在啊。


    “欸,戚队什么时候回?不会不回了吧?”


    “不管回不回,反正那间屋子总有人坐,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可我觉得戚队领导挺好的,换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样。哦,如果是换回江哥,我是没意见,他俩都好。”


    这些交头接耳声溜进许知砚和夏正的耳朵,许知砚瞬间耷拉下脸。


    夏正低声劝道:“不管是戚队还是江哥,对咱们都挺好的,这你不得不承认,也没必要往心里去。”


    “我不是往心里去,也不是针对谁,而是……”许知砚气道,“戚队被黑的不明不白,就这样莫名其妙丢了职位,也太冤枉了吧?!我当然不反对江哥换回来,但……”


    另一边,江进已经坐在戚沨办公室的沙发里,门已经反锁,而手机屏幕里出现的正是戚沨。


    “你一说叫我进屋,我就进来了。”江进眼底肃穆,“才从现场回来——又死了一个,章洋。”


    戚沨的背景则是在家里:“详细说说。”


    江进快速将经过描述一遍,最后又道:“我的直觉和经验都告诉我,没有那么多巧合。但我现在当局者迷,我需要更客观的建议。还有,你到底什么时候回?”


    戚沨双手环胸,看上去十分平静:“你信不信,只要我回来,过段时间还会再起风波?”


    江进不由得笑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针对你,所以你怕了。要是对方一辈子不放过你,你就一辈子龟缩不前?”


    戚沨挑了下眉:“我怕过吗?”


    江进自嘲地摇了下头:“你有计划,连我都瞒。”


    “我不说有我的道理,而且对方针对的只是我一个人。”戚沨说,“还是先说案子吧。”


    江进叹了口气,这才拉回正题:“现场我们都去了,是典型的自杀,没有争议,不需要论证。章洋手法干脆,看得出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采用的是坐式的自缢方式。为了减轻痛苦,他还吃过精神类药物、喝了酒。就算没有死于自缢,也会因为酒精和药物的作用而死于中毒。现场有一些踢踹挣扎的痕迹,但不剧烈,应该是在药物发挥作用之后,他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做出下意识地反应。他的嘴边、前胸还有白色呕吐物,没有擦拭痕迹。现场除了老李一家和章洋的指纹、鞋印,没有发现其他人。另外,章洋的手机找到一些检索痕迹,他搜索过春城近郊的拆迁情况,在联系老李儿子以前,也曾问过另外几家是否有短期出租的意向,只有老李的儿子回了,两人很快达成交易。”


    “这么说,老李一家已经排除嫌疑。”戚沨又问,“章洋的手机里还有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江进摇头:“技术组还在找。他那部手机出狱后才买,用了没多久,留下的痕迹不多,电话簿里只有几个备注名,都是‘狱友’。”


    “那他家人呢?”


    “他坐牢期间,父母先后病逝,妻子也跟他离婚了,他也没有孩子,其他亲戚都和他断了往来。”


    一阵沉默,戚沨垂眸想了想,又抬眼问:“你们分析过自杀理由吗?”


    江进正色道:“根据狱侦科的材料,章洋在服刑期间就比较孤僻,很少讲话,虽然没有违纪,但他也多次引起管教的关注,一直怀疑他有情绪问题,担心会有自杀事件。不过现在监狱管理到位,这些年都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儿。”


    “情绪有问题,自杀……”戚沨喃喃道,“如果是因为人生境遇从高处跌落,无法接受坐牢的事实,想不开倒也能理解。他的自杀是选在刑满释放以后,不是刚出狱就自杀,是过了一段时间。”


    其实像是这种刑满释放重获自由以后又选择轻生的例子大有人在,有的是因为已经适应了常年的牢狱生活,出来以后彷徨无助,不知道怎么重新融入社会、重新开始人生。而且无论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异样目光和排挤孤立。


    当然,人不至于因为一时的排挤孤立而走到这步,可这种抑郁失落的心情已经持续了一些年,如今又从一个封闭环境突然换到一个陌生的开放环境,面对的是更艰巨的考验,起点也更低。此前那些情绪一股脑涌上来,觉得人生无趣,没了盼头和指望,于是提前结束人生。


    江进问:“你的意思是,出狱后一段时间选择自杀,并不算是反常?”


    戚沨回道:“若孤立看待这件事,不算。但要和前面的案子联系起来看,你的直觉已经回答你了。”


    “所以你也觉得有鬼。”


    “咱们提到章洋的事儿你还跟谁说过?”


    “夏正。”江进又想了想,“没有别人。”


    隔了两秒,江进反应过来:“我认为不可能。章洋已经自杀两天了,咱们提到这件事是昨晚的事。”


    “我不是怀疑夏正,只是要逐一排除可能性。”


    排除可能性……


    江进一边回忆一边说:“怀疑凶手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这一点,不只是我,张法医也认同。而且张法医是最早看到李成辛手术录像的人,以他的经验应该是当时就有了判断。如果真有鬼,那么张法医也有嫌疑。”


    “还有,我认为对李成辛的背调还不够仔细。”戚沨接道。


    “怎么讲,你指的哪一方面?他的家庭、朋友都没有问题。”


    “那么狱内呢?李成辛对我提到的几个名字其中就包括章洋,现在章洋自杀了,李成辛还昏迷不醒……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在关注这几个人的同时,也被某个人关注着?或者说,他不只将这几个名字告诉我,也告诉了其他人?而且如今想起来,有一点我越想越不对……”


    戚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为了进一步确认什么。


    江进追问:“哪一点,你只管说。”


    戚沨这才说道:“大家都忙,我和成辛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联系了,过去的交情也很难说熟到什么程度。成辛却在我第一次去探监的时候提到那几个名字。他是一个谨慎的人,轻易不会怀疑谁,既然提到了,就说明这几人有特别之处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可他的职责只在狱内,外面的事儿没有权限管,又不知道应该跟谁说。或许是因为担心将来社会上会出恶性事件,或许是因为老同学的关系,这才跟我提了一嘴。还有,高老师也曾暗示我李成辛可能会出事……这两件事结合起来,也许成辛真的掌握了某件事的关键。”


    直到戚沨话落,又过了片刻,江进说了一句:“我认为还有一点。”


    “什么?”


    “为什么是你?”


    戚沨没接话,只听江进继续:“为什么不是狱侦科其他人,为什么不是其他老同学,而是你。你自己也判断出来,你们没有熟到托付秘密的程度,他又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


    戚沨依然沉默着,这层疑问也是因为李成辛出事以后才浮现出来,在这之前一个接一个案子,她根本无暇去深思。再者,李成辛后来的表现也没有异常,也没有再提到那件事。


    江进问:“对了,他和你提的时候,具体时间是哪天?或者说,当时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戚沨醒过神:“我第一次探视高老师是因为张魏案,李成辛跟我提到名字是第二次探视,我给高老师带了几本书,当时张魏案已经结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刚发现高云德的骸骨不久,还处于身份确认阶段。”


    江进颔首道:“高云德和袁全海有照合照,袁全海又和徐奕儒认识,而徐奕儒也在李成辛提到的名单里。”


    戚沨问:“你不是询问过徐奕儒吗,观感如何?”


    “我只能说,无论是谈吐还是做派,都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戚沨再次垂下眼,好像正在整理思路。


    江进先起身走到她的办公桌前,抽出一张纸,提笔快速写了几个名字,分别是:李成辛、章洋、徐奕儒、高幸。


    然后他将手机镜头对着纸,指给戚沨看,同时笔尖也在移动,先是将高幸和李成辛之间连上线。


    “你看,高幸提醒李成辛可能会遭遇不测,李成辛果然遇刺。”


    接着,又将李成辛和章洋连到一起。


    “李成辛提到几个名字,说希望辖区能重点关注,其中一个就是章洋,已经自杀了。那么……”


    江进停顿两秒,眉头皱起,声音又沉了几分:“如果换一套思路,这根本就不是嫌疑名单,而是潜在受害名单呢?而所谓的重点关注,指的也是这个。”


    戚沨瞬间眯起眼,盯着那几道笔迹。


    江进也不再言语,只是落笔,等待回复。


    气氛紧绷着。


    偏偏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接着就有人按门把手,但门反锁了。


    是许知砚:“江哥,江哥,你在吗?是我。”


    屋里的思路和氛围一下子被打断,戚沨快速道:“你先去忙吧,我会好好想想你的推测。对了,刚才的话先不要说出去。”


    “当然。”


    江进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将纸团成一团塞进外套兜里,遂按掉电话走向门口。


    门开了,江进笑问:“怎么,偷会儿懒都不让啊。找我啥事儿?”


    许知砚说:“没什么事,就是问你中午吃什么?我们想订餐,给你带一份。”


    “老三样吧,回头我把钱转你。”江进越过许知砚往外走。


    “好嘞。”许知砚应了一声,看了看江进的离去的方向,又看向屋内,遂脚下一转,来到戚沨的办公桌前。


    桌上还有两张白纸,许知砚将纸举起来,歪着头,对着光线仔细看着。


    “嘿,干嘛呢?”直到这道声音出现,是夏正。


    许知砚立刻放下纸,一手捂着心口:“你吓我一跳!”


    随即她拎着那两张白纸往外走:“我能干嘛啊,我的草稿纸不够用了,想借两张。”


    “哦,我那儿还有啊,不够就说。”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阿姨您说什么,慢点……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没过多久, 技术便证实,从章洋尸体旁找到的第二部手机正属于袁全海。


    那把钥匙也比对过,确实是袁全海所在厂房后门的钥匙。


    那边, 技术正在恢复袁全海的手机内容——手机泡过水。


    这边,因为袁全海和高云德的那张合照,几位家属又被分别请到支队做新的询问笔录。


    但这一次, 袁全海妻子的答案依然不变,她不仅不认识照片里的人, 更不认识章洋。


    她也从没想过袁全海会认识什么外科医生。


    而到了程芸这里, 程芸先是仔细辨认照片里的人,随即肯定地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指的就是袁全海。


    程芸又道:“我也没想到高云德的人脉会涉及到化工行业。但在我印象中, 他的确做过化工厂的工程,但也只是外包了一小部分。或许是因为工程才认识的也说不定?”


    程芸的假设不无可能, 接着她又指了指章洋,说:“我从没听他说过认识什么外科医生。”


    换一个人, 必然会对另一半的诸多隐瞒而感到气愤, 程芸却很云淡风轻:“本来就不是真夫妻, 他没有义务告诉我, 我也不想知道他那么多秘密,知道了才是给我添麻烦。我后来仔细想过,他死了也好, 那些我从来没接触过的麻烦自然也就不需要去善后了。”


    直到戚沨陪着任雅馨来到支队,戚沨先一步回到队里去处理事情,任雅馨则进了询问室。


    任雅馨因为生病,体重直线下降,已经低于正常人的体重标准,两颊也向内凹陷, 眼下透着青色,多说两句话都虚。


    人到了这地步,哪还有什么脾气呢?就算是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不只是身体变差,任雅馨连记忆力也开始下滑,她盯着袁全海的照片看了很久,一会儿说像是在哪里见过,一会儿又说可能是记错人了。


    许知砚一直颇有耐心地引导,又端水又宽慰,任雅馨自己却越来越急,到最后甚至红了眼睛,又骂自己有眼无珠,不该因为这个人有钱就二婚,因此害了戚沨,又提到自己的病是报应,怎么能乱用民间传的方子等等。


    而此时的戚沨,正和江进在办公室里整理思路。


    门关着,参与调查的民警都在等待。


    不一会儿,就有同事凑到夏正旁边,嘀咕道:“你说,戚队这是不是要准备归队了?”


    夏正摇头:“不知道。”


    同事又道:“有一说一,江哥是咱们这个调查小组的主心骨,戚队却是江哥的主心骨。我有好几次都看到江哥给戚队打电话,虽然她人不在队里,但她是精神领袖啊。”


    夏正停下手里的工作,看了看那扇门,又看向同事,说:“不管是谁来领导,只要案子能破,就行。”


    “那是。”


    办公室里,江进正问道:“对了,你上次和罗斐去的那个地方,是云城吧?”


    戚沨刚倒了杯水,凑到嘴边喝了口,又放下:“是啊,怎么了?”


    江进点了下头:“也没怎么,就是刚好查到秦丰,他就是云城人,做借贷的。”


    戚沨一顿,第一反应就是:“春城没有借贷吗,为什么袁全海要跟外省的借贷公司借钱,而且还是当面借。”


    袁全海走的不是网络贷,每一次都有白纸黑字的借条。


    江进回道:“知砚有个同学在那边,对方已经打听过了,秦丰亲口承认了,认识袁全海。说明我们没有找错人。不过现在没有一点证据能将秦丰和这个案子联系起来,不到配合调查那一步,所以还没有通知当地辖区。至于跨省借款这事儿,这个秦丰那时候经常来春城,还曾经去过三次徐奕儒的讲座,他和袁全海就是这样认识的。”


    戚沨喃喃道:“这么说,从证据上看,秦丰、徐奕儒这两人和袁全海案没有实质关联,那些照片和借条只能证明他们有过交集。高云德么,还不好说。”


    江进接着说:“直接证据有关联的,现在就只有章洋。袁全海那部手机……”


    但江进的话没说完,手机就响了。


    是技术组打来的。


    江进接通电话,顺手按了免提。


    戚沨在旁边坐下,听到对面这样说道:“章洋和袁全海两人的手机我们都查过了,有一部分数据已经无法恢复,另外一部分则在章洋的手机里发现用来做虚拟号码的境外APP软件。还有,这部手机的手机壳里面还藏了一张没有实名的电话卡,号码我现在发给你。”


    这话落下,戚沨和江进想到了同一件事。


    江进立刻按小窗口,正好见到发来的号码。


    这串号码他早就烂熟于心,也就是这串号码,袁全海曾经接到过两次,一次是在工厂事故前几天,另一次则是他咽气前。


    “另外,袁全海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些照片和笔记,我们也将这部分复原了,一起传给你。”


    技术组的同时很快将口述内容发到江进手机上。


    所谓的照片和笔记都是在案发之前两三天内完成的,图片包括工厂的路线图、交班时间,至于笔记,前面写的都是正确的工序操作步骤:


    首先是以硫化钠为沉降剂,必须在充分混合之后才能生成沉淀,再通过压滤除去Zn和Cu杂质。也就是在这个过程里,硫化钠会和还没有中和完成的盐酸,生成硫化氢。


    而袁全海就是死于硫化氢中毒。


    不止如此,袁全海还罗列了三行化学公式,以证实这段描述。


    但仅有理论还不够,在操作时还需要注意处理液的PH调整,只有在绝对安全且符合标准的区间内,再进行下一步的除杂工作。


    从笔记上来看,袁全海是非常清楚正确工序的,而且同事们也都说,不太相信这种事故会出现在袁全海值班的时候,他经验丰富,这么多年都是0出错,和他一起值班的同事都很有安全感。


    再往下看,在这段正确工序的笔记下面,还有一段完全相反的“错误操作”记录。


    袁全海还举了几个例子:如果没有充分混合就进行下一步会怎么样?如果PH值超过会出现什么样的隐患?如果沉淀槽的液体突升,这时候该怎么做?如果恰好过滤机堵塞,导致一些化学液没有转出呢?如果在以上错误均发生之后,人工操作按下搅拌按钮又会如何等等……


    这里面的术语戚沨和江进并不太了解,事故引发的过程,还是因为相关部门鉴定完事故现场之后出具的报告才明白一二,最终定性除了意外之外还包括人为操作的失误。


    可如今再看,这哪里是袁全海的不慎失误,他比谁都明白其中的危害性,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可他却精准地犯了每一个错误。


    化学也没有完全反应,导致了堵塞,这时候又加入另一种物质,导致大量硫化氢溢出,而袁全海连个防毒面具都没戴。


    除了他那条命,工厂还面临一系列实质损失,加上罚款,高达数百万。而同一天晚上值班的两位同事,命虽然保住了,也要面临下一步的刑事责任。


    看到这里,戚沨落下结论:“也就是说,袁全海的目的是为了给工厂造成损失。”


    江进“嗯”了一声:“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不过听说这家工厂已经停业整顿了。”


    “袁全海明知道危险,为什么不戴面具?”戚沨道出疑问,又说,“难道他很自信自己即便中了毒,也不至于因此丧命?将来送医救治,兴许还能因此逃避刑责?还是说他有信心能逃过调查,最终将人为因素降到最低。”


    “不好说。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章洋要害他?”江进接道。


    是啊,袁全海接了章洋的电话就策划出一场事故。


    袁全海死前给章洋拨了一通电话,却因为倒在后门外错过救援而丧命。


    而章洋坐牢前的职业是外科医生,也基本符合对李成辛作案的条件,但问题是,章洋为什么要针对李成辛和袁全海?事后又以自缢的方式“畏罪自杀”?


    戚沨说:“不管怎么说,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是去证明章洋和李成辛案的直接关系。如果找到证据,案子继续推进。”


    “可是……如果不是章洋呢?”江进问。


    戚沨吸了口气,语气很淡:“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直觉认为还有其他可能。我不否认这一点。但在程序上,物证是第一位。最好的情况是人证物证俱在,否则不仅案件无法推进,到了检察那边还会补侦、退侦。如果到最后落一个证据不足,无法起诉的结果,所有人都要担责。反过来讲,如果证据充分,就算到那时候你依然认定有另外一种可能,也要跟着证据走,不是吗?”


    理是这个理,但……


    江进看了戚沨一眼,问:“你已经请示过王队了?”


    戚沨说:“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自己拿主意。案子牵扯众多,办实、落成铁案,从大局上对所有人都好。这个时候绝不能搞个人主义。”


    江进皱了下眉,半开玩笑地说:“真是不习惯,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官腔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既然在了,就得入乡随俗。”戚沨话锋一转,“对了,高老师那边我想你们还是要尽快再去一次,这次直接点出章洋,看他怎么说。”


    戚沨话音刚落,手机震动起来。


    她和江进同时看过去,来电显示“宋的助理”。


    戚沨将电话按掉,刚起身,江进再次开口:“对了,下午有个课,有兴趣一起吗?就是你推荐的那位宋老师。”


    戚沨换到单人沙发里,眼睛都没抬,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说:“下午还有事,我就不去了。”


    “哦。”


    一阵沉默。


    直到戚沨发完微信,再抬头,正好见到江进若有所思的模样。


    戚沨问:“还有别的事吗?”


    江进醒神,说:“还有一个,叶晋辉、廖泉。我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想问还有没有新的手稿。下一次该不会就是章洋自杀案吧?”


    戚沨接道:“如果今天还没有消息,我明天就去试探一下。”


    隔了一秒,她又说:“如果凶手真是章洋,就我估计,廖泉应该不会再买到新料了。这也能进一步佐证章洋和两个案子的关系。”


    ……


    另一边,已经哭过一轮的任雅馨彻底没了力气,就靠坐在椅子里休息。


    许知砚又倒了一杯温开水回来,坐在旁边低声安慰着。


    任雅馨唉声叹气了几声,又喝了口水,只听许知砚说:“阿姨,不要那么悲观。现在医学发达,早就没有绝症了,任何病都要静心去养,兴许很快就能等来特效药呢。而且咱们还是在大城市,有的是医术高超的大夫。我家里也有长辈生病,还是颈椎附近长了个瘤子,大家都急坏了,但后来也排上手术……”


    任雅馨原本还想继续抱怨,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遂看着许知砚问:“你刚说什么?”


    许知砚回道:“额,我是说我家……”


    任雅馨快速将她打断:“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章洋,‘张大夫’,对,就是他,原来他是姓这个章啊……”


    许知砚也顿时来了精神:“阿姨您说什么,慢点说,再说仔细点!”


    任雅馨一把抓住许知砚,一字一句地说:“高云德提过一个张大夫,就叫‘张扬’,肯定没错!就那个大夫是给他爸做的肿瘤手术!”——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比我小那么多岁,……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 就是他……我一开始以为他叫张扬,因为高云德说过,他这个人的名字和他的性格、专业一样那么张扬, 所以我……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章洋才对!”任雅馨激动地说道。


    许知砚被任雅馨拽着手,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手背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原本还凌乱的思绪, 因为这几句话而瞬间点亮。


    直到许知砚醒过神, 迅速抽手回到位子上:“阿姨,您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我要做记录。别急,慢慢说。”


    十几分钟后, 戚沨进来,这段笔录已经录入完毕, 任雅馨刚盖上手印。


    许知砚迫不及待地将文件递给戚沨, 说:“戚队, 阿姨都想起来了, 这个章洋曾为高云德的父亲做过手术。”


    “手术?”戚沨接过扫了一眼,回忆道,“肿瘤手术?”


    许知砚用力点头, 仿佛在期待什么:“对!”


    可戚沨却表现很淡,先是垂眸又看了一眼,遂抬眼说:“我还以为是什么,这也只能证明他们两人确有接触。别忘了,高云德的案子已经破了,他的死和章洋无关, 和袁海泉也无关。”


    “……”许知砚一时哑口无言,戚沨又将文件递给她,扶起任雅馨往外走。


    许知砚看着两人的背影,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竟脱口而出道:“可是杀高辉的凶手还没找到,还和高辉一起杀程朵的凶手!也许章洋和这两个案子有关呢!”


    戚沨瞬间站住脚,先是侧首和任雅馨对了一眼,又在她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这才对许知砚说:“你是警察,怀疑一定要有根有据,不能张嘴就来。”


    “我……”


    “这个案子难度很高,能进这个组的一定要绝对的理智客观、遵循程序,如果做不到,只凭天马行空和一腔冲动,很难走到最后。”


    “……”


    这大概是戚沨对许知砚说话最重的一次,尽管她没有用特别犀利的言辞,态度也比比较平缓。


    可许知砚立在原地一句话都反驳不上来,脸上冰凉,仿佛血液瞬间褪去,等戚沨和任雅馨出去好一会儿,她脸上的温度才逐渐回升,又逐渐变得滚烫。


    想起刚才自己的发言,有羞愧,也有懊悔。


    是,她是没有证据,也的确是一拍脑门蹦出一个念头就说了,根本没过脑子,也没走心。


    这会儿冷静下来再去想,章洋根本不可能和程朵、高辉的死有关。


    年龄上,章洋是高云德的同龄人,而据之前的分析,高辉当年谈恋爱的男生都在十几岁到二十岁之间。


    而时间上,高辉死于药物中毒时,章洋才出狱。他对外界环境还在适应,在社区里的生活也被邻居和居委会关注着,算是一个敏感人物,怎么可能会在那个时候犯案呢?


    许知砚许久都一动不动,夏正进来时,就看到她低着头站在屋子中间“反省”。


    “站桩呢?”夏正随口说。


    许知砚抬起头,眼神里难言失落:“犯错误了,被批评了。”


    “额……戚队?”夏正反应了一下,又问,“你都干嘛了?”


    “没什么,就是说错话了。”


    许知砚转身拿起任雅馨盖过手印的笔录文件,就听夏正问:“那阿姨是怎么说的?”


    许知砚回道:“哦,她说章洋给高云德的父亲做过肿瘤切除手术,他们两人肯定认识。”


    “章洋和高云德认识……”夏正微微一怔,“章洋入狱是因为受贿,还有故意伤害。十年前入狱,加上减刑和表现良好没有坐满十年,可他一出来就和袁全海的死扯上关系,为什么呢?”


    许知砚问:“你的为什么是指袁全海案,还是指高云德?”


    夏正说:“当然是袁全海案,如果真和他有关,那他和袁全海的恩怨应该是在十年前垫下的,都过了十年还惦记着,能是什么事?至于高云德,他的死不是张广三人所为吗,人证物证俱在,和章洋能有什么关系。”


    是啊。


    许知砚闭上眼叹了一声:“欸,这就是我刚才说错的话。我要是有你这么清楚就好了。”


    夏正问:“啊?”


    ……


    此时的戚沨和任雅馨已经来到户外,正往食堂的方向走。


    戚沨声音不高:“您早上没怎么吃,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吃了,我再叫辆车送你回家。”


    任雅馨的心思却还在方才的笔录里:“你说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


    戚沨明白她的意思,只道:“您已经尽到协助调查的义务了,后面的事与您无关,就不要再想了。大夫也说了,多思伤神,您需要静养,不只是身体,心里的杂事儿也要清一清。”


    “道理我都懂,哪那么容易做到啊……”


    戚沨没接话。


    “对了,那个章大夫是因为什么坐的牢?”任雅馨问。


    戚沨说:“除了受贿之外,还有故意隐瞒病情,导致故意伤人罪。他将小病说成大病,不看肿瘤性质就一律大范围切除,还把病情故意夸大,还开最贵的药,明明一次手术就可以切干净非要给出两台手术的提议,吓唬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家属……”


    “这,这不是草菅人命吗?!”任雅馨惊道。


    戚沨安抚:“都是过去的事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欸,这种人啊死了活该!”任雅馨又说,“不过他给高云德父亲做的那台手术倒是很成功,他爸多活了好几年才走。原本都说可能不会超过两年了。”


    戚沨没接茬儿,对于高家的事也不愿多谈。


    事实上从证据角度和时间线上来看,即便高云德和章洋有交集,他二人牵扯的案子也是八竿子打不着。


    这世界上有很多巧合的关系——张三和李四都杀了人,但他们是分别作案,不能因为两人认识就将两件故意杀人案并做连环案。


    “小沨,你说如果当年妈没有找高云德,咱娘儿俩现在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任雅馨吃饭时这样念叨着。


    戚沨明白,任雅馨是一直有个心结。


    人都是如此,选了一条路遇到糟心事,就将这样的结果归咎于当年的选择错误。然而现实是,即便当初选了另一条路,也会遭遇另外一种糟心事,并不会收获完美人生。


    这种假设心理一直缠绕着任雅馨,她的主治大夫都说,她心里有块病,他治不了,而这块病会影响她的情绪,进而影响病情,还需要家人尽量去疏导。


    然而听着任雅馨三不五时就念叨当年的选择,戚沨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如果她自己想不通,说什么都没用,如果想得通,也不需要说。


    半晌过去,戚沨才说:“妈,如果当初没有选高云德,现在也不会有多大区别。我依然会按部就班地处理他的案子。”


    “我最后怕的是,如果因为他耽误了你的前途……”任雅馨叹道。


    “现在不是没耽误吗?政审过得也很顺利。没发生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徒增烦恼。”


    任雅馨又叹了口气,不再继续。


    吃了两口饭,任雅馨没什么胃口,又说:“之前送我去医院那个年轻人,后来还给我打过电话,挺关心我的。他还一直打听你的事,我总感觉这孩子是不是……”


    “妈。”戚沨顿觉啼笑皆非,“他比我小那么多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可你也三十多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了?”


    “行了,我心里有数,先吃饭吧。”


    任雅馨又吃了戚沨夹给她的两口菜,嘴里念叨着:“你那个前男友是真可惜,挺好一青年,怎么就那么功利,也是没禁住诱惑。要说人品,还是小江更靠谱一些。不过你俩都是警察,忙起来都不着家,日子也不好过……”


    戚沨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就任由任雅馨自言自语。


    直到一顿饭结束,戚沨叫了车,正准备和任雅馨一起回家,手机里突然蹦出叶晋辉的消息:“嘿,新手稿出炉,我这就发你!这回我可是信心满满!”——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四个故事走到这里差不多要转折了,该给的线索也都给了,明天作者需要整理一下思路,后天再来更新。


    下面的作话提炼一下重点,不想看的可直接划走:


    1、第三个故事涉及的高云德,和本故事的袁全海、章洋相识,和苗晴天、罗斐起过冲突。第三个故事涉及到毒剂杀人案(死者程朵),高辉自杀案(疑似他杀)。


    2、本故事目前三个案子:


    李成辛案(还活着),家属周丹,凶手擅长用刀,带走打火机和酒店的员工通道钥匙。


    袁全海案(被利用),死前疑似见到凶手,疑似就是章洋。凶手将打火机和钥匙留下,并拿走袁全海的钥匙和手机。


    章洋自杀案(原因未明),现场没有其他人痕迹,找到袁全海的钥匙和手机。


    另,袁全海的关系圈,牵扯出徐奕儒、高云德、章洋、秦丰、周岩几人。


    秦丰是做借贷的,曾教训过罗斐,而罗斐一直是高辉自杀案的首要嫌疑人。


    本故事三个案子还牵扯出两条支线:叶晋辉和廖泉的漫画手稿、宋铭的策划案。


    ps,这篇文前面部分女主一直在位,后来暂时离开岗位,从明转暗继续调查内情,江进则被推到明处。


    除了这条暗线,还有周岩和苗晴天的死,这两个要晚点再说。


    与之有关的是李蕙娜案和张魏教唆案:李蕙娜的丈夫刘宗强将消息带给周岩,周岩失踪。张魏曾去找过瘫痪的苗晴天,请罗斐出面辩护,最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以上,应该差不多了,如果是一直追下来的,应该都有印象。如果忘记了部分,可在这里查漏补缺,比心!


    第150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贪!”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沨, 小沨?”


    戚沨只是匆匆点开手稿看了一眼便陷入沉思,直到任雅馨叫她,她才醒过神。


    戚沨说:“妈, 一会儿车到了您先回家,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去队里处理, 最多晚一两个小时就到家了。药您要记得按时吃。”


    “知道了,真啰嗦。”任雅馨摆摆手, “知道你工作忙, 任务重。你只管去做,我又不是小孩子, 还能走丢了?”


    戚沨笑了下,后面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


    十几分钟后, 任雅馨上了车,戚沨脚下一转, 快速往队里走。


    江进几人正在开案情会, 戚沨推门进来时, 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


    夏正和许知砚一脸茫然, 江进刚要发问,戚沨就来到桌前,将手机里的手稿传到桌上的Ipad里。


    “看了再说。”


    江进立刻拿起Ipad, 点开图片文件,夏正和许知砚也在往前凑。


    这次依然有两张图,第一张有分格,画的是前两个案子的凶手如何布置自杀现场,从决心去死,到本能地挣扎, 再到最后两腿一蹬,终于咽气。


    显然,这个凶手画的就是章洋。


    第二张图则没有分格,只有一副画面,是凶手自杀的房门半开着,有一道人影站在门口,背着光,看着屋里的尸体。


    问题是,这道人影是谁?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几人都在消化着。


    戚沨左右看了一眼,率先开口:“两种可能:第一种,同步还原,在辖区民警发现尸体之前现场还有人去过,而这个人和章洋的自杀以及前面的两个案子有密切关联;第二种,案子就是章洋一人所为,而后畏罪自杀,兜售信息给廖泉的人故意捏造一个不存在的影子,而这个兜售者可能就是章洋,这是他自杀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安静几秒,江进接道:“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查一查章洋是不是兜售者,就能见分晓。”


    夏正拿起手机:“我催一下技术。”


    对面很快就有了回复,夏正说:“技术说没有在手机里找到翻墙痕迹。”


    江进问:“今天是不是有人去章洋家取证了,结果呢?”


    许知砚回答:“已经回来了,不过章洋的住处没有电脑,房子是租来的,他的私人物品也很少,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痕检的意思是,最近应该只有章洋一个人出入,没有找到其他人或是房东的痕迹。哦,对了……”


    许知砚吐出最后三个字,几人齐刷刷看过去,只听她说:“章洋走之前做过一次扫除,地板擦得很干净,连厨房也清理了油污。痕检说,他的清洁用具很全,摆满了一整个架子,而且牌子都挺专业,直接拿着出去做保洁都够用了。”


    戚沨问:“那痕检有没有说,这些清洁用品的用量,是新买的还是使用过一段时间?”


    许知砚回答:“大部分都用过将近三分之一,也有没开封的,但一看就是那种套装,其中一瓶拆开用了,另外两瓶就先放着。”


    戚沨没接茬儿,只是拉了把椅子坐下,仿佛在思考什么。


    许知砚见状,继续汇报:“辖区民警问过房东,房东每个月会过去一次收租,说虽然章洋坐过牢,但他这个人还是很讲究的,态度礼貌,说话客客气气,不像是从牢里出来的,也没有跟他砍价,平时还将屋子收拾得跟新的一样。”


    夏正忍不住问:“收租怎么不走网银,他们之间是走现金?”


    许知砚说:“这房东年纪大了,网银不太会操作,都是每个月过去一趟,和章洋一起到小区外不远的银行点转账,当面结清房东才踏实。她说章洋从没拖欠过房租,也从不找借口说忙就不去。那房子楼板比较薄,隔音差,但楼上楼下邻居都说,要不是在楼道里见过他从菜场回来,都不知道那房子租出去了——章洋平时在屋里动作很轻,从不扰民,而且确定只有他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动作轻,不爱说话,不走街串巷。


    有洁癖,经常打扫房屋,房租不讲价。


    这一系列特点注意浮现在戚沨的脑海中,虽然不了解这个人,更没见到他的尸体,这一刻的章洋却已经具象化。


    这时就听江进说:“如果我没记错,章洋是因为贪污和故意伤人入的狱?”


    夏正应道:“是。”


    江进又问:“所以就是因为钱才草菅人命。这样定性,你们会想到什么?”


    许知砚抢答:“贪!”


    一个人骨子里的贪婪是戒除不掉的,那已经是性格的一部分,是一种本能,更是下意识就会生出的思维方式。


    夏正说:“一个那么贪的人,房租方面一分钱都不讲,还自己掏钱买了那么多清洁用具,有事没事就清理房子?怎么感觉不像是一个人啊。”


    正是这句话,令一直沉思的戚沨抬了眼。


    江进最先注意到戚沨的动作,问:“是不是有结论了?”


    戚沨说:“外科医生有洁癖很正常,沉浸式打扫房间有助于缓解焦虑,锻炼条理能力,也有人会利用做家务的过程去思考问题。这些放在章洋身上并不违和。”


    “但是……”江进点了下头。


    戚沨笑了笑:“就像小夏说的那样,一个人已经贪到枉顾医生职责,拿人命来换钱的地步,怎么会在房租上毫不计较?他之前贪污的钱不是都没收了吗?坐牢这些年也没多少钱可拿,他出来以后没有工作,存款是花一笔少一笔,必然要精心算计。可他没有。”


    江进问许知砚:“房租有多少,那个地段不便宜吧?”


    许知砚回答:“五千多一个月。”


    夏正:“这么贵?”


    戚沨接着说:“撇开房租,就说自杀这个行为。贪婪的人往往也具备极度自私的属性。当然,人都是自私的,但有的人更为极端。既然是一个自私的人,那就不会为他人考虑,会更优先考虑自己,只要自己顺手了,就不管他人死活。那么……”


    戚沨停了下来,江进意会:“那么,选在已经花了租金的房子里自杀,和另外再花五百块钱租一个拆迁房自杀,就没什么区别了。他何必再找一个自杀点?”


    “还有,有自杀念头的人不会发生在瞬间,而是持续一段时间。即便这个人在短时间内连续经历重大打击,也需要一个缓冲。当身体发出信号,令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力负担的时候,才会生出自杀的可能性。可章洋在自杀前的种种表现,完全不像是有轻生的念头。都准备死了,还打扫屋子做什么?那房子又不是他自己的。另外,在五千块一个月的房子里自杀,和在五百块的房子里自杀有什么区别?”


    “有。”许知砚说,“五百块那个房子是在拆迁村,要不是民警走访,那几个钉子户都不知道隔壁死了人。”


    戚沨点头:“所以章洋的目的就是晚一点被人发现尸体。”


    可是早点发现或晚点发现又有什么区别?


    几秒的安静,直到江进开口:“我接触过几次自杀案,这些死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生前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不愿意出门,不想和人沟通。只有其中一次例外,那位死者很年轻,平时在外很阳光、乐观,所有人都想不到他会寻死。而且就在他自杀前一天,他还主动帮了朋友一个忙,还劝朋友想开点。不过他的家属说,他在家里比较内向,经常没劲儿,总是半夜才睡,干什么情绪都不高。”


    “阳光抑郁症。”戚沨说,“这样的人对外和对内是两个模样,痛苦只留在独处的时候。不过就表面迹象来看,还不能证实章洋有这个病。章洋生前的行为有好几处自相矛盾,还有他为什么要针对李成辛和袁全海?这几个疑点都是破案关键。手稿属于场外信息,而且有扰乱视线的嫌疑,一定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如果找不到章洋在暗网兜售消息的痕迹,那么就有理由怀疑还有另外一个人躲在暗处。”


    许知砚一直在奋笔疾书,恨不得记下每一个字。


    夏正这时说道:“我突然想到一点,这两个案子不仅将高云德牵扯进来,还涉及到高法医和……”


    他有些迟疑,看了江进一眼。


    江进说:“还有我师傅。”


    周岩。


    袁全海认识周岩。


    两秒的停顿,戚沨将话接过去:“袁全海人到中年,会认识很多人,其中不乏各行各业。现在只是找到一张合照,并不能说明和本案的关联。而且就目前已知线索来看,没有一条指向周警官。调查方向不能因此就偏离航道,摆在第一位的是找出真相,而不是挖掘袁全海到底认识多少人,为什么会认识。至于高法医……下一步还是尽快找他再谈一次,谈谈李成辛,再谈谈章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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