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是金纹碗的稿费。”
皮康秀把横五竖四摆放整齐的银元推给姚晓瑜, 又另外数出丁娴传的稿费。
“您是不是多给了?”
姚晓瑜有些惊讶的看着皮康秀,这个时代是有千字好几元的稿费的,但那都是文坛大佬的才有的待遇, 小说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属于难登大雅之堂的消遣东西,在通货膨胀到来之前,千字一元已经是好作者才能拿到的待遇。
短篇的价格虽然因为能够直接看到整篇文章, 没有烂尾开天窗的风险而更高一些,但姚晓瑜估摸着自己拿到一元五角的千字稿费已经是顶天了,可报社竟然给了千字两元的稿酬。
“没有, 这篇文章写的极好,这是破格申请的。”
皮康秀摇头,姚晓瑜放了心, 飞快的把银元收好,心里已经盘算起了这笔款子的去处——千字五角外的稿费单独存起来,等打听到了合适的地方,就跟之前赚的一起打成好保存的金条。
明天上收到的十个银元的稿费,要先给家里两元五角——之前说好了她每月往家里交十元,但姚晓瑜拿稿费是一周一次, 每次五元。
姚晓瑜不想每月的前两周都没有进账,周春花也不想看姚晓瑜后半月拿着五个银元大买特买,双方在商量以后, 就变成了交的家用从一次性给够变成每月分四周给。
姚晓瑜每次拿到稿酬都有可支配的收入,周春花也不用瞧着姚晓瑜大把花钱,双方都有美好的未来。
十块分出两块五, 还剩七块五,再还掉短篇赊的誊抄费用,去掉惯常买肉和打牙祭的钱, 剩下的银元要置办两床被子有些困难,但周春花手上是有钱的。
是补足厚被子的费用,还是瞧着姚晓瑜把钱胡乱花完,最后冷到受不了的时候自己全款买被子,姚晓瑜相信周春花能想明白。
告别一个劲儿的给她洗脑“以后碰上还有这种文章,一定先给我们报社瞧瞧……”的皮康秀,姚晓瑜揣着分成两份的银元高兴的下楼,见了周春花便扬起一个大笑脸。
之前她已经私下攒了二十多个银元,加上手上能存下的十八个,姚晓瑜现在的储蓄已经突破了四十枚银元,她终于有底气去问手术费了。
“奶奶,我们去吃菜饭。”
姚晓瑜眉飞色舞的说道,周春花已经习惯了她每次出门必打牙祭,摸着刚塞过来的三个报纸包裹的圆硬物件,熟门熟路的跟着孙女进了门口挂着写了“饭”字木板的普罗餐馆。
“两份菜饭,其中一份的小排骨换成鸡翅,奶奶,您看看你要不要换,我再去点个炒菜。”
菜饭是普罗餐馆的另一种套餐,二角一份,标配是两块排骨加一饭一汤,饭是菜饭的,做法大概是把蔬菜切碎用油炒了,跟米饭一起蒸熟后搅拌均匀,有人要吃就盛出一碗压实。
每家的菜饭都有自己的关窍,有些用花生油炒菜,有些是炒菜的时候会放其他的材料,像这家就放了咸肉丁,滋味不差,分量也极实在,端出来的一碗饭都是压了又压,便是码头搬运的工人,一碗下去也能吃个九分饱。
不想吃排骨的也可以换成其他的荤菜,并不额外价钱,只是会根据换的菜的价格把分量弄多或者少一点。
“有什么新鲜菜吗?”
姚晓瑜瞧着面前的时令菜,说不出有什么不好,可就是没胃口,她在这边吃过几回,陪着的伙计知道她手上有钱,便掀开了角落的白布,露出小半篓子的蘑菇来。
“昨个儿下了雨,地里的暑气被激了出来,乡下亲戚采了些送过来,一个时辰前才到的鲜货。”
伙计见姚晓瑜眼睛一亮,便卖力的介绍起来,姚晓瑜听得心动,问了价钱,确定自己没被当冤大头哄,便要了一碟子炒肉吃。
“猪肉要煸油,但不能硬的咬不动。”
姚晓瑜皱着眉头叮嘱,她在其他的地方也吃过炒菜,却没碰上过合心意的五花肉,不是咬下去肥肉腻得慌,就是跟木头一样又老又柴,后来她干脆只叫人用瘦肉炒菜,味道差一些,却起码吃个安心。
可蘑菇就是要配五花肉才好吃啊。
家里会把蘑菇切成薄薄一片,配上在油锅里滚上一遭,成了灯盏儿的五花肉片,一勺酱油一勺盐,炒出蘑菇自带的水分以后小火焖一下,那滋味……
姚晓瑜甩走突然的惆怅,又单点了一份排骨当打牙祭,才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菜,一会儿的功夫,周春花也坐了过来。
“奶奶,你选了什么菜?”
姚晓瑜有点好奇的问道,这边的排骨都是杂排,肉藏在犄角旮旯里,周春花只要有别的选择,一般不大会吃。
“我把排骨换成了拆骨肉。”
拆骨肉是字面意思,一般都是猪筒骨上拆下来的肉,比排骨的分量瞧着少,胜在可以直接吃。
祖孙说话的功夫,套餐已经送了过来,周春花那边还多一碟酱油,要是觉得拆骨肉太淡,可以蘸着吃。
菜饭是装在脑袋大小的碗里送过来的,汤水很清,里面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三两片豆腐,上面撒着几枚葱花。
可能是因为点了炒菜,送过来的排骨瞧着不算差,虽然肉还是不多,但啃干净的难度降低了不少。
蘑菇炒肉也很快上来了,半指长的蘑菇里是差不多厚度的五花肉肉片,只加了一点盐收汁出锅,滋味却因为足够新鲜一点不差,蘑菇吸饱了五花肉煸炒出来的油水,咬起来咯吱作响,五花肉片带着细微的嚼劲,却并不是咬不烂咽不下的老树皮。
回头她也买点五花肉,让老板切了带回去试着做一做,刚好家里的猪油差不多用完了。
周春花没有对蘑菇炒肉发表任何意见,但时不时伸到盘子上的筷子已经表达了她的满意。
“我吃不下了……”
姚晓瑜喘着气说道,店家没有见人下菜,给姚晓瑜和周春花上的菜饭是如出一辙的压缩包,姚晓瑜本来觉得自己的胃口已经不小,却还是对怎么都吃不完的菜饭投降了。
“我也差不多了。”
周春花放下筷子,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有些为难——把没吃完的菜饭留在这里,她的心比刀割还难受,但要是不留下,她也没有个装回去的碗。
伙计是个机灵的,见两人都停了筷子,便主动问要不要打包,祖孙两点了头,就看着伙计跟变魔术一样掏出几张荷叶,把她们的菜饭裹了个严实。
“你们赚的是卖荷叶的钱吧?”
付了打包的费用,姚晓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操作在现代也有——外协厂粗加工只要很低的价格,甚至不收钱,他们赖以为生的其实是车床加工后的铁屑。
荷叶打包的生意瞧着不起眼,攒起来可就多了,还落了个大方的美名。
“又有人来了。”
自家的盈利方式被摸透了些,伙计只冲姚晓瑜笑笑,便匆匆去招待刚来的女客了。
“这边竟然会雇佣女人当跑堂!”
直到周春花出了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姚晓瑜倒是淡定的很。
“她应该是餐馆的少东家。”
姚晓瑜听到那个伙计喊掌柜爹了。
“这世道是真变了,女人也能做东家……”
姚晓瑜熟练的屏蔽掉周春花的嘀嘀咕咕,瞅着没人的时候飞快的走向肉摊,肉摊摊主见小财神来了,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好在他还记得姚晓瑜不太想要被人发现来买肉,虽然急着推销,却也是压低了声音的。
“要牛肉吗,早上才杀的,可新鲜了。”
姚晓瑜听到牛肉的时候,眼睛唰一下亮了,她出门这么多回,爱是头一次碰上牛肉,但警惕心还是要有的:
“这牛是怎么来的?”
牛春日能耕地,另外三季能拉车,是家里颇为宝贵的财产,人不如牛在这个时代是写实的描写,甚至官府中还流行着一个地狱笑话——你跟巡捕房说自己孩子不见了,巡捕房不一定会管,但你要说自己的牛丢了,他们便会里立刻出动。
“昨个儿有个小牛犊子一脚踏空,直接摔断了腿,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没救了,那家里人抱着小牛哭了半宿,最后连夜把我请过去,帮了小牛一把。”
摊贩说的详细,目光也清正,姚晓瑜信了他的话,摸出一枚银元放到肉摊的边缘。
"来一块钱的牛肉。"
要不是周春花死盯着她,姚晓瑜能掏出所有的银元把牛肉包圆——他们全家都缺营养的很,牛肉可是补气血的好东西!
“好嘞!”
摊贩高兴的应下,给姚晓瑜挑了块后腿肉,还贴心的帮忙切成了拇指大小的块状,带回去就能直接下锅。
买完牛肉的姚晓瑜也没急着回家,而是拉着周春花的手直奔当铺。
“奶奶,我手上就这么多钱了……”
姚晓瑜把5个银元连着没花完的银角子都塞进周春花手中,周春花这次倒没纠结:
“剩下的钱我补上就是。”
周春花想的很清楚:一床厚被子只能挤下两个人,便是再俭省,姚家也得再买两床被子才能过冬,大不了冬天过了再把被子折价典回去,要是被冻病了,要喝苦药汁子不说,看医生的钱都能买多少被子了?!——
作者有话说:周三入V,倒V,当天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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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带着被子回去的祖孙两个路上也遇到了几位熟人, 见他们的眼神一直往被子上飘,周春花也熟练的把姚平安拉出来挡枪。
“为了凑钱还债……连被子也卖了……当爹的心疼孩子,自己裹着单子和衣服睡, 早上整个人便有些不好……实在是没法子了,咬着牙买的……”
见众人眼中的情绪从复杂变成同情,一老一小也在心里松了口气——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欠债的姚家过的不好,他们会劝姚家先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可要是姚家真的不省吃俭用了, 他们又会觉得姚家不先还欠债,实在人品堪忧。
平时的东西可以用背篓挡一挡,但被子实在是个大物件, 若是没个合适的理由,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与其让流言飞出去再澄清,周春花选择先下手为强。
“平安,等被子晒好了,这段时日你先跟天睿睡;晓丽, 你是跟着我睡,还是跟你娘你姐?”
典当行的被子相对便宜,却不知道是过了几手, 之前的又有什么人睡过,祖孙两个虽然已经尽量挑捡过,却还是要先拆洗一下才能放心的往身上盖。
好在这几天都是大晴天, 风吹日晒的很快就能干。
但有些事情是可以提前定下的,比如被子到床上以后,姚家跟谁一起睡的问题。
“我不能自个儿睡吗?”
姚晓丽有些不情愿, 从入学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一间房,便是入学前,她也是睡在父母房间单独的小床上,自个儿独享一份垫盖。
“不行。”
之前家里富裕,七人足有十床被子,两对夫妻共用两床,足够全家拆洗一套还能睡一套,现在拢共才三床被,姚晓丽也就是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儿才有选择的权利,姚平安都得跟温柔分开睡呢。
“那我跟姐姐睡。”
姚晓丽知道这事没有转圈的余地,便飞快的做了选择——不在一个房间的时候,娘每次起床都要拍她的房门,把她揪起来做事,现在她总不能连着姐姐一起叫吧。
“那你跟我睡。”
周春花见姚晓瑜没什么意见,便直接替温柔做了决定,温柔点头应下,只是满脸都写着我有话想说,周春花只当没看见。
自个儿的事情自个儿不张嘴,还指望别人当你肚子里的虫不成?
被子的分配问题定了下来,姚晓瑜的新书主角还是没有着落,好在离丁娴传的完结还有一段时间,最近也没什么花钱的大项目,她也不算着急,只是私下问姚天睿能不能让她去医院做工,她要求不高,只要不太累,给不给钱都行,只是……
“要去有女医生的西式医院。”
姚晓瑜看着姚天睿的眼睛强调,其他的方面可以凑合,只有这一点是不能退让的。
“我没说不行,只是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想去医院工作吧?”
姚天睿皱着眉头看着姚晓瑜,医院的工作不好找,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姚家的钱用完了,人脉却没有,况且姚晓瑜说了可以不要工钱——谁能拒绝自带干粮的牛马?
但他想不通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不能……
“下本书我想写个医院的故事。”
姚晓瑜见姚天睿变了脸色,知道他八成是想歪了,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这当然不是真实理由,但足够把姚天睿糊弄过去。
况且她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医院的文章排序比较靠后。
“那也没必要自己过去,医院的人都是生了病的……”
知道不是妹妹的身体出了问题,姚天睿也放心许多,只是依然不愿意松口,姚晓瑜从心平气和的对话到逐渐暴躁,最后终于忍不住说了真话——
“医院有暖气,家里太冷了!”
现场安静下来,姚晓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行,我去问问有没有医院做工的名额。”
姚天睿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只是话里带着点笑音,得了准话的姚晓瑜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飞快的上了楼,没看到姚天睿放松的神情。
脱口而出的才是真心话,看来妹妹是真的没问题,只是单纯的受不得冷。
姚晓瑜上楼关门一气呵成,揉揉自己的脸往床上一倒,终于放松下来——被逼问出来的话最可信,半真半假的语言最真心,姚天睿自以为看穿了她的真实目的,殊不知她已经预判到了他的预判,站在了更高层。
大概再过段时间,她就能去玛利亚医院工作了,而且……
“这封信拿好,下周去玛利亚医院,交给能做主的就行,”
姚天睿的动作比姚晓瑜想象的更快,看着被递到面前的推荐信,姚晓瑜难得有些不敢伸手——医院她只去过没做过,救死扶伤的地方,她真的能做吗?
至于推荐信她倒是不奇怪,这玩意的存在不分中外,顶多也就是叫法不同,在种花古代它甚至有个专门的名词,叫八行书;拜帖有时候也会充当它的功能,也就是现在流行西化,才叫了推荐信。
“那边已经说好了,你做的是药房拿药的活计,做六休一,包吃不包住,每月一元五角,能一直做到四月。”
姚天睿叭叭着待遇之类的问题,没发现妹妹在听到自己的职位以后逐渐放松下来的脸色——拿药不需要医术,她可以!
“这么好的位置定然会有很多人争抢,大哥,你太厉害了!”
目的达成的姚晓瑜一点不吝啬彩虹屁,姚天睿被吹得脸红,不好意思的说出了真实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人争……”
事少钱多离家近,什么工作满足了其中两样都会引来争抢,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没变,药房拿药的工作虽然有识字的门槛,却也算得上一份清闲的好工作——但它不稳定啊!
原本做工的女子是怀了孕才暂时离开的,等生了孩子坐了月子,这份工作就得物归原主,这个条件一放出来,吸引力便少了一大截,等只能拿到一半工资的话也传出去,药房的工作就彻底成了鸡肋。
图清闲的人求稳定,做短工的瞧不上这点子工钱,外面符合条件的,做工的女子又信不过,怕被直接顶了位置——娘家和婆家都觉得女子嫁人以后就应当相夫教子,若是有人占了这位置不走,他们多半不会帮忙。
“但你只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咳咳,在医院想想下一本书怎么写,不在乎到手的工钱,也不会一直做下去,刚好合适。”
姚天睿对上姚晓瑜威胁的眼神,默默改口。
“行,就是两条街外的玛利亚医院对吧。”
姚晓瑜又确认了一遍,姚天睿点点头,上海能看病的地方不少,但西式的医院不多,冬天有暖气的更少,综合评定下来,玛利亚医院是符合条件中距离最近的。
“你在里面避寒就行,别信什么教。”
想了想,姚天睿又叮嘱道,这个时代很多西式医生都兼职着传教士,姚天睿怕妹妹被教会给忽悠了。
“无聊我就看看报纸。”
姚晓瑜乖巧的点头应下,却琢磨着得先弄清楚信教会不会有福利再做决定,毕竟她可是个虔诚的鸡蛋教教徒:鸡蛋一发,信仰启动;鸡蛋一停,信仰归零。
真诚的信徒是需要物质基础进行支撑的!
“……大概就是这样,奶奶,您问问附近的农家愿不愿意出个人陪着我走来回,我这边一天可以给四个铜元。”
独自出门的女子是块肥肉,两个人就要好得多,若是其中一位长的孔武有力,安全指数更是会直线上升,姚晓瑜知道连鸡都打不过的武力值,并不想睁眼就进了白房子。
“四个铜元有点多了,三个吧。”
玛利亚医院离姚家的院子不算远,就算是姚晓瑜这种乌龟爬的速度,走上三刻钟也顶天了,来回不到一个时辰,还只要走走路,也不耽搁家里的事情。
这消息放出去,一天两个铜元都有人干,三铜元是绝对的高薪,四个铜元就有点人傻点多冤大头的意思。
周春花先给不知道行情的孙女压了压价,才思索起合适的人选,奈何最近睁眼就要去给工坊做一日三餐,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合适的人。
“你等我去问问,这两天肯定把人带过来。”
周春花的话姚晓瑜还是相信的,她点点头,照旧的码字吃饭,等着下周的上班,而在姚家院子的外面,金纹碗的故事还在发酵,写着故事的报纸也进了宅院,流到了姚晓瑜的灵感来源面前。
“怎么又是素菜,我不是说了我要吃肉吗。”
谈情月看着面前一片绿油油,连拿筷子的劲儿都没有了,全素宴吃个一两天还能说是清肠胃,吃了这么久……说实话,她每次吃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头牛,哞一声就开始啃草。
门外一片沉默,谈清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松口成婚之前,是别想看到一丁点肉星子,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将桌上的盘子一扫而空。
三分饱。
这倒不是后娘故意克扣,谈清月在留学之前也是这个分量,顶多加个两筷子肉,奈何她在国外健身又努力摄入肉蛋奶,胃容量早就跟代谢一起提起来了。
但让厨房加餐是行不通的,上次她说自己吃不饱,那个当官的爹直接黑了脸,说了一通女子要少吃之类的狗屁话就算了,还把她本就不够吃的饭菜分量减了一成,她再多说几遍,后面估计得靠吃西北风过日子。
“张婆婆,您又来给姑娘讲经啊。”
门口有人热情的招呼,让躺在床上节省体力的谈清月眼睛一亮——救星来了!
“哎,今个儿来的有些晚,这几个钱你们拿去吃点零嘴儿,姑娘这边有我看着呢。”
张婆婆抓了一把铜子递给看门的两个小厮,两人对视一眼,一人跑去角门那边买吃肉买酒,另一人从墙角摸出两个马扎一把高凳,等人把东西买回来。
谈清月的院子很大,在角落吃点东西,味道也飘不进屋里,唯一的缺点就是距离远了以后,他们便听不到房间的动静。
但这也没什么,两人守在门口本就是为了防着谈清月逃跑或者自尽,现在张婆婆在里面看着,真出了什么事情,张婆婆肯定是头一个倒霉的。
张婆婆很快进了屋子,房门一关就看到谈清月眼巴巴的看过来。
“我带了酱牛肉,快来吃。”
张婆婆一边把篮子搁到桌上,一边冲着谈清月招手,她的篮子瞧着只装了佛经之类的东西,其实里面是中空的,切好的卤牛肉用油纸包了整三层,就算鼻子贴上去也闻不到香味。
谈清月小心的揭开跟砖头一样的油纸,抄起筷子一气夹了几片往嘴里塞——实在是饿了!
“火腿我也让他们切了片,怕被议论,只买了几包,要是不够,我下次再多买点。”
张婆婆又拿出几个油纸包,这次的香味没被完全封印,谈清月一闻就知道是邵万生牌的熟火腿,外面卖两角一包的上等货。
“这是烙饼,馒头……”
张婆婆从胸口裤腿等地方掏出一个又一个的油纸包,等所有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后,她瞧着都小了一圈。
吞了一半牛肉的谈清月放下筷子,从万工床上摸出一个盒子,掏出一个包好的小圆柱,撕开,银光闪闪叮叮当当,要不是外面的人离得远,一下便能发现不对。
“报酬您自己拿,明个儿我还要吃牛肉,饼子要软的,其他的你瞧着买,我这边也没有热饭菜的条件,要的就是随时都能入口。”
谈清月觉得自己当初拿一匣子银元做私房钱的决定真是再合适不过,不然也收买不了张婆婆,等饿久了没了力气,就真的只能任由家里摆布。
“好嘞。”
张婆婆眉开眼笑的扒拉着银元,嘴里装模作样的念着佛经,谈清月努力的把吃食往嘴里塞,吃饱就把剩下的东西用油纸重新包起来,等晚上饿了填肚子。
“今个儿的申报和日报都被买完了,我就买了点其他的报纸,你先看着,明天我去问问有没有没卖完的,一起拿过来。”
张婆婆把钱揣好,又拿了几张报纸出来,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被妥善叠好的一张报纸方块从口袋里被带出来,落到了桌腿旁边。
“先放着吧,我回头再看。”
谈清月听到没有两份权威的报纸,对其他的报纸也没了兴趣,只草草应了一声,张婆婆也不多劝,照例用佛经给谈清月“驱邪”后,就识趣的把吃完的油纸包叠好,走了。
“就走啊,张婆婆不多留会儿吗?”
吃了酒肉,正侃大山的两个小厮试着挽留,未果,只能垂头丧气的结束了愉快的偷懒时间,继续杵在门口当柱子。
张婆婆人长得和善,出手也大方,当真是样样都好,可要是能留的再久一点,那就更好了。
张婆婆出了谈府,就飞快的往家里走,等到了家进了房子,先把带出来的油纸通通拽出来,一张张叠整齐——穷人家什么都是有用的,然后收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准备去澡堂泡汤。
布料吸味,吃食在衣服里捂着,衣服连着皮肉都很快会沾上油烟气,非得用肥皂大力的搓洗,否则被谈府的闻出来,她就少了一大块挣钱的地方。
“这些你看着用,我先去泡澡。”
张婆婆把油纸递给儿媳,匆匆的走了,牛肉之类的得提前预定,不然明天没东西给谈清月,收入得落下一大截。
“哎,哎?”
儿媳叫了两声没叫住,脸色便有些不好,再看到油纸上明显的折痕和污渍,闻到纸张上残留的肉香后,整张脸都黑的吓人。
她和孩子在家吃糠咽菜,婆婆在外面吃独食是吧!
张婆婆不知道儿媳的念头,路过老虎灶的时候羡慕的瞧了一眼,才匆匆走向澡堂子。
老虎灶也是能洗澡的,但只有男人能去——那房间除了一溜的木盆什么都没有,洗澡的时候对面拔跟头发都能看清。
在这种条件下,也只有男人能拿着肥皂和毛巾进去洗澡,女人要是想进去,是会被冠上“想男人”的帽子,戳碎脊梁骨的。
“还是二十个铜元对吗?”
张婆婆问了价钱,把铜板放到柜台上,服务员收了钱,就掀开写着女字的布帘,让张婆婆进去。
这就是张婆婆为什么羡慕老虎灶了——那地方固然样样不好,但洗一次澡只要六个铜元,这边洗一次却要二十个,洗一次要多花大半斤猪肉呢——
作者有话说:剩下五千字今天晚上十二点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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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上海的边边角倒是有十五个铜元的浴室, 但那地方先不说干不干净,来回的功夫也远不止四个铜元。
两三米长的小道很快走完,张婆婆推开门, 里面是一个放着床和躺椅的房间,张婆婆把打包好的衣服递给角落的女人,女人便把包裹用竹竿放到天花板上的横杆上, 这是为了防小偷。
张婆婆确定自己的包裹挂稳了,就准备去穿过另一扇门进了浴室,可能是最近天冷, 浴室的水汽很重,张婆婆把眼睛睁大了才勉强看清旁边的水槽,她在水槽边擦洗了一下身子, 才小心翼翼的下了浴池,然后舒服的呼出口气。
澡堂的水池跟现代的泳池很像,只是要浅的多,张婆婆在里面泡的昏昏欲睡,皮肤皱巴了才舍得爬起来,换了衣服在外面房间的躺椅上享受了好一会儿, 便带着换下来的衣服出了门。
“还是跟今个儿卤出来一样的分量,一整块放好,等明天当着我的面切, 要是有冷着吃滋味不差,味道也不大的羊肉,可以准备半斤。”
张婆婆细细的叮嘱, 她要的肉分量不小,又都要的好卖的部位,卤味摊子的生意做的不大, 若是不提前定下,明天八成是拿不到足够的分量的。
“好嘞,张婆婆您放心,我摊子上出来的保准样样都好。”
卤味摊主一叠声的应下,张婆子的要求高,但给的价钱也高,他要是偷工减料,后面有的是人抢着合作。
“你这酱猪肉倒是不错,怎么卖的?”
叮嘱完的张婆子也没急着走,瞧着摊子上的酱猪肉咽了咽口水,摊主闻弦音而知雅意,用荷叶把酱猪肉包好递过去,压根没提钱的事情。
酱猪肉是一个铜元一块的便宜货,从早上卖到现在,拢共也只剩下成色不好的七八块,张婆子要的牛肉可占了他家一日卖出去的两成!
张财神只是要点酱猪肉,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不愿意给的话,有的是人愿意!
张婆婆左手拎着零元购的猪肉,右手拿着衣服,高高兴兴的往家走——这肉是瘦了点,但切了片用油一炒,放点萝卜丝进去,能把人给香哭!
张婆婆一路盘算着酱猪肉的二次加工,不知不觉到了门口,正想着敲门,就听到儿媳跟儿子告状:
“我跟儿子在家里连一根咸菜都不敢多吃,你娘倒好,天天在外面吃香喝辣,委屈我也就罢了,大宝可是她的亲孙子啊!”
向来是全家一起吃肉的张婆婆还没反应过来,儿媳已经冲着儿子展示了证据,根据平时相处的场景,儿媳现在应该是单手叉腰的气势汹汹,大宝应该抱着他娘的腿。
“你也别说我冤枉了你娘,这是她今天带回来的油纸,你闻闻这味道浓的,肯定包了一斤肉,还是牛肉!”
其实不止一斤来着。
张婆婆在心里纠正了一下分量,谈家小姐去了趟国外以后女大十八变,以前是个吃鸟食,腰还没她这个老太太巴掌粗的主儿;现在直接长高了两个头,张婆子瞧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谈家老爷为啥要克扣女儿的伙食——
当爹的跟当姑娘的一样高,男人能高兴吗。
“……我待会儿问问娘,为啥要背着我们偷吃。”
张婆婆正算着谈小姐现在的食量,就听到儿子愤怒的说道,整个人顿时傻了。
这种话都能信,她当时生崽的时候是不是把孩子卖给了药店,把胎盘给养大了?
药店有一昧叫紫河车的药材,原料是妇人的胎盘,因为供不应求,常年高价收购。
脑子告诉张婆婆儿子只是有点傻,解释清楚就好了,但张婆婆心里清楚,她儿子就是单纯的没良心。
张婆婆心里发凉,琢磨着给自己找退路的时候,谈清月也已经读完送来的报纸,百无聊赖的在房间转圈。
她要保持足够的运动量,维护好现在的身体素质,人都是用进废退的,要是只吃不动,给她提供力量的肌肉很快就会变成蓄电池一样的肥肉,谈清月绝不接受这个结果。
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自立只是痴人说梦。
谈清月在留学的时候,曾跟着导师看过一场有名的戏剧——《玩偶之家》。[1]
在看完娜拉的故事,师生两走在回程的路上的时候,导师问了谈清月一个问题:
“如果你跟娜拉一样彻底离开,你要怎么生活下去?”
当时的谈清月没有答案,在周围人的对比下,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差——母亲早逝却留下大笔嫁妆,父亲不喜却也没有故意磋磨,继母不慈手段却不高,生活上的孤独多数来自感情,物质方面却是不缺的。
她原本的打算是在完成学业后,寻一个可靠的男子成为伴侣,回家的次数或许会跟这个时代的多数女眷一样少,却从没考虑过跟家中彻底断绝关系。
直到苏俊文脚踏两条船的事情暴露出来,她坚决的跟这个人分开,回了谈府,准备向父亲要一些经济支援,好继续前往国外获取更高的学位——然后她就被父亲关了起来。
“你也大了,到了成亲的时候,我这边有几个人选,你挑一个。”
说的跟牲口配种一样。
谈清月接过来翻了翻,真诚的给畜生道了歉——配种的人都是寻了高大健壮能力强的,她手上这些都是什么粗通人性初具人形的玩意。
也就是谈清月不知道海洋生物的知识,不然高低得说一句水滴鱼跟他们比起来都眉清目秀,但即使言语的攻击力没那么高,还是成功怼的谈父破防了——
“来人啊,把小姐给我关起来,一天不松口嫁人,就一天不准出来!”
谈父一声令下,谈清月就被关到了现在,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现在的一二三套写好的计划,谈清月也终于能回答老师的问题:
“当我成为处于娜拉的位置的时候,我要有一个健壮的身体,准备好足够生活的钱财,然后去追求更高的社会地位,为自己提供更大的生活空间。”
母亲的嫁妆只要能置换出去,就足够谈清月富足的度过一声;导师那边只要能够及时赶过去,研究生的名额必然有她一份,在这个大学生能百分百当官的时代,她并不发愁自己的社会地位。
如何带着钱出国的计划已经做了好几个,谈清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有限的空间里达到合适的运动量,保持好自己的身体素质。
不然因为扛不动装了金子的箱子而忍痛放弃一部分钱财什么的的,谈清月想想都觉得眼泪要喷涌而出。
一套让身体微微见汗的太极拳做完,谈清月把桌椅推到角落,还没开始运动,就看到地上被折的整整齐齐的一个小方块……好像是报刊?
谈清月好奇的打开,然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的确是报纸,还是几日之前的报纸,应该是张婆婆落下的,是那种她不看消遣小报。
“《金纹碗》?”
谈清月一字一句的读了故事的名字,难得有些好奇。
……
谈清月放下报纸,依旧能感知到心脏的激动,她向来看不大上小说一流,但这个故事不一样。
相对于外界逐渐兴起的“你找到多少白瓷碗和女孩儿的对应点”的活动热潮,谈清月印象最深的反倒是故事的结尾——
年轻的女孩儿难产,熬了许久后难产而亡,却被人骂没福气;有人碰了那缠银嵌玉的金纹碗,那碗便哗啦的碎成了许多片,然后被下了一跳的人骂果然是穷人家出来的,承不住荣华富贵。
女孩儿被一口薄棺下葬,去了所有值钱东西的瓷碗碎片被随意丢弃,一段时间后,府里有了新的女主人,女孩儿留下的痕迹被尽数抹去,新的碗被摆在瓷碗原来的位置上。
【碗终究只是个碗而已,没碎就用,碎了换一个便是。】
谈清月念着文章的最后一句话,只觉得寒气从骨子里透出来,她又看向署名处——一条小鱼?
“小鱼先生是这几个月才出现的,除了这篇文章,只刊登了一部长篇小说,而且还没写完,你刚回国,不知道也正常。”
张婆婆小心翼翼的从谈清月手中接过纸块,顺口回答了关于作者的问题,她也在追丁娴的故事,是姚晓瑜的忠实粉丝。
“你怎么知道‘一条小鱼’是男子?”
谈清月犹豫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故事不像是男子所写。
“我不知道啊,但大家都这么说,而且现在报纸上报出真实身份的,也都是男子。”
张婆婆也觉得丁娴传不像是男人的笔触,但她做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行当,一般都是捡着最多人认同的答案说,主打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另一篇故事,你有吗?”
谈清月没有在作者的性别问题上继续纠结,而是问起了快连载到结尾的丁娴传,提到这个张婆婆可就不困了,在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后,她成功把自己收集的丁娴传连载卖出了用银元计算的高价。
谈清月看完送来的丁娴传,默默修改了些原来的计划,反复推敲确定没有纰漏后,终于叫住了张婆婆——
“您想不想赚一笔大的?”
***
“小姐好。”
长手长脚的微黑姑娘站在姚晓瑜面前,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活泛劲儿,周春花还在说她找了多少人家才寻摸出这么个人,姚晓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下一本书的女主角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最近太忙了,实在是写不完,欠债的字数先挂账——截止今日,欠5k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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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你叫什么?”
姚晓瑜轻声问道, 在心里决定只要这姑娘不是林妹妹的身体素质,陪伴的人选就定下了。
“我叫陶二妞,是陶家村的姑娘。”
陶二妞瞧着有些紧张, 却并不怯场,姚晓瑜让她跑了一会儿瞧了速度,又试了试力气, 便冲着奶奶点点头。
“就她了。”
姚晓瑜要的是出门的自主权,只要陪伴的人在及格线以上就行。
陪伴姚晓瑜上班的人选定了下来,周春花对陶二妞能举起石磨的表现很满意, 等到去医院报道的那天,陶二妞早早的就到了姚家院子门口等,姚晓瑜也担心迟到, 连早饭都没吃就往外走,差点撞上了蹲在门口的陶二妞。
……
“爹娘奶奶,大哥小妹,我先走了。”
姚晓瑜跟众人挥手道别,院门被重新合拢,两人结伴踏上了去医院的路, 今天的雾气很重,能见度不达三米,等周春花走过去开院门的功夫, 两人的身影已经彻底融入了白雾中。
“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姚晓瑜出门的太早,街上还没真正热闹起来,她没瞧见想买的东西, 也不打算浪费辛苦挣来的银元,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陶二妞说话。
“砍柴,做饭, 洗衣……”
陶二妞刚开口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后面便放松许多,姚晓瑜在旁边充当合格的捧哏,发挥自己身为作者的本能,收集着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上的各种素材。
毕竟她真的想不到柴火的八种打结方式能在什么场合用上。
“……年关的时候是最好挣钱的,富贵人家是不敢去的,我们会用搓出来的细绳捆几根好看的柴火,结伴去巷子里敲门,问要不要柴,几天下来能挣好些钱。”
柴通财,平时也就算了,过年大家都想讨个吉利。
陶二妞遗憾一年只能挣几天这个钱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前,玛利亚医院听着气势不小,其实只是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楼,围墙倒是建的很高。
陶二妞急着回家做事,姚晓瑜也不留她,自个儿带着推荐信上了二楼找到能做主的人,顺利入职了西药药房。
然后姚晓瑜就发现,她这个职位比她想象的还要清闲。
“明天带点打发时间的东西来吧,我们这边就是这样,一天也来不了一个人。”
另一张桌子上的古婶见怪不怪的说道,手上的针线活也没停,他们这地方本就是个清水衙门,只要人在,就是一天一角的白拿工钱。
“古婶,我头一天来,什么都不知道,您能详细说说吗?”
姚晓瑜将一枚熟鸡蛋递过去,露出个软软的笑来,她早上没吃多少东西,鸡蛋是打算饿了的时候填肚子的。
“你找我可就问对人了。”
古婶瞧不上这个鸡蛋,但她很满意姚晓瑜的态度,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便把这边的情况细细的说了。
玛利亚医院是洋人出钱建造的,建好以后的病人不少,可一个月下来,却没有好全出院的,知道的人都说这是洋人动土之前没有祭拜,土地奶奶不高兴了。
风声传出去,那个洋人不知道从哪里请了个神婆,神婆让人在门口奉上三牲,又跳了一段,扒着洋人耳朵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就走了。
第二天,洋人就把中药的药房挪到了最东边的房间,西药药房挪到了最西边,也就是现在的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瞎猫撞了死耗子,这么一番改动下来,病人还真的能出院了。
再后来,两个药房的位置就再也没动过,但西药药房却一天都赖不上两个人,就这么成了彻彻底底的清闲地儿,要不是上一位找了姚晓瑜暂时顶班,古婶都打算让好姐妹进来养老了。
“这边都说啊,是那土地奶奶见洋人认错诚心,便只收走了西药生意的财运,只是这天地都讲究一个平衡,西药房没人来抓药也不能关着,我才做到了现在。”
古婶秘兮兮的说着自己的猜测,姚晓瑜只是笑眯眯的听,顺便把土地奶奶的素材点记在脑子里,决定以后写神话小说的时候用上,至于她对这个说法有几分相信……平民百姓多相信中药,达官显贵会让医生带药上门,西药药房没生意其实挺正常的。
玛利亚医院财大气粗,连西药药房这边也安了玻璃窗,屋里的暖气打的很足,姚晓瑜本来是发着呆等下班,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古婶?”
再抬头的时候,姚晓瑜就看到古婶站在她身边,手臂扬起,似乎想拍下来。
“吃饭了,刚刚叫了你几声都不醒,”就想试试能不能把你拍醒。
姚晓瑜读懂了古婶的潜台词,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又忙不迭的伸手往桌上摸索。
很好,没流口水。
“我们这边一般吃什么啊?”
姚晓瑜一边在古婶身后当尾巴,一边好奇的问道,她现代毕业就全职,来这边以后只去过普罗餐馆,这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吃工作餐。
“素菜看厨子买了什么,荤菜一般就是猪肉。”就是厨子的手脚老是不干净,隔一段时间就得换。
古婶想到昨天厨子拎着一大块猪肉撞洋人身上,那洋人瞧着自己衣服上的油脸色铁青的模样,觉得这个厨子除非关系够硬,不然今天应该是见不到了。
姚晓瑜不知道古婶心里的腹诽,学着人家拿了托盘排好队,盛菜的人动作很快,一会儿就轮到了姚晓瑜。
“啪!啪!”
铁勺利落的翻转,炒莴笋叶和莴笋炒肉已经进了姚晓瑜的碗,油光明显,分量十足。
姚晓瑜端着打好的菜跟上前面人的脚步,弯腰从半人高的木桶里盛饭,正要去添汤,就被古婶拽住。
“先吃菜。”
姚晓瑜没反应过来古婶的意思,便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接着去盛汤,古婶见状也没多说,只是匆匆往自己的嘴里扒拉莴笋叶。
玛利亚医院的饭菜味道一般,但跟难吃扯不上关系,姚晓瑜吃了个肚儿圆,才跟古婶出了食堂,刚进西药药房,古婶便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刚刚我跟你说先吃菜,你怎么不听啊?”
“虽然肉菜是一人一份,但素菜是可以吃完以后免费加的。”
小姑娘真不会过日子。
“食堂有点吵,我没听见……”
姚晓瑜小声说道,做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不过古婶你放心,今天的菜分量都不少,我不多加也吃饱了。”
姚晓瑜还没到吃不饱的时候,不准备多吃一份素菜,但她也不会说古婶什么——第二勺素菜是在所有人都打过一轮以后的先到先得,古婶也没有浪费,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求同存异就行。
下午依旧没有人来拿药,古婶不紧不慢的做着手工活,姚晓瑜一直睡到了下班,玛利亚医院只提供中午一餐,古婶跟姚晓瑜道了别,就坐上黄包车消失在街道的人海中,姚晓瑜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才看到陶二妞匆匆跑过来。
“怎么这么……你这是怎么了?!”
等的快麻木的姚晓瑜正要谴责一下不准时的陶二妞,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人给吓了一跳——头上带着草叶,衣服破了些口子就算了,那鼻青脸肿还有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
还在流血?!
姚晓瑜也顾不得心疼钱了,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拉着两人去最近的医馆,等大夫给陶二妞处理了伤口,才问她是怎么回事。
明明早上分别的时候还是个黑里俏,怎么一天都不到就成了流心的脏脏包?
“下山的时候没站稳,摔了。”
姚晓瑜费劲巴拉的问了半天,才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也是陶二妞倒霉,今天回去以后她就上山打柴,为过冬做准备,结果背着柴下山的时候,因为早上没吃什么东西眼前发黑,直接一脚踩空滚到了坑里,昏迷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醒过来。
陶二妞一醒过来就发现天色不对,匆匆赶过来却还是晚了,至于这额头上的伤口……
“小孩儿不知从哪听到的话,用石片练飞镖,因为是拐角,我想要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陶二妞说的轻巧,姚晓瑜却觉得心里难受得慌,尤其是看着陶二妞跟她说对方赔了一个大洋的高兴模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寸半长的伤口,只换得一枚银元。
“要不,你这几天就先不要送我……”
姚晓瑜瞧着那伤口便觉得眼睛疼,想让陶二妞静养几天,却被直接打断。
“下回我一定准时,不,早些到!”
陶二妞见姚晓瑜没有松口的意思,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便说的更直白了些——
“我在家也是休息不了的,跟您出来好歹只要走路,回家干的活可比陪您走来回累多了。”
爹娘是不会愿意看着她躺在炕上什么也不做的,别说什么人穷事少,只要愿意找,哪里都有做不完的事。
姚晓瑜看着陶二妞惊慌的模样,犹豫好一会儿终于松了口,两人在姚家的门口道别,陶二妞揣着三枚铜元到家,只看到冷锅凉灶,家里连丁点吃的都没留下。
父亲直接要了她没捂热乎的三枚铜元,母亲倒是注意到她脸上的伤,知道是自己摔的以后也只是叹气,先说她伤了脸,要是留伤疤就难嫁人,又问她砍的柴在哪里,是不是自己偷偷卖了换钱。
底下的弟弟妹妹看着陶二妞,只等家里一身令下,便要把她的衣服扒了,找到“被藏起来的钱。”
“我是在砍柴回来的路上摔的。”
陶二妞冷冷的说道,庆幸自己存下来的钱没有放在家里,今天拿到的银元也已经提前放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欠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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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家里没肉, 给你煎个蛋配粥行吗?”
周春花一边问姚晓瑜,一边已经抄起了锅铲,挖了一小块猪油放上去, 锅铲是成年男子拳头大的半球模样,说话的功夫,完全融化的猪油已经将锅铲润了一遍, 铲子的上方飘出缕缕白烟。
前两天姚晓瑜才说去医院上班以后,每月会多交一块钱给家里,周春花可不会亏了一个月掉十一块钱的金娃娃。
“我……行, 蛋黄打散一下。”
周春花的动作太快,姚晓瑜喝粥也行的话被直接吞回去,瞧着周春花单手打蛋成功, 干脆指定了一下口感。
吃了白粥咸菜配煎蛋的晚饭,姚晓瑜便谈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在说书上是有些天赋的,寻常的小事过了她的口也显得妙趣横生,一天的经历讲完,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
“奶奶, 陶二妞家里可能会闹幺蛾子,您……”
姚晓瑜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要上楼的周春花,周春花也不含糊, 直接给孙女塞了个定心丸。
“我明早去陶家看看。”
姚晓瑜的最后一点担心落了地,目送着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楼上后,她去厨房用热水擦了擦脸, 把煤油灯调的更亮了一些,很有仪式感的掏出纸笔,准备将新文的大纲完善出来。
在陶二妞没出现之前, 姚晓瑜对自己的下一个故事只有模糊的方向,而在看到陶二妞的第一眼,她便明白自己要开什么新文——这种头发丝都透着精神劲儿的形象,可太适合扛起乡村奋斗史诗的题材了!
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新奇的套路,从贫穷的农家女到富甲一方的仁商的奋斗史已经足够支撑起一个故事,若是再加点极品或者相亲相爱的家庭,打脸或者慧眼识珠的套路,团宠或者真假千金的设定,只要文笔不太尴尬,火起来简直妥妥的。
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让编辑接受她书里的男主含量持续下降的事情呢?
姚晓瑜看着已经列好的大纲,颇有些苦恼——别看丁娴传反响不错,但那都是站在巨人的头顶上的成绩,她其实是个事业流写手啊!
什么是事业流?
这是现代网文的说法,在二十一世纪,网文因为信息的爆炸式流通百花齐放,各种题材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台,但只做大致分类的话,也就是事业流和感情流。
所谓感情流,就类似现在的鸳鸯蝴蝶派,主线就是恋爱,看点是主角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的就是感情张力带来的情绪挑动,读者上一秒可能还在痛彻心扉眼含泪,下一秒就会脸红羞涩姨母笑。
从古代的梁祝白蛇西厢记,到现代的追妻火葬场和雄竞修罗场,都属于感情流一类。
而事业流也叫剧情流,简单来说就是以故事叙述为主线,爱情或许有,但并不占其中的主导地位。
用更直接点的话来说——基本全是爱情和拉扯的,是情感流;没太多情感描述的,是事业流,经典例子就是西游记,降妖伏魔行侠仗义最后修成正果,导演拍电视的时候全国找美人,结果姚晓瑜还是只看猴。
作者进行创作的时候,往往只会选择其中一类作为写作重点,敢挑战事业与感情线并重的,一般除了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就是文曲星中的文曲星。
当然也有能力不足还觉得能端水成功的,这种一般会被市场的铁拳教导做人。
姚晓瑜在现代的时候,属于标准的事业流写手,感情戏不能说没有,但男主镶边背景板也是寻常操作,至于丁娴传为什么能因为其中的感情互动一炮而红……主要是姚晓瑜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丁娴的两段感情,一段是两小无猜的青春年华,一段是安定平稳的细水长流,这两种题材在现代曾红极一时,大数据的关键词一抓就是一大堆,姚晓瑜只需要挑选出合适的,然后根据时间线写进去就行。
现代的读者浏览过太多类似的书籍,看到开头就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在民国,这些都新奇的很。
除此之外,姚晓瑜还在丁娴传中取了个巧,将小说的重点聚焦在打脸,而不是感情的发展上,增加了她更擅长的亲情和友情,将爱情的戏份占比悄悄减少,乍一看依旧是言情故事,但仔细看了,就会发现跟鸳鸯蝴蝶派有很大的区别。
两者最明显的不同,就是在鸳鸯蝴蝶派的故事里,感情线至少会占上九成,甚至九成五也是常事,但在丁娴传中,女主的感情线满打满算也只勉强到六成,重点还都在打脸上。
可即使又是画时间线增减修改,又是把感情线分成两段减少互动,姚晓瑜的丁娴传还是写的举步维艰,每次碰上丁娴跟她的两个男人同时在场的时候,头发就要被揪掉好些。
丁娴传的确锻炼了姚晓瑜在感情线上的处理能力,但写的越久,姚晓瑜就越渴望回归自己事业文的舒适区。
但人是要恰饭的,在市场上的爱情小说依旧占主导的情况下,姚晓瑜自认为不是紫微星,不可能直接把男主变成镶边的背景板,只能逐渐试探编辑那边的底线。
丁娴传有六成,这次压到三成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姚晓瑜有些不确定的想道,手上却已经做起了细纲,陶二妞是她的灵感来源,但主角肯定不能跟真人一比一复刻,不然就不是小说,而是纪实文学了。
……
姚晓瑜睡得很晚,怕自己第一天正式上班就迟到,便给自己做了早起的心里暗示,不能说是没有效果,只是——
“天才刚亮啊。”
姚晓瑜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有些无奈的下楼洗漱,厨房没有热水,洗脸的时候冷得她打了个哆嗦,但睡意的确跑了个一干二净。
“怎么起的这样早?”
周春花有些惊讶的问道,自从天气一日日冷下来,这个孙女就愈发喜欢睡懒觉,除了拿稿费的日子能早起,其他时候要不是晓丽拖着,都恨不能把早饭午饭一起睡过去,也就是昨天担心医院工作会迟到,才额外早起了一回。
“我没有早起,”
姚晓瑜听着奶奶的问话,突然起了点儿坏心眼。
“我根本就没睡。”
其实是睡了的,但也就躺了两三个小时,现在脑袋还胀着,要不是到了医院就能休息的信念撑着,姚晓瑜已经躺床上去了。
“什么?!”
周春花瞪大了眼睛,揪着姚晓瑜的后衣领子就要把人往楼上拖——没揪着。
“你又熬夜写东西了!?”
周春花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码字理由能让自家孙女熬大夜,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最后全都归到自己赚不到钱上。
若是她能多赚些钱,把债还了,也不必让小鱼小小年纪便撑起家业,若是家中不缺钱,姚晓瑜也没必要拼命写……
周春花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萎靡下来,看的在现代常年熬夜的姚晓瑜眼皮子一跳——玩过头了!
逗人一时爽,哄人火葬场。
姚晓瑜废了好些功夫,总算是让周春花相信她真的没有熬通宵,但还是给她煮了枚鸡蛋补身子,然后就要出门。
“我去陶家瞧瞧……二妞,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姚晓瑜好奇的走过去,果然瞧见姚家门口蹲着个人。
“我怕迟到,在家吃了饭就过来了。”
陶二妞仰起脸冲着两人笑笑,爹娘贪心不够,拿了三个铜元还想让陶二妮去姚家蹭饭,陶二妮懒得争辩,拿了家里的碗添了饭就端着碗出门,在僻静的地方吃完了,又把碗埋好,便到姚家门口等着了。
她都想好了,今天送了姚晓瑜就去街上瞧瞧有没有做工的地方,虽然不能一天到晚的做工,但她可以不要工钱,只要管饭就行,至于睡觉……拿走的碗不拿回去,家里便不会动手,顶多就是不给她饭吃。
一个碗可贵着呢。
……
姚家早上有三个要出门做工的人,所以煮的是白米饭,配菜是两个炒鸡蛋和咸菜,温柔把鸡蛋盛出来以后,还会把一碗饭倒进锅里翻炒,然后这份吸收了锅里剩下的油,沾着零星鸡蛋的米饭会被放在姚天睿面前。
姚晓瑜没工夫关心这些小事,陶二妮还在门口等着,她匆匆吃了饭就往外走,周春花仰脖子喝了最后一口粥,跟上姚晓瑜的脚步。
昨天孙女回来的那么晚,她的心在看到人影之前就没安定下来过,今天要是不跟着去瞧瞧,做工都定不下神。
有周春花陪着,好容易放松些的陶二妞又变回了拘谨的模样,好在这次出来的晚,街道上热闹许多,姚晓瑜东瞧西望的也并不无聊,只是有点遗憾不能敞开买东西。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奶奶,你要进去看看吗?”
三人以周春花眼中乌龟爬的速度到了玛利亚医院,姚晓瑜主动发出邀请,周春花很心动,但头摇的很坚定:
“那是你做工的地方,我跟那又没关系,去了不好。”
姚晓瑜就喜欢周春花这小老太太的分寸感!——
作者有话说:家里人知道工作的地方很正常,但真的没必要进公司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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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还带了报纸啊。”
古婶有些惊讶的看着姚晓瑜, 姚晓瑜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做足了乖巧新人的模样。
“我手笨,补个衣服都能把手扎出七八个针眼。”
这话的意思是不会跟古婶抢医院的手工活, 听懂的古婶直接笑成了一朵花,心里对姚晓瑜识字的别扭也没了。
现在世道变了,女娃读书挺正常的。
“你要是瞧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记得跟我说说。”
古婶的眼睛可尖,她儿子也买报纸,申报, 日报和大公报之类她不仅眼熟,还都听过不少,只不过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姚家小姑娘桌上的报纸, 倒是跟她瞧见的小报类似。
这个小报不是指那些专门捕风捉影,靠着风月之事增加销量的非法报纸,而是专门刊登跟新闻无关的奇闻轶事,话本小说的报纸,赚的钱比日报一类的多,但社会地位并不高, 有些人讽其为“引车卖浆报”,也有人说这是“勿谈国事报”。[1][2]
古婶其实私心觉得这些小报比申报之类的好看,但她不识字, 儿子也不喜欢买,便只能在休息的时候找读报纸的地方蹭着听,能听到的东西有限不说, 还没办法自己选感兴趣的地方,这姚家小姑娘倒是意外之喜。
“行。”
姚晓瑜一口答应下来,她今天只带了一份报纸, 一方面是周春花跟着,她不敢放开手脚买,另一方面也存了试探的意思,古婶能平和相处最好,若是不能,她也要乘早做打算。
好在没到最坏的结果。
两人说开,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古婶继续做着手工活,姚晓瑜看一会儿报纸就趴着休息一会儿,玛利亚医院不缺钱,暖气给的很足,姚晓瑜琢磨着后面几天要是还是这么清闲,就买个棉花枕头过来。
中午供应的是炒青菜和土豆烧鸡块,土豆一人一勺,鸡块一人半勺,能吃上哪个部位全靠运气,姚晓瑜被分到一块鸡腿肉和两节鸡架,古婶拿到半个翅根和一个鸡屁股,姚晓瑜觉得古婶的运气不好,古婶自己却满意的很,还跟姚晓瑜分享新八卦:
“厨师又换了。”
之前的是个胖男人,现在的是个瘦女人,味道虽然没怎么提升,饭菜的分量却大了许多,就是不知道能保持多久。
“那要乘着还行的时候多吃点。”
姚晓瑜听了这边换厨师的频率后,更加珍惜起现在还算正常的伙食。
下午的西药药房跟上午一样悠闲,姚晓瑜上午就把报纸看完了,剩下的半天无聊的只能睡觉,当晚回去就使尽浑身解数打消周春花继续接送她的念头,只让陶二妞陪她上下班。
“真的不用我送吗?”
直到姚晓瑜出门的时候,周春花还在念叨。
“哎呀真不用,有二妞陪着呢,不会出事的。”
姚晓瑜连哄带劝的让周春花放了手,一溜小跑的出了门,跟陶二妮走出好长一段路,确定奶奶没有跟上来,才到旁边的大饼店里买了个一铜元的大饼,又坐下要了一碗肉面。
大饼店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定位类似现代的早餐或者小吃店,只是营业时间多数长达二十个小时,凌晨四点就开门,半夜才关张,有些格外勤奋的,更是白天黑夜的连轴转。
里面卖的东西也统一,都是寻常的包子馒头油条豆浆,也兼卖馄饨面条粢饭团之类的主食,但不卖炒菜。
“这个给你。”
姚晓瑜把大饼递给陶二妮,陶二妮吞了吞口水,手伸出来又缩回去,并不敢接。
“吃吧,我家问我买了什么,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姚晓瑜把饼子往前递了递,这次陶二妮听懂了。
“您什么都没买。”
陶二妮接过大饼,狠狠的咬了上去,她不知道姚晓瑜买东西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但不外乎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家不也是外人眼中的千好万好吗。
“不,我还是买了东西的,只是买了一份或者几份报纸,一件或者几件零嘴,一般是每天花五六个铜元,偶尔十多个甚至一两个银角子。”
姚晓瑜对陶二妮的睁眼说瞎话很满意,但一毛不拔的人设先不说没什么可信度,对明面上的钱财消耗也没有任何好处,她需要将自己的消费水平展现的更具体些。
她需要贪吃贪玩爱花钱,但也要明白自己的经济状况,才能让自己的明面上的钱不会因为“小孩心性”被收走,也不会因为太过懂事被充公。
“我明白了。”
陶二妮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她听话,姚晓瑜怎么说,她就怎么在周春花问起来的时候复述,而这样对姚晓瑜来说已经足够了。
面端了上来,碗很大,分量很足,里面的肉也不是象征性的肉丝,而是有些厚度的肉片,四个铜元的价钱的确有些高,但真的坐到了一分钱一分货,可姚晓瑜已经没了吃的心思:
“以后我每天给你买个大饼,或者你想要一个铜元也行,我不会跟家里说。”
姚晓瑜得了承诺,也不让人白担着风险,一个铜元不多,但陶二妮每天也只挣三个铜元,姚晓瑜这么一加报酬,她的收入便上升了三成,更重要的是,这每月多出来的三十多个铜元属于陶二妮的。
陶二妮听懂了姚晓瑜的意思,眼睛唰的就亮了,但犹豫了一会儿,却拒绝了这份几乎白来的收入:
“我不要钱,只要您走这段路的时候,一直让我陪着就行。”
这话听着有意思!
姚晓瑜顿时来了兴趣,目光灼灼的瞧着陶二妮,陶二妮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让姚晓瑜先吃面:
“路上慢慢说。”
她们还有半个钟的路要赶,足够让陶二妮把来龙去脉说完。
这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陶二妮不想再当老黄牛,但陶家不愿意,双方正在博弈——
“家里已经不准备我的吃食了,我在外面找了个管饭的活计,但要是没个正当说法,我天天往外跑是说不过去的。”
陶二妮知道家里那群人的德行,真的把她往死里逼是不敢的,但恶心人的小手段却层出不穷,比如全家把陶二妮当空气冷暴力,比如找上姚家逼陶二妮辞职,好把她饿到服软……陶二妮都奇怪她是怎么忍这些人这么多年的,现在想想应该是眼睛被糊住了。
“我不要你加钱,只要家里人找来的时候,您别让我走就行。”
姚晓瑜要用陶二妮的陪伴保障安全,避开姚家人花钱;陶二妮要借着姚晓瑜这边的活计维持自己的名声,避开家里人存钱,两人其实很有些互补。
“行。”
陶二妮的思想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大众观念,却对极了姚晓瑜的胃口。
***
“怎么买了这么多报纸?”
古婶有些惊讶的看着姚晓瑜被占了一大块的桌面,这么厚一叠,是把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报纸都买了吧?!
“都看上一遍,才知道那些报纸值得买。”
这个时代最廉价的知识来源就是报纸,姚晓瑜并不觉得二十一世纪的阅读量能支撑一辈子,再怎么丰富的素材库,也支撑不住只出不入的消耗。
“你可真厉害,我瞧见这些黑字就觉得头疼。”
古婶竖起了大拇指,连做针线活的动作都放轻了,她跟这个时代的许多人一样,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完美融合,心里觉得姚晓瑜读书别扭,却不妨碍行为上的支持甚至尊重。
堆叠起来的报纸很高,姚晓瑜又一字一句看的很细,直到吃饭的时候也只是看完了一部分,只可惜没有带钢笔,碰到值得落笔的地方,只能用指甲在句子下面压出划痕。
第二天,姚晓瑜的桌上多了只钢笔。
第三天,多了瓶墨水。
第四天,素材本连着白纸也出现在说上桌上。
第五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医院做六休一,今天到了休息日,姚晓瑜带着周春花去拿稿费了。
熟门熟路的拒绝掉皮康秀的新书申请,姚晓瑜熟练的把三个银元放好,然后从剩下的五个中取出三个给周春花,两人便照例去了普罗餐馆。
“一碗粥,一碟花生,再来一份熏肉。”
普罗餐馆分了粥面饭三种,这次两人到的是粥店,姚晓瑜点餐的时候瞧着比之前大方,其实花费并没有高上多少,因为粥水实在是很便宜的,加了肉菜海鲜的一大碗,不过四个铜元,满满一碟的油炸花生米也不过五铜元。
熏肉贵些,但也只要一角钱。
因为主食的价格低廉,周春花也难得点了菜:
“我要一碟五香豆腐干。”
这个菜比花生米还要便宜些,才四个铜元。
……
两人粥足菜饱的出门,刚花了钱的姚晓瑜又看见了没人的肉摊,周春花心疼的闭上眼,知道孙女手里的银元保不住了——
“一个银元的五花肉,切成薄片。”
现在天气冷,新鲜的肉菜都可以保存好几天,姚晓瑜秉着细水长流的想法放弃了一周一次的大荤,变成细水长流的花荤。
当然,为了延长肉的保质期,还需要一点点小操作——
“这些五花肉先放到锅里炼一下油,盛出来以后封口,炒菜直接从里面挖。”
封口的意思是把肉盛出来以后,将热猪油倒进去没过肉,等猪油冷却凝固,就是五花肉天然的保鲜剂,再加上井水的降温buff,保存一周毫无问题。
就是总觉得有点吃不够——
作者有话说:【1】引车卖浆:指平民百姓,在此处引用的是鲁迅对林琴南的嘲讽,林琴南反对白话文,曾经给蔡元培写信:“若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则都下引车卖浆之徒所操之语,按之皆有文法……据此则凡京津之稗贩,均可用为教授矣。”,这里的“引车卖浆报”是那个时候“知识分子”对报纸的讽刺之语。
【2】勿谈国事:出自老舍的《茶馆》,也是对这一类报纸的讽刺,但比“引车卖浆”轻。
(这两类称呼皆为作者虚构,目前未查找到关于二者称呼的详细资料,请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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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家里不够吃的话, 自己买些不就是了,酱肉卤肉熏肉腊肉,只要有钱, 什么熟肉买不到?”
陶二妮不明白姚晓瑜为什么会发愁,她已经在外面找到了一份帮着配菜的工作,饭点前后各忙一个时辰, 两天能拿五个铜元,白粥咸菜还管饱。
工钱虽然低了些,但做工的时间跟接送姚晓瑜的时间不冲突, 没关系推荐被压价也是常事,她的工钱并不被克扣的太狠,而且还是两日一节, 陶二妮已经十分满足。
姚家给的三个铜元她为了名声留不下来,这每天的两个半铜子儿却是她能做主的,陶二妮手上除了前些时候受伤赔偿的一个银元,还悄悄存下了七十多个铜元,她打算做完一个月的工,就带着工钱和这些攒下来的铜元再去换一枚银元。
一百多枚铜钱不好藏, 两枚银元的目标可小多了。
当然,要找可靠的店铺,不然她用换银元的钱换来一枚夹洋铜钿, 那真是有苦说不出;抽成太狠的也不行,一百来个铜钱还不够在里面转一圈的……
“买是能买到,只是做出来的不合我胃口。”
姚晓瑜这话说的颇有些凡尔赛, 但她是真的有苦说不出——她的饮食习惯还带着现代的痕迹,她更偏好新鲜肉,在她的认知中, 熏肉腌肉腊肉都要进锅里再加工才能吃的;
酱肉和卤肉倒是要好些,但小摊的肉往往会做的很咸,或者用重口味掩盖肉可能变质的真相,至少姚晓瑜没碰到合口味的酱肉和卤肉。
大酒楼的倒是没这些毛病,可他们卖的贵,论价都是银元,等钱钱再多点的时候姚晓瑜不介意成为他们的常客,但现在她舍不得。
“倒是普罗饭馆的排骨味道不差,但我看的上眼的餐馆又跟玛利亚医院有一段距离,我总不能天天为了两块排骨来回跑吧。”
运动量倒是其次,姚晓瑜主要怕自己独自出门的行动路线被人摸清楚了,哪天直接被套了麻袋,就她现在比林妹妹好些的身板儿,那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
陶二妞也没了主意,姚晓瑜的烦恼在她眼中虽然有点问喝粥的人为啥不吃肉的意思,但也都是实实在在的。[1]
“要是有个单独的房子就好了。”
置一个单独的厨房,再请一个不会灵机一动的厨娘,想什么肉就买什么肉,喜欢什么菜就做什么菜,一人挣钱一人花,陶二妞都不敢想自己过上这种日子,会是个多么开朗的小女孩。
“那到时候烦恼的就不是吃什么,而是怎么对付梁上君子,地痞流氓,还有夜敲姑娘门的畜生了。”
姚晓瑜为什么一直不搬出去住?是她不想吗?还不是这个时代独居的危险性太大了。
就她前个儿看到的小报新闻,有个小少爷离家出走,银钱不够租了个大杂院,要不是家里一直有人悄悄跟着,当天就被回来的醉汉采了□□花,就她这种随口都能把自己卖了的运气,姚晓瑜可不觉得自己租房的后果能好到哪去。
“也是。”
陶二妮叹了口气,她原本琢磨着存够了钱就去别处租个房子,反正上海很大,换个地方陶家便找不到人,现在听了姚晓瑜的话才发现她想的太简单了,纵使她有一把子力气,也做不到千日防贼,抵不过有心人算计。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啊?”
陶二妮一边因为自己的规划破裂而丧气,一边好奇的问道,姚晓瑜瞧着比自己还小,懂得却这样多,难道真的跟她爹说的一样,龙生龙凤生凤,贵人家的孩子天生就比他们穷人聪明?
“书里都有写,看多了就知道了。”
姚晓瑜回答的很随意,陶二妮却觉得眼前划破一道天光,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到之前同龄的女孩儿说起家里兄弟读书的开销,陶二妮亮起来的眼睛又暗淡下去。
“读书可真好,可惜我交不起学费,只能做个睁眼瞎。”
学制改革以后,初小的毕业时间从五年缩短成了四年,但一年三个学期,每学期的学费至少也要两元,便是不算生活费,她也要准备二十四枚银元。[2]
工厂的女工一个月不过几个银元,包吃包住的女佣月薪也不过两三个银元,二十个银元就可以买一个包身工,若是她肯嫁人,彩礼倒是能收个几十块,可这钱到不了她手上。
读书似乎是一道光,但仔细瞧了,才知道是镜中月水中花,陶二妮根本够不着。
“学费难凑,但要是肯吃苦,却也不是不能脱了不识字的帽子。”
姚晓瑜的嘴比脑子快,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以后已经来不及了,对上陶二妞比太阳还亮的眼睛,想糊弄过去的话卡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来。
可能被现代教育腌入味儿了,姚晓瑜看到满大街的报童烟童擦鞋童的时候,条件反射的就想把他们全都赶进学校,现在碰上一个真心想学东西的,姚晓瑜根本没法拒绝。
“只要能识字,我不怕吃苦,多少苦我都愿意吃,真的!”
陶二妮抓着姚晓瑜的手,急的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知道姚晓瑜有什么法子,但直觉告诉她,若是抓不住这个机会,她会后悔一辈子!
陶二妮使出唱念做打十八般武艺,姚晓瑜被缠的心软,约法三章以后,便将联想记忆法说了出来。
其实直接对着拼音字典学习是最方便的,但这个时候连拼音都没有公布,字典用的多是反切法,前字生母,后字韵母。
比如猴子的猴,它的读音就是“红头”,红取H,头取ou和读音的第二声,不识字的人根本没法照着学。
所谓联想记忆法,就是将物品的名字和物品摆在一起,比如桌子上面放一张写了桌子的字条,写了绿豆的纸张包裹住绿豆,然后自己读写看练,什么时候能一眼认出来这个字是什么,默写的时候也不会抓耳挠腮,这个字就算是记住了。
这法子胜在只要不需要旁人教导,只要根据惯性便能识字,弊端也很明显:成本大,只能学常用字,而且很容易造成谬误。
因为碗筷米面之类的必需品还好,到了房子之类的大件,陶二妮便是卖血也置办不出来,像是垂花门这种富户才能有的东西,或是勇气毅力之类的抽象字词,更是只能直接放弃。
除此之外,很多物品也容易混淆,白陶碗和青瓷碗放错位置,桌子椅子的字条贴反,强记完才发现错误是常见的事情,还有更经典的案例,姚晓瑜将其称为“原件正确,复印件才能正确”。
“比如你想要找人写筷子,人家想糊弄你,随手写了个勺子,你好容易记住了,去外面一说……”
陶二妞的脸色一下就绷紧了,但直到最后,她也没说出不学的话。
这的确是现在最适合她的认字方法。
传授学习方法花了姚晓瑜不少时间,等最后一句话落下,两人也站在了医院的铁门前。
姚晓瑜消失在玛利亚医院的大门后面,陶二妮照旧去帮工,她干活很卖力气,吃饭也是甩开腮帮子大嚼——每日只有一餐,她舍不得钱,就要把一餐吃够一天的分量。
嗯,回去再把家里的碗藏起来一个,大件为了名声不好动,但碗筷也是她买的,她想给谁用就给谁用!
“这姑娘也太能吃了。”
主家绿着脸送走陶二妮,抱怨道,旁边的人自以为摸清楚主家的心思,忙不迭的开口:
“明天把她辞了,换个吃的少的来,”
比如他表妹……
“把粥熬稠一些,省的其他人吃不着。”
不是,合着没有辞退人的意思啊,那你抱怨个啥?
主家的话一下就让正做着表妹跟他同做工,近水楼台先得月,夫妻双双把家还的男人清醒过来,脖子一缩往后一躲,生怕被主家揪了辫子。
“下次谁再说这种话,谁就给我滚蛋。”
主家没瞧见说话的人,却也发了通火,陶二妮能吃是能吃,但也是真能干活啊,比男人都能做事,一天折合下来才花两个半铜元,一斤米才几个铜元,干的活早就给他挣回来了。
吃,使劲吃,只要干活的时候一直是这股子牛劲儿,陶二妮吃多少他都供!
陶二妮不知道配菜这边的小小争吵,她徘徊在一家书店的门口,手上的五个铜板汗津津的,也不知在门口转了多久,陶二妮终于深吸口气,踏过书店的门槛。
“请问最便宜的铅笔要多少钱?”
陶二妮站在曾经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书店里面,问道。
片刻后。
陶二妮带着铅笔和白纸,拿着剩下的两个铜元出了书店,又回头瞧着书店的招牌。
原来铅笔只要两个铜元就能买到,原来白纸可以只买一个铜元,原来……书店并不只有那富贵人家和读书儿郎能进,她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也是可以招待的客人。
陶二妮抓紧书店帮着削好的铅笔,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来写吗?”
姚晓瑜有些惊讶的看着陶二妮,陶二妮的指节攥的发白,却用力的点点头,姚晓瑜便不再推辞,在包好的白纸上一笔一划的写出两个字——面粉。
然后在字的上方打了个“↑”的符号。
“箭头朝上,从左往右读就是正确的。”
看着陶二妮激动的模样,姚晓瑜决定回去给温柔和周春花组织一次模拟考——都教了两个多月,总得认识百来字了吧!——
作者有话说:【1】问喝粥的人为啥不吃肉:陶二妮想说的是何不食肉糜,但她描述不出来,只能用大白话。
【2】一学年三学期的学制资料取自中国农业大学的档案中的《10、民国初年的三学期制与选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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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爱育黎首,臣伏戎羌。这很难记吗?”[1]
姚晓瑜看着试卷上大片的错字和空白,气的手都在发抖, 她自认为要求不高——千字文每天学两个字,不要求运用,只要听说读写就行。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启蒙教材:这本书在现代虽然因为科技发展和思想启蒙, 有一些句子并不正确,但它读着朗朗上口,每句几乎都带着典故, 相对于其他的教材更加实用。
姚晓瑜对温柔和周春花的要求就是不当文盲,能认识常用的两三千字,白话小说摆在面前能看懂就行, 一本千字文去掉那些封建糟粕的句子,至少能让两人认识个八九百字,足够满足近期的学习需要。
而且她也没当甩手掌柜:每天学新字的时候,她都会把整句八字带着两人读,确定两人背会以后还会解释其中的意思,帮着加强理解。
比如金生丽水, 玉出昆冈四个字,学了四天,她就把“黄金生产在金沙江, 玉石出自昆仑山岗”给念叨了四日。
还不是整句念叨,而是“金的意思是黄金,丽是漂亮, 水是我们洗手的水,而两个字结合起来,既可以指漂亮的水, 也可以代指金沙江”这种逐字逐句的解释。
除此之外,她还自费买了本子和铅笔,从握笔的姿势开始教导横撇竖捺,让两人每天把学到的新字抄写固定的数量,姚晓瑜自认为比不上现代专业的教师,但也私塾的师父强多了。[2]
可现在的结果……
“你们把这一段从头背一遍。”
姚晓瑜吸气又呼气,对着两人说道,本来让父子两个带着妹妹出去,是想让考试成绩给他们一个惊喜,现在倒好……温柔和周春花对视一眼,结结巴巴的开口: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八字一句,背一会儿卡一会儿,明显除了学习的那几天,明显把她说要复习的话当了狗屁,姚晓瑜瞧着偷看她的两人,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
不是说读书的机会很珍贵吗,怎么真的能认字的时候,却一点都不用心呢。
“女子无才便是德……”
温柔小声的说道,姚晓瑜看着旁边目露赞同的周春花,把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按下去。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这句话的意思是女子没有才华,至少也要有良好的德行,不是女子不识字是美德!”[3]
姚晓瑜一字一句的解释,也明白了两人学习的效果为什么不明显——两人打心眼里觉得女人就不该认字,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温柔反洗脑了周春花。
奶奶不识字,但之前从没说过女子读书不好的话,真的被所谓的女德女戒洗脑的人,是宁可饿死,也不会出门赚嚼谷的。
姚晓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时海阔天空,思想上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前途的光明往往伴随着道路的曲折……屁!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结节,栀子花都香的肆无忌惮,她忍个球![4]
“爹,大哥,娘和奶奶你们自己看要教哪一个,我的要求是一天认千字文的半句四个字,要能读会写。”
姚平安和姚天睿回来以后,姚晓瑜直接丢下了一枚炸弹,除了考试成绩不差,在状况之外的姚晓丽,四人都变了脸色,姚晓瑜只当没看见。
既然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三纲五常中的夫为妻纲,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优良传统是不是也要继承一下?
丈夫和儿子命令你认字,不听那可就不是以夫为天的好女人了。
这招,这招就叫做魔法对轰!
“我一周考核一次,不过关的话,爹,你帮忙抄写的银元我就不给了。”
这话一出,反倒是周春花先急了:
“那怎么行!”
她识字不认真归不认真,跟姚平安挣钱有什么关系,七天一万字,一个月可就是四个银元,省着点都够全家吃一个月的米了!
“怎么不行,您学习都能左耳进右耳出呢。”
姚晓瑜打了个哈欠,接着说到:
“您不抄也行,回头自个儿去贺家书局接活便是,不过贺掌柜那边也说了,现在抄书的越来越多,能挣多少就不一定了。”
姚平安现在一个月大概能挣五个银元上下,四个银元是姚晓瑜给的,剩下一个是抄书挣的钱,不是不想多挣点,而是贺掌柜那边也僧所粥少,能安排点任务都是看在之前的香火情上。
“我这边大不了把稿子拿出去让人抄,一个银元一万字,有的是手快又字好的。”
姚晓瑜甚至可以直接带着原稿去报社,让人誊抄完以后再把初稿带回来,就她现在给报社创造的收益,还有每次过去皮编辑的那股子热乎劲儿,这点小小的要求绝对会被满足。
“不行,这个钱怎么能让外人挣!”
周春花想到白花花的银元从自家流到别人家,只觉得心里哆嗦着疼,语气严厉了不少,但姚晓瑜才不怕,吼得比周春花还大声:
“因为我乐意!”
这话一出口,姚晓瑜只觉得心里的憋屈劲儿去了大半,果然拐弯抹角的发泄就是没有直接说来的舒畅。
“我的钱想给谁挣就给谁挣,我的稿子想给谁抄就给谁抄!”
周春花生气?姚晓瑜比她更生气!
要是真的学不进去就算了,明明能写会记,就是不努力,让她奋斗的两个月跟笑话一样,也就是姚晓瑜还忌惮着外面的天灾人祸,不然她今天就能收拾东西跑到八百里开外!
“您有意见也没事,大不了我出去住,我一个月挣二十枚银元,上海的哪里去不得!”
搬出去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不妨碍姚晓瑜用这话吓唬一下家里,顺便展露一下经济实力——加上姚平安那边,她每月能给家里交十四个银元,比全家赚的都多,现在发现家里把她的话当过家家,愤怒之下口不择言也是很合理的吧。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周春花听到姚晓瑜说要搬出去的时候,脑袋嗡一下就炸了,姚晓瑜只是笑出一口白牙,看上去乖巧的很:
“不想认字也没关系,无非是一个月少四个银元,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数字。”
周春花知道姚晓瑜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她还是被拿捏住了,毕竟人总不能跟四个银元过不去。
只是看着翻倍的认字量,周春花难免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小鱼对她们识字的反应这么大,她之前就认真点了。
姚晓瑜搞定了周春花,又看向安静坐着的温柔,再次笑出了一口小白牙:
“娘,你要是考核不通过的话,明年我就不给大哥出学费了。”
一个驴有一个驴的栓法,姚晓瑜最擅长的就是对症下药,瞧瞧,这表情可比刚刚的人淡如菊好看多了。
“什么学费?”
温柔激动的站起来,又疼的坐了下去,姚晓瑜装作没看见,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本来这个大饼她是想过段时间再掏的,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之前不是因为家里缺钱,大哥才只读完了高小吗,现在家里也缓过来了,虽然不是特别富裕,但我的稿费也不算少,攒一攒再挤一挤,中学的学费还是能凑够的。”
姚晓瑜以为是做梦的时候就跟原主说好了,姚天睿和姚晓丽只要愿意读书又不留级,她会承担两人的学费和生活费直到初中毕业,虽然她发现不是梦以后后悔自己没随口说个更高的价钱,但姚晓瑜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要是顺利的话,明年九月大哥就能去读书。”
姚天睿读中学是必然的事情,现在刚好用来吊一吊温柔。
姚晓瑜没打算把姚天睿一直放在外面,学坏容易学好难,在这个祸及家人的时代,姚家哪个歪了都是致命的事情,要不是姚天睿现在帮着占的萝卜坑的环境相对单纯,姚晓瑜压根不会让他出去做工。
等明年萝卜归位,姚天睿社会实践完毕,学习只会更加尽心尽力,至于回归校园以后的经济自主权……每月的银元刚到手就进了周春花的口袋,两角小洋有个球球的经济自由。
姚家以前富裕的时候,姚天睿的零花钱都是按照银元来算的。
温柔被长子还能读书的消息搅的心神大乱的时候,周春花已经下意识的算起了中学的开销。
最便宜的中学一学期要十六元,一年三个学期,就是四十八个银元,小鱼一月有六元结余,若是全攒下来,一年就是七十二个银元,够了!
就是姚天睿不做工以后,能存下来的钱就少了一部分,不过长孙的前途的重要性周春花还是知道的——这可是家里的顶梁柱!
小鱼挣的不少,但她终究是要嫁人的。
“为什么是明年九月,不能早一点吗?”
温柔接收了长子能够继续学业的惊喜后,心里便涌出焦急来,九月才读书,可现在年还没有过呢。
“因为学校九月开学。”萝卜坑也得给人占到毕业。
后一个理由姚晓瑜没有说,但开学时间足够有说服力,温柔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女儿,姚晓瑜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还是比较喜欢温柔冷冷淡淡的样子。
“一天学四个字,一周考核一次,错误在四个字以内就过关。”
姚晓瑜也不打算走什么温情路线了,直接把两人的考试成绩跟利益挂钩。
“奶奶,你第一次不过关,抄写的银元我就断一个月;第二次不过关,断一年;第三次不过,爹以后就自己找活计,每个月的十个银元就降到八块。”
“娘,你第一次不过关,大哥的读书时间就推到后年;第二次不过关,就推到大后年;第三次不过,大哥的学费就自己想办法。”
“爹,大哥,你们教谁自己挑,我只负责考试。”
姚平安:……
姚天睿:……
不是,为什么娘/奶奶/媳妇考不过,受损失的是他们啊?!——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小鱼:来民国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是个劝学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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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花和温柔是一定要认字的,姚晓瑜见不得家里有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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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地玄黄出自《千字文》。
【2】比私塾的师父强:《四十自述:胡适自传》中写过:家乡私塾每年只收两块银元,老师便只让学生读书背书,从不肯讲解意思,胡适的母亲多送了几倍的银元,老师才给胡适开小灶,而同样念过四书,比他小一岁的没有开小灶的学生,不知道“父亲大人膝下”的意思。
【3】女子无才便是德:官方说法指为女子有才能但并没有时常把自己的才能挂在嘴上,谦卑到极处便是德。(姚晓瑜是故意解释错误的,想让温柔和周春花努力学习。)
【4】栀子花肆无忌惮:出自汪曾祺《人间草木》,原文: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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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当识字量跟自身利益挂钩后,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发了火睡了个好觉的姚晓瑜一觉醒来,就看到厨房的墙上贴着一张白纸, 上面写着今天要记住的半句话。
再一看准备出门的奶奶,口袋里也露出纸张的一角。
“何必呢。”
姚晓瑜吃着白菜炒肉,心里却没多少高兴的感觉, 只能安慰自己论迹不论心,能认字比什么都强。
因为天冷以后能用油封法,家里从每周的大荤变成了每天花荤, 凝固的猪油能用筷子留下划痕,温柔将一周的油封肉一分为六,每天铲一块用来炒菜。
白菜炒肉里面的肉就是这么来的, 熬掉了一些油的五花肉片吃着并不硬,吃多了也不腻口,只是相对于大家庭来说分量太少,但比起之前连锅都没有的蒸菜,这个吃食的标准已经不差。
姚晓瑜夹了片肉,三两口喝掉立筷不倒的稠粥, 便带着自己的水煮蛋出了门,跟等在门口的陶二妮结伴去上班——笔墨纸张之类的东西,已经在上周全都搬到了玛利亚医院上锁的抽屉里。
鸡蛋是姚晓瑜上班以后的特别供应, 周春花等人不知道医院的工作情况,只觉得姚晓瑜又上班又写东西的费脑子,家里在姚晓瑜入职前开了个小会, 每天给姚晓瑜单煮一个鸡蛋补身子。
温柔还想把姚天睿也加进去,周春花一句话就怼了回来:
“鸡蛋一个铜元一枚,天睿想吃的话, 那两角钱也交上来。”
姚天睿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选择保留自己的两角钱——工作的时候总有不凑手的时候,鸡蛋好吃,但家里的饭菜也管饱。
“来两根油条。”
姚晓瑜在大饼店停下来,要了两根刚出锅的油条,将其中一根扯开,示意陶二妮拿着。
“我只吃得下一根半。”
跟方便面的一碗不够两碗太多一样,姚晓瑜吃油条也是一根不够两根腻,一根半的分量刚刚好,只不过以前这没动过的半根会带回去给家里打牙祭,现在……等她有心情的时候再说吧。
“你不吃我就扔了。”
姚晓瑜见陶二妮的手不动,觉得她可能不想吃别人动过的食物,直接就准备松手——这个时代遵循“落地三秒的吃食都是流浪儿的”原则,根本不存在什么浪费食物的说法。
有点地狱笑话,但这是真的。
油条掉在地上,姚晓瑜甚至都不需要离开一步,只要转个头的功夫,地上的油条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吃。”
陶二妮打断了角落的起跑准备,干脆的接过价值半个铜元的油条,油条被炸的很酥脆,在嘴里咬的咔嚓咔嚓响。
两人照旧在医院门口分别,这次陶二妮求姚晓瑜帮着写的两个字是大米。
……
“你怎么瞧着不太高兴?”
古婶看着姚晓瑜整理报纸,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小姑娘是个好性子,谁能把她惹成这样?
“没什么。”
姚晓瑜抿着嘴摇摇头,昨天吼过一通,又把责任外包后,她已经对家里的两位不怎么生气了,只是对比今天殷切瞧着她的陶二妮,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姚晓瑜不愿说,古婶也没继续问,她能八卦这么多年还不被人打的关键就是有眼力见,能看出来是真不想说还是欲情故纵,愿意聊的人不少,不差姚晓瑜一个。
“来一个……大土宁?”
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张纸,在西药药房门口有些迟疑的说道,姚晓瑜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位,古婶已经放下手上的活儿,走过去抽出男人手里的纸。
“拿好。”
古婶瞧了瞧纸,从药房的柜子里拿了药塞到男人手里,就又坐在桌前做起了手工活儿,男人茫然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半信半疑的走了。
“大土宁是什么?”
这场对话来的太快,姚晓瑜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好在男人走了古婶还在,多少有个能问的人。
“就是奎宁,这上面写着呢。”
古婶拉开刚刚关闭的柜门,展示给姚晓瑜看,对姚晓瑜在这边干了一个礼拜,还是对药品一无所知没有任何意见——都是这么过来的,小姑娘一下就能看懂国外的药才奇怪呢。
奎宁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它的另一个名字在这片土地上流传更广——金鸡纳霜。
“你瞧这字,上面一个大,下面两个土,他只认出了上半部分,就这么叫了。”
奎的繁体字和简体字一样,医生的字龙飞凤舞,来拿药的人看错的地方都差不多,古婶早就有经验了,但姚晓瑜关注是是另一件事:
“古婶,你识字?”
上周也来了两个客人,古婶是问了药的外观才开药柜,姚晓瑜还以为古婶是强记了每种药放的地方和特征,但今天……
“我不识字啊。”
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姚晓瑜不相信,问了半天才大概弄明白关窍。
古婶的确不识字,但药物的名字她也都认识,因为她跟这些药品的名字相处太久,这些字在她眼中跟图画一样,每个图画都有不同的发音和构造,瞧见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缺了哪里也能看出来,但自己写是不行的。
甚至哪个字脱离了整个药名,单独拎出来,她也是不认识的。
姚晓瑜:……
识字就是识字,不识字就是不识字,这种半识不识的,姚晓瑜还真是头一次见。
姚晓瑜的扫盲脑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认得银元小洋铜子儿就行啦,想知道报纸上发生了什么找人念就是,还识字干什么。”
古婶没有努力的欲望,姚晓瑜也不强求,翻看了一会儿报纸,就开始琢磨起新文来。
新文的大纲已经定好了,主角姓苗,是苏北农村出生的一个女孩子,在家里排行第五,没有正式的名字,家里只唤她一声苗五妮,在家里的税又高了以后,父亲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全家摇着小木船到上海讨生。
他们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付不起房租,带着顶棚的小船是苗家居住的地方,要是没有什么意外,苗家会跟其他人一样,等船板烂尽以后去岸上搭棚,住进所谓的滚地龙。
苗五妮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她决心进上海搞些钱回来。
姚晓瑜这段时间收集了不少素材,进入状态后写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直到古婶催她去吃饭才恋恋不舍的放下钢笔,人在排队等着熏肉,脑子里还想着苗柚金的故事。
苗柚金是苗五妮后来给自己起的名字,她本来打算叫更直白的苗有钱,但老师觉得叫不出口,便跟她说有钱不如有金,又哄着她将有换成了谐音的柚,说是可以这个名字里有柚子那么大的金子。
“今天医院发财了?竟然有羊肉。”
冬日的羊肉暖身子,从打边炉到炖汤都用得上,价钱也高,姚晓瑜忽悠姚平安誊抄金纹碗的时候,用的就是拿了稿费吃羊肉锅子的借口,结果稿费是拿到了,周春花生了一场大气,姚晓瑜尽哄人去了,硬是到现在都没吃上一次火锅。
前方人的交谈打断了姚晓瑜的思绪,她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肉香,姚晓瑜下意识的细数里面的香料:辣椒,花椒,老姜,桂皮……
“有这个手艺,怎么会沦落到医院?”
有人问出了姚晓瑜心里的疑惑,不能说医院不好,只是相对于更加轻松的私厨,她们这边实在没什么优势。
没人知道答案,也没人深究——羊肉炖萝卜的滋味实在太妙了。
打菜的人手并不抖,每人都是标准的两块羊肉一碗萝卜,羊肉是带皮的,吃起来很软糯,但更入味的还是萝卜,瞧着每块都有模有样,其实筷子一夹就成了两半,非得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道,有性急的干脆弃箸不用,直接用勺子舀了吃。
姚晓瑜把萝卜吃的干干净净,连最后剩下的一点汤也拌着米饭吃了,才用羊肉给这一餐做了收尾,心满意足的回去继续写作。
苗柚金的故事是很典型的底层奋斗史,从开头一无所有的船居客,滚地龙的预备班,到结尾的事业爱情两丰收,成为千人工厂的厂长,几乎掐住了每一个爽点,一口气读下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但要放在连载上……
皮编辑应该不是会随意透露地址的人吧?
姚晓瑜有些烦躁的捏捏脸,将上午写好的文章修修改改,删除又补充。
文章结尾的厂长苗柚金是个爽朗却缜密的性子,人们一提起这个女厂长,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她的博学,但苗柚金最开始并不是这个形象,她是跌跌撞撞逐渐成长起来的。
这种写法很考验作者的笔力,写好了人物会显得十分饱满,自带弧光,写不好……好像也没什么后果?
姚晓瑜看着桌上一堆分不清主角的连载小说,再次感叹这个时候的读者要求之低。
但姚晓瑜该打磨还是要打磨的,这是一个合格作者的写作素养!——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的讨论很多,总结回答一下:
【1】问:女主的学历问题。
答:小鱼是跳级读书的,她已经中学毕业了,大学在这个时候并不对女子开放,她要等1919年的二月份,赶上第一批女大学生的首班车。
【2】家里是否心安理得的吸血?
答:不是,每个人都在为六百枚银元的债务奋斗,周春花在给人做饭,温柔在做手工活,姚平安抄书,姚天睿上班,每个人都在赚钱,没有人闲着,只是能力有限(赚的钱不错),才显得小鱼突出。
【3】营养问题。
答:小鱼每次去拿稿费的时候,都会买好几斤猪肉,营养一时半会儿补不上来,但是伙食不算差。
【4】温柔叫小鱼做事
答:这个情况发生的环境是姚天睿和周春花有工作,姚晓丽要上学,姚平安因为身体问题干不了活,几乎所有的家务都是由温柔承担。
小鱼没有把写稿赚钱的事情说出来,温柔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在温柔的眼中,小鱼是闲着的时候看书,有时间看书,应该也有时间做家务。
且后面小鱼在拿到稿费以后,就脱离了一切家务活动。
【5】奶奶天天盯着钱,是看不得女主花钱吗。
答:不是,是家里还欠着债,小鱼花些小钱还好,要是出手阔绰,先不说钱财的来源问题,没还债就大手大脚,会给债主一种“有钱买贵东西,却不还钱,人品有问题”的印象,在那个时代,名声坏了是真的能让人不卖东西给你的。
像小鱼买肉,也只敢挑着没人的时候买,还选了嘴严的贩子,披一层药引的外衣,
除此之外,奶奶想要尽快还债,总希望手上的钱能尽可能的多一点,全家的钱都盯着,不只小鱼一个。
【6】女主地位问题。
答:女主在家庭中的地位并不低,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她商量(只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大事),伙食问题是在奶奶眼中,每周一次大荤,拿稿费吃一顿普罗餐馆已经够好了,不需要再单独补充营养。
【7】姚天睿和姚平安的隐形问题。
答:姚天睿替人家在萝卜坑里占位置,但因为不是正主,工作并不轻松,每月工资六元二角要交给家里六元,剩下二角自己周转。
姚平安是从出生就有的病根,属于富贵病,只能细养,是典型的低精力人,每天的抄写已经耗掉了几乎所有的体力值,抄书的钱都不经过自己的手,直接进被周春花拿走还债,跟温柔一样几乎没出过院子,姚晓瑜对他的要求就是活着。
【8】温柔是否眼里只有儿子?
答:不是。温柔重男轻女,但不是不爱女儿,只是爱的程度不够,大概是姚天睿独占七分母爱,姚晓瑜和姚晓丽分三分的程度。不会卖女儿给儿子凑彩礼,也不会看着女儿去死,爱和关心对女儿都有,只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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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概总结出来的问题,还有什么疑惑也可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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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你家少爷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户亲戚?”
皮康秀放下手里的稿子, 神色复杂的问道。
他出身在富裕家庭,但为了写稿也去过乡下采风,跟棚户区的居民交谈, 也因为实地考察过,他才觉得怀疑起苗家存在的可能性——这故事太真了!
从苏北那边种的庄稼,到把小木船叫艒艒船的俗称, 再到滚地龙的搭建,草棚的描述,都让皮康秀觉得上海附近的棚户区可能真的有这样一户人家, 或许就在药水弄?[1]
“没有。”
姚晓瑜摇摇头,棚户区鱼龙混杂,在没有雇佣八个配木仓的保镖之前, 她绝对不会主动靠近这种危险的地方。
这可是上海的九龙城寨!
“查了一些资料。”
姚晓瑜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的将稿子夺过来,让皮康秀梅开三度的打算落了空——之前能得逞本来就是半推半就,这本可不一定还发在话本大全上呢。
现在的一万字,就是吊着皮康秀的鱼饵!
“哎哎,稿子都给了,你怎么能收回去呢。”
皮康秀急了, 但姚晓瑜的闪避点满,两人猫捉老鼠的在办公室绕了几个圈,皮康秀也没碰到姚晓瑜一根头发, 最后只能喘着气认输。
“等下周丁娴传的最后一万字送来,再谈新书的刊登问题。”
姚晓瑜的脸色严肃起来,皮康秀知道这事情没得商量, 只能叹了口气接受现实,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已经有几位出版商联系我,说想要出版丁娴传, 版税不是一笔小数,最好还是让小鱼先生亲自来一趟。”
皮康秀嘴上是怎么说,心里已经决定除非看到作者,不然绝不会将版税给姚晓瑜——丁娴传在上海的表现实在火爆,虽然新人的版税不高,但出版商那边以量取胜,到手的版税也足够令人心动。
“好的。”
姚晓瑜本来也就打算等丁娴传完结的时候爆马,现在不过是又多了个理由,她照旧将三个银元藏进暗袋,然后照旧带着周春花去打牙祭。
“除了这些,你们再看着炒个菜,找回来的钱有五角就行。”
姚晓瑜把银元拍到桌上,餐馆就喜欢这种干脆劲儿,简单问了下忌口,服务的人便利索的收了银元,没一会儿的功夫,五个银角子和一大份莴笋炒肉都放在了桌上。
莴笋的皮去的很干净,吃起来很脆,肉能看出来用的是新鲜的瘦肉,吃着很嫩,周春花本来还想说什么,被姚晓瑜一句“今天考试”吓得一点心思都没了,光饭就添了三次,铁了心要做个饱死鬼。
姚晓瑜说到做到,回家就宣布了下午考试的消息,温柔的锅铲哐当一声从手中掉到地上,扯下厨房粘着的纸就开始疯狂复习——第一张纸是用浆糊贴的,后面发现不好撕,粘合剂就变成了饭粒。
不干胶的平替,用过的都说好。
周春花的动作跟温柔差不多,只不过她的纸张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两人这个星期学的很认真,但不妨碍她们心慌:考试不合格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婆媳二人心慌,父子两也没平静到哪里去,反复说着容易弄错的复杂字体,姚晓瑜打着哈欠看着四人的手忙脚乱,往姚晓丽手里塞了个脸大的混糖馒头。
这是从一家新开的小店买的,据说是从名店同和居学的手艺,姚晓瑜本来打算给自己下午饿了填肚子,不过看这架势,中午能不能吃上饭都不一定,还是让妹妹垫垫胃吧。
“这个馒头好好吃。”
姚晓丽试探性的咬了一口眼睛就亮了,馒头是揉出来的标准千层,又有嚼劲又不费牙,多咬几下还能尝到淡淡的奶香,跟点心也差不了多少。
“爹给的。”
姚晓丽啃了几口,从口袋里掏出粽子糖分给姐姐,姚晓瑜一眼认出这是她买的,便问姚晓丽是从哪里得来的,姚晓丽说是姚平安刚刚塞给她的,让她饿的时候先吃,但姐姐给了这——么大的馒头,姚晓丽也就不介意分享了。
“好吃就慢慢吃。”
姚晓瑜剥开一个粽子糖塞到嘴里,揉揉妹妹的脑袋,又想起之前打算问的事情:
“现在的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姚晓丽上学的时候,姚家已经出现败落的迹象,姚晓瑜和姚天睿上的都是六元的小学,到姚晓丽这边就变成了四元,等姚大牛咽气,更是转到了价格最低的,每学期两元的小学。
姚晓瑜知道不应该以学费论人品,但人都是喜欢抱团的,姚晓丽这种半途进班的初来乍到,可能会被小团体排斥,甚至不需要动用什么暴力,只是冷待也足够伤人。
“没有。”
姚晓丽啃了一口馒头摇摇头,刚进去的时候的确有人看她不顺眼,但姐姐写的故事流行起来以后,她这个识字最多的就得到了热烈欢迎——都指着她念报纸呢!
现在,她已经是班上有最多朋友的小学生了!
不过教算术的老师总是把答案算错,明明她和好多同学算出来的才是对的,老师就是不听。
昨天才被训斥过的姚晓丽有些委屈,382+198明明就是580,老师硬说是680,还说什么女生就是不擅长算术题,别看男生现在做对的不多,以后开窍成绩就好了。
算术老师每天都这么说,弄得姚晓丽的好几个朋友明明计算的是正确的,却硬是不敢说出来,还把答案改成了老师说的错误数字。
要是能换个算术老师就好了。
姚晓丽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就接着啃馒头去了,姚晓瑜没有读心术,只当姚晓丽过的还行,便也稍稍放了心,冬天的太阳暖呼呼的照在身上,像是披了一层毛绒绒的金毯子,舒服的姚晓瑜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复习的差不多了?那就开始考试。”
睡醒的姚晓瑜就是充饱了的电池,上蹿下跳的到处都想掺一脚,可惜精力条有限,充电换来的五分钟时间一过,姚晓瑜就又回到了一格电走天下的蔫巴状态。
不过没关系,监考不耗费什么体力条。
……
一段时间后。
“很好,都及格了,努力保持。”
姚晓瑜看着错了三个字的周春花,错了四个字卡在不合格边缘的温柔,满意的点点头,轻描淡写的丢下又一枚炸弹。
“后面可就不是按顺序默写了,而是根据你们的认字数量,随机抽取一句或者一整段话,进行填空背诵默写。”
绝对不能跟狗熊掰棒子一样,拿一个掉一个,记了后面忘了前面,吭哧吭哧努力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只记得新学的28个字!
她对两人的要求是学会常用的两千字,掌握三位数的加减乘除,最高期限是五百天,最低……没有最低,能提前多久离开每周的考核,就看她们的努力程度。
姚晓瑜把姚家私立双人小学的毕业要求说出来后,周春花和温柔先是皱眉,然后就是高兴——两千字的目标有点高,但姚晓瑜能画出清晰的道道,便让人放心的多。
第一次考试还算是圆满的结束,姚晓瑜去上班的时候都心情不坏,每天早上的特供白水蛋也不觉得噎嗓子了,三两口解决掉,喝口水顺一顺,就在桌前埋头写稿。
开头的滚地龙之类的描述她是找的陶二妮取材,她的村子里就有一户棚户区出来的人家,他们极幸运,在小船快要烂完的时候救了个富贵人家的儿子,那富人家不想欠人情,便给了许多银元作为感谢,一家人也得以搬进村里。
因为没有亲眼去看棚户区的模样,体验那边的生活,姚晓瑜的开头即使有陶二妮的帮忙写的也很艰涩,但到了找工作的时候,文章便顺畅多了。
苗五妮想要挣钱,但钱并不是那么好挣的,没有工钱只包吃的童工职位都被本地的孩子争抢,从早忙到晚,吃食也不过是一天两粥,跟包身工的区别也就是米用的略好一些,咸菜是正儿八经用盐腌出来的,日日都有,并不限量。
在店里干活的希望没了,苗五妮又盯上了擦鞋和卖烟挣钱的法子,但打听清楚情况心就凉了——先不说能做这些的都是上海本地的孩子,她浑身上下连个铜子儿都没有,根本没法置办东西。
擦鞋的小箱子要钱买,擦鞋的工具需要置办;卖卷烟的孩子要求倒是低些,只需要穿好点的衣服,烟卷可以赊账,但这是城市里定居的家庭才有的权利。
其他小孩能做的工作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不是要先花钱置办东西,就是要定居在上海城中才给赊账,苗五妮把所有孩子能干的活计都问了一遍,没有一个是好消息。
没有定居上海就不给赊账,不能赊账就拿不到东西,没有能卖的东西就挣不了钱,没法支付房租在上海定居,简直就是个死循环。
上海很大,每一个能挣钱的缝隙都挤满了人,苗五妮想挤进去,却发现无立锥之地。
为了表示苗五妮的迷茫,姚晓瑜还特意加了一段环境描写,用夕阳西下衬托主角的失落和无助,等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便来了个峰回路转——苗五妮找到了她能做的,积累启动资金的生意!——《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