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章 “徐奕儒?他已经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徐奕儒将一切收入眼底, 直到警车离去,他依然站在窗口,先给方律师去了一通电话。
方律师好像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处理得十分沉着,说这就去派出所了解情况。
电话挂断,片刻后, 徐奕儒又拨出另外一通,只响了两声就切掉。
不到两分钟, 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对面的人上来便说:“老师,你找我。”
徐奕儒直截了当地说:“你早就想好让小斐背锅。”
没有疑问, 不是质问,而是陈述事实。
静了几秒, 对面的人问:“哦,他被带走了吗?比我以为的要快。”
“我还以为你已经打算收手了。”徐奕儒又道。
“如果没有坐牢, 老师当年有想过要收手吗?”
徐奕儒答不上来, 事实上答案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对面的人又道:“我已经答应你放过一条命, 你也答应我不再过问。知道得越少, 你就择得越干净。若你一定要管,就要做好二进宫的准备了。”
那天晚上罗斐乔装成老人离开小区,徐奕儒是事后才知道。
罗斐对胶水过敏, 徐奕儒早一步就注意到他两颊旁的泛红,后来又在垃圾桶里发现扔掉的假发贴片。
为什么会有白发贴片,总归不是干见得光的事。
他不知道为什么罗斐不急着处理掉,还要丢在家里,便拿着打包好的垃圾去了垃圾站,回来以后便询问了来龙去脉。
罗斐轻描淡写地描述一番, 并没有涉及细节,因此徐奕儒知道得不多。
可徐奕儒的智商摆在那里,只需要听个大概,就能推算出整个过程,以及过程中会遇到的风险。
徐奕儒建议给屋子做一次清扫,罗斐却说:“没用的。如果我不在怀疑名单内,就算房子里冻了一具尸体都不会被发现。但如果我已经被怀疑了,扫得再干净也会被人找出痕迹。”
从那以后,徐奕儒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罗斐表现得却很轻松:“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警察一定会问您。您只需要一问三不知就行了,以免担上包庇的罪名。您也知道,有些警察很狡猾,他们会在问题中设置陷阱。先预设几个可能性,却又不把问题说清楚,模棱两可地说个大概,再让你详细回答。又或者像是闲聊天一样东拉西扯,趁你不注意将重点抛出来,你中了套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些套路您都经历过,即便上当了也不要紧,只要口供看清楚就好,不要随便签字,就算警察说和你讲的都一样,也要每个字都看清楚。”
这番“闲话家常”当时徐奕儒听着只是觉得别扭,却并没有真的当回事,毕竟罗斐为人一向如此,还没影子的事已经想好具体的解决策略一二三四。
如今想起来,显然是罗斐早就“预见”到了。
再说那晚的行踪,徐奕儒当时就意识到最容易被逮住的破绽就是网约车司机。
以现在的监控技术,即便小区内监控不足,即便有条路线只会在侧门的监控露面几分钟,只要巧妙避开即可,那还有大街上的监控网络呢。况且现在不比过去大街上随手招车,都要通过叫车平台,且一定会留下痕迹。
而徐奕儒的担忧戚沨也想到了,平台一听说这笔订单涉及到恶性案件的嫌疑人踪迹,便立刻响应警方,将证据调取出来。
罗斐用自己的手机打车,车一直开到地库。
大门口的监控拍到了车牌号,司机也愿意作证,说还记得一点那位乘客的样貌和声音。
当这些证据送到戚沨手里时,她正在审讯室里讯问张松。
进审讯室之前夏正还嘀咕说,终于快熬出头了,要么就苦无实据抓人,要么就一口气抓了三个相关嫌疑人——罗斐、张松、秦丰。
此时的审讯室里,张法医始终低着头,看上去很低落,却不知道是因为许知砚,还是因为即将迎来的牢狱之灾。
夏正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张松都像是听不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沉沉叹了口气,说:“不瞒你们说,我这几天在家还做了一次噩梦——梦到自己被抓了。”
夏正问:“那你有没有梦到知砚?”
张松静了几秒,没有回答,又道:“其实我能感觉到戚队已经开始怀疑有内鬼了。所谓做贼心虚,这话一点都不错。没有亏心事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片刻沉默,戚沨终于开口:“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她当初也问过老师高幸。
高幸的回答算是坦荡,他没有苦衷,就纯粹是没有过金钱那一关。
只要稍稍抬抬手,将伤残等级定得严重一点,就能到手几万块,风险又低,还能“助人”,为什么不做呢?
如果说几万块诱惑力不够大,那么一百个几万,两百个几万呢?
张松眯了下眼睛,似是回忆:“那件事儿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在职务上犯了个错。那个嫌疑人的儿子懂点法律,很快觉出不对,就找朋友和律师商量对策。当时他们有两条路,一条是利用我的错处将案件发回重审,这里面的难度很大,可一旦成功了,嫌疑人极大可能会挣脱。至于我,不仅工作上一定会面临重大处分,还会坐牢。可他们没有选择这样做,而是选了第二条路——在伤情鉴定报告上改几笔。”
“那这件事和近期发生的连环案有什么关系?”夏正追问,“十几年前抓住你错处的家属是谁?”
开口的却是戚沨:“是章洋。”
张松一下子看过去,和戚沨冷漠的目光对上:“是。”
夏正这才想起来,章洋的父亲曾经因为伤人而吃了官司,但最后因证据不够充分、情节不算严重而没有判刑。后来因为“人道主义”的考虑,章洋的父亲还是赔了十几万给受害人一家。
这案子的卷宗没有录入电脑,当时还是手写档案,且写得模糊不清,而里面夹着的伤情鉴定是一份复验结果。
因为时间久远,章洋父亲早已过世,和如今的连环案毫无干系,所以在调查连环案期间没有人特意去调查这件旧事。
连张松自己也不会想到,这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效应,竟是因为一张罚单而起。
“那章洋求教的朋友是谁?”戚沨问。
张松吸了口气,低声道:“他叫徐奕儒。”
果然。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夏正又问:“那又是谁将你牵扯进这次的案件,是徐奕儒还是罗斐?”
“我不知道。”张松回答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说的是真的。联系我的人一直都是章洋,我从没有和徐奕儒接触过。我只知道当年的事是徐奕儒给章洋出的主意。但他自己根本没沾手。而罗斐,我只知道他和戚队过去的关系,至于他和现在几个案件的牵连,我真的毫不知情。”
接话的是戚沨:“那就说说你和章洋的联系好了。时间、地点,章洋对你提出的要求,以及你都做了什么,一五一十讲清楚。”
事实上,在经过十几年前那件事之后,章洋已经许久都没有出现在张松面前。
两人后来又一次见面,还是因为章洋的“故意伤人罪”。
他那时候已经是三甲医院知名外科大夫,为了挣钱而故意开错药,开错误的治疗方案,将没有病症的器官切掉,或故意夸大病情,以便进行更高收费的手术。
这一系列事件都需要受害人和患者们去进行伤情鉴定和伤残评估,而其中有几件就落在张松手里。
当然,张松和高幸的动机不同,他不为钱,只为了章洋的一个“保证”。
只要将伤情评估结果往轻了认定,那么章洋需要承担的刑法也就会减轻。
“你那几件伤情鉴定我看过,是有酌情减轻的可能存在,但都不算离谱。你的尺度掌握得很好,所以我并没有往你身上想。”戚沨说。
张松回道:“我是答应他抬抬手,但也不能太过分。那件事我很谨慎。我也告诉他了,就算我帮了这个忙,反应到刑期上也不过是减少一两年,不会影响大方向的判定。他的刑期该在哪个区间,还是哪个区间。但章洋始终心存侥幸,觉得少一两年也行,万一能多少几年呢?我就跟他说,帮了这次以后就两清了,以后不要再提那件事。”
可这种事哪有收手的可能呢,有一就会有二。
戚沨话锋一转:“李成辛案、袁全海案和假章洋自杀案发生时,我在休假。凶手一早就策划好整个阴谋,所以要提前一步清理掉我这个‘障碍’,于是制造舆论。”
张松点头:“只有你走了,我在尸检上做手脚才更方便。他们查过你,知道你和其他法医不同。你不仅具备刑侦思维,而且是‘无差别’怀疑任何人。你连自己的老师都能举报,何况是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要做手脚,哪怕是一个小细节的改动,都很有可能会被你发现。只要你不在,其他人都不是问题。”
是啊,刑侦这边的人都不具备法医知识,而法医那边比如袁川等人,对于张松的工作一向认可,而且都很就佩服他的专业能力,又怎么会质疑呢?
收集证据是为了证实怀疑的没错,但在这之前,要先产生怀疑,才会想到去收集证据。
而在一些案件中,原本就做不到严丝合缝、清晰分明,有的就是模棱两可,这也可能,那也可能。在认定中就只能将两种可能都罗列进去,哪一个都不能彻底排除。
就比如说在李慧娜的案件中,戚沨之间都还记得她和张法医有过一番争论。仅从证据上来说,最终都没有找到铁证,足以证明是李蕙娜捂住了刘宗强的嘴,这才导致他窒息死亡——反而是李蕙娜自己在庭上改了口供。
“你刚才说‘他们查过你’。”戚沨又道,“虽然联系你的人只有章洋,可你早就怀疑他背后还有其他人,对吧?”
“是。章洋根本不具备那种智商。”
“刚才提到徐奕儒,你一点都不惊讶。说明你早就猜过是他。”
“的确。章洋和我提过徐奕儒,语气十分佩服,而且有点崇拜的意思。我曾想过,如果是徐奕儒要给章洋洗脑,章洋是绝不会抵抗的。而且在章洋看来,正是因为当年有徐奕儒的出谋划策,他父亲才能逃过一劫。在他的认知里,徐奕儒的主意都是有利于他的。”
这话落地,戚沨向夏正使了个眼色。
夏正意会,第一时间离开审讯室,到外面通知组内其他人。
没想到刚提到“徐奕儒”三个字,就听到同事说:“徐奕儒?他已经来了——就几分钟前,刚自首。”——
作者有话说:刚从外面赶回来,赶紧上线更新。
红包继续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也许狱内还有第三个……
第一百九十一章
徐奕儒自首了?
很显然, 徐奕儒的决定是因为罗斐被带回支队而引起的后续反应。
不过罗斐才被带回来不到二十分钟,不管是询问还是讯问都还没开始,徐奕儒就“急着”自首了?
夏正返回审讯室, 将戚沨叫到门口。
戚沨的第一反应就是疑惑。
对于有自首情节的人,法律通常是给予宽容的,但如果放在人性层面, 他们也见过不少拿“自首”当护身符和减刑工具,之后无论是在审讯里还是在法庭上都各种玩心眼的嫌疑人。而对于这种从根儿上就没有认错悔改的犯罪分子, 即便有自首这个动作, 也不会算作真正意义上的自首。
戚沨记得负责带人的民警说,罗斐整体上比较配合, 收拾东西也很快,不过他有一两分钟和徐奕儒单独对话的时间, 两人声音很小,看上去态度都比较平静, 只是不知道讲了什么。
那么是因为那一两分钟的对话, 才令徐奕儒做贼心虚的吗?
不, 以罗斐的风格, 他最后的对话应该是对接下来的法律风险做安排。那毕竟是他的专业,他绝不可能跳过这个环节。
正想到这里,就听夏正低声汇报:“之前江哥询问过徐奕儒, 他说自己脑子里有个胶质瘤。如果手术治疗且成功,也就多活几年。”
这么严重?
所以徐奕儒才会选择自首?
这么看来,徐奕儒应该是已经想到罗斐会在讯问中将他供出来。
戚沨说:“先收押,稍后再安排讯问。”
话落,戚沨便返回讯问室,坐下便说:“徐奕儒自首了。”
这显然在张松的预料之外, 即便他有怀疑,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真的是他?”
戚沨问:“你跟他真的没有过接触?”
张松摇头:“绝对没有!这一点我不怕你们查。”
戚沨点了下头,又道:“徐奕儒曾经两次给章洋出主意,因此章洋对他十分佩服。但我猜事实上应该不止那两次,章洋还跟你说过什么?”
张松是个聪明人,戚沨话里又有暗示,他当然明白这个时候应当有什么就说什么才对——反正都是往徐奕儒身上“推”。
可张松一心只想着尽量将自己参与的部分削弱,却忽略掉一个关键,那就是戚沨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徐奕儒为什么自首。
只不过因为两人刚才的话题正好说到对徐奕儒的怀疑,戚沨出去了两分钟,一回来就说徐奕儒自首了,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张松一边回忆着一边描述,章洋提到徐奕儒很多次,虽然大多时候都不会指名道姓,而是用“徐老师”或“我偶像”来代称。
而直到听到“我偶像”三个字,戚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章洋会如此执迷不悟,出狱以后继续犯下多条人命。
当然,在章洋原本的认知里,他就不拿他人的生命当一回事,否则也不会为了多收手术费就随意切下患者的器官。
就这样,张松一连说了好几件,直到再也说不出来了,戚沨才将话题接过来。
“有一点我相信你知道,你刚才的供述都是你单方面的证词,是孤证,即便上了法庭,过了质证环节,也只能作为佐证。”
张松说:“我明白,因为这些都是我听章洋说的。他已经死了,除非我能提供客观证据。”
至于在张松车里找到的行车记录仪,只拍到两段他和章洋的对话。
而那两次都是章洋作案之后上了张松的车,张松没有追问章洋去做了什么,可是通过两人的面部表情不难猜出来,张松其实心里都有数。
特别是当章洋杀害任雅馨之后,张松在章洋下车之前说了这样一句:“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但章洋没有回,只看了他一眼就下车走了。
张松则拿出酒精纸巾将章洋坐过的座子和车门擦拭了一遍。
戚沨这时又道:“虽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案件团伙的主脑是徐奕儒和章洋,但是就案情来看,应该还有其他人。你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张松低头想了想,他很清楚自己能提供得越多,将来争取减刑的机会就更大。而且他犯下的罪刑不至于到无期,最多就二十年,还有往下减刑的可能。
“我记得章洋说过,徐奕儒是老师。”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应该说他曾被委任为经济学教授。”
“不,我指的‘老师’是另外一方面。章洋给我的感觉,好像徐奕儒是他的人生导师一样。所以我想通过这条思路,应该可以推断出徐奕儒还有其他‘学生’在帮他。”
“继续。”
戚沨不动声色地引导张松,张松见戚沨的表情似乎已经认同了他的说辞,便有了信心,又道:“徐奕儒和章洋都经历过长期牢狱生活,就算他们在狱中不断学习,重归社会也会有一定程度的脱节。可是他们刚出狱不久就接连犯下几件重案,极有可能是有人在外面事先安排好一切。”
戚沨接道:“我们查过章洋和徐奕儒的探监记录,这五年来没有一个人去看过他们。如果外面有人接应,那这五年的消息都是谁转达的?”
张松说:“也许狱内还有第三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接头人。”
这一点戚沨也想过,但是涉及范围太广,不可能挨个儿去做背调。
当然还有一条思路就是律师会见。如果徐奕儒和章洋有请律师翻案的需求,借由见律师的机会,通过律师将外面的口信或信件带入狱内,也是有一定机会的。
可是罗斐并没有以律师的身份去监狱内见过徐奕儒,如果有,不会等到罗斐为徐奕儒租房子才发现两人相识。
从张松的描述来看,罗斐极有可能是徐奕儒的另一个“学生”。
但这里面也有一个矛盾点,那就是以罗斐谨慎小心的做事风格,他为什么会亲自出面给徐奕儒租房子呢?这件事完全可以做得更隐秘一点,房子也不一定要租在同一个小区。
这就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罗斐自信认定徐奕儒的罪刑不会被戳穿,还有一种就是徐奕儒出狱后没有再犯罪,因此罗斐认为不用避嫌。
不过这第二种可能微乎其微。
戚沨又问张松:“徐奕儒和李成辛之间有什么关系,你清楚吗?”
张松顿时一怔,随即摇头:“我不知道。”
隔了两秒,张松忍不住反问:“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有关系?”
戚沨本可以不用回答,却还是说:“李成辛是唯一一个活命的。那伤口你见过,你应该很清楚。”
张松恍然片刻,说:“这倒是。章洋下刀很精准,如果不是故意避开大血管,李成辛根本没机会上手术台。”
戚沨接着说:“章洋没有子女。他连自己的堂弟都下得去手,为什么会对李成辛手下留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成辛和徐奕儒有重要关联。
张松回答不上来,只是说:“我是真不清楚,不过既然徐奕儒已经自首了,那么验一下DNA就能证实猜测。”
……
审讯结束,夏正按照指示立刻联系法医实验室,请法医助手过来提取徐奕儒的生物样本。
不过夏正还有点茫然,忍不住问:“戚队,你真觉得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戚沨道:“我和李成辛是同学。你知道吧?”
“知道。”
“我们上学的时候,其实走得不算近,不过一起探讨小组作业的时候,多少会聊一点自己家里的事。家庭关系和谐且正常的同学,不会避讳这个话题,只有我和李成辛说得最少。”
因戚沨的原生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便会更容易注意到和自己有同样“磁场”的人。但那时候她没有兴趣去刨根问底,只是注意到李成辛的态度有异。
还是因为这次李成辛出了事,刑侦支队要进行背调,戚沨这才注意到李成辛父母的血型——李成辛是AB型血,父亲却是O型血。
而李成辛父母的结婚日期是二十年前,也就是说,李成辛是她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生的孩子。
然而在调查当中,李成辛的原生家庭并没有其他证据显示和案件有关,因此这点家务事就没有在走访范围内。
夏正说:“可即便证明了你的猜测是对的,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话落地,夏正仿佛想到什么,眼睛里浮现出一丝震惊,嘴上说:“不会吧?”
戚沨停下脚步:“徐奕儒的计划如此缜密,那绝不是一个长期坐牢的人在出狱两个月以后可以实现的。一定要有人在外面照应,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带给他——连高幸和张松都有被讯问的一天,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夏正晃了晃神,总算是从李成辛一直被认定的“受害者”身份中清醒过来,问:“那下一步……”
“徐奕儒的审讯往后错,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十五分钟后,安排罗斐的审讯。”
“是。”
戚沨脚步加快,回到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就是翻出许知砚曾向档案科调取的高云德失踪案的记录和程朵的档案。
除此之外,档案科还回复说,许知砚不止调取了这两份,之前还有过几次,一次是徐奕儒经济犯罪的调查记录,一次是章洋利用职务犯下的故意伤人案,还有一次就是周岩警官的失踪调查。
而现在,这几份档案副本正逐一排列在戚沨面前。
“知砚,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罗斐,你见过程朵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戚沨率先翻开高云德失踪案的档案, 以及后面已经侦破的张广三人杀害高云德的故意杀人案。
毕竟高云德这个人曾和戚沨的家庭有紧密联系,而这两份档案几乎已经被戚沨背下来了,她又快速浏览了一遍, 再次回想当年罗斐和这个案子的关联,最终摇了摇头——不,罗斐和这个案件无关。
接着她又将徐奕儒案和章洋案的档案拎出来, 遂站在许知砚的角度去分析。
许知砚牺牲之前,他们所知的信息是罗斐有嫌疑, 且罗斐帮徐奕儒租了一套房子在自己住的小区里。而徐奕儒和死者之一的袁全海有一张合照, 和章洋是狱友。
那时候已经确认章洋的作案事实,只差将人抓捕, 那么通过人物关系来推,如果徐奕儒也参与作案, 罗斐的嫌疑就会进一步加深。
所以许知砚才会调取徐奕儒和章洋的犯罪记录,是为了进一步确认两人在坐牢之前是否就有交集?
可这些又和周岩警官的遇害有何关联?
周岩遇害时, 这两人已经坐牢了。
除非是遥控杀人, 监狱外还有人听从徐奕儒的安排。
也不知道为什么, 思路刚走到这里, 戚沨的脑海中就跳出一个人——罗斐。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落在高云德的名字上。
高云德被杀害这件事已经排除在外,可在高云德被杀之前呢, 他不是还参与过藏尸吗?那一次的受害人是程朵。
之前她和江进就分析过,高辉应该是在青春期时和某个同龄人交往过,当她给程朵注射了□□毒剂后,两人都叫来“家长”来善后。
那么如果说……徐奕儒就是那个神秘交往对象的家长呢?
以徐奕儒的智商,在短时间内想到掩埋尸体的最佳办法,并让高云德听令办事, 应该是不难的。
戚沨还记得,自己曾经否定过罗斐和高辉在一起过的猜测。
依据很简单,高辉经常和男朋友或同学去夜店这种地方,而罗斐一心要考上名牌大学的法律专业,绝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这里,更不可能去碰高辉买的什么新型毒品。
即便罗斐要去,苗晴天也会阻止。
更不要说那时候苗晴天还让戚沨给罗斐补习,一周两到三次。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些即可否定的猜测在这一刻又浮现出来——如果罗斐就是那个神秘男友,那么以他和徐奕儒的交情,请他来善后是说得通的?
还有,罗斐为什么要为徐奕儒租房,会不会就是为了还当年的人情?还是说这里面有其他事情?
戚沨下意识闭上眼,一时觉得思路更乱了。
而这一点许知砚明显更有“优势”,也更客观。许知砚一向对罗斐没什么好感,也没有心理障碍,更容易置身事外去怀疑,也不会像戚沨那样因为太过熟悉,了解对方每一个行为背后的动机而先入为主,反被自己的认知堵住了想象力。
“戚队,时间到了。”门外传来夏正的声音。
戚沨睁开眼,定了定神,遂拿着几份档案出了门。
审讯室里,罗斐已经坐定,看上去丝毫不慌,也没有半分沮丧。
他这种平静在嫌疑人身上属实难得一见,何况他之前的事业已经做得有声有色,起码是春城的知名刑辩律师。
一朝跌落,很少有人能再爬起来。
戚沨和罗斐的目光对上,随即对夏正说:“开始吧。”
夏正示意笔录员,遂开始一连串的基础问题,直到身份核实完毕。
片刻安静,戚沨开始正题:“xx当晚,你于晚上八点钟乔装离开小区,你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罗斐说:“我去给一个朋友送一件东西。”
“什么朋友,叫什么?送的是什么东西?”
“他叫章洋。我去给他送手机。”
这才两个问题就直接进入要害,进展之快连戚沨都感到意外。
罗斐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有多难缠,该多问问法庭上的检方。可他今天却没有任何拐弯抹角,没有玩法律技巧,更没有等警方拿出客观事实就主动提到章洋。
戚沨接道:“章洋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罗斐说:“不知道,但我猜到了。”
“我们在现场找到一部手机,你认一下,是你给章洋送的手机吗?”
在戚沨的示意下,夏正将物证照片摆在罗斐面前。
罗斐扫了一眼,回答:“这么看很像,品牌和型号也一致。”
事实上,即便是到了这一刻,戚沨仍不太相信罗斐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罗斐,你是律师,你应当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你的口供接下来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戚沨的语气沉了几分,“这部手机经过我们的技术分析,已经确认和几件命案有密切关联。我再说得具体一点,就是说真凶就是用这部手机遥控章洋杀人。”
说这话时,戚沨一直盯着罗斐的眼睛。
她知道罗斐一向“怕”她,特别是怕被她看透,所以在某些时刻他会下意识回避目光。
可这一次,罗斐非但没有回避,还摆出一副“我全都知道”的姿态,似乎已经做足了准备去迎接“死刑”。
安静了好一会儿,罗斐神色略有松动,终于开口道:“哦,我的确是用这部手机打过几个电话,不过都是为了好玩,只是开了玩笑。原来这么严重?”
“玩笑”?
戚沨拧起眉头,夏正忍不住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拿杀人当玩笑?”
罗斐瞥向夏正:“章洋是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就算我叫他去杀人,难道他就要去杀吗?如果你们的意思是指我教唆,章洋个人的情况并不满足教唆案的构成要件。”
如果这不是在审讯室,如果不是死了那么多人,乍一听到这些话从罗斐嘴里说出来,戚沨真的会笑。
不过她也懒得浪费唇舌,这样善于狡辩的嫌疑人也不是一两个,等证据材料递交到检察院,上了法庭,任凭嫌疑人如何胡搅蛮缠,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
“那就说说你和章洋是怎么认识的吧?他出狱才几个月,按照时间来看,你们应该是这几个月相识,或是早在他坐牢之前。”
“我十几年前就认识他了。”罗斐说。
“怎么认识的?”
“是我一个朋友的爷爷需要做肿瘤手术,章洋是主治医生。”
肿瘤,朋友的爷爷?
戚沨的思路转得很快,瞬间就联想到一些细节,遂翻看从办公室拿来的其中一份档案,并从里面拿出高云德的照片。
戚沨拿着照片来到罗斐面前,放在的同时居高临下地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你的朋友是不是姓高?她爸是不是叫高云德?”
夏正明显一愣,先是看了眼戚沨,又看向罗斐。
罗斐的神色有几不可查地变化,眼神也似有晃动,但很快就稳住了。
随即他吸了口气,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真的是你。”戚沨落下非常轻的四个字,带着一点不敢相信。
戚沨拿着照片回到座位,垂着眼睛平复了情绪和呼吸节奏,遂抬起眼,再次恢复到一丝不苟的状态:“我记得上一次问你,你说你和高辉是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但刚才你又说,十几年前你们就认识了。你的口供前后有矛盾,现在希望你仔细考虑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话。”
罗斐回道:“我上次说了谎,我和高辉早在十几年前就相识。”
戚沨接着问:“据我们所知,章洋曾经给高云德的父亲做过肿瘤切除手术。如果你和高辉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为什么会通过高辉认识章洋?是高辉介绍的吗?”
罗斐落下眉眼,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声音低且不带一丝情绪:“高辉说要感谢章洋,叫我陪她去医院送礼——我就去了。”
“她为什么会叫你陪她去医院?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交往过一段时间,就是所谓的男女朋友。”
戚沨眯了眯眼,又一次快速回忆过往,本能生出质疑。而这些质疑和眼前罗斐的供认不讳又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记得十几年前,我曾多次和你以及苗晴天提到高云德,那时候你和高辉就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是。”
“那为什么你会在我面前表现得好像完全不认识这家人一样?”
这话一出,审讯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罗斐终于抬起眼皮,平静地回答:“因为你每次说,苗晴天都在场。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认识高云德父女,我只能装作不知道。”
“这么说,苗晴天并不清楚你和高辉的关系?”
“是。”
“我记得高云德失踪那天的傍晚,他跑到苗晴天的超市,后来又被你拉出去,你们之间有过几分钟的对话。你当时对警方说的是,你警告高云德不要再来。现在看来这部分应该也是假的。你们到底说过什么?”
“人都死了,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是我们来判断,你只需要如实回答。”
罗斐叹了口气,说:“我担心高云德会当着苗晴天的面说漏嘴,所以才将他拉出去。他质问我和你的关系,又问我和高辉的感情。我告诉他,我和你没有任何暧昧,你只是来我给我补习。我叫他不要把这些事告诉苗晴天,还说他家里的事,我不会管——他答应了。”
“就这些?”
“就这些。”
以高云德的性格,岂会那么容易被罗斐这几句话打发走?
不过看样子,即便再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真话
戚沨又话锋一转:“那高云德又是什么时候得知你和高辉的关系?高辉带你见过家长?”
罗斐静了几秒,才道:“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撞见过一次。”
夏正追问:“什么叫撞见过一次,具体是在哪里,什么情况下?”
这话刚落,戚沨已经将程朵的档案翻开,推到夏正手边。
夏正扫了一眼,惊讶地对上戚沨的目光,遂继续追问罗斐:“罗斐,你见过程朵吗?就是高辉的生母。”
夏正拿起程朵的照片,摆在罗斐面前。
罗斐正垂着眼睛,一下就看到那张身材微胖的程朵的生活照。
戚沨则一直在观察罗斐,却见他身体放松,脸上面无表情,可以说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松弛的状态。
又或者,这可以解释成一种“漠然”——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是在诈我。”……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不认识这个人。”罗斐抬眼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 戚沨是相信这句话的,他完全不像是在撒谎,除非他私下报了班去磨练过演技。可即便是那样, 面对一个认识十几年的老熟人,他能做到丝毫没有破绽也是不容易。
现实就是,任何案子定罪都需要客观证据, 而不是嫌疑人本人的口供,不管他是认罪还是不认罪。
认罪, 也有顶替的可能, 有被急于立功执法人员设陷进而稀里糊涂认下的可能。
可问题是,无论是程朵的骸骨, 还是挖出骸骨的废墟,都没有找到一丝和罗斐有关的实据。高辉也死了, 没有指认的可能。
当然,还有那个被神秘男友叫来善后的“长辈”, 以及在夜店里卖“汽水”给高辉的“中介”。
这部分的调查戚沨没有直接插手, 都是江进处理的。
而在请罗斐回来之前, 戚沨还特意和江进核实了一番细节。
给江进线索的是陈涌, 也就是江进在复职之前帮过一次的“陈哥”。陈涌一直做夜店生意,自然也认识这条道上有名的散货中介,其中有个叫刘豫的, 人称“小哥”。
刘豫是孤儿,如今正在春城监狱服刑。
江进提审刘豫的时候,是刘豫亲口说的,高辉和朋友曾找他买过一种新型毒品“汽水”,而最后一次来的不是高辉本人,而是她男朋友。
也就是因为那时的调查, 基本可以推断出,刘豫贩卖的“汽水”是在高辉男朋友手里掉包的。
刘豫对高辉的男朋友是这样形容的:“长得帅,个子挺高,瞅着斯文,像是个文化人。”
听上去和罗斐也算吻合。
至于罗斐……
戚沨记得很清楚,当他们发现罗斐和高辉早就认识时,江进曾询问过罗斐——那天戚沨也在场,而且负责做记录。
江进提到高辉杀害程朵还有一个“共犯”,罗斐明显有一点惊讶,还反问基于什么证据确定有共犯。
随即江进又提到“致命毒剂”,罗斐的惊讶又有了微妙的转变,不只是震惊,还有一些快速闪过的情绪。
就好像……好像他一下子猜到了什么,而那些东西是他们警方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戚沨问:“你还记不记得江警官曾询问过你,关于高辉杀害程朵的经过,以及高辉找你咨询法律意见的详情?”
罗斐看过来:“记得。”
“当时是你提供了一个证人,名叫刘豫。我们也去问过他,从他那里掌握了一些线索和证据,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是高辉当时的男朋友找刘豫买了一种外号‘汽水’的新型毒品,在交给高辉之前调换成高浓度毒剂。而高辉就那样毫不知情地将毒剂注射给程朵,导致程朵死亡。”
这话落地,审讯室里片刻静谧。
直到罗斐问:“你的意思,毒剂是我给高辉的?”
夏正将话接过来:“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那时候你和高辉正在交往。”
罗斐冷静道:“那这也不能证明毒剂就是我给的。也许中间还有其他人经手,也许毒剂就是刘豫提供的,也许高辉还同时和其他人交往。任何案件都要经历排他环节,你们还没有排除其他可能性,怎么就认定是我?”
戚沨没有半点表情,一开口就问出了经典的那句:“你说不是你,有证据吗?”
证有不证无,这样的问题她几乎没有提过,她自己也曾对罗斐说过,这是一些执法人员故意刁难嫌疑人的手段。
罗斐看过来,不禁冷笑:“你是让我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提供证据?说我做过的是你们,应该拿出证据的也是你们,而不是我。”
随即不等戚沨开口,他又看向夏正:“请问夏警官,你的上司有没有报备?今天的审问确定合法、规范吗?由于我和她之间曾有一些感情纠葛,闹得有点不愉快,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她有公报私仇的嫌疑。就比如说刚才的问题,就纯属刁难人,是审讯陷阱。如果我不是刑辩律师,就会中了自证清白的圈套,极有可能会被诬陷。”
不提罗斐的冷嘲热讽,戚沨会有此一问,连夏正都感到意外。
戚沨看上去却很平静,既没有被罗斐的指责激得恼羞成怒,也没有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遮掩,她只是继续道:“在高辉被男朋友杀害程朵之后,她还以为程朵是因为高浓度的毒品而亡,根本不知道那是毒剂。事实上就连后来赶来善后的高云德都未必清楚,反而是高辉男朋友叫来的另外一位‘长辈’,对针筒里的东西非常熟悉。正是他提议将程朵的尸体埋在地基当中,这也是最有效能阻断毒素扩散的手段。而你的这位长辈不是别人,正是徐奕儒。我说得对吗?”
戚沨话音刚落,罗斐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我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吗?刚才在我家里,民警上门的时候徐老师就在现场,如果你们真有证据,拿来的应该是逮捕令,会将我们一起抓捕。可那几位民警说的是,请我接受调查。我来这里唯一要解释的事,就是那晚我的行踪,十几年前的事根本与我无关,更牵扯不到徐老师。”
不得不说,在戚沨“明知故犯”地问出那个问题之后,罗斐的情绪已有波动。
这丝波动或许尚在他自认的控制范围内,而看在夏正眼中,却有一种即将暴雷的感觉。
夏正用余光瞄向戚沨,仿佛明白了什么——自证清白是罗斐非常反感的讯问方式,而徐奕儒就是另一个软肋。
到底是相识多年,戚沨一眼就抓住对方的七寸。
只听戚沨轻描淡写说:“我要提醒你,你只能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他人的你保证不了。至于你要的证据,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徐奕儒已经投案自首了,就在半个小时以前。”
这完全是罗斐意料之外的事,他之前所有的“理直气壮”都在这一刻被拦腰斩断,眼里还闪过一瞬间的怔忪。
过了好几秒,罗斐才眨了一下眼,说:“你是在诈我。”
“我没必要这么做。”戚沨说,“现在机会在你手中,你可以选择先一步供出对方的罪行,也可以继续包庇。可一旦我们开展对徐奕儒的讯问调查,让他先一步道出你的罪刑,你可就被动了。立功的机会并不多,坦白从宽有利于你将来的刑期,这你都是知道的。”
罗斐没接话,只是笑了一下。
他不会说“徐老师不会这么做的”,或者是“你是在挑拨离间”,此时说什么都毫无意义,唯有保持沉默才有可能将利益最大化。
戚沨当然没想过仅凭几句话就套出内情,在她看来,目前只是铺垫到第三层,还需要继续催化。
她低头翻看了几页档案,随即问:“毒剂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徐奕儒给你的?就证据来看,他应该给了你最少两支。一支你和高辉用来毒杀程朵,另一支保存到五年前,你用它杀害了周岩警官。是不是这样?”
几秒的安静,罗斐吸了口气,回道:“沙|林有非常高的致死率。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不会将一整支毒剂都用在一个人身上,那样太浪费了。还有,无论你们指证我或者徐老师,都要拿出直接证据证明我们和这玩意儿有关。我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渠道是什么?哪怕是自己做的,也需要原材料和大量精密仪器,以及一间足够规格的实验室。请问这些你们都找到了吗?”
罗斐这番话直接切入重点,而他笃定的语气也仿佛料定了专案小组什么都没找到,大概是已经走到一个缺乏客观证据的死巷了,只能从口供上来找突破口。
戚沨抬了下眼,冰冷的目光中却透出一丝笑意。
她和罗斐就那样对视着,直到她开口,语气极轻地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毒剂就是沙|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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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还是你了解罗斐。”……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戚沨真的是极少有机会在罗斐脸上看到这种惊慌失措, 那是一种明明就快要崩了,却还在强作镇定的矛盾感。
他之所以能稳住,是因为一贯的人设和处事风格。而事实上, 他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次是真的被抓到了。
现实生活不是游戏世界,不可以存档、读档再来一次,何况审讯是全程录像的。
不过罗斐的反应也算迅速:“我记得高辉刚走后不久, 江警官就找我谈过一次,还让我的前东家提供公司的监控视频。那次江警官就提到程朵案, 和高辉用毒剂杀害程朵的过程——我是那次听他提到的沙|林。”
戚沨看了他一眼, 十分平静:“那天我也在场,询问室也有监控。刚好那段监控我提前留存了, 你需要重头看一眼帮你回忆过程吗?”
言下之意,就是江进根本没提过“沙|林”二字。
当然这非常合情合理, 毕竟那时候罗斐只是协助调查,提供他所知道的内情, 还不是嫌疑人, 所以警方的一切调查关键都不可能对他透露。
罗斐一时不言。
“还有件事, 你恐怕还不知道。”戚沨话锋一转, 并不打算点到为止。
既然已经成功突破第一层防线,那不妨再试试第二层。
罗斐没接话,只是看着她。
只听戚沨说:“张松已经被捕了。他身为法医, 知法犯法,多次掩护章洋离开犯罪现场。现在张松已经将他所知道的章洋杀人始末逐一道出,也提到一个名字——徐奕儒。要确认徐奕儒教唆章洋杀人的实据并不难,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还是那个意思,罗斐, 你还有机会先一步检举对方,否则你可就真被动了。”
罗斐的表情一时间复杂万分,好似有什么情绪要涌出,却又在短暂的两秒钟内极速收回,令人抓不住。
这之后他只说了一句:“我有保持缄默的权力。”
戚沨也不勉强,更不打算坐在这里继续晓以大义——与其浪费唇舌陪他消耗时间,还不如去会一会徐奕儒。
但夏正显然有不同意见,他还有点意犹未尽,刚跟着戚沨离开审讯室,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跟前小声说:“戚队,我知道你要去审讯徐奕儒,我可以继续审讯罗斐。”
戚沨站住脚,摇头说:“不,接下来这一天不要给罗斐安排任何审讯,先晾着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已经与外面隔绝了,晾他一段时间,他接触不到最新进展就会胡思乱想,这样做是为下一次审讯创造便利,也许他自己会先想通。但我觉得他和其他嫌疑人不一样,他提前留了一手,又是刑辩律师,很了解我们的审讯策略,若要再打开一次缺口……”
夏正分析得十分在理,戚沨却抬了一下手,将他打断:“我不是要等他自己想通,是因为有一件事需要时间去办。最好是你去跑一趟,这样我会更放心。”
“什么事,你尽管说。”夏正顿时来了精神。
“你去一趟罗斐之前工作过的事务所。不过在去之前,你要先了解一下这家律所几个合伙人的资料,要有目的性地逐一去问。”
“问什么?”
“虽然当初这家事务所提供的监控画面是剪辑过的,我相信原版他们一定还留存。如果你直接找负责人,他一定不会透露,还会打发你走,因为这个人代表的是整个事务所的利益,绝对不会愿意深度牵扯到任何一件刑事案。但如果你去找其他合伙人……”
夏正被迷雾蒙住的内心就好像被点亮了一般:“而且最好是和罗斐有点过节,有可能落井下石的合伙人。”
“这可以说是落井下石,也可以说是尽一个律师的责任,积极配合警方。而且这不是栽赃陷害,是讲出事实。我相信一定会有人乐意去做。”
“戚队,你是不是早就了解过谁和罗斐过不去?”
“我不需要了解,只需要针对摆在面前的事实就能推断出来。”
夏正点了点头,顺着戚沨的引导去想。
是啊,如果说前事务所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他,且罗斐也能带给每个人足够的利益,那么事务所根本不会软性劝退罗斐。
罗斐刚牵扯到高辉被杀的案件,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前东家,这里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前东家召开过合伙人会议,认为罗斐身上背负着潜在风险,所以要在暴雷之前就先与之切割。
而这种认定一定是有根有据的,极有可能就和监控录像有关。
事务所说是出于保护客户隐私的考虑,将其他无关者的视频剪辑掉,只保留了高辉在的片段,但也有一种可能是在其他片段里发现了关联信息。而这些信息正是他们认为可能会暴雷的隐患。
当然,夏正不可能直接跑去找负责人要,他又没有证据证明那些监控还在,对方大概率会拒绝。可如果是找和罗斐有过过节的合伙人呢?就算要不到监控原本,也有可能会打听出关键?
夏正忍不住说:“还是你了解罗斐。”
只是这话刚出口,他又连忙解释:“哦,我的意思是……”
戚沨笑了笑:“我不介意。我是很了解他,不过我更了解人性。”
戚沨一边穿过走廊一边说:“罗斐无论是性格还是专业,都很容易招人记恨。合伙人每年都有业绩压力,面对这样一个竞争者,没有人会喜欢他。他是不在乎得罪人,因为他认为自己做事滴水不漏,对手不会有可乘之机。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妥,怎么都得拿到点实据再回来。”夏正保证道。
戚沨停下脚步:“不要着急,慢慢把事情聊清楚,对你才更有利。一定要小心,注意分辨对方提供的证据是否掺了水分,可别弄虚作假。不然将来被律师抓到,只会影响整个证据链的力度。”
“是,明白。”
……
戚沨并没有急着去审讯徐奕儒,而是先回到办公室,调出江进对徐奕儒的那次询问监控视频。
视频中的徐奕儒看上去温文儒雅,调侃地说,走的就是那种老干部的学术风。
按照网上的话说就是,法拉利老了还是法拉利,无论是气质、魅力、谈吐都十分吸引人。
然而戚沨这次却是用看嫌疑人的目光去审视。
徐奕儒说自己脑子里有个胶质瘤,做手术即便成功存活,没有任何后遗症,也就是多几年时间,如果不做手术,就是活一天算一天。
也就是说,徐奕儒是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
这样一个人,看世界就会和其他人非常不一样,可以说是超脱,也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怕。
那么将这个人放在刑事案件里呢?
连死都被迫看开的人,会不会在剥夺他人生命的手段上更为独特、狠毒?
这里江进问徐奕儒,认识袁全海多久。
徐奕儒回忆说有十几年。
不过说话时,他是目光下垂。
通常来说,一个人无论是回忆还是动脑筋,眼神都会下意识往左或者往右看。
而往下看,则会在这种基础上多一个“遮掩真实想法”的作用,就是回避。
戚沨又翻了翻徐奕儒在监狱的档案,他的评价一直是良好,负责的几名管教都表扬过他。他也因为获得过三次专利而获得减刑。
入狱前他是经济学教授,入狱后就自修法律,还给狱友们讲课。
看到这段时,戚沨不由得眯了眯眼。
以徐奕儒的社会阅历和高智商,即便不修法律,也应当具备基本的法律常识。而那些常识用于生活已经足够用了。
那么徐奕儒还要自修法律做什么呢?通过行为动机来看,极高概率是为了更为精准地规避风险。毕竟法律涉及的细节太多,现实法律的解读和书本上的又不一样,而学法就是最有效接触现实案例的途径。
那么问题来了,徐奕儒想要规避的是什么风险?人只要不犯法,就根本谈不到风险,只有犯了法或者准备犯法的人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
视频后面,徐奕儒说他曾给袁全海一些投资建议,袁全海连续几次赚了钱,还不少。那么在信任程度上,袁全海就很容易就相信徐奕儒的话。
假设这时候徐奕儒指出一条道,只需要袁全海冒一点法律风险,却能换回十倍利益,袁全海一定会答应。
反过来,袁全海已经因为前面的甜头欲罢不能,必然会希望再从徐奕儒口中拿到新的投资情报。
可是徐奕儒却回答江进,袁全海连续挣了几次钱就不再找他,他也没有主动问过。
这两个人都做出一种极其违背人性的选择。
再往后看,江进让徐奕儒辨认周岩和高云德照片。
戚沨也同时在心里作出假设,一个做贼心虚的人,在回答时一定会避重就轻,选择风险比较小的那个答案。
徐奕儒这时说觉得周岩比较眼熟。
接下来江进就出现了细微的情绪波动,而这些情绪波动反而令他更在意徐奕儒接下来的回答,进而忽略了其他东西。
而戚沨想的却是,所以在徐奕儒的判断中,周岩是更安全的那张牌?
哦,是了,周岩遇害的时候,徐奕儒正在坐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出去杀人。
反过来说,就是徐奕儒认为“高云德”带来的风险更大?
这之后,江进又将话题拉回到袁全海身上,还提到袁全海的遇害。
这一次,徐奕儒脸上的表情十分真实,似乎这件事在他的预料之内。
在震惊之后,徐奕儒又对袁全海的“追高”心态和贪念做了一番分析,这显然与前面所说的袁全海挣了几次钱就不再找他是相违背的。
然后两人又聊到秦丰。
江进的意思是,会不会是袁全海因为和秦丰这样的人有借贷纠葛,这才引来祸事?
徐奕儒没有替秦丰说话,却用一句“害死他也拿不到钱,有什么好处”侧面将秦丰的嫌疑择清。
而江进当时并没有将案件定性为财杀,所以就没有在意徐奕儒不着痕迹地为秦丰“开脱”这一点。
可如今几个案子都已经逐渐明了,再回头看徐奕儒的回答,真是到处都透着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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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果然是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视频快看完时,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来人是组内的小李,他将一份记录放在戚沨办公桌上,说:“戚队, 这是你要的档案。”
“谢谢。”
档案来自那个人称“小哥”的毒品中介刘豫,这里面写到他是孤儿,曾在哪家福利院长大, 但他没有被人收养,十六岁就出了社会。
而这里提到的福利院, 正是罗斐和苗晴天生活过的那一家。
年龄方面刘豫和罗斐也非常相近, 也就是说他们极可能是认识的。
既然是认识的,那么当初江进在狱内提审刘豫, 刘豫为什么会表现出并不认识高辉的男朋友呢?
戚沨的思路快速走了一圈,就听到小李说;“对了, 宋铭的父母刚来过电话,问宋铭找得怎么样了?既然罗斐已经抓捕……”
戚沨醒过神, 摇了下头, 即便种种证据都已经指向罗斐, 她却还是有一丝保留:“他不一定就是绑匪。这件事, 徐奕儒应该更清楚。”
小李依然不太明白,戚沨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理解,她和那个神秘幕后主使的三次通话, 无论是他的用词习惯、语气,还有刁钻的角度,都和罗斐完全不一样。
幕后主使的确很了解她,却不是罗斐对她的了解,而是一种通过侧面研究观察得出来的了解。
小李又道:“审讯室已经准备好了。”
戚沨颔首:“我这就来。”
事实上,直到戚沨再次走入审讯室, 都没有完全理清楚对徐奕儒的分析,没有把握做到像是对罗斐那样的精准打击。
审讯室里,徐奕儒透出一种平和的气场,仿佛已经放弃负隅顽抗,目光更是丝毫不躲闪,就那样微笑着望着入座的戚沨。
“想不到审讯我的是副支队长,真是荣幸。”徐奕儒说。
戚沨第一句便是问:“宋铭在哪里?”
“我不知道。”徐奕儒收了笑。
其实戚沨早就知道他不会乖乖交代,正准备继续盘问,没想到徐奕儒又来了一句:“人我早就交给章洋了。你们杀了章洋,就等于彻底断了和宋铭的联系。”
这句话等于变相承认了就是他绑架了宋铭。
“果然是你。”
徐奕儒再次微笑:“就我估计,宋铭存活的几率微乎其微。章洋并不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将一个活人留在身边,每天还要喂吃喂喝,倒不如一刀了结更省事。何况刺穿血管对章洋来说是家常便饭。”
戚沨吸了口气,又问:“那你最后一次见宋铭,是在哪里?以章洋的习惯,如果宋铭还活着,会被他藏在哪里?”
徐奕儒垂下眼眸想了想:“我记得章洋之前在郊区几个要拆迁的村子附近踩过点,对了,他堂弟也是死在那里。”
戚沨没接话,只是朝旁边做记录的民警使了个眼色,那民警立刻出门,不一会儿又折返。
戚沨又问:“章洋死的那晚,罗斐曾乔装离开小区,还将一部手机交给章洋。那手机是他的还是你的?”
“是我的,他只是替我跑腿。”
“这么说和我通电话的人是你,遥控章洋杀人的也是你。”
“当然,章洋只会对我的吩咐言听计从。”
“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我指的是,袁全海、高辉、任雅馨、李成辛,还有章洋的堂弟,以及周岩警官。”
戚沨语速不快,每说一个名字就停顿一瞬,顺便观察徐奕儒的神色变化。
在说到李成辛和高辉时,他的神色明显和其他人不同。
隔了几秒,徐奕儒回答:“据我所知,李成辛还活着。而且杀害他们的不是我,都是章洋做的。他们遇害时,我都不在现场,我也能拿出不在场证据。”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你的证据我们会一一推翻,而且遥控杀人也是杀人,在法律上教唆杀人罪就等于故意杀人罪。听说你在监狱内自修了法律,你应该很清楚这点。”
徐奕儒没接话,但看表情依然算是轻松。
戚沨开始逐一问道:“为什么要杀袁全海?”
“我没有杀他,他是自作孽。那场事故是他自己造成的,中了毒跑到后门,这才错过了被营救的机会。”
徐奕儒对案情一清二楚,也没有半点装傻,这一点顺利得令人意外。但只要想到他脑子里的胶质瘤,似乎一切又都可以解释了。
戚沨又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袁全海给工厂造成事故,全都是因为他接了章洋的电话,是章洋让他那么做的。而你刚才也说了,章洋对你的吩咐言听计从。所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徐奕儒安静片刻,说:“你不是精通犯罪心理吗,为什么不是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戚沨轻轻眨了一下眼,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徐奕儒是在拖延时间,毕竟他已经自首了,该做好心理准备才是,何必在审讯环节故弄玄虚兜圈子?这对他后面的自首认定是非常不利的。
戚沨说:“是因为钱。”
徐奕儒笑了笑:“是。”
戚沨按照自己的猜测继续说:“你注意到袁全海是一个喜欢贪便宜,喜欢以小博大的人,可堪利用。于是在几次抛出鱼饵且成功让袁全海上套之后,你就故意收手。袁全海自然很失落,生怕财路断了,又找了你几次。这时候你就告诉他,有一件事需要他带你出面去办,事成之后他会分到一部分钱。但后来袁全海出了纰漏,你还因此惹上麻烦。不过仅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以要他的命,极大可能是他为求自保,背叛了你的信任。”
这番话落地,徐奕儒的眼睛里终于闪现过一丝惊讶:“你们是已经找到证据了,还是猜出来的?”
“这不是猜,是合理推断。”戚沨说,“袁全海的弱点就是贪钱。而一个人通常只会在弱点上上摔跤。相较而言,你的优势就是善于投资,刚好可以填满袁全海的私欲。”
徐奕儒点了点头,叹道:“说得不错,过程大差不差。”
“那么出入在哪里?”
“出入就是,袁全海不只要出卖我,还想独吞那笔钱。”
哦,这也不奇怪。
袁全海要是胆子不够大,也不会制造出那场工厂事故了——他明知道化工液体喷溅会导致伤亡,当晚值班的几个人都有可能会死,却还是做了。
“可你被判刑入狱的案子里,并没有袁全海这个证人。”
“他不是公开出卖的,而是将我的事告诉了一个不该告诉的人。”
不该告诉的人?
戚沨脑海中快速略过一串名单,直到一个名字蹦了出来,也正是这一刻,直觉和理性分析重叠到了一起,令她脱口而出:“是周岩警官。”
徐奕儒又是一笑,没有回答,可这样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周警官一直在追查一件毒品案,其中有几个毒贩侥幸逃脱。”戚沨不确定地说,“原来你不只是经济学教授,化学也很精通。”
“那只是一点小兴趣,只有几个熟人才知道我喜欢做点小实验。”
“你给袁全海设套,就是为了拿住他,通过他贪财这个特性,让他给你提供原材料。”
“其实他早知道我要那些材料做什么,但他很会装傻,从来不问。要不是他贪婪成性,想把那些钱都黑下来,我的行踪也不会暴露。”
“可袁全海出卖你是十来年前的事,周警官是五年前遇害的,就是说袁全海出卖的不是你这个人,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实据,所以中间那些年你才会没事。”
“他根本不敢把我的名字说出去,哪怕只是说一个姓,他都不会好死。他只是告诉周岩,我是一个大学教授。可这说辞只说对了一半,后面那几年,周岩一直浪费时间在调查各大院校的化学教授。”
“换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往经济学方向想,更加不会想到,这个人没多久就因为经济犯罪入了狱。”
是了,这部分也算对上了。
高幸和江进都提过那件事,周岩警官的确有段时间执着于各大院校的调查,而且持续了三年之久,可后面实在找不到一丝痕迹,这才作罢。
周岩警官心里却一直很不踏实,总觉得那个人还留在春城,就藏在某处。
然而无论周岩警官的直觉多么灵敏,都不会想到去监狱找人——徐奕儒选了一个绝对万无一失的“藏身处”。
“你犯的经济罪案,我有看过记录。”戚沨再次开口,“简直就是漏洞百出。和你的人设非常不符。那次犯罪,你是故意的。”
徐奕儒笑道:“要不是那样,我怎么能安然度过这十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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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说的实验,指的是……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那宋铭呢, 为什么找上他?他一直都被你们蒙在鼓里,对吧。”戚沨接着问。
徐奕儒说:“我只是需要一个脑子灵活,但没什么社会经验, 家里不差钱的留学生。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戚沨注意到,徐奕儒在说这话时, 细微表情又和之前不同,明显没有在聊袁全海时的语气那么笃定。
“是你找的, 还是罗斐找的?”
宋铭被拉下水时, 徐奕儒还在坐牢,这件事不可能是他亲自去办。可如果是罗斐, 就一定能找到罗斐联系宋铭的痕迹,罗斐也应当拿的出联系方式。
徐奕儒回答:“罗斐找的不是宋铭, 而是宋铭的一个同学。那同学拿了钱,就把宋铭卖了——他现在还在国外。”
宋铭倒是说过, 他有个同学想要合伙做个室内情景游戏, 同学负责跑外围, 宋铭就负责根据设定来勾勒内容。不过那同学的身份尚需要核实。
戚沨没有追着这个问题继续, 又问:“秦丰呢,他参与了多少?”
徐奕儒看了过来:“没想到你们追得这么远。秦丰的确也参与了。”
“他这几年都没到过春城,怎么参与?”
“那都是五年往前的事儿了, 这几年他自己做了借贷生意,倒是没麻烦过我。”
五年往前的事?
戚沨脑海中快速闪现出周岩警官遇害的时间线:“杀周警官是谁动的手?”
徐奕儒一顿,竟没接话。
戚沨盯着他说:“你不要告诉我是秦丰。”
徐奕儒依然沉默着。
直到戚沨落下一句:“是罗斐,对吗。”
她的语气丝毫没有疑问,像是已经接受了事实。
徐奕儒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否认, 却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
戚沨又问:“为什么?”
徐奕儒别开视线,说:“不管你们信不信,总之那次不是故意的,只是误伤。”
戚沨道:“你是想说,先对周警官用沙|林毒剂,接着又将他活埋,这整个过程都是不小心?”
“不,没有活埋。这说辞是我在电话里胡乱编的。”徐奕儒解释道。
但戚沨根本不信,她总觉得这里面少了一个环节。就像是要做手工,需要将所有零件拼凑在一起,中间需要连接点。而这些缺少的零件点就组成了徐奕儒口供里的漏洞。
“那对他用沙|林也不是不小心?”
“是周岩查到了线索,在抢夺沙|林的过程中中了招儿。罗斐没有办法,才将尸体处理掉。”
徐奕儒在撒谎。
这次根本不需要观察他的表情,仅从这句描述里就能听出好几个漏洞。
但戚沨并没有急着拆穿和对峙,那是下一次需要做的事。而这次是需要让徐奕儒认为,他已经侥幸过关即可。
戚沨吸了口气,再次发问:“那么我母亲呢?我指的是任雅馨女士。”
正是这个问题令徐奕儒松了口气,以为戚沨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亲人身上。
徐奕儒说:“那次是章洋自作主张,和罗斐无关。”
“你倒是推得干净,电话里你说是你授意的。”
“那只是一种虚张声势。我当时以为不会被抓到。”
戚沨冷笑,没有接话。
事实上关于这部分,她只相信与罗斐无关。这点认定倒不是出于多年情分,仅仅是因为当时罗斐的态度。
他脸上的愧疚,他的肢体语言里透露出的信号,都证明了这一点。
再说,如果他真要再撇清一点,根本不需要交还任雅馨的手机。即便日后警方找到他,他也可以说任雅馨的确找过他,但他们聊了没几分钟她就走了,完全不用提手机的事儿。
戚沨问:“是不是你们以为我母亲发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徐奕儒点头:“那天罗斐正在收拾私人物品,东西摆放得到处都是,任雅馨的到访很突然,他以为她看到了一些文件。”
“以为?”
“罗斐中间离开过一趟,回来时,正好看到任雅馨在拍照,见到他回来又急忙将手机收起来。”
“所以我母亲漏下手机不是巧合。”
“不是。手机是罗斐找机会拿走的,他想看她拍了什么。”
“然后他就通知了你。”
“他说只是一张办公桌的照片,什么都看不出来,也许是任雅馨没见过律师忙碌起来的样子,就随手拍了一张。但我却认为,就算照片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有些东西已经装进她的脑子里。”
戚沨不禁摇了下头,再次冷笑:“我母亲根本看不懂那些文件,她只是单纯地好奇。”
“也许吧。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将事情交代给章洋,让他看着处理。如果可能,就留一条命。毕竟她的女儿是刑侦副支,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大。谁知章洋却失手了,没办法,我只能将错就错。”
真是好一个“将错就错”。
戚沨压下心底的情绪,再开口时冷漠而客观:“章洋不是失手,是因为我母亲对你来说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章洋崇拜你,对你言听计从,在他眼里唯一需要费心留命的,就只有李成辛。”
其实徐奕儒早有准备会聊到这一环,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戚沨便抓住徐奕儒这一瞬间的神色转变,追问:“李成辛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他要替你传递书信?”
截止到现在戚沨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这一问纯粹是诈。听到的人只会认定,他们一定是掌握了线索才会这么肯定。
果然,徐奕儒上当了,或者说是他已经放弃在这件事情上狡辩了,毕竟有DNA技术摆在那里。
“那只是几封家书。”
“你和李成辛以及他母亲不是家人,那不能叫家书。”
“他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帮我个忙。”
“可她到底是犯法了。如果能确定她真的毫不知情,我们可以为她求情。”
徐奕儒点了点头:“罗斐也说这种情况是可以轻判的,兴许不用坐牢。”
“你倒是看得长远。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你将李成辛和他母亲拖下水时,就该想到会连累他们。你真是太自信了。”
徐奕儒没接话,只是垂下目光。
戚沨盯着他,又问:“为什么?”
“你是问我为什么要拖他们下水?”
戚沨摇头:“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做?杀那么多人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有沙|林毒剂,你将他做出来目的是什么?”
“这样说你可能不会信。但我开始一脚踩进去,只是单纯的好奇。”徐奕儒低声说,“我想证明自己,我有这个本事能做到。”
“不为钱,不为杀戮,只是因为好奇?”
“钱是最容易搞到的,而我本人并不喜欢为了杀人而杀人。历史上制造出战争武器的人,都说自己很后悔。可事实上,那些说后悔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旦这东西做出来会被用于什么样的场合,会死多少人。那所谓的后悔不过是一种掩饰。我可很肯定地告诉你,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有能力做这件事,又有充足的环境条件支持,他就绝对无法抑制好奇心,不做出来就百爪挠心,再用侥幸心理来骗自己。不过我做沙|林的目的不是为了大面积杀人,毒剂造出来以后就只用了两次,一次是用来做实验,另一次是误伤。”
误伤指的就是周岩,那么做实验……
“你说的实验,指的是程朵?”
“那次是我骗了罗斐。我告诉他新研发了一个小玩意儿,让他拿给高辉,找个人试试。直到后来程朵死了,罗斐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于是找我善后。”
戚沨笑了下,却又很快收敛。
正当徐奕儒疑惑时,她说:“罗斐本来还想袒护你,不承认当年和高辉一起杀人,也不承认你去帮他善后。你倒是都痛快交代了。”
徐奕儒说:“事到如今垂死挣扎对我也没有好处。我说的都是真的,那针管里的沙|林,还是我们处理完程朵的尸体之后,我才对罗斐坦白。后来我坐了牢,就让罗斐妥善保管余下的,没想到被周警官查到线索。还有李成辛,他起先并不知道那些信件有问题,他反复查验过每一封,确认没有怀疑才交给我。但后来还是让他注意到我每次收到信都会看同一本书,于是他就趁我们放风休息的时候,拿了我的书去比对,进而发现那本书就是母本。而信件里看似无关紧要的家常话,只要对比母本上的字,就能拼凑出关键信息。”
徐奕儒的供述就像是真的放弃抵抗了,他的态度也非常切合“自首”二字。但这些看似自洽,乍一听逻辑顺畅的自述,也透出许多问号。
直到第一次审讯结束,实验室那边也火速出了DNA结果:李成辛和徐奕儒的DNA符合遗传学规律——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一天都没闲着。我记得存稿箱还没放,收拾完就赶紧来了,晚了点抱歉。
另外还要给明天请个假,这才闲下来又有事儿了:妈妈把腰扭了,只能躺着,现在家里的活都是我一手包揽,明天要陪她去医院,还不知道多长时间。
红包继续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的意思是,这些年……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对徐奕儒的第一次审讯刚结束, 夏正就兴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来到戚沨的办公室。
“先喝口水,慢慢讲。”戚沨将温水递给他, 不用问就猜到他这一去必有收获,否则不会这么兴奋。
夏正喝了两大口,顺下去才说:“是罗斐的前助理亲口说的, 他看到罗斐接触过高辉的药盒。”
这样简单一句话,换一个普通人听, 根本不会刨根问底, 一下子就信了。
戚沨却问:“具体是怎么接触的,用的那一只手, 在什么情况下,在哪里, 出于什么前提去接触。而且接触可以理解为触碰,并不代表调换过药物。”
夏正解释道:“这些我都问了, 他说当时高辉不在会客室, 是和罗斐谈到一半的时候说要去洗手间, 就离开了几分钟。罗斐就拿起高辉摆在桌面上的药盒, 还打开看了一眼,闻了闻,然后碰了一下杯子, 说叫助理去换一杯温度适合服药的白开水。他的助理就离开了。”
“也就是说,他没有亲眼看到罗斐调换药物,监控录像也没有体现出刚才这段。”
“录像剪辑过,把这段掐了。但如果真的是罗斐,他也就只有这几分钟里有机会换药。再说现在动机都有了,高辉当晚就决定自首, 一旦自首就会将罗斐供出来……”
戚沨没有立刻接话,坐下来沉思片刻才说:“孤立地看,单一杀人动机是具备的,但是如果结合整个过程,这里面还有矛盾点。自首不是一时冲动,往往是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最后因为某个契机而激发的决定。也就是说,高辉当晚说出想要自首的话,但是这个念头已经在她心里有段时间了。或许将事实说出来她会更轻松。如果她是这样的心理过程,又怎么会在决定自首之前,跑去再见罗斐一面呢?这次见面还持续了很长时间。之前罗斐的说辞是,高辉找他咨询法律意见,但现在看来,如果两人过去真是共同犯案的关系,那么最后一次见面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那会不会是这次见面,高辉原本是想谈判的?但是谈了很久都没谈拢,回到家里心里翻来覆去,这才决定自首?”夏正分析道。
“是有这种可能,但是证据呢?证据和人物的行为,留下的痕迹,周围环境的表现,其他人的言行,都应当符合才行。”
事实上,高辉的法医报告上至今都没有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就是因为分析中一些人物生前的行为并不符合自杀者的特质,而且高辉还曾表现出非常强烈的求生欲。最主要的是,高辉在“自杀”前一天还和程芸通了电话,不仅提到自首意图,还约好了第二天的时间。
“可现在除了罗斐,也没有其他人还有灭口高辉的动机。”夏正说。
戚沨回道:“动机充分,还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证据。”
“对了,徐奕儒的审讯是不是有新的突破?”夏正问,“我刚回来的时候听小李说的。”
戚沨却没有点头,更没有露出喜悦或是如释重负的情绪。
夏正观察着戚沨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只能说太顺理成章了。”
戚沨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一位老师特意讲过一个案例,还在案例之后让每一个同学都交出一份分析,不只是落实在笔头上的东西,还要能用在实处,包括分析已经认罪认罚的嫌疑人的心理活动、行为动机、作案手法等等。
而其中只有三名同学提出质疑,从根儿上就怀疑嫌疑人是不是搞错了。其他同学都先入为主地认为,既然这个案子都被拿到课堂上来讲,那就是定罪了,说明案件本身没有瑕疵,于是从一开始就堵住了嫌疑人可能是无辜的可能性。
戚沨也是提出质疑的学生之一,而且她的下笔更笃定。另外两位同学都是用了大量文字去论述嫌疑人是否有冤屈的可能,只有戚沨罗列出大概率是冤案的观点。自然,一旦开头“假设”了案情走向,那么接下来分析的内容也就都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夏正说:“我上学的时候,有位老师说过,我们应当时刻保持着怀疑精神,不只是对嫌疑人的自我美化、逃避罪行进行怀疑,也要对个别嫌疑人已经认罪认罚的内容进行合理怀疑。徐奕儒给我的感觉就很符合后者。虽然他一开始也迂回了几分钟,好像是有点不甘心,但他后来的坦白却给我一种,先设定好‘认罪目标’再去解释每一件事,尽可能让每一件事都贴合上去的感觉。”
而在整个罪行供述中,最让戚沨感到违和的两件事,都恰好和罗斐有关。
徐奕儒说,周岩警官是在追查毒品案的过程中,不慎被罗斐“误伤”。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境下,是有多不小心,才会将沙|林毒剂随身携带,进而“误伤”了周岩呢?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周岩是因为听信了线人刘宗强的话,才去了汇成工地。那里显然是犯罪嫌疑人静心准备的杀人埋尸地点。
废弃工地:模仿徐奕儒处理程朵尸体的手法。地方偏僻,不易被察觉。
当然不是每一个烂尾楼工地都是如此,说明犯罪嫌疑人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而这种了解,很有可能是通过秦丰。
结合这两点,就足以说明犯罪嫌疑人绝对不是“误伤”,而“误伤”的说辞更像是徐奕儒单独为罗斐减轻责任的强行解释。
不过最大的漏洞还不是这件事,而是五年后罗斐在云城被秦丰打伤。
既然罗斐和秦丰已经在五年前有过“深交”,秦丰明知道罗斐“借用”工地是干什么,却还是借了,那么这种“狼狈为奸”的关系又怎么会在五年后发展到殴打的地步?
而关于罗斐和秦丰关系的疑问,直到这天傍晚才有了揭晓。
戚沨离开支队前,终于等来了来自云城的消息。
那边的民警说,在对秦丰的审讯中,“顺便”问了一下他殴打罗斐的原因和过程。
秦丰因为注意力都放在几件重点犯罪上,对这样的细节根本没在意,只想赶紧解释清楚,自然也不知道徐奕儒已经自首的消息。
秦丰说,他是希望罗斐帮他处理点麻烦事,而作为回报,他可以“保住”罗斐姐姐的命。
但罗斐拒绝了,还用一些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
秦丰觉得他很装逼,就是在故意拿乔演戏,其实就是为了自抬身价,于是教训了他一顿。
至于那几件所谓的“麻烦事”,正是这次秦丰被捕的原因。
云城的民警又问,那罗斐到底有没有帮秦丰?
秦丰回答:“表面上是帮了,实际上却是给我下了个套。我要不是信了他的鬼话,我现在能在这里吗?”
除此之外,秦丰还提到那位介绍给苗晴天的老中医,说自己确实诚意十足,没想到罗斐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只不过是打了他一顿,就把他害成这样。
秦丰的这番说辞恰好侧面证实了一点:他二人根本不熟。
思路走了一圈,戚沨交的网约车也来到了医院门前。
不到十分钟,戚沨就出现在江进的病房里。
隔壁床的病友下午刚出院,还没有人住进来,江进正闷得发慌,眼睛上还缠着纱布,终于“见到”老朋友,话题打开了就根本收不住。
“我这几天什么都看不见,被迫待在这里,反而令我想清楚一些事,还想到一些我过去想都没想过的点。”
江进“望着”戚沨的方向,边说边用手比划:“我原来一直都以为是周岩老师触碰了贩毒团伙的核心利益,所以被打击报复。但现在想起来,却有一种好像是对方被周老师逼到‘绝路’,不得不杀了他的感觉。”
“怎么讲?”戚沨没有提到今天审讯的内容,更没提到徐奕儒和罗斐。
江进的思路没有受到场外因素的干扰,反而更为客观:“你看,他们第一次使用沙|林毒剂是十几年前,起码就已知的是这样。那为什么过了十几年又突然使用,而在这十几年前没有使用呢?”
江进扶着床边站起来,即便看不见也非常熟悉病房环境,走了几步来到床尾,继续比划说:“假设我就是十几年前那个因为一时好奇,拿沙|林毒剂给高辉的男生——因为我想知道那玩意儿的威力有多大。没想到程朵死之前会那样痛苦,而她的死状一直都停留在我脑海中,直到五年前仍挥之不去……”
“我‘日思夜想’,还想再试一次。因为我需要看到受害人的痛苦,这样我才会获得刺激,获得满足感,这样才能满足我心里那些阴暗的角落。终于,我在五年前又有了一次机会,是对一个穷追不舍的警察用了那种毒剂……”
“有道理。”就是这一刻,戚沨完全相信了江进的分析,这似乎也是最贴近事实的理解,但她还是问,“既然日思夜想,为什么直到五年前才再次使用?”
“我一开始也想不通,但后来我想到了。”江进说,“就昨天我听隔壁床的老婆说,儿子游戏上瘾,经常趁着大人不在偷偷玩,他老婆说想把游戏机锁起来,要不然他连作业都不好好做。”
戚沨瞬间明了:“你的意思是,这些年他根本接触不到毒剂?”——
作者有话说:昨天陪妈妈去看了一下腰,说是受寒以后抻着了,今天还要再去针灸一次,吃七天药。
红包继续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所以在五年前一定出……
第一百九十八章
“对, 他一定接触不到,于是百爪挠心。”江进越说越兴奋,也幸而他看不到戚沨的表情, 否则就会意识到案情已然有变,“试想一下,这个心理变态非常享受凌虐受害人的那种刺激感, 而他要延长这种感觉,就不能太快杀死受害人。对了,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拘留的那个虐猫的家伙?”
戚沨当然记得, 那是几年前的一起案子,但因为国内没有动物保护法, 遇到那种性质恶劣的最多也就是行政拘留和处罚。
那个案子有一个特点,就是面对小猫小狗这样弱小的动物, 对方孔武有力,而且下手非常毒辣, 明明可以一下子就了结小动物的生命, 他却是用尽一切办法去延长小动物临死前的痛苦——其中一只小猫被虐待七天才终于解脱。
当时派出所办案的民警也问过对方, 对方也说了不想太快弄死, 不然还要再花时间去找下一只。
江进继续说:“前面几件连环案,你做了嫌疑人画像,其中有一条就是追求快感和刺激感。这样一个人, 如果他手里一直攥着沙|林毒剂,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用呢?”
戚沨不得不承认,她接手案件以后已经入了局,更为主观,更像是之前她休假时负责调查的江进的状态,而此时的江进因为眼睛受伤, 被迫抽身,反而成了旁观者。
幸而他们俩的角色调换,却依然互为补助。
戚沨说:“所以在五年前一定出了岔子,令这个人拿到了沙|林毒剂。”
江进回答:“但我估计他拿到的不多,而且是稀释过后的。至于为什么,我还想不到。”
周岩警官骨髓里提取到的毒素样本,的确没有程朵骨髓中提取得要浓。按理说死亡时间更久的程朵应该程度较轻才对,这里面唯一的解释就是周岩警官中的是稀释过的沙|林。
戚沨说:“经过一次稀释,受害人的死亡过程就会延长,或许这就是嫌疑人要稀释毒剂的原因。不过要做到这一步起码有个前提,这个人也是个化学高手。我个人更倾向于认定,制造毒剂和拿毒剂杀人的,是两个人。”
江进颔首:“我也这么想。制造毒剂的人,就是帮他处理程朵尸体的人。这两人的关系很像是父子,但不一定有血缘关系。负责处理尸体的人不仅要为对方收拾烂摊子,也要为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善后。”
“继续。”戚沨说。
江进接着说:“至于张法医,我想了很久,我认为他应该不知道沙|林的事儿。因为老师的骸骨而中招,应该不是他故意转移视线才使出的手段,极大可能是他根本想不到老师的死和沙|林有关。”
“有道理。”
“还有埋尸地点这一环……你觉不觉得程朵的案子和周老师的案子惊人得一致?都是工地,都是先用毒剂再用土掩埋?而且在用泥土之前,都先撒了厚厚的一层石灰粉。这种东西通常只有工地才能找到那么大的量。而石灰埋在土里,盖在尸体上,可以起到杀菌驱虫的作用。不过我觉得,这两个案子未必是同一个人做的。周老师那件,似乎更像是十几年前那个给高辉毒剂的男生所为……”
江进的分析几乎和今天审讯中得到的结论吻合,有所不同的是,他没有点名指姓,就只是就事论事。
“我觉得你有时间还是要再去和高幸谈一次。”江进话锋一转。
戚沨看向他:“你认为他还有隐瞒。”
“其实你也这么想。相比我们,你更了解他。”
“是。我不只是这么想,我是十分肯定。但这件事并不好办,如果一次没有击中,后面就更难撬开他的嘴了。”
“我有想过这一点,也曾代入他的立场。换做我是他,我也会装作不知道,毕竟少说少错。只要我坚持这一点,谁都不能拿我怎么样,其他人也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他知道。反过来,他说得越多,反而会对他的刑期越不利——万一将来找后账,他就只能认倒霉。除非……”
江进的话说到一半,戚沨接了过来:“除非谈妥条件。”
当然,对高幸来说最有利的条件就是减刑。
戚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对了,你还记得你对罗斐的询问吧,就是高辉案刚发生之后。”
“怎么会忘呢?不止记得,我后来还在脑海中复盘了好几次。我总觉得他在撒谎,但又想不到是哪里。怎么问起这个?”江进敏锐的雷达瞬间启动。
戚沨轻描淡写地说:“是这样的,罗斐的前助理说,他亲眼看到罗斐接触过高辉的药盒。不过他没看到罗斐调换药片。”
江进“哦”了一声:“这种证词咱们可听多了。这要是放在生活里,一句‘谣言’就能诋毁一个人,但是在侦讯中,哪怕他一口咬定亲眼看到调换,也只是孤证,做不了客观证据。”
随即江进又问:“这个助理是不是和罗斐有过节?”
戚沨说:“有没有过节那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这个助理现在跟的合伙人,是罗斐原来的‘死对头’。”
“那就不乏公报私仇的可能。这证词不能信。”
“好,不说证词,就说这件事本身,咱们就事论事地讨论。我现在假设就是罗斐调换的药片,那你说他会是出于什么动机呢?”
江进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回道:“除非他就是高辉杀程朵时的男朋友,否则我真想不到他有什么必要将高辉灭口。如果不是那件事,是另外一件事,那一定是比杀人还要严重,不杀高辉就不能遮掩的事。而且高辉会在第二天自首时一起说出来……”
“也就是说,罗斐要遮掩的事和程朵案是有关联的。”
安静了几秒,江进朝着戚沨的方向“看”过来:“等等,不对吧。你现在好像不是假设,更像是已经确认了前提。”
“哦,是么?”
“是,你是。”江进说,“别看我现在看不见,我的耳朵和感觉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我能感觉出来你有明确指向,说吧,案子是不是有变化?”
戚沨笑了下:“其实在我来之前,罗斐已经接受过一次讯问了。不过我没告诉你,我想先听你的客观分析。”
“讯问?为什么?”
戚沨很快将小区监控拍到的画面和网约车记录告诉江进,接着又提到包括罗斐的供述。
“你是说,罗斐承认了他和高辉交往过?”
“但他不承认调换过针管里的‘汽水’。”
“就是说他不承认用过沙|林,徐奕儒也说,罗斐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是被他哄骗了才拿给高辉?”
“对,怎么看?”戚沨先抛出问题,而后说,“就我个人的看法,罗斐和徐奕儒并不像是事先串供,而他们俩的说辞这部分是对得上的。”
“可就算是没有事先串供,也不难对上。”江进说,“徐奕儒的口供很明显是在维护罗斐,罗斐则有一部分原因是在自保。这么看,罗斐的供认罪行其实并不是很甘心。”
这部分感觉和戚沨一致。
戚沨又问:“那周警官的死,你相信他们的说辞吗?”
江进下意识摇头,想了想又道:“我只信一部分。”
“哪部分?”
“我相信罗斐和徐奕儒都知道老师是怎么死的,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连带关系,但真凶……我觉得无论是心态、心理素质,还是手段,罗斐都不是那个人。”
戚沨没接话,心里却有一点认同。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
戚沨拿出来一看,是夏正打来的,遂接了起来:“喂?”
“戚队,郊区那边的同事来消息了,说是找到一具腐尸,疑似是……宋铭。”——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00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那是怎么个刺激法?……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尸体虽然已经腐败, 五官模糊,难以辨别身份,却还是可以从身着衣物和私人物品上判断一二。
宋铭父母赶到警局, 上来便问,真的是宋铭吗,会不会搞错了?
直到宋铭母亲精准说出宋铭身上的胎记, 又和尸体上的胎记进行比对,宋铭的母亲当场晕厥。
认尸过程没有让宋铭母亲参与, 陪宋铭父亲进停尸间的是宋昕。
宋父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头发白了大半,已经是悲痛欲绝, 却还是强撑着精神见儿子最后一面。
已经腐败的尸体透出的臭味儿隔着百米都能闻见,即便宋父再悲伤, 还是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
戚沨从医院赶回警局,第一时间来到法医实验室, 正好见到宋昕搀扶着宋父从停尸间出来。
宋父虽受到打击, 却比宋母坚强些, 似乎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接受了最坏的结果, 见到戚沨,先缓了缓,随即问:“你们警方到底有没有抓到凶手?到底是谁, 要这么害我儿子?”
何怨何愁?这四个字大概是所有受害人家属都想追问的。
事已至此,再严厉的刑法,再多赔偿,也换不回一条生命,就只想问个清楚。
戚沨声音很低,如实相告:“嫌疑人已经抓捕, 目前尚在审讯阶段。等了有结果,我们一定会通知您。”
这话落地,戚沨的目光飘向宋昕。
宋昕站在宋父旁边,先是一怔,遂问:“是宋铭认识的人吗?”
“徐奕儒这个名字你们听过吗?”戚沨问。
宋父摇头,宋昕只是拧了下眉心,停了一秒才道:“我倒是有点印象。”
宋父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你认识他?”
宋昕却说:“是听宋铭提过几次,他总说有位徐老师很有学识。”
哦,这倒是意外地收获。
戚沨说:“待会儿方不方便做一次笔录?”
宋昕颔首:“当然,我也希望可以帮上忙,尽早将凶手绳之以法。”
几分钟后,宋昕和宋父一同来到支队分别制作笔录。
戚沨和宋昕在另外一间屋,正式开始前,戚沨随口一问:“还记不记得上次一起吃饭,咱们聊过犯罪嫌疑人的画像,你还做了人像分析。”
宋昕说:“记得。”
那次他们主要讨论的是凶手要延长那种杀人所带来的刺激感,可能会采取的手段。
戚沨坐下说:“那这次宋铭的死你怎么看?”
宋昕想了想,委婉道:“我的看法太过主观,并不一定可以帮到你们。”
“放心吧,只是随便聊聊,再说我们办案看的是证据。”
宋昕这才说:“依我看,杀害宋铭的凶手和之前咱们分析的那个心理变态的凶手,不像是同一个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昕说:“刚才听法医说,通过相对完好的皮肤来判断,宋铭身上没有多少伤痕,这说明他死前没有经历过折磨。凶手下手很快,初步判断就只找到一道致命伤。”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那个变态,不应该会让宋铭这么痛快才是。”
“是的。”
“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虐待宋铭本身就无法带给凶手快感呢,所以他才没有浪费时间在这件事情上。又或者是,他没有时间去虐待宋铭?”
“你这个假设很有意思,倒也有可能。”宋昕说,“不过刚才法医给我们看过几张犯罪现场的照片,也简略描述了一下现场环境,我感觉不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非常高。”
“好,说说看。”
“法医说,环境处理得很利落,也很迅速。这说明凶手并非第一次作案,他应该很清楚流程、步骤。而那几张照片则给我一种,凶手就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似得,他并不享受处理尸体的过程。”
“有道理。其实我也想过,也许凶手已经找到另外一种延长杀人呢刺激感的途径。”
宋昕没接这话,话锋一转,问:“对了,你刚才说嫌疑人是徐奕儒,是已经找到证据了吗?”
戚沨说:“是徐奕儒提供的埋尸地点。”
宋昕明显愣了一瞬,眸光中也有东西一闪而过:“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前面几个案子也都是他?”
“现在还不好说。但就证据来看,他一个人做不到这么多事,何况他脑子里还有个胶质瘤,需要静养。其实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但那个人已经死了。”
这话落地,戚沨又看了宋昕一眼。
“怎么这么看我?”宋昕问。
“我之前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指的是:犯罪心理顾问。”
“哦……”宋昕落下眼神,“说真的,是有点心动。”
“嗯,看来你还需要一点说服力。其实这份工作可以让你获得不一样的成就感,而且很刺激。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认为世界上任何一种职业都不能取代我现在的工作。”
宋昕又抬眼:“你做刑警是为了图刺激吗?我还以为是为了正义。”
戚沨老实回答:“正义当然要追求,但如果这份工作只是为了寻求正义,而没有给我个人带来乐趣、兴趣,一心追求公理正义的热情早晚是会消磨光的。”
“那是怎么个刺激法?”
“就比如说,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就像是刚才那样,他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咱们通过分析画像,找客观证据,最终将藏在暗处的犯罪分子揪出来。这样形容或许有点不恰当,你可以尝试理解一下,我们抓捕罪犯的过程也是需要暴力的,不只是拳头、冷兵器,还需要智商上的‘碾压’。但这些行为都是合法的,受到法律保护。”
宋昕没吭声,仿佛只是认真地听戚沨分享。
戚沨忽然问:“我有没有说过,我抓过多少罪犯?”
宋昕摇头:“多少?”
“不算自首的,是135名。”
“真是不少。”
“这135名罪犯,给我的职业带来的成就感,我敢说哪怕你做1350次心理咨询,都不会比我多。那些人从某种程度来讲,心里都有问题。他们大多数是智慧不足,有事情想不通,才钻了死胡同,而其中一小部分则是智商过胜,但心术不正,于是明知故犯。相比之下,找你咨询的人大多是正常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内耗,宁可伤害自己,自寻烦恼,也不会伤害别人。这样的人道德感通常比较强,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嗯,听上去,的确你接触的人更有挑战性。”
“好了,言归正传,开始笔录吧。”
只是戚沨话音刚落,询问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来人正是专案小组的组员之一。
戚沨见对方神色有异,便起身走向门口,低声问:“怎么了?”
组员也将声音压得很低:“徐奕儒昏迷了,还留了很多鼻血……”——
作者有话说:大家节日快乐!
今天先这么多吧,明后天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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