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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章 “章洋的手有问题。”……


    第一百五十章


    “章洋死了?”


    吐出这四个字时, 高幸的语调逐渐上扬,透着强烈的质疑和不可思议。


    监狱的讯问室里,江进一直紧盯着高幸的神态。


    事实上, 在来的路上,江进脑海中设想的高幸最大可能做出的反应,应该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兴许还会笑一下。


    无论是过去合作时还是高幸被捕入狱后,他给江进的印象始终是“凡事都快人一步”“脑子很好使”“心里什么都清楚”。


    似乎就没有一个案子令高幸意外过, 或是超出他的预估。


    哪怕有一点偏差, 也会在尸检过程中显露无疑。


    所有人都认为高幸天赋型选手,但只有周岩说, 高幸不只是解剖有天赋,在犯罪方面更有。为什么他总是一眼就能透过尸体看出犯罪者的心态、手段、动机, 甚至隔空共鸣?因为他本身就具备同样的特质。


    高幸自己也说过,当法医, 当执法者, 在选拔人才时一定要注意品德思想。一旦刽子手有了正当“下刀”的职业, 那绝对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就比如章洋这种人。


    “李成辛和章洋的关系如何?”江进这样问道。


    高幸说:“就和其他人差不多, 没什么特别。”


    “你之前提醒戚副支,李成辛会遭遇危险,这层消息就你估计和章洋会有关系吗?”


    “也许有吧, 也许没有,我怎么会知道呢?”


    “如果给你四个选项:和其他犯人起过冲突、矛盾;只发生过小口角;普普通通;表现良好、配合工作。你会怎么形容章洋服刑期间的表现?”


    高幸没有立刻回答,先是一笑,又垂下眼想了想,才说:“这问题摆明了是陷阱。人无完人,这么多本就有不少缺点还犯过罪的人关在一起, 怎么可能没有冲突、矛盾?偶有几次都是正常的。有时候会有人莫名其妙看你不顺眼,针对你,有时候只是单纯地立威、欺生。”


    江进对高幸打太极一样的答案不置可否,转而问:“你认识一个叫袁全海的人吗?”


    高幸摇头:“不认识,没听过。”


    这应该是真话。


    江进点了下头,又道:“坐牢这么久,手艺应该生疏了,但我想眼力应该还在,这有几张照片,你先看看。”


    江进示意夏正,夏正快速拿出章洋自杀的案发现场照片,一张张在高幸面前摆开。


    高幸耷眼一看,因半低着头,表情上看不出变化,但他却看了好一会儿。


    讯问室里过于安静,高幸始终没有抬头的动作,直到江进打破沉默:“看出什么了?”


    如果没看出端倪,高幸不会看这么久。之所以这么久,必然是为了确定什么信息——这是江进过去和高幸共事的经验。


    高幸抬起头,却没提照片半个字:“外科医生的手就等于他的职业生涯,相当于第二条命,是非常重要的。”


    手?


    夏正刚要发问,江进适时抬手落在夏正的手臂上,眼睛从未离开高幸的脸:“继续。”


    高幸笑道:“外科医生保护自己的双手已经成了本能,这习惯章洋即便是入狱了都没有改掉。若有冲突,哪里都能碰,就是手不行。过冷过热的东西他也不碰,说会影响神经失去手感。他那双手敏锐到什么程度呢,你放一杯温水,他只要用食指碰一下浮面,就能告诉你是多少度,误差能缩小到两度以内。”


    高幸一连举了几个小例子,聊的都是章洋的手。


    夏正将这些细节逐一记录,江进则一言不发,直到高幸停下来,江进才问:“关于章洋这个人,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高幸摇头:“没有了。”


    夏正跟着问:“那照片呢?”


    高幸依然在笑:“很标准的案发现场记录,绝对附和程序,上了法庭也挑不出瑕疵——拍照的民警值得表扬。”


    东拉西扯,这都哪儿跟哪儿?


    夏正听得一头雾水。


    然而江进却并没有多留高幸,他看了眼时间,见快到时候了,不便将人留得太久,于是说道:“这次我们找你,为的还是你在职期间的贪污漏罪,今天就问到这里。”


    不一会儿,高幸就被管教带走了。


    夏正看着高幸离开的背影,等他消失在铁门后,又转头看向江进:“江哥……”


    “嗯?”江进应了一声,却没看他,只是盯着手里的几张案发现场照片。


    “高法医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是不是监狱里已经有犯人猜到他泄密了,他会不会有危险?”


    江进眯了眯眼,没理这茬儿,只是拿起一张全身照片——拍照的角度是俯拍,章洋的头歪向一边,一只手垂在身体旁边,另一只手落在胯骨上,手背朝下。


    趁着夏正收拾东西的时候,江进将照片塞进文件夹,快速拿起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发语音:“张法医,尸检报告出了吗?我想知道对章洋的手部检查有什么结果?”


    两人一路穿过走廊,快要出门时,狱侦科的同事迎了上来,夏正走上前正在交谈。


    江进看向窗户,认真听张法医的回复:“手心手背均有圆形烫伤疤,疑似是正在燃烧的香烟留下的。除此之外还有几处小伤疤,均有色素沉淀和表皮凸起。对了,他掌心内还有一个瘊子。另外他的指曾被刀划伤过,伤口开裂没有愈合,且横过指纹,导致双手食指和拇指的指纹不连贯。不过这几道都是新伤,那两个圆形烫伤疤应该是旧伤,而且很多年了。”


    张法医描述得很详细,江进的表情也从原来的平静逐渐转为凝重。


    听完一整段话,江进才打字问:“据你估计,作为春城第二医院知名的外科医生,手上有这么多伤口合理吗?”


    “经常拿刀,偶有有伤也属于正常,但是这么多是有点意外,何况他几年没当医生,生活里也不至于造成现在这样。据我所知,手术技术了得的外科医生都是这么磨练出来的,但是在手术过程中必须小心再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双手,这也是为了避免感染。”


    “你刚才说圆形烫伤疤有很多年了,能估计出来具体时间吗?”


    “因和他的死因无关,没有进行司法鉴定,要安排吗?”


    “要。”


    “好,不过就我估计,这两个伤疤应该是五年以上。”


    “那么你刚才说的食指和拇指上对指纹有破坏作用的伤口,像是什么样的刀具留下的?”


    “应该就是普通的水果刀,但是很锋利。”


    “谢谢,我知道了。”


    江进按掉手机屏幕,再转身一看,夏正和狱侦科的同事已经做好手续。


    两人一同离开监狱走向停车场,迎着太阳,夏正眯着眼睛问:“江哥,是不是有发现?”


    夏正虽然反应没有江进快,却也会察言观色。


    江进坐上副驾驶座,才说:“章洋的手有问题。”


    “手?”夏正从文件夹中拿出照片仔细一看,“好像有几道伤口?哦对了,刚才高法医说他很保护自己的手……难道是在出狱以后渐渐改了习惯?”


    江进却问:“还记不记得章洋的私人物品都有什么?”


    “记得,除了生活用品,他有特别多的清洁用具,光是塑胶手套就有七八……”夏正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遂恍然道,“那些手套一看就是经常使用。其中还有两幅手套是食品级的,上面还有被热油点子烫过的痕迹。痕检那边分析过,章洋的洁癖非常严重,连做饭都戴手套……可他的手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疤?”


    江进沉默片刻,等夏正将车开出停车场,才低声说:“这事儿得从侧面打听一下,章洋在看守和服刑期间是不是遭受过霸凌。还有,和李成辛有没有关系。”


    夏正消化完,自言自语道:“是啊,要是直接问,一定问不出实情。可这事儿得问谁呢?”


    江进看着窗外,接了一句:“李成辛提过的名单,除了徐奕儒,不是还有两个出来了么。”——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我会珍惜这四十……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二天收到江进的消息时, 戚沨正在去往心理咨询室的路上。


    片刻后,江进又道:“有些伤口应该是章洋在服刑期间造成的,可能是与人起冲突, 或是做活儿留下的。接下来我们打算走访另外两名和他同一天出狱的犯人,不过有一个已经回了云城,只能委托当地的同事。”


    云城。


    戚沨消化完章洋的部分, 脑海中就快速浮现出上次在云城发生的插曲。


    那是她第一次云城,没有游玩行程, 只办了了正事, 快去快回。没想到就在那短短两天之内,却让她见识到罗斐“工作中”的另一面。


    律师并不是一个安全的职业, 特别是刑辩律师,这一点戚沨很清楚。


    行业中也不乏有律师因此惹上麻烦的例子, 那件事若是发生在过去,戚沨必然会站在罗斐一边, 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当地什么黑恶势力在搞鬼。


    然而事发时, 她对罗斐的“人设”已经有了怀疑, 而且那还是跨省惹上的麻烦, 还是他们抵达云城的第一天晚上。


    最主要的是,他事后坚决不报警,还将找到的监控收了起来。


    当时的戚沨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去深思, 如今回头再看,如果罗斐本人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纯粹的被打事件中受害者,他不应该会抵触报警,更不要说收监控了。


    这种对施暴者的“保护”实则是一种心虚。


    思绪走到这里,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戚沨点开一看, 依然是江进的信息:“章洋身上有多处新伤,连他最爱惜的双手也不例外。高法医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茬儿,或许他是在暗示章洋有心理问题。”


    如果能从侧面证实,章洋有严重的抑郁症,似乎自杀也就可以解释了——从动机上来说。


    戚沨回道:“可章洋为什么策划杀害袁全海,又为什么伤害李成辛,依然没有定论。就算猜出来答案,最终还是需要证据。”


    眼瞅着心理咨询室近在眼前,戚沨又打了一句:“我还有事,稍后再说。”


    ……


    “你看上去好像很累。”这是宋昕见到戚沨之后第一句问候,也是事实。


    戚沨笑着说:“这么明显吗?”


    “按理说你现在在休假,应该更放松才对。精神紧绷可不利于治疗,想事情还是要多转换角度,试着给自己减压才行。”


    “道理我都懂,只是做起来有难度。事实上我已经在调整了,没想到越是调整越适得其反。”


    “嗯,就我的经验而言,心理问题只能疏导不能对抗。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心魔,你越强势它越猖狂,反过来,你弱它也会弱。”


    “弱?”也不知道戚沨是对这个字有异议,还是意外宋昕会这样说,“意思是我要先示弱、认怂?”


    “示弱不一定是认怂,过于刚强反而易折。”宋昕说。


    戚沨没接话。


    宋昕也不再继续,仿佛只是闲聊天,戚沨是否听进去并不重要。


    将近一分钟的沉默,宋昕一直在做前期准备,片刻后,他坐下来,将问题引入正轨:“还是老样子,先聊聊这段时间的近况,有什么特别的事,对你的心理和情绪造成最直观影响的。还有,有没有继续做梦?”


    戚沨说:“其实距离上一次咨询时间不算久,但我却觉得经历很多了事。”


    “你指的是私人的还是工作方面?”


    “后者。虽然休假,却不可能真的都扔给别人,我有责任,我不可能不闻不问。”


    “有新案子?”宋昕抬了下眼,“我知道这是警队机密,你可以不回答,只捡和你的心情有关的讲一讲。”


    “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戚沨笑道,“网上已经有风声了。这年头出点事儿想要完全压下来做到密不透风是不可能的。”


    就在前几天,李成辛在酒店被刺伤和袁全海工作的厂房出现事故两件事已经有人在网上讨论,只是没有引起热议。


    戚沨说:“我很清楚自己的压力来自哪里。在我确定自己的心理状态良好之前,我不能回到岗位。那个岗位需要极强的抗压性,我要胜任就得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可就在这个阶段,又有棘手案件出现。无论是上级还是下属都希望我归队,而我的缺席会给所有人都造成不便。”


    “这世界上没有谁都一样。”宋昕却说,“你做副支之前,难道市局就不运转了么?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听上去这都是你在给自己施压,而不是上级和下属。”


    “可能我太自以为是了吧。”戚沨又是一笑,“原本以为放假了情况就会好转,现在看来,这种吊在空中不上不下的感觉反而更加深焦虑。”


    “如果你是为了着急复职而做心理咨询,我担心最终可能会适得其反。”宋昕不紧不慢地落下结论。


    戚沨明白他的意思,心理疏导不能设立目标,还规定期限,这本身就是一种增压暗示。


    戚沨抬了下眼皮,对上宋昕的目光,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不说其他,只说颜值和气质,宋昕足以统一大多数女人的审美,何况他还有才华,有学识,谈吐也不俗。


    女人不喜欢话多的男人,但这话“话多”指的是废话多,或者嘴碎。如果这个男人言之有物,总能说到点子上,还很了解女人心里在想什么,那就另当别论了。


    和戚沨一对一聊了几次,宋昕却从没在她脸上看到其他女受助者的那种眼神——崇拜、欣赏、心悦。


    但她的眼神也并非看陌生人,或是带着职业滤镜去看一个普通人,而是一种他也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知道对视了多久,戚沨终于开口:“我之前的提议催眠,你有决定了吗?我已经把我的困境告诉你了,说实话,我真的不能等你太久。”


    宋昕不由得一怔,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到超出自己预料的内容。


    “你的意思是……”


    “我在这里买了套餐,我不打算退,但相应的,我希望你可以为我换一位愿意进行催眠疗法且专业过硬的咨询师。”


    “如果我安排不了呢?”宋昕问。


    “那就没办法了。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戚沨说,“这几次咨询期间,我也问过朋友,已经有几个备选了。”


    戚沨不再提咨询费,似乎也不在意。


    “我记得你最开始找我是因为信任,你来咨询的事不希望传出去,换一个人就要重新建立信任,万一……”


    “那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我是警察,总不能还没见到犯罪就预设这个人会犯罪,提前判他死刑吧?再说我已经想好了,对于对方,我会要求保密协议,对于我,我可以签一份免责声明,无论催眠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只要能证明和对方无关,我就不追究。当然,催眠过程也需要录像。我的工作告诉我,凡事都要有理有据,这样大家都能规避麻烦。”


    听到这里,宋昕才明白:“你今天已经做好这是最后一次咨询的准备了。”


    戚沨微笑道:“我说过了,时间宝贵。我已经问过你两次,今天是最后一次。”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手机:“从现在开始算,还有四十五分钟,你可以考虑到今天的咨询结束。”


    被反将一军,被反客为主,这也是第一次体验。


    宋昕没有任何情绪,反而还笑了下:“好,我会珍惜这四十五分钟,慎重考虑。”


    戚沨颔首,将话题引向正轨:“你刚才问我最近有没有做梦——有。不仅有,而且多,内容也很刺激,有的我根本并没有去过现场,只是看了照片,就在梦里‘还原’了。”——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用假设,这几个和……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说梦里还原……能具体描述一下吗?”宋昕听了没有立刻下结论, 而是继续引导话题。


    “我也不怕告诉你,最近有一个案子——命案。我‘看到’自己去了现场,看到受害人死前的挣扎, 听到受害人说了几句话,甚至……”


    戚沨停顿下来,神色有一丝困惑。


    宋昕不由得微微前倾上半身, 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始终盯着她。


    直到戚沨抬了下眼,说:“如果我说, 我看到了凶手, 你信吗?我是不是有妄想症?”


    宋昕眼底终于有一丝情绪起伏,但转瞬即逝:“虽然你没去过现场, 却可以凭借案发现场的照片进行想象,然后在梦里整理思路, 重整场景,这都是可以解释的。但凶手的长相……你们是不是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案子才发生, 哪有这么快?现阶段还在调查受害人的社会关系。”


    宋昕一时不言, 只是垂下眼。


    戚沨等了片刻, 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问题, 可以照实说。”


    宋昕这才接道:“那你梦醒之后,可以完整描述凶手的长相吗?”


    戚沨摇头:“我醒来的瞬间,就已经忘了一大半细节, 他的样子现在在我脑海中只剩下一团雾。”


    “就我估计,你梦到的人应该是你认识的人,你的潜意识在整理思路的时候,不慎将这个人代入成凶手。”


    “当然。我又没见过凶手,代入其他人的脸,就算我还记得, 也知道那只是一种想象,而非现实。”


    “那就行了。”宋昕微笑道,“其实正常人和有妄想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分得清想象和现实。你知道那是梦,你不会和现实混淆,就算继续下去也不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听你这么说我起码能放一半心。”


    “我有个问题,你想尽快催眠,难道是为了延续这种梦?”


    “是。”


    见戚沨毫不掩饰,十分果断,宋昕不由得困惑道:“可我记得你第一次找我时,做梦对你来说一个困扰,你是想摆脱的。”


    “大禹治水靠的是疏导。”戚沨淡淡说,“你也说了不能与心魔对抗,要尽量引导。而且凡事都有两面性,既然对抗会适得其反,那就不如顺着来,兴许利用好了,这个能力还会对我产生助益。”


    “你真这么想?”


    “是啊。”


    “嗯……”宋昕沉吟道,“可这其中的风险你有想过吗?可不要太过乐观。”


    “风险和收益总是相伴而生。做刑警本来就有一定的危险性,我早有心理准备了。”


    “这样……”


    宋昕落下两个字,遂站起身,走到茶水吧那里泡了一壶茶。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始终背着身,一句话都没说。


    戚沨依然靠在躺椅中,只用余光扫过他的站姿。


    片刻后,宋昕端着一壶新泡的茶折返,放下说:“催眠的事我同意了。接下来会问你几个基本的问题,评估一下你现在的情况,如果合格今天就可以开始第一次。”


    “哦。”戚沨有一丝意外,“这还不到四十五分钟,你就决定了,是我刚才哪句话改变了你的想法?”


    “应该说是整个表达下来,你令我感觉到你的决心,而且后果你都想清楚了。”宋昕不紧不慢地倒出一杯茶,“这茶有助眠安神的功效,但不会让人真的睡着。催眠最好的状态就是半梦半醒。”


    戚沨笑了下,用手碰了碰茶杯,温度适合,便拿起来喝了一口:“说实话我有点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接触。”


    半杯喝下,宋昕又给她续上,一边闲聊一边穿插着几个问题,每一个都不着痕迹,让人感觉不到这是在评估。


    戚沨的情绪逐渐放松,聊天时眼睛弯起来笑了好几次。


    几分钟后,宋昕不动声色道:“我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你自己的感觉呢?”


    “越快越好。”


    “那好,你先躺下,我去放个音乐。”


    宋昕的办公室里有一整套音响设备,他找出一张黑胶唱片,设置了一下,将唱片放在机器上,又用刷子扫了扫,这才落针。


    悠扬和缓的旋律逐渐涌出,声音不大,却瞬间填满整个屋子。


    “闭上眼……远处有海浪声……你看到一片海,海水是淡蓝色……”


    不得不说,宋昕的声线和刻意压低的嗓音,会令听的人感觉到很放松、愉悦。


    长相一般的男人,如果有一副好嗓子,那绝对是加分项,何况宋昕的颜值本就出挑。


    戚沨没有抗拒这一切,精神上没有挣扎,全然顺从,无论宋昕提到什么场景她都去想象,很快就完成那幅画面的构建。


    催眠不仅对催眠者的暗示能力有要求,也需要被催眠者的配合。


    直到戚沨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既听得到外界的声音,也能触碰到潜意识里的画面,就在这一刻,内外的元素交织在一起,令人分不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不知过了多久,戚沨在沙滩上看到了一扇门,它出现得很突兀,却并没有令她警觉。


    她走向那扇门,毫不犹豫地将其推开,还没有看清门里的情景,就先听到嘈杂的说笑声。


    “呦,老戚,你怎么才来啊?”说这话的是大学同学方冶,李成辛办喜事那天他也在,还负责推蛋糕,也是第一个发现李成辛遇刺的人。


    戚沨没有疑惑,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却也不急着推动剧情,只是走进门里和同学们寒暄起来。


    等她终于在人群中找到李成辛,她坐在他身边,问:“你还记得之前跟我提过的名单吗?”


    李成辛收了笑,有些愕然,随即反应过来:“我说,你非得在今天聊这个吗?你不是在休假吗,能不能先把事业放一放?”


    “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不问了。不然我会一直问。”戚沨微笑道。


    “行,算我怕了你。”李成辛叹气,遂换了一副口吻,“我提过的名字我当然记得,你想问什么,说吧?”


    戚沨看着李成辛的脸,可他的脸却藏在一团灰色的雾当中,根本看不清:“我假设,如果他们和你有矛盾,对你怀恨在心,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对你下手?”


    “不用假设,这几个和我都有矛盾。”李成辛如此说道。


    “哦,小矛盾就不要提了,一定是那种要给你两刀才解气的矛盾。”


    “给我两刀?那要看是从背后还是正面袭击。我可不认为从正面来他们能讨到什么便宜。”


    “那我假设先给你下药,再从正面呢?而且做到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不留一丝痕迹?这不可能吧。”李成辛显然不信,笑了下又说,“说到用刀的能力,那肯定是章洋。但要做到不留痕迹,这可不只是心细的问题了,得有脑子。他们几个里嘛……”


    李成辛停下来,戚沨下意识屏住呼吸。


    直到李成辛在那团灰雾中再次笑了,说:“最强大脑毫无悬念,只要有徐奕儒在,其他人都只能是小弟。”——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最近三次元生活都挺忙的,加上写悬疑文烧脑,更新都不是很多。但尽量还是日更,只是字数少一点,希望快点忙过这阵。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晴天姐的死不明不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只要有徐奕儒在, 其他人都只能是小弟。”


    从催眠中到“唤醒”的过程需要几分钟,就在这几分钟里,这句话一直在戚沨脑海中盘桓。


    因她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知道自己全程都没有说过话,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她也没有着急起身,等宋昕给出信号才缓慢睁开, 又躺了一会儿,接过一杯温水, 喝了几口才起身。


    接受催眠就和做静态瑜伽的身体状态差不多, 身体在最后休息阶段时,呼吸频率会放得很慢, 身上会觉得冷,所以需要盖一条毯子, 起身也不宜太快。大脑处于激活状态,一切都要慢慢来, 尽量多保持一会儿静态。


    戚沨起身后又闭了闭眼, 这期间宋昕没有言语。


    直到戚沨再次睁开眼, 吸了口气, 说:“我又回到一个现场,那个地方我去过,但这次的情景完全不一样。我还和受害人对了话。”


    “那你们之间的对话是之前发生过的吗?”宋昕一边记录一边问。


    戚沨摇头:“没有。这次是我提了很有针对性的问题, 他的回答也超出我的预计。”


    宋昕没有问是什么内容,只说:“接下来你需要仔细分辨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大脑给出的假设,千万不要将催眠里的对谈当成真的。”


    “当然。就算他在梦里告诉我凶手的名字,等将来送交检察院也需要拿出真凭实据,我总不能说是梦里听到的吧?只要我记得‘凡事都要证据, 最好是人证物证俱在’,我就不会迷失。只要我手里有的就是真的,手里没有的就是假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


    戚沨看过来,问:“就你的评估,我这次催眠成果如何?”


    “目前看还可以,你进入得很快,出来也迅速,足够理智,判断清晰。”


    “我感觉催眠可以对我的思路进行二次整理,有些可能性也许我的潜意识已经投射了,但我没有及时接到反馈,而催眠就像是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那些藏起来的东西。”


    虽然徐奕儒的名字出现了,但那不是真正的李成辛说的,而是她的大脑给出的一种假设。


    假设和“虚假”的区别就在于,后者一定是假的,而前者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就像是薛定谔的猫。


    难道说,在她的认知当中,李成辛提到的名单里智商和手段都最高的徐奕儒,是最有可能策划整个案件的?当然,她没见过徐奕儒的手段,所谓的“手段最高”也是从之前的判例里得来的结论。如果当时不是一时差错,也许徐奕儒已经逍遥法外了。


    再说最近的几个案子,李成辛特意提到徐奕儒,徐奕儒认识章洋,但有没有深度捆绑到一起犯案的地步还不得而知,然后就是徐奕儒和袁全海早就相识的关系——似乎每一个案件的受害人,他都在对方的社会关系里。


    戚沨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休息了没多久,宋昕就亲自送她出门。


    宋昕边走边说:“回去这几个小时里还是尽量保持平静,不要进行剧烈运动,不要太过兴奋,尽量不要胡思乱想。”


    “嗯,我知道。”


    两人走到前台,一抬眼,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先一步开口:“哥,我……咦,沨姐?”


    此人正是宋铭。


    戚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么巧。”


    “巧什么呀,这来找我堂哥……欸,你们认识吗?”宋铭似乎已经忘了之前那茬儿,“沨姐你怎么在这儿?”


    “世界还真小。”宋昕微笑着将话接过来,“戚女士代家人找我咨询几个问题。”


    “哦,阿姨身体怎么样?”一听到家人,宋铭第一反应就是任雅馨,“我还说要去医院看阿姨,但阿姨说她已经出院了,叫我有时间去家里。我这都不好意思了。”


    见宋铭一副要打开话匣子的模样,戚沨连忙插话:“你们有事情要谈吧,那我先回……”


    “其实我找我哥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好路过。”宋铭完全不会看脸色,“对了,哥,沨姐就是那个……我小时候差点被拐,就是沨姐和斐哥救了我。”


    宋昕一顿,遂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了看戚沨,好像重新认识一般:“总听宋铭说‘风姐’,我都没有往你身上想过。”


    “这也难怪,名字里有‘feng’字的人很多。”戚沨浅笑道,“宋铭,我真的还有事,先走了。”


    “好,那个沨姐,改天我去看阿姨啊!”


    戚沨摆了下手,走出门口后又朝里面看了一眼。


    透过落地玻璃,刚好看到宋昕、宋铭站在原地说话,宋铭依然是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宋昕则双手插袋,看上去情绪很淡。


    其实两人在五官轮廓上有几分相似,但看性格和处世手法,若不特意说,根本不会想到他们是堂兄弟。


    戚沨没有立刻叫车,就沿着街边走,快到路口时才约了一辆车。


    然而车还没到,江进的微信却先到了:“你一定想不到我们查到什么,还多亏了知砚在云城的同学。不过程序上没经过辖区派出所,如果查到的东西最终证实和案子有直接关联,最后再找你补个手续?”


    又是云城。


    戚沨问:“查到什么?”


    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手机,直到消息蹦出来:“有个小卖店的店主亲眼看到罗斐从秦丰的借贷公司出来,好像还挨了打,时间差不多就是你们去云城那会儿。”


    秦丰、罗斐?


    戚沨追问:“你肯定?那个店主认识罗斐?”


    “他说他媳妇儿追这个帅哥律师的直播,他跟着看了几期,开始觉得眼熟,当天也没想起是谁,后来又看到直播才想起来,还跟他媳妇儿说了这事儿。他媳妇儿说是他搞错了,就想着等他再开直播看看脸上有没有伤,可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罗斐都没开播。至于时间,他也只说了一个大概,还提到一个当时正在热播的电视剧,知砚查过,刚好就压在你去云城的时间上。”


    照这么看,这部分证据应该已经确实。再说许知砚的同学也是警察,都受过训练,知道“有的放矢”的重要性,绝不会胡乱怀疑、听风就是雨。


    可罗斐和秦丰之间是怎么回事?


    罗斐被打,很显然他当时处在弱势,又是在秦丰的地盘,而秦丰本就是一个踩线的人。


    但……


    戚沨想了想说:“罗斐被打这件事,和现在几个案子的时间线没有重合,也没有证据链可以将其捆绑,现阶段还是要独立看待。”


    “这我当然知道,我没有生拉硬拽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下一步找罗斐询问几个问题,你可能也要提供证词。你的意思呢?”


    “我当然赞成,也会实话实说,而且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挨打。”


    “还能因为什么,那个秦丰是搞借贷的,主要业务就是借和讨。但罗斐应该没有债务上的麻烦吧,我感觉可能是他在替秦丰处理一些法律问题,没弄好就被打了。”


    “我认为不是。”


    “都这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


    “不是。是我了解他,他对形势是否有利于自己,通常都有一个精准的判断。如果他真的和秦丰同流合污,还把事情办砸了,怎么可能大老远跑去云城挨打?就算当时请的中医在那里,他也可以对秦丰隐瞒自己的行程。再说他的业务在春城就已经接不完了,合法的都办不过来,还要去碰非法的?秦丰能出多少钱请他?”


    这话倒也在理,关键是罗斐是自己送上门的,而不是被抓过去的。


    江进问:“既然你说你了解他,那你有别的推测吗?”


    “有。”戚沨果断道,“晴天姐的情况当时已经走到尽头,连春城三甲医院的大夫都说只是熬时间,罗斐却说找到一位民间的名医,几副中药就能治好。我原本就不信这事儿,也叫他不要将期望值抬得过高,看还是要去看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可我从没问过他,怎么会有云城的中医资源,又是谁介绍给他的。他自己倒是提了一嘴,说是客户介绍的——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


    江进的思路一直跟着走,又问:“什么插曲?”


    戚沨说:“中医明明是他找到的,却让我跟晴天姐说,是我托朋友找到的。他当时的理由是,如果说是他,晴天姐肯定会说太麻烦了,不要去了,还会说叫他不要欠这种人情。但如果是我,晴天姐更愿意听我的话,在我面前也不会推脱。这一点我当时也没多想,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


    戚沨完全不提李成辛、袁全海、章洋的案子,她的思路直接杀到几个月前:“……晴天姐的死不明不白,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那个把柄令他害怕,……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戚沨的角度江进没有想过, 他一心都在当前的案子上,还真是应了那个道理,每个人都有一叶障目的时候。


    江进没有急着给出回应, 先是回忆已知的所有细节。


    如果他记得不错,也没有受到信息差的影响的话,当时这个案子应该是落在东区的刑侦大队手里, 队长叫林东。


    听说案发当日戚沨和罗斐都赶到现场,苗晴天已经身亡, 经过法医检验是被呛死的。苗晴天死前有过挣扎痕迹, 但因全身瘫痪,脖子以下全不能动, 痕迹极其不明显。


    那是怎样一种绝望?看着凶手正在对自己施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然而口鼻被捂住,身体也不能动。


    那之后没多久就找到了高云德的骸骨, 苗晴天的案子戚沨也不便亲手处理, 就一直落在东区。


    如今想来, 那案子处处是疑点, 先是因为小区监控有死角,而没有拍全侧门出入口的情况,再来是罗斐家没有撬锁的痕迹, 说明此人要么就是知道密码,要么就是有破解电子锁的设备。


    再来就是罗斐请的护工,她每天都要出门买菜,时间是固定的,即便有偏差也不会太多,而凶手就是选在她出门的那段时间里动手。


    那菜市场距离罗斐家不远, 来回也就半小时,这说明凶手不仅手法利落,动作迅速,而且非常熟悉小区内和罗斐家的情况。


    最令人不解的是,这么一个有脑子有效率的凶手,却偏偏将“杀人工具”中药袋留在罗斐家的垃圾桶里。


    带走一个袋子不是顺手的事吗?


    袋子上还写着代煎……


    思路走到这里,江进问:“那案子后来查到什么线索没?我记得是凶手带了一包中药去现场。”


    戚沨回道:“袋子上还写了代煎,但是没留下其他信息。按照罗斐和护工的说法,晴天姐出院后,都是护工每天煎药喂药,没有找过代煎。”


    “所以说凶手为了杀人,还处心积虑地去抓服药代煎?他图什么,要呛死人,用水就行了。而且既然是代煎,如果走的是正规医院,药方应该可以在系统里查到吧?”


    “通过残留的中药已经化验过了,没有找到相应的开药记录,极有可能走的是私人药房。至于那方子,听林东的转述,罗斐看过药方后神色古怪,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无论他怎么问,罗斐都说‘不知道’‘没见过’。后来还是林东将药方传给我,我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就是我们去云城请的老中医开的方子,只不过在克数上略有调整。”


    “那这个药方除了你们俩和护工,还有谁知道?”


    “晴天姐看过,云城的老中医肯定也知道,但我想除了我们,另外一个人也会知道……”


    “你是指秦丰。”


    “他在我们住的家庭酒店里安了监控,他对我们的行程了如指掌,如果那老中医就是他介绍给罗斐的,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所以你是在怀疑,秦丰和罗斐之间早有合作,那次并不是初见。秦丰介绍中医给罗斐,罗斐没把事情办好,在秦丰那里挨了打?”


    “嗯。”


    “可是,秦丰为什么要杀苗晴天?”


    “我不知道,我的所有怀疑都没有证据支持,如果有,我绝不会只是说说。还有一点,即便凶手是秦丰授意,这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定要用那包中药,是为了警告罗斐,还是直接明牌?这个秦丰胆子能有这么大?”


    “呵,就经验来看,如果他真这么目无法纪又猖狂,绝对不可能只干了这一笔,前面肯定还有。要不要跟那边的分局打个招呼,先关注这个人?”


    “也好。”


    不到半小时,戚沨坐车回到家。


    任雅馨却不在。


    桌子上有一张手写字条:“我去看你小姨,晚饭不用等我,我带着药呢。”


    戚沨拿起手机给任雅馨发了一条微信:“看到字条了,晚点我开车接您。”


    任雅馨回道:“不用不用,这边有公交,直达楼下车站,可方便了。你小姨做了小菜,我晚点给你带回来。”


    “好,帮我谢谢小姨。”


    任雅馨不在家,戚沨的心弦一下子松了。


    她吃了几口剩饭,洗了碗,便从柜子里拿出一卷白板纸。


    这卷纸平时只有任雅馨睡着以后才拿出来,纸逐渐展开,很快露出一片人名。


    纸的正中间有两个人名:分别是罗斐和宋昕。


    但“宋昕”旁边还画了一个问号。


    至于罗斐,从他开始又引出几个人:高辉、秦丰、高云德、苗晴天。


    别看只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却发射出更多条人物线索。


    高辉牵扯的是高云德案、程朵案、和她自己的案子。


    最早得知□□毒剂也是因为高辉。


    而高云德虽然已经死了十几年,但因为当年的□□毒剂案子一直没有侦破,又因为袁全海家里发现他和高云德的合照,以及袁全海的化工出身,又令十几年前的悬案重新出现在视野内。


    再来就是和袁全海有关联的徐奕儒、周岩、秦丰、章洋。


    又从章洋、徐奕儒引申出李成辛案。


    周岩警官至今生死不明,他最后出现的工地疑似是烂尾楼盘“汇成”。


    然后是叶晋辉、廖泉这两个边缘人物,目前看来是被利用居多,对于案件并没有深度参与。


    戚沨视线一转,又落在四个重点名字中的最后一个上:苗晴天。


    为什么她都瘫痪了还会惨遭毒手?


    她的角色不仅是罗斐的“姐姐”“暗恋对象”,也是罗斐的“母亲”。


    罗斐对她的情感不仅复杂而且深厚不可分割,他这半辈子受到苗晴天的影响太深了,他的三观都是由她而来。


    如果凶手是为了警告罗斐而对苗晴天下手,这解释似乎合理,可这件事之后罗斐的态度会不会太过于平静了?


    戚沨记得自己几次和罗斐提到这事儿,他的表现都像是已经接受事实,完全没有正常人那种反应:震惊、逃避、痛苦,再接受。


    再结合林东的描述,若不是她一直将罗斐的情感看在眼里,她几乎都要以为其实苗晴天对他并不重要。


    如今再看,罗斐的表现更像是已经知道些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他被秦丰打,却不报警。苗晴天被杀,他也没有丝毫激动,而是独自忍受。


    这种种反常都说明了一件事:他有一个非常大的把柄在某个人手里。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能让罗斐“怕”到连苗晴天的死也能忍下来?


    是那个把柄令他害怕,还是那个人,还是两者兼有?


    ……


    同一天下午,一直负责盯着叶晋辉和廖泉的技术民警,突然反馈了一条消息——廖泉注册了一个小号在某法律论坛求助,问版权协议如何维权。


    说到版权,那必然和漫画有关,技术民警的雷达瞬间开启,又继续蹲了后续。


    这廖泉一开始咨询了几位律师,也都询问了咨询费,后来选了一个最便宜的,还特意去了一趟对方律所。


    不过他找的是个挂靠律师,那律所也是“知名”的挂靠所,平时没见几个人上班,会议室和办公室大多空着,因挂靠律师都在外面跑活儿跑业务。


    等廖泉离开,便有民警找到该律师,亮明身份后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原来廖泉和漫画公司闹了点矛盾,想解除协议,但他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想拿走现在正在创作的漫画的著作权和版权,另一个则是希望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那律师也看了协议,认为协议对廖泉十分不利,而且在版权和著作权归属上,也表明了版权归于漫画公司所有,而著作权则属于叶晋辉。


    也就是说,廖泉这次的身份依然是“抢手”。


    不过,虽然协议不利于廖泉,但从法律角度来看,这案子也不是不能打。


    廖泉自称有邮件和聊天记录证明,虽然主创意是叶晋辉的,但这里面涉及的所有案件都是廖泉去找的素材添的“肉”,到最后叶晋辉的主创意也被推翻了,事实和协议里罗列的内容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有一说一,所有当事人的陈述都会更美化和利于自己,所以廖泉的描述也有水分。


    消息传到支队以后,许知砚第一个做出反应:“难怪叶晋辉一个主编对手里一个新签的漫画作者这么关注,合着著作权是他的啊,那这个署名‘抽丝’指的到底是谁?”


    夏正回答:“应该也是叶晋辉。”


    “那你们说,叶晋辉知不知道廖泉的素材都是从境外暗网来的?”


    夏正没吭声,隔了几秒,江进接道:“他大概率不知道,如果知道,一定会第一时间泽清关系。老戚形容过叶晋辉这个人,有点心眼,有些问题上会算计利益,但他胆子不大,涉及犯法的事一般都会直接躲。”


    夏正下意识问:“那江哥,咱们现在要不要请叶晋辉回来谈谈?”


    江进想了想,说:“嗯,也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之前不是说,编辑让倒v两篇文吗?现在已经v了,才发现原来的完结评价都没了。其中一篇都二百多条了,一下子回到解放前……真闹心。


    我也是才知道有这个规则,一旦v,之前免费时的评价就不做数了,来这里说一声,如果有亲评价过,后来发现不见了,不是我删掉的,是系统都给清理了……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她的手机为什么会落……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正如戚沨形容的那样, 叶晋辉一开始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找了个抢手画漫画,怎么就扯上刑警了, 还被请过来协助调查?


    叶晋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廖泉果然有问题。


    直到负责询问的夏正拿出来一系列证据,指向廖泉上境外暗网购买“素材照片”一事, 叶晋辉彻底傻眼。


    叶晋辉不算是法盲,但也就知道一点皮毛。而在他有限的认知里, 他认为唯一能把他牵扯进去的疑点, 就是他代表漫画公司和廖泉签的那份合同。


    叶晋辉立刻说道:“我可不知道他上暗网,这是他的个人行为, 和我无关啊!我从来没有叫他去过!”


    叶晋辉转而又想到,戚沨就是市局的刑侦队副支, 他要不要提一下他原来和戚沨的关系?


    没想到夏正却说:“你先后三次将手稿传给戚副□□些手稿的内容就是来自案发现场的照片。”


    叶晋辉再次被惊到了,不只是因为夏正先一步提到戚沨, 还因为廖泉买的居然是照片?


    “不是……我不是帮他说话, 就是单纯好奇, 那些现场照片不应该是机密吗, 他是怎么在暗网上买到的?”


    夏正回道:“是凶手杀人之后拍的。”


    也就是说,廖泉是从凶手手里买的照片?


    这下,叶晋辉不只是震惊, 而是惊吓了。


    他浑身汗毛矗立,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我会不会有危险?”


    “凶手没有要加害你们的动机,不过廖泉的行为已经是犯罪,需要你提供材料。还有,你要完完整整将你们之间的来往交代清楚,你说得越清楚, 你的责任就越小,知道吗?”


    叶晋辉做笔录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离开市局时天都黑了。


    一转眼,已经是晚上八点。


    一直在家里整理思路的戚沨终于觉得有点饿了,看了眼时间才打开早已调成静音的手机,看到几条微信。


    江进:“叶晋辉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参与廖泉买照片这件事,他已经提供聊天记录,我们也做了手机采集。不过有一件事他隐瞒了你,‘抽丝’根本不是廖泉,而是叶晋辉本人,这次廖泉充当的依然是‘抢手’。”


    戚沨只回了几个字:“我知道了。”


    再点开任雅馨的窗口,最后一条消息依然停留在中午。


    这都八点半了,也该回来了,或者来一条信息。


    戚沨在微信上问:“妈,几点回家?我还是开车去接你吧?”


    直到戚沨叫的外卖送到,任雅馨依然没有回复。


    戚沨一边吃外卖一边拨打微信语音,然而响了半分钟都无人接听,索性放下筷子,又给任雅珍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任雅珍声音发虚:“小沨,你好。”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戚沨就没再见过任雅珍,任雅珍也有主动回避的意思。


    戚沨问:“小姨,我妈在你旁边吗,我想问问她几点回来?”


    “啊?”任雅珍先是一怔,遂惊讶道,“她早就走了啊!还没到家吗?是不是还在路上啊?你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打过了。您说她早就走了,大概是几点的事?”


    “起码一个小时了……对,她七点就走了,还是我送她到的站台,亲眼看她上的车。”


    七点?现在都八点多了。


    一个小时不要说到家,一个来回都绰绰有余。


    毫无预兆的,戚沨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眼皮子也跟着抽动两下,嘴上快速道:“好,我知道了。”


    这之后,戚沨又连续打了四通电话,均无人接听。


    她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取车后先查清任雅馨所说的公交车的行车路线,遂按照路线朝任雅珍家方向开。


    就在这个过程里,她脑海中也浮现出多种可能:晕倒在路边但无人理会;在公交车上睡着了,一路坐到总站;或是遇到熟人,忘记要回家,就一直聊到现在……


    不,最后一个不太可能,就算是老朋友也不至于聊这么久,何况任雅馨不能久站。


    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戚沨又给公交车总站拨了一通电话,问是否有一位老人坐过站了?


    总站回复说没有。


    戚沨又在心里划掉第二种可能,转而想难道真的晕倒了,而且已经被人送到医院了——就像上次那样?


    可任雅馨都会随身携带身份证件和公交卡,医院在核实信息时,除了询问患者本人,也会根据这些去联系家属,然而她到现在都没接到消息。


    戚沨又再次点开手机,看了眼静音期间的未接来电,只有一通陌生电话是在七点钟以后打进来的。


    戚沨将电话拨了回去:“请问是谁给我打的电话,时间是7点35分。”


    对方想了想,说:“是戚女士吗?您好,我这里是xx银行……”


    戚沨直接将通话切断,并将车停靠在路边,深吸了两口气。


    心绪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思路也有些混乱。


    这么晚了,电话不接,能去哪儿呢?


    按程序来说,失踪时间不够是不该惊动警方的,再说她自己就是警察。


    她当然可以动用关系先联系交通大队调去这条路线的监控,看任雅馨是几点上的车,几点下的车,在哪里下的车。


    戚沨的视线看向前方不远处的监控,又对自己说:也许只是虚惊一场。


    也许任雅馨是半路去了超市,那里太吵她没听到手机响。


    还有一种可能,是有小偷偷了任雅馨的手机。


    戚沨闭上眼又呼出一口气,想着还是再等等吧。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手机屏幕上,手却不知道该点哪里。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来电显示,正是“妈妈”!


    戚沨心里一松,快速接起电话:“妈,您现在在哪儿?”


    “小沨。”可电话里出现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戚沨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罗斐?”


    “你妈妈的手机落在我这里了,我之前一直在加班,才看到。哦,我刚从事务所出来……”


    “她的手机为什么会落在你那里?她人呢?”


    “她应该已经回家了。”


    “什么时候走的?”


    “半小时以前吧。”


    “好,我知道了,手机先放在你那儿,我要先回趟家。”


    戚沨来不及细问罗斐怎么知道任雅馨的手机密码,只再次发动车子,掉头驶向来路。


    ……


    “江哥,刚接到报案,发现一具尸体!”


    江进正在队里吃泡面,不到三口,就被冲进来的许知砚打断。


    江进扇了扇被烫着的下嘴唇,说:“靠,连口饭都不让吃。”


    “额,那你先吃……”


    “吃什么啊,走,赶紧的,出队!”


    许知砚动作麻利,临走前还不忘在兜里揣两包小蛋糕。


    夏正负责开车,江进在副驾驶座,许知砚从后面将小蛋糕递过去,说:“江哥,垫垫吧。”


    江进先是余光瞄了下,随即转头:“还得是知砚。”


    正值晚高峰,即便有特殊情况需要开路,也比预计的时间要晚。


    路途中,许知砚已经打电话给正守在现场的巡逻民警,让他们一定控制好,不要吓着正下班回来的路人,也要注意舆情控制。


    江进吃完蛋糕,喝了半瓶矿泉水,就听到许知砚描述说:“地点在‘春日’小区,这个小区有二十年,有南门和北门,住户上千。尸体发现地点是在南门附近的草丛里,旁边没有路灯,还有灌木丛遮挡,又处于背阴地,还是负责看管垃圾分类的清洁工,在捡拾垃圾的时候发现的……死者是中年人,目测有五十几岁,女性,身上没有找到证件,也没有手机,只有一张公交卡。”——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妈为什么要去找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戚沨的车刚来到小区附近的街道, 就听到警车的鸣笛声。


    因是下班高峰,狭小的路口原本就有点堵车,戚沨将车停靠在路边, 第一眼就注意到警车的车牌号,正是市局的车。


    走在最后面的警车这时慢下来,车窗降落, 是许知砚:“戚队,这么巧?”


    戚沨说:“我就住前面的小区, 怎么了?”


    许知砚压低声音:“发现一具女尸, 我们接到消息就立刻过来了。”


    女尸,这个时间?


    “我知道了, 你往前开吧,我跟着你的车。”


    “好。”


    戚沨转身上车, 跟着许知砚的车往前开。


    刚才许知砚没提小区的名字,直到来到事发地小区门前, 戚沨的眉头直接打了个结, 这不就是她住的小区吗?


    她心里跟着生出不好的预感, 顾不上将车开去停车场, 只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停下,就快速下车,一路往前跑。


    许知砚还在后面喊戚沨, 但戚沨速度很快,快速越过现勘队直奔警戒线。


    守在线前面的民警正要拦,戚沨已经从兜里摸出证件。


    民警放行,戚沨低头过线,视线始终紧盯着十几米外盖着白布的女尸。


    直到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来人还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戚沨这才止步, 下意识看过去,瞬间醒过神。


    只听江进说:“先别过去……”


    他的声音很低,而且和平日不太一样。


    尽管戚沨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还在前面,却还是听出端倪:“为什么?”


    她紧盯着他的眼睛,他却在往旁边瞥:“小心破坏现场痕迹,还要等法医初验。”


    戚沨又盯了江进两秒,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事实上,她此时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不仅严肃而且苍白。


    “袁川!”戚沨突然开口。


    正从旁边经过的袁川立刻被吓了一条:“是!”


    戚沨伸出一只手:“手套、鞋套。”


    袁川赶紧从箱子里拿出一份,戚沨动作麻利地套上,又从自己兜里拿出一个单片装的口罩,撕开了戴上。


    随即她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可江进却又一次拦上来,还用半个身体挡住前路。


    “你让开。”


    “戚沨。”


    “让我看看。”


    “你……待会儿再去。我有话和你说。”


    “你现在就说。”


    “咱们去那边说……”


    “就在这里。”戚沨抬起头,目光冰冷,“江进,我需要亲眼确认。你阻拦我,我不会放过你。”


    两人距离极近,江进从没见过戚沨这种目光,不仅强势、无情,还有一种即将要碎裂的感觉。还有她的尾音,仔细听还有点细微颤抖,就藏平日里一贯的那种难辨情绪的腔调中。


    其实对方要说什么,彼此心里已经明了。


    但他说不出口,她也不敢问。


    不知过了多久,江进终于开口:“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半分钟。”


    这次戚沨没有坚持。


    江进快速转身,走向张法医,问:“初验结束了吗?”


    张法医点头,同样面色严肃,刚要说话就在转身时看到了戚沨的身影,先是一怔,遂问江进:“你通知的戚队?”


    江进低语:“她就住这个小区。”


    随即江进吸了口气,又道:“既然已经初验过了,那死者面部的血可以擦掉吧?”


    “可以,样本都采集好了,照片也拍了。”张法医看了袁川一眼,“小川,你去。”


    袁川一时还没搞清状况,却还是照办,随即折回来说:“好了。张法医,这是……”


    张法医没接话,只是拍了下江进,江进则掉头走向戚沨。


    戚沨一直看着这边,一动不动,眼睛发直,表情更是紧紧绷住。


    直到这一刻,戚沨才明白一个道理。


    原来人在绝望的时候,真的什么思考能力都会失去,哪怕你平日是一个多么冷静客观甚至到冷酷无情程度的人。


    这一刻,你会愿意拿出自己的全部,包括寿命,去交换眼前即将揭开的“事实”,你会不惜代价去换取一个“不要”。


    可她看到了江进在和张法医说话,也看到了张法医向袁川嘱咐了几句话,接着袁川就走向那具尸体。


    眼前的景象一时模糊,进而又出现星点和色块。


    等江进再次来到跟前,戚沨用尽全身力气才强迫自己看向他,仔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过去吧,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这句话无疑是宣判死刑。


    戚沨只觉得眼前一黑,遂迅速闭眼,直至将那股晕眩感压下去,这才睁开眼睛。


    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只知道自己正在往前走,来到跟前蹲下身,轻轻掀起白布一角……


    “那你想怎么办?道理我都给你讲清楚了,你让我怎么办?”


    “我这个妈当的不好,你跟我都不亲了。”


    “你会怪我吗?”


    “这父女俩真是害人不浅,活着的时候就像是小鬼一样难缠,现在死了还要连累咱们家。现在只希望不要因为他们俩耽误了你的前程……”


    任雅馨的面部还残留着擦拭血污的痕迹,表情很放松,不见丝毫痛苦,仿佛只是睡着了。


    她比过去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大好,自从任雅珍从看守所出来,总算是精神好些,饭也能多吃几口。


    她很后悔自己不听劝,用了那个民间的方子,连药量都没搞清楚就随便往自己腰上贴。


    她同样后悔和高云德二婚,险些令这个家万劫不复。


    她后来还说过那样一句话:“幸亏他死了,活该!”


    戚沨再次闭了下眼,缓慢地长吸了一口气,遂将白布盖回去。


    起身时,江进扶了一下她的手肘。


    戚沨低着头,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死因是什么?”


    江进同样低声回答:“腹部中刀。”


    “几刀。”


    “一刀。”


    “多深。”


    “初步判断,超过7公分。”


    戚沨脑子里嗡嗡的,但还是隐约串起一些细节。


    从任雅馨离开罗斐工作的事务所到坐上公交车,再返回小区,这中间应该会用掉半个小时。


    罗斐给她打电话时,说任雅馨刚离开半个小时,也就是说那个时间任雅馨应该就在小区附近。


    任雅馨有慢性肾衰竭,而且年纪大了,走路不会太快。


    她当时正开车在路上,接到电话就立刻返回,花了十几分钟时间。


    所以任雅馨是在那十几分钟里遇害的。


    腹部中刀,几分钟内身亡,随即被清洁工发现,说明那一刀伤及的是大血管,比如腹部主动脉或是下腔静脉,这才有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因大出血而亡。


    如果没有伤到大血管,而是腹部重要脏器破损,可能会存活得更久一些,是有机会等来救护车及时抢救的。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杀她?是无差别杀人,还是有目的有针对的行凶?


    戚沨抬了下头,轻声道:“她的手机在罗斐那儿,她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


    四周很安静,江进听得一清二楚,连这时走到跟前的许知砚也听得真真儿的。


    “知砚。”江进比了个眼神,许知砚立刻意会,随即走到一旁。


    江进对戚沨说:“接下来我们会尽快展开调查,罗斐也会请回去问话,你……”


    他本想问戚沨是先回家等消息,还是一起回队里,转念又一想,戚沨是不可能选择前者的。


    果然,戚沨没等他说完,便接道:“我跟车去队里。”


    “好。”


    几分钟后,任雅馨的尸体被送上车,警戒线外围了许多居民,听说是有人持刀行凶,闹得人心惶惶,有带孩子的立刻往家里跑,还有不少居民围着民警询问情况,需不需要加派警力保护这里?


    也有不少人在唏嘘叹息,听说死者才五十来岁,是个腿脚不灵便的“老太太”,就是正常回家,没跟人起冲突,就莫名其妙被人扎了一刀,真是命啊!


    戚沨上车之后就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旁边开车的是许知砚,刚才见到死者是任雅馨时也吓了一跳,直到返回的路上都不敢跟戚沨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不要说亲人了,就连她这个外人都有点“做梦”的感觉,这一切实在太不真实。


    差不多快到市局时,许久不言的戚沨忽然开口:“记得通知我小姨,白天我妈和她一直待在一起,我和她的证词可以拼出一部分时间线。”


    许知砚一顿:“是,我一会儿就打电话。”


    车子驶入停车场时,途中经过两道人影,那两个人不仅让开路,还转头朝这边看。


    戚沨和其中一道身影的目光对上:“停车。”


    许知砚急忙刹停,戚沨推开车门,直直冲向来人。


    那人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从包里拿出一部手机,将它递到戚沨面前——正是罗斐。


    戚沨看向手机,接过来,又盯着他。


    真是很难得会在罗斐脸上看到愧疚,他低垂着眼睛,说:“我接到电话就过来了。我……对不起,我应该多留阿姨一会儿……”


    戚沨不言,目光也不放松,一股酸涩的情绪直涌上心头,各种“如果”在脑海中浮动。


    “我妈为什么要去找你?”


    “是为了你小姨的事。”


    “我小姨?”——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和戚沨交往期间,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戚队……”


    戚沨还没有等到罗斐开口, 许知砚就跟了上来。


    戚沨瞬间醒过神。


    就在刚才那一刻,她感觉到有一股劲儿直直往上冲,几乎就快要到天灵盖了, 仅有一丝尚存的理智在与之抗衡。


    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你还在忍什么?这是在市局,你的地盘,就在这里, 就在此刻,你就大声质问他, 把你心里的所有怀疑都道出来啊!你在顾忌什么?!


    然而许知砚的那声“戚队”, 直接将这股“心魔”驱散。


    不,她不能只顾眼前痛快, 不考虑以后。


    真相、真相……真相是不会因为你嗓门大,会嚷嚷, 态度上咄咄逼人、表情狰狞,像是疯狗一样乱咬乱叫, 就被吓住, 进而跑到你面前服软的。


    进化大脑是用来思考的, 而不是当摆设。


    有人会将真相藏起来, 必须去找——用脑子,而不是情绪。


    “知砚,请罗律师去队里做笔录, 务必详细。”戚沨吸了口气,将所有情绪和心底的酸涩压下去。


    “是,我明白。”许知砚应了一声,又看向罗斐以及他身旁的男人,问,“您是?”


    对方介绍道:“我是罗律师的同事, 也是他的代表律师。”


    戚沨瞥了一眼过去。


    这还没有确定嫌疑人身份,就已经带上律师了,看来罗斐自己也意识到事情严重,并且预料到下一步发展。


    戚沨看上去并不意外,许知砚却在心里暗暗吃惊:这波预判,不是心虚是什么?


    许知砚很快将两人带向支队,戚沨又在原地站了会儿,遂走向法医实验室。


    任雅馨的遗体停在停尸房,戚沨走完认尸流程、签了字,就坐在外面等任雅珍。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另一头响起,戚沨起身走了几步,随即就被冲到眼前的任雅珍一把抓住。


    任雅珍死死盯着戚沨,眼里有着绝望和星点期望:“真……真的是……”


    戚沨看向任雅珍,目光对上,她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任雅珍眼中的期望彻底扑灭,迅速涌上来的是泪水和痛苦。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上车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任雅珍无法接受事实,脑海中萦绕的还是姐妹俩畅谈交心的种种。


    任雅珍膝盖一软,眼前一黑,眼瞅着就要坐到地上。


    戚沨眼疾手快,立马将她撑住,遂扶到椅子上。


    任雅珍捶胸顿足地哭着,拳头打在心口“邦邦”响,本该哀嚎出来的声音却卡在喉咙深处没了响,只剩下颤抖的身体和扭曲的面容。


    就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儿,那道声音终于发出来了,瞬间刺破安静阴冷的空间,响彻整个楼道。


    戚沨的手始终环抱着任雅珍,这才意识到原来小姨也瘦了许多。


    小时候小姨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要笑对人生,面对改不了的事,要学会去改变自己的心态,因为如果控制不了处境,再让心跟着一起吃苦受罪,那就太惨了。


    那时她觉得小姨的手臂很结实,很有力量,而她是弱小的。


    如今好像换了过来,原来小姨的肩膀很瘦弱,骨头偏细。


    就像她刚才认尸时,亲手触摸到任雅馨还没有凉透的身体,同样的瘦弱。


    她也看到了腹部上的血污和伤口,大片的血流淌在现场,而任雅馨的衣服有一半都是湿的,浸染着深红色,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戚沨缓慢地闭上眼,手上越发用力,紧紧搂住任雅珍,直到任雅珍哭到没了力气,声音断断续续不成调地问能不能进去看看时,戚沨这才睁开眼睛。


    她将任雅珍扶起来,往里面走。


    张法医和助理还等在屋内。


    任雅珍看到任雅馨的面容,一下子扑了上去。


    ……


    另一边,刑侦支队里气氛凝重。


    谁都没想到一次出警会处理到“自己头上”,这次中招的还是副支队长。


    “江哥,罗斐和他的律师已经带到接待室了。”许知砚说道。


    “让他等着。”江进说。


    江进眉头的死结已经打不开了,脸色阴沉,环顾了一圈,问:“今天都去现场了,大家先说说看法。”


    组内成员面面相觑。


    夏正第一个开口:“只有一刀,凶徒目标明确,不像是冲动犯案,也不符合精神病人犯罪的特征——冷酷、冷血。这就是我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搞不懂他图什么?”另一组员接道,“戚队的妈妈有肾衰竭,绝对的弱势群体,她能得罪谁?”


    “会不会是……”有人小声说,“冲着戚队去的?”


    这也是所有人一致的想法,因为除此之外根本推断不出其他可能性。


    “戚队正在放假,如果是打击报复,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


    这也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半晌沉默,江进开口:“我要重申一遍,查案决不能先入为主,不能一上来就给事情定性。如果你们都认为这次是针对戚沨,接下来的调查也奔着这个风向,可万一最终证实了并非如此,那么就意味着前期要走很多弯路。表面上看不到的原因,不一定就不存在,它可能是藏起来了,需要我们耐心去找,知道吗?”


    “是,明白。”


    又是几秒的安静,许知砚左右看了看,说道:“我觉得抛开戚队不说,只说戚队妈妈今天的行程,其实就挺古怪的。”


    “说说看?”


    许知砚清清嗓子道:“我也说不出具体所以然,但是之前在高云德的案子上给戚队妈妈做过笔录,我们还闲聊过,怎么讲呢……就是戚队妈妈的性格还挺直的,眼睛里不揉沙子。虽然我们没聊过罗斐,但我听她的态度,感觉她不是会和女儿的前男友还私下联系的家长,所以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再说手机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那么巧就落在罗斐的事务所了,而且从事务所出来不到半个小时就遇害。还有那个罗斐,高辉案的嫌疑他还没完全洗清呢……”


    许知砚道出疑点,很快就有组员接着说:“可就是因为他还没洗清,他懂法,心里应该有数才对。这个时候再牵扯到另一个案子里,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又有组员反驳:“你说的是正常人的逻辑。可是犯下高辉案的凶手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那就不能以正常逻辑去分析。”


    “好了,好了……”眼瞅着要争论起来,许知砚连忙说,“还有个事,罗斐已经将手机还给戚队了,戚队先去停尸房了。”


    这话刚落,江进的手机就响了一声,他点开微信一看,随即说:“痕检那边已经收到手机了。至于针对罗斐的询问,知砚,你跟我一起去。”


    “是。”


    几分钟后,罗斐被请到询问室,和罗斐一起来的律师就等在外面。


    “罗律师准备倒是充分。你自己就是律师,接到电话,还特意带了个律师来?你是为了避嫌,还是担心有些问题会招架不住?”


    江进和罗斐也算是“老熟人”了,一上来就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环节,直奔心里的疑问。


    虽然江进的语气很平缓,但其中还是藏了一丝咄咄逼人。


    罗斐却好像感受不到似得,说:“这件事我自知有愧,而且今天我非常累,的确有点担心,担心会忘记重点的细节,所以找同事一起过来帮忙补救。”


    “同事。”江进品了品这两个字,手里还拿着外面那位律师之前递过来的名片,“你这个同事是姚氏的,你那个事务所什么时候被收购的?”


    罗斐说:“我要说清楚,事务所不是我的,它也没有被收购,是我个人已经从那里离开。正好就是今天,我办完最后的交接手续。”


    “你也去了姚氏,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这件事已经谈妥有段时间了,但真正做决定,还是在高辉案期间,我被拘留后不久。”


    江进口吻很淡:“这么看那个案子对你的工作是有影响的,不过是积极的影响。”


    “我也算是因祸得福。”罗斐说,“表面上事务所对那件事表现得很包容,但大家心里怎么样,眼里怎么看,我控制不了。影响已经造成了,我有一身的嘴都说不清。姚氏没有因为这件事就改变决定,我很感激,于是很快就做了决定。”


    听上去,姚氏那边做这个决定的负责人比原事务所的老板更大度包容,然而这样好听的说法到了江进这里,却解读出另外一层意思。


    姚氏并非干净如白纸一般的企业,真要挖点什么东西,怕是几箱A4纸文件都不够装的。


    而姚氏看中的大概就是罗斐能从“麻烦”中全身而退的本事和心理素质,麻烦事交给擅长处理麻烦的人,真是再适合不过。


    也就是在这一刻,“秦丰”的名字浮现在江进脑海中。


    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入正轨:“先说说任雅馨女士吧。她的手机是你送回来的,对吗?你还在电话里跟戚副支说,是任女士主动到事务所找你,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之间一直有往来?”


    罗斐回道:“说实话,我也很意外在我离开前的最后一天,任阿姨会来事务所。我们事先没有约好,她来得很突然。”


    “那她之前也找过你吗?”


    “没有,我甚至没有任阿姨的电话。”罗斐一顿,又补充道,“和戚沨交往期间,我连任阿姨的面都没见过。”


    这一点倒是和江进的记忆吻合,那时候戚沨和任雅馨还处在“冷战期间”,任雅馨一直住在林新,还是因为高云德案被翻出来,才搬回到春城。


    江进继续问:“那她找你的原因是……”


    “是因为她妹妹,也就是任雅珍。”罗斐说,“之前因为高云德的案子,任雅珍在看守所关了一段时间。她的律师姓刘,是我的老同学。我从中帮了一点忙,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被任阿姨知道了,她专程来事务所对我表示感谢。对了……她还买了一些水果,现在还在我车里。”


    这部分则是场外信息。


    江进问:“你的意思是,在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帮了一点忙,对吗?”


    “对。”


    “那这件事你跟戚沨说过吗?”


    “没有。”


    “那么任雅馨女士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是任雅珍告诉她的,她刚从任雅珍的住处出来,就直接过来找我。”


    听上去这部分还算是合情合理。


    “那除了感谢,你们还聊了什么?”


    “没了。”


    “那她待了多久?”


    “有个二十分钟吧。”罗斐回道,“是这样的,我因为做交接的事一直在忙,任阿姨刚来的时候我顾不上,只交代助理将人安排在接待室,先吃点东西。等我过去的时候,任阿姨已经坐不住了,正要起身找我。我这才将人领去我的办公室,前后也就十分钟,期间我在门外接了一通电话。等我再回到屋里,任阿姨就说要赶紧回家。我办公室里很乱,就没有留她,等她离开我就继续整理文件,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才发现她的手机就落在两叠文件中间。我走出事务所,就立刻给戚沨拨了电话……”


    “你先等等,那通电话是不是用任女士的手机打出去的?”江进抬了下手,将其打断。


    “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我试了一下戚沨的生日,一次就通过了。”


    “如果她的生日没有通过呢?你就没想过用你自己的手机打给她吗?”


    “我想过,如果没有通过,就只能用我自己的号试试。不过,我们之前因为一件事起过争执,我了解她的为人,感觉她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了,所以……”——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真的希望不是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


    那段在墓地的对话, 罗斐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戚沨更没有。


    江进作为一个毫不知情的局外人,第一时间生出的问号就是:以戚沨的为人, 根本不会和人正面撕破脸。值得争论的人,说明还有维持关系的可能,她会避免冲突, 只就事论事。而不值得的人,更没必要浪费时间去撕逼。


    即便是在心里划清界限, 那也只是自己的事, 并不需要当面通知对方。


    江进问:“能具体说说是因为什么吗?据我所知你们认识超过十年,能是因为什么事走到这一步?”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隐私。”


    “可这个隐私已经间接关系到任女士的死。”江进正色道, “罗律师,你应该能明白, 只有在证词完全真实可信的前提下,你所说的‘感觉她不会再接你的电话, 所以才破解了任女士的手机号码’这个行为才能成立。”


    罗斐垂眸, 一时没有言语, 似乎正在思考和过滤什么。


    “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 我从支队离开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可以为我解答吗?”这是那天在墓地,戚沨的第一个疑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或许是你挡了一些人的路, 他们只是要清理障碍罢了。”


    当然,这话罗斐不会告诉第三人。


    罗斐吸了口气,这样说道:“因为感情。当初是戚沨提的分手,但我一直不知道原因,也没追问过。我们上次见面,我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江进“哦”了声:“那她怎么说?”


    罗斐看向江进的眼睛, 脑海中闪现的却是昏睡在病床上的苗晴天以及那一刻情难自禁的自己,耳边响起的则是戚沨冷淡的陈述:“姐出车祸之后,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有一次我去看她,发现你也在,而且你就坐在床边,拉着她的左手,亲吻了她的无名指。”


    画面定格,罗斐扯了下唇角,对江进说:“她说她发现我心里有别人。”


    江进一顿,眯了眯眼睛,却没有等来下文。


    罗斐没有为这件事解释,更没有说一句“是她误会了”,显然已经默认。


    第一次询问持续时间并不长,江进也告知罗斐需要事务所配合调出监控,以证实罗斐的说辞。


    除此之外,还有事务所外面的道路监控和公交车的录像视频。


    事实上,任雅馨的最后轨迹已经完全透明,她被杀害时,罗斐根本不在附近,他有不在场证明,唯一令人起疑的点就是那部手机。


    罗斐离开时,正好遇到戚沨扶着任雅珍过来。


    任雅珍看上去有些虚弱,神情也透着恍惚,嘴里念叨着什么听不清。


    戚沨则一眼就看到罗斐,没有表态。


    直到来到跟前,罗斐先一步站定,戚沨问道:“笔录做完了?”


    “嗯。”


    任雅珍听到对话,迟缓地醒过神,先是看向罗斐,似乎是在辨认,随即一把抓住罗斐的西装外套。


    “你为什么不留下她!你是晚辈,看在过去的关系上,那么晚了,就不能送一下长辈吗?!她腿脚不灵便,她还有病……”


    罗斐被任雅珍的力道拽得踉跄了一步,幸而戚沨一直没松手,将任雅珍扶正,而罗斐旁边的律师也适时出手。


    眼瞅着任雅珍已经语无伦次,戚沨立刻看向周围的同事,很快就有女民警将任雅珍扶到一旁。


    戚沨吸了口气,没有看罗斐,只撂下一句:“聊两句。”


    罗斐停顿一秒,正要抬脚,旁边的律师低声提醒道:“她是受害人家属,而你是证人,你们不该私下接触。最敏感的是她的公职身份。”


    这些罗斐当然清楚,他想了想,回道:“我只是去说清楚,她得到答案就不会再纠缠了。”


    罗斐一路跟着戚沨走出支队大楼,来到一个角落。


    戚沨转过身,看着罗斐箭步走来,她率先开口:“你敢不敢发誓,你刚才口述笔录的内容完全属实,没有隐瞒?”


    说这话时,她一直盯着罗斐的脸,就着昏黄的路灯将这个人看个清楚。


    只见罗斐轻轻颔首:“完全属实。”


    几秒的沉默,四周的一切都安静得不可思议。


    戚沨抿了抿嘴唇,许多话在心头拂过,但最终一句都没有说出口——面对值得的人,说一千句一万句都值得。


    戚沨再开口时,只说了这样一句:“我错了,我收回上次那句话。你好自为之。”


    话落,戚沨径直越过罗斐走向支队大楼。


    罗斐没有转身,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是一同来的律师。


    “走吧。”


    罗斐没吭声,跟在对方后面一路走向大门。


    起风了,有呼呼声,划过面部,皮肤有些刺疼。


    那风声合着一道遥远的声音:“罗斐,你已经走得太远了。但不管什么时候,‘回头是岸’都不晚。”


    “我错了,我收回上次那句话。你好自为之。”


    ……


    “在看管财务这块儿,我妈经常会挂在嘴边唠叨,叫我一定不要忘记带钥匙,下车之前看一眼手机在不在身上。就我的记忆,我妈从没丢过手机,也没有将它落在某个地方过。”


    数分钟后,戚沨已经坐在询问室里。


    任雅珍就坐在旁边,因为哭得太多,脑子有点发木,经常词不达意,听到戚沨这样说又连忙点头附和:“对,没错……我们小时候,我丢了家里钥匙,她还说了我好久……”


    关于任雅馨落下手机这件事,戚沨本能怀疑其真实性,可她没有证据,就不能将“我怀疑”三个字随便说出口。她只是陈述事实,到底这件事有没有疑点,就留给负责侦查的人去判断。


    许知砚一边盯着电脑上的录入一边又问了几个时间线上的问题,很快就将任雅馨的遇害时间推断出来。


    片刻后,许知砚说:“刚才同事问过罗斐,他说只是用你的生日试了一下任阿姨的手机密码,就解锁了,还说因为你们之间发生过不愉快,他觉得你不会接他的电话,才用任阿姨的电话打给你。关于这部分,你们是什么看法?”


    戚沨低声回道:“她的手机密码的确是我的生日,要猜到并不难。至于他说的‘不愉快’,我们之间的确是有过争辩,或者说是我们各自都有一个问题,需要对方给答案。但我并不认为那是什么不愉快,也不会看到他的号码就拒接电话——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看法。”


    许知砚沉吟道:“是这样的,我们刚才已经看过道路监控,还有公交车总站也提供了车内的录像,任阿姨的确是一个人上了返家公交车,一个人下车,下车后哪里都没去,直到拐进小区。那个时间罗斐一直事务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


    “嗯。”戚沨只是应了一声,并不发表看法,也不提出任何可能性。


    她绝对相信罗斐有不在场证据,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刑侦支队。


    戚沨问:“小区里的监控查了吗?”


    许知砚回答:“查过了。但任阿姨遇害的地点,监控拍不到,只是拍到她进入小区的画面。”


    “那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清洁工有没有看到什么?”


    “她说往那边走的时候看到一个背影,但她没当回事,直到走近了发现任阿姨倒在地上,她吓坏了,就往反方向跑……还是事后经我们提醒,她才想起来见过一个人离开现场。就身高和体型轮廓来看,个子应该是一米七多一点。”


    说到这里,许知砚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拍摄的是小区居民楼的拐角墙壁,这上面有一道造型线,高度是一米六五。而那个清洁工说,离开的那个人身高超过了这条线一截,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多少。根据这段描述,基本可以推断出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七以上,但不到一米七五。


    许知砚又道:“我们赶到之前,物业和清洁工还返回去看过,还有一些居民到跟前看热闹,现场留下很多痕迹,已经很难通过提取脚印来锁定目标。”


    接着许知砚又问:“任阿姨突然去找罗斐这件事,你们之前完全一点都不知道吗?”


    戚沨摇头:“如果我知道,我不会让她去。”


    许知砚又看向任雅珍:“阿姨,那您呢?”


    任雅珍回忆着说:“我姐确实跟我说过,一码归一码,我的事罗斐既然帮了忙,还是要找机会去感谢一下,把人情就行了。总之我们家不能欠他的。可她没说是今天去,我也是接到电话以后才知道……”


    说到这,任雅珍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


    戚沨走完笔录,先一步从询问室出来,任雅珍还在里面回忆细节。


    门外,江进靠着走廊的墙壁,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两人目光对上,谁都没有开口,遂同时脚下一转,一前一后的朝尽头走去。


    直到来到拐角楼梯间,戚沨刚站定便说:“他有两句话我印象很深。但这两句话内容有歧义,不能作为证据,现阶段也不能进笔录,仅供你参考。”


    “你说。”江进言简意赅。


    “第一句,是舆论发酵之后,我在墓地问他,‘我从支队离开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没有承认,也不否认,他的回答也不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说‘或许是你挡了一些人的路,他们只是要清理障碍罢了。’”


    江进拧起眉心,嘴里喃喃重复着,接着道:“听上去他只是一个参与者,是有另外几个人在针对你,而他是帮凶。”


    戚沨点头:“那次舆论战的内容,有一些关系到我的隐私,连你和队里的同事都没那么清楚,外人是怎么知道的?而且那些套路令我非常熟悉,事情刚出,我就想到是他。”


    “明白了。”江进问,“那第二句是什么?”


    戚沨说:“第二句就在刚才,他将我妈的手机还给我,说‘对不起,我应该多留阿姨一会儿’。”


    两秒的停顿,江进一边思考一边分析道:“这话歧义很重,可以解释成是他先一步就知道会出什么事,也可以解释为‘如果能多留一会儿,也许、可能就不会发生意外’的自责心理。”


    “所以我才说不能作为证据,暂时也不便进入笔录。”戚沨说,“这件事他一定是自责的,但是这种自责心理的源头是什么,就直接决定了他到底有没有参与……”


    戚沨吸了口气,看向江进,又道:“我真的希望不是他。”——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只顾着码字,再一次忘记放存稿!


    如果我没请假也没更新,就一定是忘了这件事,抱歉大家,久等了!


    红包继续


    第160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会这么容易就垮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罗斐刚坐上车, 驾驶座上的李律师便接了一通电话,很简短,只有几句, 挂断后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你还不能回家,许垚要见你。”


    罗斐没有异议,此后一路都没有开过口。


    很快, 车子来到许垚的别墅,上一次来, 还是因为了李蕙娜的案子。


    罗斐下车后, 李律师却没有跟着进门,许垚的助理小琴出来和李律师交代了一句, 李律师便开车离去。


    许垚就等在一楼客厅,示意罗斐坐下, 等小琴送上茶,许垚这才开口:“我看中你的能力, 引荐你进姚氏, 条件可不包括牵扯进今天这种案子——如果你真的无辜, 最好;但如果你是为了证明给别人看, 我劝你不要发挥过度。”


    事实上,类似的话许垚上次也说过,那时候是因为高辉案。


    她认为罗斐有本事能全身而退, 就说明他是个善于处理麻烦的人,可今天这案子的性质不同上次,死者是刑侦副支的母亲。


    “民不与官斗,姚小姐绝对不希望她的法务团队,其中有人被警察盯上。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粥,这道理你懂吧。”


    罗斐不接话, 只是低垂着眼睛。


    而许垚一直在打量他。


    她不得不承认,这次是有点看走眼了。


    原先她以为罗斐是一个会踩线,有能力踩线,且不会自作聪明的人才。


    他有胆量,可她想不到他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当然,她主观上认为这件事不是故意为之,毕竟踩了这种线对他自身没有半点好处,再说谁都不希望牵扯进这样的案子,也不会有一个刑辩律师会愿意得罪警察。


    所以这件事大概率上只是一场误会,是罗斐运气不好,刚好被牵扯。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用这套解释去和姚小姐汇报,人是她选的,她一定要为自己的眼光买单。


    至于罗斐这边,从他还没进门就“听”出来许垚的态度。


    许垚是引路人,虽然第一时间派了亲信李律师来“保驾护航”,却也有盯梢的意思。他惹上这么大的事儿,许垚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不解释,是因为解释没用,事实就是他牵扯了。


    接下来就只能让时间去证明,只要警察无法将案件本身和他产生实质连接,事情早晚会揭过去。


    正想到这里,许垚再次开口:“你暂时还不能进团队,要追加一个观察期。对外也不能以姚氏律师的身份自居。”


    罗斐抬了下眼皮,终于出声:“好。”


    几分钟后,罗斐坐着小琴叫的车离开。


    小琴从门口折返,刚要收罗斐碰都没碰的茶杯,就听许垚说:“盯着他。”


    小琴停下来,对上许垚略显阴沉的眼神。


    “查他的底,越清楚越好。”


    “明白。”


    ……


    凌晨,戚沨和任雅珍一起回到小区。


    任雅珍进了任雅馨的房间,没多久就从里面传出压抑的哭声。


    听到声音,戚沨急忙压下情绪,转身出了门。


    她来到小区入口,看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脑海中闪过的是监控里任雅馨下车时的画面。


    任雅馨扶着门走下台阶,又沿着人行道走了几十米远。


    戚沨就沿着这条线往前走,直到从侧门进入小区。


    这里距离案发地点不过一百米。


    中间有两盏路灯,光线都不算亮,其中一盏灯还时不时闪烁,而且早就有居民反映过,物业也说了这几天就会修理。


    戚沨抬头看向路灯,又看向人行道,眼前似乎出现了任雅馨蹒跚的背影。


    按理说,这条道一直走,前面向左拐个弯就行,可案发现场却是右转后的居民楼背面草丛。


    所以右边到底有什么吸引了注意,令任雅馨改变航道呢?


    如果是凶手在人行道上用暴力进行拉扯、拖拽,应该会有路过的居民看见吧?可任雅馨身上没有拉扯过的痕迹,草丛上也没有拖痕,应该是任雅馨自己走过去的。


    戚沨又往前走了几步,人行道另一边,不远处有一个社区内的小卖店,店主夫妇都是这里的住户。


    此时小卖店还没关门,店主正在门口收拾东西,老板娘则在低头盘账。


    戚沨走上前,就听老板问:“买什么?”


    再一抬眼,见到是戚沨,立刻又改口:“哦,警察同志,你好……”


    他们都知道戚沨是警察,只是搞不清楚是什么职位,也听说了今天的事儿,知道受害人是戚沨的母亲。


    老板娘也下意识看过来,夫妻俩脸色一时都有点尴尬,透着一丝同情,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听戚沨问:“你们店门口的监控一直在工作吗?”


    老板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额,之前有警察要过了,原本还是好好的,但是从今天早上开始都没录上……”


    “坏了?”


    “好像是满了吧,要不是警察来问,我都没发现。”


    “哦,那我妈晚上经过这里的时候,你们看到她了吗?”


    “这问题也有人问过,我们都照实说了。当时店里正忙,好多下班下学回家的,买这买那,我们两口子都忙不过来了,所以……”


    老板正解释着,老板年从里面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收款手机,示意戚沨看。


    果然,上面都是在案发时间前后的付款记录,一条接一条根本不落空。


    戚沨心里轻叹,又问:“那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清洁工,他是从那里跑出来的,你们都看见了吗?”


    戚沨指了一下方向。


    老板摇头,老板娘说:“当时好像是看到一个人跑,但没当回事,后来我们听到有人叫,才知道出事了。”


    其实戚沨也没抱多大期望能问出东西,这么明显的小卖店方位,门口这么醒目的摄像头,任何一位民警都不会放过,一定回来例行询问。


    “那谢谢了。”戚沨转身要走,老板娘却将她叫住。


    “那个……警察同志。”


    戚沨又看回来,老板娘已经从保温柜里拿出一瓶热饮,递给她说:“这都凌晨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后面要忙的事还挺多的,身体最重要……不管是查案还是家事儿,都需要体力,是吧?”


    “嗯,谢谢您。”


    戚沨没有推拒,拿着饮料往单元门走。


    直到进了门,看不见了,老板娘才回过头,问老板:“监控的事儿,你真想好了?”


    “话都说出去了,咋还能改?”老板也是一脸为难,却坚持道,“那监控拍到那个……你交出去,你弟第一个被抓起来!再说咱俩都看了,除了你弟的事什么都没拍到,那凶手也没露个面,交出去也没用。”


    老板娘低头叹气:“可这到底是牵扯了一条命啊……”


    “那你就想清楚了,拿你弟弟去换,我没意见。”


    另一边,戚沨是回到家里,才看到江进的微信,只有三个字:“睡了吗?”


    戚沨没有回,也没有打开客厅的灯,先到任雅馨卧室门口听了听,里面没有半点动静,想着任雅珍应该睡了。


    她这才转身进了工作间,坐在椅子上,看着打开一半窗帘的窗户。


    月亮挂在天边,没有一颗星星。


    月光很亮,却是阴冷的光。


    脑子里嗡嗡的,碎片式地闪回着许多声音。


    而其中最为清晰的两幅画面,则是任雅馨第一次得知高云德偷看戚沨洗澡后的不愿相信、左右为难,以及任雅馨得知自己有慢性肾衰竭以后的转变。


    眼睛越睁越小,眼皮很累,很想闭上。


    当那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溢出时,一丝声音都没有,它只是静静地划过面庞,落在衣服上。


    脑海中交织着两道声音:一道告诉她,你应该宣泄出来;而另一道则在说,现在还不是痛苦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静坐的戚沨终于有了动作,却不是擦脸,而是走向垃圾桶。


    她将盖子打开,从里面将那张白天丢进去的字条捡出来。


    那是任雅馨离开前写的最后一张条子。


    虽然有手机,但这么多年了任雅馨依然有写条子的习惯,比如告诉她剩菜剩饭在哪里,比如告诉她米泡好了,按一下电饭煲就行。


    过去的字条都扔了,这是唯一一张。


    戚沨将字条拿在手里,站起身,垃圾桶盖自动闭合。


    她看向身后,白天挂起来的白板纸还没有收,上面罗列着和连环案有直接和间接关系的所有人名。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罗斐”二字上,眼眶里的湿润逐渐干涸。


    也就是在这一刻,手机上出现一条短信,号码是一长串数字,一看就是网络虚拟号。


    【不会这么容易就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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