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借调 打报告,搜山!


    七点半刚过,二楼的会议室就来了不少人。这次梁潮生没过来,主持会议的是二中队任队长。


    “把今天收到的笔录和调查资料都发下去, 大伙都看看,看完了有什么想法可以畅所欲言。”


    作为借调上来的民警,陈染已提前把这些资料打印装订成数份, 任队说完, 小齐便把这些资料都发了下去。


    会议室里暂时没人说话,全是翻动纸页的声音。


    有人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明显是在思考。


    “都看完了吧?有什么想法, 说说看。”


    任队说完,一位中年刑警说:“廖敬贤与其妻房曼妮年龄差为12岁,从几份笔录上来看,廖敬贤对房曼妮比较纵容,为了讨房曼妮欢心,还把父母留下的三室一厅借给房曼妮兄长房怀武住, 房怀武日常生活花费也由他负担。”


    “房氏兄妹二人目前主要经济来源都来自于廖敬贤, 如果没有第三者及其他方面问题, 房氏兄妹不一定会想杀害廖敬贤。”


    “不过有人反映, 前几个月有人给房怀武介绍了一个对象,女方要求房怀武名下有房,还要一万块彩礼。”


    “但房怀武名下无房,那他是否想过把他妹夫的房子据为己有呢?那笔彩礼钱他会不会想让妹夫给他拿?”


    好几个人表示赞同,对普通人来说, 无论什么时候,拥有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凑足一笔彩礼也不轻松, 因为房子和彩礼而起的家庭纠纷实在是太常见了,


    廖敬贤近亲属就只有一个姐姐,其姐还在国外定居,如果他死了,其名下财产就全都要由房氏兄妹支配了。所以说,房氏兄妹是有杀人动机的。


    任队点头,点了另一个人让他说说想法。


    “行,那我也说几句。”


    那位刑警清了清嗓子,“从房怀武的口供来看,对有关于廖敬贤的问题,他大都采取回避的态度,很多问题都用‘不知道’‘不清楚’这样的词汇来回避,这种回避的态度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是啊,房怀武住着妹夫的房子,平时与房曼妮来往也多,对于廖敬贤的情况他理应知道很多。不论是关于对方的工作、收入还是进山找矿石的事,他都不可能一无所知。他这种回避的态度,恰恰表明了他心虚。”另一位刑警接着说道。


    在场的刑警大都是有数年工作经验,都能从笔录上看出许多问题。经过初步讨论,会场上大多数人都觉得房怀武兄妹比较可疑,值得对他们深入调查。


    陈染来开会之前,就知道,她能从笔录上看出来的问题,这些刑警应该也都能看出来,不然他们也没资格坐在这里了。


    这时有个人问起了之前就困住了众人的问题:“房怀武兄妹确实有做案动机,但我们现在还不能确认死者的真正死因。”


    “就算我们所有人都认为房怀武可疑,但死因一日不明,我们就没办法证明他与此案有关。”


    说到死因,现场又静了下来。这件事连法医也没有精准的结论,只说是急性呼吸窘迫征,与外伤、感染和休克有关。


    陈染之前一直没发言,这时会场上无人说话,她就举了下手,说:“我说几句吧。”


    在场的人一下子都向她看过来,有人想着,借调来的民警发言一般都不积极,这姑娘能主动站出来说话,或许她有些特别的想法也未可知。


    “你对山里的情况最熟,你说吧。”任队抬手,示意她说话。


    陈染坦然说道:“从法医介绍的情况来看,死者死亡与感染和外伤可能并没有直接关系。我觉得,或许死者是因为休克而亡。”


    “前些天我去过国道古墓现场,当时考古队负责人胡老先生曾说过,他们出外考察会随身携带急救包,包里包括各种蛇虫药,还有专门针对蜂毒的抗过敏药,连肾上腺素都有。”


    “肾上腺素就是专门针对野外突发休克的情况准备的。”


    “他们经常出野外,都知道野外过敏源很多,蜜蜂、马蜂、各种虫子,还有很多种类植物的花叶都有可能引起过敏,如果有人体质特殊,发生休克也不是罕见的事。”


    有些人刚开始并没想到她一个年轻女孩会说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听到这些,很多人的眼神都变得认真起来。


    任队其实想过这些,但廖敬贤要真是因为过敏产生的休克反应而死,那他不就算是意外身亡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这个专案组就没有必要再存在下去了。他和梁潮生重组专案组的提议也就成了没必要的事。


    可他凭直觉认为,这个案子不会这么简单。


    他脑袋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就在这时,陈染面带疑惑地道:“我其实有点想不通,廖敬贤经常进山,野外经验一定很丰富。如果他真有过敏史的话,他应该会随身携带一些急救用的器具和药品吧?但在他的随身物品清单里,我并没有看到这些东西。”


    任队刚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当即表示赞同:“你说的有道理,就算没有过敏史,经常出野外也会备些必须的药品。有过敏史那就更得准备了。”


    在场的人不免会想到一种可能,廖敬贤很可能带了,只是那些东西掉落在了哪个地方,丢在山里的可能性更大些。


    陈染其实还有些话想要说,但现场还有其他人没发言,她便点到为止。反正她提出了这个可能,有些人受到启发,说不定会有些新的想法呢。


    果然,有位年轻刑警兴致勃勃地道:“如果他日常出行都会准备这些东西的话,跟他熟悉的人很可能知道。”


    “我觉得稍后还可以对房曼妮和相关人等做进一步的询问。还有药店,尤其是廖敬贤家和单位附近的药店,都要去调查下,看看他是否常去那里买药?具体都买什么?”


    这个提议得到了几个人的赞同,如果一个人常去某个店里买药,药店的店员对他肯定会有印象的。这个调查不仅可行,工作量也不算大,值得做。


    陈染的发言如同一把钥匙,像打开了一扇门一样。杨信刚也突发其想地说:“任队,我也有个想法,平时我跟朋友去深山一般都会结伴。廖敬贤这个人体魄不算很强壮,他要是经常进山的话,会不会也与人结伴呢?”


    “对呀,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或许我们能把他找出来,就算这个人没有杀人嫌疑,他也会提供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情况,比如廖敬贤是否有过敏史,他外出会不会带药,还有他外出时真的几个月不跟他老婆联系吗?”


    又有个刑警说:“我们最开始找到房曼妮,并通知她廖敬贤的死讯时,她曾说过,她丈夫一旦进山,两个人可能会几个月不联系,所以她没及时报失踪。”


    “现在我怀疑,房曼妮在说谎!”


    “从廖敬贤平时对她的态度来看,就算房曼妮不联系他,他也不至于几个月都不联系对方吧……”


    众人一阵头脑风暴,案情竟变得明朗起来。


    任队轻吁一口气,说:“从房怀武的过往职业情况来看,如果他想害死廖敬贤,是有可能从这些药品上动手的。”


    他这么一说,案情似乎变得更明朗了,如果廖敬贤带的药真被调了包,那他一旦突发休克,等待他的恐怕就是死亡了。


    想通这一点,有位刑警拍了下大腿,说:“很有可能啊。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房氏兄妹非常可疑。”


    “他们若想动手,从廖敬贤随身药品上动手脚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这样他们也可以有不在场证明。”


    陈染也是这么想的,这确实是一种说得通的解释。


    当然,最终结果没出来之前,谁也不敢确定这个猜想是不是真的。可他们的工作就是这样,面对未知,只能凭借手头掌握的线索做种种设想,之后再去求证。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听声音看上去很急。


    门虚掩着,众人都认出来,敲门的人是一中队的一位刑警。一中队和二中队都处理重案,死人案件一般都是由这两个中队处理,有必要还会联合办案。


    “什么事?”任队问道。


    “任队,有位女出租车司机被杀害了,人在西郊路边草丛里,车被歹徒开走了。”


    “王队现在要带人去现场,我们人手不够,王队让我跟你说下,能不能借我们几个能帮忙勘察的人?”


    这时候天都黑了,出事的地方还是郊外野地里,一队人手真不够用。


    又有女出租车司机遇害?!


    这已经是今年容城第三起出租车司机被害的案件了。这三名司机中,有两名是女司机。


    前面两个案子还没破,到现在很多出租车司机还人心惶惶的。谁能想到,时隔三个月之后,竟又发生了一起同类案件。


    不光任队神情变得严肃,其他人也都静默着没说话。


    会议室里的人除了借调来的民警,其他人都是二中队的。现在一队出了急事,任队自不好坐视不管。


    他指了几个人,说:“你们几个,先跟着王队一起去现场。”


    那几个人没有任何意见,马上站起来跟着门口的刑警走了。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任队心里的压力不免又加重了。


    因为他清楚,队里的资源和人力是有限的。谁也不知道,哪天又出什么案子需要人去办。如果廖敬贤的案子近期再没有突破性进展,那就得再次搁置了。


    现在他唯一能庆幸的是,今天一番讨论下来,这个案子也算有了点眉目。但也只是有眉目而已,要继续往下查,恐怕得带人搜山了。


    可是山太大了,又正是草木繁盛之时,谁又能保证他们能找到想找的东西?


    只不过案子已到了这步,肯定要试试的。


    “你们两个,明天去查房氏兄妹,重点查他们最近财产变动情况,跟什么人来往较多,房曼妮是否有第三者等等。”


    “你俩去查查,廖敬贤进山是否有同伴……”


    留下来的人都被他布置了任务,最后他才跟陈染说:“晚上还要辛苦你,把刚才会上说的重点做个摘要,明早我会去找领导申请搜山的事。”


    带人搜山可不是他一个中队长大手一挥就能办到的,肯定要上级批准才行,所以他这边得给出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


    刚走了五六个人,留下来的一位刑警担心地问道:“搜山的话,咱们这些人也不够啊?”


    “没事,青云所那边会配合,大半人手都可以帮忙。”


    “而且刚才派出去的几个人就是帮忙勘察现场,搜山那天他们大多数都能回队,差不多够了。”


    陈染回到宿舍时,快到晚十点了,宿舍里一片漆黑,她那位舍友还没回来。


    她暗自猜测,那位女法医很可能也去了西郊现场去,女出租车司机突然遇害,法医是必然要到场的。


    她也不清楚那位女法医什么时候能回来,睡前就给对方留了门。


    后半夜三点钟左右,外面还漆黑一片,迷迷糊糊中陈染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门轴不够油润,开门时还是发出轻微的轧轧声。


    那人没有开灯,陈染在黑暗中时间长了,能适应这种亮度,所以她能看到有人影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再踮着脚小心挪到了她对面的床铺上。


    对方躺下时缓缓呼出一口气,那声音不大,但陈染听到了,应该就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室友了。


    这位女法医应该知道宿舍来了新人,所以进门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反倒像个小贼一样。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室友竟又不见了,蓝色格子布铺成的床铺仍然很整齐,竟让她有点恍然,要不是确信自己记忆力没问题,她甚至会以为昨晚发生的事都是幻觉。


    还挺忙的……


    二中队办公室都集中在二楼,陈染去了借调警员们所在的办公室,才进门口,就见到几个人围成一堆,都在议论昨晚西郊的出租车抢劫案。


    这件事上级都知道了,听说梁队那边已收到了上边的指令,要求他们尽一切努力想办法把这几件出租车连环抢劫案给破了,以便给全市人民一个交待。


    再这样下去,会让很多人产生恐慌心理的。


    她听到一位刑警说:“这种案子最难破了,出租车每天拉那么多人,就算取到指纹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在没有目击证人和其他证据的情况下,难办。”


    他说的是事实,出租车抢劫案的破获难度一向很大。


    “难办也得想办法,这都是第三起了,再不破上边都得急眼。”


    他们说话时都没避着陈染,看她进来,有人还特意跟她打招呼。


    现在二中队和借调过来的民警都已知道昨晚饭桌上的事,毕竟,看到陈染伸筷子撤筷子那点小动作的,可不只任队一个人。


    事后这些人一琢磨,就知道是小齐对新来的人态度有点怠慢,把这姑娘给得罪了,要不她应该会帮小齐把鸡腿给挡下。


    有了小齐的教训,再加上陈染进组以来的表现,这办公室的人都不会没长眼色地怠慢陈染了。


    出租车司要的案子由一中队主侦,一中队办公区和二中队这边挨着,陈染在办公室里都能听到那边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还有一队领导模样的人结伴去了一中队。


    快到中午时,有一组出去调查的人回来了。


    “任队,我们查到了,廖敬贤平时进山确实会跟人结伴。他找的人是个向导,这个人对容城周边各个山里的情况都熟。”


    “这次廖敬贤进山比较突然,没有事先跟他预约。联系他的时候这个向导已经陪别人出发了,所以他这次没跟廖敬贤一起进青云山。这件事有好几个人证,也有物证,物证是他们进山时拍的照片。”


    “关于廖敬贤的情况,向导怎么说的?”任队最关心的是廖敬贤是否真有过敏史?他真的有做过准备吗?


    那位刑警刚喝完一缸水,听到任队发问,他抹了下脸,马上说:“向导说廖敬贤对一些毛毛虫过敏,皮肤接触毛毛虫,会痒,也会肿成一大片。有个别植物刮到他皮肤,也会肿,有时候还会喘。”


    “别的东西是否也会导致廖敬贤过敏他不确定。至于会不会休克,他也没见过,不能确定,如果一次接触较多过敏源,休克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有这种过敏史,廖敬贤进山确实会备药。而且廖敬贤每次出山都会给他妻子打电话,如果没有特别原因,不可能几个月不联系对方,所以房曼妮确实说谎了。”


    “详细笔录我带来了。”那位刑警说着,把手上的询问笔录递给任队。


    任队看了看,点头道:“不错,看来我们之前的分析是对的,据向导所说,廖敬贤搜山申请我已经交上去了,一会儿我去问问什么时候能批。”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是从一中队那边传过来的。


    陈染和几位借调来的民警也在任队办公室里,听声音好像是刚才去一队的领导们往这边过来了。


    果不其然,任队刚说要去问搜山申请的事,分局尹局长就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还有好几个人。


    “老任,你递上来的申请我看了,原则上可以批。不过现在局里人手紧,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理由,我这边恐怕派不出太多人帮你。”


    进一步的理由?


    任队低头瞧了瞧手上向导的询问笔录,不假思索地走到门口,说:“尹局,您看看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第32章 借调 且让我卜一卦


    “死者妻子与向导交待的内容有出入, 的确存在不少疑点。”尹局看完向导提供的证词,也认可了任队的做法。


    看完后,他把那张纸递给身后几个人, 让他们传看。陈染不认识这些人,从肩章来看,这些人的职位应该比尹局还要高。


    由此可见, 上级对出租车抢劫案的重视程度。


    “这样吧, 二队的人先归队,由你支配,我再从四队抽几个人帮你。一队那边需要大量人手摸排, 再多实在调不出来。”


    “这次进山,你们尽量搜仔细些,争取把证据链做实。”


    如果事实果然跟任队他们分析的一样,那就是谋杀,这种案子对证据要求极为严格。


    任队立即表态,会尽力完成任务, 尹局等人才转身下了楼。


    下午另一组出去调查的人也归了队, 他们调查的重点在房氏兄妹最近资金及房产等方面变动的情况。


    这一查还真查出点眉目, 死者廖敬贤父母留下的房子已过户到了房怀武名下, 房怀武女朋友也收到了一万块彩礼,双方正在准备婚礼,连酒店都定好了。


    下午任队又召集人手开了个简短的动员会,“从这两天的调查结果来看,房氏兄妹嫌疑非常大, 他们主观上存在侵吞死者财产的意愿,所以我们这次的搜山行动很有必要。”


    “大家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别睡得太晚, 明早六点在队里集合。”


    至于进山要带的器材和装备,他都安排了人手去准备。


    次日一大早,众人准时来到刑警大队大院里集合。


    杨信刚和同宿舍的几个人提前到了大院,等陈染到的时候,他发现陈染肩上斜挎着一个土黄色大草帽。草帽挺新的,跟老农下地戴的是一个样式。


    杨信刚伸手扒拉了一下帽檐,“戴草帽好,能挡住毛毛虫。”


    陈染笑了下,没说什么。


    人很快到齐了,十分钟后,四辆车驶出刑警大院,向青云山方向开过去。


    车队于七点左右到达青云山脚下的一处平地,青云山派出所的人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我们所能来的都来了,前面路窄,车开不进去了,得下车步行。”刑警队和青云所的人碰头后,滕副所长跟任队握了握手。


    “行,我在这里先谢谢滕所和贵所的同事们配合,说实话,今天这事仅凭我们二中队这几个人,可真应付不来。”即使都是同系统的人,任队还是适当地表达了下谢意。


    “没什么,这个案子是我们所接的,我们也有责任配合嘛。需要的东西我们能带的都带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滕副所指了指身后几个下属身上带的东西。


    任队看了看,东西准备得确实挺齐,斧头、锯、铁锹和绳子全都有,至于勘察箱和证物袋等必备用品,肯定也少不了。


    在领导们说话的当口,陈染戴上了草帽。


    从这个位置去青云山北麓要经过一片密密的树林,树下有很多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声。这片地势还算平坦,走起来很轻松


    杨信刚跟在青云所的人身后,快步往山里走着,没走多远他忽然感到有好几道水滴到他脸上、头顶上还有肩膀上。


    他顺手抹了一把,有点疑惑,这两天又没下雨,哪来的水?


    这时他才注意到,青云所有好几个人都提前用纸板或其他东西挡住了脑袋,似乎他们提前就知道这里会有水流下来。


    “怎么这么多蝉尿!”一位同事之前也不知情,被浇了之后才意识到这是树上的蝉尿的。


    杨信刚:……


    这时他忽然领悟到陈染为什么要提前准备草帽了,她肯定知道这一片树林里蝉尿多!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陈染,质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陈染促狭地笑了下:“知道啊,你又没问。”


    青云所的几个民警也回头望着身后的刑警笑,估计也在看他们笑话。


    这让杨信刚和几个同事挺无语的,这帮人……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出了这片林子,陈染又摘下了草帽。


    八月底树林里植被茂盛,他们选的路线是最好走的,是周边村民上山踩出来的小路。


    即使是这样,也经常有藤蔓拦住去路,想来是藤蔓长得太快,几天没有人经过,藤蔓就放肆地向四周伸展缠绕,再加上时不时伸到小路上的树桠,要是再戴草帽的话,草帽很容易被碰掉或者被藤蔓缠上,反而麻烦。


    看来,陈染对进山的路确实很熟。


    正想着,滕副所长跟任队和刑警队的人说:“前边有小溪,溪水挺清,但是水里会含有肉眼看不见的寄生虫,没烧开大家千万不要喝,洗洗手没问题。”


    这时众人在山里已走了近半个小时,按陈染提供的时间表,要想到达三环坡这个目的地,还得三个小时左右。


    溪水较窄的地方大概有三米宽,溪中安放着五块石头,石头不大,最多能放下一只脚。


    有一位刑警年过四十,经常熬夜加班,锻炼的时间也不多,身体素质挺一般的。经过溪水时,他下盘不太稳,几乎踩到水里。好在他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把他给拽住了。


    滕副所到底上了年纪,又走了一个小时,终于有点累了。他停下来,端起挂在脖子上的老式铜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又提醒在场的人:“后边的路有碎石,斜坡也多,要难走一点,大家注意脚底下。”


    大家也看到了,前面没有村民踩出来的路,再走的话就得有人引路了。


    滕副所长也只知道三环坡的方位,至于具体怎么过去,他也不清楚。


    所以他主动跟陈染说:“小陈,接下来怎么走,你来安排吧。别人没进去过,找不到最优路线。”


    陈染早有准备,快速走到队伍前面准备带路。


    任队担心有人滑下去摔倒,就把队里的人重新分配组合一下,年纪偏大的要跟年轻的搭伙。


    看到陈染独自站在前边,他叫过来一名年轻刑警:“周浩,你跟小陈一组吧,她要是累了,就让她拽着你衣服。”


    陈染:“……好,谢谢任队。”


    周浩瞧了陈染一眼,也答应了。


    他的脸是那种正气十足的长相,拉出去可以直接拍警察宣传片的。他比陈染大四五岁,也是二队刑警。之前俩人没说过话,点头之交而已。


    杨信刚是个包打听,早在体育馆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就从蔡剑等人口中得知了陈染的一些事迹。所以他确信,就算周警官滚下山,陈染也不会掉下去。


    真有事儿还不知道谁拉着谁呢?


    他这一番吐槽只有他自己知道,至于刑警队的人,他们每天要关注的事情很多,就连任队对陈染的真正实力了解得也不够透彻


    连续爬坡,终于有一部分人吃不消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有几位中年刑警腿已经开始打颤,全凭着意志力拖着他们往前走。


    上坡下坡的,哪怕陈染给他们找出了相对好走的路,还是把他们累得气息不稳。


    要不是案子急,有些人真想直接趴到草地上,缓一会儿再走。


    年轻警察还好,疲劳是有一点,但影响不大。


    走得远了,陈染的优势才慢慢体现出来。任队和滕副所长都注意到,哪怕一些年轻的男刑警气息都有些粗重,陈染却面色如常,好像在走平地一样,完全看不出吃力的迹象。


    低估了,真是低估她了,任队暗想。


    难怪梁潮生点名想要她,还特意往莲山所跑了一趟。


    周浩责任感超强,自从任队给他布置了照顾陈染的任务,他就分出一部分心神在陈染身上。


    这倒使得他有点分神了,在下一处缓坡时,他没注意到脚下石块,脚下一绊,身体瞬间往坡下坠。


    有位刑警赶紧伸手,试图拉住周浩。


    但周浩身体已向下倾斜,他连周浩衣角都没抓到。


    下方倒是没有悬崖,但一大片碎石就在斜坡下方,万一有人滚下去,搞不好会磕得头破血流。


    陈染和周浩本来就在前边带路,后边的人即使想出手相助挡一下,也帮不上忙。


    正担心着,陈染已斜斜伸出一条腿,横着挡在周浩身前。同时她伸手扯住周浩背部衣服,再往后一提,周浩竟止住了下坠的姿势,重新站稳。


    “咦……”好几个人发出惊叹的声音。


    众人都有判断力,所以他们看出来,陈染这番动作看起来很轻松,真做起来并不轻松。


    她下盘如果不是很稳的话,别说拽住周浩了,她自己也得跟着摔下去。


    一时间没人说话,周浩反应过来之后,闹了个大红脸,羞惭之色溢于言表。


    他这时也知道自己刚才想要照顾陈染的想法纯属班门弄斧。


    陈染未曾向他求救,反过来倒拉了他一把。


    “三环坡就在前面,那片紫花附近就是。”陈染说话时往前指了下。


    经过长途跋涉,众人终于到了三环坡。


    总算到达目的地,有些人心神稍微放松,这一松,膝盖都软了,差点没站稳。


    “挺好,大家都过去看看,遇到任何可疑事物和痕迹都要先上报,不要擅自乱动,物证拿取之前必须先摆号牌并拍照。”在散开寻找证物之前,任队先做了下提醒。


    这些事在出发前的动员会上都已讲过,这时候不过是旧事重提,以示强调而已。


    不远处是一座低矮的石山,矮山一侧有人工采掘痕迹,一大堆石头被人丢在旁边,这些石头中也有些是铜矿石,带着些蓝色,只是杂质较多,被人丢弃在一旁。


    任队在这石山周围转了一圈,发现了两个位置有人挖掘过的痕迹。


    他当即要求手下人以这两个位置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搜寻任何可疑物品,包括烟头、纸屑、食品、包装袋、饮料瓶,以及他们最想找到的急救包和里面的药物。


    陈染也分到了一片区域,她像其他人一样,在自己分配的区块里仔细翻找着,不放过每一个石块植株,连落叶底下也要翻开看看。


    她连续在十平米左右的面积里搜了好几遍,甚至还用树枝将浮土刮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物品。


    不过有一位刑警找到了一个食品包装袋,是装动物饼干的袋子,他先让人拍了照片,再戴好手套把袋子翻过来,看了下生产日期。


    “1999年7月4日生产的,时间应该对得上,很可能是死者廖敬贤用过的。”


    这个发现对翻找无果的警察们起到了激励的作用,既然能发现食品包装袋,那其他东西说不定真能找到。


    可陈染敢确信,分给她的区域真的没有要找的东西。


    这时已是午后,如果在天黑前他们找不到想找的东西,晚上过夜就是个大问题,这么多人,吃睡都难办。


    陈染有点按捺不住了,便从兜里掏出挺长时间没用的铜钱,趁人不备,走到一棵树后,将铜钱抛到了平地上。


    杨信刚和周浩离得都不远,俩人都在花叶、石头和土块之间一点一点翻找着。


    陈染抛铜钱抛得挺隐蔽,但俩人都看到了。


    周浩:……


    杨信刚接受得倒是快,他看出来陈染不打算声张,就悄悄从自己那一片摸过来,趁着众人弯腰翻找、暂时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小声问陈染:“这是干嘛?”


    “明摆着嘛,卜一卦试试。”陈染不打算解释。


    “那就卜呗,我老家那边有出马的,还有狐黄白柳,有没有用我不敢保证,不过家里有老人是信这个的。”


    “实在没招你就卜一个试试,反正也没啥损失是不?”


    陈染看他接受度良好,又看了看周围,便示意杨信刚给他打掩护。


    她面上神色有点怪,也不知道看出来什么了。


    杨信刚帮她挡着,小声追问:“怎么了,你看出什么没有?”


    “我也不确定,好像有点奇怪。”


    “要不,我再扔一次试试。”陈染对先前的结果有点意外,便决定再掷一次。


    杨信刚也不知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但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配合,继续帮陈染遮掩,示意她继续。


    “好了,让我看看。”铜钱再次被抛出去,陈染低头瞧了瞧,随即将铜钱收起,目光投向了东南方。


    这是有结果了吗?会有这么神奇?


    周浩无心干活,脑子在不可能和可能之间徘徊着。


    “去那边看看吧,东南方250米左右,有一棵椴树的地方。”


    那个位置离挖出矿石的地方比较远,但再远也在一公里范围内,附近任何一个地方死者都可能过去。


    杨信刚就道:“那你跟任队汇报一声,我也过去看看。”


    那个位置他们暂时还没来得及搜索,说不定还真能从那里找到些东西。


    陈染真去了,她当然不会直说她是算出来的。


    “任队,我想去那边看看。”陈染的建议任队马上接受了,他原本用意是想请陈染当向导,以便帮助他们尽快到达三环坡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至于找东西,他倒没指望陈染太多。


    “你去吧,别走太远。”任队也忙着找东西,当即答应了。


    他也知道杨信刚跟陈染熟,借调进来之前俩人就有过合作,所以杨信刚跟着陈染一起往东南向走他并不觉得意外。


    分区时划出来的线还在,如果没发现,杨信刚可以回来继续找,或者换一片区域。


    两个年轻民警的动向到底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在别人弯腰干活的当口,他们俩去了别的地方,不少人都想看看他俩想干什么。


    滕副所长特意过来问任队:“你让他们去的?”


    “嗯,陈染想过去,那就让他去吧。”


    滕副所长御下较严,是个不苛言笑的人。这时他却想起了当地的一些传言,再想到陈染与青云观观主的关系,他脑子里浮出了一些想法。


    陈染不会是得了她舅舅一部分真传吧?


    就算没特意学,耳濡目染之下,懂得也会比普通人多不少吧。


    他遥遥望去,观察着陈染和杨信刚的举动。


    那两个人走到东南向一棵三人高的椴树下竟围在周围不走了。


    任队显然也在关注那边,见状难免自言自语起来:“怎么不动了,这是怎么了?”


    事有反常必有妖。想到这儿,任队也起身,跟滕副所长打了个招呼:“要不要过去看看?”


    “去看看呗。”滕副所长也打定了主意要过去。


    两个年轻人一直不回来,山不就我,那他们俩便就山去得了。


    走得稍近些,还未完全走到椴树下,两个人就都看出了椴树下这一片土质的异常。


    椴树下有一片应该在近期被人挖掘过,表面直径大概有一米左右。有人故意往土层上丢了些拔起来的花草,试图将浮土掩盖住。


    但那些花草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枯萎皱缩,便露出了底下部分土质和新长出来的草。


    那些新土表层冒出来一层二十几厘米高的草,草长得挺整齐,一看就是同一时间长出来的。


    夏季植物生长快,农民们刚铲过一茬荒草,用不了几天,新的草就会从土壤里冒出头来。以这些草的长势来看,这片新土层被翻动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一两个月左右。


    “小陈,这底下不会是咱们要找的东西吧?是不是被人埋起来了?”


    任队还没来得及弄清陈染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不过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所以他暂时没问。


    陈染面上却带着点难色,说:“不太确定,不过我觉得,底下可能不是咱们之前要找的。要找那些东西,可以试着找平整的大石。”


    “这底下有没有东西我不敢说,我觉得还是找人挖一下吧。”


    陈染这话说得保守,在任队还没确定要不要真按照她的说法做时,青云所的滕副所长已经把他们所的几个年轻小伙叫了过来。


    “你们几个,把铁锹拿过来,按着这条线往下挖。挖的时候注意点,下边是不是有东西?”


    人都是好奇的,所有人都想知道这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很明显,这一片之前被人挖开过。这里是深山,谁会闲着没事翻山越岭地跑到这个地方挖坑啊?


    众人稍做联想,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坑底下不会埋着人吧?


    这时任队已下了另一个命令,要求其他人按陈染的要求去找平整大石,一旦找到了,就把大石周围包括底下都翻一翻。


    他也设想过,死者在这个地方如果要休息或者吃东西的话,很可能会选择坐在平整大石上坐着休息并吃喝。


    这个思路他之前就有,也吩咐过人关注这一点。这一次,他让人把范围尽量扩大些。


    三个年轻警察围着椴树下的土层一点一点往下挖,因为要小心底下可能存在的东西,尽量不破坏现场,所以这些人挖得很小心,也就很慢。


    挖了大概三十厘米深,一位民警感觉到手下的锹好像碰到了阻力。


    他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说:“好像挖到东西了,不知道是布还是麻袋,总之有点软,不是石头和骨头。”


    任队当即说道:“继续往下挖。”


    这边坑里的浮土渐渐减少,露出了土黄色的织物,明显是麻袋。那麻袋比较旧,呈黄褐色。


    就在这时,有个人在远处惊呼,还挥手朝着这边喊:“找到一个蓝色套袖……”


    第33章 借调 异地抓捕


    “来个人拍照, 你们几个小心点,别戳到了麻袋里的东西,慢点把浮土撇掉。”


    麻袋刚露出手掌大的一片, 还得过一会才能把盖在上面的浮土全都清掉,趁着这个空当,任队带着几个人朝着喊话的刑警那边走。


    陈染和杨信刚也跟了过去, 距那里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 她就看到一块扁平的石块。石块后有一大片草丛,蓝色的套袖就是在几束草丛缝隙中发现的。


    发现套袖当然是个好消息,但任队最想知道的是, 这里有没有死者廖敬贤带过来的药品。


    “发现别的东西没有?”任队走近前,见那两个刑警还在草丛中小心扒拉着,便问了一句。


    “有,有些日常用的杂物,发现了好几种。”


    因为任队有要求,发现物品不可以乱动, 所以那俩刑警都没有去碰草丛中的物件。


    为了方便众人查看, 他们按着杂草, 让任队和其他人看得更清楚点。


    “这有一包纸巾。”有人看到了躺在大石后草丛缝隙中的纸巾。


    除了纸巾, 还有一个透明的塑料长型盒,里面装着圆珠笔、铅笔和橡皮。


    这些发现是一个重大的反馈,让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跑这一趟不白来。


    不用任队吩咐,又有几个人在周围帮忙翻找起来。


    没过多久, 还有一些日常用品被翻了出来。


    最为显眼的,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封皮通讯录。在通讯录旁边,另有两件杂物, 分别是清凉油和插着缝衣针的线团。


    除此之外,尚有两张折叠的A4纸。因为被雨水浇过,A4纸已经发皱变黄并翘起了一角,透过翘起那一端 ,任队隐隐看到了有些模糊的铅笔签名。


    露出的签名并不完整,但能看出来一个狂放的‘也’字。


    任队身后的刑警提醒他:“据廖敬贤书画院同行反映,廖敬贤给自己起过艺名,叫‘白池’。至于他为什么起这个名,外人不得而知。”


    白池?池的右侧就是“也”。那就说明,现场发现的两张纸极有可能就是廖敬贤留下的,可能他生前所作的画稿。


    任队让人先给通讯录拍下几张特写,之后他才戴着手套将那通讯录拿了起来。


    翻开首页,有几个名字他在近几天竟然都见过。除了书画院的几个人,还有曼丽这个名字,后面的电话号码很显然就是他妻子房曼丽本人的。


    确定无疑,这些东西就是廖敬贤的!


    这些杂物都是外出的人常带的,发现的东西也不少,但是始终没找到他们最想找的药!


    经过再三确认,周边草丛的确没有药材。


    有位刑警说:“如果真有的话,是不是不小心被廖敬贤弄丢了,掉到了别的地方?”


    任队观察着杂乱无章的杂物,搓着下巴思考片刻,提出了一个设想:“这个不好说。”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外出常用的物品,一般人都会集中放到包里。”


    “正常情况下,廖敬贤本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把东西丢在这里的。那说明了,是否有另一个人接触到了这些物品,并把这些杂物给丢掉了?”


    说到另一个人,众人一下子想到了廖敬贤脑后及肩部的钝器击打伤。


    会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的,极有可能就是那天袭击过廖敬贤的人。


    有位刑警便猜测道:“廖敬贤会不会是在这里跟某个人发生了冲突,他在匆忙逃跑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个包?”


    他这一说,在场的人大都觉得有理。


    廖敬贤还没出山,这些东西自然都有用,但凡他脑子正常,都不会扔掉这些杂物。尤其是通讯录,即使出山,也是不会扔的。


    想通这一点,刚才那位刑警的说法就成了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


    这时,另一位刑警说:“这些东西还是少了点,出野外根本不够用。没有药且不说,还没有绳子、手电筒、卫生纸和打火机。向导说过,这些东西都是廖敬贤必带的。”


    陈染看着茫茫远山,脑子里有了个猜想。


    包里应该还有其他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对于捡到的人来说都有用,所以那个人把其他物品都带走了。


    有些人过日子比较节俭,碰到有用的东西愿意捡回家。像药品、手电筒以及打火机等物,平常人家都用得到。廖敬贤带的东西质量都挺不错,如果拣到东西的人是附近的山民,一定更愿意拿走。


    简而言之,草丛中的杂物要是被某个人丢掉了,那其他东西就是被他拿走了。


    也包括药品!


    所以,他们如果想继续寻找药品,或许就得先找到曾出现在这里的人。


    到底是什么人会出现在这里呢?她的眼神转向发现麻袋的土坑。


    这时有位刑警指着那蓝色的套袖,说:“你们看,套袖边上有油渍,应该挺长时间没洗过了,不像是廖敬贤的。”


    套袖是用粗布做的,比较硬实,边缘有手工缝制的痕迹。这种面料和做工的确不大像是廖敬贤这样的人会用的。


    廖敬贤就算用套袖,上面沾染的也不应该是油渍,更可能是绘画用的颜料。


    任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点了下头:“先取证吧,留一些人手继续在附近翻找。廖敬贤的物品或许找不到了,可以找找是否有另一人用过的东西,比如烟头。”


    在他要求下,一部分人继续搜索,还有几个人负责处理这些杂物。


    任队回到土坑旁边的时候,麻袋上方的浮土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从地底下传出一股异味,刚开始还没那么明显,等浮土全都去掉,那股味道就浓郁起来,让人阵阵做呕。


    做刑警多年的人,不用打开麻袋,大概就能猜到麻袋里装的会是什么?


    那很可能是一个人!


    麻袋边缘用一根细麻绳捆扎着,因为埋在土里时间久了,稍微用力一拽,麻绳就在中间断开。


    一位刑警小心打开麻袋,偏头往袋口里瞧了一眼。


    “任队,是人!我看到了头和手掌,皮表已半脱落。”


    众人刚才就已预料到,坑里十有八九埋了具死尸,现在得知这个结果,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任队和几位老刑警都往袋子里看了看,死者颌部以下的皮肉几乎全部脱掉,露出了半截头骨,至于头顶上的皮肤,倒还在。


    “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应该就在近几个月。因为尸体埋在地底下,土壤湿度大一点,所以这个精准的时间需要法医结合季节和气温来估算。”


    另一位刑警则问道:“任队,这个尸体怎么处理?是现在起出来,还是让法医过来?”


    “起出来吧,这东西埋在地下,不能通过苍蝇发育程度确认死亡时间,就不用运很多土了。”


    “尸体是一整个装在麻袋里,不是散在土里的,还算好拿,直接起出来运走吧。”


    上山不易,任队决定把尸体先运出去,让法医进一步进行尸检就行。


    安排了一些人手清理尸体,任队便把几位年长的刑警叫了过来。


    他看到陈染也在附近,竟破天荒地招手叫陈染也过去:“小陈,你也来吧。尸体是你发现的,有什么想法你也可以说说。”


    这时任队又对杨信刚说:“愣着干嘛?去那边帮忙。”说话时他指了指围着土坑小心干活的人,示意杨信刚也过去搭把手。


    杨信刚:……其实大可不必,他本来就要过去帮忙的。


    “现在有些问题需要着重分析一下,大家伙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土坑里的死者极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我们现在要尽快找到这个凶手,至于他的身份,我想有很大可能是附近的山民。你们觉得呢?”任队先起了头。


    “应该是,尸体很沉的,上山又只能靠背,所以我觉得这个人体能还算可以,应该不会太虚弱,不然不可能把人背到这么远的地方。”


    有位刑警发言完毕,他旁边的同事就疑惑地问道:“这地方离周边的村落都很远,凶手为什么要选这么远的地方来埋人呢?”


    “光是运尸体,就是个极其耗费体力的活,到了地方还得挖坑。他大可以在山脚下随便找个地方挖坑把人埋了。”


    这一点也是任队觉得奇怪的,他们有陈染带着,也走了三个多小时才从山脚下到达这里?就算不用背尸体,有几位年长的刑警还是累得腰酸背痛的。


    想到这儿,他看了眼陈染,问她:“小陈,据你所知,有没有人就住在山上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


    陈染想了想,说:“应该没有的,半山腰有道观,不过道观在青云山南麓,跟这边并不是一个方向,翻过来也要很久。”


    说到这儿,她提到了一个刚才就想到的可能:“任队,有没有可能,凶手是负责种植茯苓的打工人?”


    种茯苓的事,陈染之前就讲过。有位外地老板曾在这一片勘察过土壤,因为土中含铜量过高,那位老板承包了别的山林。陈染也提过,那片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


    “你详细说说。”对于陈染的猜想,任队很感兴趣,便示意她说下去。


    “是这样的,那位老板不只承包了一片山林,他在山脚下也承包了一大片地方。”


    “山上那一片,除了种松树,还开辟了一片特供区,主要是模仿原生态环境,以便种出质量更好的茯苓,供少量群体购买。光靠天然出产的话,不够用的。”


    “山脚下种的就是普品,主要销售对象是普通大众。”


    “不管是山上还是山脚下的地,都得要人干活。所以那个老板肯定得雇人为他打工。雇的人可能就是青云山北麓山脚下村子里的,这样他们上山会近一点。”


    对于陈染这个猜想,众人都觉得靠谱。反正老板的联系方式好找,等他们下山后,找到老板向他了解下情况,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在他手底下打工的人。


    没过多久,装在麻袋里的尸体被取出来,并放到了防水袋里。另一组人也找到了两个烟头,至于烟头是什么牌子,暂时还不知道。


    “回去把烟头送到DNA鉴定中心,让他们鉴定下吧。廖敬贤这个人应该是不吸烟的,那这个烟头就应该是另一个人留下的。”


    “你说,袭击廖敬贤的人与掩埋尸体的会不会是一个人?”


    “是不是一个人暂时不好说,但种茯苓的人应该不难找,先把这个人找出来再说。”


    下山路上,任队和滕所等人议论着。


    等这些人全都到达山脚下时,天色已经擦黑,一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说。有几个人上车刚坐好,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滕所本该上他们所开过来的车上,并从北麓绕路回南麓山脚下的青云所,但他在上车之前,先叫住了任队,跟他说:“山上那个尸体,如果确定是凶杀案死者,你们肯定要抓人对吧?”


    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出现凶杀案那肯定要抓人的,否则他们不是白忙一场吗?


    任队也知道滕所这么说应该是有后话,就在车门旁边等着。


    滕所果然接着说:“万一凶手就是青云山北麓山脚下的乡民,你们抓人时一定要小心。”


    “那一带有几个村,村民大多数是一个姓,互相之间沾亲带故的,抱团很严重,也排外。那边民风还比较剽悍,真要进村抓人,不排除被村民围堵甚至袭击的可能。”


    北麓山脚下不属于青云派出所的辖区,那边跟青云所甚至不在一个区,也不归河西分局管辖。但任队对那边的情况也有耳闻,所以他并没有把滕所的话当成耳旁风。


    “行,这事我会想着,有必要的话,我会联系特警部门,请他们派人支援。”


    两边的人开到几公里之外的岔路口分别,这时手机已经有信号了,任队在车上就开始让人打听承包山林那位老板的联系方式。


    在车队即将抵达刑警大队时,他终于问到了老板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老板姓富,老家是邻市的,在容城也有住所,还有公司,这时他就在容城。


    法医还在殡仪馆没回来,又发现一具尸体,任队打电话联系了法医,请他们再辛苦一下,将他们带回来的尸体也做一下解剖。主要目的是大致确认这个死者性别、年龄,以及最可能的死因。


    半小时以后,尹局和梁潮生就过来了,他们下午去了出租车抢劫案现场,刚刚还在跟一队的人在开会讨论。


    他们都已听说,任队带领的队伍,不只找到了属于廖敬贤和另一个人的物品,还在三环坡一带挖出了一具被埋在坑里的尸体。取得这么大的进展,他们当然要过来看看。


    任队不在办公室,梁潮生打电话问了遍,方知任队在对一位老板进行询问。


    一位三十多岁的律师就在询问室外的走廊上徘徊,他常跟系统内的人打交道,也认识尹局和梁队。看到两人过来,他客气地过来握手。


    “刘律,你怎么在这里?”刘律师有点名气,尹局也认识他。


    “尹局,梁队,我现在是富民实业有限公司的法律顾问。”


    尹局点头,表示了解了。


    刘律又道:“半个小时前,贵局两位刑警到达富老板住所,并将他请了过来,说是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我这次是受老板夫人委托,过来看看进展,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尽力配合。”


    他这话说得客气,其实就是想弄清楚任队把富老板叫过来的目的,最主要是怕任队不放人吧。


    梁潮生要管的案子多,这个案子具体经办人是二队中队长任队。任队才回来,有些情况他还没来得及了解。


    他就跟刘律说:“你先等候吧,等询问完毕,如果有什么要问的,你再向任队咨询。”


    律师答应得痛快,但人还在走廊里等着。


    询问室的门关着,尹局和梁队就站在门口,暂时没有推门进去,主要是怕询问过程受到干扰。


    他们跟刘律一样,都想等任队他们出来了,再问一下具体情况。


    大约半个小时后,询问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圆脸的中年男人先走了出来,他神色轻松,看上去不像是出了什么问题。刘律稍微放了心,但还是问道:“老板,怎么样?”


    富老板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就是找我了解下公司里个别员工的情况。我签了保密协议,案子没结果之前不能跟人说。”


    刘律表示明白,只询问个别员工情况的话,那可能是某个员工犯了事儿,被河西分局刑警大队的人查到了,跟公司和老板关系不大。


    不管怎样,富老板没什么事,这样他也可以向老板夫人交差了。


    刘律和富老板前脚才走,尹局和梁潮生就跟着任队去了他办公室。


    任队知道他们俩都想弄清楚山上的具体情况,更想了解富老板刚才说了什么。


    他先简要把山上发现的线索做了汇报,才跟尹局和梁队说:“暂时还不太清楚画家廖敬贤在山上的具体遭遇,我们怀疑,袭击他的人与掩埋尸体的可能是同一人。”


    “他的部分随身物品也有可能被这个人拿走了,如果能找到这个人,或许能从他家里搜到廖敬贤的私人物品。”


    尹局和梁潮生都是从基层一点点走上去的,都有丰富的办案经验,对任队的分析也比较认同。


    “你是不是想从富老板这里找到突破口?他怎么说的?”


    尹局注意到任队手里的询问笔录,刚好任队递给他,他就拿起来看了看。


    “借调过来的陈染之前提供过意见,说埋尸人可能是受富老板所雇种茯苓的人,从富老板提供的情况来看,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这时尹局已大致看明白了笔录上的内容,也点了下头,说:“巧了,富老板雇了三个人长期给他干活,这里就有一对夫妻工。从一个多月前,那位女工就再未出现过。”


    任队笑了下,“是啊,她男人对外声称她跟人跑了,这个说法就很可疑。”


    “我们从三环坡找到的蓝色套袖也给富老板看过了,这个套袖是用蓝布做的,能看到手工缝制的针脚。失踪女人的丈夫戴过这种套袖,富老板说他见过。”


    “还有尸体上的部分衣物,富老板也见失踪女人穿过。”


    “套袖遗落在埋尸现场,这些都是个证据。”


    梁队与尹局对视一眼,都认可任队的话。


    梁队当即说道:“先等法医鉴定结果吧,如果性别和年龄情况都吻合,也能从尸体确认为他杀,就可以考虑抓捕。”


    “这个人是哪个村的?”梁队也看了富老板的笔录,知道那失踪女人的丈夫姓冯,也想到了青云山北麓那些村子的情况。


    “冯家村的,富老板说那个村子大多数都姓冯,他家里叔伯兄弟挺多。”


    梁队当即说道:“如果要抓人,必须要联系特警队。这样吧,你先等法医结果,如果确认死者系他杀,就尽快动手抓人。”


    “我跟特警那边沟通一下,涉及到群体性的暴乱,还是得他们帮忙镇着。咱们手头武器有限,真被村民围堵,容易出现伤亡。”


    这种事梁队是经历过的,而且回忆比较惨痛。


    等梁队这边说完,尹局也交待道:“如果确定要动手,这件事暂时不能跟北麓那边的派出所沟通。”


    “因为那边所里有些人跟周边村子里的村民沾亲带故的,倒不一定会故意通风报信,就怕有人不小心说漏嘴,让人给跑了。”


    “您的意思是,咱们用自己的人异地抓捕?”


    任队问道,他觉得够小心了,但尹局看起来比他还小心。


    “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尹局再次确认自己的意见。


    “那一带属于我市沙口区,我帮你在那边分局找个靠谱的人。行动前先跟他打个招呼,万一有需要,你们可以跟他联系,请他派人配合。”


    任队当然没什么意见,尹局和梁潮生考虑得都挺周到,这是好事。


    他就把本市地图拿了出来,说:“那咱们把行动和撤退路线先研究下,再确定一下参与行动的人手吧。”


    想到上山下山时的情况,任队打算把几位年纪稍大、体力不够强的老刑警先排除出去。


    第34章 借调 记者请求跟拍


    名单很快确定下来, 二中队最终会留下两个人看家,其他人全员出动。


    这个抓捕任务毕竟有危险,借调人员组织关系不在刑警大队, 让他们干活没问题,但涉及到这种危险任务,刑警队就不会搞强制要求了。


    所以借调人员可以自主决定要不要去, 也包括陈染。


    “任队, 你去找那几个借调人员谈谈,看谁能去?陈染那边,更要征求她的意见。”梁潮生说。


    他借调陈染的本意是想用几个月的时间来观察, 以确定她是否适合留在刑警大队。


    他们这儿办的全都是重大案件,基本上都归属于八大重案,直面危险的概率要比下面的基层派出所多得多。如果陈染这次不想参与抓捕任务,那她最后就不一定能留下来了。


    即使能留下,梁队日后给她安排的可能也会是痕检之类相对安全的职务。


    做为直接领导,与下属面谈的事自然要由任队来处理。所以他跟梁队和尹局确定好抓捕计划及初步人员之后, 就放下手头的事, 去了借调人员所在的办公室。


    那道门半开着, 他走到门口时, 发现办公室里的警员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忙碌。


    五六个人居然凑到一起,头挨着头地挤成一圈,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除了几个借调进来的,还有他手下两个年轻刑警。


    能聊得这么起劲与积极的, 一般都是出了比较重大的新闻,或者在聊领导和同事的八卦。


    任队不禁回忆了下,他最近应该没闹出什么值得人扎堆议论的新闻吧?


    这时有人听到了脚步声, 回头时发现了任队。


    “任队来了。”一位年轻刑警小声提醒。


    其他人都往门口望了望,但并没有一下子跳起来跑回自己位子上,不像是讲了谁的八卦。


    “都干什么呢?”任队推门进来,这时有人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了杨信刚办公桌上的一盒东西。


    “杨信刚买了一盒肾上腺素,咱们在研究怎么把里面的药液替换成其他液体。”周浩先说道。


    肾上腺素?任队很快明白了,刚才这帮小年轻是在干正事呢。


    目前他们还没找到廖敬贤携带进山的药。但廖敬贤的向导交待过,廖敬贤肯定会带药进山。而且他带的都是容城第二制药厂生产的肾上腺注射液和抗过敏药。


    桌上那盒注射液的药盒上就印着容城第二制药厂这个生产商。


    见他过来,有人给他拖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有眉目吗,都说说。”说着,任队拿起一小瓶注射液,观察着瓶身。


    瓶身上喷注着蓝色的药品名,瓶口用铝封口,铝制封口内应该还有一层橡胶盖子。


    一位刑警先说道:“不抠掉这层铝制封口,我们没办法把玻璃瓶里的药液换掉。可要是打开了,铝盖就坏了。如何把瓶子变回原样,这是个难办的事,手工操作肯定不行。”


    “确实不行,得上机器重新封口。”任队看了眼,也觉得想靠手工复原很难。


    要是用其他注射液替换恐怕也不行,因为这些注射液瓶身上都喷注着药品名,廖敬贤本人也是知道的。


    “如果用机床压或者别的方式行吗?”任队提出的问题也是刚才这些人在琢磨的。


    “机床没操作过,不过我去机床厂看过,他们生产各种各样的零件没问题,压这种封口的话,就不知道行不行。也许只有特定厂家能做到。”


    这个工艺看似不起眼,但要做到完整无暇让人看不出来的程度,可能还是同款的封口设备更稳妥。


    想到房曼丽哥哥房怀武以前的职业,任队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但他琢磨着,他能想到这事儿,这些年轻人未必想不到。


    他就道:“你们打算怎么办?杨信刚,你说呢?”


    他发现在场的人都看向杨信刚,似乎杨信刚说了什么。


    “任队,房怀武以前是容城第二制药厂的。他在厂里上班六年,就算被开除了,在厂里也应该有熟人吧。”


    “还有,他是因贪污被抓,当时厂里被抓的人就只有他一个。我们几个考虑着,厂里贪污的未必就他一个人,或许他帮其他人把雷顶下来了。”


    “如果是这样,其他人就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他想让对方帮他点忙应该不难。”


    “就比如这个瓶子,如果房怀武把里面的药液换了,再让人帮他重新封口,对方不会拒绝吧?”


    其他几个人都在旁边点头,显然也赞成杨信刚这个说法。


    这只是他们的一种假设,任队倒是很高兴,这帮年轻人的想法有点天马行空,但也有可能接近事实。


    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任何合理的假设都值得去验证。


    “这个假设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他在药厂有这层关系,想替换掉抗过敏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毕竟厂里什么设备都有。”


    “任队,那咱们要不要对房怀武继续进行调查?”


    “查吧,查一下他最近跟什么人来往较多,尤其是药厂的人。”


    “不过你们另有任务,这事我让老吴他们去做。”


    他说的老吴就是即将留守的年长刑警,其他人最近两天就可能出任务,未必会有时间。


    “什么任务啊?”一位刑警好奇地问道。


    任队暂时没说,他先让杨信刚把几个借调过来的人都喊过来,等人齐了,他这才道:“近两天我们可能会执行一个有风险的任务,是不是真有风险,现在还无法保证。也不排除对方手中持有火器,比如猎/枪。”


    “特警也会派人过去,我们二中队会留两个人看家,其他人都去。你们几个借调进来的可以自主选择去不去。不想去也没什么,照常干活就行。”


    杨信刚眼中跃跃欲试,见其他人暂时没吱声,他第一个表态:“任队,带我去吧。我体能还可以,接受过军事方面的训练,不会掉链子的。”


    陈染随后也举了下手,平静地道:“我也去吧。”


    她的话比杨信刚短了一截。可任队能看出来,她没有犹豫。


    只有一个借调过来的民警提出留下,原因是他年纪偏大,最近腰不舒服,怕去了拖后腿。


    这人被借调过来主要是让他帮忙处理文书的,任队也没指望他跟去,就同意了。


    “行,大家既然都表态了,那我回头把名单拟好,时间到了大家去领装备。如果改主意了,今天下班前来找我说一下就行。”


    聊完这事,任队回了自己办公室。


    三点左右,法医终于传来了消息。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任队赶紧按下接通键。


    “怎么样?查出什么没有?”


    “差不多吧。”法医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他连续工作好几天,解剖了两个尸体,挺累的。


    “因为尸体高度腐烂的原因,我们无法检查脏器情况,毒理检测可以做,但要等一等。”


    “通过盆骨情况来看,其性别和大概的年龄是可以确定的。死者为女性,年龄大概在四十到四十五之间,有生育史。体长的话,大概158,接近160吧。”


    任队站了起来,法医所说的信息与那位失踪的女性雇工情况基本吻合,富老板在接受询问时都说过。


    “能看出死因吗?”任队追问道。


    “差不多,死者骨骼有多处陈旧伤,包括左臂、三根肋骨以及脚踝。最新的伤出现在死者后脑,那里有硬物击打所致的骨裂伤。我们怀疑,死者生前曾被人以某种带有尖角的硬物重击后脑,导致颅内出血而亡。”


    “如果想确认死者真实身份,最稳妥的是做下DNA检测。”这时DNA还比较贵,普通案件他们一般不用。但这起案件涉及到凶杀,做下检测还是有必要的。


    想着这次行动需要动用数十名人手,不容一点差错,任队就道:“做吧,跟省里的检测中心申请下,请他们帮忙做个加急,以免凶手察觉而外逃。”


    “如果死者是冯旺财妻子,我们可以找到她儿子的毛发或其他检材进行验证。”任队说的冯旺财就是富老板所雇的夫妻工之一。


    这事儿法医可不敢接,他当即说道:“那你得找下尹局,他人头熟,让他帮忙解决。我就是个分局小法医,我说话不好使。”


    法医知道自己的实力都在专业技能上,人情事故这些东西可不能指望他。


    接下来两天,陈染和杨信刚等人留在队里,帮忙处理一些文书。


    这一天上午,陈染忙着把一份清单录入电脑,清单上所记载的物品都是他们之前在三环坡找到的。


    其他人手头也都有事,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低头忙碌,暂时没人说话。


    点完保存,陈染抻了抻腰。


    眼看要到午饭时间,杨信刚又过来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有个年轻刑警也朝着陈染挥了挥手,“到饭点了,赶紧走。今天有师傅特意做的狮子头,去晚了就没了。”


    这些人现在跟陈染都熟了,这次青云山之行她的表现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同,这帮年轻刑警更是一副把她当成自己人的架势。


    到达饭堂时,这帮年轻人都觉得奇怪,因为今天中午的饭过于丰盛了,炖菜里的肉也给得实在。


    不光有狮子头,还有香喷喷的红烧肉。


    “平时一大锅菜见不着几个肉片,还尽是肥肉。这顿饭怎么这么多油水?大师傅转性了?”一个年轻刑警率先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有个岁数大的刑警瞥了他一眼,说:“估计要出任务了,爱吃就多吃点,吃饱了好办事。”


    他这一说,杨信刚等人顿时回过味来了,DNA检测结果不会出来了吧?


    现在二中队最要紧的就是这个案子,一旦确认死者是冯旺财的妻子柴仁花,他们就会去冯家村执行抓捕任务了。


    年轻人吃完饭回到队里,都默契地留在办公室里等着,谁都没走。


    没过多久,梁潮生和二中队任队长一起出现在几个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并把归属于7.22专案组的所有成员都叫到了一个大办公室。


    “行,人差不多都在,正好。”梁潮生没吱声,任队说了句开场白。


    如众人所料,他这次过来,果然是来宣布任务来了。


    “下午两点集合,去冯家村抓捕冯旺财。”


    “这是冯家村地图,你们要记住他常去的几个地点,包括他自己家、平时常去的村小卖部和他大哥家……”


    等在场的人全都记住了地址,任队又道:“为了避免冯旺财潜逃,我们需要两组人守住村口和进山的路。其他人负责进村搜查。”


    紧接着任队开始对所有人进行分组,陈染也要跟着搜索小组进村,万一有妇孺出现在暴乱人群中,她是最适合出面的。


    “当然,这次行动也不一定会遭到暴力围堵和反抗,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准备,是基于冯家村历史情况所做的计划。如果不出乱子当然更好。”


    “大家记住,我们并不提倡孤胆英雄,也不提倡牺牲。我知道你们某些人迫切地想立功,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是最基本要求。”


    任队说到后边这几句话时,眼神对准了杨信刚,众人一看就知道任队是在点他呢。


    杨信刚是被陈染给刺激到了,倒也不是嫉妒,主要是好胜心作祟,这导致他特别想立个功。


    他这点心思队里知道的人不少,任队也能看得出来。


    “知道了,任队,我会注意。”在众目睽睽下,杨信刚只好向任队做出保证。


    任队做完这些布置工作,就让人去器材室领装备。陈染也领到了一根电棍,任队还单独给她找来一件防弹背心,让她穿上。


    这个待遇其他人可没有,陈染本想拒绝,但周浩最先说:“你穿上吧,任队说遇到冲锋任务,特警会在前面,咱们不穿也没什么。”


    陈染没再客气,穿好背心,检查好行装,随着队伍上了车,离开了刑警大队。


    二十分钟之后,一辆白色面包车到达大院门口,门卫注意到车身上有容城电视台的字样。


    “我是《容城晚报》记者,他是容城电视台法制频道的,也是记者,这儿还有几位市民,是来给借调到这里的民警送锦旗的。”


    借调过来的民警倒是有,这事儿门卫也知道,可这些人是打算给哪个人送锦旗?又是因为什么理由要送呢?


    门外想多问几句,但这时大楼里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门口的动向。


    尹局长平时不在这栋楼办公,但他离这儿也不远。梁潮生也不在,他随着二中队去冯家村抓人去了。


    尹局很快收到了消息,说有两个男记者,都是本市重量级别的媒体,指名道姓要来采访公交车劫案中的警察,一个叫陈染,一个叫许振。


    涉及到这种重量级别的媒体,还是要慎重对待的。尹局便把手头的工作推了推,一路急行,赶到了刑警大队。


    检查过工作证之后,尹局让人把记者和那几位群众请进了待客室,他亲自出面询问情况。


    “几位怎么会到这里来找陈染?”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电视台法制部的记者姓何,挺年轻。他似乎并不急着说话,就像是在完成一份平常的工作。倒是晚报那位记者很热情。


    “尹局,我们之前不知道330路公交车曾出现持械抢劫的恶性事件,也不知道歹徒已被小陈警官和特警队的许振制服并抓捕成功。这可是大新闻啊,如果早知道,我们第一时间就过来采访了。”


    “我们接到采访任务后,先打听了一下小陈的去向,得知她在这里借调,就赶过来了。”记者说话时,还往周围看了看,仿佛是在找那位传说中的女警。


    说话的晚报记者戴着眼镜,穿着黑黄格子长袖衫,肚子微微鼓起。


    尹局点头,表示明白。


    公交车抢劫案因为抢劫未遂,也没有造成群众伤亡,在社会上的确并未掀起风浪。知道的人主要集中在公安系统内,社会上的知情人并不多。


    这些记者没有第一时间知道此事也不算意外,尹局便问道:“那你们这次是怎么知道的?”


    几位随车一起过来的人都是那次公交车抢劫案的亲历者,除了两位群众,还有一位正是330路车的司机。


    听到尹局问话,司机马上说:“我前两天就想给小陈警官和许警官送锦旗,以表示感谢。但我领导和旁边这位黄大哥说,直接送到单位不好,所以我们就先把锦旗送到了电视台。”


    下边的话不需要他再说,尹局就明白了。


    原来这位司机是有高人在指点啊,没直接把锦旗送到陈染单位,而是送到上级单位或者电视台这样的媒体,这种大张旗鼓的送法就相当于给陈染和许振做了一次大大的宣传。


    他们故意这么做,就是要给这俩小年轻长脸呢。


    这几个群众真挺会做人,换谁被人这么送锦旗,心里的自豪感都会上升到相当的高度。


    这时电视台的何记者终于也开口发言:“尹局长,怎么没见陈警官,她不在这儿上班吗?”


    尹局摊了摊手:“抱歉,陈警官和我们一个中队的同事一起外出执行抓捕任务去了,几点回来暂时还不知道。”


    抓捕任务?!


    原本神情平静的何记者眼神突然亮了几分,微胖的晚报记者更是坐不住了。


    他以前就拍下过陈染执法的照片,又听说了陈染在公交车勇擒劫匪的事,对陈染正是极感兴趣的时候。


    至于警察抓人这种事,但凡是个男人,有几个会不感兴趣?


    他掂了掂手上的摄像机,近乎于讨好地问道:“尹局,能问下他们去哪里执行任务吗?”


    “我们可不可以过去跟拍?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加小心,争取不给警方带来麻烦。”


    尹局下意识想拒绝,抓捕是否顺利还不好说,万一让这两人受到冲击,人身安全遭到威胁怎么办?


    似乎料到了他的想法,电视台的何记者抢先保证道:“尹局,我曾做过战地记者,也去过地震灾区采访,能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这次采访我们不要求警方分心保护,出了事我自己负责,设备损坏也由我个人承担。拍到的素材可以给我们电视台法制部使用,您看怎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尹局没再拒绝,点头表示同意:“可以,不过这几位群众就先不要过去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临时决定带两个重量级媒体的记者去抓捕现场,尹局担心出现意外,就决定亲自过去一趟。


    “当然没问题,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何记者背好摄像机,转身就要走。


    第35章 借调 飞跃救人


    任队所乘坐的车开到距离冯家村尚有五里地的时候, 负责调查房怀武的老吴给他打来了电话。


    老吴年过四十五,体能在缓慢下降中,所以这次任队派他和另一位刑警留在二中队。但他们俩多年的经验还是在的, 都比较擅长预审。


    任队知道他们的本事,也没让他们闲着,这两天他们俩正在调查房怀武与什么人过从甚密。


    “什么事, 你抓紧时间说。”任队说话时看了看车外的景色, 知道他们距离冯家村已不远。


    “任队,房怀武的事有了新进展,容城制药二厂的车间主任汪明亮跟他关系不错, 去年有人看到汪明亮在一家大酒店宴请过房怀武。”


    房怀武在药厂果然还有熟人!


    至于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就得等后续的调查结果了。


    “还能查到别的吗?近期呢,两人在近期有没有联系?”


    梁队也在这辆车上,听到任队说的话,也猜到二中队那边查到了新线索。


    二中队负责的案子都有进步,唯有一中队的出租车抢劫案还没有任何头绪, 梁队多少还是有几分头疼的。


    这时老吴接着说道:“有人在近几个月见过汪明亮进过房曼丽的舞蹈室。他每次去都有房怀武随行, 他去一次会在舞蹈室待几十分钟, 时间不会很长。”


    任队把手机换到右耳, 沉着地吩咐道:“这两个人之间极可能有某种联系,我这边暂时赶不过去,你跟老林两个人都是审讯老手,你们俩找个合适的地方,去见见汪明亮。”


    “可以试探试探他, 目的就是想办法从他口中挖出房怀武换药的证据。至于分寸,你们自己把握。”


    老吴跟任队是一个意思,都打算找机会先接触下制药厂的车间主任。很多情况下, 像这种有一定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人反而不经吓,稍微用点手段就能让他们说真话了。


    反倒是某些一无所有、在人间又无所依恋的人不好处置。


    两人当即开始行动,开车去了距离制药厂不远处的大马路等着。他们知道,汪明亮下班后会骑自行车经过这条路。


    “汪明亮,知道我们找你过来是什么目的吗?”成功堵到汪明亮后,老吴先出示了证件,再把他带到了车上。


    汪明亮个子不高,皮肤有一点油,还有一点谢顶,但他不丑,还算白,有点文弱书生的气质。


    被老吴拦住的时候,他还挺硬气,指着老吴两个人的鼻子报上自己的名号,准备吓吓这两个人。


    哪想到他这几句话对老吴来说根本没什么威胁力。


    等汪明亮看到老吴证件那一刻,他的身体像被尖锐的东西一下子捅破了一样,整个人摊坐在了车后坐,嘴里还喃喃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老吴有点无语,因为这个人的思想防线有点太好突破了,其难度似乎也低于了他们之前的想象。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老吴也不说是什么事,先反问汪明亮。


    汪明亮捂了把脸,看上去懊恼得不行,但多少又有几分释然,似乎终于等到了靴子落地的这一天。


    “我听说廖敬贤那个画家死了,是吗?”汪明亮不答反问,眼里竟有几分歉疚。


    “是,死了。关于这件事,你都知道什么?”


    “如果你不说,等我们查出来的时候,是会从重处罚你的。”老吴声音不大,但这些话每说出来一句,对汪明亮都是个打击。


    汪明亮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知道点,两个半月前,画家廖敬贤的大舅哥房怀武找上我,让我帮他在厂里做点东西。如果我不答应,他就要把以前的事抖搂出来。”


    “他说他反正进去过,什么都不在乎,我要是不在乎他就陪我玩一把……”


    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都录音了吗?”听着汪明亮时断时续地说的话,老吴问旁边的同事。


    “录了,这么重要的线索,肯定得多留些证据。”对这个结果,老吴表示很满意。


    他迫切地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梁队和他的直属领导任队,但他估计任队应该到村子里了,这时候并不适合接电话,所以他暂时忍住了打电话的念头。


    特警队这次派来了二十个人与刑警大队的人同行,特警队在前开路,他们有盾牌,也有其他防暴装置。


    到达村口时,村子里已有炊烟升起。这个村子像周边其他村子一样,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在村里的大都是中老年人和孩子。


    特警队的车子进村不久,就引起了一部分村民的注意。


    这些人都不知道这一连串车上都是什么人,因为任队他们没在车顶装警灯,怕的就是村民警觉,对他们进行围堵。


    哪怕一部分青壮年已外出打工,任队他们也不会轻敌。因为这些村子里有些老人身体也很硬朗,即使年过七旬,也能跟年轻人比划几下。


    有村民觉得蹊跷,跑回家打座机联系上了村长,跟他报告了这件事。村长直觉要出事。


    长期住在村里的人,其实私下都隐隐猜到了,冯旺财的老婆并不是跑了,很可能已经被他打死,不知埋到了哪里。


    他本来想躲一躲,但这时已经有两个村民到了他家门口,让他出去看看。村长无奈之下,只能跟着村民出来,直奔村里唯一的小卖部。


    这个时间,小卖部里还有不少男人围着几个桌子打麻将。这些人玩得都比较小,输赢也不会太多,所以一般家里不太管这个。冯旺财瘾大,不上山干活就到这儿来玩,至于家事他基本是不会管的。


    那些车没用多久就开到小卖部门外的村道上,有很多身穿制服的警察从车上跳下,道边围观的村民们才醒悟,警察要来抓人了!


    至于抓谁,有些人心里跟村长一样,也是有数的。


    不知谁喊了一声:“快去喊人!找旺财几个兄弟,对了,还有他爹,一定要把他爹叫过来!”


    村道边有几个人马上撒腿就跑,估计去摇人去了。


    陈染刚下车就注意到了村民的动向,除了那几个跑掉的人,其他人都围在小卖店外边,眼睛盯着他们这些人,大都没有畏惧的表情,的确有点凶。


    这种吓人的眼神吓得到别人,吓不到陈染,但她知道,冲突怕是避免不了了。


    村民们来得很快,特警队的人戴着头盔,手持盾牌挡在外围,掩护着数名刑警进小卖部去抓人。


    陈染没跟进去,她站在特警队的队伍附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在村道对面,是一堵高墙。正对小卖部的墙边,有一道栅栏门,大概有一人高。


    栅栏上挂着一把锁,钥匙估计在房主人手里。


    陈染觉得,从这里看不到高墙后有没有人,如果哪个人翻过来,也是个隐患。


    特警队主要防备街道上几个方向的人,不会特意把精力放在这里。所以她打算关注下墙后边和栅栏后的情况。


    “冯旺财,出来跟我们走!”这时一个身高约一米七的壮实男人已被任队等人押了出来。


    村里不断有人往这边赶,因为人越来越多,跑动的声音甚至带来一种震动感。警队的人自然想速战速决,赶紧把人带走,所以任队他们走得很快。


    “往哪儿走?你们把人放下!”


    村民们来得也快,这时候各个村子都已普及了座机,打电话摇人是极方便的,所以村子各条街上都有人手持农具跑了过来。


    这些本来是用来种地的工具,比如铁锹,比如耙子,甭管什么东西,只要他们觉得顺手就拿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攻击警察,不让村里的人被抓走。


    当尹局坐在采访车上进村开到小卖店附近时,正好赶上了潮水一样涌过来的村民们。


    尹局面色不太好,微胖记者是有点害怕的,准确地说,是又害怕又兴奋。


    他一心想做大新闻,人还没下车,就开始端着摄像机对着街上不断奔跑咒骂责问的人连续拍摄。


    刑警队自然是不可能放人的,但他们也希望能把事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避免人员伤亡。


    所以特警队负责人跟梁队说:“我们掩护你们,抓紧时间上车,只要开出村子,问题就不大。”


    梁队点头,示意任队一行人抓紧时间,赶紧把冯旺财送上车,不让他被别人抢走。


    特警队已和前期到达现场的村民展开撕打,警队的年轻人有盾牌有头盔,相对来说还算安全,只是有些人胳膊上已被村民用铁锹砍了个口子。


    他们不能真对村民下狠手,又因为人数偏少,双方基本上算打成了平手。


    部分村民如同被打了鸡血一样,下手也狠得像是在与仇人打仗。往前溯源的话,这其实也算是他们村子从很久以前就有的传统。


    但凡碰到外人来犯,甭管好坏,得先护着自己村的,其他的等完事了再说。总之,不能叫外人欺负了他们村里的。


    特警队用盾牌挤压着靠近的村民,对于实在冲动、完全不听劝的,他们也会拿出辣椒喷雾剂将人驱走。在他们掩护下,任队等人已冲到了车旁边。


    等车门拉开,将人关上去,其他人也就可以撤退了。


    就在这时,陈染注意到,街对面高墙旁边的栅栏门后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穿着白背心,外罩灰色短袖外套,走得非常急。


    陈染还看到,他肩部挎着一把枪,看着就是任队提过的猎/枪,小时候她在爷爷那里见过。


    老头没有像任何人一样喊叫,他看上去很冷静,眼睛直盯着某个方向。刚到栅栏边,手上猎/枪已被他托举在肩上,并做出了瞄准的动作。


    要出大事了!


    采访车离得不算太近,但两名记者这时已扛着摄像机下了车,二话不说就往这边跑。


    在看到老头持枪那一刹那,何记者抢先一步,赶在胖记者反应过来之前,先冲着栅栏那边跑了过去。


    他肩部摄像机一动一动的,看上去挺沉。但这些都不能耽误他拍摄,即使在跑动,也可以照拍不误。


    他扛着摄像机冲过来的时候,只感到眼前一花,一道颀长的人影已从特警旁边冲出来。


    路边有一辆马车挡着,那女警根本不绕路,轻松地在车辕上踮了下脚,再落地时,人已经在马路另外一侧。


    胖记者没他调整得快,焦急地问道:“刚才那个画面拍下了没有?”


    作为抓拍能手,何记者颇为自信地点头,说:“当然拍下了。”


    他不能再说话,因为陈染这时已跑到了距离栅栏门前三米远的地方。


    猎/枪的枪/口刚好对着抓捕凶杀案嫌疑人的几个刑警。


    眼看着老头要扣动扳机,那女警助跑几步,不知道怎么用的力,竟一举跃上了高墙。


    她的手仅在墙上撑了一下,身体便斜斜从墙头飘了过去,人也很快出现在墙对面开枪的老者身后。


    那一刻她的身形有一种滞空感,很帅也很惊艳!


    几个呼吸间,何记者感觉自己体内热血似乎开始沸腾。


    这才是他最想采访的人!


    刚开始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他并不是一下子就信了。主要是因为,他以前也接过类似的采访任务,等到采访完才知道,有些采访对象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点,是其背后的人在给他们制造这种机会。


    这种活对于何记者来说,就像是给一堆矢镶金边,他嫌弃得不行。


    所以他刚到刑警大队,准备采访陈染时,其实是抱着先观察一下的态度,打算先看看人再说的。


    万没想到,这一次他要采的人竟然会动真格!


    太飒爽了,是能令他心头狂跳的那种感觉。


    他什么都不管了,一双飞毛腿扛着摄像机直直地怼着栅栏方向拍摄。尽量将栅栏后每个人物都包在镜头里。


    毫不意外地,他这一番操作刚好把老头凶悍的嘴脸拍得清清楚楚。


    而这时,一只手已抓住那杆枪,再一个背摔,就将老头掼倒在地!


    何记者心跳加剧,心想幸亏他来得及时,没错过这难得一见的画面,刚才连续发生的一幕幕都让他给拍了下来!


    回头瞧了眼胖记者,竟发现对方也过来了。胖记者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弯腰撅着腚,眯着一只眼睛拍摄。


    梁潮生亲眼目睹这一切,心中也暗自庆幸,这一次幸亏他们把陈染带过来了。


    刚才那老头手中猎/枪正对着押送人犯的刑警,一旦开枪,这些刑警说不定会有人中枪。


    可那边有一人高的栅栏挡着,不是谁都能第一时间从墙上跳过去的。


    擒拿手法大家基本都会,但陈染这身轻如燕的本事,刑警队无人能做到!


    第36章 借调 假药现身


    “陈染, 你那边没什么问题吧?”梁队发觉栅栏门后出了事,立刻带着两个人跑过去。有位特警也跟了过来,第一时间用锤子把锁头砸坏。


    这时陈染已用束缚带将企图开枪的老头反背着双手捆住, 跟老头一起过来的两个人发现情况不对,全都跑了。


    那两个人胆子没那么大,通风报信还行, 真让他们像其他村民一样参与械斗, 他们不敢。


    “没事,人抓住了。”陈染把老头从地上提起来,再将他按到墙上, 不让他乱动。


    但那老头即使被捆住双手,还试图挣扎,嘴里也不停地咒骂着,犹如困兽一般。


    这副举动足以说明,他与被抓走的冯旺财关系不一般,说不定就是冯旺财的父亲。


    “把他带走。”梁队心头恼火地瞪了这老家伙一眼。


    像这个老头一般冥顽不灵、漠视人命的人, 即使是他这种见惯了黑暗的刑警, 也很厌恶。


    其他村民虽然也参与了袭警, 到底没用上热武器, 不致于害人性命。哪像这个老东西,竟直接用上了枪支!


    这种冷漠凶狠的作风,跟那个杀妻嫌疑犯还真是一脉相承。


    特警队负责人也被村民们缠得烦了,他终于掏出武器,对天鸣放了一枪。


    枪声响起, 那些打得上头的村民终于被震慑得停顿下来。


    “上啊,都愣着干什么?是冯家村的爷们都给我上,不能让他们把我弟给抓走。”说话的人是冯旺财大哥。他家比较有钱, 家中兄弟也多,在村民中很有话语权。


    有不少村民心里其实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也有人在蠢蠢欲动。


    这时梁队从下属手中拿过喇叭,开始喊话:“乡亲们,我们这次是来抓捕杀人嫌疑犯冯旺财的,你们今天为这种人卖命,一旦被关进去,谁来替你们养老婆孩子?”


    “冯家人能给你们养家吗?不可能的事对吧?你们这样做太不值得!为一个杀人嫌疑犯搭上自己一家幸福,傻不傻?”


    “现在,马上放下武器退后!否则后果自负。我数三个数:一……二……”


    冯旺财大哥试图阻拦,但在场的村民被枪声给打醒了,也意识到他们这次对抗的不是邻村像他们一样的普通村民,而是一大群携带各种武器的警察。


    这些警察之前一直在克制,自从冯旺财他爹准备对警察放枪后,这帮人明显也火了。


    继续反抗下去,他们全都讨不了好!


    梁队的讲话也给这些人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当梁队数到“三”的时候,超过半数人丢掉了手里临时带过来的农具,不断往后退。


    剩下的大多是冯旺财近亲,哪怕有几个心里想退,也不好当众认怂。


    梁队不想再浪费时间,大手一挥,说:“把手上仍有武器的人全都抓起来,带回去审。”


    这时情势已变,冯旺财已被押到车上铐上了手铐,现场的特警也不需要再举着盾保护抓人的刑警,他们就配合着刑警冲过来,将剩下十八/九个仍试图抵抗的人全都铐了起来。


    警察们动作很快,不过十几分钟,这些人就被分别关进了数辆车里。人群外围传来妇女和老人哭天抢地的声音,估计这些人都是车上被抓者的家属。


    有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妇女闹得厉害,又哭又喊,还要冲上来打警察。梁队也不惯着他们,挥了挥手,说:“再闹把你们也抓走。”


    哭声一瞬间停了,有了先前的前车之鉴,冯家村的村民都知道,这些警察都不是他们本地派出所的人,跟村里的人不沾亲也不带故,说抓人真就会抓人。


    现场终于平静下来,暂时无人敢闹事,梁队当即吩咐道:“任队,你留几个人,包括痕检,去一趟冯旺财家里搜查,顺便也查查有没有跟廖敬贤有关的物品。”


    任队手底下有几个干练且有经验的刑警,他就留下两个人,又给他们派了俩助手,连同痕检小朱,一共五个人留在了冯家村。


    考虑到冯家村的情况,梁队还请特警队负责人派了两位特警持枪保护留下堪察的刑警。这些都安排好了,便准备带着人撤退。


    陈染理了理被风吹得稍显凌乱的碎发,也准备上车。


    这时她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陈染,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声音又是从特警队员的方向传过来的,陈梁便猜测,跟她说话的人很可能是许振。


    许振也是特警大队的,鉴宝大会那天,他们俩曾一起负责保护肖明非的安全。当天晚上坐公交车时,俩人又联手抓了一对公交车抢劫犯,也算熟人了。


    今天特警队有这个大型行动,只要许振没请假,他肯定会参加的。


    但那些特警队员仍戴着头盔,还未取下来,她一时间也分不清谁是谁。所以她看着那一排年轻人的表情就挺茫然的,眼神还从一侧滑到另一侧,全都扫了一遍,也没看出来哪个是许振。


    在旁观者的眼里,这种表情多少有点呆萌,跟刚才她飞燕一般跃过高墙的飒爽形成了强烈反差。


    有个特警觉得这女警挺好玩,刚刚还厉害得不行,这时却又显得可爱。他笑着一把扯下许振的头盔,把他往前推了推。


    许振刚才就是故意要逗逗陈染,这时露出了真面目,他也不装了,扬手热情地朝着陈染打招呼:“嗨,我在这儿呢。”


    旁边有人在起哄的笑,陈染无语地朝着许振翻了个白眼,扬了扬手:“不认识。”


    这是不爽了!好几个特警又看着许振笑。


    陈染确实不爽,许振刚才明明知道她在寻找说话的人,他看着她在那一排人里找来找去,偏不取下头盔,就是要当众戏弄她,她能搭理他才怪?


    许振知道把陈染惹得不高兴了,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没敢再招惹陈染。


    梁队知道许振和陈染认识,瞧着他们没什么要说的了,就发出了收队的命令。


    尹局上了梁潮生的车,上车前还叮嘱两位记者跟着刑警队的车走,不要落单,大家一起离村。


    一辆辆汽车鱼贯驶出冯家村,看着前车车尾喷出的尾气,胖记者对电视台的何记者说:“今天没采访到陈警官本人,遗憾吗?”


    赶上警察都在执行任务,他们根本找不到采访陈染的机会,而且这时候凑上去采访,也不合时宜。所以俩人都很知趣地没去打扰陈染。


    何记者拍拍旁边座位上的摄像机,说:“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刚才拍了这么多素材,还不好?”


    “至于采访的事,回头还可以再谈。”


    胖记者“嘿”地笑了一声,说:“那走吧,再不走小心这个村子里的人找咱们麻烦。”


    此地村民的彪悍,他可算领教到了。没有警察在旁边壮胆,那当然是走为上策。


    再留下,他这身肉真不够人揍的。


    车队到达刑警大院后,梁潮生没回自己办公室。他们这次抓来的人太多了,有一大堆后续审讯和文书工作要做,所以梁潮生也留在了二队主持工作。


    刚到大队,还没来得及对冯旺财等人进行审讯,老吴找了过来。


    “你是说,容城制药二厂车间主任交待了,承认房怀武曾找过他几回,要求车间主任给他将替换过的假药重新包装?”听完老吴的汇报,任队吃惊地坐直了身子。


    成功抓到冯旺财这是个好消息,关于假药的事有进展,这就是另一个好消处了。


    “对,这是笔录,我们也做了录音,都是汪明亮亲口承认的。”


    接过笔录看了看,梁队说:“有这个证词,可以传讯房怀武兄妹了。”


    “我这就是签个通知单,你派几个人,把他们兄妹两个都带过来审一审。”


    通知单很快签了出来,趁着房氏兄妹俩还没到刑警队,梁队和任队带人开始对冯旺财等人进行突击讯问。


    陈染也参与了讯问,不过她是和老吴在一个组,老吴负责审,她负责做记录。


    坐在讯问椅上的中年人挺瘦的,给人感觉生活得并不轻松。他的长相与冯家几兄弟都没有相似之处,看起来并不是一家人。


    但警察抓人时,他也是对抗主力之一,他甚至还用铁锹砍伤了一位特警的胳膊。在梁队要求村民放下武器时,他也没有放下,这样的人,不抓他抓谁?


    “邬兴光,你不姓冯,跟冯家人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冯旺财的事你为什么那么卖命?想没想过,你进去了,你家里人谁管?”老吴问道。


    邬兴光紧抿着嘴唇,虽未垂下头,但他眼神不跟任何人接触,老吴看过去,他就会把眼神滑开。


    老吴神色缓了缓,换了个态度,稍微和气一点,说:“是不是因为你是外姓人,在村里容易受欺负,才选择维护冯家人?”


    他这句话一说完,邬兴光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神色颇为复杂。陈染就知道,老吴说中了这个人的心思。


    “……我都交待。”


    似乎感受到了老吴的理解,邬兴光终于选择了交待:“其实我不想去的,但我不仅要装,还得装成很愿意去的样子。我要是不去,以后冯家人肯定会为难我,为难我们家人。”


    “其实打我骂我那都是小事,婚丧嫁娶他们不让人过来,家里老人走了没人来帮忙抬棺我也能忍。”


    “我怕的不是这些,我是怕冯家人暗地里欺负我孩子,也怕他们半夜上我家地里把苗都给拔了,把大棚给毁了。”


    “他们家人,有几个人能得罪得起啊?”


    陈染与老吴面面相觑,即使老吴没有参与这次抓捕任务,但仅凭邬兴光这段证词,就足以说明,冯家几兄弟在村里是村霸。


    他们裹挟着一些胆小的村民为非作歹,甚至敢与公权利做对,背后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呢。


    这种人,要是不严厉打击,还能打击谁?


    老吴给邬兴光倒了杯水,态度很和气,引导着他继续往下说。


    一个小时后,陈染看着长长的笔录,跟老吴说:“早年冯家村经常跟邻村发生械斗,近十几年这种情况已经很少了。我感觉,这次冯家村的事,跟以往的群体械斗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老吴也看得出,陈染是个愿意思考的人,是带着脑子工作。


    他也看出来了,但他毕竟是老刑警,看出来不为怪,他想听听陈染怎么说,就问道:“什么区别?”


    陈染也没推搪,直说道:“以往的械斗大都是跟邻村争水争地争其他方面的利益,是为村子整体谋利,为公不为私。”


    “这次完全不一样,主要是冯家几兄弟凭借自身势力,裹挟着村民为他们卖命,这种行为理应严办。主犯是冯家人,包括冯旺财父亲。”


    “冯父这种算是故意杀人未遂吧?”


    “算的,具体怎么判要看法院,我们可以出具意见书。”老吴说。


    对于陈染这些思路,老吴举手赞成。一个二十出头的新人能想到这个层次,真的挺少见的。


    老吴笑着说:“你说的我完全赞同,这样吧,你写个案情概要,附上自己的分析,回头我一起交上去。”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人推开门,对老吴说:“吴哥,房怀武带过来了,房曼丽要坐火车潜逃,我们已经派人追过去了。”


    房曼丽要逃?老吴听了,当即站起来,带着陈染去了房怀武所在的讯问室。


    梁潮生和任队都在,这个案子队里忙了快两个月了,当初要不是梁潮生和任队坚持重启案件,他们可能永远查不到房怀武兄妹头上,那廖敬贤就只能冤死了。


    此时房怀武已被带到讯问室,房怀武刚过三十五,长相较清秀,从外表看,实在不太像是谋财害命的人。


    但也只是看着不像而已!


    他面无表情的坐着,并不回避众人打量的目光。


    梁潮生翻阅着关于房怀武的既往资料,和任队一样,两人都没急于说话。


    看到陈染和老吴出现在门口,梁潮生招手让他们进去:“你俩都在这儿听着吧。”


    房怀武的情况,是老吴主持调查出来的,陈染在这个案件的几个关键节点,也起了重大作用,他俩在这旁听没有任何不妥。


    室内很安静,没人说话,也没人走动,只有时断时续的纸页翻动声。


    房怀武神情看似没变,但他偶尔会扯下衣领上的扣子,还无意识地转动着腕上的手表。


    这些小动作梁队都看在眼里,知道房怀武有点坐不住了。


    梁队终于开了口,但他说的话竟与案情没有半分关系。


    他翻动着资料,翻到房怀武的初中和高中档案那几页,看似在随意地跟房怀武聊天 :“你读书成绩很好啊 ,中考以全年级第二的成绩考上你们区的重点高中。高考发挥得不太理想,也进了一本。书读得很不错。 ”


    房怀武表情有点僵 ,因为他完全没想到梁队会提起这些事。那些过往,曾经是他的骄傲。那些年的他,也是很多同学仰望的目标 。


    只是现在,早已事过境迁,再提起这些往事,对他来说倒有了讽刺的意思 。


    “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就想问问,你们凭什么抓我过来 ?我犯什么事 了?你们有证据吗? ”房怀武不打算被梁队牵着鼻子走,便出声抗议。


    据他所知,那些药都没带出山,没人知道掉哪了。


    只要警察找不到药,就不能完全证实他换过药。


    他也知道汪明亮被抓的事 ,所以他第一时间安排房曼丽离开容城 。


    他认为,就算汪明亮承认了他也不用太怕,涉及到杀人案件案,证据要求非常严格,警方找不到被替换过的药,这个证据链就不完整,到时候他再说汪明亮在诬陷他,案子就更不好判。


    他是研究过法律的,知道法律讲究孤证 不立。如果警方仅有汪明亮的供词,其他的都只是分析和推理,而没有任何实体类的证 据,法院想判案都难,所以他不太怕 。


    梁队看出来了,这个人油盐不进,还有脑子,如果只有汪明亮的证词,想把他扳倒的确还差点意思。


    另一方面,如果汪明亮受了诱惑或者威胁,选择翻供,那警方反会陷入被动状态。


    梁队与任队对视一眼,随后任队从那沓纸中翻出了一份财产清单 。


    他把那些纸抖了抖 :“这些东西都是摆在你新房里的,我们初步统计了一下,有许多物品都是归属于瘳敬贤的,总价值大概不少于十万。”


    “拿东西之前,你问过你妹夫的意思了没有?这算不算盗窃?十万,不是个小数,一旦确认盗窃,估计得判不少年吧 ? ”


    “还有你名下的房子,又是怎么过户的,拿钱贿赂谁了吗?真以为我们查不到你都干了什么?”


    房怀武终于有了点破防的样子,他咬着下唇,片刻后说:“有些东西确实是我妹夫的,他听说我要结婚,送给我一些东西做新婚礼物,还有一部分是我妹妹给我的。这有问题吗?廖敬贤死了,他无儿无女无父母,他的东西就是我妹的。”


    这位该不是早就有吃绝户的打算了?


    无儿无女无父无母这种情况,一旦本人故去,不就会被人吃绝户了吗?


    他这番话不由得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怀疑。


    任队不想再听他狡辩,便拍了下桌子,说:“你女朋友曾跟她朋友说过,这些东西是一个月前搬进新房的。当时你妹夫已经死了,他是在地底下把这些东西给你的吗!”


    “我记得那时候警方还没有告知你们廖敬贤死亡的消息,你怎么就提前办理了房屋过户手续?就不怕你妹夫从山里出来会找你?”


    “你早就知道廖敬贤会死是吧?”


    任队的话一句接一句甩过来,房怀武明显接不住,嘴唇动了几下,他发现他根本找不出能够辩解的理由。


    他脑子转了转,最终选择一言不发,看样子是准备死扛到底了。


    任队看出来,这个人只是长得文弱,实际是个硬骨头,挺难啃。


    如果能搜出那几盒假药,再化验一下就好了。


    想到这儿,他打了个电话,联系上了痕检小朱的电话。


    “任队,我们刚才在冯旺财房间里找到了几盒药材,里面有两盒抗过敏药,还有一盒肾上腺素注射液,这种药普通农村人是不会买的,毕竟是急救用的,还要注射,一般人不会用。”


    “嗯,我都听着呢,你继续往下说。”任队认真听着,并及时给出了反馈。


    “正是因为一般人不会买这种急救药,那这盒药就很有可能是在三环坡捡的。”小朱又道。


    “知道了,这些药拿回来后,抓紧时间送去化验吧,看看都是什么成分?”


    任队就在讯问室门口打电话,并没有避着房怀武。


    陈染暗暗猜测,任队说不定是故意的。


    不管任队是什么想法,房怀武受到了影响倒是真的。他的脸色明显发白,失去了几分血色。


    这时一中队队长从走廊上经过,看到任队没进讯问室,不免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这几天一队的人一直在外排查买卖二手车的商户以及加油和修车的群体,暂时还没有查到有用线索。


    想到二队手底下案件的飞速进展,一中队队长心情略微复杂。


    他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刚好瞧见陈染。此时她正低头翻阅着刚才梁队看的资料,看上去很安静。


    看到陈染,他多少有点无奈。想想他手下那些人,要说差也不至于,要说优秀又没有很优秀,在一些关键节点,就会缺乏搅动池子的能人。


    他略感烦恼,抓了把头发,准备回队重新开个碰头会。


    其实梁队跟他谈过,要不要跟其他中队联合调查,他倒是有这个想法,就是没办法主动张这个口。


    想他也是个厚脸皮的人,要不是这阵子一二两组对比有点慘烈,他也不至于这点事都不好意思提。


    第37章 借调 联合办案


    任队跟痕检小朱通完电话, 看了看手机,派去火车站找房曼丽的人还没联系他。


    那就是还没找到人,如果找到, 他们会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


    任队看得出来,房怀武很冷静,脑子还灵活, 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 仅靠审讯,恐怕难以让这个人吐口。


    不过他不急,他有预感, 总会找到突破口的。


    回到讯问室不过十分钟,他终于等到了下属传过来的消息。


    他拿起电话,贴在耳边,语气轻松地说:“火车站西广场是吧?很好,你们几个办完事就赶紧回来吧。”


    这几句话含糊不清,好像没说什么, 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挂断电话后, 任队没有离开讯问室, 也没搭理房怀武, 就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跟梁队聊起了天。


    “今年过年我得回一趟老家,都好几年没回去了。”


    梁队说:“火车票不好买,你得提前去,前两年我在西广场售票处排了五个小时的队才买到, 太费劲了。”


    任队跟他一唱一合,“过年票多难买啊,排五个小时不错了…”


    俩人说得很随意, 句句不离火车站,聊了六七分钟就站了起来,走出讯问室。老吴使了个眼色,示意陈染也跟他出去。


    他们前脚才走,就有人进来,准备把房怀武带走。


    那人去拉房怀武手的时候,被他手上的温度给冰到了:“这天挺热啊,你手怎么这么凉?”


    说话时,他还特意观察着房怀武的脸色,以确认房怀武身体没什么大碍。


    房怀武冷着脸把手腕从那人手上抽开,动作有点大,那人便道:“力气还不小,看来没什么事。”


    房怀武心里什么都明白,刚才那俩警察三句不离火车站,是成心的。就是要给他施加心理压力,让他猜测房曼丽是不是已经被抓住了。


    这些用意他都清楚,可就算清楚,他还是受到了影响。


    他心里总存着几分侥幸,想着火车站那么多人,房曼丽乘坐的火车在五分钟之前就该发车了,警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她吗?


    应该不会,那俩警察就是故意吓唬他,好让他吐口说出真相,他可千万不要上当!


    可…万一真抓到房曼丽了怎么办?他这个妹妹娇气,受不了苦,真让警察找到她,她可不会像他这般守口如瓶,那两兄妹就全完了……


    两种想法此起彼伏地冒出来,如同两手左右互博,害得他心跳都加快了。


    他不由得开始生自己的气,明知道警察在给他下套,他还是上套了!


    而这种无力感,其实就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


    与其这么吊着他,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有没有抓到人呢……


    出了讯问室,梁队先回了自己办公室。二中队这边的案子应该没太大问题了,他打算找一中队队长聊聊。


    陈染则回了借调人员的办公室,这次二中队从冯家村一次抓过来十八个人,除了讯问,还有大量的文书工作要做。


    见她回来,杨信刚叫住她,指了指同办公室几个借调人员,说:“你回来得正好,领导让我们把这批人的刑拘报告书都赶出来。”


    “冯旺财那边还没审完,等完事了,有人会单独填写。”


    陈染表示明白,冯旺财涉嫌杀人埋尸,案情相当重大,当然要更慎重些。


    她答应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并打开了电脑,开始按照格式填写。


    这次抓的人虽多,但他们被抓的理由基本是一致的,都是暴力抗法,围攻警察。所以报告书最下端的理由与依据一栏大体上都差不多,写起来就比较容易。


    只有冯家几兄弟以及冯父要填的理由多一些,因为他们是这起暴乱的煽动者,冯父更是涉及到故意杀人未遂。


    嫌疑人的基本情况也好写,按照身份证照填就差不多。


    只有简历有区别,某些人以前是有前科的,不论是刑事处罚还是治安拘留,都要写上去。这一条就要根据每个人的过往资料和讯问笔录来记录了。


    陈染动作很快,不过半个小时就忙完了自己手头的事。


    “杨信刚,小朱他们快回来了吧?”有个借调来的民警趁着休息的空当,碰了碰杨信刚。


    “快了,听说搜到了药,检测需要时间,今天是等不到结果了,最快也得明天吧?”杨信刚现在迫切地想知道药有没有被换。


    如果药没换,那房怀武本人最多会被关几年就会放出来。想到这种可能,杨信刚心有不甘。


    “有点晚了,领导让忙完手头这些事就回去休息,咱们走吧。”杨信刚先站了起来。


    这时已经九点多,陈染也跟着几个人走出办公室。


    他们在走廊上刚好碰到匆匆回来的痕检小朱,他手上提着勘察箱,一行人中,还有跟他同去的刑警。


    许振也在这几个人中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刑警呢。


    有几个刑警从办公室里往这边走,正好跟小朱一行人打了个照面。有个刑警似乎跟许振很熟,走过来不客气地冲着许振肚子就来了一拳。


    许振则揽住这刑警脖子用力把他往下压,要不是小朱护着堪察箱让他们俩不要闹,估计这俩人还得互相打几下。


    许振执行任务时看着倒挺正经,闲下来就跟个孩子一样,有点幼稚。


    陈染本想问下他来刑警大队是不是有事,见状也不想问了,想着不如回宿舍好好睡一觉。


    “陈染,你去哪儿,我送你行不?”许振问她。


    见他要追上来,陈染赶紧加快脚步,说:“不用你送,我知道路。”


    两个人一个要送,一个不让送,众人只觉得好笑。


    但基本上没人会把他们当成一对,因为许振挺跳脱的,陈染应该不会有那种想法。


    要不然她不至于躲得那么快,逃也似地冲下了楼梯。


    陈染确实无语,看着许振追下了楼梯,她干脆站在大楼外一棵树下,等着许振。


    等他过来了,陈染不满地说:“能不能正经点?那么多人看着呢!别跟我嘻皮笑脸的,你跟别人闹腾随你,别跟我闹。”


    男同事处得熟了,互相之间打打闹闹挺常见的。可她是刑警大队唯一的女外勤,她不想动不动就被卷入到这种玩闹中。


    如果大家喜欢她,也应该是因为她的能力和品行,而不是因为她的性别。


    陈染不喜欢被人当众说笑起哄,哪怕这种笑不含恶意。在这种周边人都是男性的环境下,她并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个没有分寸感的人。


    许振就是跟同龄人闹惯了,一下子没想那么多。他这时也看出来陈染真生气了,连忙站远一点,向陈染保证:“别生气,我下回肯定不这样了。”


    看他态度还算认真,陈染便没再揪着这事儿不放,只问他:“你叫住我是不是有事?没事儿的话我先回宿舍。”


    “我想问问你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因为公交车上抓人的事,单位领导给我请功了,我觉得这事得谢你。要不是有你同行,这事我一个人也做不成。”许振表明了来意。


    陈染休息时间挺少的,她堂妹找她逛街她都没出去,小姑娘抱怨好几次了。如果能休一两天,陈染宁愿在家睡觉,陪陪家里人,也不想跟许振去吃饭。


    但她不好拂了许振的好意,就说:“暂时没时间,等过阵子再说吧。”


    “其实这事儿你不用谢我,如果你不在车上,我一个人也不一定行。”


    说完,陈染朝他挥了下手,转身走了。


    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树后,许振吁出一口气,心知自己心里那点酸涩的小苗头该掐断了,陈染不可能看上他。


    陈染走到宿舍门口时,看到那门虚掩着,露出一道窄窄的缝,有灯光从缝里泄出来。


    她推开门,便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弯腰用毛巾擦拭着湿湿的头发。


    听到动静,女孩转过身来,看到陈染那一刻,她浅浅笑了下:“你就是陈染吧?我叫孙维一,是咱们刑警大队的法医助手。”


    她的长相大概可以归属于淡颜系,五官和谐,脸上皮肤挺细腻的,呈暖白色,但那双手似乎被水泡了,明显发白。


    注意到陈染的眼神落在她手上,孙维一扯唇笑了下:“这几天整天戴手套,汗发不出去,泡时间长了就这样,睡一觉就能好。”


    从她的语气和表情来看,这是个有点轻微社恐的人。


    陈染看她头发长及肩膀,这么晚了,只用毛巾擦是擦不干的,就把自己床头桌上的吹风机递了过去:“我带吹风机了,你用不?湿着头发睡觉容易头疼。”


    “啊……行。”孙维一答应一声,接过吹风机,转头也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苹果脯,要递给陈染。


    但她手伸出一半,好像想起了什么,那手就悬在了半空,往前递也不是,往回收也不好。


    陈染这两天也听说了一些队里的事,有人说队里的女法医助手平时都不在食堂吃饭。因为法医经常解剖,同桌吃饭的话,有些人是会在意的。


    陈染有点猜出孙维一的想法,应该是怕她介意吧?


    她笑着伸手把那袋苹果脯接了过来,说:“有一段没吃零食了,我尝尝。”


    “不过你这个袋子太大了,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主要是怕牙疼,我抓一把吧。”


    陈染也不了解孙维一性格,两人不熟,自不好把人一整袋果脯都拿去吃了。


    接下来孙维一没说话,室内只有一阵吹风机呜呜的响声。陈染出去洗漱回来,孙维一头发也吹好了。


    陈染知道孙维一最近一直忙着解剖的事,除了出租车抢劫案中的女司机,还有他们从山上挖出来的柴仁花。


    她最近正好对法医感兴趣,就主动说:“你的专业书籍如果有不用的,能不能借我一本看看?”


    听到她的要求,孙维一看上去挺高兴地,“可以啊,你想看什么自己挑,如果有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她的书挺多,除了案头上那一排,床底下两个纸箱里还有不少。


    陈染也不客气,把案头那一排先扫了一遍,说:“这些应该比较难,帮我挑两本基础的吧,毒理还有病理的就这两种。”


    孙维一按照她的要求挑出四本书,说:“这些我都很少看了,你慢慢看,不弄丢就行。”


    陈染也知道她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上这些书,弄丢了虽然可以买新的,但她用惯的书上可能有备注和学习时的心得,这一点新书是代替不了的。


    “放心,不会弄丢的。”陈染向孙维一保证,随后躺到自己床铺上看了起来。


    孙维一可能是太累了,躺下去不超过十分钟,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后半夜一点左右时,她醒了一下,有点渴。睁开眼一看,棚顶上的灯已关了,但陈染床头的小灯还亮着,这么晚了,陈染居然还在翻着她刚才借过去的书。


    孙维一:…那些书真有那么好看?


    想当初读书时,她都快被那一堆书虐出焦虑症了!


    次日上午十点左右,分局刑科中队加急做出来的检测报告被送到了梁队办公室,得知消息,任队赶了过去。


    “看看吧,这报告上的内容跟咱们之前的分析吻合。”


    “这种杀人方法我这些年也是第一次见,你们二中队这次办得漂亮,这么疑难的案子都能破!”


    梁队工作多年,见过的案件类型数不胜数,但把肾上腺素注射液替换成水,这种杀人方法他真是头一次接触。


    房怀武真是聪明人,只可惜他的聪明劲有很多都用在了歪路上。


    “果然换了,换成了水!”检测结果让任队很满意。


    “不错,有这个结果,咱们这些天也不算白忙。”拿到这份报告单,任队有一种拨云见青天的感觉,从里到外整个人都通透了。


    梁队对这个结果也极满意,当初他力排众议,坚持重启廖敬贤一案,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现在案件基本上算是破了,也证明了他和任队的思路是对的。


    “房曼丽都交待了吧?”梁队问起房曼丽的事。


    “差不多吧,说了不少。房曼丽比她哥容易审,讯问记录你可以看下,用来做证据是足够了,有动机,也有做案过程,作为知情人,房曼丽知道的事可不少。”


    梁队拿起那份笔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廖敬贤发现房曼丽与前男友过从甚密,还给前男友买了手表,他提出要跟房曼丽离婚,还要把他父母的房子收回来,这件事就成了房氏兄妹杀害他的导火索了吧?”


    “是啊,据房曼丽交待,她不喜欢廖敬贤,嫁给他就是因为他舍得给她花钱,大小事都让着她。但时间长了她又想起前男友的好,比如年轻,能陪着她,这就是典型的既要又要了。”


    梁队没说话,凶杀案总结起来,其原因不外乎那几大类,主要都涉及到金钱美色和权利。


    案子办到这个程度,房怀武不管是否交待,都影响不了案件的进程。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二中队几个办公室里全都是欢呼之声。有人甚至高兴地把案头的书抛到了半空中。


    声音有点大,几个路过此处的一中队刑警瞧见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们还在大海捞针似地找人找车呢,二中队这边已连破两个大案,还抓了一批暴乱分子。


    如今案件只要按步就班的走流程就可以了,说不羡慕怎么可能?


    下午三点左右,任队出现在办公室,“一会儿大家都去一趟会议室,咱们开个会。”


    “任队,开什么会?”有人问他。


    “去了不就知道了?”任队没有告诉他答案,交待完就走了。


    可就算他不说,有些人也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


    所以等任队一走,好几个人就凑到了一起说话。


    “听说一中队那边没找到合适的办案方向,一中队队长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是啊,上边可能想让咱们联合办案呢,我觉得很可能让咱们二中队出人,因为咱们手头现在没有其他大案。”


    陈染也知道出租车抢劫案很难破,这次的案子更为难办。因为出租车被人抢走了,那帮人似乎有产业链,出租车被抢后,他们会把车开到特定地点,把车改装拆解或者重新喷漆,总之,经过这些改造,就算原车主站在车旁边,都不一定能出来。


    而且这次受害女司机并未受姓侵,那就没办法通过某种液体来做DNA鉴定了。


    距离开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陈染最近没跟莲山所的联系,趁着这时有空,她打通了小路的电话。


    “最近忙不,还好吧?”


    “陈染,你你,你这是特意给我打电话啊?”小路的声音竟有点结巴,可能陈染给他打电话这事对他来说有点突然。


    “领导说今天我可以早点走,回家看看。我想去书店给你买几本法律参考书,你要是方便,到时候咱们俩在五一路新华书店碰头呗。”陈染说。


    “我得问问咱们领导,最近我们所在帮分局排查辖区内的二手车交易场所,不一定能让我走那么早。”


    听他这么说,陈染想了起来,“五一路是不是也有个卖二手车的车行?”


    “前阵子我听张巍说他们老大曹向阳打算带人去那边买几辆二手货车,主要是为了降低成本,他们说的地方好像就在五一路,归莲山所管吧?”


    张巍来过好几次派出所,教警察开锁,很多年轻警察都会了,小路也会,自然知道张巍这个人。


    “那地方我们查过两回,没看到与失踪车一样的。”


    小路也想发现端倪,但那个二手车行确实没有同样的车。


    当然,他们也怀疑,抢车的人给车换了外饰,重新喷了漆,这样别人想凭借车的外观来查找被抢出租车就难了,要是大改就会更难。


    陈染没再追问此事,定好了去书店的时间,再让小路去找领导问问是否准假。


    这时有人过来招呼他们出去:“走吧,去开会,消息已经传过来了,确实是要联合办案,过两天又得忙起来了。”


    这位刑警有点感慨,也有点小得意。他们二中队想压一中队一头,一直不那么容易,这次真是妥妥的胜出啊。


    第38章 借调 男扮女装


    午后斜阳照进会议室, 显得有点晒,一位刑警走到窗边,“唰”地一声将蓝色窗帘拉上了。


    陈染随着办公室里的同事进了会议室, 这时梁队和任队还没到。


    她打算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但她人还没迈过去,就被老吴一把揪住, 将她按坐在挨着长会议桌的椅子上。这个位置位于长桌中间, 不靠近主位,也不在末尾。


    平时坐在这里的大都是有些资历的刑警,其他借调人员基本都去了靠窗的位置。不等陈染起身, 两个路过的刑警全都把她按了回去,一个说:“你就在这儿坐着,任队要求的。”


    这时梁队和任队一起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尹局,另一个则是一中队王队长。


    陈染注意到, 参加会议的除了几位领导, 大都是二中队的人, 一中队只来了四位。除了这些人, 还有法医助手孙维一。


    一中队的人和孙维一都来了,那就说明,今天的会议真的有可能涉及到联合办案。


    “先简单总结下二中队最近半个月办理的几个案子吧。”


    “任队,你来说几句。”梁队语言风格一向如此,很少说套话, 上来就说正事。


    任队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最近办了三起案件, 分别为画家廖敬贤死亡案,冯家村村民冯旺财杀妻埋尸案,以及冯家村村民暴力抗法案。”


    “根据我们审讯的结果,冯旺财其人与廖敬贤在生前是有过交集的。冯旺财杀妻时间为7月20日,在三环坡埋尸时间为7月21日,他与廖敬贤相遇的时间点就是在埋尸刚刚结束后不久,也就是7月21日的中午。”


    这个消息在场的人大都不知道,因为负责审讯冯旺财的是梁队和任队,审讯结果也没有发下来,陈染和其他普通刑警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廖敬贤的案子办了这么久,其实不少人都想知道,他死亡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冯旺财和他都曾出现在三环坡,当时两人是否碰到过?


    这个问题悬在众人脑子里,谁都想弄清真相。所以任队这个话题一抛出,会议室里的人全都精神了。


    “任队,你接着说,大家都听着呢。”一位刑警催促道。


    任队点了点头,又道:“冯旺财已经招供,承认自己于7月20日在山中茯苓园附近与妻子柴仁花发生争吵,在争吵过程中,他情绪失控随手拿起一个石块,砸向其妻后脑,致其妻意外死亡。”


    这个描述与法医尸检的结果还算对得上,但陈染怀疑,冯旺财这个人有多次家暴的黑历史,他自己说情绪失控恐怕只是个借口而已,像他这种人,稍不顺心就会打老婆!


    “下面我再简单说一下杀妻之后的事吧。杀妻当天,冯旺财曾把其妻柴仁花就近掩埋在茯苓种植园附近山林中,后怕进山采药和采山货的人发现,就把其妻尸体从地里刨出,背到了三环坡一带重新掩埋。”


    “他选择这个地点的原因是因为那里可食用的菌类和药材都很少,附近村民一般都不会过去。在埋尸后不久,他意外发现三环坡有人,这个人正是廖敬贤。”


    众人都竖着耳朵听着,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就要讲到廖敬贤遇到冯旺财的经过了。这个谜让二中队的人困惑了许久,如今答案即将揭晓,谁还会走神儿啊?


    任队竟端起水杯喝了几口,他旁边的刑警性子有点急,盯了他好几眼,见他还要喝,竟把水杯抢了下去,说:“你这不成心卖关子嘛,赶紧往下说啊。”


    任队笑了下,说:“就知道你们会急,不过你们别急,这不就要说了嘛。”


    他心里畅快,还有心情跟队里的人开玩笑,一中队王队在旁边瞧着,差点要对着任队翻白眼了。


    任队咳了一声,说:“冯旺财埋尸后二十分钟左右,听到有人咳嗽的声音,他顺着咳嗽声在一百多米外找到了那片矮山另一侧的廖敬贤。当时廖敬贤在收拾行李,估计是要走了。”


    “冯旺财担心自己杀人的事败露,想在山中杀死廖敬贤,但他运尸上山再埋尸,时间太久,体能消耗大,所以他没能把廖敬贤打死,反而给了廖敬贤逃跑的时间。”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跟现场情况也基本吻合。有位刑警提到了一个问题:“廖敬贤那些物品,是他匆忙逃离时遗落在山里的吗?”


    “是,冯旺财说那个人跑的时候,没来得及把随身带的一个手提包拿走,包里其他物品冯旺财都拿回家了,只丢了些他不用的杂物。”


    “对了,他在现场还发现了一根注射过的针具,那根针被他踢到了附近草丛中,药被他拿走了。”


    “这套针具还有他杀妻时用过的石块,稍后我们都会派人带他进山指认……”


    刑警老吴道:“也就是说,廖敬贤在三环坡一带时已经有了过敏休克的症状,所以他在休息时给自己注射过一针。”


    “嗯,估计是这样。如果在三环坡就有过敏休克的情况,药又被房怀武替换成水,那他稍后死在半路就能解释了。7月21日死亡,22日被进山村民发现尸体,这个时间也对得上。”


    尹局听到这里,表态道:“法医之前曾说过,廖敬贤死亡原因是急性呼吸窘迫征,一般是由感染、外伤或者休克引起。从解剖情况看,廖敬贤身上外伤不足以致命,感染程度也较轻,不至于达到让人死亡的程度,这两项都排除。因为某种动植物过敏导致的休克就成了最为可能的死因了。这一点,与冯旺财的供述基本一致。”


    “遗落在山上的针具,最好能找到。”


    任队也是这个想法,针具里还有可能残留少量液体,对其成分做过检测后,可以进一步成为廖敬贤被其妻和大舅哥谋杀的证据。


    像这种谋杀案,证据自然是越多越好。


    几个案子很快说完,轮到梁队讲话时,他自己没说几句话,反而对下面的刑警说:“关于这几个案件,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这个话题抛出来,有两个刑警提了几句自己的想法,其他人都没说话。


    梁潮生环顾室内,最终他的眼神落在陈染身上,说:“陈染,关于这几起案件的当事人,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听老吴说了,陈染在对嫌疑人进行讯问时,是有一些想法的。


    如果不是特殊需要的话,他不方便单独跟某个下属进行对话,趁着开会大家都在,他就把问题抛给了陈染。


    对于梁潮生的提问,二中队的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倒是一中队的几位,都认真地打量起陈染。


    陈染也不怯场,她确实有一些话想说,就道:“我想说的有两点。”


    一中队王队:……这姑娘还真挺有想法的?


    “第一点,根据法医对冯旺财妻子柴仁花的尸检结果显示,柴仁花有多次骨折史,牙齿有不正常脱落和缺损的情况,其数量达到五颗。结合其他人证词,我们可以确定,柴仁花生前经常遭到家暴,有几次甚至被打到骨折。”


    “除了长期家暴,冯旺财还有埋尸掩盖罪行的行为,就算他这次是意外失手导致的过失杀人,也应重判。”


    “我知道我们不负责判案,但提供什么样的证据可以由我们来决定。所以我觉得,关于家暴虐待其妻子的暴行,我们应在材料中做出足够说明,以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室内有点安静,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梁队才道:“这是第一点对吧?还有一点呢?”


    他显然听了进去,冯旺财的事儿说完了,他还真想听听陈染接着还想说些什么。


    陈染也不怂,她语气平缓地接着说道:“关于冯家村村民暴力抗法的案子,我们抓了十八个人。有个叫张保玉的,脚有点跛,无前科,曾两次救过落水儿童。”


    张保玉?这个人不是任队审的,但他有印象。


    “他怎么了?”任队问道。


    “他有个儿子在乡初中读初三,学习成绩非常好,曾在省奥数竞赛中取得前几名的名次。据此案部分村民反映,张保玉怕孩子在学校受委屈,被人欺负,平时从不敢得罪冯家人。因为冯旺财有个大姐,在乡初中当教导主任。”


    她这一说,众人就有点明白了。在场的人有很多都有孩子,就算是他们这些人,也不敢随便得罪学校的教导主任。毕竟孩子在别人的管理下,把人得罪了,就算不明着整你家孩子,哪怕阴阳几句,暗示其他学生搞孤立,也足够自家孩子受的了。


    推己及人,在场的人就能明白张保玉惧怕冯家人的心态了。


    要是孩子学习不好也就算了,大可以破罐子破摔。可孩子学习好,有前途,家长哪敢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孩子前途?


    这时陈染又道:“这次我们一次抓了十八个人,这些人中有不少人属于村霸,在村里作威作福,没少整人。不过总有例外,我觉得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家庭,哪怕都参与了暴力抗法,也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来分析,没必要搞一刀切。”


    “所以我查了下张保玉参与抗法的情况,有村民反映,他是被别人拉到现场的,当时他站的位置离冯旺财大哥近,他不敢当着冯家人的面放下武器,所以被抓了进来。”


    “基本情况就这些,我的想法是,他暴力抗法肯定不对,应承担法律责任。但其情可悯,上述情况也应体现在材料中,以便让检方充分了解到张保玉的具体情况。”


    “像他这种情况,哪怕检方最终给出的结论不是不予起诉,能轻判也是好的。”


    梁队怔了一会,他知道陈染优秀,只是他真没想到,陈染思考的会这么周详。


    不过陈染说的是对的,每个成年人身后都有一个家庭,尤其是冯家村那种以种地为主的地区,家中的男人大都是主要的经济来源。


    这次他们去冯家村抓人,遭遇到集体围堵,他就是不想抓那么多人,才给了村民放下武器的机会。


    如果抓的人太多,村里老幼的生活就很容易陷入困境,这并不是他们所希望的。他们主要是想整顿那边的风气,免得日后再发生这种大规模骚乱,而不是为了抓人而抓人。


    所以,陈染这个思路也符合他们抓大放小的原则,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他当即表态:“小陈这个思路在我们以后办理群体性案件时,可以酌情借鉴。任队,张保玉的情况,你找人再重新核实一下,确实如此的话,就按陈染的思路办。”


    没人提出反对,也没有人窃窃私语。坐在陈染身边的一位刑警悄悄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又悄悄放了下去。


    这时尹局低头跟身边的梁队说了句话,梁队就对一中队王队说:“二中队案件总结完了,咱们说说出租车抢劫案的情况吧。”


    王队没有假手他人,自己站了起来,等视线都集中到他这个方向,他才道:“对于出租车抢劫案,上级领导多次过问,分局和队里都有压力。遗憾的是,这起案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突破性进展。”


    “我先说说目前查到的情况。”他看了眼手下,一名下属赶紧把打印好的现场图片传给二中队的人。


    陈染也拿到了一份,资料很薄,只有六页纸,前三张都是现场图片,第四五张都是在现场采集到的足印,最后一张写着一些地址和姓名。


    “前三张是死者的图片,第四五张是现场发现的足迹以及所有可疑物品,第六张为死者生前开出租车常走的路线,以及沿路可能会去的商家和停车点。”


    陈染翻开第一张图片,看到一个蜷卧在草丛中的女人,她脖子上缠着一条蓝绿为主色的纱巾。有人用纱巾勒住了她的脖子,死时那纱巾还缠成了几圈,绕在她脖颈处。


    第二张图片是取下纱巾后的照片,她上半身衣服已被剥除,露出脖颈处重重的勒痕。


    “死者是纱巾绕颈窒息而亡,据死者丈夫反映,其妻赵蕙蕙生前没有戴过这个纱巾,我们怀疑这条纱巾是凶手随身携带的。”


    “经过法医解剖,凶手至少应有两个,一个人用力按压住死者,并有捂嘴行为,以阻止她挣扎喊叫。另一个人用纱巾缠住死者,令死者窒息而死。”


    陈染不由得思考起来,什么人会随身携带纱巾?


    如果凶手是男的,他会不会更倾向于选择带绳子?哪怕是细绳?


    有人注意到现场有枚足印有尖头鞋的印记,那脚印还挺新的,感觉奇怪,就道:“王队,这个鞋印有点像现在流行的女式尖头鞋。那种皮鞋很尖,我怀疑用那种鞋子踢人能把人肚子戳出洞。凶手不会有女的吧?”


    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想法,周浩竟一反常态地道:“这个鞋码是不是太大了?看着能有40了吧,女性很少有这个鞋码。从尸检结果来看,两名凶手力气都不小,因为死者几乎没有多少挣扎的痕迹,只有力气悬殊的情况,大概才会如此。”


    “所以,我有个猜测……”他说到这里时,似乎有点犹豫。


    其实王队他们也有猜测,他也希望二中队的人能跟他想到一起去,就追问道:“怎么猜的,你说吧。”


    周浩用拳头堵着嘴,咳了下,才道:“有一名凶手大概是男扮女装,丝巾就是他戴的。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有异装癖,就喜欢穿女装。”


    杨信刚禁不住瞪大眼睛,瞧了周浩好几眼,这个浓眉大眼一本正经的家伙,怎么一下子想到异装癖去了?


    他是不是经过了什么?杨信刚决定稍后找到机会一定得好好问问周浩,从他嘴里扒出点料来。


    王队愕然片刻,与梁队对视一眼,才道:“小周是吧?我觉得你的意见很有道理。”


    “据死者丈夫反映,因为今年容城已发生过出租车抢劫案,所以他们约定好了,晚上不要拉人去郊外,发现乘客情况不妥,也不要拉。他妻子一向谨慎,是不会在晚上拉两个男人去郊区的。”


    “但这两个人中间如果有一个打扮成女装,就有可能瞒得住死者。”


    他这一说,二中队的人都觉得有道理。


    老吴之前一直没讲话,听到这里,也提出了一点可能:“如果凶手假扮成孕妇,或者生了重病的人,死者上当的可能性就会更大。因为死者丈夫说过,他妻子心善。”


    老吴这个猜想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要在夜间麻痹警惕性极高的女司机,扮成弱者的确是个容易得逞的办法。


    周浩和老吴先后发言,接着又有两个人提了自己的意见。到开会结束时,梁队说:“出租车抢劫案的情况大家也了解了,现在我宣布,一二两中队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联合办案。二中队一分为二,留下一半人继续处理那几个案子,其他人办出租车案。”


    “王队,任队,你们俩商量下具体怎么布置任务,细节部分我先不参与。”


    他提前离开了会场,陈染等人也回了办公室,只有王队和任队留在了会议室,商量着人员的分派问题。


    陈染等到下午五点,眼看要到下班时间了,这时任队过来找她,跟她说:“小陈,你一会儿回家休息吧,从明天开始,你负责调查五一路附近的几个商家和二手车行。有需要协助的,可以找我们中队的人,也可以联系你在派出所的同事。”


    五一路属于莲山派出所的辖区,派陈染去再合适不过。死者常在五一路商圈以及附近火车站周边等客,五一路还有几家小饭店和百货商店也是她常去的。


    死者生前最后一段时光说不定就在五一路或者火车站附近转悠,也可能去某家小店停车吃了点饭,买了点饮料面包,所以这些地点陈染是必须要跑的。


    哪怕一中队的人都跑过,她也得再跑一趟。


    还没出刑警大队,她就接到了路鸣的电话,听声音路鸣很高兴:“袁队让我下班了,本来没想让我那么早走的,他一听说是你我,马上就放人了。”


    “好,那咱们在五一路新华书店附近碰头吧。”


    第39章 借调 谁摸我


    陈染五点刚过十分离开刑警大队, 到五一路新华书店门口时,刚好五点三十。


    这一片属于莲山派出所的辖区,派出所离这儿自然不远。就算是步行, 路鸣也该到了。


    但她往四周张望了一圈,也没看到小路的影子。


    小路时间观念比较强,不会无缘无故迟到, 陈染想着要不然打电话问问。


    这时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打起了双闪, 还按了下喇叭。


    谁啊?没事儿又打双闪又按喇叭的?


    陈染顺着声音瞧过去,路鸣刚好摇下车窗,从车里探出头来朝着陈染招手, 随后跳了下来。


    “嘿嘿,我姐的车,她给我了,哪天你想开的话,跟我说一声就行。”。


    看着他打开车门,陈染在车座上按了一把, 说:“这车坐起来比咱们单位那辆破桑塔纳舒服多了。”


    “可不是吗?那车太颠了, 我老担心它半路趴窝。”


    两人说笑着进了书店, 直奔工具书区域。


    路鸣在备考法考, 今年年底就要考。陈染觉得以他现在的水平要想一次过关,难度会很大。


    不过路鸣平时的工作经常用到法律知识,学以致用的过程会让他更容易理解和记住书本上的知识,所以他还是有希望一次性过法考的。


    她这次就是想给他买几本适合他当前水平的书。


    她心里有目标,选书就很快, 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书挑好了。


    买完书两人去了附近一家烧烤店,这家店的烤串和烤馍味道都挺好,陈染他们到的时候, 座位基本上都满了。


    烤串师傅忙得飞起,胖脸油油地,还不时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抹一把汗。


    路鸣晓得陈染更愿意吃素串,除了每次来必点的羊肉串,他还点了不少茄子、豆角、蘑菇和烤豆皮。


    有个老者从她身边路过,瞧见陈染时停住了脚步。


    “小陈警官,是你吧?有日子没见你了,这阵子忙着呢?”


    “对,我是,您是……”陈染一时不太确定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六十来岁的人。


    “我家在这片住,陈警官,我见过你。”


    “上个月有个老不要脸地天天在那边小花园耍鞭,把人烦得不行,劝他不听,打又打不得。不过那老家伙现在不敢去了,他说怕你找过去罚他钱呢。”


    老者说得乐滋滋的,看上去是真高兴。


    陈染点头,表示知道了,“大叔您去吃饭吧,那儿刚有个空位。”


    “不用不用,我跟朋友一起来的,我先过去了。”老者对陈染相当客气,道了别才去找自己几个老朋友。


    陈染和路鸣的串儿很快烤好了,两个人快吃完的时候,挂在墙上的电视出现了新闻播报的画面。


    新闻联播每天七点开始,容城本地新闻会把时间提前。这时候不是黄金时段,不会播电视剧,正是播放地方新闻的时候。


    这家饭店播的是法制新闻,有几个人从新闻开播就盯着电视,吃串都不专心


    路鸣刚开始没注意听,听了大概七八分钟,画面突然一转,出现了不少警察!


    “观众朋友们,据我台记者报道,我市河西区公安分局于日前破获一起杀妻埋尸案……”随着播音员的讲述,屏幕上的画面不断推进。


    炊烟袅袅的乡村里不时传来阵阵狗叫声,直到一队警车出现,才打破乡村的宁静。


    警察与当地老百姓对峙那一刻,店里人都没心思吃饭了。


    画面做了处理,掩住了警察的脸,但警民对峙的场面全都被拍了出来,当村民们成群结伙拿着棍棒和农具攻击警察时,好多人都呆住了。


    “我的妈,那地方人也太野了!”


    “疯了,这帮人简直是疯了!”


    “那个杀老婆的让警察带出来了,看,快上车了。”店里观众看得都极投入,唯独路鸣,看一眼电视,就会再看一眼陈染。


    他听说了,陈染也去了冯家村抓人,还立了大功。这事所里的人现在都知道。


    蔡剑还打听到,上边又要给陈染请功了,这次估计得是二等功。


    这时镜头突然转变方向,一个面目狰狞的老头扛着猎枪以特写的方式出现在屏幕上。突然闪出那张凶气十足的脸,吓到了不少人。有人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他要干什么啊?”


    “还能干什么,没看着他肩膀上那杆枪吗?这老家伙要拿枪打警察!”


    旁边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普通人,在现实中哪见过这种凶狠如土匪的人啊。


    “不会打中了吧?”有人开始担心起来,生怕下一秒就会有警察中枪倒地。


    正提心吊胆看着,一道身影突然轻盈地跃过马车,凌空而起,手在围墙上轻轻一撑,转眼就翻到了高墙另一侧。


    从她出现开始,到翻越到围墙后再把持枪老头制服,整个过程不过一两分钟,实在太快了。现场的人只能看出来那是位女警,至于她长什么样谁都看不清。


    饭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惊得合不拢嘴,这都是真的吗?


    这种画面他们只在武侠剧里看过,谁敢想到现实中居然真存在!


    “是女的哎,这么厉害!”不知谁惊叹地说了一声。


    “真像侠客一样…”


    小路看了眼陈染,小声说:“他们都没看出来是你,要是看出来了,肯定得过来。”


    她没露脸,一般人真看不出来,但刚才那位老大爷看出来了。


    老者拿了一瓶没开封的橙汁过来,放到陈染面前,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仿佛是在跟陈染说:我认出你了!


    陈染:“……”


    好在两个人马上就吃完了,小路掏出钱包转头寻找服务员,准备结帐。


    那女服务员正在跟一对母女说话,看情况好像刚起了争执。


    有人过来询问情况,那女顾客指着帐单跟周围的人说:“你们看看,有几个两毛钱的素串给我算成五毛的羊肉串,还多了三根我没点过的,里外里多出来三块钱。”


    她这时态度还算克制,虽有不满,但没有嚷嚷。


    女服务员不高兴地嘟囔着:“又不是故意的,就是人多记错了,至于这样吗?”


    “真是活不起了,几毛钱的串至于这样嚷嚷?我重给你算还不行?”


    女顾客本来还压着火气,这时哪里还克制得住?


    她指着自己鼻子说:“你说我活不起?!”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我来你店里是来花钱的,花钱还要给我气受,有这个理吗?”


    有个顾客刚结完帐,听到这边的纠纷,赶紧拿起自己的帐单,这一看也看出了问题。


    “我这个帐单也不对啊!服务员,你过来,我这单子上怎么也多出俩串,价格也不对…”


    有人指着服务员小声跟旁边的人说:“以前的老板娘得病走了,这个可能是新老板娘,没想到这人这样,以后不来这家吃了。”


    小路站了起来,跟陈染说:“我过去看看。”


    莲山派出所最近曾集中整顿过五一路商圈,这才不超过半个月,就出现了店家欺诈顾客的情况,小路自然要过去处理一下。


    他拿出证件晃了晃,对那女服务员说:“警察,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女服务员这才有点怕,这是家夫妻店,烤串师傅就是老板,听到店里的动静,他串也不烤了,赶紧从后厨跑了过来。


    路鸣和陈染最近常来这一带巡逻,也进店向各个商家了解过情况,这老板认识他们俩。


    了解情况后,老板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她是新来的,不熟悉情况,可能弄错了。我回头会教训她,下回肯定不这样了。”


    他这明显是避重就轻的说法,再看那女服务员不服气的态度,小路绷着脸说:“付老板,你这么说不是在糊弄人吗?弄错一次还能弄次两次?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价格表明晃晃地贴在墙上,菜单上也有,怎么会弄错?”


    “不带这么玩的啊,这阵子我跟小陈没少上门为你们商家排忧解难,先问过你们有没有流氓地痞收保护费,还了解过有没有人来敲诈。你现在就这么糊弄我们,连句实话都没有?”


    “对不住对不住,两位警察同/志真没少为我们商家的事操心,这事是我们错了。”老板脸上冒出虚汗,知道今天这事他们理亏得很。


    围观群众也开始纷纷表达不满:“警察都这么为你们做生意的考虑了,你们怎么做的,转过头来把咱们这些上门花钱的当成傻子糊弄,还反过来说咱们活不起了?”


    “下回谁还敢来你家吃啊,花钱还要被你们损一顿,这是上赶着找骂来了。”


    “这服务员是你新找的对象吧?比你原来的老婆可差远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把那女服务员气得脸色都变了。要不是有警察在场,她肯定要跟这些顾客对骂。


    小路压了压手,警告老板:“你们把多收的钱给人退了,向顾客道歉。下次再这样,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老板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向小路作出保证。


    小路不想再多待下去,让老板给他结帐,结完帐就和陈染离了店。


    刚才那女顾客得到了老板的道歉,心里痛快了不少。


    她知道,今天如果没有警察在场,以那女服务员的态度,这个气她怕是出不来了。


    她想向小路和陈染道声谢,但她从店里出来时,那两个年轻的便衣警察已经不见了。


    离这家饭店不远,有家规模不大的百货商店,店门前不远处有公交车站。这时仍有人在车站的遮雨棚下等车,只是人比白天要少,不那么挤。


    刚才吃了不少串,有点渴了,陈染打算进店买点水。


    “是你啊,不好意思啊同/志,那个女司机的事儿我真没注意,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在看到小路的时候,店老板立刻认出了这个年轻警察。因为小路最近对沿路商家都进行过调查,主要是询问遇害司机赵蕙蕙的情况。


    陈染看了小路一眼,心知这些店家即使知道点什么,也不会轻易说出来,主要是不想惹麻烦,怕被人报复。


    小路指了指手上的水瓶:“我来买瓶水……”


    中年店老板连忙道歉,又给小路找钱。


    钱才找完,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走,刚才那女顾客牵着孩子便进了门。


    她推开玻璃门就跟那中年人说:“我跟你说老吕,刚才去吃饭我跟二嫚差点让鑫鑫烧烤的新老板娘给欺负了……”


    “咦,警察同/志,你们在这儿啊!”


    话说到一半,女顾客认出了陈染和小路。刚才小路帮她主持了公道,她想感谢却没来得及,转头竟在自家店里碰着了,她的态度自然很热情。


    中年人很快了解了烧烤店的事,连忙向小路解释:“那个遇害女司机的事,我真不清楚。那些出租车都一样,上车下车时间还短,我在店里不一定注意谁上车谁下车,也看不出车上司机是谁,我是真不知道那天是谁上了女司机的车。”


    老板说的是实话,小路也不为难他,只跟他说:“没事,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反映。”


    老板一脸歉意,女顾客也因为没帮上忙,客气地要给他们俩拿饮料。


    陈染没接,转头跟这对夫妻说:“不知道谁上了女司机的车这很正常,我想问下,你们见没见过喜欢穿女装的男人?”


    “这人可能还会戴丝巾,身高年龄不详,鞋码的话,大概是40。”


    “女装…我想想…”店老板一脸茫然,大概没注意过哪个男人喜欢穿女装。


    那女顾客却好象想到了什么,回忆片刻后,她拉着陈染和小路走到店门口,隔着玻璃指着斜对面的福利彩票店,说:“我在那家店看着过一个男的,一米七左右吧,穿着裙子。”


    “我以前卖过假发,一看就知道他脑袋上烫成卷的头发是假的,还是化纤的便宜货。”


    说到这儿女顾客有点遗憾:“可惜我没看清他脸,就看着后脑勺和侧面了,那人脸型不大。”


    陈染连忙说:“没事,你能提供这些信息对我们帮助就很大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两个人从小商店出来后,老板瞧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对他老婆说:“刚才我在电视上看着个女警察,也是咱们容城的,可厉害了,不会是刚才那位吧?”


    他老婆有点疑惑:“不会那么巧吧?”


    男的说:“说不准,万一是呢。”


    想到这种可能,这位小老板有点心动,想着不如抽时间帮忙打听打听,万一真能帮上忙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不过他不想给自家人惹祸上身,想了想,决定以请客的名义请一个做二手车生意的朋友吃饭,暗地里打听一下。


    陈染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有这种收获。


    出了店门,陈染对小路说:“今天多亏了你在饭店出来主持公道,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热心,回头我一定得向刑警大队反映这些情况。”


    小路故作得意地搓了下下巴,“我刚才那样帅吧?”


    陈染笑:“帅,非常帅。”


    开过玩笑,俩人就在路边商量起来:“咱俩身上警察味有点冲,要不联系下别人吧。”


    他们倒是想去那家彩票店蹲守,但以前他俩在服装店蹲守的时候,曾被那女老板认出了身份。


    蔡剑跟他们说过,短时间内他们俩还不能完全遮掩住那身警察味,如果碰上犯罪嫌疑人,有可能把对方给惊了。


    “我先打电话向大队汇报下情况吧,你问问蔡哥,看他有没有时间过来。”陈染说。


    有了进展,原则上得尽快向上汇报,所以陈染准备给任队打电话说下这件事。


    莲山所离这儿近,这时彩票店里还有很多人在研究彩票走势和规律,不如趁着人多,让蔡剑出面过去看看情况。


    蔡剑来得很快,与陈染和小路汇合后,他跟陈染说:“里边基本都是男的,你年轻,过去太显眼,我先带小路过去看看。”


    “小路你到那儿随意点,戴上眼镜,少跟人对视,问题应该不大。”


    两人很快走进了彩票店,小小的店里挤了二十来个人,有不少人在仰头看着墙上往期出码的图片,估计在研案彩票规律。


    陈染在店外不远的路边长椅上坐着,小路模仿蔡剑的样子,站得很随意,好像也在研究彩票规律。


    实际上,刚进门不久,他就把店里的人全都扫视了一遍,并没发现穿着女装的男人。


    进店的人以中年男人居多,估计都做着发财梦,渴望中大奖,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改变命运,所以大多数人的心思都在彩票上……


    小路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就往窗外看了一眼,准备看看陈染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样。


    还没找到陈染在哪里,他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屁股上蹭了一下。


    刚开始他以为是错觉,可接下来又被蹭了几下,好像有人用手在摸。


    小路:……


    他感觉恶心得不行,一时没忍住,回头一把抓住那只闲猪手,将背后那人按趴在旁边桌面上,“手欠是不?往哪儿乱摸!”


    室内瞬间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往这边瞧了过来。


    蔡剑怔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路鸣年轻帅气,可能被某个变态给揩油了。


    以路鸣的性格,怎么能忍住!只是这样一来,很容易打草惊蛇,万一那男扮女装的人就在这里,说不定会变得警觉。


    他不想让那个人当众闹起来,就上前搂住那人脖子,说:“欠我两千块钱到现在还没还,咱们出去说道说道,走!”


    “谁欠你钱了……”那人企图争辩。


    蔡剑冲着路鸣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将那男人裹挟着出了彩票店。


    陈染在不远处迎了过去,疑惑地道:“怎么了,没事吧?”


    蔡剑有点遗憾:“小路让人揩油了,没忍住当众把人制服,这样一来,他再过去就不方便了。你先在这附近守着,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出没。”


    小路年轻,进彩票店本就容易引人注目,又出了这场风波,确实不适宜再进去,陈染就答应了,说:“没事,我跟刑警大队那边汇报了,他们也会派人过来在这边蹲守,人一会儿就能到,到时候咱们可以轮班。”


    陈染知道,买彩票的人大都有瘾。有的人每天都买,有的人隔一段时间买一次。他们只要继续蹲守下去,是有可能等到那个嫌疑人重新现身的。


    既然有长期蹲守的打算,那就得考虑轮流值班。她和小路伪装的火候还不到,还是打辅助比较好。


    第40章 借调 脂肪栓塞


    “你先找个方便的地方等着, 暂时别露面,我跟小路现在还不能暴露警察身份。”蔡剑跟陈染交待完,就又回到路鸣身边。


    那男人年纪大约有二十七八, 脸上皮肤还算光滑,长相倒是不错,但他的行为实在让路鸣膈应。


    他被路鸣反剪双手动弹不得, 竟然还他贼胆包天, 趁着路鸣不备,动了动手指,试图去够路鸣的手。


    他这举动再次把路鸣给恶心到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东西,太烦人了。


    他从头到脚都感觉到恶寒,那男青年竟趁着他不留神地当口,从他手中挣开,顺着大马路就跑了。


    跑到半路他居然还丢出来一张卡片,跟路鸣说:“小哥, 哪天想开了联系我。”


    路鸣:……


    他长这么大, 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生气过, 不光被人揩了油, 还让那混蛋从自己手底下跑掉了。


    他懊恼地追上去,但他意外发现,那男青年跑得居然比他还要快,转眼就消失在一条小巷子里。


    蔡剑离这边不过六七米远,竟眼睁睁看着那男青年跑了!


    蔡剑也挺无语地, 他弯腰捡起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再从手包里拿出证物袋,把那卡片丢到了证物袋里, 转身递给小路,让他收好了。


    他本来想调查下这个男青年的身份,顺便取指纹的。


    现在人没抓住,但有这张卡片,说不定哪天也能派上用场。别的不说,至少指纹应该能取到。


    看出来路鸣有点自责和懊恼的情绪,他过去拍拍小路肩膀,安慰道:“跑就跑了吧,就算把他抓到所里,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咱俩身份应该没暴露,不耽误蹲守就是好事。”


    “你跟陈染在外边等着吧,我先进去探探情况。”蔡剑觉得,就算他们要等的人没过来,也可以听听其他人的话,说不定能从别人的对话中找到些蛛丝蚂迹。


    路鸣今天连续把事搞砸,在彩票店里没忍住,差点暴露身份,接着又让那人给跑了,他心里多少有点沮丧。


    他这个年纪还达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心事很容易挂到脸上。


    陈染看出来了,但她没有特意去说安慰他的话,只实事求是地说:“小路,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个人跑得比你还快?”


    “对,比我快,他那个跑姿也很专业。”经过陈染提示,小路忽然冒出个想法:“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受过专业训练?”


    陈染点头:“有可能,你跑步速度已接近国家二级运动员水平,这个人跑得明显比你快,说不定当过运动员。”


    两人正说着话,老吴过来了。


    陈染看到老吴时,怔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


    老吴身上衣服都换了,换成了半新不旧的劣质白衬衫,灰色直筒裤也有点皱,脚上不是平时穿的皮鞋,而是一双黑色的旧布鞋。


    他经常出外勤,又不禁晒,皮肤本来就黑,眼角还有点细纹,再这么反向打扮一番,怎么看都像是在附近工地干活的民工。


    “看看这手,像不像?”看出来陈染在打量他,老吴主动把手伸到陈染面前。


    那手指甲缝里竟出现了点黑泥,再配上本就粗糙的手,跟彩票站里那些中老年人混在一起,真是一点都不违和。


    “吴大哥,你这身打扮太像了。”陈染心里有点感慨,能混成老警察,都不简单啊。


    这么短的时间,老吴就按照任务需要做好了伪装!


    “他怎么了?”老吴发现小路情绪不佳,就问了一嘴。


    陈染低声把彩票站内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老吴听完整个过程,不禁笑了,跟小路打趣道:“都是男的,摸一下怎么了?不至于气成这样。”


    小路心里不爽,没摸到这些人身上,他们就只会看笑话。想到这儿,他不满地说:“怎么不至于?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想到有人在自己身上乱摸,老吴打了个寒战,连连摇头:“算了,我可不要那东西。”


    小路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切,事儿没轮到自己身上就不觉得疼了。”


    老吴笑了笑,随即跟陈染说:“你们说的人如果真在这个彩票站买过彩票的话,他住的地方说不定就在附近。”


    “对,我也有这个想法,我打算跟小路在附近随便走走。”


    “那就去吧,有情况及时联系,别轻易犯险。”老吴叮嘱道。


    做完简单沟通,陈染和小路去附近碰运气,老吴也进了彩票店。


    他进门后,随便跟人聊几句,就融入了讨论彩票的圈子里。


    他对彩票竟然有些研究,跟人聊天时自然能头头是道。


    蔡剑不懂彩票,但他有他自己的方式,在这彩票站里待了两个小时,也认识了几个人。


    当天没有什么发现,谁也没看到有男扮女装的人出现。第二天蔡剑没来,老吴和另一个同事来了。


    中午时分他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老吴,我爸有点发烧,才做完手术就这样,怎么办啊?”


    老吴有点着急,说:“怎么又发烧了?主治大夫怎么说?”


    那边犹豫了一下,随后提议:“大夫在手术室给别人做手术呢,没联系上。”


    “那你去盯着点,不行找别的大夫问问。髋关节都换了,可别出什么问题。”


    老吴岳父做的是髋关节置换手术,还没恢复好,属于大手术,术后恢复与护理都要加倍小心。


    髋关节置换术吗?


    陈染听到这个专业性的词汇,脑子里忽然冒出一种可能性。


    等老吴挂断电话,陈染就跟他说:“吴哥,刚才你说老爷子刚做过髋关节置换手术,今天又突然发烧了?”


    “对啊,我媳妇她爸刚做完手术还不到一天,我最近不忙案子呢吗?都没时间过去,求我弟帮忙陪着呢。你懂这个?”


    陈染摆了摆手,说:“不太懂,不过我听说,做过长骨大手术的人,还有大面积软组织感染的人有可能出现脂肪栓塞。刚才你说你爸发烧了,我就有点担心。”


    “还是让他们抓紧找大夫吧,不是在医院吗?这样更方便。”


    脂肪栓塞?那是什么?老吴有点不解。


    家里人都知道他忙,也知道他最近在忙出租车抢劫案的事,家里的事就没怎么跟他说。所以他竟不知道,医生在下医嘱里是不是说过这件事。


    他倒听说过羊水栓塞,孕妇得了这种病,就很难抢救过来。


    羊水栓塞这么危险,那脂肪栓塞是不是也很可怕?


    “你等我打电话问问我老婆,出院时医生都怎么叮嘱的?”


    “赶紧打吧,彩票店里有人,你抽不开的话,我跟孟所说下,如果有必要,请他那边出人帮忙。”


    老吴点点头,拨通了他爱人电话,挂断电话后,他面色微变,跟陈染说:“大夫确实说过,这种手术要小心术后脂肪栓塞,一旦出现发烧还有其他异常症状,得赶紧处理。”


    陈染连忙说:“要不,你先去医院吧。”


    老吴确实没办法再安心待在这里,就道:“我先跟任队说一声。”


    他站在路边,一边观察着过往的出租车,一边给任队打电话请假。


    在刑警大队请假一般不容易,但涉及到家中老人生死的事,再严厉的领导也会尽量给假的,所以任队马上同意了。


    老吴站在路边,连续叫了好几辆出租车,那几辆车明明显示空车,居然都没有停下来。


    陈染也有点惊讶,她猜测这些出租车司机都被一年来的抢劫案吓怕了,稍微可疑一点的人他们就会拒载。


    老吴长得壮实,为了扮演民工,打扮得颇为潦草,这形象实在不太让人放心。


    路鸣的车就在路边不远处停着,上午路鸣来过,因为临时有事回了所里,他就把车停在这边,让陈染留着用。


    车钥匙还在陈染手里,她看到老吴干着急打不着车,就晃了晃手中钥匙,说:“要不我送你去吧。”


    老吴确实急,他心里更多的是歉疚,这些年家里事都是他爱人一个人张罗,在老人生死关头,他再不现身,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那行,那就拜托你了。”老吴也不知道陈染驾驶技术如何。但他现在打不到车,从这边去医院也不方便,只好麻烦陈染一趟了。


    陈染毕业前就考了驾照,在派出所出任务她经常和路鸣换着开车,她开车技术不如小路,但也不错。


    红灯亮了,车子停在离医院不远的路口,老吴忽然问陈染:“你不是学医的,怎么知道脂肪栓塞的事儿?”


    “孙法医借给我几本书,上面有写,你要想了解得详细些,可以问问孙法医。你有她电话吧?”陈染刚说完这番话,绿灯亮了。


    “那不用问了,马上就到医院,我还是问大夫吧。”


    车子很快驶入医院大院,陈染把车停好,陪着老吴进了住院区。


    “爸呢?情况怎么样?”老吴妻子和几个亲戚都在,这些人都站在抢救室门口。


    他妻子眼眶红肿,看到他时摇摇头:“不知道,医生刚进去抢救了,说挺危险的,发现得还算及时,有救回来的希望。”


    老吴觉得,医生说话一般比较保守,说有救回来的希望,那就有比较大的可能把人救活。


    陈染还得回去蹲人,所以她把老吴送上楼,跟老吴家人打过招呼就又走了。


    下楼进了停车场,她边走边掏出钥匙,打算开车回五一路。


    经过住院部一楼时,陈染看到一个高个女人,那一头卷发的质感不太像是真人头发。


    那人突然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手也挺小的,又白又细,实在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手。


    再看她的脚,也不算大,鞋码有可能是37、38的,跟出租车抢劫案现场的足印也不一致。


    陈染无语地晃晃头,心想自己这两天找人找得有点魔怔了,看谁都像是那那男扮女装的抢劫犯。


    当天她和路鸣同样一无所获,临分别时,路鸣开导她:“蹲人这种事就得有耐心,要是有那么容易,刑警大队早就把案子破了。”


    “你先别忙着劝我,前两天收到的卡片还在吧,指纹提出来了没有?”陈染问。


    “提了,就是还没来得及比对。”小路知道陈染说的是那天在他身上乱摸的男人。


    他这两天一直在跟陈染查找劫车嫌疑犯,每天都要很晚才回所里,确实没腾出手来比对指纹。


    “你要没时间,明天你给我一份指纹资料,等我回去抽空给你比一下。”陈染心里有数,小路比对指纹的技术在及格线上,遇到需要图片处理甚至更高级别处理的指纹,小路和其他普通民警都是应付不了的。


    陈染今天回宿舍比较早,八点刚过就到了宿舍门口。


    门没锁,她随手推开门,竟看到孙维一拿着一根树枝在床铺周围挥来挥去,看上去神神叨叨地。


    两人四目相对,孙维一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把树枝拿到一边,再把桌面上的杂物拢起来,丢到了抽屉里。


    “你…这是要驱邪啊?”陈染认出了,刚才孙维一拿的是桃树枝。


    孙维一不光手拿桃树枝,她抽屉里还躺着三枚符。具体是什么符,陈染没看清。


    孙维一不是法医吗?


    陈染满脸疑惑,孙维一也有点懊恼,她以为陈染今天又要像往常一样,很晚才回来呢


    “算……算吧,家里老人告诉的,我试试。”


    陈染看她不想多说,就假装随意地问道:“你那几个符是不是买的啊?多少钱一个?”


    “有两个都是十块钱的,还有一个十五。”孙维一声音越说越小,但她到底对陈染说了实话。


    “都是驱邪去秽符,我妈给我求的。她逼着我用,说不用不好找对象。”


    法医找对象确实不是太容易,孙维一性格好象还比较内向,不是个主动的人,那就更不好找了,陈染倒挺理解孙维一母亲的。


    但孙维一月工资大概是六七百,三个符加起来35,对她可不算便宜了。


    陈染别的东西没有,符倒是不少。平时她都不会拿出来,自己也不用。既然孙维一用得上,她不如送点。


    她就说:“你以后想要符可以跟我说啊,别花那么多钱,这种东西我不缺。”


    “过几天我回家给你取过来,现在手头没有。”


    “你真有啊?我听人说你舅是青云观的观主,是不是真事?”孙维一早就对这事儿好奇了,只是之前陈染没提过,她不知该不该问。


    “等我拿过来你就知道了,外边摊子上卖的你别随便买,现在假的东西太多了,容易上当。我舅他们观里的都是道协的,有证有传承,不是走江湖的骗子。”


    “真的啊,那你舅会不会轻功?”孙维一追问道。


    “不知道算不算轻功,身法肯定比普通人轻灵。”


    “有位大学校友来电话了,我接一下。”陈染跟孙维一交待一声,走到旁边去接电话,倒也没有特意避着孙维一。


    “图像包做好了?太好了,回头你传给我,我试试。”


    “可以,我今天人在外地,明天回去给你传过去。你先测试下,如果有问题再跟我反馈。这个用起来对你来说不太复杂,会调参数就可以。”


    “行,调整参数这个我应该没问题的,谢谢师兄,改天你来容城,我请你吃饭。”


    对方答应得很痛快,又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孙维一不太清楚陈染所说的图像包和参数是什么意思,但陈染没有主动说,她就没问。


    但她猜测,这个图像包和参数可能跟陈染的工作有关系,在刑警队能用上图像处理的,应该是指纹识别一类的东西吧。


    想到陈染的专业背景,孙维一觉得她会这种东西并不奇怪。之前她武力值比较突出,竟让人忽略了她还有这种专业背景。


    次日上午,陈染正准备联系下老吴,问下医院那边的情况,老吴倒先联系上她了:“陈染,昨天傍晚我在医院住院部碰到一个人,那个人小腿骨折住院呢,我感觉他说不定就是那个男扮女装的人。”


    小腿骨折住院?如果那人真是他,那他最近就没办法去彩票站买彩票了吧?陈染想。


    “鞋码还有其他特征对吗?”想到昨天自己看错了人,陈染并没有盲目乐观,打算先确认一下。


    “应该不会错的,那人十有八/九是男的。一米七左右,脸型不大,皮肤偏白,是那种雌雄不辨的长相。鞋子码数就是39、40左右。”


    “我还偷拍了照片,连夜洗出来了。我现在彩票站附近,你先过来,我把照片拿给你看看。”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十分钟之内到。”《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