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借调 伟哥的指纹


    老吴说的人在住院部3楼312室, 陈染到的时候,老吴就等在三楼楼梯口附近。


    “人还在,我找医护人员打听过, 他们后天出院。”


    “那时间有点紧。”有的人住院不一定会用真实名字和地址,一旦出院,想找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跟踪倒是可以, 但也存在把人跟丢的可能。


    这些因素老吴都考虑过, 他找了个安静地方,抓紧时间跟陈染说:“有个家属在那儿陪床,一会儿咱们得想办法先拿到那个病号的指纹。”


    “如果能拿到指纹, 咱们可以将这个人的指纹跟今年二月份发生在沙口区的出租车抢劫案指纹进行比对。一旦吻合,立刻就可以对此人进行抓捕。”


    “这是理想情况,如果对不上,也可以看看,他有没有犯过别的案子。如果其他治安或者刑事案件中记录有他的指纹,我们就可以找到理由把他带回去审了。


    沙口区出租车抢劫案的事陈染知道, 她和二中队的同事既然接手了这个案件, 自然会对近一年内另外两起出租车抢劫案做下了解。


    第一起案件里的男司机至今下落不明, 有人说那司机被劫匪扔到了河里。第二起抢劫案遇害司机同样是女性, 她曾与劫匪展开过搏斗,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在撕打过程中,不知谁碰到了方向盘,导致出租车撞到墙上出了故障,所以那辆车没丢, 现存放于沙口区。


    因为那里是案发地,失主也是沙口区人。所以案件受理方是沙口分局。对这种命案,沙口区当然提取了车上的指纹。


    三楼入口入不远是护士站, 两人经过护士站时,有两个护士正凑在一起说话:“金姐,一会儿312病房那几个人换药你去行不行?”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看年纪顶多20。


    金姐年纪要大一点,至少30以上。


    “又怎么了?”金姐见惯不怪的样子,嘴里说着话,也没耽误手底下的活。


    另一个护士笑着说:“金姐,312号2床是变态,小莉胆小,她害怕。”


    “怎么个变态法?”金姐不急不缓地问道。


    先前那护士接着说:“2床病人被人送进院时穿的是女式裙子,鞋也是女人穿的,不过他长得秀气,戴上假发一般人看不出来他是男的。”


    “小莉给他备皮时吓坏了,原以为是个女的呢,裤子一脱,突然冒出来个大家伙。我的天,她手里托盘差点掉地上……”


    这几句话有点限制级,不过这对于他们这些护士来说不算什么,毕竟大家天天都要面对这些。


    金姐白了小护士一眼,语气里有几分不满:“去给人备皮时没先看资料吗?男女你都不知道。还吓一跳,做好准备就不至于了。”


    做为护士长,她嘴上严厉,到底还是能帮手下人扛点事。所以她说归说,还是把312病房那几个人的活都给接了下来。


    她把312病房几个病人的病历接过去看了看,做过了解后,又检查了下小护士准备好的药,便戴好口罩,准备推着小车去病房。


    老吴在护士站不远的地方叫住她,没过多久,陈染换上了一身白大褂,跟随金护士长一起进了312病房。


    她就像一个新来的护士,一直跟在金护士长身后给她打下手。


    二床病人的床头卡上写的名字是黄常伟,年龄28岁,病历上记录的除了右小腿骨折,还有左腹部及手肘软组织擦伤。


    随着金护士长走进312室,陈染第一时间锁定二号床上的病人。他的脸型确实小,皮肤不算特别白,但比较细腻,五官柔和,那张脸上并没有成年男子的锋利感。


    这时他身着病号服,没戴假发,但床沿旁边的一双尖头女式皮鞋还在。虽然不太确定具体尺码,但看鞋型,跟西郊女出租车司机死亡案现场所发现的可疑足印是同一类。


    因为没看到鞋底,尚不清楚是不是同一双。


    金护士长已知道老吴和陈染的身份,因为老吴跟她谈话的时候给她看了证件。她心里也有点紧张,但她到底比工作时间不长的小护士沉得住气,在给2号床黄常伟换药时,表现得都很正常。


    陈染拿过一份用透明塑料板垫着的文件,戴着口罩过去,把文件递给黄常伟,说:“这有一份术后通知书,你先看下,没问题的话在下边签下字。”


    黄常伟有点疑惑,他记得做完手术之后,医生好像给他爸看过这种东西。


    签没签字他没印象,当时他迷迷糊糊的。


    但他没想太多,医院具体什么流程他也不懂,这个护士让他签他就签了。


    签字时,他用右手托住透明塑料板,左手拿起笔,在通知单右下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人是左撇子吗?看着他低头写字,陈染心里暗自猜测着。


    黄常伟写字很慢,字迹也歪歪扭扭的。可能是因为很少写字。


    “伟哥,怎么摔了呢?没什么大事吧?”病房里突然出现两个人,先进来的是个老人,他身后还有一个十八/九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提着一兜子水果进来,看到黄常伟就笑:“伟哥,上回见面还说一起骑摩托兜风呢,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去啊?”


    病房里还有两个病人,他们还都有陪床的家属,所以整个病房里的人并不少。听到伟哥这个称呼,不知谁闷笑出声,怕黄常伟听到,那人又把笑憋了回去。


    黄常伟瞪着说话的年轻人:“你再叫一声伟哥试试?”


    老人见他对亲戚家孩子摆脸子,脸色微变,凶了他几句:“你要是不想让人这么叫你,就干点正事,没事找个班上不行吗?”


    “整天游手好闲,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还嫌弃别人叫你什么来了?也不看看你一天穿的那叫啥?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没了……”


    老头这一连串话说出来,又有人没崩住笑,背对着黄家人笑得肩膀微抖。因为他们也都知道,黄常伟在外突然受伤,被人送进医院时,穿的就是女装。


    小护士给他备皮时,吓得倒退几步,差点把人给撞了。


    黄常伟他爸越说越闹心,说到后边他没好气地把黄常伟一只皮鞋踢到了病房门口。


    黄常伟满肚子气,又不想在外跟他爸吵起来。免得他爸气头上越说越多,那样私事抖擞出来的就更多了,这可不是他期望的。


    “行了爸,我下次注意。”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他终于低头给了老头一个台阶。


    老头心气顺了点,但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老马家的小五不是好东西,你现在跟他是不是还在一起鬼混来着?我可告诉你,你再跟他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陈染这时已走到门口,趁人不备将那只鞋又往外踢了一些,等鞋子到了门口墙外,她弯腰迅速捡起,并不着痕迹地用几份资料将鞋子挡住。


    金护士长就在她旁边,注意到了陈染的举动。


    但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面色不变地跟陈染在护士站附近分开,至于陈染接下来要去哪,她并不干涉。


    “鞋?这东西你怎么拿到手的?他没起疑吧?”老吴也在三楼,他就在312病房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坐着,看起来像个来陪床的家属。


    金护士长给老吴找了间储物室,是用来放杂物的,这里暂时没人。


    老吴进门后马上戴上手套,将那鞋子倒转过来,看向鞋底。


    看完后,他缓缓摇头:“鞋型比较像,不过这不是现场那双鞋。鞋底花纹不对,这个鞋尖也没有现场发现的那只尖。”


    “但是鞋码是对的,差不多。”老吴还特意看了下鞋底标注的码子,是250,那就是通常说的40码了。


    陈染也看了下,“这只鞋很新,买的时间应该不长,说不定现场穿的那双旧了,又买了新的。他爸爸也说了,黄常伟不务正业,总和别人在外边做些他爸爸不知道的事,从这一点看,他也挺可疑的。”


    “我先把刚取的指纹送回去,尽快处理好,再进行比对吧。”


    老吴带了相机,他迅速给鞋底拍了照,为避免黄常伟起疑,两个人离开储物室后,老吴拿着那只鞋又返回312病房门外,趁人不备,将鞋子又放到门口。


    东西放好后,黄常伟爸爸刚好从病房里绕出来,在看到那只鞋时,他忍不住疑惑地自言自语:“咦,刚才不是没有吗?怎么又冒出来了,我是不是记错了?”


    老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时他接到任队电话,“情况怎么样?”


    “住院的男青年很可疑,他穿的鞋样式与第三起出租车抢劫案现场遗留足迹是同类鞋型,但不是同一双。我觉得,人喜欢某种鞋,多买几双是正常的,这个人有一定可能就是出租车被抢案的劫匪。”


    得到老吴的肯定,任队下了决心:“为了避免黄常伟提前出院,我这边会派三四个人入住312病房对面,病人的话,我可以找个老同志来扮演,大约一个小时人能到位。”


    老吴也有这个想法,面对这种潜在的重犯,保持近距离监视是必须的措施。病房这种地方还方便点,天天有人进院,也天天有人出院,即使出现生面孔,也不会惹人怀疑。病房的门又不怎么关,在这种地方观察人,还是比较方便的。


    “行,任队你抓紧时间吧,小陈就近去了青云派出所做指纹去了,她取的指纹我简单看了看,有好几枚都清晰,稍加处理就可以用来鉴定。”


    任队也道:“先看看沙口区出租车案取的指纹能不能匹配上吧?实在匹配不上的话,可以看看黄常伟有没有犯过别的事?”


    “不管怎么样,得先想办法把人控制起来。”


    一会刑警大队来人,会入住三楼312附近的病房监视黄常伟。人到了老吴也得过去,所以他得去跟他妻子和岳父交待一声,总不能不打招呼就走人。


    听说住院部三楼有人是老吴他们要抓的嫌疑犯,老吴妻子有点不高兴:“你这么大岁数了,还去!万一出点事这个家不就塌了,你让我怎么办?”


    老吴岳父倒挺支持女婿的,他这时已被抢救过来,说话没什么问题了。


    见女儿一脸埋怨的样子,老岳父轻轻压了下手,示意女儿别再说了。他自己倒是跟老吴说:“我这不是正好有病吗?你就让我上去扮演病人得了,还能省一位老同志。”


    “你放心,你让我干别的我不行,演病人我肯定不能出问题。我本来就一身病,在那儿躺着就行了,都不用演。”


    老吴妻子:……


    老吴更是连连摆手,表示拒绝:“爸,那怎么行呢?那个人如果真是嫌疑犯,那他可是杀过人的,是个危险分子。”


    “而且他还有同伴,目前我们还不知道他同伙在哪儿,正在派人查,只知道个绰号。你去了万一有点什么冲突,你连跑都跑不掉,你去能行吗?”


    “别闹了,好好在这儿养病,你早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老吴没错过岳父眼里那一团火。那团火好像他岳父写的一行大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陈染拿着带有黄常伟指纹的塑料垫板和通知单到达莲山派出所时,小路和蔡剑也从彩票站回来了。


    他们都知道了黄常伟住院的消息,既然这个人腿部骨折,那他最近几天是不会出现在彩票站的,他们再等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三个人凑到一起,小路先小声说:“在医院碰到黄常伟这个人,是不是太巧了。”


    出租车被抢的案子好多天没进展,前期还有两个同类案件,一样没破案,甚至连有用信息都少。可刑警大队二中队才参与联合办案几天,就冒出了疑似凶手之一的黄常伟,这个速度实在超出小路的预料。


    因为过于顺利,小路甚至害怕起来,主要是害怕他们弄错了。


    蔡剑却道:“现在顺利也正常,很多事讲究机缘。”


    “再说了,找黄常伟或许顺利,但他还有几个同伙我们不知道,同伙在哪儿住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抓到人也是个大问题。”


    “前几天分局和特警联手去冯家村抓人,那时人虽多,但基本都是普通老百姓。黄常伟和他同伙不一样,咱们市死的几个出租车司机有可能是他们杀的,这种亡命之徒能好对付吗?”


    孟所也来了,他在旁边旁听,听到这里他也说:“这个案子上边很多人盯着,中间环节不容出现差错。”


    “陈染和刑警大队的老吴给开了个好头,后边的戏如果刑警大队和咱们所没唱好,那板子可要落在咱们身上了。”


    众人都懂他的意思,现在的情况如同接力跑,陈染和老吴跑出了第一棒,接下来几棒是要靠大家合力做好的。


    陈染没有过多介入他们的谈话,回来后她先用彩纸挡住透明塑料板一侧,再把板上的四枚指纹全都取了下来。


    这四根指纹是右手除拇指之外的几根指纹,无名指和小指因为按压得轻,指纹很淡,几乎不能用。


    效果最好的是右手食指和中指以及左手食指,因为黄常伟签字时,食指在那张通知单上按了一会儿。


    陈染刚刚将那三枚显示较好的指纹录入到电脑,就接到了任队的电话:“陈染,指纹你可以先处理,我把小朱派过去了,以确保结果准确。”


    “如果有什么疑难的,可以让他处理。”


    陈染想说不用,但她再一想,她借调到刑警大队这些天,并没有做过处理指纹的活。因为刑警大队有专门的痕检处理这些工作,任队和其他人都不知道她也精通这个活,有这种想法倒也不奇怪。


    她就同意了:“可以,让小朱过来吧,我这边会留好备份。”


    第42章 借调 缘起于聊天室的爱恨情仇


    孟所来得比蔡剑迟一点, 听到黄常伟这个名字时,他回忆了一会儿,等陈染打完电话, 他仍没有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只是仿佛在哪里听过。


    “小陈,黄常伟亲戚叫他‘伟哥’, 床头卡上名字也是黄常伟对吧?”孟所隐约想起来了, 这个人头年曾介入到一起治安案件中。


    这个案件并不是他处理的,但他听下属汇报时有印象。


    因为此案件涉及到新兴的网络聊天室,还关系到男男之间的情感纠纷, 挺新奇的,所以他当时特意看了下卷宗。


    “床头卡上是这个名字,亲戚也是那么称呼的,我觉得这个名字有很大可能是真名。”陈染说。


    孟所得到肯定回答,就跟路鸣说:“陈染要处理指纹,你去把黄常伟的案子调出来, 看看具体情况和涉事人员。”


    路鸣马上打开自己平时用的电脑, 开始查找黄常伟的资料。


    几分钟过后, 路鸣惊讶地看着屏幕,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蔡剑疑惑地往屏幕上看去,但他站在侧面,有点反光,看起来比较吃力。


    “你都看到什么了?说一下。”孟所催促道。


    路鸣赶紧说:“这是一起聚众斗殴案,涉事人员有四个, 黄常伟这边是他和他表弟。就是这个打架原因有点特别。”


    说着,他指向屏幕中间两行,说:“黄常伟表弟叫韩小光, 韩小光在网吧聊天室结识了一个网友,两人在网上热聊了半个月,约定在现实中见面。”


    陈染已打开电脑,并将黄常伟的几枚有效指纹都传到了图片处理软件里,接下来还要对这几个指纹进一步的处理,好为后续电脑比对做准备。


    听到这里,她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动作。


    黄常伟表弟这是要跟聊天室网友约会啊?


    她手上动作不停,耳朵却不由得竖起来,想听后续情节。


    小路说到这里,孟所终于想起了这个案子。


    黄常伟表弟韩小光确实跟那个网友见面了,但该网友没看上韩小光,嫌弃他太矮。


    蔡剑这时也看完了打架事件的前因后果,看完之后,他感觉这事儿真挺奇葩的。


    韩小光是男的,在聊天室网名为岁寒三友,身高一米六一,他找的网友同样是男的,网名叫清风任我行。


    清风任我行没看中韩小光,见面话都没说几句,就找机会走人了,还删掉了韩小光的联系方式。


    韩小光恼羞成怒,带着表哥满世界找人,最终在一家网吧堵到了清风任我行。


    他本意是想把清风任我行打一顿,再让他向自己求饶。可惜事与愿违,清风任我行和他的同伴挺能打,黄常伟表兄弟俩本来想教训清风任我行的,反倒被对方两个人压着打。


    要不是围观群众报警,这对表兄弟都得被打成重伤。


    蔡剑挺无语地,“这兄弟俩可真够奇葩,不过话说回来,这起打架案件里的几个当事人咱们都可以做下调查。”


    孟所点头道:“出租车抢劫案的嫌疑人至少有两个,其中一人极有可能是黄常伟,那么另一个人很有可能是他的熟人。黄常伟和他表弟过从甚密,所以不能排除,韩小光也是涉案人员。既使不是凶手之一,他也极可能知情。”


    “所以,韩小光这个人我们也要重点调查下。”


    “他这个身高在男性中就挺少见,跟黄常伟又是表兄弟关系,基本信息应该不难查。”


    蔡剑也说:“清风任我行曾和韩小光在聊天室聊了半个月的天,那他对于韩小光的情况应该有一些了解。我们也可以找他聊聊,看看从他那儿是否能知道些什么。”


    孟所做了决定,“这个案子市里很重视,这些相关人员的情况我们得马上报上去。调查的事由上边安排,人手多一点,能早点出结果。”


    蔡剑也知道这事他们所扛不住,具体该怎么查,他们是需要配合分局甚至市局的。


    孟所走到旁边去打电话,陈染听完了黄常伟表兄弟的八卦,也开始专心处理黄常伟的几个指纹。


    这几个指纹都没有变形,纹线较清晰,稍加处理就可以做比对使用。


    小路也没闲着,开始在网上搜查韩小光和清风任我行的资料。


    清风任我行没有前科,韩小光在三年前也打过一次架,打架原因是单位同事在跟他吵架时骂他小矮子。


    至于黄常伟,除了陪表弟韩小光打过一次架,同样没有其他违法犯罪记录。


    查完这些资料,路鸣若有所思地跟蔡剑说:“这个韩小光因为身高问题屡次受挫,会不会因此形成反社会人格,从此产生报复社会的心态?”


    “确实有这种可能,有些人是天生坏种,也有人是在后天受到某种刺激,才走上不归路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很可疑。”


    路鸣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又提出一个问题:“就算沙口区出事的出租车上能找到韩小光和黄常伟的指纹,也不能仅凭这个就证明他们俩就是抢劫出租车的凶手吧?”


    “因为正常打车的乘客也会留下手印。”


    “你说得没错,这种证据比较单一。仅靠这一点想给他们定罪还是有难度的,这就考验预审员的功力了。如果能从其他方面找到更多证据,自然更好。”


    蔡剑说到这里时,孟所已打完电话,他走过来说:“梁队接的电话,他让小陈先处理指纹,痕检二十分钟内会到。”


    “关于韩小光的情况,分局那边已根据黄常伟的信息查到了。在我打电话过去之前,那边布置了人手去查这几个人。如果后续需要我们协助,梁队会通知我们。”


    对于这一点,蔡剑早有预料。刑警大队那边多的是老刑侦,既然知道了黄常伟的姓名,当然会第一时间对这个人的社会关系情况和经历展开调查的。


    信息都是共通的,派出所能查到,分局的资源只会更多,说不定那边现在掌握的情况比他们这里还要多。


    蔡剑手头还有别的事,彩票站暂时也不用过去,他就站了起来,准备把手头积压的活干了。


    临走前,他想到这两天打听到的一些情况,就跟孟所说:“我这两天常在彩票站待着,也打听到了一些情况,能不能用上暂时还不知道。”


    “你说来听听。”孟所也没指望太多,这个系列案上边查了半年,也没有重大突破,直到陈染和小路从百货店老板娘那里打听到黄常伟这个人,梁队他们才找到了一个方向,算是取得了小小的突破。


    他对一个小小的彩票站也不敢抱多大希望,但能打听到一些贴边的消息也是好的。


    “有个买彩票的人自己就在二手车行上班,我听到的消息都是他跟别人吹牛时听到的。”


    “最近车子被抢的新闻挺多,那帮人聊天时就提到了这事儿。那个人跟人吹牛,说咱们容城的二手车行都不敢收这些被抢的车。抢车的人应该有自己的改车渠道,改车后会在最短时间里把车运到其他地区,所以之前咱们想在本市二手车市场上找这种赃车,根本就找不到。”


    孟所说:“这一点梁队之前也跟我提过了,关于运输路线有专人在查的,跟盛海市那边有关系,这几个抢车劫匪只是这个链条的一个终端。”


    陈染听到了,猜到上级可能是有意把整个盗车与销赃的链条弄清楚,并不只是要抓住那几个抢劫出租车的人。


    要是这么算,这绝对算得上是个大案。


    蔡剑离开办公室后,孟所仍留在这里,不时察看一下陈染处理指纹的进度。


    “沙口区在出故障的出租车上提取到了十六枚他们认为有效的指纹,大部分仅凭肉眼就可以排除了。”


    陈染先指了指黄常伟的三枚指纹,说:“黄常伟右手食指是逆时螺,螺形细长。右手中指是短圆双箕,左手食指为闭口箕,向□□斜。目前凭肉眼可排除掉十二枚,仅有四枚值得用电脑做进一步的处理来比对。”


    孟所年轻时眼力不错,如今到了四十左右,再看电脑上一排指纹,就多少有点眼花的感觉。让他来排除,只能一个一个比对,跟普通警察比对和排除的效率差不了多少。


    很少有人能像陈染一样,将黄常伟那三枚指纹全都记在心里,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排除掉了十二枚。


    梁队这次把她借调进分局刑警大队,也是看中了她记忆力极佳,做指纹比对速度超快这一点。只是她进刑警大队后,还没机会展示这方面的能力。


    “那你把那剩下需要进一步比对的指纹处理下吧,沙口区上传的指纹都未经处理,是直接上传的原图,这几枚有些模糊,看得不太清楚。”


    这也是陈染未能通过肉眼第一时间将这几枚指纹排除的原因。


    没过几分钟,陈染又排除掉一枚指纹:“这枚跟黄常伟右手食指的指纹有点像,但是修图后可见,左下角三角的位置不同,所以这枚也可以排除。”


    就剩三枚了,不会都被排除吧?孟所多少有点担心。如果这些指纹都没有比对上,那黄常伟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可能就要降低了。


    他们现在只掌握了黄常伟喜欢穿女装的事实,鞋码也对,可并不能凭这一点就认定他是杀人抢劫凶手啊。


    “怎么样?”当陈染再次回头时,孟所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一些端倪,恐怕这一枚也不能用了。


    果然,陈染摇了摇头:“这个也不行。它是闭口箕没错,但这个更狭长,跟黄常伟这几枚不符合。”


    仅剩一枚没处理时,痕检小朱终于顶着一脑袋被风吹乱的头发上进了派出所。


    “什么?就剩一个暂时没被排除,其他指纹都没对上?”听到这个答案,小朱难掩失望。


    “确实对不上,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检查下,从沙口区出租车案的车上取的十六枚指纹,有十二枚不经特别处理,仅凭肉眼或者马蹄镜观察就可以直接排除。剩下四枚,需要用软件处理下,这几枚我已排除掉三个。”


    指纹都有序号,陈染简单解释下,小朱就听明白了。


    他没时间客套,先拿过黄常伟的指纹看了看,记了个大概,随即开始对陈染给出的结论进行检验。


    等他检查到第六枚时,陈染已把最后一枚指纹也排除掉了:“很遗憾,最后一枚也没能和黄常伟的比对上。”


    孟所:……


    小朱看着屏幕,一时有点不愿意相信。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难道仍然没用?


    他这两天一直留在分局,所以他知道,最近市局那边准备开会讨论这个案件,如果再不能破,在迫于压力的情况下,市局可能要向上级求援,请部里的刑侦专家来帮忙破案。


    因为这种抢劫案跟他们之前破获的廖敬贤谋杀案以及冯旺财杀妻案都不同,那两个案件当事人死了之后,凶手就不再做案。


    但出租车抢劫案嫌疑人随时都有可能寻找下一个做案目标,他们一天未被捉拿归案,容城出租车司机以及老百姓就一天不得安生。


    所以这个系列案的凶手得尽快抓到,不然就真的只能请外援了。


    收回这些胡思乱想,小朱继续检查那些被陈染排除掉的指纹,全部查完后已过了半个小时。


    “确实不行,没有相同指纹,连特别接近的都没有。”经过仔细检查,小朱也不得不承认,陈染先前的判断是对的。


    孟所在旁边听了,跟小朱和陈染说:“可以问问梁队,是否跟沙口分局那边沟通下,他们手上还有没有未上传的指纹?”


    “有些指纹质量太差,达不到普通痕检认为的上传标准,我们这儿就看不到,但他们手头可能会有相关资料。”


    “如果可以,也可以让他们开会讨论下,是不是找几个取指纹的高手,再重新对那辆出租车取一下指纹?”


    小朱疑惑地说:“质量太差的话,就算传上去也没办法比对吧。但凡有比对的希望,痕检一般都会传上去的。”


    孟所笑了下,并未过多解释。据他这一次的观察,陈染在指纹鉴定上的功力要比小朱强一截。小朱和其他痕检做不到的,到陈染这里就不一定。


    “我跟梁队沟通下吧。”说罢,孟所再度打通了梁队的电话。


    梁队默默听完,随后告诉孟队:“你让人把陈染和小朱送到刑警大队,我这边准备开个会,他们俩得列席。市局和沙口分局的人会过来,会议大概在半个小时后开始。”


    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算很充裕,为了让陈染和小朱及时赶到刑警大队,孟所把小路叫了过来:“你开队里那辆桑塔纳,把小陈和小朱送到刑警大队。”


    小路却道:“那车让人开走了,我先开我自己的车。”


    其实就算所里还有空余的车,小路也不太爱开了。开过好车,再开那种动不动就出故障又很颠簸的破车小路真的会嫌弃。


    “行,你把人送到就行。加油时记得要票,给你报销。”


    没过几分钟,小路就开车带着陈染和小朱离开了莲山派出所。


    老吴一直留在医院,大队派过去的几个刑警都已到位,扮演病人的是位退休好几年的老刑警,也是老吴的前辈,姓赵。


    老爷子假扮成刚入院的患者,住进了312病房的斜对面。那几个刑警都扮成了他的儿子和亲戚,有的待在病房里陪床,有的在走廊上传悠,还跟黄常伟爸爸搭上了话。


    傍晚时分,老吴出去了一趟,去给几位同事买点吃食饮料。


    经过停车场旁边的花园凉亭时,老吴注意到一个女人,这女人背着一个布艺挎包,她没去前边的门诊楼,也没进大院里的住院楼,反倒在停车场走动。


    普通人可能不会注意到她有什么特别,但老吴是有经验的老警察,稍一注意,就看出这人在这边转悠是有目的的。


    那个人的眼神在一辆又一辆车上扫过,偶尔还会停一下,观察周围情况,这就很异常了。


    这人有鬼!


    关于黄常伟与韩小光的打架案,老吴和留守在医院的几个同事也得到了通知,他们还知道,队里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找韩小光这个人。


    只是他还不知道队里的人是否已经与韩小光近距离接触过。


    眼前这个人看似为女性,可他的举止怪异,似乎是在打这些车的主意。而且他的身高也跟案卷上韩小光的情况吻合,同样是一米六左右。


    这个人不会就是黄常伟的表弟韩小光吧?


    不管是不是,他得把这件事跟其他人沟通下。


    他正想拿起电话通知病房里的几个人,这时那个手拿布艺挎包的人动了。


    老吴赶紧跟上,随着那人进了住院部,上了三楼。


    第43章 借调 寻找高手


    快走到住院部一楼入口时, 有个中年男人站在停车场喊了出来:“谁干的?谁把我车牌给掰弯了?”


    有人手上拿着片子刚好经过,怕被那车主误会,连忙解释:“不是我, 我就在这儿路过,我以为你车牌就是这样的呢?”


    “不是,我刚停车时还好好的。我这车停在车位上, 也没挡别人的道, 凭什么给我车牌掰成这样?”中年车主很生气,转圈找人。


    找不到搞破坏的人,他又在周围转了一圈, 也只能认栽地返回门诊大楼。


    老吴听到动静,回头往那边瞧了一眼。他也没看清是谁掰的,但他刚看到小个子时,那个人就在那辆黑车附近转悠,车牌说不定就是他掰的呢。


    至于对方为什么要掰车牌,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老吴猜测, 如果真是他掰的, 说不定是某种记号。


    跟在小个子身后上了三楼, 他发现那个人竟然真去了312病房。


    老吴若无其事地回了312病房对面, 虚掩上门,只留了个门缝,好方便倾听那边的动静。


    他招手叫过一个同事:“你下楼去停车场看看,有个黑车,车牌让人给掰了。你记下车牌号和车型, 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儿,他又指着对面病房小声说:“那边病房来了个人,可能是韩小光, 身高也吻合。”


    “我跟在他后边刚上来,暂时先不出去了。老宋你扶着赵老去走廊散散步,没事儿再坐会儿,这样不引人注意。”


    老吴这番安排正合其他人的心意,有位刑警先出去了,他一手插兜,另一手掏出一盒烟,看着像是找地方抽烟去了。


    过了一会儿,扮演病号的老刑警也被人掺着去走廊上慢慢散步。说是散步,更像是一点一点往前蹭。老头明明没什么大病,但他两条腿哆嗦地很逼真,蹭了十分钟还是在病房门口不超过五米远的地方磨蹭。


    “爸,先歇会儿,别累着了。”陪着老刑警散步的年轻人眼睁睁看着老前辈表演,也是服了。


    韩小光在病房里待的时间不是很长,因为病房里还有其他病号和家属,他说的话并不多,过了半小时就走了。


    黄常伟老父看到这个外甥脸色也不大好,韩小光进病房,他也不跟韩小光说话,自己从病房里出来了。


    韩小光走的时候,还特意给黄父打了招呼:“舅,明天出院我来接我哥吧。”


    “知道了,有空多看看你妈,年纪轻轻的,别老在出租屋里待着。”老头看似在生韩小光的气,但临走时还是说了几句好话。


    赵老看着韩小光走远,笑呵呵问黄父:“这是你外甥女啊?看着挺好看的,有对象没?”


    黄父忍不住翻了下白眼:“什么外甥女?是外甥。对象应该没有,高不成低不就的,难找。”黄父似乎有一肚子话要吐嘈。


    当陈染到达河西区刑警大队二楼会议室时,梁潮生已经知道韩小光也是男扮女装的了。


    原来韩小光家没有女孩,他自幼长得又白晰秀气,韩小光妈妈就经常给他打扮成女孩逗着玩。


    没想到她这无意的举动却对孩子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韩小光小时候穿惯了女装,长大了在一些熟人少的公共场合也会穿。


    至于黄常伟,他本来没这个癖好,是最近一年才有这个倾向的。


    为这事黄父跟儿子不知吵了多少次架,但不管怎么吵,他儿子都我行我素。照老头的话说,他儿子就是跟表弟在一起混久了,学坏了。


    这时市局领导和沙口区分局的人还没到,任队等在楼下,看着陈染和痕检小朱下了车,他走到门边,认出了小路。


    “陈染,就是这个小伙子跟你一起挖出黄常伟这个人的吧?”


    “对,我俩前两天一起去一家百货商店问出来的。这个主要归功于小路,是他在饭店为商店老板娘主持公道,不然老板娘未必会告诉我们这件事。”


    事情的大概经过任队也知道,他便向小路招手:“你也得去一趟会议室,一会儿领导到了,可能会问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不用去了吧?”小路确实不太想上去,有领导在他嫌不自在。


    他挺佛系的,当警察也就是为了有个像样的事儿做。他一直把自己定位为普通人,不觉得自己能干什么大事,不图钱,对升职也没多大兴趣。


    “走吧,别磨蹭。”任队挥了下手,示意他赶紧下车。


    小路只好关上车门,跟着陈染一起上了刑警大队二楼。


    “都过来坐着。”梁队在会议室等着,看到陈染到了,示意她坐在斜对面。


    “先说说比对的情况吧,电话里说得不够详细。”梁队打算在市局领导到来之前,多了解下情况。


    “黄常伟的指纹能用的有三枚,这三枚指纹跟沙口区上传的十几枚指纹都做了比对,没能对上。”


    “这一点,小朱也做了验证。”旁边的痕检小朱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梁队还在沉思,陈染又道:“不过这并不等于那些指纹都是无用的,因为黄常伟其他指纹我这次没提取到,可以请吴哥他们再想办法,多取几枚。”


    “我们这边也不要干等着,沙口区那边一会儿来人,他们应该会把那起出租车抢劫案的案卷都带过来吧?如果有更多指纹,我打算多比对一些。”


    小朱对此不置可否,梁队倒没有否定陈染的说法。陈染在刑警大队工作也有些日子了,她办事风格梁队也有了解,知道没有把握的话她不会乱说。


    他就说:“跟沙口区那边沟通过了,确实有七八枚指纹没有上传,卷宗上有,都是质量很不好的,一会儿他们会把卷宗带来。”


    “沙口区的人在电话里跟我说了,想用那些指纹来做比对很难,除非特别厉害的高手,但咱们容城应该没有这种人。”


    “不过你要是想试的话就试吧,也不用有太大压力。”


    “因为我们并没有把全部希望都放在这些指纹上。市局早就派人介入这个系列案,目前他们已在赃车的收购和运输链条上找到了线索,正在收网和固定证据阶段。这个链条不仅在我市存在,还跟其他几个市有关联。”


    陈染之前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但她清楚,梁队能跟下属说出这件事,就说明市局那边已经掌握了不少消息。


    那些事都不需要她介入,她只需要把自己手头的事做好就成。


    所以她点了下头,表示了解,随后打开自己带来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光盘,跟梁队和任队说:“我前些天托一位师兄用C++编了个图像处理程序,可以作为外挂,对指纹图像做增强处理,这是第一版,后续他还会针对指纹特征点识别另做程序。”


    “这是师兄早上用特快专递给我送过来的。”


    梁队也知道陈染是重点大学数学系的,读书时就是学霸,像她这样优秀的人,在校期间认识几个厉害的高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他对陈染手上的东西还是感兴趣的。


    考虑了下,他说:“光盘里的程序你可以试着用,但目前还未经过测试和检验,插入电脑时,电脑不能接入内网。”


    “当然,这个我明白。把沙口区带过来的指纹做下扫描下就行,不需要从指纹库里调,不用接内网。”陈染答应得痛快。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梁队和任队等人都站了起来,把匆匆赶来的一行人迎进了会议室。


    陈染和小路都站在后边,在他们旁边,还有五六位刑警,都是一中队和二中队的,也包括一中队的王队。


    市局来的是齐副局长,沙口区过来的人也是副局长,他和尹局一起进来,大家很快落座。


    尹局站起来针对案情做了下简单介绍,然后跟沙口区副局长说:“你们区二月份也发生过出租车抢劫案,请你们的人说一下情况吧。”


    那位副局长点了下头,示意一个下属发言。


    那位刑警就道:“那起案件女司机曾与凶手发生过扭打,颈部同样有勒痕,勒颈的工具不是纱巾,是细麻绳。”


    “除此之外,她脖颈处还有手掐的痕迹,胸部和两臂都有抵抗伤。从这些伤痕我们判断,凶手同样至少为两人,其中一人试图控制住女司机身体,另一人用绳勒颈,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我们还在女司机指甲缝里提取到了组织碎屑和微量血丝,应该是从凶手身上挠的。”


    “所以,如果能找到嫌疑人,可以给他做下DNA检测。这方面梁队应该已经安排了对吧?”


    梁队点头:“是的,我已经让人跟医院方面沟通,嫌疑人黄常伟的血样很快会送过来。”


    “至于韩小光的,也会尽快想办法。”


    那刑警道:“行,等样本送到了,让省DNA检验中心尽快做下检测,如果对上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动手抓人了。”


    “还有一份证据,在这里。”


    说着,他从带过来的档案袋里抽出来一张纸:“我们在现场也发现了一对鞋印,这组鞋印鞋号应该是37,鞋底应该是用注塑模具一次性注压成型的橡胶底,有一只鞋底有气泡造成的鞋底花纹缺损现象,另一只鞋底有烫过的痕迹,可能是踩到烟头烫出来的。”


    梁队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又传给其他人。


    任队瞧了一眼,说:“这个鞋的码子跟韩小光的脚码接近,看鞋底情况,鞋子比较新,边缘几乎没有磨损,可能还没扔。”


    话说到这里,尹局咳了一声,随后问市局那位领导:“市局那边也有些信息要跟我们下属单位共享,不如请市局的同志给大家介绍一下。”


    那位领导看了眼他侧面的年轻警察,说:“这起系列出租车抢劫案是由石林主持的,跟盛海市接洽也由他负责,具体情况由他来跟你们说说。”


    石林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身材板正,皮肤呈小麦色,眼睛很有神。


    他不着急说话,先把一份容城市地图挂到了小黑板上。


    陈染和其他人都向那黑板看过去,随着石林手上小棍的指引方向移动着目光。


    石林应该已摸清了改车和销赃的路线,甚至已经锁定了一些人。


    听完石林的讲解,陈染再一次深切感到,整个容城公安系统像周密运转的齿轮,早在数月前就已开始运作。


    这些案件除了她,一二两个中队的同事,还有其他人也在背后做了不少工作。


    “目前我们已准备对这些人进行收网,具体时间一旦定下来,就会跟大家通下气。如果有需要协助的,也请各分局领导和同仁们出手帮忙。”


    “小石客气了。”几位分局领导也都表了态。


    石林年纪不大,说话办事倒比较老成,也有几分不骄不躁的气度。


    他介绍完改装、销赃和运输渠道,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时市局那位姓齐的副局长才道:“尹局,梁队,听说你们这里有两位民警发现了两位嫌疑人,他们都来了吧?”


    梁队指了指他斜对面的陈染和小路:“就是他们俩一起外出时发现的。”


    他把当时的经过简单说了下,齐局不由得点头,说:“莲山所那边的治安做得不错,小路同志用自己的行动维护了居民利益,也因此从居民那里得到了正向反馈,算是种瓜得瓜吧。”


    夸过小路,他又看向陈染。关于陈染这位女警,他可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他隐约记得,上个月的《容城晚报》就报导过莲山派出所一位女警,标题他还有印象,是《做人有尺度,执法有温度》


    想不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位女警居然再次出现在媒体上。这一次可不仅是报纸,连电视台的法制新闻栏目都出现了陈染的身影。


    这对于容城市的民警来说,算是绝无仅有的经历了吧?


    但他们这次开会是为了处理出租车抢劫案。嫌疑人黄常伟明天上午十点多就会出院。他们要争取赶在黄常伟出院前,把指纹比对完。所以他没提这些事,直接问起指纹比对的进展。


    梁队主动做了介绍,之后便说起了陈染带的光盘:“……小陈是有数学背景,前一段她曾联系学校师兄做了一个程序 ,可以帮忙处理疑难指纹,主要是对图像进行增强。具体效果如何,我们还没来得及做试验。不如先让小陈脱机试试吧。”


    “可以,先试试也行。结果一旦出来,不管能不能比对上,都通知我一下。”齐局同意了。


    齐局还有别的事,他的时间是以分钟来安排的。


    对于陈染这个人他是欣赏的,不过全市还有许多优秀警察,他们市局的石林就极出色,是局里重点培养的指挥型人才。所以他不会太多关注陈染个人的事,说完案子,他就准备带石林离开河西区刑警大队。


    临走前,齐局叫住沙口区的人,说:“那些未上传的指纹资料给我一份,我带回去,给市局刑科大队的老翟看看,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实在不行,再尽快安排人对那辆报废出租车进行二次采样吧。”


    陈染实在太年轻,从警时间只有两个多月。她的武力值齐局是认可的,也看出这年轻女警学东西很快。但他不会把这种重案比对指纹的希望全放在一个新警身上。


    他做事喜欢多几个方案,所以他临走时要了那些指纹,回到市局后,第一时间把刑科大队的老瞿叫了过来。


    老瞿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三十多岁,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听说齐局想让他处理一批重大案件的指纹,他马上就来了。


    他从齐局手里接过那几张纸,翻到齐局说的那一页,只看了几眼就怔住了:“齐局,前边那些条件较好的,真的全部排除了?”


    “是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再试试。”


    “河西区分局那边已经安排人手对第三页上的指纹做比对,你觉得希望大不大?”


    “大不大?这就不是大不大的事,是可不可能的事。”老瞿重新看向那张纸,觉得有点牙疼。


    被单独印在这张纸上的指纹,就没有一个省事的。要么只是一小块残缺的指尖,要么糊成一团,哪个痕检看了这种指纹都会头疼的。


    “难,真不好做,我倒是可以试,成不成功这个保证不了。”


    听他这么说,齐局微微皱眉,心想河西区那边是盲目自信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还挺认可那年轻女警的,竟把这么重大的事交给了她?


    想到梁队跟他做的介绍,他略一思忖,跟刑科大队的老瞿说:“听说他们打算用软件高手研发出来的图像处理程序来做,这次拿来的光盘是那位软件高手给他们做的第一版程序,主要目的是图像预处理和图像增强。”


    “这事儿你说靠谱吗?”


    老瞿侧着耳朵听完,脸上很是惊讶:“用程序进行图像预处理和图像增强,这个路子对啊!”


    “他们那边什么时候有人会用这个了?就连我也只会些皮毛,做这个光会用PS不行啊,得会设置参数,很复杂的。”


    老瞿都这么说了,齐局便不再怀疑,或许梁队他们真有几分把握呢?


    这时老瞿却又自言自语地道:“这不可能吧,没听说河西区有这样的人才啊?”


    “要是真有这种人才,那过阵子的指纹攻坚赛他必须得来啊。”


    指纹攻坚赛每年都有,先是各市从下级各所和分局里边选人,再从这些人中择优送到省里,跟全省其他市的高手进行比拼。


    比赛所用的指纹自然不是普通人的,都是从这些年的积案中找出来的疑难指纹,没有一个好处理的。但凡好处理一点,都不配进入这种大赛。


    谁破解的疑难指纹最多,就代表着谁抓到的嫌疑犯最多,这个跟集体荣誉是挂钩的。


    这是各市公安系统的较量,齐局自然比较重视。要是容城这边派出去的人成绩太差,是要被兄弟市同行鄙夷的。


    想到这儿,他跟老瞿说:“这件事你可以适当关注下,如果河西区那边真能破解,你大可以找那边处理指纹的人聊聊嘛。”


    第44章 借调 地下室里的秘密


    齐副局回到市局的时候, 陈染已将沙口区提供的几枚指纹扫描进了电脑,开始用PS对这些指纹进行初步调节。


    出现在屏幕上的第一个指纹只有狭长的一小段,是沙口区痕检从出事的出租车驾驶位椅背上取到的。从位置来看, 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因为普通乘客上车后一般不会把手放到司机所坐的椅背上。乘客上车后最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大都是在车门上,比如车把手和侧面玻璃。


    陈染也知道驾驶位椅背上的新鲜指纹有价值,但这一小片指纹能提供的特征点实在太少了, 只有数条弧形的纹线, 几乎看不到交叉、桥接点和其他可以用来识别的特征点,那就没有比对的价值。


    所以她经过简单处理后,就把这一指纹排除掉了。


    连续排除掉几个指纹, 最后就只剩两个待定。小朱和任队都在微机室里,旁观着她的操作,看到这里,俩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不用你说的程序吗?”杨信刚悄悄摸进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发现没被排除掉的指纹就剩两个, 有点担心, 就问了一句。


    小朱瞥了他一眼, 说:“那些都是不能用的的,好几个都残缺不全,找不到足够匹配的特征点,比对也没有用,因为达不到规定要求的特征点数目。”


    “还有两个从边缘可见的纹线就能排除掉, 也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继续处理了。”


    陈染回头朝着杨信刚点了下头,显然是赞同小朱说的话。


    “先不用急,这个可以用程序来试试。”


    杨信刚看向屏幕, 发现屏幕上的指纹有明显的扭曲变形,中间还比较糊,纹线很不清晰,用肉眼实在看不清。


    他也会用马蹄镜比对指纹,像屏幕上这种,是没办法直接进行比对的。


    任队是老刑警,从八十年代起就在容城市的基层派出所工作,也是从马蹄镜时代过来的,对于现在新兴的电脑处理指纹技术他只懂一点皮毛,让他处理他可处理不了。


    他在这儿守着,既是想尽快等到结果,好决定接下来的行动。也是想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想亲眼看看,陈染具体是怎么处理的。


    刚才他和梁潮生单独聊过,如果陈染这次的处理结果是有效的,那他们大可以将以前的部分积案找出来,请陈染帮忙处理一下,说不定会揪出些一直在逃的犯罪分子呢。


    所以,现在关注着陈染处理指纹的,可不光是他一个人,梁潮生也在关注。


    小朱盯着这个指纹,再把印着黄常伟指纹的纸拿出来,两相对照之下,他指着黄常伟右手中指的指纹说:“这两个指纹边缘有一点像,但车上发现的指纹变形太严重,因为挤压,脊线之间的距离明显变宽了,不是正常指纹该有的宽度,恐怕得先调节一下。”


    小朱到底是专业的,说的跟陈染要做的基本一致。


    “嗯,变形确实严重,这个指纹是从挡风玻璃上取到的,位置在驾驶员正前方。造成这种变形,说明指纹主人在按压时很用力。”


    陈染说完,用鼠标点选目标,进行点击拖拽等操作,片刻后,刚才还变形严重的指纹已趋于正常,脊线之间的距离明显小了,看起来比较像一个正常的指纹。


    “还得再调整一下。”陈染试着做进一步调节,这些操作小朱都懂,也是他常做的,操作步骤本身都没什么可让他惊讶的。


    但他不能不惊讶,因为陈染刚开始操作时,略显生涩,几个回合下来,动作就流畅了许多,适应得也太快了。


    这个学习速度要是给他,他能少加多少班?


    小朱心里正感慨着,这时陈染已打开了光盘里的程序,开始录入参数。先前还能看明白陈染意图的小朱也进入了懵圈状态,完全不懂陈染录入的那些数据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太懂,但他明白,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现在乱问,只会干扰陈染的思路,要是耽误了正事,任队头一个不会放过他。


    小朱保持缄默,任队也没说话,几分钟过后,任队没看到指纹有明显变化,但屏幕中间开始不断地转圈圈。


    “怎么了?”他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小朱摸了摸电脑主机箱,说:“可能是内存不太够,电脑发烫,估计得等一会儿。”


    陈染早就料到这一点,她点头道:“师兄说过,这种图像处理程序挺耗内存的,这个电脑性能一般,急不得。”


    这种事杨信刚懂,他不客气地说:“咱们这些电脑都是统一采购的,办公用还行,处理复杂图像就费劲多了,跟网吧电脑比不了。”


    “刚才陈染说的那都是客气话,什么一般啊?根本就是不咋地。”


    这一点小朱深有同感,杨信刚说出了他平时想说但不敢说的话。他悄悄朝着杨信刚伸了个大拇指,以示敬意。


    陈染也抿唇一笑,算是认可杨信刚这个说法。


    任队瞪了他一眼:“就你怪话多。”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中队长,就算心里也承认杨信刚说的是事实,但他总不能跟着几个下属一块吐嘈吧?


    陈染看了看表,说:“照这速度,可能还得等十分钟八分钟才行,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这儿得留人看着点。”


    “放心,我在这儿待着不走。”任队要亲自在这儿守着。


    他暂时也没有大事要干,医院那边有几位老刑警守着,黄常伟的血样已被送到省DNA检测中心,加急的话,结果也得到明天才能出来。


    市局那边也没有通知收网抓人,所以现在就是黎明之前的宁静,他和一部分留守在刑警大队的人都在待命状态。


    陈染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完手准备出来时,听到隔壁男卫生间门口有俩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她能听出来,那人跟她一样,也是从河西区基层派出所借调过来的。他年纪有三十多岁了,来了刑警大队一直都在做文档处理方面的工作。


    “我们所领导给我打电话,说所里缺人,材料都快堆成山了,实在忙不过来。等这次系列出租车抢劫案结束,领导会打电话跟刑警大队要人。”


    另一个人也是借调过来的,说:“在这儿老待下去也进不了刑警队,还耽误所里的评优,我这两天也准备收拾收拾,等领导那边通完气,我也该回去了……”


    陈染之前一直在忙,听到这番话,也想起来了,之前上级把他们借调进分局,说的是协助刑警大队破获7.22廖敬贤案。那个案子已经破了,该准备的材料也都差不多了。


    现在出租车抢劫案也有破获的迹象,那她是不是也得做下离队的准备?


    她每次跟相处较好的熟人分开,都会给人准备些小礼品,这是家里从小就教的规矩。


    自她来了刑警大队,队里几个领导和同事对她都挺不错,所以她考虑着,最近两天得抽时间上街买点礼物,免得突然下来通知,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走到微机室门口,她注意到几个人的脑袋凑到一起,都盯着屏幕。


    “怎么了?”陈染打开门,看着凑在一起的几个人,疑惑地问道。


    “小陈,图出来了,你看看,挡风玻璃上留的指纹跟黄常伟右手中指指纹是不是同一个?”


    小朱虽然没说话,但他眼里的兴奋是隐藏不住的。


    陈染刚过去,小朱就把她的位置让出来,让她坐到椅子上。


    抬头看向电脑,看着变得清晰的一道道纹线,即使不用看取自于黄常伟手上的几个指纹,陈染也基本确定,两者应该是同一个指纹。


    但还是得确认一下,所以她挪动鼠标,在屏幕上的指纹图中标出八个特征点,这些特征点都是方便辨认和比对的点位,比如终点、分叉点和桥接点。


    她在对这些特征点进行比对时,小朱也在看。作为有经验的痕检,不过两三分钟,他就断定,两个指纹可认定为同一。


    陈染回过头来,冲着他们点了点头:“挡风玻璃上的指纹就是黄常伟右手中指按压时留下的。”


    任队连连点头,掩饰着心里的激动。这个指纹的位置和按压时导致的变形,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正常乘车的乘客,怎会在驾驶位前方挡风玻璃上留下这种痕迹呢?


    只有一种解释比较合理,那就是黄常伟在乘坐这辆出租车时,曾在副驾驶位上对司机展开了攻击。在双方肢体产生冲突时,他的手无意中按在了前挡方玻璃上,因为用力和体位的压迫,才造成了这种变形。


    “陈染,小朱,你们俩意见是不是一致的,都认定为同一?”任队又问了一遍。


    在得到两个人肯定的答复后,任队拿起电话,先通知了梁潮生,紧接着,在梁潮生授意下,打给了在医院监视的几位刑警。


    这个消息像涟漪一样,向各个相关单位扩散,很快,不仅市局的齐副局和老瞿知道了,连沙口区分局等单位的人也得到了通知。


    齐副局在得知这个结果后,略一思忖,便给此案负责人石林打了个电话:“小石,河西区分局马上会派人去抓黄常伟,医院就有人,抓捕应该很快。黄常伟和其同伙与赃车改装和运输线上的人有联系,为避免消息走漏,我们该同时行动,梁队还在等我的信,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石林很快给出答复:“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和河西区分局的人同时行动。”


    齐副局表示了解,随后将这事通知给了梁潮生。


    老吴和几位同事并没有一直都留在312隔壁病房,因为其他陪床家属到傍晚都只留下一个人,他们人多了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他们只留了一个人陪赵老,老吴带着俩人去了停车场的汽车上坐着等通知。


    三个人在车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快到傍晚四点时,没等到通知,倒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停车场附近转悠,最后停在那辆被掰弯了车牌的黑车前。


    他左右张望一番,以为四下无人,便佯装成散步的模样,摸到了车门旁边,从兜里掏出家伙什,对准了钥匙孔。


    那人并不是之前他们见过的韩小光,他个子也不算低,大概接近一米七五。


    几个人另有任务,正犹豫着要不要管这事,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忽然从前面的门诊大楼里冲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木棒,边跑边指着撬车门的男人喊:“等你小子半天了,撬我车是吧?当你哥我是吃素的?”


    那人身材中等,不发威时看着没什么威胁,真凶起来倒有几分狠劲。


    撬车的男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要从另一个方向逃开。


    老吴朝身边那年轻刑警呶了呶嘴,示意他下去帮忙抓人。


    那刑警赶紧下去,在车主协助下,三两下就将撬车小贼给捆住了。


    “谢谢兄弟帮忙,今天要没有你,这家伙说不定就跑了。”车主踹了偷车贼好几脚,也没忘了向那刑警道谢。


    年轻刑警不方便表露身份,就让车主自己报警,来的人正是莲山派出所的人,里面就有蔡剑。


    蔡剑多次去过分局,对这年轻刑警也有印象。他佯装不知,配合着其他同事把偷车贼抓走了。


    停车场里发生的事黄常伟不知道,因为他腿受伤,不能踩到地上,拄拐走路费劲,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床上坐着,自然没看到楼下停车场发生的事。


    但他BP机连着亮了几下,应该是有人给他发了消息,他打算拿起来看看。就在这时,门开了,几个眼熟的人已冲进病房,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他按在床头,有个年轻人甚至扭过他两只手,给他戴上了手铐。


    “你们是什么人?我要报警!”黄常伟一时没反应过来,出于本能,身体开始奋力挣扎。


    病房里的患者和陪床家属都惊呆了,有人手上的水果刀停在半空,刀上还挂着半截长长的苹果皮。


    室内如同陷入静止状态,短暂惊慌与错愕过后,黄父过来试图把儿子从几位刑警手上拉开:“你们是什么人,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老吴淡笑着掏出证件:“不是要报警吗?我们就是警察!”


    “黄常伟,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还报警?不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


    看着这伙人身上的威势,黄常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韩小光做过的那些事只怕露馅了。


    他脸色顷刻间变得灰败,先前还在挣扎,在听到老吴的话之后,双肩却像垮了下来,完全失了先前的气势。


    他爸爸本来还以为这些人有什么误会,待他看到老吴的证件,还有儿子的反应之后,就知道了,儿子肯定干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他冥冥中不好的预感恐怕都是真的。


    老人丧魂落魄一般,嘴唇微微颤抖,迟疑地看向眼前几个熟悉的中青年人。他记得,这几个人都是对门一位老病号的亲属。


    现在他明白了,这些人在对面病房待着,可能就是为了他儿子黄常伟而来吧?


    这么多人蹲守黄常伟一个人,那就说明,他儿子犯的事很大。


    他老实半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个现实。眼看着老吴等人把黄常伟放到轮椅上带走,他徒劳地跟出几步,追到了门口。


    这时赵老已把身上那身病号服换了下去,穿上了自己平时穿的白衬衫和直筒裤,稍一收拾,气质就变了。原本看上去就是风一吹就倒似的老病号,这时却已变成身板笔挺、步履矫健的健康人。


    看着他突然变成这样,312病房几个家属和路过的护士都惊呆了。等赵老随着老吴等人走远,一名小护士赶紧跑回护士站,跟几个同事说:“我跟你们说,我刚才看到警察把312那个变态给抓走了!”


    “知道吗?312对面那几位,全都是乔装打扮的警察……”


    护士长淡定地检查着托盘上的东西,等那小护士叽叽喳喳完了,说:“这事儿科室领导早知道了,人都走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这回312的活你自己干。”


    在得知老吴等人已经得手的时候,任队刚带着几个手下离开了刑警大队,打算去和跟踪韩小光的同事汇合。


    走到半路,他还没见到单位同事,就接到了同事的通知:“韩小光半路溜了,在春城百货大厦里跟丢的。”


    任队:……


    “怎么就跟丢了?你们怎么办事的?”任队有点恼火。


    市局那边也在布局抓人,黄常伟和韩小光主要由河西分局负责,现在黄常伟已被老吴带人抓到手,轮到他负责的韩小光,却出了差错,他能高兴才怪?


    “任队,我感觉他可能是得到了什么信儿,忽然拐进百货商场的。你也知道他穿的是女装,我记得他进去没几分钟,就出来一个人,俩人身上穿的衣服和发型全都不一样,我们本来要过去问问的。可当时有人抓住一个小孩不放,我们担心是人贩子,就派了人过去了解情况。这一耽误,那个人就没影了,现在想着,应该是韩小光变装了。”


    说话的刑警也挺懊恼,分局做了这么多准备,哪想到在他这个环节出了意外。


    虽然说小孩被抓是个意外,但他事先没针对各种可能情况做好预案,让任务失败也是事实。


    当然,经过短暂接触,他们发现,韩小光这人比较警觉,一路上在各家店铺不时进出,给人感觉是,他的反侦察经验很丰富。这其实也从侧面证明,这个人不简单。


    第二天,黄常伟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事实证明,第二起案件女司机指甲里的皮屑和血丝就是从黄常伟身上挠下来的。


    “黄常伟,事实摆在这里,你交待还有从轻处理的机会,要是不交待,也不影响我们办案。决定权在你,自己想想吧。”


    “想好了,告诉我们你同伙是哪个?具体都是怎么做案的?”任队问道。


    黄常伟在最初的沮丧过后,已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并没有回答的打算。


    任队手上拿着一个BP机,那上面还有最近刚发给黄常伟的信息。


    他指着那一行字问黄常伟:“这个信息是你在医院被捕时收到的,知道是谁给你发的吗?”


    黄常伟抬了下头,猜到警察已查到韩小光身上。


    片刻后,他才道:“韩小光?你们想抓他?你们肯定没抓到他对吧?”


    说到这里,他终于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似乎对警察抓不到人这个结果很满意。


    陈染和杨信刚等人就在讯问室外旁听,听到这里,杨信刚说:“这家伙,这时候了还敢挑衅咱们。”


    可事实就是,他们确实没抓到韩小光。该系列案链条上所有人都已被抓拿归案,只漏了韩小光一个人,说起来实在不好听。


    陈染并没有参与跟踪和抓捕,所以她暂时对此事也没有头绪。


    这时她手机响了,她走到旁边去接电话,打电话的人是之前见过的百货商店老板。


    “陈警官,我这两天帮你打听了,我听说一些传闻。有个做二手车生意的小老板,他有个情人不见了,有人说被他把人埋在哪了。我前两天跟我朋友打听,他说人可能埋地下室了,让我不要瞎打听,问多了小心惹祸上身。”


    如果百货店老板说的是真的,这可能就是起命案,陈染当即追问道:“你说的小老板叫什么名?”


    第45章 借调 他在楼顶


    “听说姓车, 好像叫车雨,是雨水的雨还是宇宙的宇我不知道。”


    车雨?这个名字听着很熟。陈染很快想起来,梁队下发了通知, 提到市局那边抓的人,有个人就叫车雨。


    这次市局由石林带队,抓的人全都是跟盗车案有关的人犯, 主要是改装和运输线上的嫌疑人。车雨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样看来, 这位姓焦的百货商店老板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像这种嫌疑人,行事做风与普通人都不一样,在自家房子底下挖个地下室, 用来藏人或者藏东西都不算什么离谱的操作。


    陈染马上跟焦老板说:“焦老板,你提供的情况我会尽快向领导汇报,能说说这个消息的来源吗?最开始是谁传的?”


    陈染想打听得详尽些,最好能弄清地址。


    “我有个朋友,我俩一起下过乡,这几年一直有来往, 他也卖二手车。昨晚我跟他喝酒, 他喝多了说的。”


    陈染安静地听着, 没有打断他的话。


    “这事也是别人告诉他的, 他有个小舅子姓杨,给人做装修,前阵子这个车雨找小杨给他挖过地下室,小杨跟人聊天时,听说这个人也卖车, 就把这事跟我朋友说了。”


    “小杨还说,那个地下室给他的感觉有点怪,他以后再也不想接这种建地下室的活, 他怕哪天建完了让人给埋里边。具体地址我朋友不让我问,你们要是想知道,可以联系他小舅子,那小伙挺爱说话的。”


    “行,情况我知道了,我马上向领导反映情况,稍后再联系你。”


    “我电话你有,以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


    焦老板听得出陈染对他的谢意,他心里挺高兴。


    在联系陈染之前他心里还在打鼓,生怕自己用心打听来的消息别人不当回事。可他听陈染的意思,她对这消息很重视,不枉他陪人喝了好几个小时的酒。


    “你说什么?车雨建过地下室,地下室里可能有死者?”


    得知这个消息,任队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时刻关注着这起案件进展,怎会不知车雨是谁?


    这人刚被市局的石林带人抓走一天,有没有审出结果,他们这边还不清楚。


    但任队知道,车雨跟韩小光、黄常伟表兄弟俩人联系都不少。黄常伟他们抢的车就是通过车雨那伙人这条线运出容城的。


    目前车雨团伙主要人员全都被抓,黄常伟也被关在河西分局,除了韩小光,这个团伙到现在几乎已是全员被捕。


    韩小光像消失了一样,全市的警力都铺了出去,在宾馆、火车站、汽车站和几个出城要道上排查,都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地下室,那他有没有可能在这个地下室里?


    以韩小光和车雨的关系,他说不定知道这个地下室的存在呢。


    他马上把这个消息传给梁潮生,石林那边随后也得到了通知。


    石林和梁潮生在电话里碰了一下,最后由石林重新对车雨进行讯问。至于梁队,则通过陈染再次联系上焦老板,问到了装修工小杨的联系电话。


    小杨还在郊区干活,一时半会赶不过来。但他挺配合的,任队电话打过去,表明身份后,他马上把那地下室的情况和地址说了出来。


    通话快结束时,小杨还说:“警察同志,这事你可千万别跟人说是我说的。”


    “还有,如果你们想知道都谁家建了地下室,我可以给你们列个名单。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接这种活了,听说给秦始皇建地宫的人都被人埋了,我怕哪天我也让人给坑里,太吓人了。”


    任队:……


    确实有点吓人,万一某个建地下室的人目的不良,为避免消息泄露,的确有可能对知情人实施灭口。


    他就道:“再有人找你干这活,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因为大多数建这个的都是正当用途,该赚的钱还是要赚。”


    “但你可以先跟他们要审批手续看,因为建地下室都是要向主管部门申请,经过审批才能建的。去之前跟家里人说好,你也可以到公安部门做下报备,另外还可以带上同伴,以防万一。”


    因为小杨很配合,不仅痛快地给了详细的地址,还说明了入口的情况。任队就跟他多说了几句。


    小杨连声道谢,再次请求任队替他保密,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才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一二中队主要人员再次到达会议室,人刚到齐,梁潮生就进来了。


    “简单说几句,关于车雨地下室的情况,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吧?”


    好几个人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任队没有向一二中队的人隐瞒,在石林那边对车雨进行讯问时,他已经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两个中队的人。


    因为接下来他们很可能要有行动,提前通知好,也免得事到临头大家觉得突然。


    梁潮生点头:“好,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我就长话短说。”


    “市局石队长刚打来电话,他告诉我,经过讯问,车雨对地下室的事供认不讳,但他不承认曾杀过人。那个地下室的事,韩小光不仅知道,他手里还有那个房子的钥匙。”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针兴奋剂,会议室里的人连腰都比先前直了。


    他们知道,有了这个人的消息,那接下来很快就要展开行动了。


    这两天,刑警大队里的人多少有点憋屈,因为韩小光是从他们分局刑警手底下溜走的,算是整个案件中的最大遗憾。


    这两天他们卯足了劲想把韩小光揪出来,无奈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是亲戚家、朋友家还是他以前常去的台球室、网吧等地方都找不到人。


    现在突然有了韩小光的消息,有些人巴不得赶紧出发去车雨那个建了地下室的房子里逮人。


    梁潮生是从基层走上去的,他明白底下这些人的憋屈,也知道这些人着急。


    但这事不能这么草率的办。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会议室里的人稍安勿躁。


    “经过我们这阵子的调查,我们对韩小光这个人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首先,韩小光这个人脑子比较灵活,之前我们在医院停车场抓的偷车贼,就是他叫过去的,那人姓石,在家行五,人称石五。跟韩小光和黄常伟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韩小光先做好记号,再派石五去偷车,自己则躲在暗处。石五刚一被捕,他那边就察觉了,还给黄常伟发了信息过去,让黄常伟躲避。不过咱们的人当时已经把黄常伟抓了起来,所以黄常伟没跑成,倒是让韩小光跑了。”


    “他还能成功从我们几个侦查员的跟踪下溜走,足以说明这个人很警觉。”


    “再说说他的性格吧,由于过往经历,韩小光这个人很阴郁。有了几次杀人经历,他的心只会更狠。像这种人往往很极端,做了什么举动都不奇怪。”


    “石队长对车雨再次进行了讯问,车雨交代,韩小光青少年时期常受人欺负,又因为身高等原因在成年后情场不顺,导致他心态失衡,报复心理特别强,还渴望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


    “比如这几起出租车抢劫以及杀害司机案,据车雨供述,他们那伙人只想偷车谋利,并不想把盗车演变成凶杀,但韩小光我行我素,连续几次杀人,车雨和他那几个同伴都觉得韩小光这人疯了,担心受他连累,已经有了跟韩小光切割的想法。”


    这番话说出来,底下的刑警们互相对视几眼,都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比较棘手。哪怕他们能找到韩小光的藏身之处,但能不能顺利把他抓捕归案,这还是个问题。


    任队之前就思考过这件事,这时已有了主意:“梁队,我认为,韩小光如果真在地下室,他要是想报复社会、想做出惊世骇俗举动的话,有没有可能会在室内布置些陷阱,比如放煤气、或者某种毒气,也不能完全排除挟持人质这种可能。”


    任队考虑得还算比较全面,梁队点头,表示认可:“可能他什么都不会做,甚至他也不在车雨的地下室里。但安全至上是宗旨,考虑多一些,有备无患绝对是正确的。”


    “我刚才跟石队也商量了下,他的意思是让特警出一部分人,随我们刑警一起去现场。”


    有特警去当然更稳妥,因为那些人都进行过各种突发事件的训练,装备也齐全。在这方面,他们明显更专业。


    出发之前,梁潮生再次交待:“到达车雨那栋房屋,一旦进入楼道,大家一定要关闭手机。要考虑到楼道或者室内有可能存在大量煤气,这种情况下,一旦接听电话,就有可能引发爆炸。”


    这时手机通话费比较贵,很多人还没有手机。相比之下,BP机更为普遍。但刑警这个工作有快速传递信息的需要,所以大家都有手机,有话补的话,负担就不会太多。


    车雨并不只有一处住宅,建有地下室的房子在他姐名下,在华英小区一楼。他姐人在外地,所以警方之前并没有掌握那个房子的情况。


    华英小区距离市局要更近一点,是一个闹中取静的老小区。


    陈染随着大队人马乘车到达华英小区门口时,石林已带人先于他们到达小区外。


    随队同来的还有十几个特警,这些人仍然带着头盔,荷枪实弹,周围老百姓又好奇又不敢靠近,便都躲得远远地,向这边张望着。


    附近派出所民警到了,拉起了警戒带,不让群众靠近。


    车雨姐姐房子所在的那栋楼离小区大门不过二十米的距离,石林和梁潮生很快就带人到达了这栋楼的一单元附近。


    “任队,你先带一队人去门口待命,先别着急破门。”


    梁队这边下完命令,已经有特警去了一单元一楼背阴面,打算通过窗户查看里面的情况。


    九月初的容城,天气还比较热,因为有防盗窗,几乎家家都开着窗户。不然太阳一晒,室内温度就太高了。


    但一单元二号却紧闭着窗户,连窗帘都严严实实的遮着,大白天遮成这样就很奇怪。


    两个特警走到窗户下边,扒着窗沿向里望,窗帘遮得很严实,看不到什么。


    特警队长一声令下,其中一人拿起带着长钩的工具朝着一块窗玻璃敲了下去。


    “咣铛”几声,那块玻璃碎裂成几片,掉落到窗台上。


    窗户刚出现缝隙,一股浓重的煤气味就飘了出来。


    离得稍近点就能感觉到,梁队马上让人将窗户全部打开,好让里边的煤气尽快放出来。


    陈染离得不算太近,但她也闻到了。


    这么浓的煤气味,如果韩小光还在里面的话,他应该早就受不了了。


    以他这几年的做派,他会心甘情愿无声无息死去吗?


    这实在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想到这儿,陈染不禁思忖起来,如果是韩小光,他在车雨的房间里布置完煤气泄露的现场后,他会怎么做呢?


    想了片刻,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她记得,有些犯罪分子会有返回犯罪现场的举动。有时候警察都在现场,还在对现场进行堪察中,犯罪分子都会返回来,或躲在暗处,或躲在人群中暗暗观察,好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


    那么,韩小光会不会也有这种心理?


    如果是,他说不定就在附近。


    那他会在哪里?


    小区外有围观的人,但小区门口设了警戒带,他们看不到小区里的情景,周围的人群也被负责警戒的民警拦住,所以附近无人围观。至于这几栋楼室内是否有人在看,她在外边也看不清楚。


    陈染先观察着一扇扇窗户,没什么发现。她视线开始逐渐上移,从对面楼的窗户渐渐移动到楼顶。


    阳光从那片楼后照过来,有点晃眼睛,但她抬头那一刻,还真看到一个脑袋从楼顶房檐后冒出头来,一闪就不见了。好像她刚才看到的是幻觉一样。


    但她相信自己没看错,楼顶上的确躲着一个人。


    她没有急于叫人,因为她相信,如果真有人藏在对面楼顶上,那个人有很大可能就是韩小光。


    他也许未必提前料到警察会来,但以他异于常人的心态,他或许会想好好欣赏欣赏这栋楼轰然炸开的画面吧?


    不管那人是谁,他都有极大可能在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陈染不动声色地给梁潮生发了个信息,说明她刚才看到的情况。


    这时候梁潮生其实也在思考着韩小光可能在哪里。车雨那栋房子里煤气味那么重,人哪能长时间在里面待着?


    他也不认为韩小光会躺在那种屋子里等死,那他会去哪儿?


    陈染信息来得很及时,因为陈染和他想到了一起,只是他没有发现楼顶上突然冒出来的人头。


    他同样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但消息很快就通过手机传达到几个带队领导手里。


    片刻后,几位特警就避着人,悄悄摸到了对面楼下。


    那栋楼一共有八个单元,在中间转弯处有楼梯可以通向楼顶。按他们对这一片小区的了解,在楼体转弯的单元应该有通道通向顶楼。


    于是,有两位特警很快进入该单元,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顶楼。


    他们也顺利找到了通向楼顶的通道,但那通道上方有木板覆盖,想要不为人察觉地上去,得把木板悄悄掀开。


    两位特警合力,都没能把木板掀开,即使加了点力气,也不行。


    他们不敢过于用力,主要是怕惊到了楼顶上的人。


    “不对,这个楼板上边肯定压着什么,是那个人干的吧?”两个特警迅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这就更说明,楼顶上有人。若是没人的话,又是谁把通向楼顶的木板给压住了?


    消息很快传到梁队等人手机上,特警队长当即下了命令,要求几个手下通过水管或绳索爬上去。


    楼下有辆大车,车旁边还有可伸缩的机械臂。这种机械臂可以延伸到楼顶,供建筑工人上楼。陈染家亲戚以前做防水时,就雇了这种车。


    刚刚车上的司机在睡觉,可能是被警察进来的动静惊醒了,他茫然打开车门,往这边看过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正想确认一下,这时他注意到,身边出现一对穿警服的年轻男女。


    “大哥,能不能帮帮忙,送我们上楼。”说话的女警很诚恳,让他不忍心拒绝。


    他也不知道这些警察到底要干什么,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应该是跟抓人有关。


    他这次是受了一户人家雇佣,送两个做防水的人上楼顶,但他把车子都搭好了,那俩人说堵车,还得等一会儿才到。所以他就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哪想到一醒来竟遇到这种事。


    警察有要求,他不敢拒绝,虽然不太清楚对方目的,他还是同意了。


    “行吧,上去蹲着,抓紧了,别掉下去。”


    说着,他准备起动吊臂。


    陈染先跳上了吊臂前端的平台,她体重轻,身手又好,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梁队把一个特警叫了过去,让他陪着陈染一起上去。


    吊臂启动前,陈染叮嘱司机:“声音尽量放轻,楼顶有人。”


    她没说明是什么人,但司机脑子没丢,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有坏分子藏在楼顶上,这些警察就是上去抓人的。


    只是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么多警察在场,他们会派一个女警上去?


    吊臂缓缓往上移动,当几名特警从其他方向悄然爬到楼顶时,陈染所乘坐的平台也被吊臂运到了距楼顶还有一米的位置。


    她朝着身边的特警点了下头,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手在楼顶旁边的房檐上勾了一下,在平台尚未到达楼顶时,他们就已跃到了楼上。


    司机:…人呢?他就一个晃神的工夫,那俩人就没影了…


    第46章 借调 新晋发言人


    陈染上楼瞬间, 就锁定了韩小光的位置。


    他在楼房南向,陈染和几位特警为了避免被他发现,都是从北向上来的。


    从南到北, 直线距离接近十米,但楼顶每隔一段就有一个方形柱子,韩小光就躲在楼房西南角的一个柱子后, 实际距离就要更远些。


    几位特警上到楼顶时都轻飘飘的, 为了稳住韩小光,这些人前进的速度不算快,都在猫腰潜行。


    陈染走出几步, 竟发现那根柱子后还露了一双蓝色儿童运动鞋和灰色的裤角。


    韩小光身边还有个孩子!


    有两位特警视线受到柱子阻挡,还没发现那孩子的存在,但陈染身边的特警也发现了。


    他跟陈染对视一眼,指了指那孩子,又指向陈染。


    陈染懂了,他的意思是让陈染负责保护和营救孩子, 韩小光这个人交给他们。


    她点点头, 又悄然前进了几步。


    韩小光无意中转身, 眼角余光刚好和潜上楼顶的几个人对上。


    他瞳孔紧缩, 估计他并没想到,警察不仅发现了他的存在,还来得这么快。


    他立刻矮下身体,将那男孩拖到他身前,同时掏出一把匕首, 打算用匕首抵住男孩脖颈,好让这些警察投鼠忌器。


    陈染身边的特警早有准备,韩小光匕首刚抬起, 还没有碰到男孩脖子,一颗子弹便呼啸而来,一举射中韩小光右上臂。


    韩小光手臂一阵剧痛,使不上力,那把匕首“呛啷”一声,掉落在楼顶上。


    “他手里有人质,是个男孩。大家注意保护好人质,必要情况下可以将人犯击毙。”陈染身边的特警发出了命令。


    是许振!


    他一说话,陈染就认了出来。


    他不执行任务的时候爱开玩笑,嘻嘻哈哈的,这时却极为严肃。听到他的命令,另外三位特警全都做了个收到的手势。


    韩小光紧咬牙关,忍着疼拖着男孩往楼顶边缘走。这些特警再有几秒钟就能抓到他,但他手中利器已被打落,又不甘心束手就擒,就想拖着那男孩一起跳楼。


    他做过什么事自己最清楚不过,所以很清楚,如果他被警察抓住,等待他的肯定是漫长的牢狱生活,甚至是死刑。与其这样,还不如他自己跳下去,自己跳还能拉个垫背的。


    这些念头他早就有,所以此时他根本不需要思考,知道自己大势已去那一刻就开始了行动。


    在丢掉匕首之后,马上拖着昏迷不醒的男孩走到了楼边。再有两步,他就可以跳下去了。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那男孩子跟他一起掉下楼之后,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或许很多人会说他是魔鬼吧?魔鬼就魔鬼吧,让人怕、让人恨,总比被人鄙夷、看不起要强。


    但人算不如天算,为了阻止他继续往前,把那男孩子一起拖到楼下,许振与另一位特警几乎同时开枪,一枪打中韩小光左小腿,另一枪则打中了韩小光右小腿。


    他“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拖着男孩的手转眼也落了空,那男孩被人一把拉走,与此同时,一个扫蹚腿命中他前胸,将他踹得向后倒去。


    他甚至没看清踹他的人是哪个,后脑勺就砸到了地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陈染在踹倒韩小光后,马上带着男孩后撤几步,等到许振带其他人将韩小光围住,陈染确认那边没问题了,才伸手去试男孩的鼻息。


    “怎么样?这孩子没事吧?”许振回头看了一眼。


    “还活着,可能吃了什么药,最好尽快送他去医院处理下,有可能需要洗胃。”陈染短时间判断不出韩小光给这孩子吃了什么,但他既然能让这孩子无声无息的在这种地方待着,肯定用了什么手段。


    连续几声枪响,不仅吸引了楼下刑警和特警们的注意,小区外也有很多人听到了。一时之间,议论声四起,都在猜测着警察开枪抓的到底是什么人。


    消息迅速传开,电视台何记者在几分钟之后也收到了消息,知道了警察带队去华英小区抓人、以及小区连续响了三枪的事。


    出了这么大的新闻,他哪里还坐得住?


    领导也得到了通知,电话第一时间打到他这里,让他去执行采访任务。刚好他自己也要去,双方一拍即合,何记者二话不说,扛着摄像机就冲下了楼。


    像他一样从单位跑出来的,还有其他媒体的记者。


    这些人赶到华英小区门外时,警戒带还没撤。负责维护治安的民警并没有放这些记者进去,只说要向上级汇报一下,没有领导允许,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现场布置成这样,谁都能看得出来,这真是出了大案子了!


    不然不至于守得这么严密,连市电视台和重要纸媒的记者都敢拦。


    何记者扛着摄像机,心急如焚地等着,他嫌民警请示速度太慢,便拨了个号码,目的是找人尽快联系上警方负责人,好让人允许他对接下来的行动进行跟拍。


    “呜哇呜哇……”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听着像是往这边来了。何记者没打通电话,听到这声音,他惊讶地向着救护车来的方向望去。


    这是有人出事了吧?听起来还不只是一辆救护车。


    “都往后让让,让救护车进来。”民警没说救护车要拉的是谁,但哪个都看得明白,应该是有人受伤了,那有没有人死了呢?


    众人纷纷让行,给救护车留了足够通行的空间。救护车很快到达现场,来的确实不是一辆,竟是三辆。


    怎么回事啊,总不会是死了三个人吧?联想到他们刚才听到的枪响,有些人开始胡乱猜疑起来。


    救护车进不了小区,等车子一停稳,几组护士和医生便跳下车,由一位民警带领,抬着担架匆匆往小区里跑。


    不到十分钟,有担架出来了。


    最前面的担架上竟放着一个小男孩,看着不大,六七岁的样子。


    他脚上穿的运运鞋能发光,只要孩子重重跺脚,鞋后跟就能闪光,这种鞋很多小孩子都喜欢。


    一队警察匆匆从小区里往外走,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小个子男青年,他紧闭双眼,两手都被戴上了手铐,身上有好几处还在往外溢着血。


    年纪大有过打猎经验的人能看出来,那几处冒血的地方应该是被枪打的。


    也就是说,这个小个子应该就是警方要抓的人吧?


    那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周围的人还没琢磨明白这事,又一个担架被抬了出来。


    在那副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身着短裤运动鞋的男青年。暂时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伤,但他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是否活着谁也看不出来。


    这时许振等人已摘下头盔,仍携带着枪支,负责在外围警戒。陈染则跟着任队身后,随着队伍往小区外走。


    这么大的新闻何记者等人怎么会放过?他扛着摄像机往前闯,一边怼着身前的人,一边朝着队伍前方的梁队招手:“梁队,我是小何,电视台的,能不能允许我拍照。”


    电视台的?看着小区外几个急切的记者,梁队认出了几个。


    他也知道,这次的案件牵连较广,算得上容城市本年度最大的系列案件之一。如果这些主流媒体要采访的话,也没有必要拒绝。


    但这事不是他一个分局刑警队长独自就能决定的,他转头看向石林:“石队,电视台和其他媒体几位记者打算对现场进行拍照,你觉得合适吗?”


    “可以拍,不过新闻稿必须要经过审核才能发。”石林气场强大,说出的话不容拒绝,几个记者全都答应了。


    当然他们都知道,警察这个群体不宜暴露在公共视野中。所以他们的镜头主要都集中在担架上那几个人身上,至于华英小区里的情况,没有得到梁队等人的允许,他们也不好进去。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警方在执行抓捕之前,并没有跟任何一个记者通气。何记者这次虽然抓拍了一些素材,但这都不是他最想拍的,重要的抓捕过程他完全没拍到,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遗憾。


    陈染随着任队上了一辆车,任队不放心,再次问道:“陈染,你真没事儿?”


    “真没事,这次上楼顶抓人,只有一位特警腰有点闪了,其他人都没事,抓捕还挺顺利的。”


    她说得轻描淡与,任队却并不觉得容易。


    楼顶共八个单元,面积也不算小,几个警察上去稍一走动就容易被韩小光察觉,但凡陈染他们动作慢一点,或者有点失误,那个孩子可能就出意外了。


    他一旦出现意外,甚至死亡,麻烦就大了。


    哪怕他们这些警察为破获此案做了许多工作,只要有人质出意外甚至死亡,他们就会受到社会和家属的大量谴责。


    想到这些,他心里真挺后怕。


    上楼救人的过程许振等人跟他们都说了,所以任队知道,这次幸亏多上去一个陈染。有她在,许振他们就可以专心对付韩小光,并连续对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进行瞄准和射击。


    他拍了拍陈染肩膀,虽没再说什么,却像说了好几句话。


    车上还有好几位刑警在,杨信刚就在陈染对面,陈染就问他:“房子里还有地下室是什么情况?”


    她从楼顶带昏迷的男孩下来时,车雨姐姐的房子已被打开,任队也带人冲了进去,还从房间里抬出来一个煤气中毒的男青年。


    刚才陈染瞧着那男青年有点眼熟,但这人躺着一动不动,还闭着眼睛,她一时也没认出来。


    “是谁我们暂时也不清楚,他可能跟韩小光有仇吧。我们在地下室找到他的时候,他被人用绳子捆着手脚。身上倒没什么伤,就是衣物不完整。除了他,那房子和地下室没别人,至于有没有人死亡,让小朱带人做完痕检后再判断吧。”


    杨信刚语焉不详,看样子是不好意思说得太详细。


    陈染:……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不会是跟韩小光网聊过的网友清风任我行吧?”陈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人。


    “有可能就是他,回去给他取下指纹就知道了,不过这人煤气中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那张脸长得还行,看样子是让韩小光给霍霍了……”旁边有两位刑警在聊天,谈到地下室关着的男青年时,俩人露出一副牙疼的神色。


    陈染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好像想起来这人是哪个了。


    之前他们在彩票站蹲守黄常伟时,曾有个男青年摸小路屁股,被发现后,他不仅从小路手中挣脱,还硬塞给小路一张名片,让小路哪天有想法了联系他。


    如果真是他,那可真算得上是造化弄人了?跑得那么快的人,竟然中了韩小光的计,被关在了地下室,差点丢了性命。


    韩小光身中三枪,被救护车送到指定医院去抢救,那个男青年和小男孩也被送到同一家医院,都有专人负责看守或保护。


    陈染没有直接回分局刑警大队,作为主要参与人员之一,她和许振等人都要去市局,参加接下来的案情总结会。


    特警大队那几个参与执行任务的人也到了市局。车子前后抵达,陈染和任队都等在院中,等人都到齐了再一起进入大楼。


    这是她第一次来市局,出于好奇,自然要好好打量一番这座建筑。


    “人都到齐了,那就上去吧。”说话的人是石林,他坐在最后一辆车上。


    几位记者也跟着进入大楼,但他们没能进入会议室,只能在休息室里等候。


    市局这间会议室比刑警大队的要大一些,列席会议的,除了这次参与执行任务的刑警与特警,其他人都是本市各公安系统的领导,一般都是各分局一二把手,以及各刑警大队队长。


    “人都齐了,那就开始吧,先让石林说一下现场的情况。”主持会议的人是市局齐副局长。


    他并未去现场,但他已对现场的情况做了比较充分的了解,知道这次收获不错,不仅一举抓获最重要的嫌疑犯韩小光,还成功解救了被韩小光带上楼顶的小人质。


    至于地下室里救出来的人,身份如何还需要查证。


    石林口齿清晰,思维流畅,几分钟内就把现场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在出发之前,我跟河西区刑警大队的梁队沟通过,都认为,以韩小光的做案史和过往经历,他极有可能会做出一些过激举动。为避免出现人员伤亡和意外,我们决定在出发之前做一些预案,并请特警大队派人协助执行任务。”


    “事实证明,这些预案是有效的。值得我们在以后的行动中借鉴。”


    “为此,也要重点感谢特警大队对这次行动的支持。尤其是在楼顶抓捕这一行动中,特警大队几位特警和河西区分局的陈染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了,特警的人和陈染这次上楼,不仅抓到了韩小光,还救了做为人质的男孩,说他们的作用至关重要真不夸张。


    特警平时接受过大量针对性的训练,他们能上楼顶抓人这都是在正常工作范围之内的事,但陈染作为一名女警,也能做到这一点,这就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有两位其他分局的领导都往她那边瞧了瞧,并未掩饰他们的好奇。


    他们多少都听说过河西分局这边出了个不错的女警,各方面能力挺全面的。


    在梁队嘴里,那是个能文能武的下属。不仅懂法律 、擅长抓捕,指纹做得也好。


    如今看来,梁队并未吹牛,他说的话部分已变成了现实,摆在这些人眼前。


    这次会议就是个简单的案件报告会,把案情了解清楚,又对相关人员进行了口头性的表扬之后,齐副局就让人带着参会的刑警和特警人员离场。


    留下的全都是梁潮生那个级别的人,估计他们还有事要谈。


    陈染和杨信刚走出会议室,几位特警跟他们前后脚出来,这些年轻特警跟陈染都熟了,看她瞧过来,纷纷扬起手露着白牙对着她笑。


    “陈染,以后有机会咱们再一起执行任务呗。”一位特警说。这些人对陈染的实力都有所了解,还挺愿意跟她一起出警的。


    在全员男警的队伍里,出了一个实力相当的漂亮女警,那就是满眼绿色之中露出的一抹亮丽,谁会不喜欢?哪怕不敢有绮念,也都希望能多见见她。


    许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跟陈染嘻皮笑脸的,他也想向陈染发出邀请的,但他害怕被拒绝。见同伴已说出了他想说的,他就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等着陈染的回复。


    “行啊,有机会再一起执行任务。不过咱们负责的领域不一样,什么时候能合作这可说不准。”陈染心情不错,对这些年轻特警的邀请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等这帮人并肩走远,杨信刚不由得撇撇嘴,对身边的同事吐嘈:“你看这帮人笑得……春天还没来呢。”


    同事瞪他:“小心小陈听到。”


    事实上陈染已经听到了,杨信刚爱吐嘈这事她也知道,她白了杨信刚一眼,说:“我看是某人春天来了吧?昨天你去厕所那么长时间,是不是跟谁打电话来着?”


    “你小心这月电话费超标,回头你还得自掏腰包补上。”


    杨信刚:……


    众人很快走到休息室附近,门开着,看到这些人,休息室里几位记者全都出来了。


    “警察同志,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一位记者开始对最前边的任队发问。任队连忙摆手:“不好意思,我们没得到上级通知,相关情况不好乱说的。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去跟上级沟通。”


    任队不确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就把事情推到了梁队等人身上。


    以前他们也办过很多大案,但像这两次一样,一直有记者想采访的情况还是很少的。


    一般只有在需要做记录片或者录制教学片的时候,上边才会派专人跟拍。大多数时候记者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介入他们的行动,所以任队不太清楚谈话时该到哪个程度合适。


    破案他有经验,应付记者他就没经验了。


    他明着拒绝了,但这几个记者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这些警察,有个人就道:“可以说几句你觉得没问题的。”但这句话对任队没起什么作用,他仍然做势要走。


    何记者年纪虽轻,但他采访经验丰富,知道这次的事涉及到办理中的案件,肯定不会随便对外泄露细节。所以在未经领导许可的情况下,这些人恐怕不会多说。


    但他想留下来听听,万一能得到点消息也是好事。


    晚报的胖记者不死心,笑着说:“任队,我们采访不是为了打探机密,而是以记者身份,替广大群众了解案情进展和细节。做为记者,这是我们的重要职责。”


    “我想任队您也知道,这起系列出租车抢劫案在近两年内连续案发,导致普通大众人心惶惶,出租车行业更是引起震动。很多出租车司机为了保证自身安全,都在车内定制了钢制护栏,这都是无奈之举。”


    “现在贵司一举将涉案团伙人员抓获,这绝对是大快人心的大喜事,全市人民都会感激你们的付出。”胖记者口才比较强,先给这次采访上高度,让人不好拒绝。紧接着又送上一捧甜枣,让人想直接离开都不好意思了。


    任队有点无奈,他怕哪句话说得不妥,万一被放大或者曲解就不好了。


    他看了眼杨信刚和老吴,杨信刚完全没有接话的想法。任队不想应付记者,他也不想。破案时他又不是主力,采访谁也轮不到采访他吧?


    老吴其实挺擅长讲话,便他也不想出这个头。他跟杨信刚想法一样,又不是主力,就是来帮忙敲边鼓的,哪能由他来接受电视台这种媒体的采访?


    不知是谁,把陈染推了出来,说:“记者同志,你有问题不如问问陈警官,这个案子出力最多的警察之一就是陈警官。除了领导,她最适合接受采访。”


    杨信刚巴不得有人把这个活儿接了,他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把陈染让出来。


    陈染看着几位挪到身后的同事,心知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的刑警,连犯罪分子都不怕,怎么会真怕接受记者采访?其实主要还是不想太高调。


    所以这帮人把这种活推给了她。


    胖记者也初步了解到了陈染在案件中所起的作用,能对陈染进行采访,他自然求之不得。


    有个记者觉得陈染应该比其他人好说话,就道:“陈警官,你与几位特警同志上楼顶抓人的事,我们也听说了。那孩子还是你救的,你能说说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吗?”


    何记者:……这是什么问题?都什么关头了,还有时间想事儿?


    晚报的胖记者刚才说得不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记者却横插一杠子,问的还是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不怕讨人嫌吗?


    果不其然,陈染淡淡地瞧了那记者一眼,说:“都到那种关头了,当然是赶紧救人,没什么想法。”


    晚报的胖记者赶紧过来打圆场:“对对,时间那么紧,哪有时间想别的。换谁都没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那记者有点讪讪的,他平时这么提问时,被采访人一般都会说些高大上的场面话,大抵如此。他问习惯了,这个问题一下子从嘴里冒出来,问完后,他自己也觉得这种问题挺弱智。


    正尴尬着,就听到陈染说:“案子全局指挥工作是梁队和市局的石队做的。市局、河西分局以及特警大队都派人参与了这次行动。能取得今天这个成果,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个人只是其中一份子,算是尽力做好了个人负责的一部分吧。”


    “目前这个案件还在办理中,有许多流程要走,哪里能说哪里不能说,不是我们基层工作人员能定的,一切都得需要批准。”


    “如果各位想进一步了解相关情况,可以向我们领导申请,并提前把要采访的问题整理成稿,以供领导审核。”


    “感谢大家对此案关注,我们还有些工作要做,先告辞。”陈染客气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这番话说得算是滴水不露,没有完全驳了记者们的面子,也给这些人提了个醒,想采访要先申请,别为难他们这些基层人员。


    涉及到案子的事,是能随便说的吗?


    众人很快把那几个记者甩到后边,任队看出来陈染对他们几个刚才的甩锅行为有点意见,就道:“小陈,还得是你,刚才你说的话我觉得就很好,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完全不说。有发言人的风范。”


    杨信刚也笑着说:“对头,我觉得你可以替我们这些人当发言人了。”


    “可不是吗,小陈你还挺全面的,方方面面都能应付。”老吴也过来凑热闹。


    陈染:……


    她无语地道:“你们都不想出头,就把我推了出来,现在能不能别给我洗脑了?”


    几个人说笑时,大会议室里已经开始讨论起指纹大赛的事。


    有位分局领导说:“我这里有个案子,指纹涉及到一起抗诉案,如果小陈能把这个指纹破解了,我这边原则上也同意她代表咱们市出战。”


    第47章 借调 带血的手印


    “哪个案件?”齐副局问道。


    “是大阳风扇厂顾卫东的案子。”说话的人是河东区刑警大队云队长。


    河东区与河西区相邻, 大阳风扇厂就位于两个区毗邻的地方,两区都有不少人在该厂上班。


    当初调查此案时,因为部分案件当事人户籍地在河西区, 所以梁潮生也知道这个案件。


    “顾卫东涉嫌杀死姜青枚的案子是吧?”梁潮生问道。因为是命案,他对此案印象还挺深。


    被害人姜青枚是96年毕业的大专生,毕业后就进入风扇厂当会计。她长得很漂亮, 进厂后不少男青年都追求过她, 顾卫东也是众多追求者之一。


    “对,是这个案子,最近这个案子审判结果出来了, 在案件审理时,有三个证人当庭翻供,都说他们之前看错了,事发当日,他们并没有看到顾卫东进入姜青枚房间。”


    “这三个证人中有两名是姜家在大院里的邻居,另一个人是姜青枚的亲生母亲。”


    姜青枚母亲居然也翻供了?这个母亲是怎么回事?母女关系不好还是有其他原因?


    在场的人互相对视一眼, 有点难以理解这个母亲的作法。


    一共四名目击者, 三个人全都当庭翻供, 这里边真的没有猫腻吗?


    云队说到这里, 叹了口气,也是想到了这种可能。


    但他并没有对姜青枚的母亲作出什么评价,继续说道:“只有一个证人仍坚持原来的指证,在法庭上坚称他看见顾卫东在姜青枚死前曾进入姜家,走的时候很匆促, 袖口有血。顾卫东还用外套包着东西,极为可疑,他怀疑衣服里面包着的是凶器。”


    “但该证人也曾追求过死者, 属于利害关系人。”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如果凶手确实是顾卫东,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嫌疑人顾卫东的家人用了某种手段收买或者威胁了三名目击证人。


    只剩一个证人愿为死者作证,此人还曾是死者的追求者,那这个证据链就太薄弱了。


    无论谁审案,都不可能仅凭这一点给顾卫东定下故意杀人罪。云队简单一说,众人就听出了这件事中关键的地方。


    齐副局说:“除了目击证人,没有别的证据了吗?”


    云队拿出来一份资料,说:“现场留有鞋印,鞋底花纹与顾卫东穿过的一双鞋一致。但咱们都清楚,鞋印在庭审上的作用只能作参考,毕竟它不是唯一的。”


    “凶器是一把水果刀,但我们没在现场和顾卫东家里找到凶器,用鲁米诺在顾卫东家中作过检测,并未查出有清洗血迹的痕迹。”


    “当然,现场留下了几枚血手印,这些本可以作为证据的,只是有几枚手印被人为抹除了。可能是大院里的人冲进去查看情况时不小心抹掉的。剩余的两枚都很糊,之前也让痕检比对过,无法证实那两枚血手印是顾卫东本人的。”


    齐副局翻开云队递过去的案卷,快速过了一遍,随后将案卷递给其他人,说:“死者临死前未被姓侵,胸部被刺两刀,大院里的人进入死者房间时,姜青枚已经死亡,且当时凶手并不在房间里。所以,这个案子现在的关键点就在这两枚血手印上。”


    沙口区一位刑警看完案卷后,点了点头,说:“法院认为证据不足,顾卫东无罪释放。可检方不认可这个判决,提起抗诉。”


    “换我是检方,我也不服这个判决。只是庭审时有三个目击证人翻供,直接导致证据不够充分这个结果。”


    “要是能把那两个带血的指纹做出来,证明指纹就是顾卫东本人留下的,那证据就比较充足了。”


    梁潮生想了下,说:“云队,依我看,也不要把全部希望都放到指纹上面嘛。指纹肯定要重做一下的,但我们也可以从其他方面寻找突破口。”


    “有两个方向我觉得可以考虑下,其一,那三个翻供的人近期是否与顾家人有联系?如果能查实他们曾收受顾家的好处或者受到顾家背后势力的威胁,都可以证明他们在庭审时做了伪证。”


    “其二,可以查一下顾卫东杀死姜青枚的原因。可能是情感因素,但也不排除其他方面的原因。”


    “据我了解,顾卫东是风扇厂的车间主任,厂里有人曾反映,顾卫东有贪污受贿的行为。死者姜青枚是单位会计,她对这些事说不定知情。这方面深挖一下,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梁潮生的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赞成,他们也给这个案件提出了一些调查的方向。


    对于这些人的说法,云队都点头表示认可。这个案件当初就是由云队带人办的,接下来他还要配合检方补充证据。


    只有找到有力的证据,才能改变之前的判决结果。


    “时间差不多了,先到这儿。”


    齐副局看了看表,随后又道:“梁队,关于顾卫东与姜青枚一案,你找个时间跟小陈聊聊,看她是否愿意接这个活。”


    “那两个指纹应该很难做,她要是实在做不出来,等过几天指纹鉴定大赛开始了,可以把这两枚指纹也传上去。省里这么多痕检,说不定有人能成功比对出来。”


    “我打算另给她找两枚指纹,如果姜青枚案的指纹她比对不出来,可以试试另外两个,只要她能比出任意一个她就有资格参赛。”


    听到齐副局的说法,沙口区刑警队长立刻说:“齐局,要不我出个指纹吧。我们这边正好有些疑难案子,既然想找几个疑难指纹对小陈进行考核,选谁的不是选呢?”


    梁潮生:……


    这家伙要是真给找个指纹,那指纹背后肯定不会是小案子,合着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陈染给他们沙口区干活呢!


    齐副局没拒绝,说:“你们都可以出一个,当然以重大案件为好,送过来之后我让刑科大队的老瞿挑两个合适的。”


    “可以,我看行,回去我也挑挑。”其他人也来了兴致,已经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本区一直未破的重大案件筛一遍,看看哪个案子可以通过指纹来寻得突破点。


    梁潮生再没说什么,他想着能被这帮人挑出来的指纹,就不会有好处理的。


    陈染吃亏就吃亏在从警时间太短,要想让她和全省痕检高手一起参加指纹比对大赛,他不狠狠夸一下陈染的指纹比对能力,领导那边也不可能同意。所以他之前曾在齐副局等人面前好好地夸了一顿陈染。


    怪他不小心夸得有点狠了,导致这些人都想见识见识陈染的实力,这才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回刑警大队的路上,梁潮生给任队打了个电话:“陈染还在大队吗?”


    “没在,案子不是破了吗?这阵子她一直没怎么休息,我给她放了半天假,她应该是和小孙出去逛街了。”


    “小孙,是那个女法医?”梁潮生手底下有七八十号人,他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关注到队里所有人。


    作为法医助手,孙维一不是出现场、去殡仪馆,就是泡在实验室或者伤情鉴定室,并不常出现在他面前。


    她本人又不是活泼外向的性格,还总戴着口罩低头忙碌,导致她存在感较弱。所以梁潮生只记得孙维一姓什么,具体姓名一时想不起来。


    “对,是她。俩人才出去不一会儿,可能要晚上才能回宿舍。”


    “你找她有事啊?用不用我联系她?”任队追问道。


    “不用,好不容易休息,让她们逛吧,稍晚点我自己联系她。黄常伟和韩小光的案子,你多上点心,监督着点底下的人,让他们把证据全都做实了,别出纰露,免得后期出现麻烦还得重做。”


    “放心吧,这个案子证据很充足,人证物证都不缺。”任队说到这里,又告诉梁潮生:“医院那边刚来电话了,被韩小光当成人质的男孩已经醒了,不过他神志还不清醒。”


    “现在还没有家属报失踪,所以他的身份我们暂时还不清楚,目前还在查。”


    “知道了,地下室找到的人怎么样了?”这个人的身份他们已经查了出来,因为此人曾因打架斗殴被治安处罚过,库里有他的指纹,一查就知道了。


    当初跟他打架的对手正是黄常伟表兄弟。


    “这个人还在医院做高压氧治疗,他家属已经联系上了,目前家属在医院陪床。医生说他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会醒过来,但不确定醒来后大脑损伤的程度。”


    梁队也预料到这一点,煤气中毒过后,即使人有幸被救回来,也有一定可能会存在后遗症。


    至于韩小光的情况,刚才会议结束时,市局的石林已打电话确认过,医生在给韩小光做取弹手术,人还在麻醉状态。


    这个案子接下来的工作仍然不少,但不会像先前那么紧迫了。


    梁队也松了口气,抓到所有涉案人员,扣在他头上的紧箍咒就像被拆掉一样,压力总算小了一些。


    他忽然想到,今天从华英小区出来时,特警大队的人曾跟他开玩笑,问他愿不愿意放人。如果他这边没什么问题,特警那边可以把陈染招过去。


    梁潮生心知肚明,以陈染的能力,到特警队也不是不行,她只需要熟悉一段时间,就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特警。


    可这怎么能行呢?人都到他们刑警大队了,这样还想指望他把人白白放跑,当他是善财童子吗?


    想到之前开会时沙口区刑警队长想让陈染帮他们做指纹的提议,梁潮生不禁腹诽起来:这一个两个的,都挺会打主意的,心眼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多。


    梁潮生捱到稍晚一点,大概到傍晚七点左右时,终于给陈染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时,陈染正在跟孙维一逛夜市。自从工作之后,这还是她头一次逛夜市。


    不过她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要买,就是随便逛逛,倒是孙维一,买了七八套便宜的T恤和裤子,不求质量款式,只要舒适便宜就好。


    这些衣服都是她解剖时要穿的,解剖完身上味重,衣服上的味也很难洗掉,所以她解剖时穿的衣服丢弃的频率很高,隔一段就要采购一批便宜货。


    陈染还是挺替她心疼钱的,就说:“你干这行太费衣服了,你要是不嫌弃,回头我跟我老姨说下,她以前做过休闲女装生意,做过批发。不过她现在改行了,仓库里还有一些库存,回头我给你拿过来一些吧,你可以用完一套丢一套。”


    孙维一马上说:“不嫌弃,这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家里人的衣服我都不能穿,要不我也用他们穿旧的。”


    说到这儿,孙维一低了下头,说:“不瞒你说,我们一家人以前过得挺好的,自从我当上法医,跟家里关系就变僵了。我爸一直想让我进医院,他现在看到我就生气,我妈倒是来看过我两回。”


    陈染倒是能理解孙家人的想法,其实她当警察这事,她妈也不大赞成。只是她一向主意大,她妈知道自己说不过女儿,也就没管太多。


    陈染抬手掐了掐手指,随后告诉孙维一:“我觉得,你家人应该会改变态度,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今年内吧。说不定哪天就来主动接你回家了,放心啦。”


    孙维一看着她手指掐来掐去,自然好奇:“这你也知道?要是我爸妈真能改主意就好了…”


    陈染笑着说:“当法医不会是你这辈子做过最叛逆的事吧?”


    孙维一笑:“确实是最判逆的一次决定。我以前的路全都是爸妈给定好的,包括考什么专业,去哪家医院,晋升路径他们都给规划好了。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但我真的很厌倦。”


    这时陈染电话响了,看了下来电显示,是梁队。


    孙维一马上道:“梁队电话,你赶紧接吧,那边人少,去那边接。”


    孙维一拉着陈染去了夜市边缘的一个遮雨棚下站着。


    陈染接电话时,孙维一往周围瞧了瞧,打算等陈染接完电话后过去买点吃的,带回去当夜宵。


    过了几分钟,陈染打完了电话。


    “是不是有事?要回队吗?”孙维一问道。


    “有事,不过不急,明天回去再办就可以。”


    陈染打算稍后找人打听下梁队说的案件,这时孙维一说:“还是先回去吧,我买点东西,咱俩拿回去吃。那边有几个摊子,过去看看。”


    两人正要过马路,这时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停在对面路边,车子刚停稳,有人就拉开车门,紧接着,从车上跳下来四个男人。


    这四个人里有两个穿着花衬衫,还有两个都穿着黑色T恤。


    那两个身穿黑衣的人居然还拿着棒子!


    这个夜市离刑警大队只有两千米左右,陈染记得,这两年全市各分局和派出所都对辖区内的团伙进行过集中整顿和处理,打掉了不少黑/恶分子。


    就是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换成别的女孩,看到这种人出现,早就跑了。但陈染和孙维一自然不会怕。


    陈染正观望着,这时一个黑衣人已举起手中木棒,朝着一个年轻人的摊位上砸去。


    陈染冷静地拿起电话,准备报警。


    “小姑娘,我劝你别管闲事,赶紧走吧!”


    “这些人之间有仇,警察就算来了,也就是关几天,没用的。等那帮人出来了,该啥样还是啥样。”


    一个卖烤肠的大姐在刚出事时就推着自己的小车往这边跑,她看出来陈染要报警,还好心地规劝了一句。


    陈染照旧报了警,不过她不认识附近派出所的人,就通知了杨信刚,让他找人过来一趟。


    至于任队,他还在忙着出租车抢劫案的后续工作,陈染没打扰他。


    “什么仇啊?”忙完这些,陈染叫住那位大姐,打听起来。


    大姐急着要走,“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你看你们俩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好看,回头要是让这帮人看上了,有你们受的。”


    “快走吧,别瞎打听!”大姐真急了,一只手拉着推车,一手推着陈梁和孙维一,想让她们俩在那帮人没注意到她们之前离开现场。


    “没事,警察很快就来了,我们不会有危险。大姐,你这还有一排烤肠烤着呢,不如卖给我。”陈染指了指旁边的小巷,不但没有要走的意思,还要买走大姐没卖出去的烤肠。


    “行吧,去那边也行,我真是服你们俩了,就没见过这么轴的。”


    大姐也想做这笔买卖,想着警察马上要来了,这俩小姑娘应该不会出事,就带着她俩往小巷路口走去。


    第48章 借调 伪造机关证件


    警察还没过来, 陈染担心马路对面事态恶化,有人受伤,所以她一直关注着对面的情况。


    此时那四个人将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人堵到墙边, 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砸完摊位后,暂时没对那个年轻人动手。


    卖烤肠大姐同样关注着对面的动向, 看样子随时都准备跑路。


    这时一个黑衣人再次举起木棒, 用木棒一头指着被他们堵住的年轻人,可能下一个瞬间就要砸过去。


    陈染怕出意外,就告诉孙维一:“你在这儿等着, 别跟着,我先过去看看。”


    “拿着这个。”孙维一有点担心,想把日常随身携带的一小瓶防狼喷剂递给陈染。她也知道陈染身手虽然不错,可陈染这边毕竟只有一个人。


    陈染笑了下,没接。


    夜市不远是容城最高学府,容城大学。这个时间点, 有不少住校大学生在夜市周围买东西闲逛。陈染过去的时候, 那个摊位附近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年轻学生。


    有两个男大学生有心上前问问情况, 但都被同学给拉走了。


    陈染过去时, 刚好与那几个人擦肩而过。一个男生抬手拽住她袖口,急切地说:“同学,那边危险,你别过去了。”


    “对对,我报警了, 一会儿警察就过来。”


    这时那黑衣人已举起手中木棒,向摆摊的男青年肩上砸去,陈染从男生手中挣开, 只说了一句:“我就是警察。”


    那几个学生都怔住了,再看过去时,陈染已大步走到那几个人面前。


    黑衣人手中木棒已举到半空,在看到陈染时,明显很惊讶。等他看清陈染那张脸时,脸上狰狞的表情忽然变了。他嘻笑地指着陈染,跟几个同伴说:“哥儿几个,来了个不怕死的小美女。看看,长得是不是挺带劲儿的?”


    那几个人并不急着教训系围裙的男青年,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折腾对方。所以陈染一到,几个人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她这边。


    “不错,长得很正,身材嘛……”


    说话的是个身穿黄色花衬衫的男人,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染,明显不怀好意。


    凭着入警两个来月的工作经验,陈染基本可以确定,这几个人身上很可能都有各种各样的前科。


    系围裙的小伙身高大约有一米七六左右,他本以为今天要再挨一次打。他已自身难保,因此他并不想管闲事。但他实在不忍心想象这小姑娘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对陈染吼:“你过来干什么?赶紧走啊!”


    陈染有点意外,打量了那男青年一眼。


    那四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不约而同地朝着陈染逼近,看样子是要把她围起来。


    其中一个人甚至伸出手,朝着陈染脸上摸去。男青年着急之下,伸手拽住陈染胳膊,想把她拉出包围圈。


    他并没有成功,手才伸出去,一个黑衣人就抬脚朝他肚子上踹去。


    但他那只脚尚未踹到男青年身上,陈染已先他一步,抬脚横向扫过这个人肩膀,黑衣人只感到一股大力砸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侧向扑倒在地,倒地时还撞到了身边同伴。


    “哎,你怎么回事,站都站不稳呢?”同伴被他挤得踉跄着往旁边跑了几步才站稳,有点恼羞成怒。


    另外两个人却醒悟过来,他们面前的小姑娘有点身手。


    “哥几个,把她围住,咱们这么多人还降不服她,说出去都丢人。”有人发了话,刹那间,三个人全都围了过来,眼神审慎地盯着陈染看。


    至于那个被陈染踹倒的人,仍歪倒在马路边,身体蠕动了几下,却没有爬起来。


    “笨死了,还能爬起来不?”一个同伙骂他,没有得到回应。


    旁边几个大学生都被眼前突变的情势惊呆了,有两个人本来想帮忙的,见陈染已经出手,受到陈染的影响,竟从同学手中挣开,想过去支援。


    但他们才走出几步,眼前情景再次发生了变化。又有两个人倒在了地上,他们甚至没看清那女孩具体是怎么动的,只记得她挥出两拳。


    来时四个大汉,几个回合之间,能立着的就只剩一个壮汉了。


    硕果仅存的壮汉一脸不可思议,系围裙的男青年也难以相信他看到的一切。情况过于诡异,超出现场所有人的想象,所以短时间内,这些人竟然都像静止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穿着花衬衫的壮汉最先反应过来,知道他们这次遇到了一个硬茬子,这个年轻女孩不是一般人,他们都大意了。


    他收起先前的轻视,转了转手腕,在动手之前,想试探下陈染的来路,所以他没有急于对陈染发起攻击。


    “小姑娘,刚才是我们兄弟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我代兄弟几个向你道歉。”


    这人并不鲁莽,他觉得以这年轻姑娘的身手,她背后应该是有师承的。


    不清楚对手情况,能不得罪还是以不得罪对方为好。所以他打算先试探一下,最好能问出这姑娘身后的长辈身份。


    “道歉不必了,不过我得请你们几位走一趟。”陈染说着,不紧不慢地掏出证件,朝着壮汉晃了晃。


    看到证件上的字迹,壮汉反而不担心了,脸上竟重新露出嘻笑的神情,面带讽刺地道:“我当姑娘你是哪位呢,原来是警察同志啊?”


    “不就是警察嘛,我还以为谁呢,警察又能怎么着,你就是把哥儿几个抓走,也就是关几天的事。等几天出来了,哥们还是一条好汉。”


    “来啊,有本事你就给我戴上手铐。”


    几个大学生都被这壮汉的话气得脸色发白,这帮人实在是太嚣张了,明目张胆为非作歹,连警察来了都不怕,眼里简直一点王法都没有。


    换成他们任何一个人站在陈染那个位置上,此时早已不知所措。


    陈染倒是淡定地很,她淡淡地瞧着那个壮汉,同时也在观察这几个人的情况以及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


    这时一辆警车停在路边,车门刚打开,五六个警察就从车上跳下来。


    “警察同志,这边有人打架。”在附近群众指引下,那队警察很快找到陈染这边。


    杨信刚也在,他带着周浩一起来了,其他人则是文汇路派出所的同行。


    看到壮汉和那几个同伙,文汇所的一位副所长不满地道:“张会新,看守所的饭好吃吗?几天不去痒得慌,又跑出来闹事?”


    陈染一听,就知道这帮人是文汇所的常客。


    壮汉就是张会新,面对质问,他不但不恼,还笑嘻嘻地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要给副所长点烟。


    “滚一边去,谁要抽你的烟?”副所长都记不清自己抓过这人几次了。


    张会新被拒了,仍哈哈笑着说:“所长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今儿可没干什么,就是想跟这位小兄弟聊聊天,套套交情。”他说话时指了下摆摊的男青年。


    副所长看了那男青年一眼,脸色又变差了,因为他认识那男青年。


    “你们欺负小关多少回了,有完没完,非得把人逼急了?”


    “我可警告你,去年有个老实人让人逼急了,回头拿把西瓜刀捅死两个人,你们要是不怕,就继续折腾。”


    因为这些人和男青年之间的冲突,副所长已处理过好几次了。


    “得,这回我知道错了,您该抓抓,该罚罚,您看着办吧。”壮汉居然主动伸出手,似乎是想让副所长把他铐起来。


    陈染和杨信刚在旁边观察着这伙人,俩人都明白,如果只有打架斗殴这些事,在男青年没有受伤的情况下,最多也就是把这些人关一段时间,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无关痛痒。


    虱子多了不痒,所以那壮汉刚才得知陈染身份是警察时,反而不在意了。


    副所长也没别的办法,任何教育和警告在这些人面前都是无用功,但流程还是要走的。所以他招了下手,示意手下把这几个人全都铐上,准备带回派出所做笔录。


    陈染刚才就注意到地上有个公文包,,那公文包就躺在一名黑衣大汉手边。有一沓纸从公文包里掉出来,露出了一截。


    趁着文汇所几位警察给那些人戴手铐的机会,陈染走过去,弯腰要把那公文包拣起来。


    壮汉看到她这举动,原本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时竟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心想他们怎么把这东西带到这儿来了?


    “喂,干什么,你这人想干什么?”看到陈染拣起公文包,壮汉有点急了。


    陈染淡淡地说:“没什么,你们几个携带凶器,意图围殴无辜群众,我要看看这个包里有没有匕首之类的利器。免得周围群众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什么利器啊,啥都没有,不就是纸嘛!”壮汉假装不在乎,但他眼神仍落在那些纸上,多少显出些紧张来。


    陈染一看他这态度,就知道包里有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那她就更要看了。


    杨信刚和周浩也注意到壮汉的异常,俩人立刻走到陈染身边,看向最上面那张纸。


    “是营业执照?”纸张排版的格式和字体都跟商家的营业执照差不多。


    “确实是营业执照,容城市山玉贸易有限公司,你们谁听说过这个公司?”周浩面带疑惑地问道。


    “没听说过。”文汇所的几位同行已给另外几个人戴上手铐,听到周浩发问,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家公司。


    “营业执照是新的,下边还有公章呢。”杨信刚说。


    陈染已经看到右下角大红的公章,章是容城市河西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的。


    乍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能让壮汉面露紧张的,要说没点什么事,她可不太相信。


    陈染当机立断,翻到下一页纸。


    仍然是一份营业执照,不过公司的名称换了,公章上盖的仍然是容城市河西区市场监督管理局。


    看到第二张时,陈染和杨信刚都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俩人心照不宣地连看了好几张纸,每张纸都盖着同样的公章,同样都是营业执照,只是公司名称完全不一致。


    更离谱的是,这些所谓的公司在场的警察没听说过任何一个。


    有点意思,陈染看着那壮汉,见他面色不太好,便扬了扬手上那沓纸,淡淡说道:“你还是仔细想想该怎么解释这些纸上的内容吧。”


    壮汉经过短暂思考,已找到了借口。他努力让自己稳下来,随后扯出个虚假的笑,说:“我兄弟爱捡废纸卖钱,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我哪知道那些纸是什么东西啊?”


    “我可告诉你,别往我身上赖,我也是才见着。”


    文汇所的副所长过来看了看,也有些意外,指着壮汉说:“别装了,这些东西是不是你们伪造出来的?”


    “我不知道,不关我事,你问我我问谁去?”壮汉打算装死到底。


    陈染知道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就道:“不是说你不怕警察,反正关几天就出来吗?”


    “你最好祈祷我们没找到证据,要是让我们找到制造或买卖这些许可证的证据,就凭这么多营业执照,就够你们在里边蹲几年的。”


    “还几天,想什么呢?”


    说到这儿,她扬了扬手上的纸:“盖着国家机关的公章,这是买卖国家机关证件罪,买卖都有罪。光这些就有二十多张,十张以上从重处理,有望三年起步。”


    “如果有其他罪行,可能触发数罪并罚。懂吗?”


    壮汉:……


    杨信刚打了个响指,对那壮汉说:“确实是三年起步,几位未来可期哦。”


    壮汉气得脸色发青,未来可期是这么用的?那不是老师用来鼓励学生的吗?


    警察到达现场后,摆摊的男青年没什么变化,警察跟壮汉说话时,他像无关者一样,走到旁边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摊位。


    “哎,关鹏,跟我们回去做下笔录吧,先别急着走。”文汇所一位民警叫住他。


    另一个民警跟他比较熟,走过来小声劝他:“关鹏,姜青枚都走一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


    关鹏听到他这几句话,竟露出呲笑的神情,说:“怎么走出来,跟别人一样,让这帮王八蛋吓得像个孙子一样,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吗?你也是跟姜青枚一块长大的,你舍得她就这么死了,连个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完这几句话,他把手中的塑料凳子重重地放到旁边的倒骑驴上,看样子准备收摊走人。


    陈染本来不知道关鹏是什么人,但姜青枚这几个字引起了她的注意。结合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个关鹏应该就是一直在为姜青枚说话的追求者吧?


    只是没想到,文汇所一位民警也是跟姜青枚一起长大的。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些人说不定跟姜青枚和顾卫东的案件有关。庭审时有三个人都翻供了,翻供的原因是否跟今天闹事这伙人有关系?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要被这种地痞折腾几次,很少有人能坚持下去,这也就能解释,那几个证人为什么会翻供了。


    这时副所长走到了杨信刚和周浩身边,打算跟他们俩商量一下:“小杨,小周,这几个人我本来打算带回所里处理,不过现在这案子性质恐怕变了,不是简单的治安案件,有可能演变成伪造国家机关证件这种性质的案件,而且有极大可能是团伙做案。”


    “我们所恐怕担不下这样的案子,你们看,这些人是带到所里,还是由你们直接带走。”


    杨信刚并没有回答,反而看向陈染,“你什么想法,要把人带回去吗?”


    经过一个阶段的相处,杨信刚对陈染也由不服气变成了服气,并在不知不觉之中,在很多事情上都会主动征求陈染的意见。


    副所长有点惊讶,分局女警的事他隐约听到了,但他跟陈染没什么接触,算不上了解。所以他之前不太清楚,陈染这么受重视。


    对于杨信刚抛过来的问题,陈染没有马上给予回答,先拨通了梁潮生的电话。


    接到陈染打过来的电话,梁潮生有点意外。他知道陈染不会随便找他,既然联系他,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他马上按下接听键:“什么事儿?说吧。”


    “我们抓到了几个人,这些人可能跟顾卫东与姜青枚一案有关。有个叫关鹏的,跟你今天说的姜青枚是青梅竹马。这些人还涉嫌伪造国家机关证件,梁队,我们要不要把他们带回大队处理?”


    梁潮生本来就想调查一下顾卫东身后的势力,现在这伙人的出现倒是给了他一些思路。


    陈染抓到的人能想出伪造假的营业执照,那这些事是不是由顾卫东或者顾家人主导的?哪怕不是主导,只是顾家人参与了,也值得他好好查一番。


    要真是这样,很多事都可以解释得通。


    至于伪造出来的营业执照,那用途可就太多了,可以用来诈骗,也可以用假公司的名义骗取贷款,也有可能被用来进行违规经营或者逃税,总归是有利可图才会冒险造假。


    既然发现了这种团伙,不如顺便一起查一下,搞不好还能找到跟顾家人有关的线索呢,也算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想到这儿,他当即告诉陈染:“把人都带到刑警大队。这个案子我们队亲自办。”


    “嫌疑人比较多,请文汇路派出所的人协助一下。”


    “知道了。”陈染挂断电话,见关鹏仍在收拾杂七杂八的东西,就跟他说:“关鹏,这个案子区分局刑警大队要接手,你得跟我去一趟刑警大队,到时候我们领导会找你聊聊。”


    关鹏皱了皱眉,他对警察不抱什么希望,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法院的宣判结果。连法院都宣布顾卫东无罪,他再去刑警大队又有什么用?


    他态度很被动,明显不想去。文汇路那位民警过来劝他:“关鹏,你去吧,这个案子既然由刑警大队接手了,说不定能有变化呢。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刑警大队那边办了好几个大案,他们真能办事,要不你去试试?”


    那民警只是个普通片警,大多数时候都在处理街坊邻里之间的纠纷,并不像陈染和杨信刚那样受器重,也没机会直接处理大案子,所以他能做的事比较有限


    但他到底是业内人士,知道刑警大队最近连破大案,在市局那边都挂上名号了。陈染的事迹他也知道,他甚至还看过关于陈染的新闻报道。


    这个案件由刑警大队接手,陈染也会参与,竟让他莫名地产生了几分信心,说不定刑警大队真能为死去的姜青枚伸冤呢。


    正胡思乱想着,那女警竟主动跟他说:“明天有需要的话,可能要请你去一趟刑警大队,因为你认识姜青枚,有些事我们可能要向你了解。”


    “可以,我肯定没问题,需要我的话,你往所里打个电话,喊我一下就行。”民警答应得极为痛快。


    杨信刚也没闲着,得到梁队首肯,马上带人把几个壮汉押上车。众人刚在车上坐好,壮汉的手机就响了。


    他手腕被手铐着,没办法藏手机,只好任手机响个不停。


    杨信刚拿起电话,看到有短信进来了,他马上跟陈染说:“是小顾总!”


    第49章 借调 社会性事件


    看了眼短信上的内容, 杨信刚问那名叫张会新的壮汉:“小顾总是哪个?他让你办什么事?”


    “是……”张会新明显不想回答。


    杨信刚对顾卫东和姜青枚的案件了解得很少,此案原本是由河东区刑警大队处理的,梁潮生回队后只跟任队和陈染说过, 还没来得及把详细情况通知队内其他人。


    陈染就接过话头,跟张会新说:“有电话号码,我们轻而易举就能查到是谁。”


    “你们这次来了四个人, 你不说你以为别人也不说吗?”


    张会新抬头瞥了陈染好几眼, 随后把头扭到一边,看样子并没有被陈染说动。


    这时杨信刚已经把小顾总与张会新的其他短信也刷了一遍。


    信息不多,一共就两条。


    刚刚在问张会新事儿办得怎么样了。五天前小顾总让张会新把货送老包。除此之外, 再没有其他,可能小顾总和张会新之间发的短信不多,也有可能其他信息被张会新删掉了。


    也许张会新比较谨慎,有定期清理信息的习惯,除了小顾总这两封短信,手机上竟没有其他有用信息, 只有零星的几个推销和中奖消息。


    陈染倒不着急, 反正还有好几个人, 等到了队里, 让任队他们分开审,总会撬开这些人的嘴的。人多了就这一点不好,心不齐,有可能被各个击破。


    这里距离河西区刑警大队仅两千米左右,三辆车转眼就开进了刑警队大院。


    “陈染, 人先交给老吴,让他带人审,你先上楼, 梁队找你和杨信刚。”


    陈染以为梁潮生找他是想问夜市的事,没想到刚进梁潮生办公室,梁潮生就问她:“听说你买了礼品,准备在离队时送人,是不是你们所长跟你说什么了?”


    陈染:……


    她买礼品的事目前只有几个借调过来的人和孙维一知道,还没给别人分发呢。


    因为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到回派出所的通知,只是先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没时间准备,两手空空地跟别人道别。


    “所长什么都没说啊?梁队,您怎么知道这个?”


    “没说就好。我也是刚才听几个借调人员聊天时听到的,说是你跟他们一样,都买了东西准备在离队时送人的。”


    “7.22专案已进入收尾阶段,有几个借调人员这几天就会回派出所。”


    听他说这些,杨信刚有点紧张。他太喜欢破大案的感觉了,哪怕经常熬夜他也想留下。他借调过来前就知道刑警大队空出了名额,有意从借调人员中选取合适人选补上来。他原以为凭他的实力极有可能会被留下。


    可这个想法早在几天前就被打消了,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都看得明白,在这些借调人员中,陈染的能力几乎断层领先。别人比不了,哪怕杨信刚比别人强,照样比不了。


    所以杨信刚心里清楚,除非刑警大队对性别有要求,一定要男性,否则他是竞争不过陈染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默默咬了下嘴唇,以掩去失落的情绪。等那股难受劲平缓了一些,才抬起头来等着梁队接下来的话。


    “陈染,这两天我跟尹局还有其他几个成员碰了下头。经过讨论,决定吸纳你成为河西区刑警大队的一员。不知道你个人是否有这个意愿?如果你这边没问题的话,我会尽快让人办手续。”


    陈染有点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最近几个大案足以证明她的能力,所以梁队能选上她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个考察时间太短了,而且据她了解,河西区刑警大队已经十几年没有招过女刑警,这么多年来,她算是头一个吧?


    “我这边自然没什么问题,这件事梁队你跟我们孟所沟通过了没有?如果没有,我得给他打个电话。”陈染马上说道。


    当初分配时,别的所长更中意其他人选,只有孟所进来就挑中了陈染。她进入派出所后,孟所对她也挺照应,所以她以后就算不在派出所了,要进入刑警大队,也得提前跟孟所交待下。


    “不用打了,这事儿你刚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你能在这时候想着跟老孟交待一声,他知道了也会高兴。”


    “当时队里要对你们几个借调人员进行考核,还不能确定谁会入选,他就没跟你说。”


    杨信刚鼻头发酸,听到这里那股难受劲又涌了上来。


    陈染注意到了,悄悄向梁队指了下杨信刚,梁队猜测她的意思是问杨信刚怎么办?是回派出所还是留在刑警大队。


    其实梁潮生早就注意到杨信刚的表情了,他故意憋到这时候也没跟杨信刚说话,就是想看看这小子的表现。


    瞧他那难受劲,也不知道是难以接受比不过陈染的结果,还是舍不得离队。


    梁潮生就转向杨信刚,问他:“你这是什么表情?陈染要留下来了,你不替她高兴吗?”


    杨信刚:……


    他咧嘴摆出了个微笑的表情,连连点头:“高兴,我替她高兴,恭喜你陈染。”


    这回轮到陈染无语了,脸僵成那样,笑还不如不笑呢。


    好在梁潮生忙得很,没那么多时间逗人,很快也给了杨信刚一个好消息:“杨信刚,这些天你表现得也不错,如果你个人有意愿留在队里当刑警,可以走正常考核程序,等三个月考核期结束,没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留下。”


    这些话的意思很明显了,陈染可以破格提前留队,他要是想留下也可以,需要继续按正常程序走。


    杨信刚对此接受良好,憋屈的表情顷刻间消失了,“梁队,我当然愿意留下,让我选我也愿意走正常考核的路,要是像陈染一样特招,别人也不会服气。”


    对他这番话梁队挺满意,杨信刚能力虽不如陈染,但他能接受队友比自己优秀,肯上进又不嫉恨,这样就很好。


    让他这样的人留下给陈染和其他老刑警打辅助,给他时间成长,是很合适的。


    “好,这件事先说到这儿,去会议室开个小会,任队去叫人了,咱们也过去。”


    到达小会议室时,会议室里已来了八/九个人,其他人不是回家休息,就是忙别的事儿去了。


    “任队,你把顾卫东和姜青枚的案子给大家伙说一下。”


    任队已经跟梁潮生做过沟通,又特地查了下顾卫东一案的卷宗,对案件的来龙去脉很清楚。


    他简明扼要地把案子给在场的人说了一下,听到姜青枚这个名字时,有几个刑警说:“刚才抓了几个人,那些人跟姜青枚的案子有关系吧?听说夜市上被打的摊贩就是姜青枚一案的证人。”


    说到这里,在场的刑警都隐约猜到,那几个人极有可能是顾家人雇佣来打击报复证人的~


    任队点头,道:“从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些人应该跟姜青枚一案有关,具体的等一会儿对这些人讯问过后咱们再讨论。”


    他又说起了检方抗诉的事,然后道:“这个案子本应由河东区刑警大队主持补充侦查工作,陈染会给予指纹鉴定上的协助。但今晚陈染和孙法医在夜市偶遇张会新一伙人对关鹏进行打击报复,陈染又在这伙人手中发现了二十余张伪造的营业执照,这说明这个团伙还有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的行为。”


    “所以我们接下来也要介入这个案子的补充侦查工作中,另外,明天检察院那边会派来一位检察官跟我们联合办案。”


    好家伙,这表明检方对此案很重视呗。想清楚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打起了精神。


    任队又道:“趁着人还没到,大家伙晚上再辛苦点,对这几个人单独进行讯问。主要目的有三……”


    他布置着接下来的任务,问出这几个大汉的幕后主使人当然重要,同样重要的还有一点,就是把他们伪造证件的地址找出来,好尽快对这些造假作坊进行查抄。


    张会新四人被抓的事瞒不了多久,所以任队等人的动作得快,免得被幕后主使者发现,去作坊销毁证据。


    布置好工作后,任队看了看表,跟陈染说:“你跟小孙先去休息,把精神养好了。”


    “明天你主要负责处理指纹,这个指纹是案件的关键点。如果指纹能做出来,其他方面做好了就是锦上添花,做不好也足以给顾卫东定罪了。”


    “至于讯问和查抄造假作坊这事儿,先交给咱们办。杨信刚,你也留下。”


    陈染知道事情轻重,没留下来参与讯问的事,先回了宿舍休息。


    早上五点陈染就醒了,她又睡了一会儿,一直没听到隔壁宿舍有动作,如果是平时,隔壁那几个男刑警早该起来去洗漱了。


    看样子,这些人晚上都没回宿舍住,估计是忙了一个通宵。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她在走廊里遇到了任队。


    “是不是忙了一晚上,眼睛都红了。”陈染注意到任队眼里有红血丝,他身边的刑警也差不多。


    “后半夜才忙完,睡了俩点。”


    “情况怎么样了,那几个人交待多少?”陈染随着任队往里走,边走边问道。


    “张会新什么都不说,看来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不过我们猜测,小顾总极有可能是顾卫东亲哥顾卫民。以他的财力和人脉,确实有实力替他弟安排这些事。”


    “另外三个人都交待了一部分,他们说确实有人花了钱让他们对几个证人进行威胁恐吓,如果对方不服就上手段。出钱的人是谁张会新不让他们问。”


    “造假作坊在郊区一个民房,是租的独门独院,房主一家去外地打工了,家里没人,就把厢房租给了张会新,已经租了两年。”


    “是张会新出面租的房子?那小顾总没参与造假吗?”


    “有个人说他应该参与了,不过联系小顾总的事都是由张会新负责的,具体情况另外三个人不太清楚。小顾总平时跟张会新是单线联系。营业执照和其他假造的证件都由张会新交给别人处置,他们只负责干活,其他的张会新不让多问。”


    “仅凭短信上的内容,并不能证明顾卫民指使张会新造假。不过我们已经把作坊查抄了,从里面找到了一些账册和文件。”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稍后会对抄到的物品进行检查,看看能否找到顾卫民参与造假的证据。


    “任队,这个造假作坊带来的利润肯定很大,有了钱,顾家人才有能力让张会新这帮人替他们效力。现在我们把作坊查抄了,失去这个经济来源,不知顾家是否还有其他筹码,来指使人为他们办事。”


    “要是把他们逼急了,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还有下一步棋要走。我总觉得,顾家人背后好像有人在指点他们,这个人很可能懂法律,知道疑罪从无,也了解故意杀人罪对证据要求得极为严格。最后的结果证明他这个思路暂时是对的。”


    任队也考虑过这些,“顾家应该请了律师,我们这边还在查。”


    俩人正说着话,有个刑警过来找任队,“我刚才去了姜青枚原来住的大院,简单打听了一下。”


    “附近的人对姜青枚的评价是两个极端,分成两个完全不同的派别。有的人说姜青枚从小就是听话懂事的小孩,不爱打扮不张扬学习挺好,也不乱交朋友。”


    “另一伙人说姜青枚很会装,表面上清纯,私下里最会勾搭人,说不定就是因为勾三搭四,让某个男的感觉受到了欺骗,一气之下跑到她家把她给杀了。”


    陈染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跟任队说:“不对吧,昨晚我听文汇路的民警和关鹏提了几句,他们都说姜青枚比较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是不是有人故意造她的谣以混淆视线?”


    任队想了下,说:“这种谣言的确有可能是人为的,造黄谣这种事并不稀奇。”


    “反正姜青枚死了,不能再为自己辩解什么。这么说不仅可以贬低姜青枚,还能让姜青枚的其他追求者都变成嫌疑人。如果是人为的,那这种行为固然可恨,但也可能奏效,是有可能让咱们将其他追求者列为嫌疑人的。”


    说到这里,任队暗暗摇头,为死者感到可惜,人都不在了,还要活在别人的诋毁之中。


    陈染一般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到工作中,但那位刑警刚带回来的消息让她心里很不爽。造黄谣这种事于某些人来说,不过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可对于被造谣的人来说,想证明自己并非勾三搭四的人谈何容易!


    哪怕人活着,想辟谣也绝非易事。而姜青枚已经死了,死在别人的刀下,如果她并非那些人口中乱来的人,那她何其冤枉?


    陈染抿了抿唇,表情严肃,冷淡地看向窗外。


    任队看出来她不高兴了,他甚至能感知出来她为何不高兴。


    大概也是因为姜青枚死后凶手得不到惩罚,还被造黄谣的事吧!


    姜青枚确实惨,连她生母在庭审时都不为她作证,任队自认自己工作多年,已炼就铁石心肠,这时心里也生出几分难过。


    陈染很快收回视线,跟任队说:“文汇路有位民警跟姜青枚比较熟,不如请他来一趟,向他了解下姜青枚的详细情况。”


    “我建议拉个表,将那些诋毁姜青枚的人都记录下来,找机会调查一下,是否有人以利益引诱这些人说姜青枚的坏话。”


    “我们要争取把背后捣鬼的人揪出来,现在庭审的结果还只有少数人知道。如果知道的人多了,肯定会有人认为我们警方不作为,法院判决不公,说不定会引发热议。”


    任队也想过这些,姜青枚身上有些符号是极易引起普通百姓共鸣的,一个弱女子在家中被人捅死,明明有目击证人,却没办法严惩凶手,换哪个普通人听了会不恼火?


    搞不好就会演变成群体性的抗议事件!


    “这件事我会尽快安排人手从各个方向着手去查。”任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陈染看了下表,说:“八点了,我去微机室,争取尽快把指纹做出来吧,有了指纹,一切都好说,要是实在做不出来,就只好把重心放在其他方面了。”


    “你去吧,我让小朱过去,有需要配合的你找他,


    两个人说话时,没注意到回形楼的楼上扶手处,有几个人在往楼下走廊上看。


    等陈染进了微机室,一位长相威严的中年人回头问梁潮生:“刚才那女警就是负责做指纹的陈染?”


    第50章 警队重器 联合办案


    “许检, 她就是陈染,姜青枚死亡一案的两个疑难指纹她今天就做。”说话的是梁潮生。


    许检所在的检察院就是对顾卫东与姜青枚一案提起抗诉的单位,他这次来河西区分局, 也是听说这边有了新的线索,为了方便办案,院里把他派了过来。


    这样他可以第一时间接触到相关人员的笔录与证据, 及时给予针对性的检查和指导, 可以加快办案速度。


    对于梁潮生来说,他们很愿意检方来人跟他们一起办案。有检方的人在,可以及时发现案卷中的不当之处。如果存在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等问题, 也不用被打回来再处理,在侦查阶段就可以及时补救了。


    “廖敬贤的案卷我看了,这个案子办得不错,有些细节性的小问题,稍微改改就可以往下走了。”许检收回视线,跟梁潮生说。


    许检平时工作很忙, 一般不会注意到刑警大队都有什么人。


    但廖敬贤的案子挺特殊, 案子的破获过程也堪称离奇, 容城市各个相关单位都知道这个案子, 他了解到陈染这个新警,也是通过这个案件才知道的。


    廖敬贤死于过敏引起的休克反应,本来极易被定性为意外死亡,但河西区刑警大队却能把他生前用过的肾上腺素注射液找了出来,并鉴定出注射液被房怀武兄妹俩替换成了水, 以此证明,房怀武兄妹有主观杀害廖敬贤的意图。


    不仅如此,这个案子还牵连出一个杀妻埋尸案, 每一步对于许检等人来说,几乎都是奇迹。


    若是换个单位接手此案,可能至今都无法查明廖敬贤的真正死因,那廖敬贤死亡案也就成了悬案,也就不会把房怀武兄妹以及杀妻案凶手绳之以法了。


    卷宗中记录了找到证据的过程,有时候会提到相关干警的名字。陈染这个名字曾出现好几次,这足以说明在廖敬贤一案中,这个叫陈染的警察在办案的一些关键节点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许检等人不至于想不通这一点,很自然就对这个女警产生了好奇。


    人有了好奇心,就会想打听一下。他们和梁潮生等人都是同一个系统的,很容易就了解到了陈染最近的一些事迹,现在见到真人,许检自然要仔细瞧瞧。


    这样回到单位,等同事问起的时候,也可以满足那些人的好奇心。


    他还有正事要忙,看着陈染进了微机室,就跟梁潮生说:“先去看看昨晚你们取的笔录吧。”


    “还有,系列出租车抢劫案的案卷,我想看看,主要是看下证据方面有没有什么缺失的。”


    对此,梁潮生是求之不得。案卷他们整理得差不多了,需要等法制科审核后再送至检方。现在有许检帮他们提前过一遍,就算有点纰露也可以及时发现,这当然是好事。


    “任队,你找人把相关材料拿过来,让许检看看。拿的时候记着做好记录。”


    梁潮生给许检准备了一个大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不到十分钟,两张办公桌上就堆满了材料。


    许检二话不说,拖着椅子坐下,把袖子往上撸了撸,就开始看材料。


    他最先看的是韩小光一案的材料,材料很厚,摆了高高的一摞。他时间有限,当然不可能全看,只按着索引,找了些重要的部分检查了一遍。


    在两起出租车抢劫案中,各留下一个人的鞋印,许检指着鞋印图片,转头问陪在身边的任队:“在两个做案嫌疑人家里找到这两双鞋没有?”


    任队让人拿来的只是材料,证物都放在证物室里,没拿过来。案子是他主持办理的,对所有材料他都很熟。他很快拿出一份证物清单,找出记录鞋子那一行,说:“第二起抢劫案现场足印是韩小光的,那双平底鞋比较新,他没扔,已经找到了。第三起抢劫案现场遗留的尖头女鞋足迹是黄常伟的,我们在他家里没找到,但他父亲和一名亲属承认黄常伟穿过那双鞋。”


    许检点头,将证据大致过了一遍,提了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任队在旁边用红笔标注下来,稍后再让人改一下就可以。


    看完韩小光一案的卷宗后,许检揉了揉眼睛,说:“这个案件引起的社会反响比较大,省里可能会在法制节目里把此案录制成纪录片,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们提供一些视频和图片资料。”


    这件事还没下通知,但他在省台那边有熟人,知道这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才给任队和梁队提个醒。


    任队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还是挺开心的,毕竟是他主持侦办的案件,能作为省台录制纪录片的素材,足以说明此案重要且典型,这对于他们来说,绝对算是一种难得的荣誉。干这行上升空间很小,图的也就是这荣誉感了。


    “对了,关于顾卫东的案子,我们这边也查到了一些新的情况。顾卫东父亲以前在某部门担任过领导,在十年前的下海潮办了停薪留职。这些年他一直在做生意,办过几家企业。但据我们了解,他办的这些企业,有些是皮包公司,涉嫌诈骗,这里边还有不少问题需要查。”许检又说。


    “顾卫民这个人交际能力较强,人际关系也比较复杂,我们怀疑,他父亲公司里的事务,他有深度参与。也就是说,顾氏父兄二人涉嫌经济犯罪,不仅仅是你们刚查到的证件造假问题,我们怀疑,那个造假作坊不仅是为了卖假证,也是为了方便他们自己而建的。”


    顾家父兄这些事任队还真是头一回知道,他吸了一口气,说:“这么说,咱们办的又是个牵连广泛的大案子。”


    “如果这些都是事实,那这家人的基因可不怎么样啊?”


    对这个说法,许检还是比较认同的,有不少例外,但基因的影响确实是存在的。顾家父兄几人又在一起生活,难免又会互相影响,久而久之,就发展成几人共同犯罪的局面了。


    “关于顾卫民父兄经济犯罪以及诈骗的事实,我们这边另有人配合查证。任队你们这边主要协助调查一下昨晚那几个人犯的过往就好,最好能在近期取得打手张会新的口供。”


    任队点头道:“只要顾卫民父兄伏法,张会新那边也招供,那几个受威胁的证人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总会有人重新给姜青枚做证的。”


    “是啊,这样最好。顾卫东现在坚决不承认在姜青枚死前去过她家,是因为他背后有人支持,如果他背后没了父兄在财力和人力上的扶持,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许检也道。


    在得知这个案件判决结果时,他们院很快开了个会,大多数人都不认可这个判决。


    凭经验和现场及证人情况,大家几乎心知肚明,顾卫东就是那个凶手。凶手就在那里,却无法得到惩罚,这种情况谁都不愿意接受。所以法院判决书刚下,他们就提起了抗诉。


    其实许检也在想,如果陈染真能把姜青枚死亡现场的血指纹和顾卫东的比对上,顾卫东这事儿就好办了!


    有这种铁证在,哪怕是零口供,也可以给顾卫东定罪。


    但这事能不能办成,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为了避免给刑警大队这边造成多余的压力,他没再提这些。


    他没说,任队其实也清楚陈染那边指纹鉴定的重要性。他看了看表,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也不知道陈染那边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正琢磨着,一个刑警过来叫任队:“有一对夫妻来了咱们队,韩小光曾劫持了一个男孩当人质,他们俩说他俩是那个男孩爸妈。”


    任队有点疑惑,这对夫妻怎么才来?


    许检挥了挥手:“你去吧,我这不用留人。要是有事我会找你们。材料都在这儿放着,我出去会锁门,丢不了。”


    任队当即跟着报信来的刑警去了会客室,他到会客室时,见到一个眼熟的小男孩。


    男孩坐在一对年轻夫妻中间,看到任队出现,那对夫妻立刻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几分客气的笑。


    “同志,我们俩是小元爸妈,户口本、身份证还有孩子出生证我们都带来了。对了,还有跟孩子合影的照片。”


    那年轻男人似乎怕任队不相信他们俩是男孩爸妈,主动把证件和照片拿了出来。


    任队默默观察着这对夫妻,感觉他们俩气质都不错,女的手指上戴着金戒指,腕上还有翠绿的玉镯,家庭条件似乎挺好的。


    男的给人些从容不迫的感觉,跟任队对话时,也没有普通人面对办案警察的紧张。


    陪同的刑警点了点头,说:“任队,我都检查过了,孩子也承认这是他爸妈。”


    其实任队进来就看出这家人的关系了,男孩子长相大半随了父亲,但眼睛比较像妈妈。


    “孩子失踪快两天了吧,我们之前一直没收到相关儿童失踪的消息,你们不知道孩子丢了吗?怎么没报警?”任队问道。


    “不好意思,孩子平时跟他奶奶一起在华英小区附近住,我们雇了一个保姆帮忙照顾孩子。前两天他奶奶和保姆带小元出去玩,老人突然心脏不舒服,保姆着急给她找药,送她回家休息,忙乱起来就把孩子忘了。”


    “事后她知道孩子丢了,怕咱们怪她,不敢说,自己悄悄出去找了大半天,实在瞒不住了,才打电话跟我们俩说了实话,我们是连夜从外地赶回来的。”


    要是这样的话,这对夫妻也算有情可原,不是不管孩子。


    任队叹了口气,道:“以后还是要注意,孩子安全最重要,看这孩子精神还好,没受到太大惊吓,算是万幸。”


    年轻男人连连点头:“幸亏警察同志救小元,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吓得心脏都快不行了,再来一回,简直不能活……”说到这儿,他有点哽咽,胸口微微起伏,情绪明显变得激动,有点说不下去了。


    年轻女人也湿了眼眶,抓着小元手不放,估计还心有余悸,生怕一松手孩子就丢了。


    “理解,这个我们能理解,都是有孩子的人,以后注意点就好。”让任队审人可以,安慰人他实在不在行。


    好在这对夫妻及时收敛了激动的情绪,男的说:“听说当时有几个警察爬到楼顶,把我们家小元救了下来,还抓住了那个姓韩的凶手。我们这次来,除了领小元回家,还想谢谢那几位警察同志。”


    这次夫妻俩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他在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回头一定要请人做个大大的锦旗,大张旗鼓地送到刑警大队来。


    任队还有事要办,就道:“那几位警察只有一个女警是我们刑警大队的,另外几位都是特警,你要感谢他们,得去特警大队。”


    “那……我能不能见见那位女同志?”听说救儿子的是位女警,还是爬上六楼楼顶把孩子救下来的,年轻男人既感激又好奇,更想看看那位女警了。


    任队却道:“这个我得问问小陈,她在执行任务,有没有时间也不确定。”


    “那我过几天再来,什么时候她有时间我们再来向她道谢,一定不会耽误她执行任务。”年轻男人说话妥帖周到,颇有一番不见陈染不罢休的架势。


    “行,那回头我先问问她的意见吧。”想到陈染现在做的事,任队也不好在这时候打扰她。


    他本打算要送这对年轻夫妻离开了,但他在这两个人身上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似乎有一股油墨香。


    他随口问了一句:“二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呀,我没上班,十年前厂子效益不好,我买断了工龄,这几年折腾出来一个厂子,主要承接各种印刷、广告的活,一天挺忙的,没时间管孩子。”


    说到这儿,他麻利地递给任队一张名片。任队瞧了一眼,说:“昊轩,你这公司名字我有点耳熟,规模应该不小吧?”


    “不算大,所有员工加起来有二百来人吧。在容城这边属于小打小闹的厂子,外省的业务也有,前两天我跟我老婆就在外地出差,小元出事了才急忙赶回来的,”


    “好,名片我先收着,改天有事的话,咱们再联系。”任队若有所思地送这对夫妻俩离开。


    走出会客室,任队更觉得昊轩这个公司的名字眼熟了,他觉得他近期肯定在哪儿看过。


    会不会就在昨晚查抄的那些账册上?


    那些资料他本来打算今天上午亲自检查的,但许检来了,而许检要查看的案卷都是他主持侦办的,所以他得陪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去看那些账册。


    先去看看陈染那边的进展吧,从微机室出来,再去检查账册也不迟。


    微机室里有三个人,除了陈染和小朱,周浩也在。


    周浩对指纹处理似乎挺感兴趣,特意跟任队说过,想过来看看。任队自然不会反对这种事,队里本来就缺指纹鉴定高手,如果周浩真对这种事感兴趣,能学出来,对他们绝对是件好事。


    陈染能力很全面,让她专门留在队里做痕检,任队会觉得可惜。但周浩不同,他性格相对来说比较安静,能坐得住,也是大学生,有高数基础,做高级别的痕检还是比较合适的。


    陈染也看出来周浩有意要学,小朱做为专业痕检自然也想学,陈染在操作时就故意一边操作一边讲解。


    “这个血指纹是拍的照片吧?”陈染先调出一枚血指纹,这枚指纹是在姜青枚床旁边的书桌上提取的。


    “对,这个是拍的照片,这种血指纹其实也可以用茚三酮提取,我们也取了。两个清晰度差不多。”


    陈染点头,开始对这枚血指纹进行预处理,首先一步就是要把带颜色的指纹变成灰度图,再进行降噪和滤波处理,以去除指纹中的杂质和毛刺,增加其清晰度。


    几步处理下来,图上原本糊成一片的指纹已显现出略为清晰的纹样来,可以用肉眼大致看出指纹上的螺旋、三角和交叉点等有明显特征的地方。


    但想凭这样的图来进行比对还远远不够。陈染有耐心,一边讲解,一边输入相应参数。


    至于参数原理她暂时没时间讲,因为一时半会根本讲不完,她只能简单地告诉小朱和周浩,她选的是哪种函数的参数。


    他们俩如果真有心要学,大可以在业余时间找资料去看,只要想学,几年下来总能学会的。


    二值图快出来的时候,周浩在旁边小声嘘了口气,说:“这比我想象的还要难。”


    “没事,想学的话,下苦功钻研几年肯定能学会。难学是真的,但你要是学会了,就相当于有了壁垒,别人不会的你会,到时候有了疑难案子你们都可以上,不好吗?”


    陈染这个说法对周浩和小朱都极具诱惑力,要真像陈染说的那样,别人不会的他们会,哪天真出了疑案,说不定能从指纹上找到突破点呢!


    想到这些,俩人心都热了起来,即使再难,都想把这些技术给啃下来。


    小朱当即表态:“染姐,要看什么书,你给我列个单子,回头我跟周浩一起看,就看谁先学会了。”


    周浩也点头表示赞同。


    “行,图快出来了,等出图了,咱们仨一起比对下吧。”


    摸了摸发烫的主机箱,陈染暗自庆幸,电脑还能运行,没在结果出来之前罢工。


    电脑虽然加快了指纹鉴定的效率,但电脑只能把具有相似特征点的指纹给列出来,最后的比对工作还是要由肉眼来对特征点进行比较。


    小朱擦了擦手,眼睛盯着屏幕,屏着气息等待着。


    与此同时,梁潮生接到了齐副局的电话:“梁队,指纹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梁潮生有些疑惑,齐副局不像是急性子的人,这还是上午,不至于这么着急来问这个吧?


    他自己都没打扰陈染,就怕影响了陈染的思路。


    “齐副局,是有人找你了吗?”


    齐副局没瞒他,说:“是啊,有几个人结伴来了市局,托人带过来见我,说要了解一下姜青枚的案子进展。”


    “这几个人都是姜青枚高中同学,说是同学聚会听说这件事,特意派了代表过来打听的,里边有记者,也有律师。”


    “我也不是着急要结果,就是先问问,好确定怎么给这些人答复。”


    齐副局说得不太详细,没说那记者是哪个单位的,也没说那个律师是哪个所的,但梁潮生猜测,那些人可能有点影响力,所以齐副局那边会比较审慎,不会轻易说话,以免对容城这边造成不好的影响。


    他当即说:“我等会过去看看吧。”


    “行,有结果了通知我一声。”齐副局挂断了电话。《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