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撞击


    刚走到班级门口的李然还没进门呢,先鼻子发痒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好像被野兽觊觎了似的。


    又好像是被他哥的露骨眼神千米追踪到了高三十班。


    他赶紧回头去看,就见到班未正瞪着俩灯笼般的眼睛,幽幽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


    李然受惊大骇,连连往自己的座位上退去。


    但回自己座位得先过齐值这一关,今天他同桌来得早,完美地挡住了去路。


    这一退不要紧,李然后腰整个磕向桌沿,齐值被这动静吓一跳,当时就要伸手扶他。


    看位置扶的应该就是腰了。


    用余光瞧见这幕,李然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倏地一下往旁边跳,惊魂甫定地站过道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然后他先不尊师重道地狠狠瞪了班未一眼,后不热爱同学地狠狠瞪了齐值一眼。


    “老班,你好吓人。”李然如是说。接着不等班未说话,他就虚空点了点齐值肩膀,提示他往前边让一让,嘟嘟囔囔地避开齐值回了自己座位。


    齐值抿唇,缩回微蜷的手。


    “嘿我还没说你呢,你先说上我了。”班未双手背在身后踱进班里对李然说教道,“我跟你几乎同时进班,你自己不知道想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没听见我的脚步声,没发现我的存在就算了,转头看见我还说我吓人呵。你是班主任我是班主任?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这学期三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睁眼闭眼都是考试,李然没空搭理班未。


    将没大没小付诸到底。


    从书包里掏出试卷来做,状态进入得特别快。


    谁也别想打扰他一丝一毫。


    班未再次被他这幅跟高一高二比起来,变得彻头彻尾的“嘴脸”惊得叹为观止。


    甚至走时还手欠地呼噜了一把李然的小卷毛,想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能变化得天翻地覆,李然这位家长功不可没啊:“好好学吧,小王子。”


    殊不知李然表面在和卷子上的各个题目谈恋爱,实则脑海里在跟他哥纠缠。


    他突然觉得迟蓦在车里说的话有点怪怪的。


    李然警觉的雷达慢半拍,但也后知后觉地提炼出他哥话里某些地方有漏洞。


    他哥说什么在床下……


    由于没涉足过奇怪领地,警觉雷达不精确,未能具体地捕捉到这个漏洞到底在哪儿。


    这就好比一个人去一个完全没有去过的地方,他方向感再好都没用。不熟悉这个位置,什么技能都是白瞎,用手机导航都得时常听着语音提示,就这样一个不小心还是会走错走岔。


    放在以前的李然身上,不明白就不明白了,他才懒得去吸收新知识,特别是黄黄的知识;今时不同往日,李然的好奇心日积月累,已经越垒越高,有一种再不解决就要决堤的危险趋势,他蓦地想把存在于心里的所有疑点全搞清楚。


    不想再做“蠢人”了。


    李然心里对“性”知识肃然起敬,升起求知若渴地探索欲。


    男女之间的他懂。


    ……想探索的就是男同间的性。他以前傻哔地以为男同谈恋爱就是牵牵手,顶多亲亲嘴,特别无趣。


    早上被他哥强势地一碰,有点“若隐若现”地感觉到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我让你这么恶心吗?”旁边突然传来一声低问。


    李然咬着笔头正在思索关于性的东西,内核正脏着呢,被齐值一出声打断,有种被看透的错觉,莫名心虚地微慌:“嗯?”


    齐值苦笑,蜷了蜷手。


    李然一下子就明白他说的是刚才躲开他手的事情。


    这就是“无妄之论”了。


    曾经因为害怕男同,李然耳濡目染十多年的“别跟男的走太近”的思想,本身就抗拒和男生们接触。


    只是他从上小学开始就是个任人拿捏的没出息的小孩儿,不喜欢也不知道如何拒绝。


    导致高中的前两年,李然始终适应不了齐值入室抢劫般的友情,齐值总想和他搂搂抱抱,他只能僵硬着身体躲,实在躲不开的时候就只好身体更僵硬地等他自己松开,嘴上什么都不敢说。


    幸好齐值还算懂点分寸,知道李然不喜欢这点,就算有一些触碰也只是很短的一瞬。


    否则李然早就会默默地远离他的。


    现在李然只是学会了拒绝并敢大胆地表现出来而已,实则本质上一直没变过,齐值却误以为李然不让他碰是在觉得他恶心。


    平白无故怎么能受这种冤枉的罪名,李然说:“我没……”


    “算了,恶心就恶心吧,反正你现在有我表哥,有我没我都一样。”说完齐值头也不回,站起来就走,大有一番今天再也不回班级上课的架势。


    李然简直莫名其妙。


    谁突然吃别人一个冷脸都不会高兴的,李然撇了撇嘴。


    前桌张肆跟张友德注意他们很久了,人家同学间的关系,都是越处越亲密。李然和齐值却反过来,都高三了越处越疏远。


    可要问他们有什么问题?


    又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他俩之间有一种脾性实在不对付的潜在因素,李然还是“阿呆”时没人看得出来,那时阿呆的性格和谁都合,反正他又不会得罪人。


    等李然被他家长领着大步往前走,甚至可以用跑来说时,各方各面都突飞猛进,众人才发现李然也是可以有棱有角的。


    这时,他和齐值之间的问题就开始显露形状了。


    大抵就是三观不合的意思。


    不是一路人。


    张肆扭过头问李然:“小王子,你和齐值咋了?”


    “再这样叫我打你啊。”李然拿笔头戳张肆,被他嘻嘻笑着灵敏躲开了,后再次撇撇嘴,回答道,“谁管他。”


    他也不高兴了说:“反正我没惹他,跟我才没有关系呢。”


    齐值果然没再来上课。


    请假了。


    李然情绪来得快去得快,齐值脑瓜聪明,学习好,原本就不像他们这些学渣似的学习不好还每节课都不缺席,不来学校的次数很多,各科老师不管他。一整天不见齐值的影子,李然早把早上和他闹不愉快的事儿忘了。


    他甚至都把早上被迟蓦把尿的事儿忘了。


    重新见到他哥才想起来。


    晚九点下晚自习,李然没拿书包,手里卷着几套试卷,拿着两支油性笔,因为又一天逃离了学校的荼毒而高兴。


    跳进车里时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哥。晚上好啊。”


    “嗯。晚上好。”迟蓦倾身过来系安全带,李然后背紧紧贴着椅背,不妨碍他动作,“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然嘿了一声说:“我昨天不是没写卷子嘛,今天在班里利用自习和下课时间写的,写得超级快,老师说要讲题的时候我全都做完了,厉害吧。”


    迟蓦:“厉害。”


    李然说:“我做得不赖,老班还夸我又进步了呢。”


    “嗯,好棒的崽崽。”迟蓦揉了揉他的卷毛,眼里有笑意。


    李然不好意思,用笔敲了敲下巴道:“今天不能不写了,你说过不能有侥幸心理,要是被老师逮住没写作业怎么办啊。我今晚洗完澡去书房……”


    尾音消失在渐弱的停顿里。


    这话说得莫名有些歧义。


    洗完澡去书房,不洗澡就不能去书房了?虽然他之前确实都是洗完澡才去的书房,这样要是困了可以直接睡。


    李然的话音消弭终止,倒不是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一句可以健康、也可以不健康的话,他只是从自己嘴快的“洗澡”里想到昨天洗澡没穿內褲被他哥摸到,今天早上明明穿着睡衣却被他哥摸得更多……


    记忆纷至沓来,李然又小小地死了一次。


    肉體和灵魂都快入土了。


    迟蓦佯装不懂他的沉默,好整以暇:“嗯?怎么?”


    “……不去书房了。”李然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


    迟蓦不装了:“不可以。必须来。”


    李然:“……噢。”


    回到家后,不进其门,先闻猫声。霸道惯了的黑无常罕见地没出息起来,在猫窝里躲它男老婆身后,拿白猫当盾牌,张着嘴嗷呜嗷呜地叫唤。


    声音特别不好听,但不是發情的那种不好听。


    含有蓄势待发的攻击性。


    有狗和猫打架。


    李然用脚趾想都知道是谁。


    果不其然,只见客厅里迟危鬼鬼祟祟地追到猫窝旁,蹲在门口朝黑无常招手,笑得特别诡异吓人:“猫,你快出来啊。”


    黑无常凶狠地冲它哈气。


    叶程晚在后面绝望地薅他头发,说:“你不要一回这个家就像智障一样行不行,幼稚。迟危你别逗它了,一会儿孩子回来看见你又欺负猫像什么话——好啦好啦,不会带你去绝育的,别生气别害怕了啊。”


    迟危说:“谁让它挠我。”


    他举起带着三道血手印的手背控诉黑无常的恶劣行径,一回头,就见客厅中间站着俩少爷。


    顿时给宠物找到监护人,迟危站起来说道:“你们的猫伤害了我,这笔账怎么算吧?要是你们算不清楚,我可就不走了。”


    看到迟危吓唬猫,李然都酝酿好了生气的话;看到小叔手背的血手印,李然的生气“噗”地把气全漏完了。


    下一秒,黑无常嗅到熟悉的气味儿,导弹发射般蹿到李然腿边,两只后脚站起来,前爪抱住李然的腿不撒开。


    为了保卫蛋的尊严,它又乖了,抱腿求助李然,冲他没有喵颜地卖萌撒娇,叫得细声细气。


    又开始“男娘”了。


    李然果断“帮亲不帮理”地抓住迟蓦的手说道:“哥,快把小叔撵出去。”


    迟危:“……”


    叶程晚也是一愣,随即无声地笑了。


    是嘲笑迟危的意思。


    李然害怕地强词夺理:“黑无常谁都不挠,怎么就偏偏挠你呢?肯定、肯定是你有问题!嗯对就是你有问题,谁让你要阉黑哥。小叔你、你赶紧走吧!”


    迟危:“……”


    怎么过了个荒诞的生日,这个之前见到他连话都不敢多说的破孩子就像解除了封印,敢直接对他下逐客令了?


    像话吗?


    迟危面无表情地看向迟蓦冷声问道:“你教的?”


    “嗯。”迟蓦今天没教,但迟蓦很爽地应下了。


    叶程晚笑得停不下来。


    迟危捡起一个抱枕,当场就要大义灭亲。


    惊得李然及时松开他哥的手跑了,让迟蓦殿后。


    飞跑上楼时连头都没回,一点都不关心他哥死活。


    特别没良心。


    直待“嘭”地一声关闭卧室门,他气喘吁吁地靠着门板,片刻后很开心地笑了。


    一场生日,让他都敢跟小叔叫板了。


    他感到了日益渐深的亲情。


    当然,晚上去书房写作业的时候,因为迟蓦被抛弃断后,小气的冷脸狗王借题发挥,把李然按在桌子上扒掉褲子重重地揍了几巴掌。


    李然“啊啊”地低声呜咽。


    不敢大声,知道房间隔音好也怕被家里的几个大人听见。


    本来迟蓦都要停手了,这猫儿似的哽色又让他不要脸地多揍了两巴掌。


    不知道是不是李然的错觉。


    他觉得今天的揍和之前的揍有点不一样,疼还是疼的,就是仿佛还有一种撞的力道在里边。


    他莫名其妙地想道,要是再多来两次的话,他哥可能就不是揍他,而是“撞”他了。


    周日放假,李然本来要去妈妈家里,但白清清提前打电话过来,唉声叹气地说:“我最近这胃也不知道跟我犯什么冲,上次有炎症,喝药好了,这次又感染了什么幽门螺杆菌是吧……唉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不严重你不要担心啊,按时喝药就好了。”


    “但医生说这个病传染的几率还挺大的,你来了我害怕传给你,所以你这周先别来啦,记得照顾好自己啊。我也没有跟你妹妹他们一个锅里吃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吃饭绝对不吃太热的和太冷的饭,也会记住吃慢一点的……唉习惯真难改。”


    “我从小就是跟别人抢着碗里的饭吃才长大的,不抢就得饿着,这习惯养了快四十年,是真的不好改啊。”


    一听她胃又出问题,李然立马开始嘚啵得输出,从她吃饭习惯不好,总是生冷不忌,进食过快,再到她喜欢吃重辣重油甚至还有重甜,慢声细语、润物无声般地将他妈批评了个一无是处。


    最近几个月,白清清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但再次经历还是震惊。


    她儿子出息真是大了。


    白清清这位总是喜欢泼人冷水的强势母亲,在李然学着话多这点上,没泼过冷水。


    每次听到都觉得纳罕:“你跟小迟学得真好。”


    李然心里有鬼,心脏在胸口里“突”地重重地跳了一下,没敢就着他哥往下聊。


    只虚虚地嗯了一声。


    今天也不知道白清清和李昂这对曾经闹得鸡飞狗跳的前任夫妻,怎么就“默契”上了。


    裴和玉出差,李昂休息。


    李然去不了妈妈那儿,但能去爸爸那儿。


    等下周去看白清清,高考前这就是李然决定最后一次和爸爸妈妈吃饭的周末,剩下两个多月他会全心全意地决战高考。


    然后高考后再见。


    早上迟蓦开车送李然,大约半小时到。到了小区对面的马路边,迟蓦没开车门,泰然处之地动也不动,等着李然过来亲他。


    这是他们每天接吻的日常。


    原本只是为了让迟蓦换一种矫正方式,他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什么时候亲一下。


    奈何姓迟的不乐意,自从得到李然的同意开始,他每天都得找事儿“不开心”几次。


    还没几天呢,李然就熟门熟路地知道必须要每天都亲。


    还要用力。


    李然解了安全带,爬过中控台单腿跪在迟蓦的一条腿上,熟练地吻住他的唇。


    侵略般的气息袭来时,李然连忙小声说:“哥,今天别咬我呀……我爸肯定能看出来的。”


    任何事情被人知晓都得有个好时机,才能被更好地接受,现在不太合适。


    迟蓦行事缜密惯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眼眸紧紧盯着他的唇说:“不咬你。乖。”


    “快点亲我。”他按住李然的后脑勺,蛮横克制地索取。


    几分钟之后,李然逃也似的推开车门,往对面小区里跑。他用力地擦着嘴巴,把疑似他和他哥的混合口水擦干净了。


    他逃跑前迟蓦说:“等下午我来接你。”


    “不用了哥,我感觉我回家的时候可能你还没下班呢。我坐地铁回去吧,反正也没有多长时间,”李然说道,“我不会到天黑回去的。”


    “天黑不安全,我知道。”


    迟蓦同意了:“好。”


    独自在外面待了段时间,李然抿抿嘴,感觉嘴巴已经恢复了知觉,又掏出手机对着太阳光看屏幕里的自己,嘴巴不红。


    可以见爸爸了。


    李昂家门前的小花园光秃秃的,春意的脚步已经席卷了城市很多地方,但是还没来这里。


    李然有次来是月季恰好盛开的时候,那些花开得很小,也没有多少美丽的光泽。


    他记得很清楚。


    现在花园里更是一片荒芜。


    冬天将这里摧残了,留下满目枯枝,春天本应催生万物,可是它来得缓慢,现在还没有让小花园生命复苏的迹象。


    李然看见心里一阵难受。


    完全是莫名其妙的。


    他按响了门铃。


    门即刻应声而开。


    李昂的笑脸从门后露出,他叫道:“小然。”


    “爸爸。”


    屋里陈设和李然前两次来没什么区别,他愈发觉得这个家里关于李昂的东西很少。


    明明是家,李昂却仿佛把这儿当酒店,能随时还卡退房。


    “你前几天跟我说这周要去你妈妈家里,怎么没去啊?”李昂问,而后递给李然一个剥好的新鲜的橘子。


    “谢谢爸。”李然将橘子接过来,往嘴里放了一瓣,很甜。


    他没想解释太多,省得李昂担心,随口说道:“我妈有一点不太舒服,让我下周再过去。”


    李昂一听有点急,刚要表现出来又感觉急得很没有道理。


    很虚伪。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遇到他做出的这种事,再深的感情也只能被恶心与呕吐取代。何况他和白清清的感情在没有他跟裴和玉发生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岌岌可危了,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


    李昂压下疑似虚伪横行的急切,平静问:“怎么回事啊?”


    李然没想到他会追问,意识到本来没想说的话,就不应该说白清清生病了。


    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搪塞。


    谁让李然没说过慌呢,真话永远在嘴边等着,一张口再不过脑子,嘴巴更容易秃噜。


    防止加深担忧的误会,李然解释得清楚了一些:“说是感染了幽门螺杆菌,一起吃饭传染的几率大,所以就没让我过去。”


    李昂点头:“没事就好。”


    还不到中午吃饭的时间,父子俩坐在客厅里说话。


    两个都是慢性子的人,聊了大半天,一个话题可能还没聊完呢,而这二位“蜗牛”也只是觉得这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完全不着急。


    不知是谁先提起来的平行世界,李昂说道:“这个游戏的设计理念和过程很有意思。”


    “爸你玩儿这个了吗?”李然一听眼睛微亮。


    快四十的人了,还像青少年一样玩游戏,李昂不太好意思地挠挠脸:“前段时间确实试着注册了一个账号,感觉挺好的。”


    平行世界是为那些想要世上有后悔药的人而设计,令他们每个人看到自己不同的人生旅途。


    但如果一个人没有后悔的事情,平行世界就没有任何意义。


    李然记得上次他问李昂有没有后悔的事。


    李昂的回答是没有。


    那为什么……


    他当即就要开口问,便听李昂用欣赏的语气道:“你不是跟我说,这款游戏是你哥——你总是这么叫他——是他设计的吗?他年纪轻轻确实厉害,我能感觉到你跟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小然,你变得善谈了,开朗了,而且还自信了。以前你提起学习就抵触,现在你却觉得它不值一提。这些东西应该是我和你妈妈共同教给你的,但我们谁都没教,很失败。对不起啊。”


    李然被他说得动容:“没事啊爸……你们没教,也是我自己没有主动学啊。我比较笨……”


    “你才不笨呢。你现在这么好,全是迟蓦教得好不是吗?你是能学会的。”李昂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失败与缺席深感惭愧,但他不想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有经年累月沉淀的苦,笑着说,“我很高兴。回去你帮我谢谢迟蓦。”


    兴许这也算是一种不自觉地诉说衷肠吧,李昂说李然变得善谈了,今天他也不相上下,一张嘴吧啦吧啦地没停过。


    像这种话,放在十年前,乃至五年前,都是把李昂打死也是他完全说不出口的。


    他只擅长倾听,关于对方的每一句回以他在听的腼笑,可不知道说什么。


    只好维持沉默。


    这时,门铃响了。


    温馨氛围被暂时打断,李昂从罕见的善谈状态里清醒地抽离而出,碰上李然的眼神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好像想回到过去缝住刚刚滔滔不绝的自己的嘴。


    他问道:“迟蓦吗?”


    “不是啊,”李然摇头,为确认还掏出手机看了看,他哥没有发要过来的消息,“我哥去上班了,而且我没让他来接我。等下午我可以自己回家。”


    “我去看看。”李昂起身。


    他往门边走的时候,仿佛把刚才在客厅里跟儿子相谈的安宁感也带走了。


    因为在门打开的瞬间,李然明显看到他爸后背微微地一僵。


    “忘记带钥匙了,没吵到你和小然说话吧。”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高大男人走进来,音色温和。他一手关门,一手搭住李昂肩膀往里推。


    ……竟然是裴和玉回来了。


    第57章 疯批


    李然没怎么见过裴和玉,对他实在没什么深刻印象。


    小时候大抵匆匆见过,也都被李昂说工作忙和下次再见而匆匆地打断结束。


    关于他的身份与一些边角料生活,都是李然东拼西凑地从父母嘴里听到的。


    爸爸说裴和玉是他上司,好多年了;妈妈说裴和玉是爸爸恶心的出轨对象,李昂的男老公。


    而李然自己对他的臆想与评价是——不是一个好叔叔。


    裴和玉令李昂的手腕出现过勒痕淤青;令李昂种出来的花开得又小又瘪犊;令李昂没有想过往这个家里添置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还令李昂没有想过和他光明正大地生活……


    静默间,李然想到了迟蓦。


    他和他哥没有谈恋爱,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李然向来是在光明处的。


    他不再畏惧许多东西。


    当裴和玉突然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时,李然竟有些惊讶原来他是这么的高大。


    与身边的李昂比起来,裴和玉就好像给他带去了遮天蔽日般的压力与阴影,导致李昂垂眸敛眉,任他搭着肩膀不说话。


    最无害的家宠大概就是这副最温驯的模样吧。


    但这似乎只是李然的错觉。


    他看见,在开门时由于没想过门外的人是裴和玉而略感震惊的李昂,如今已恢复如初,面上是一片风平浪静。


    察觉到李然的眼神,李昂轻轻地将裴和玉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拉下去了,不在孩子面前表现的与男恋人过分亲密,但又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以示安抚——又或者是讨好。


    他弯腰执起热水壶,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水,递给裴和玉说道:“怎么突然回来了啊……不是说出差吗?”


    “临时取消了。不要站在这儿,坐吧。”裴和玉接过热水用手贴了一下李昂后背,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温润的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转到李然身上,是一个能令人感到亲近与慈爱的长辈神情,他说道,“小然,都长这么高了啊。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才到我胸口。”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这一说话,话题还是对准自己的,李然才倏地回神,发觉是自己没有礼貌了。


    从裴和玉进门连声招呼都没打。李然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成拳头,是紧张的表现。


    他干巴巴地:“叔叔好。”


    “怎么?你们父子两个见到我回来都紧张啊?”裴和玉低低笑了一声,被他们逗乐了,他比李昂小了两三岁,风度翩翩的气质却成熟,“难道我会吃人吗?本来聊天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安静?不要因为我打扰你们联络父子感情啊。”


    李昂也笑了一下,说:“小然内向,话不多。”


    而后问:“你行程取消,那边的项目怎么办啊?”


    “明天去,没事。”裴和玉说道,“跟对面协商好的。”


    李昂放心道:“那就好。”


    裴和玉:“你们中午打算怎么吃饭?”


    话落,李昂沉默片刻,似乎并不想留李然吃饭了。可此时时间恰好临近中午,裴和玉问中午吃什么的话音也已自然地流露而出,再拒绝反而显得奇怪。


    李昂垂眸:“在家做吧。”


    裴和玉:“我掌厨?”


    李昂点头:“行。”


    裴和玉:“你打下手。”


    李昂笑了笑:“好。”


    他们你来我往地一句问话一句回应,卯榫一般严丝合缝。就算李昂转头和李然说话,只要裴和玉开口,他也能立马将头转回去,很认真地回答裴和玉。


    俩人中间的氛围竟有一种谁也插不进去的融洽。


    好像真的是自己错怪了裴叔叔……李然在完全插不进去大人们对话的时候心想。


    他看到李昂姿态放松,周身没有在外面隐瞒自己是同性恋的讳莫如深,笑容也挺多的。


    如果感情不顺遂,或者其中一个人不好,应该不会这样吧。


    李然稍稍一回想李昂跟白清清的家庭生活,妈妈在生气,爸爸在沉默,谁都没笑脸。


    两个互相折磨的人随时随地都在想着如何解脱。


    和眼前的一对比……李然觉得他确确实实是错怪了裴和玉。


    果然,想了解一个人不能只听别人的嘴巴说。


    得用自己的眼睛看。


    李然还是年龄太小了,经历过的事情也太少,不能特别透彻地理解语文老师那个文绉绉的小老头儿,曾经站在讲台上摇头晃脑说过的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文字灵活百变,人就更是这个死样子啦~”


    他观察到的有问必答的默契场面,只是因为裴和玉“教”过李昂许多次。


    关于裴和玉的每句话,李昂都必须要回应。并且不能用随口的“嗯”和“哦”敷衍他。


    他要看到李昂拿他当作最重要的人来对待。


    是、最、重、要、的。


    不是其中之一的重要。


    一次两次教不出来,那就三次四次。十次八次。


    再愚蠢、再顽固的臭石头也会因为害怕教训而选择改变。


    裴和玉突然回家,具体原因没人告诉李然,而且他们还会在小孩子面前做好完美的伪装,李然这个外人不可能知道。


    但裴和玉跟李昂作为当事人是知道的。


    昨天裴和玉告诉李昂客厅里的监控坏了,过两天再修。


    其实根本没有坏。


    李昂在玩儿一款叫平行世界的游戏,裴和玉刚知道不久。


    他用一些手段拷贝了李昂玩儿游戏的过程。


    有意思的是,在李昂的平行世界里——没有裴和玉。


    裴和玉微笑着看向李昂,手无意间地放在他膝头,温存一般地握了握。


    这次李昂没敢顾忌着小然在场把他的手拂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暴露了,被看得如坐针毡。


    攥紧的手心不知何时已变得潮湿一片。


    ……但凡李昂知道家里的监控没坏,他说什么都不会忘形到跟小然谈论游戏的。


    李昂生下来就没有棱角,不甚出众地待在世间,占了宝贵生命的一个名额,却没活出名堂。


    非常对不起他没怎么上过学的父母绞尽脑汁、费尽心血给他取得的“昂”之名字。


    他是一块小小的黯淡的“圆石”,没什么分量,往平静的河水里一扔都激不起什么涟漪,被裴和玉雷厉风行的手段细细地打磨了几年,不要说修炼出荆棘自保,连石头上的坑洼都没有了。


    被磨得更圆更无害。


    可他这幅安然接受的模样却给人一种他过得挺好的感受。


    除了对象是男的,他知道世俗接受不了,自己也始终没办法对这个社会坦诚。在家时有铜墙铁壁围着,他就一切都可以了。


    午饭时间快到了,李昂给李然打开客厅电视,找了半天的电影,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然后自作主张地给李然放了一部“喜羊羊与灰太狼”动画片。


    声音还放得特别大。


    李昂笑道:“就这个吧。”


    李然:“……”


    他又不是三岁的毛孩子了。


    没一会儿,十八岁的、毛应该长齐了的毛孩子津津有味地看起喜羊羊来。


    他爸跟裴和玉去厨房,一个掌厨一个帮忙。


    李然在十几分钟一集的动画片末尾,听着红太狼的平底锅嘭地砸到灰太狼脑袋上,和灰太狼面部被砸成平底锅的样子、并且往天上飞时喊的“我一定会回来的——”撕心裂肺的音效中,看见厨房里的两个人就像刚才说话时很有默契一样。


    做饭也非常有默契。


    不管裴和玉需要什么,李昂立马就能知道,并把那件东西递给他。


    吃过午饭李然没久留,家里还剩好几套试卷没做,李昂送李然到门口,说:“我知道高考很重要,但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身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啊。”


    李然说道:“我知道啦。爸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


    李昂:“我会的。”


    他回答得近乎于虔诚,满脸的认真。仿佛这是一个能决定人之生死的几个字,所以必须得好好地回答,绝不让家人担心。


    李然说:“等我高考之后再来看你,这几个月专心备考,爸我就先不来了呀。”


    李昂立马点头:“好。”


    跟李昂挥手告别,转身往小区外面走时,李然余光再次扫见那片枯枝满目的小花园。


    他惊奇地发现,有一株看起来已经死了的月季其实长出了零星的嫩芽。


    它正在春意里复苏。


    春天来了,又到了猫咪發情的季节。


    ……虽然对黑无常来说,每天皆在發情就是了。


    李然到家的时候迟蓦还没下班,他提前跟他哥报备了,说自己已经在家。


    他哥夸他乖。


    几个大人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有黑无常意识到偌大的家里它又可以称王称霸,无法无天地随性妄为了。


    客厅里,黑哥音色狰狞,不要脸地追着白猫跑。


    白无常明显想远离它,凶叫着上蹿下跳,但它没有黑无常体力好,跑了几十个回合便往地上一趴吐着舌头像小狗一样喘气。


    两位猫爷刚来时,知错就改的李然不想再犯“猫咪不能吃太多蛋黄但他却不知道”的低级错误,关于猫能吃什么能玩儿什么全做了细致的调查和记录。


    当时写了满满两页纸呢。


    他给黑白无常买了好几个鸡毛逗猫棒,还有两支激光灯。


    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就下楼逗猫,一会儿用这个逗猫棒,一会儿用那个激光灯。它们跑累了就会吐舌头,轻轻地哈气。


    第一次看见时别提李然有多新奇了,晃着他哥的手说:“哥小猫也能像小狗诶。”


    精力旺盛到永远是个谜、从来没有将其用完过的黑哥一下子扑到白猫身上。


    袭击似的叼住了它的后颈。


    白猫正在喘气,被欠阉的黑无常压住,舌头也不吐了,奋力反抗地尖叫一声。


    按照经验,李然知道它只是色厉内荏,不可能反抗成功。


    “喵呜——喵呜——”


    黑哥四脚并用地踩住挣扎不止的白猫,黑不溜秋的尾巴去纠缠雪白圣洁的尾巴。直到白猫眯起眼,认命地撅起了尾巴根,趴在地上放弃抵抗为止。


    猫咪。


    男同。


    性。


    ……男同间的性。


    前几天李然就暗暗下定决心要了解这方面的事,甚至今天看到他爸跟裴和玉似乎感情还可以的情况下,鬼迷心窍地想在有关男同这件事上跟李昂取取经。


    但那是他爸,李然没敢。


    现在倒是有个现成的。


    ……虽然只是猫。


    猫咪之间的那点事儿,很久之前李然就看过,不过离得有点远,小猫身体又那么小,不把脸凑上去看不清啊。


    李然至今都觉得黑哥在“虚空索敌”。


    想看看它是怎么索的。


    李然比猫步的声音还轻,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往黑白无常那里挪,深色眼珠四处乱瞟,仿佛在说只要我不拿正眼看我就没有看黄……的嫌疑。


    黑哥把白猫压在沙发旁边的羊绒地毯上。


    谁也没注意他这只两脚兽。


    不觉间,李然已经悄悄地蹲下去,一条腿的膝盖点地,一只手按着沙发表面,扭曲地弯下了腰,调整了好几次身体的角度终于找到一个几乎能跟“现场”相持平的视线。


    下一瞬,他的眼睛就倏地瞪大了,瞳孔发生剧烈地震。


    世界上的火山都往李然的脸上集聚,把他轰了个热火朝天。


    “咔哒——”


    客厅门发出一道轻响,迟蓦下班回来,刚进客厅,还没听小孩儿看过来并喊自己一声哥,就见他好像被无形的火棍捅了似的从沙发边蹦起来,慌不择路地拿命往楼上冲,背影疑似在冒烟。


    被忽视冷落的迟蓦皱眉,不悦:“李然?”


    “写写写写作业!”李然脚下一绊,及时捞住了扶手充当拐杖,才没把自己摔个狗吃屎,不敢回头继续夺命跑,“哥我我我我写作业!明天还要考试,我还有好多作业没写呢!我先先先先去写作业啊,我在好好学习,哥你不要上来打扰我……”


    楼上卧室“咣当”关上,几乎能引起八级地震,李然后背靠着门恢复心情,没恢复成功,双手捧住滚烫滚烫的脸。


    方才亲眼所见的一幕牢牢地刻在脑海里,李然想抱头发出惊呼,无比震惊地心道:进去了!


    进去了!!!


    楼下,迟蓦没急着上楼找李然逼问发生了什么,而是看向疑似已经办完事儿的黑无常。


    有“性”瘾的猫就是与众不同,受到春天的浇灌,那点脏事儿被它做得更绝。


    “啧。”


    迟蓦竟然有点羡慕。


    黑无常睡在白猫身旁,餍足地眯着眼眸打呵欠。


    迟蓦轻轻踢了它一脚,不是人地发挥狗王本性:“你又惹他了?真不想要你那两个丑不拉几的蛋了是吧?”


    不提蛋一切好说,一提蛋黑哥就应激,这些可恶的两脚兽整天都在觊觎它的蛋,他们难道没有吗?!黑哥鲤鱼打挺地翻身而起,夹起尾巴好好做猫,一边捏着嗓子做男娘,一边控制不住霸王喵本性,收着爪子对着迟蓦的裤腿“邦邦邦”给了他几拳。


    打完怕被打,它四脚扒着地板跑得飞快,还打滑了一次呢。


    迟蓦没跟它计较,慢悠悠地上楼,打算换个人计较了。


    从“哄骗”李然住进这栋房子那天起,迟蓦为了装君子,进他房间还知道敲门。


    没装几天,他就做起了“小偷”经常半夜潜入李然的房间视奸他睡觉,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地做一些能揩油的亲密动作。


    如今他根本不懂敲门是个什么玩意儿,多余的步骤。去李然房间比回自己房间还要熟练。


    房门打开时几乎没声响,按理说不会吓到人。


    但今天的李然有问题。他坐在单人沙发里,面前的单人桌上铺着今天要完成的试卷。


    门把手下压,竖直房门刚张开一道缝儿,李然的眼角余光就精准地瞄到了这一幕。他哥走进来,明明脸还是那张棱角分明俊美无俦的脸,李然却像看到洪水猛兽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这点儿动静被迟蓦捕捉到。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站定在旁边,一把掐住李然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说:“又在躲我是不是?”


    一个“躲”字,登时令李然回忆起大年初一的那天,他哥向他索吻,第二天他嫌尴尬躲着迟蓦,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我没有躲你啊,没躲。”


    “哥,你、你别揍我……”


    “没有躲你”回答得还算坚定,“别揍我”祈求得虚弱。李然不敢继续说下去,看着他哥想着黑无常,怕这个揍字说得声调不对,得到的就不是“揍”了。


    迟蓦背对光源,垂首时令他的大半张脸处于明暗交界处,他脸色没好看多少,还莫名显得诡谲,他扫了眼桌上的试卷,白得连个名字都没写,根本没好好学习:“李然,你的脸好烫啊。写个作业能把自己写热吗?现在脑子里在想谁呢?”


    李然没敢说谎,但是更不敢说得太多,哆哆嗦嗦地哼出两个字:“……你啊。”


    “做题之前先写名字,这是常识,不然你题做得再好没写名字最后也只能考零分儿。”迟蓦放开他,大手盖住李然的脑袋大力地呼噜了两次,没问想自己干嘛,心里大概琢磨出点非常不是东西的东西,满身阴气森森的诡谲莫名其妙转了晴,点了点试卷说,“写吧,晚上来书房写。”


    吃晚饭之前,迟危叶程晚才领着程艾美叶泽回家来。


    听说老两口早上吃甜品被逮住了,对他们来说量有点超,把迟危恼得直叭叭,比唐僧念经还厉害呢。他一手拽住一个老小孩儿的胳膊肘,扬言说要把他们带回市中心跟自己和叶程晚住。


    过年后程艾美好不容易刑满释放,怎么可能再回监狱。家里的冷脸狗王也管人,但没迟危嘴毒话多啊,齐天大圣听了都嫌脑仁疼,恨不得一棒子夯死他。


    程艾美跟叶泽七十高寿,腿脚灵便,但力不从心,手上也没有重十万八千斤的金箍棒,打不死正当壮年的迟危。


    只好捏着鼻子认怂,分别举天拿老伴儿发誓,以后绝对不偷吃不偷玩。头昏脑涨地听迟危念叨完,随他去医院体检去了,就当哄哄他们的好女婿。


    迟危没假期,这次能来,一是因为最近恰好不忙,许多事情公司里的职业经理人就能干,不然养着他们白拿工资吗?二则是给姓迟的小畜生面子,大方地过来给李然的十八岁生日送一下祝福,让他感受感受小叔的喜爱。


    ……要是知道这场生日举办得那么荒诞,还被糊了一身的蛋糕奶油,荒谬到家了,迟危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他和叶程晚今晚离开。


    本来是要白天走的,但迟危每次回这边,总想多待会儿。


    程艾美跟叶泽是叶程晚的亲生父母,他当然更想待久一点。


    每到这时,俩人就一致没有事业心了,甚至想让公司爆炸。


    吃完晚饭,迟危趁李然这个小破孩子不住地发癔症,一看就不知道又和迟蓦这个小畜生闹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别扭,在饭桌上全程低着头,没看迟蓦一眼,临走时偷偷地把黑无常从猫窝里卷起来就走,大步流星的。


    白猫见机不对连忙去追,四条腿倒腾得特别快,被迟危一起逮起来,扔在怔愣过后哭笑不得的叶程晚怀里。


    偷猫贼大义凛然地说:“快点走,别被发现了。”


    叶程晚:“你真是……”


    黑无常呆住了,海草似的狂乱扭动身体,张嘴就要惨叫。


    被刚打了狂犬疫苗不怕挨咬的偷猫贼一把捏住头,给它留了出气儿的鼻孔,封印它的嘴巴。


    迟危跨出大门,迟迟没见李然来追,控诉地指着他们跟迟蓦告状说那是他和他哥的小猫,赶快束手就擒给他们放下。


    往后一看,破孩子确实没追过来,他稀罕地啧一声,不相信地折回来,而后发现李然还在发癔症,根本没发现猫被偷了家。


    迟危:“……”


    “没劲。”迟危把猫往客厅里一撒,拉着叶程晚走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身上沾了许多猫毛,叶程晚一边往外摘一边说:“你就是纯犯贱呗。”


    迟危:“你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又不像你。”不犯欠的叶程晚笑道。


    仿佛已经“痴呆”的李然想得太多,再不撤离就要被腌入味了,赶紧强制回神。


    一低头,就莫名其妙地发现他正被黑无常愤怒地抱着腿咬。


    黑哥后腿直立,气得喵呜喵呜叫,张牙舞爪地一口咬上来。


    它没使劲儿,李然又穿着长裤,不疼,还有点痒呢。


    “你怎么了啊?”他眼神清澈地疑问出声。


    “——喵呜!”


    差点儿被偷走的黑哥没有得到保护,气得想原地飞天,照着眼前的两脚兽的脸呼他两巴掌。


    提醒它对喵上心点儿!


    以前黑哥还在流浪,李然忘了带鸡蛋,它没给自己和老婆打劫到一天的吃食,就会邦邦给两脚兽两拳提醒他对猫上点心,现在改姿势了。


    看它疯得厉害,李然求助迟蓦道:“哥,它怎么了呀?”


    迟蓦已经盯他好久了,一双碳黑的眼锐利如鹰隼:“它没怎么,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了?”


    李然到底想了他什么,才能发呆成这样。


    又是脸红又是癔症的……


    迟蓦的眼睛看向黑无常。


    开始推测。


    惊得李然心头一跳,忙以明天要考试为由跑了。


    这个可不是胡诌的借口,高三是真的要一周一大考,考完还要严格批改判名次,让同学们心里对自己的成绩有点儿数。


    李然晚上没睡好,做了满脑子有他哥的乱梦。有黑白无常这对现成老师的直接教导,这次他好像有点儿看清了迟蓦在对他做什么,他一边想看一边害怕,一边不相信他哥想那样……


    睡眠不足,加上心里搁着这种脏事儿,心智不够坚定。


    他被影响了,但没意识到。


    直到考试做题的时候,发觉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怎么努力地聚精会神都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李然才有点儿慌了。


    他只知道自己在每学期第一次考试的时候容易考得差,之后的成绩都会缓慢上升,所以没担心这次考试,甚至还挺自信。


    虽说卷面上的题不至于把李然扰得溃不成军,每道题也知道应对之法,那些题不难,但他能精确地感知到自己状态不太对。


    这是本学期第二次考试,第一次考试他哥都没有给他发免揍金牌。这次要是考不好,他肯定会挨揍的……


    越这样想心越乱,越慌。


    越热,越焦躁。


    最后李然瘪着嘴集中注意力做题,在心里双手合十地向观世音女菩萨、向西天如来佛祖,还向金刚十八罗汉,疯狂地祈祷跪拜,他哥对他肯定没有想那样干的癫狂念头,无声碎碎念地哄自己不要怕不要怕。


    自己当了一回自己的唐僧。


    两天后考完。


    第三天发卷子。


    第四天总成绩和排名出来。


    500分。


    ——简直是晴天霹雳。


    曾经连251都考过还不嫌自己考得差的李然,现在看到500分竟然感觉低得可怕,整个人如遭雷击。


    想回家找爸爸妈妈。


    不想找他哥。


    爸爸妈妈都有家了……


    这么一想,李然又想找他哥了。只有他哥对他最好。


    “阿呆,你咋啦?”张肆见他一副乌云罩顶的欲哭表情,好奇地问道。


    李然颓丧:“考砸了。”


    好奇关心的脸顿时冻结,张肆垮起一张脸,被曾经天真老实的阿呆凡尔赛到愤怒了,想拍案而起:“考这么高还叫砸啊?那我这388分叫什么?!”


    李然秀气的眉毛几乎要纠结在一起,绝望:“会挨揍的。怎么办呀我不敢回家了……”


    但家是不可能不回的。


    今天迟蓦有事儿,给李然发过消息了,来接李然的是沈叔。


    李然第一次觉得,能和他哥晚见一会儿,也是一种幸福。


    沈叔见状,往副驾驶座瞥了一眼,不知道瞧出什么名堂,笑了一声说:“看来你把姓迟的變态逼得不轻啊,短短几天他都往心理医生那儿跑了十几趟了。李然,好朋友,你真厉害!”


    闻言李然一惊道:“我哥去医院了吗?他没有跟我说啊。”


    这些天虽然每天接吻,但更像他们的日常,迟蓦没说去见心理医生。


    沈叔:“他没说啊?那对不起是我话多了,我也不知道!”


    后续任李然再如何问,他都是个最合格的保镖,严格遵守保护老板的秘密,屁都不放一个。


    最近天气回暖,很适合出去郊游,冬眠了一个冬天的爷爷奶奶想出去野的心蠢蠢欲动,报了个团,跟一群夕阳红的同龄人到附近城市玩儿去了。


    过两天才会回来。


    回到家的李然先给迟蓦打了个电话,对面一接听就说:“哥我到家里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迟蓦:“马上就回。”


    李然轻轻地问:“哥……你在医院吗?”


    “……”沉默须臾,迟蓦开了口,音色听不出情绪有任何不受控的迹象,略显无奈,是诱哄李然别担心的语气,“谁告诉你的,又是沈叔?别听他瞎说,明天到公司就扣他工资。”


    李然手指摩挲着手机壳的边缘,沮丧道:“不要瞒我啊,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事情。”


    “好。”迟蓦正色道,“大约十分钟到家,等我回去后跟你说。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嗯?”


    李然立刻点头:“好。”


    等迟蓦的这几分钟里,李然一边想着怎么交代这次考得不太好的事实,争取得到他哥的宽大处理,一边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儿手机。屏幕页面的各个软件被他划过来划过去,然后【平行世界】的图标映入眼帘。


    离成年还剩十几天时,这个游戏出现了Bug。


    李然无法登录。


    迟蓦说修好了告诉他,一直没告诉。李然一开始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始终记挂着,还特意在手机上下载了。没想到将近一个月过去,它被繁重的学习重压排挤到不显眼的犄角旮旯里吃灰,李然将其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爸跟他说起这款游戏,都没让他想起来。


    现在……


    Bug肯定修复好了吧。


    李然点进去。


    姓名:李然


    密码:******


    【确认登录】


    李然点击了确认。


    【[红色感叹号]】


    【提示!提示!提示!】


    【李然,系统检测到您已成年,能够解锁众多禁忌场面。请确保您的周边没人,保护自己的个人隐私。】


    【请您放心,本游戏将严格保护您关于这方面的隐私,也请您自己保护好自己。】


    【禁忌场面不允许录屏,不允许截屏,不允许拍照,不允许录像——如系统检测到有另外的手机拍照与录像,画面会自动打马赛克。】


    【请您体谅一下系统,系统还不想进局子喝茶。[可爱]】


    【李然,你确定要看吗?】


    被一连串红色标粗字体的提示迎头砸过来,尽管李然知道这只是款无关现实生活的游戏,还是有些紧张地手抖。


    他拇指点击了确定。


    顿时——


    “下流通俗”的艳丽画面伴随着直击人心的文字讲解,给李然扔了个炸雷过来。


    【李然,你已经超过106个小时未出迟蓦的房间了。】


    【不跑吗?】


    【李然,你在哭在求饶。】


    【你不知道你越这样迟蓦越不可能放过你吗?】


    【李然,你在反抗。】


    【可惜打不过。】


    【李然腿合不拢了。】


    【好可怜。】


    【李然失神了。】


    【好可爱。】


    【李然*合不上了。】


    【好漂亮。】


    【李然失*了……】


    游戏之外,李然呆若木鸡目瞪口呆,看着游戏里的李然或站或躺或跪或趴地出现在家里的各种地方,脸上哭得乱七八糟,身上也脏得乱七八糟,被搞得像熟透的糜烂桃子。也像……


    就在他再一次又把全世界的火山都往身上埋,烧灼得想令自己“人间蒸发灰飞烟灭”时,迟蓦回来了。


    “看到了啊。”


    李然正陷在震惊里面无法自拔呢,乍一听到旁边属于迟蓦的低沉音色,猛一回头,看到他哥撑着沙发靠背,正好整以暇地对他笑。李然手腕一抖,险些把手机当板砖丢出去把迟蓦砸晕,想跳起来离他哥远点儿,却被他一只手按住肩膀。


    迟蓦低声道:“不要动。”


    李然:“哥……”


    “嗯哼。”迟蓦说,“我知道你最近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他伸手抽走李然的手机,没看上面乱七八糟到令人血液上涌的景色,不想欣赏。李然这个大活人现在就坐在他眼前,平行世界里的假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迟蓦微微弯下腰来,看着李然的眼睛,克制着不想吓他,但又不能完全克服压抑不了的阴暗本性:“好孩子,你这几天是不是想问我……我想不想幹你?”


    李然哪儿能想到他哥这么粗俗,惊得瞳孔微震,一时忘词。


    而迟蓦压根儿没想等到他的回应,自顾自说:“想啊。我想得都快死了。”


    他问李然,好像真的在征求意见似的:“试一下?”


    作者有话说:


    然宝在疯狂地发抖(哆哆嗦嗦.jpg)


    第58章 质检


    家里有小叔在的时候,李然暗自腹诽他霸道,做惯了强势霸总的人大抵都这样吧,一张嘴却和霸总身份八竿子打不着,所有话都显着他了,嘚啵得个不停。


    要不是李然见过迟危在迟家的“酒肉池林”中是什么样,他真会附和晚叔说的话:“你怎么一来这边的家就像智障啊。”


    上周“智障”走了,走前绑架了一回小猫,李然没有及时相助,黑无常至今没有原谅他。


    每日被迟蓦威胁“嘎蛋”它也只是喵地一转头,严严实实地夹着尾巴,昂首挺胸地迈着猫步走开,头颅非常高傲,就是不过来跟李然贴贴。


    见一次还用喵喵拳揍一次。


    因此,这周没有人、也没有猫能帮助此时抖如筛糠的李然。


    “不……我不试……”他学了那么久的拒绝,现在全用他哥身上了,说,“你说过我能拒绝的,你也会听话的……”


    从是一颗受精卵起大概就不知道“听话”是个什么玩意儿的迟蓦听见这个词安在自己头上非常纳罕。否则他还在他妈肚子里没“入世”的时候,无从分辨这个孩子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迟巍跟齐杉为什么就已经对他如临大敌了呢。


    听说齐杉怀孕害喜严重,方圆千里地问过去,都没她那么受罪的。孩子没生出来呢,半截身子已然先去鬼门关试探了一圈。


    想必迟蓦还没出生,身上便已有金光闪闪的“天生坏种”锦旗加身,令人心生不安。


    他教李然听话,不听话就要吃大巴掌,没说过自己听话,就算真虚伪地说了也只是限定在床下的范围。


    ……现在还真是在床下。


    他媽的。


    浑身被“黄油”废料点燃的沸腾血液倏地被那道残存的理智跳出来暴打一顿,想干的垃圾奋起反抗,仅一丝血的理智努力镇压,一时之间竟不分伯仲。迟蓦的表面是完整的,内里却被一分为二,一半在叫嚣着必须上,一半在拉扯着他不能上。


    比在医院里还想疯呢。


    “嗯,听你的。”迟蓦先这样说,眼见着小孩儿脸色晃晃悠悠地恢复快乐,他又笑,“可是我刚从心理医生那里回来啊,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呢。”


    谁再忍谁是王八蛋。


    李然要哭了:“哥我……”


    “嗯?这是什么?”迟蓦突然发出一声疑惑,身体下压,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全落在他放在李然肩膀的那只大手上,胸膛再压过来,李然单薄的身躯几乎被他嵌进肉身里,“成绩发了啊。”


    “……500分?”


    迟蓦将茶几上的总分排名成绩单拿过来,左右翻看,最后一皱眉。这个家里就他们两个,且只有一个在上高三,也只有一个刚考完试,谁考出的好成绩显而易见,但迟蓦还是垂眸问:“你考出来的?”


    “这是第一次考试吗?怎么还能发挥失常?李然,你这么想挨揍?明天不想走路了是吗?”


    如果说一开始的平行世界画面是让李然感到“不真实”的震惊,那现在的一切就是让他感到最真实的震惊。毕竟再逼真的游戏都取代不了现实,而眼前的迟蓦如假包换,浑身上下的所有部位都比珍珠还真呢。


    “揍”肯定要变味儿了。


    刚从心理医生那儿出来的迟蓦本来就不正常,李然怕,再加上不尽人意的好成绩,多么完美的“双杀”啊,李然怕得想用抱枕把自己砸晕算了。


    这样就不必再面对现实。


    “哥,我错了,是我太马虎了。我下次一定会考好的,真的会考好的哥……”李然一边颤声说着,一边矮下身去,从软沙发上出溜到地板上,刚一离开迟蓦的手掌桎梏便往对面跑,尽量离他哥远点儿,还没挨打呢就先未雨绸缪地用双手捂住后面,“哥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最近迟蓦几次三番地去跟心理医生报道,没事儿就去医院讨嫌,是看在李然“屁都不懂”的面子上。


    这傻孩子连烧火棍是什么能戳死人的基巴东西都不知道,还因为太“直”口出狂言,迟蓦欺负他都觉得罪恶。


    短时间内干不掉李然,就只能“弄死”自己了。


    迟蓦非常了解李然。


    李然心思细腻,同时也“心宽体胖”,能伤害到他的事会让他在当时难过,但不会被他记太久。这是他的自我保护机制,令许多人羡慕。


    可如果一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李然生命里出现呢?比如□□。李然心再宽都于事无补,能每日每夜地记住。


    因为迟蓦这个衣冠禽獸会每日每夜地“折磨”他。


    不想记住都难。


    跟了解李然一样,迟蓦也太过于了解自己了。


    一旦尝到一丁点儿肉腥,李然就完了。


    这时迟蓦就不得不换上虚伪的笑容,感谢一下中国的伟大高考。真是绝妙的关键时期,关键到他经常把自己憋软,都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啊,他好不容易说服那个想把李然干成两半的自己安分守己一点,一回来就看到小孩儿又发现了他的惊天秘密。


    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大白于天下”了。


    迟蓦奇异地发现,李然抖得如秋日落叶,嫩唇逐渐褪色。


    一副无论谁见了都得可怜的模样。


    然而姓迟的没有怜悯心,摇头一字一顿道:“不饶。”


    接着他疾步向前,一把就抓住了要跑的李然,扛起来就走。


    “哥!我下次、下次真的会考好!我再也不粗心大意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哥你放我下来吧。呜,我不要我不试……”


    始终没有原谅两脚兽的黑无常听他们唱戏唱了半天,一个字没听懂。但按照它干架多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经验,看出迟蓦在持续进攻,李然在节节败退。


    攻的那一个快赢了。


    小李同志不帮喵,坏,黑无常优哉游哉地蹲在高高的猫架上看戏,时不时地舔舔前爪,再时不时地用舌头梳毛,没有一点上前相助的意思。


    直待李然被抗上肩,像小白菜一样被往楼上带,李然声音里哽咽渐起,又挣扎不动。黑哥这才倏地一瞪眼,喵嗷喵嗷地跳上楼梯,试图挡住迟蓦的去路。


    它最终心软了,用猫拳揍人裤腿,警告迟蓦放下两脚兽,这样还能饶他一命。


    迟蓦连看都没看它一眼,仗着人高腿长的优势,黑哥一往前面来,他就大跨步地迈过它,飓风过境地卷进了卧室。


    “咣当!”一声剧响,别墅都仿佛颤了两颤,差点儿塌方。


    还好结实。


    迟蓦把李然扔到了床上。


    “揍”未开始,先见其泪。


    李然瘪嘴哭得梨花带雨,栽进床里时都不敢趴着拿后腰对准迟蓦,赶紧把自己翻过来,泰山压顶似的坐在床上。


    看起来是想把自己焊上面。


    “哭什么?”迟蓦嗓音低哑得瘆人。


    李然就哭:“我害怕……”


    迟蓦问:“怕什么?”


    “怕你那样……”


    “我哪样?”


    泪水模糊了视线,李然想看清迟蓦,用手背抹掉眼泪。


    担心说得模棱两可他哥听不懂,不顾人死活地说实话:“前几天我、我看见小猫,黑哥压着白无常都进去了。”


    “我怕你也要进来。”


    迟蓦:“……”


    迟总额角暴出两条压抑的小青筋,突突直跳,开始深呼吸。


    如此反复四五六七八次,还在心里学着心理医生的傻哔样子告诉自己“我很善良,世界上没有人比我善良”循环洗脑。一不小心让善良过了头,恶毒又暴露了。他堪称恶声恶气地问:“进去又怎么样?”


    “那怎么能行呢……”李然再笨蛋,也早在脑子里对比过型号,吓死了,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没有露出丁点缝隙,说,“我那么小。”


    紧接着拇指和食指又分开变成圆,而且是一个有缺口完全堵不上的半圆,像邪恶的大嘴在愤怒偾张:“你那么大,怎么可能挤得进来啊。白无常是小的,黑无常也是小的呀,它们两个是般配的啊。你又不是黑无常,我跟你又不般配……呜。”


    李然把哭腔硬生生地噎了回去,他哥说过想哭就哭,正常的情绪发泄不丢人,只是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就吓哭成这个德性,饶是将迟蓦的话奉为圭臬的李然也觉得丢脸了。


    一个劲儿地擦眼泪。


    迟蓦:“……”


    他迟早要死在李然手里。


    “暴毙”而亡。


    迟蓦合理怀疑,知道男同脏事儿的李然还是“直男”思维。


    否则他绝对不敢这么放肆地胡言乱语。


    正想着呢,已经许久不再说自己是直男但也没说自己是“弯男”的李然,自作聪明地祭出直男大法:“而且我是直男,这种事吓到直男了啊……”


    迟蓦:“。”


    呵,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地心道,真是欠糙的直男。


    心里泡得是欲海溺船,面上端得是君子端方,迟蓦善解人意地一点头,记得李然的属性,说道:“直男啊。”


    然后他话音一转:“这次怎么只考500?”


    “你不是说只有第一场考试才会容易考不好吗?在考场上分神了?”迟蓦缓缓地神出手,温柔地拭去他的眼泪,是李然熟悉的他哥,紧绷的身体像小猫给足了信任般渐渐地放松,听到考试成绩才又一紧张,“分神的时候想什么呢?说给我听听。”


    李然又怕了:“哥……”


    “说吧。没事,”迟蓦大方地扔出去一个免揍金牌,诱惑李然,“不揍你。”


    李然:“就是……就是在想刚刚我们在说的事情。我当时不应该对小猫好奇,我以后再也不好奇了……”


    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


    这次他可算是理解了语文老师曾说过的一句俗语:“好奇心害死猫啊。我看看是哪只猫不好好上课对别人体育课上发生了什么好奇?我让他‘死’一下~”


    迟蓦哄了他两句,随后继续问道:“是好奇,还是恐惧?”


    “……害怕。”李然说了第三个答案,他仔细想了想,黑无常进去的画面太刺激,白无常没有反抗是日常。从人类的视角来看,白猫的抵抗也只是因为黑无常太不是个喵了,谁家好猫能成天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啊。


    宛若被雷击中的李然仿佛被黑无常的十八代祖宗戳了十八辈的脊梁骨臭骂,害羞得抬不起头来,代入到自己和他哥身上,才开始觉得不可置信,心里放着他哥的那块儿地方就开始颤悠了。


    害怕并非恐惧。


    迟蓦笑了:“不好奇吗?”


    “……”


    “嗯?说实话,”迟蓦的双眼里有探照灯,紧紧地盯着他的唇,“我教过你说话说一半?”


    要真是只有害怕的话,李然不会像喝了岩浆似的,脸烫得能煎鸡蛋。要知道,在看到平行世界特意为他铺展的十八之禁的盛大场面时,李然第一反应骗不了人,比煮熟的大闸蟹还红。迟蓦仔细地观察了,他不是恼羞成怒的红,是羞恥的红。


    李然的嘴唇动了动,声若蚊蚋:“……好奇。”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如果人不好奇,那以后跟行尸走肉冢中枯骨有什么区别?”迟蓦终于把李然脸上的泪擦干净了,哄他现在别再哭了,稍微留着点儿眼泪,拂开黏在他侧脸的卷毛,想亲亲他纤白的颈,“没有说你以前笨的意思。但是你想想,现在有好奇心的你和以前没有好奇心的你,你更喜欢哪一个?”


    李然的思路被他带着走,没有犹豫:“现在。”


    “所以我们要保护好你现在的好奇心啊。”迟蓦伸手扶了李然圆领毛衣的领口,没扶正,反而扶歪了,暴露了半边肩,“我猜,你刚刚跟我责怪自己好奇心太重的时候,肯定在想好奇心能害死猫这句话呢。”


    “然然,你心细,懂分寸进退,就算没有我教你的时候,也是最好的好孩子。你会让自己的好奇心助长到这种能‘害死’自己的地步吗?”


    “肯定不会对不对?”


    李然先摇头表明不会,又点头说:“对的。”


    “那你凭什么要指责自己好奇心重呢?”迟蓦笑着说道,用词里有凭什么,语气却全然是宠溺之意,“好奇是正常的。接受它,不要退缩。嗯?”


    李然又点头:“嗯。”


    “还有你害怕的事情,我们现在来说一说这个。”迟蓦不等李然脸色微变抗拒谈论,就立马接下去说道,“想知道你这次考不好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吗?是你没有得到解决的害怕——重点是没有解决。”


    许多怕麻烦的人遇到问题第一反应是摆烂、躺平。


    要是这个问题不好应对,更是能直接引发“逃避”“不问装不知道一问就上演吓一跳”“眼不见心为净”等一系列甩卖大礼包,反正不会迎难直上。


    打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没有遇到难题,只是因为非常不幸患上了“懒癌”的拖延症们也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要办的事儿不憋到最后一秒没有人会动,非得卡到死线。玩也做不到敞开了玩儿,边玩儿边分神地祈祷这个“事儿”能识相一点自己把自己完美解决了。


    但可能吗?


    迟蓦说:“问题留在那里不解决永远都是问题,害怕留在那里不解决,只会演变成恐惧。”


    “你想让你的害怕变成恐惧吗?你不想,对吧。”


    男同间的那点事儿,是由李然的好奇引发的,他自作主张任由好奇膨胀,只想着探知没想着解决,看到不该看的、要长针眼的猫片后开始滋生出害怕,听到迟蓦说句试一下都能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泪水决堤,这抹微不足道的“怕”已经在向“惧”演变。


    “……我不想。那我现在要怎么办呀?”李然眼巴巴地看着他哥,朝他哥求助道。


    迟蓦道貌岸然地说:“了解它。然后解决它。”


    “你想解决掉‘它’吗?”


    李然:“想。”


    “害怕”男同的李然紧张地发现,事情似乎朝着一条非常诡异的路线上狂奔而去了。


    迟蓦突然倾过身吻他,力度又明显有所控制,介于李然躲不开又不至于窒息的中间,毛衣被掀开了,很热闹地纠缠了一番。


    “张嘴。”


    李然被亲得嘴巴疼,闻言小幅度地张开嘴巴。


    迟蓦不满:“张大一点。”


    “……”李然便“啊”地张得大大的,眼神有些微的瑟缩。


    床头柜上有制作材料绝对干净的清洁湿巾,可以用来擦手擦脸,擦完能直接吃饭。迟蓦眼睛一眨不眨地不离开李然的脸,眸色凝沉,恶鬼似的。可怜张开的嘴巴是种邀请,舌尖和嘴唇一样糜红,仿佛一朵惹人心甘情愿往深渊里跳的毒花似的。


    死也愿意了。


    迟蓦抽出几张湿巾仔仔细细地把手指擦干净,说:“先用这个开发一下,没有意见吧?我不会动你,高考结束前你都是安全的,今天的事在高考结束前也只有一次——啧,我尽量。不会耽误你的学业,相信我。”


    李然听见前半句,先摇了摇头,听见后半句,又点了点头。


    “现在我要放进去了,你要先用舌头舔。”话落,不待李然反应,迟蓦就夹住了那截湿滑柔软的舌尖,动作之迅捷,简直可以称其为迫不及待。


    ……


    门外黑哥已经锲而不舍地挠门两个多小时了。


    是一只非常有毅力的喵。


    屋里的人连理都不理,气得黑哥抖着胡子骂街。


    “喵呜——喵呜——!”


    两脚兽虽然惹了它,但两脚兽对它好,黑哥该记仇的时候记仇,该冰释前嫌的时候会大度地冰释前嫌一会儿。


    奈何它太小,救不了大人。


    只好在二楼上蹿下跳。


    白猫在猫窝里睡觉,听见这号丧似的死动静,烦得用爪子盖住耳朵,忍一会儿就好了。


    只要它不来“搞”它就行。


    没想到黑哥的这一会儿还没完没了了,两个小时不停不歇。


    白猫烦不胜烦,晃了晃半梦半醒的脑袋,迷迷瞪瞪地分辨情况。最后它跑上二楼,不知道和黑哥对了什么能令喵心急火燎地暗号,也对着卧室门口挠门了。


    因为两脚兽在哭在叫。


    一秒都没停过。


    李然在还“天真无邪”的时候,抓住他哥的手发表过一通可笑的逆天言论。


    他当时真心实意地感叹迟蓦的手指长,还说肯定能‘捅’到他的嗓子眼儿吧。


    时至今日过往不堪回首,李然真想抽死那时的自己。他竟然敢那样说话?!


    真的……


    迟蓦看他眼角染泪,某个片刻满足得要炸了:“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吧?可以哭出来,也可以叫出来。”他说,“抬头,看着我,跟我接吻。”


    公司团建爬过几次山,被迟蓦按捏过几次腿的李然早就不知忍着为何物了。用不着提醒,他就随自己心意释放情绪,全然不觉得羞赧。


    迟蓦:“帮帮我。”他又开始正经忽悠了,“你是直男,不喜欢我,可以帮我吧。难道你帮我一次就能变成同性恋吗?”


    李然摇头。


    迟蓦微微地笑起来:“这世上也没有被碰一下,直男就不直了的道理吧?”


    李然点头。


    迟蓦命令他:“帮我。”


    李然便哆哆嗦嗦先用手捧住迟蓦的脸,寻找勇气地吻上去。


    迟蓦的手指真的好长……


    “人人都说未知最可怕,我也认同。”迟蓦说,在李然细细密密的吻里回以珍重的吻,难得真正地正色道,“但你不能因为未知可怕,就停止探索未知。”


    “李然。”


    李然颤声:“……嗯?”


    “这个未知可怕吗?”


    李然:“……不可怕。”


    “那你还害怕吗?”


    “不……不害怕了。”


    迟蓦亲他,说:“真乖。”


    夜里十二点,李然忘记初心玩物丧志,短暂地把几乎能决定他以后人生的高考抛却脑后。


    今天从学校带回来的各科试卷半个字都没写,明天怎么向老师交差,又会不会被逮住,他一点儿没考虑。眼神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眼尾默默地淌着清泪。


    一副被负心汉玩过又丢掉的可怜可泣的模样。可再细看,又能发现他那双瞳色特殊的眼睛里荡着一圈一圈的光晕,水中的波纹涟漪似的,别提有多漂亮了。


    就像小腿抽筋儿,一疼起来腿肚子上的肉不住地哆嗦,眼球也能不住地震颤,明显还处于眩晕的失神中,不知天地为何物。


    李然身体平摊着,他没怎么锻炼过,身上几乎没有肌肉,小肚子又白又软,白猫特别放松地躺倒,任人摸肚子时就这样,全然信任毫不设防。


    他一条腿有裤子,一条腿没有。屋里有空调,衣服健在,感冒不了,迟蓦没有洗手,用两根指节蹭蹭李然的脸,看他哭到了自己心坎儿里,也不哄人。


    还特别不是人地说:“好孩子,再哭一会儿。”


    他凑上来,唇有意无意地擦过李然被吮肿的耳垂,轻轻地舔了一下,低哑道:


    “操,我要爽死了。”


    作者有话说:


    迟蓦:没干,但已经要爽死了,不敢想干的时候多爽,玛德什么时候高考完?!(持续崩人设阴暗发疯中)


    然宝:(怕)(缩)(躲)


    第59章 搞了


    李然睡了个昏天暗地。


    累到了。


    属于高三生的生物钟准时拉响,李然迷懵地睁开眼,顶着一头卷毛鸡窝坐起来,眼睛定格在床边的某处。


    迟蓦的衬衫袖口往上挽了几折露出结实的小臂,穿戴整齐,已经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了。


    他知道李然的生物钟,如果超时会叫他起床。


    “看什么呢?”迟蓦问。


    李然的目光淡定地从迟蓦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移开,小小年纪竟摆出了一副“老气横秋”的云淡风轻,能成大事也。


    真实情况是这傻孩子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之前梦到他哥,再见到真人时就心慌,每每都是惊惶失措地往浴室里面跑,做人要记吃记打,不能次次都被看出来梦里不正经吧。


    直待迟蓦看不惯他不理自己也不再看自己的忽视,胆子真是大了,几根指节一掰李然下巴令他转头又抬头:“怎么?刚过十八岁就想做小渣男?现在不是你哭着说我手指长的时候了?放你嘴里说长,放你……”


    “——啊啊!别说啦!为什么我做梦你都知道啊?!”李然连忙抱住他的手,缴获赃物一样塞到怀里,仿佛是威力极大的炸彈,先把他声音炸开了,大清早的鼻音还没退,就大声喊起来。


    喊完怀里用手做的炸彈真炸了,把“梦境”给炸出来了,狡辩戛然而止。


    李然呆若木鸡,不会动了。


    “哦,”这个单音节被迟蓦吟出了好整以暇地玩味,“做梦呢啊?知道了,起来吃早饭。看你挺累的,好好补补。”


    李然还是不动。


    迟蓦静等在一旁,心情好得想跳楼,问:“又在想什么?”


    “……”


    事已至此,羞恥无用,再说了,昨天又哭又叫时都不记得害羞为何物,现在再让这玩意儿姗姗来迟地找存在感不对吧?李然就这样说服了自己,逼退想上涌到脸颊的热。


    他也不想想,迟蓦从那么早就开始这样教他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方便自己的變态。


    “我在想昨天张肆给我讲的一个笑话。”李然沉痛地说道。


    “你前桌?”迟蓦一顿,冷笑道,“我和你的事情,你突然跟我说别人?”


    “昨天发成绩我不是考得不太好嘛,心里有点怕,可能脸上表现得不太高兴,他就问我怎么了,”提起昨天的成绩总分,尽管迟蓦说不揍他,李然还是瑟缩了一下脖子,捏住他哥的手指不让动,再讨好地笑了笑,“他说我凡尔赛,天地良心呀我才没有呢,我真的害怕你揍我嘛……”


    之后张肆看“凡尔赛”李然确实托着脸满目悲苦,想到他家里那位经常被李然挂在嘴边的大家长,阿呆同学短短大半年,成绩如同开了火箭似的,蹿得谁都追不上。这段都到了高三了,成绩都要定型了,却还能制造传奇的传奇被传得神乎其神,没局限于高三十班,整个高三的三十个多班级全都知道。


    正所谓学得好的前提,是管得严,有好几次李然确实张口闭口地说要听家长的话。还剩两个多月高考,现在才只能考三百多分的差生张肆竟共情了李然,阿呆不容易啊,然后就给他讲了个笑话逗他笑一笑。


    “他家里有一条大黑狗,是德牧的品种,特别威武。”李然拿过床尾他哥给他准备好的、今天要穿的衣服,先大喇喇地换裤子,迟蓦目无避讳地盯他,半出神半认真地听他说,“那条德牧一岁多了,好像在發情,天天叫唤,该找老婆了。然后他大伯家里的狗也正好在發情,该找老公了。他大伯就把张肆家的大公狗给借走了,一天一夜呢!等回来的时候大公狗累得像条死狗,瘫在地上恢复了一整天。”


    迟蓦:“……”


    这坏孩子最好别在内涵他。


    张肆将讲这件事讲得手舞足蹈,一直演大公狗的熊样,再就着他笑得眼泪频出,捂着肚子前仰后合的画面,是真的很好笑。


    滑稽得要命。


    与其说是被这个不算笑话的笑话逗笑,不如说是被张肆的表演逗笑,当时李然确实笑了。


    现在他没有。


    李然先把要穿的毛衣背面朝上,摆成大字形,一会儿直接从衣摆里钻到领口就行了,他解开睡衣的纽扣,狐疑且不满地看着他哥:“你也是狗啊,为什么没有累趴下?”


    果然啊,真的是在说他,迟蓦微笑:“我干什么了就要累趴下?我干了吗?”最后四个字问得咬牙切齿鬼气森森。


    李然:“……”


    迟蓦:“你干什么了就累成这样?像白无常一样睡不醒。身体素质真差。”


    李然:“……”


    “我怎么就没干什么呀?我都帮你了,”李然举起一只手让迟蓦看掌纹似的,不够又举起第二只手,“你那么大……”迟蓦很爽地挑起眉梢,李然闭嘴了。


    静等一会儿没人再开口,迟蓦不想那么快放过他,压低声音嘴炮道:“还记不记得你有多敏感?直男反应那么大……”


    “诶呀你别说了啊……”李然细声细气地打断,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丢脸丢到外太空,想往床缝儿底下钻。


    迟蓦嗤笑了一声,心道还一天一夜,没用的废物大公狗,就能搞这么点儿时间,还有脸休息一整天?李然就庆幸还在上高三吧,否则看他能不能在三天内走出这扇门。


    李然把睡衣纽扣解到了最后一颗,手一哆嗦没解开,脖子突然像被什么缠住了,昨晚他哥就这样咬他,咕嘟一咽口水,没敢跟迟蓦的双眼对视。


    迟蓦拍拍李然的小卷毛,柔声说:“现在爷爷奶奶不在家你也能无师自通,骂我是狗上瘾是吧?来,你再骂一句,让我看看你的胆子到底长大了多少。”


    “不要……我错了……”


    李然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


    再也不敢放肆。


    他低头装鹌鹑,把睡衣脱了要往毛衣里钻,然后低垂的视线就这样扫到了自己胸口。


    “你……你、你怎么还亲我这里啊?”他口吃结巴地说。


    迟蓦看过去。


    李然愤怒地钻出领子,把毛衣往下拉,盖住了胸,也盖住了腰,朝他哥啐道:“你真坏!”


    迟蓦:“……”


    高三生每天要耗死那么多脑细胞,胜似去工地搬砖,脑子每天被掏得空空如也,每天不到饭点儿就要饿得前胸贴后背。


    昨晚身体也被掏空了……


    李然饭量不小,自己照顾自己的时候,混日子混学习,混明天,什么都混。一问对未来有什么计划直接摇头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啊,没想过啊,等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啊,将胸无大志这样的座右铭戳在脸上,等七老八十了说不定还要往坟墓里带呢。


    别看他混成这样,一日三餐却没混过,李然会换着花样吃。


    早餐是迟蓦让附近的一家中式餐厅送来的,虽然菜品做来做去还是没创新的那几样,胜在味道好。李然喜欢吃。


    人刚起床肠胃蠕动慢,早上稍微吃点儿东西就有较强的饱腹感,吃不太多,饿得也快。


    不过“稍微吃点儿”不符合李然的早餐标准,他吃饭是一种享受,进食速度不快也不慢,吃得挺多的。


    今天更是像“小饕餮”见到了肉,光皮蛋廋肉粥他就自己喝光了三碗,有一碗是迟蓦的,第三碗是餐厅又送来的。


    迟蓦见机不对,不能养不起孩子,在他喝第二碗的时候就给餐厅发消息加急、加菜、加送。


    “饱了。”李然拍拍肚子满足地说,“哥送我去上学吧,我要去班里写卷子。”


    黑无常已经在餐厅桌下转悠了半天,楼上卧室门一开,它就飞过去耸动鼻头,将李然从头嗅到了尾,确认两脚兽的安全。


    说来神奇,小猫小狗比人类更能精准地感知到他们的情绪。


    人类在嘴硬说自己心情很好啊没事啊的时候,没歇斯底里没痛哭流涕,表情平静,小猫咪也可以从那股异样的沉默里察觉到主人不开心,饶是平常“再倨傲再看不起两脚兽”的霸王喵,也能体贴地安分守己一点,乖乖地陪着铲屎官。


    而人类在高兴的时候,小猫也能感受得到。黑哥围着李然闻了几圈,大抵是怎么都不能将他周身溢散的轻松开心与昨晚的哭喊惨叫结合在一起,扒着他裤腿喵了两声,李然蹲下来搓搓它的脸说:“黑哥你真可爱啊。”


    等李然吃饱喝足,蹦蹦跳跳地支使他哥当司机去学校,也充当了一回“可爱喵”的黑无常意识到它和自己老婆被骗了,担心两脚兽担心错了,这小王八蛋没良心。


    随即抖了抖胡子,露出两边的獠牙,摆出一副非常可恶的表情,捏紧猫拳暴揍了李然一顿。


    李然知道它总是犯欠儿,脾气喜怒无常,不仅没有跟它计较还又搓了一把它的脸。


    猫不理解李然的情绪转变。


    人也不理解。


    张肆一进班就看到李然边写试卷边时不时地笑一下,不是那种明显的傻笑,唇角的那点弧度很浅,让人见了甚是赏心悦目。


    “阿呆,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昨天放学你还哭丧着一张脸说不想回家呢,怎么今天就开始‘少女怀春’了啊?”张肆两厢对比,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李然写了一题的答案,头都不抬地说道:“遇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解决了就不害怕了。”


    驴头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张肆挠头莫名其妙,李然却不往下说了:“……然后呢?”


    李然:“我高兴啊。”


    张肆扶着张友德的肩,暴力地把他往前一按一扔,让他别挡住皇帝回朝的路,往自己座位里挤:“所以你解决了什么伟大的问题呢?”


    李然抬头,灿烂一笑:“不告诉你。”


    接着继续做题:“我昨天没有写作业,不要跟我说话了。”


    张肆:“……”


    思想上没搞明白李然到底在灿烂什么美什么,肉體上也立马遭了报应,张友德拍案而起,把张肆的头颅压在桌子上,让他为自己手贱道歉。俩人打了三年还没打够,每天不表演一场争夺皇位或者谁是爸爸谁是儿子的大戏李然都不习惯了。


    他就在这种混乱中做完了第一节 课要讲的英语试卷。


    无怕无惧一身轻。


    第三次周考李然总分560。


    第四次585。


    “这次考了596,哥!”


    “这分数放在以前,我连做梦都不敢梦,”第五次周考成绩下发,下了晚自习的李然兴高采烈地拿着成绩单递给驾驶座的迟蓦,“我现在就跟做梦一样。”


    “醒醒,哪儿有梦。”迟蓦屈指轻弹他的脑袋,“如假包换的现实。保持住现在的心态。”


    李然揉揉脑门:“嘿嘿。”


    傻笑完还大言不惭地跟他哥吹牛呢:“有一次老班看我进步了,在班上给我拉仇恨,说我能考清华北大。哥你说我会不会一使劲儿真考上清华北大了啊?”


    孩子长大了,开始做梦了。


    迟蓦却接住小孩儿的玩笑让他继续开心,说:“试试。”


    李然便哈哈笑起来。


    高强度学了大半个月,周末迟蓦强制李然休息,将劳逸结合贯彻到底。


    “那我今天去我妈家吧,上次说要去,一直没去。”李然说道。不是他忘了,是白清清后来又打电话过来说幽门螺杆菌要想好利索,得连续喝20天的药。


    迟蓦:“行。我送你。”


    两个多小时的地铁,开车大约一小时能到。


    最近天气好,太阳不毒,和风温柔。早高峰期过去,路上就不怎么堵车了,李然打开副驾驶的车窗,面朝外吹风,很惬意。


    “哥。”


    “嗯?”


    李然看见林立的商场楼外面播放着各种广告,其中一条是关于蓦然科技研发的全息游戏。因为它能模拟人的各种情绪与肉身触觉,非常受欢迎。


    公司全靠它赚钱。还是赚有钱人的钱。


    败家子儿们人傻钱多,玩儿法猎奇,追求刺激。全息游戏能完美满足他们。


    “我很少见到有关‘平行世界’的广告。”李然问道,为平行世界感到不公平,“都是家里的游戏,你怎么还偏心呢?”


    迟蓦转头看他一眼,轻轻地笑了,说道:“不算偏心吧,两款游戏的受众不同。人不长到一定年龄,不经历一些事情,很难体会到后悔是什么。”


    “像平行世界的受众,多以三十岁以及再往上的年龄人群为主。他们有一定眼界,也有一定社会阅历,许多事情经过时光年月的沉淀搁在心里,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闲暇时就会考虑到许多以前发生的事,想象第二种没走过的路。”


    “他们这个年纪,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时间被家庭、事业拖住,就算投放广告他们也不一定有时间看,如果有一个人玩平行世界,觉得有意思,他们内部就会互相介绍,用不着广告。”


    “而一二十岁的小孩子,年龄和心态都太年轻,正是中二病发作、对人生有另外一种选择这种事嗤之以鼻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广告顶多笑笑说句无聊,不会认真看的。所以给平行世界投放广告只赔不赚。”


    李然狐疑地说:“那你跟我呢?不是都喜欢这个游戏吗?我才18岁,你才21岁。”


    “不一样。”迟蓦道。


    迟蓦经历得多,肉身活了二十多年灵魂却像活了三四十年。


    都快把自己沤成老變态了。


    李然则完全是被迟蓦带进游戏的,其实“一二十岁的孩子会对平行世界嗤之以鼻”也能勉强囊括以前的李然。


    但李然却不服气地戳了戳迟蓦的胳膊,说道:“是你对我们这些‘孩子’有偏见。”


    迟蓦在前方路段红灯跳出来的时候停下,伸手呼噜了一把李然的头:“你先长大再说吧。”


    “发型不能乱,不要动我的发型啊。”李然摇头晃脑逃脱魔爪,对着后视镜整理小卷毛。


    “哥,上次我去我爸家,他也在玩儿平行世界,”李然蓦地说道,“我能看到他游戏里的人物角色的经历吗?”


    迟蓦沉吟片刻:“不能。虽然公司大厅的玻璃幕墙每天都会演示不同角色的平行人生,成千上万种看起来宏观,但那全是随机的,就像——”


    “现在扭头,看你外面。”


    李然朝窗外看去。


    红灯有99秒,很长。


    穿黄马甲的外卖小哥急着送餐,看准旁边没车持续经过,铤而走险地闯了红灯,惹来一串骂声也义无反顾;旁边有几个人扭脸看看他,又抬头看看红灯,这么久了才过去二十秒,等待是多么漫长啊,但他们终究选择循规蹈矩地停在人群中焦灼地等。


    一对情侣坐在小电驴上,骑车的小青年急赤白咧地侧过脸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气得后面的姑娘张牙舞爪地递过来响亮的几巴掌,啪啪地响;头发花白的夫妻没骑车,站在最能体现合法的斑马线路边互相牵手聊天,老爷爷低头说话,老奶奶哈哈大笑。


    迟蓦声音在身后传来:“你不认识他们,但因为这时候你们走在同一条路上,你要去白阿姨家里,他们要去其他地方,这段路是重合的,触发了你们擦肩而过萍水相逢的契机。你能看到他们此时此刻正在经历什么,可是不能在离开之后,还能知道他们在干嘛。平行世界也是这样。”


    李然知道的。


    这样的景象他曾经在地铁上看到过无数次,每周去白清清家里,他不爱玩儿手机,又不敢和陌生人交流,周六日人多,座无虚席,还容易人挤人,他一踏进地铁就会独自找一个贴着车壁的小角落,一站就是两个多小时。


    细看周围人来人往的情态是他消磨时间的游戏,李然配得感低,一直努力“外求”,鲜少关注自我。


    遇到迟蓦后,别说地铁,他连山地车都很少宠幸,现扔在仓库里吃灰呢,一年来一直向内看自己,竟注意不到外界了。


    “不过游戏终归是游戏,真想看到另一个人的平行世界也有办法。”迟蓦说道,“这个人自愿打开他的游戏界面给你看,最简单直接,或者通过不道德的手段取得这个人的手机页面与软件控制权,一样能登录游戏。”


    “最后一种方法是通过公司总系统调数据,比如技术部,比如我。”转绿灯了,迟蓦重新发动引擎开车,“不过这种方法总是在配合警方调查案件的时候才会用——有人在现实里犯罪,这人恰好玩平行世界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警方就会找过来。反正没人嫌证据多。”


    迟蓦问道:“你要我帮你调你爸在平行世界的数据吗?”他还多解释了一句,“关于那些成年人的画面,就算是官方调取数据也是看不见的,不用担心。”


    李然立马摇头,想了片刻以后,说道:“不要了吧,这是属于他自己的隐私。”


    当时他们父子俩面对面地坐在客厅说话,李昂说起游戏的态度雀跃,不过没主动让李然看。


    迟蓦拐弯驶进一条马路,小区快到了:“好。快吃完饭告诉我,我提前过来接你。地铁通勤时间太长,别坐地铁回家了。”


    李然乖巧地点头。


    上次和白清清见面吃饭还是在除夕,一晃两三个月过去,李然竟没觉得时间多长,仿佛昨天才离开过。


    要知道他以前都是数着上学的日子期待周末放假,这样就可以不用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了。


    不觉间,李然的精神世界已经不再“渴望”妈妈。


    “妈,你怎么瘦了?”门刚一开,李然见到妈妈的那种笑脸还没维持几秒,就先皱起了眉。


    白清清一直不胖,光看四肢和脸堪称苗条,就是生过三个孩子,平常又总坐办公室,疏于锻炼懒得健身,腰身粗了一些。


    全身加在一起一百多斤的重量,“水桶腰”功不可没。


    现在和整个身体比起来,她的腰还是违和,但与之前相比细了一圈。白清清见他来,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说道:“喝药的时候不让吃这个不让吃那个,而且还得少吃,七分饱,快连续一个月了,搁谁身上谁都会瘦啊。这段时间差点儿饿死我。”


    看她说得煞有介事,李然仔细看了看她,脸色红润健康,没黑眼圈,不憔悴,确实是科学饮食后饿瘦的,没良心地笑:“这不还是大美女嘛。少吃又不是不让吃,不可能饿死的。”


    “诶呦,你还学会油嘴滑舌了?!”大美女白清清从李然嘴里听到这种称赞,甚觉惊悚,扯着她儿子的脸左看右看,没被其他人冒名顶替,化成灰也认得是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那点惊意化成笑,吐槽,“贫嘴。”


    李然弯起眼睛笑起来。


    这时,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像炮弹似的拿着仙女魔法棒冲过来,一人分别抱住李然一条腿:“锅锅你来啦~”


    “锅锅沃们想泥嗷~”


    “锅锅抱抱~”


    妹妹们三岁了,李然对她们感情复杂,一是年龄差距大,有代沟,说不到一块儿去,二则不是一个爸爸,距离又远不能常见面,要说能有多深的感情……一年前的李然无数次想从各种亲近的人那里找到自己或许重要的证据,尽管和妹妹不亲,心里也放着她们;一年后的李然不受其他人的感情干扰,十八岁的他和三岁的妹妹还是说不到一块儿,但再看她们竟觉得可爱。


    来的路上,李然和他哥谈了平行世界,发现自己之前总是喜欢观察别人的生活,但是来妈妈家里时,因为“想要被在乎”的情感始终堵在心里边,反而弱化了这个特点。


    今天他重新审视,想到两个妹妹去年童言无忌地对他说“妈妈没有给我们生哥哥,你为什么要叫我们的妈妈叫妈妈啊”,他难过得无暇多想。


    等一周过去再来的时候,白清清将也有李然照片的全家相册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让妹妹们辨认跟记住,李然是她们的哥哥。


    直到今日,尽管两三个月不见,脑容量可能还没拳头大的妹妹竟然不和他陌生,还说想他。


    小孩子大多是白纸,大人教他们什么,他们就会学什么。


    这样想着,厨房里的赵泽洋露头,像以往那样打招呼:“你过来了啊,快坐吧。”


    大人对孩子说过什么话,会反省的大人才会知错,不会反省的根本意识不到那是一种伤害。


    赵泽洋属于前者,他早忘了过年那会儿对李然说过什么了。


    现如今还把他当成那个唯妈是从、没有主见的软柿子。


    不是亲生的孩子养不熟,特别是李然当时已经有十几岁了懂事了——赵泽洋是这么暗示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担心得有道理。不过白清清没说过他坏话,想来做老公和爸爸是好的。


    李然疏离地叫了声叔叔,便没再看他,弯腰想一手抱一个妹妹……没抱起来。


    “妈,她们俩多重啊?”李然不愿相信自己没用,和妹妹们大眼瞪小眼儿。


    小孩儿不想玩的时候,喜欢被抱着。李然开了头,妹妹们就都支楞着俩翅膀似的胳膊等抱。


    眼巴巴地抬头看他。


    白清清:“七八十斤吧。”


    李然惊讶:“一个啊?!”


    怪不得他抱不起来,不是他力气小。虚惊一场。


    “肯定是两个加一起啊。三岁多,一个七八十斤,谁家孩子能吃成这样?”白清清走过来摸李然头,“也没发烧啊,你上高三上傻了啊?常识都不会了?”


    李然:“……”


    “锅锅抱抱~”妹妹继续支楞着翅膀。


    李然装看不见,老老实实在客厅坐下了。


    他就没想过一手抱一个,无论谁来都得找下角度,不容易抱起来。何况小孩儿还会乱动。


    饭桌上白清清提起成绩,一边夸李然最近考得好,一边泼冷水警告李然不准粗心大意。


    做惯了倾听者的李然打断她赴死般凛然地说:“妈,你不能老数落我,你应该多夸夸我。”


    白清清一吊眉梢道:“我夸你就能考得好了?”


    李然小声反问:“那你数落我……我以前考好了吗?”


    白清清:“……好像,是这个理儿。”


    李然挺直脊梁:“是吧。”


    做惯了二十年说教大法的封建母亲的白清清噎得没话说,她发现她儿子现在真厉害,学习厉害了,嘴更厉害了:“你行。”


    李然就当夸他了,脊梁骨更直了些:“是吧。”


    饭后,李然和两个妹妹玩了会儿,心里莫名想道,他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了。


    他垂眸,突然说:“妈,要是高考我能考个好大学……”


    “那我什么都答应你!”白清清立马接话了,“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必须要为自己负责,我希望你能出人头地,能在这个城市里混出名堂,不要像我和你爸那么……我又扯远了。总之你一定要好好地考,最后几十天也不要懈怠。你要真能按照现在的成绩一直往前走,考个好大学,到时候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妈妈能给的肯定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李然握了握拳,莫名其妙燃起了斗志。


    时间不等人,学生们的时间是被各科学习堆起来的,高三生的时间是被各科白花花的试卷摞起来的。


    虽然都是为了学业,受折磨受蹂躪的程度却不能一概而论。


    高三十班里,前面黑板的右下角专门划出一块区域,充当日历。每天雷打不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地刻画着残忍的倒计时。


    底下几十颗脑袋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本来想喘口气儿,再学下去就真要死了,一看到仅剩二十天的倒计时又不敢休息,忍着恶心继续奋笔疾书。


    大脑每天都疯狂运转,处于风暴的中心。


    语文、数学、英语……


    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混成了一锅粥。


    倒计时:


    【离高考还剩19天。


    再坚持一下。】


    【离高考还剩18天。


    再坚持一下。】


    【离高考……


    再坚持一下……】


    班里有几个神经绷到极致的学生,觉睡不好饭吃不下,脸色苍白地吐了几次。回来后哇哇地哭,边哭边看倒计时,边哆嗦地拿起笔,然后继续跑出去吐。


    班未这个曾被磨平过教学斗志、乃至有十年都不再知道责任心是个什么玩意儿的班主任,起早贪黑地陪着他们,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看班里的这群孩子因为压力大写吐了满脸心疼,看他们也因为压力大想要摆烂又暴跳如雷。


    这人可能上午还在悲伤,下午就在爆炸,精神分裂。老师办公室里渐渐就传出高三十班班主任疯了的谣言,怪不得带完这一届学生就辞职不干了呢,下一个工作地点肯定是精神病院吧。


    气得班未变了一回丧尸,抓住那个老师嗷呜狂咬。


    班未咬人,这事儿在往后二十年都一直被当成传说流传。


    偶尔来点儿这种小插曲挺好的,学生们各个没良心,把他们咬人的狗老班笑了个热火朝天。


    班上跟百鸟朝凤似的。


    倒计时还剩半个月,高三十班里发生了一次小小“起义”。


    “我就纳了闷儿了,我们不一直就是那个最差的班级吗?差生不思进取、不务正业,大家手拉手一起做好朋友,一起上大专一起上技校,毕业在一起做社会渣滓,可为什么我们在高三学了整整一年啊?!有病吧!”


    “醒醒吧少年,咱们在高光伟正的李然小王子的带领下,早就不是倒数第一了。”


    “是啊,三十多个班级,上周考试我们排第十诶。”


    “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小王子好好学习?我不学了我要玩!”


    “醒醒吧少女,你上周在班里排第三,卷得晚上不睡觉,狗都不相信你要摆烂啊。”


    “是啊,老班都不信。”


    “所以引发这场‘祸端’的人——是李然!”


    “……”


    早在自己名字出现在这群起义军嘴里,李然就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开始酝酿起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他们向自己这边冲过来时李然验证了猜测,晚自习放学铃声还没打呢,只剩最后两分钟,他就当机立断地一指窗外:“有飞碟!”


    然后招呼不打一声推开齐值就开始跑,收拾的试卷还差点儿掉了,被他眼疾手快地捞回来才没有落个被丢弃的命运。


    班未去办公室灌了杯水,刚原路返回来陪学生,一个不注意被李然小旋风刮成了陀螺转了半圈,脑袋蒙圈脸上懵逼。


    走廊里没灯,光线都是从各个班级的窗户里漏出来的,一齐从后门涌出来的驴学生们没看清来人,错把老班当李然,拿着校服猛地盖上去,兜头就开始从四面八方不管不顾地咯吱他。


    吱嘹吱嘹地起哄,喊得跟大猴子似的。


    第二天这新闻传出去,就变成了高三十班压力大,众位学生愤怒起义,暴揍班主任发泄。


    比班未咬同事还热闹,这事儿只要学校不倒闭,学校就一直有他们的传说,“悠远绵长”。


    其实李然没好到哪儿去,压力也很大。


    自从见过白清清,迟蓦就发现他家孩子像长在那一张张试卷里了,玩命地做。连周末他要求的“劳逸结合”步骤都省了。


    高三的最后一个周末,李然随迟蓦去公司,他哥办公他写作业。然后刚写了三题李然就光荣地睡着了。


    睡着前他拿起他哥的手,严肃地看了看,质问迟蓦:“你昨晚是不是搞我了?”


    迟蓦:“……”


    这是直男能用的词?


    他面无表情地否认道:“没有。”


    当时说了一次就一次——李然醒着的时候。他可没说李然睡着了不搞,谁让李然一睡就容易不醒,就适合被狠狠地眠奸!


    爱有没有吧,李然没有追着问下去,因为他很困,就那样拉开他哥的手,把脸埋进去睡了。


    迟蓦:“……”


    华雪帆上来送文件时,敲门进来,还没说话,就被迟总竖在唇间的一根手指打断。


    然后他还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见李然睡得正香,特别懂地点点头,蹑手蹑脚地把文件放桌上,再蹑手蹑脚地退下了。


    这种小憩李然大概能睡一二十分钟,时间比较短,迟蓦没叫他,省得又像上次打算抱他去休息间睡,人醒了,醒完二话不说接着写作业。


    多奇怪啊,晚上睡不醒,午睡不能碰,一碰就开机。


    这一觉李然睡得长了点,有大半个小时。期间迟蓦仅有一只手办公,另一只手就一直借给小孩儿当睡枕。


    也不知道他舒不舒服。


    醒来时夕阳衔山,金橘色的光线落进办公室,金灿灿的。


    李然脑袋睡清醒了,感觉大脑还能装几百道题,人却还没从觉里醒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饿不饿?刚让人给你买了小蛋糕。”迟蓦把桌角的新鲜蛋糕拎过来递给李然,样式特别精美,“吃吧。先垫垫肚子。”


    李然转头看着他哥,兴许是阳光太好看,又兴许是鬼迷了心窍,他做梦似的凑过去,不是为了迟蓦的矫正,不是为了任何理由,就是单纯地想这么做而已。


    “哥……我亲你了。”


    迟蓦呼吸一窒,把他压在了办公桌上。


    第60章 憋疯


    李然乱七八糟地逃到离办公桌很远的地方,怨气满满地戳小蛋糕吃,一边吃一边瞪他哥。


    初来公司那会儿,迟蓦让人往办公室里加学习桌学习椅,摆放靠近玻璃墙。视线好,学累了想歇会儿,一抬眼就能以上帝般的视角俯瞰到楼下大半个城市。


    后来发现李然频频开小差发呆,冷面无情的冷脸狗王就“动用私刑”把人调到身边,亲眼亲身地监督他学习。


    这些设施一直没撤走,甚至还一再地添置东西,更丰富了。


    单人沙发躺椅沙发都有,不怕玩儿不舒服。


    李然窝在单人沙发里一勺一勺地挖蛋糕,一口一口地吃。


    “一直瞪我你累不累?”迟蓦心情良好地说道,“想瞪离近点儿,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李然才不信狗话呢,隔岸观火地一指办公桌的某道抽屉,说道:“那里面都是什么?”


    一觉睡醒,为脸所惑,老实安分了十八年的李然竟也有了看脸的俗心,情不自禁地倾身亲了迟蓦。


    轻轻贴在唇上,没想深入。


    迟蓦又不像他这样纯情,眼神一经转沉,当场就掌住李然的脖颈,沉甸甸地压了上来。


    野兽似的凶残。


    动静太大,李然半边身子都倒在了办公桌上面,别扭地仰着头,离了水的鱼一般张开嘴,任迟蓦的舌头在他嘴里来回扫荡搜刮了个彻底。


    亲了半天,李然还在老老实实地攀住迟蓦的脖子防止自己软绵绵地往地上滑,迟蓦却已经不那么老实了,又是掀他衬衫毛衣的衣摆又是揉他的裤子。而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再回过神,李然整个人就坐到了桌子上,迟蓦站在中间,一手仍扣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抬起他的腿。


    睡着前只写了三题的试卷平摊于桌面,一马平光地白,它不会自己做自己,必须得由人拿油性笔来写才能满满当当。


    李然被压得难受,腰身往后撤,手掌撑桌,正好按在那张试卷上面。迟蓦的手掌盖下来,把李然整个包裹进去,试卷的身躯顿时扭曲褶皱,发出惨无人道的抗议共鸣,李然赫然清醒,攥紧那张差点儿成了个球的试卷推迟蓦,初心不改地喘着气说:“我还要写作业呢,哥……”


    迟蓦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


    大概是在脑子里跟自己天人交战,只有短短一秒,随后睁开憋得微红的眸子,他没理李然。


    继续了。


    李然开始后悔自己忘情地亲迟蓦那一下,叫苦不迭,心里想着等他在平行世界里的游戏角色被幹死了,试玩结束,重新游戏后,后悔的节段不要再选择迟蓦十七岁回国加他联系方式、却被他删了的时候。


    他要选则当下后悔!


    睡醒后绝对不亲迟蓦了。


    以后也不亲。


    李然真把卷子攥成了球,往迟蓦脑门儿上磕,试图用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分量把他砸醒。


    卷子虽轻……但知识的力量重如千钧,犹如泰山。


    在迟蓦深呼吸,又一次狠狠闭眼恢复时,李然见机行事,姿勢不雅地出溜到地上,挤着迟蓦硬邦邦的腿往外跪行两步,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站起来需要借力,他想扒住桌角,没想到拉到了抽屉。只听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兜头兜脑地全掉在了李然面前。


    毫无保留。


    他没有见过,但不妨碍他还算正常的审美告诉他,那些东西长得千奇百怪,狰狞粗暴,丑。


    ——不,是吓人。


    有几件小东西长得能跟精致挂上边,符合审美,但也莫名令人觉得后脊发凉汗毛倒竖。


    有名人言,越美丽的事物越有毒。就像云南的蘑菇,长得越好看毒得越厉害,一吃一个死。


    横七竖八的东西里,李然只认识其中一个,是小瓶子包装。


    他看到黑白无常行好事,开始在心里害怕的那几天,他哥说有问题就要解决,否则只会演变成恐惧。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李然就见他哥用了小瓶子里的透明液體。手指先放他嘴裡玩儿,接着往下去时迟蓦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这个,說不用的话可能要受傷。李然都不知道明明是他的房间他的抽屉,他怎么就不知道里面放了这种玩意儿。


    辅助的油和这群或粗俗或精致的小东西“沆瀣一气”,用一种不怀好意的嘴脸看着秀色可餐的李然,把孩子吓得想呜咽,脑子里没浮现什么好事儿,全是由迟蓦掌控的“恶毒”之行径。


    这时,又听哗啦一声,迟蓦把他如数家珍般收好的小东西的抽屉重新拉开,拿出一件长得还算温和的,淡然回答小孩儿这些是什么鬼东西:“哦,道具。”


    他审美独特地问道:“好看吧。”


    李然都炸了:“好吓人!你干嘛在办公室放这些?”


    迟蓦:“不懂欣赏。我为未来的幸福生活做准备有什么问题吗?未雨绸缪是我们这些资本家的一贯作风。”他晃了晃温和的玩具,表情冷漠地说道,“赶紧写你的作业吧,写完了拿给我检查。要是错题率太高……呵。”


    说完就去办公室的休息间冲冷水去了,好长时间没出来。


    李然赶紧把团成一团的卷子展开,皱巴巴的,心里无端想起公司的游戏。


    平行世界,正经的时候很正经,不正经的时候很不正经;全息游戏,李然没玩儿过,从他哥嘴里与其他员工嘴里拼凑出来的一些游戏机制,能得知它更不正经,还是全天24小时的不正经。


    第一次参加公司团建,李然和华雪帆他们去爬山,听哥哥姐姐们聊天,这群人分开时各个精英,全是衣冠禽獸,凑在一起时各个‘黃’暴,没一个正经的。


    当着十七岁的李然面,都敢讨论床上的各种姿勢,被迟蓦冷着脸挨个锤了一遍脑袋才消停。


    平行世界和全息游戏……全是他哥创建的。


    所以,李然觉得他对他哥一直以来的形象有误解。


    迟蓦根本不是绅士。


    他现在说话都“野”了,不再顾忌李然是孩子了。


    李然不敢再细想下去,清除被硬生生灌进来的满脑子废料认真对待试卷,把它当作能决定自己今日之生死的劲敌。


    丝毫不敢懈怠。


    最后错题率不足10%。


    数学能做138分,对李然来说是超常发挥,可喜可贺。


    李然逃过一劫,大大地松了口气,还拉着他哥的手在自己脑袋上拍了拍呢:“我真棒啊。”


    “是啊,崽崽真棒。”迟蓦夸是真夸,可惜也是真可惜,咬牙切齿也是真咬牙切齿。


    星月转换,离高考仅剩三天时,全体高三生散伙儿离校,告别这个他们待了三年,或哭或笑或打或闹的校园。


    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终于要逃出高中这座监狱了,等考完试他们便能迈向一直向往的自由的大学生活;忧虑与好朋友的分别,心里多多少少明白,尽管现在答应常聚,以后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儿,时间调转不开,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常聚。


    愁绪像一场无形的棉絮,酝酿了三年才开花飘扬,挥之不去避无可避,席卷整栋高三楼,挠得人心里发酸眼眶发胀,填满了这群青春年少只有十七八岁的孩子的小小胸膛。


    高三十班里的气氛,可能上一秒还在撕书欢呼,下一秒就能转为沉默,只有六十颗脑袋各自低头收拾东西的窸窣动静。


    班未难得地修了修边幅,抛弃了他的大裤衩子与拖鞋,衬衫西裤讲究得令人不适。


    连总是有一层胡茬儿的下巴也刮得干干净净,颇有个人样。


    三十九岁的年纪,收拾干净了,成天被气到半死不活的脸竟然也能顶半壁江山。


    他一进班,六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他,满脸见了鬼的样子。


    最后还是他们班长,平常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怯生生地举手对班未说道:“老师,你找谁啊?还是谁的家长走错班啦?”


    班未:“……”


    他就多余拾掇那么齐整过来送他们!


    穿得再正,也挡不住他十年来那种腌到骨头缝儿里的“放浪形骸”的糟心气质,脚上蹬着锃亮的真皮皮鞋,一走路脚后跟儿还像穿拖鞋似的拖地。


    班未冲班长一摆手:“我看你度数又增加了,考试前记得重新配个眼镜,别耽误考试啊。”


    一听真是狗班的声儿,高三十班顿时沸腾起来。


    感谢班主任,离校最后一天还致力于驱赶他们的伤春悲秋。


    班未看起来有话要说,他将自己带的最后一届的学生的每张面孔都仔细看了一遍,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个精致的袖珍相机,说道:“都放松,我给你们大家拍张照片——摆什么姿势也要问我吗?没拍过照片啊!爱什么姿势什么姿势。我告诉你们,我大学选修过摄影课,很喜欢摄影,作品还得过第一名呢——要是把你们拍丑了,那只能证明是你们长得丑,与我的技术无关,嘿!”


    在众学生一边唏嘘不信一边又想起义揍班主任,场面陷入混乱胡闹中,每个人都在大笑。


    拍完班未一看,说:“你们这群歪瓜裂枣,果然还是李然小王子好看,能当模特明星啊。”


    臭不要脸的班主任优哉游哉地走了,连一句“祝你们前程似锦”的客套话都没说,还又给李然拉了一波仇恨。


    “……”李然想呲牙,在身后狠狠剜了老班一眼,而后见他猥琐地张嘴重重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舒服了,心道活该。


    哼。


    不等“歪瓜裂枣”们上前找事,李然便煞有介事地说:“告诉你们一件秘密。”


    五十九双耳朵果然竖起来。


    李然把书抱进怀里,这两天下晚自习的时候已经往家里运了一部分,还剩几本,好带回家。


    这些教材又多又厚,高中毕业就没用了,嫌沉不想带走的话完全可以扔在班里。李然选择把承载着他高三记忆的书放在他哥的书房,迟蓦早就给他留出了空间:“我以前一点都不喜欢阿呆这个名字。你们每次叫,我都觉得我变得更笨了,可是我又不敢说,嘴巴笨。”


    为了让自己变聪明点,他每天都自作聪明地屏蔽“同学”分组,然后在朋友圈里发“我不是阿呆”这句傻话。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李然还把那种愚蠢的行为当做是自己在默默反抗的方式。如今提起,是真的很蠢,李然笑起来,莫名认为自己还挺可爱的。


    不能因为现在变得聪明了一点,就骄傲自大地责怪过去笨笨的自己吧?他哥说那是他的成长轨迹,全都应该被记住。


    李然腼腆地说:“现在听你们喊习惯了,我反而觉得特别亲切,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再这样喊我。反正……就是……这三年……我很喜欢你们大家。”


    他告诉别人自己不喜欢什么用了整整三年,还得鼓足勇气和不怕尴尬才能说出口,直到高中毕业才见天日;告诉同学们他喜欢什么却只用了几秒,迟蓦教给他有话可以直说的思路早已根深蒂固,李然现在就想在分别之前说最想说的,不怕闹笑话。


    他真的很喜欢大家。


    高三十班的所有人都很好。


    然后他就惊奇地发现,张肆听得眼泪汪汪,不知是被李然不喜欢阿呆、但他每天都这么叫他而感到迟来的内疚,还是李然说喜欢他们大家所引发的一系列浓墨重彩的感情,在李然微慌失措且惊疑地看向张肆的眼泪时,张肆哇地一声哭出来。


    没有喝酒胜似喝酒。


    他伸手要来抱李然:“小王子我对不起你啊,阿呆你真的太好了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李然五官扭曲,忙后退半步,不让他抱。


    张肆只好抱住他同桌张友德肆意地宣泄情绪,哭得像杀猪。


    更令人不解的是,班里不止他一个人哭,眼泪出现了人传人现象,不一会儿,整个高三十班响起此起彼伏的哽咽之歌。


    高亢嘹亮。


    散伙了散伙了,高三十班这个神奇的班级又火了一把。有谣言说他们班里在举行伟大的“哭丧”仪式,打算把天哭出一个连女娲都补不上的大窟窿。


    到时他们的眼泪会化成全银河系的雨水从窟窿里漏下来,淹没地球,灭了高考。


    对此,李然评价:“莫名其妙。”他还问来接他的迟蓦,转向驾驶座说道,“哥你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很莫名其妙啊?”


    迟蓦听笑了:“有点。”


    车子驶进夜色往家里开,齐值站在对面的马路边,已经在如墨的黑暗里隐没了一会儿了,看着这辆车缓缓消失。


    高中三年,和班里的其他人比起来,他和阿呆的关系是最好的。李然天性胆小怕人,和谁都不太亲近,只有齐值做到了能有许多别人没有的特权。


    齐值做事和交际方面,向来游刃有余,一开始也知道李然不适应太热情的人,总能做到张弛有度,不会令阿呆真的厌烦。


    自从李然搬家表哥家,齐值从不相信他们有什么,到为他们找借口,再到不得不相信……他的游刃有余在李然面前弃甲曳兵一败涂地,几个月前甚至无缘无故对李然发脾气说:“反正你有我表哥,有我没我都一样……”


    那之后,虽然齐值跟李然道歉了,也嬉皮笑脸地贴上去,但他们的关系总是回不到以前更好的时候。


    现在高中生涯彻底结束了。


    高考还剩三天……


    “最后三天不要再看你的书做你的题了,保持放松。”回到家里,迟蓦把李然抱回来的书放进书房的书架上,“也不要总想着高考。这样除了会给你快要超负荷的脑子添乱,没好处。”


    李然点头应道:“嗯嗯!我知道了哥。”


    迟蓦:“今天我带你出去吃饭?正好兜兜风,散散心。”


    李然:“好啊。”


    程艾美与叶泽又开始了满城市乱跑的固定计划,偶尔回来两天,家像他们临时歇脚的地儿。


    每次回来身上都被骗得太阳帽都不剩,迟蓦翻白眼,李然失语,他们还乐呵呵地说没被骗。


    原本他们商量好等李然高考那两天在家待着,考生在里面考试,家长在外面等待。老两口都想好了,李然每考完一科,他们就送一束向日葵。


    迟蓦听完,面无表情地让他俩歇着吧,没事不要瞎折腾。


    考完一科送一次花跟半路开香槟有什么区别?


    中国人最忌讳中途庆祝。


    生活是门玄学,不信不行。


    李然也说:“爷爷奶奶你们放心玩吧。高考而已嘛,跟我平常的考试差不多的。别担心。”


    一听确实是这个理儿,程艾美想得头疼,不管了,提前塞给李然一个一万块钱的大红包,让他考完想吃啥就吃啥,想去哪玩儿去哪玩儿,自己跟叶泽跑了。


    就是走之前她和叶泽都意味深长地看了迟蓦一眼,迟蓦微一挑眉,不予理会。


    李昂想来陪李然高考,无奈他没有时间,裴和玉却和他反过来了,最近不忙,一直待在家。


    儿子的十八岁生日他缺席,儿子的高考他缺席,儿子的成长过程中许多重要场合他都缺席,真是最垃圾的父亲了。


    而李昂像是早就知道这样的日子抽不开身,从来没有跟李然许过、自己没办法到场却非说可以到场的空头支票。


    白清清倒是在一个月前就说高考那两天会来,比李然还像考生呢。


    平日里叨叨个不停的快嘴最近说得最多的是:“你别紧张你一定别紧张,放轻松放轻松。”


    李然现在是能靠“实力”的学生,他付出过很多努力,不会让自己马虎,当然也不会让自己骄傲,情绪平静舒缓,被他妈老这么说倒是无可奈何地笑了,有些微的无语。


    后来听说白清清因为太担心他的高考,导致胃部痉挛,都没怎么吃下去饭,李然才意识到这场高考好像是白清清要去参加似的,“本末倒置”了,忙劝她看开点儿啊。


    他在电话里用一点带有安慰的笑音说道:“妈,是我考试又不是你。你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不然我一边考试,一边还得忍不住担心你,这样更不利于考试的呀。”


    白清清一听是了,哪儿有父母这样添乱的,再也没叮嘱过李然别紧张这类无意义的废话。


    然而到了高考这两天,她却因为某些事儿没来,提前给李然发了消息,跟儿子道歉,并说实在麻烦迟蓦了。


    这一年真是辛苦他。


    李然便不好意思地转达了白清清的意思,又自作主张地说私心话:“哥你真好。”而后别扭地将拇指食指微微错开,冲他哥比了个心。


    迟蓦看着那颗小心,又隔着衣服看李然胸口后面的真心,想跟他说:“等高考结束,你会更知道我的好的。”这话要真说出来,就是在扰乱小孩儿认真对待考试的“道心”了,罪可致死。


    憋“性”憋到没脾气的迟蓦好脾气地笑了笑,应下了这句好人卡,心里盘算着之后怎么还回去一张“淫”乱卡合适。


    该以什么话题开始呢……


    不能直接来吧。


    吓到小孩儿怎么办?


    所以李然的高考,全是他哥在等待在陪伴。


    考试这两天不冷不热,天有一点阴,但有太阳,比往年总是下雨好太多了。


    最后一张试卷随着最后的铃声而结束,全市的各个考场,在有秩序的维护之下,校门口都争先恐后地涌出盘条亮顺、青春靓丽的少男少女们,校园外各自的家长全仰着笑脸寻找自家孩子。


    凉风温柔拂过他们的脸,似乎在说辛苦咯。


    “哥——!”路边有公共停车位,迟蓦上周就停过来了,没有挪过位置,李然走出考场谁都看不见,眼睛落在那道高大有力的男人身上,鸟儿归巢般贴地飞过去,猛地抱住迟蓦,把自己挂在他身上说,“哥我考完了!我现在觉得一身轻松!我现在好开心啊!”


    “嗯,辛苦了好孩子。”迟蓦单手托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去开车门,矮身将他放进车里,情不自禁地亲亲他的额头,“后面的花是送你的。”


    后座竖着一捧几乎占据了一个座位的鲜花,向日葵为主,还有洋桔梗跟绣球花,清新的芬芳花香往前面钻。


    李然探身去拿,抱过来埋脸进去闻,说:“好香啊。”


    “我订了一家中餐厅,晚饭在那儿吃吧。”迟蓦没问李然考得怎么样这种废话,借助位置优势和大部队人群还没有真的涌出来,再过会儿就真出不去了,发动引擎缓缓启动车子,一点点地往前面挪,“给你庆祝庆祝。还可以喝一点酒,试试吗?”


    李然满心高兴:“好啊。”


    长这么大,还没喝过酒呢。


    迟蓦没开库里南这样的大型车,堵车时不好过,开了一辆体型比较小的。


    几次三番地见缝插针,真让他从人潮车流里拐上了宽阔的大马路,然后便一路顺风:“有没有想学的专业?我这两天给你整理了几个,平板在这儿呢——给你。你可以先看看熟悉一下。”


    “到时候等成绩出来,只选择你想去的学校就行,不用再纠结专业了。你想去的学校肯定会有这些专业的。”


    他非常相信李然:“你的成绩会让你拥有很多选择权。”


    他们这些“成功人士”不说熟知经济金融与政治,也比大多人懂得太多,对未来几十年的社会发展方向有大概的预测。迟蓦没事儿干,选了几个就业前景不错、李然也能胜任的专业,在平板上拉了个表格。


    李然看着那些专业……觉得自己要没良心地辜负他哥的一片好意了,一时间没敢开口。


    几个月前李然去白清清家里吃饭,白清清一边夸他成绩不错一边泼他冷水,泼的冷水就是她问了李然考上大学后想学什么。


    白清清听完以后不理解,认为他想学的专业没前途,赚不了钱,也很难有地位。


    迟蓦看出他有话要说,纠结得眉头都要皱一起了,有些好笑地问:“怎么?”


    “……这些我都不想学。”


    李然小声说道。


    “你自己有想法更好,”迟蓦愉悦地敲击方向盘,孩子长大有主见是好事,“想学什么?告诉我听听。”


    李然分配到的考场位置比较偏,周边的商业楼群应该刚建起来不久,价值没体现出来,人流量也不算多:“说不准我还可以给你一些有用的建议。”


    李然声音更小了:“……心理学。”


    “刺啦——!”车子猛踩刹车像突然罢工似的停在半路,李然因为惯性先往前面栽又往后面撞,手虚弱地抓着安全带。


    怕他哥说他。


    他妈说他,李然不难受,要是他哥说……就难受了。


    迟蓦看着李然的眼神莫名地瘆人。


    “为什么想学这个?”瘆人的迟蓦嗓音嘶哑道。


    李然:“就是……想学。”


    迟蓦点头,用力地深呼吸一口气,说:“李然,我本来体谅你刚考完试想让你多睡两天。”


    李然没听太懂,但身和心都哆嗦了起来:“……啊?”


    “你勾引到我了,我们得回家干一场。”迟蓦斩钉截铁道。《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