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安逸的日常生活与镌刻进骨髓里的那些黑·手·党记忆, 形成了鲜明对比。偶尔,在午后过于温暖的阳光下,太宰治也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记忆中横滨的枪声、血与硝烟, 都只是他阅读过多推理小说后产生的幻觉。而中原中也的存在, 就是这幻觉与现实之间最醒目的坐标, 也是这种对比最直观的体现。
那双向来映照着爆炸火光与敌人濒死惨状的钴蓝色眼瞳, 如今更多地倒映着路边暖黄的照明灯与唱片机旋转时表面的浮光。曾经无论何时都绷紧如弓弦的下颌线条, 在居家时也变得异常柔和。就连随意按在红酒杯沿的指节, 都卸去了那份随时准备拧断敌人脖子的的力道。
中原中也的变化也在他们长时间的相处中越来越明显, 太宰治可以看见对方脸上时刻展现的放松, 肌肉和神经都不必同从前那般随时紧绷着,提防随时可能袭来的敌人。那双眼里也没有了枪林弹雨所造成的锐利和狠劲,只有偶尔时才会无意中泄露出一点痕迹, 提醒着太宰, 某些东西并未真正消失,只是被刻意深藏。
这样的回忆靠他零碎的记忆画面和丰富想象构成, 上个世界那位中原中也也提供了一部分完善想象的素材。他有时也会想, 若是上个世界的中也看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和他如此平和地挑选蟹肉罐头,会露出怎样一副有趣的表情。
这一切都是周围相对于从前来说极为平静的生活所带来的。有时候, 太宰也会放任自己沉溺于一个念头:如果只是像现在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的话,似乎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 他这里所指的会在这里一直生活的对象,有且仅有中原中也一人。
他从来不适合这种环境——至少现在的他不适合。他不属于这里。
他们就这样同居了一段时间,也维持着相对平和的生活,偶尔互相打闹一下。
没有任务需要执行,太宰算得上时间空闲, 而他总能找到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来打发时间,或者说,来打发中原中也。
某次,中也突然问他最近怎么不进行从前最爱的入水大计。太宰当时没有给出回答,整个人却好像瞬间被这句话打通了什么神经,先前还算安安分分,但从中也的疑惑脱口而出后,太宰就开始了自己的搞事日常。
比如在中也进门时被突脸的烟花炸一身彩带啦,这些彩带上全部画满了黏糊糊蛞蝓的形象,而且还被涂满了特殊粘液,沾到身上后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弄掉;比如中也找帽子时发现自己最爱的帽子失踪了,太宰的身影也恰好消失,什么通讯都失联,用脚趾想就能知道这件事情绝对和这个混蛋有关系。
最后中也还是在家里的花盆底下找到了心爱的帽子。当他将帽子拿到手时,那家伙也恰好湿漉漉的出现在门口,借口是出门去观察哪条河适合入水。对于中原中也关于他失联的疑问,只回答说钱包和手机都被河水给冲走了,所以没有收到消息也理所当然。当然,结局毫无悬念,这家伙也是被中也狠狠用拳头修理了一番,像咸鱼搁浅一般哼哼唧唧地摊在沙发上,等着中也心情复杂地投喂蟹肉罐头。
先前已经通过邮件回复了中也关于演唱会的邀请,太宰也不会食言。他向来乐于看到中也在不同领域闪耀的样子,尤其是在这个让他们被迫“普通”的世界里。
演出当日,太宰治踩着暮色走进场馆。现场的热浪几乎凝成实质,粉丝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兴奋与期待,人声鼎沸。这种氛围对他而言既陌生又不习惯,但他还是如约而至。他戴着黑色口罩,顺着VIP通道沉默前行,工作人员将他引至前排的贵宾座。这个位置巧妙地隐藏在舞台侧翼器材投下的暗影中,加上他一贯的深色着装和头顶渐浓的夜色,使他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可以说,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基本上看不出有个人在那里。
当舞台灯光骤然亮起,两侧音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配乐,中原中也随着升降台缓缓出现在万众瞩目之下。他耳戴耳麦,身着舞台装,伴随着刚劲有力的舞蹈动作,一种与平日说话腔调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悦耳歌声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太宰治静静看了一会儿。舞台上那个身影,耀眼且自信,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之下。这与记忆中那个在污秽与黑暗中操控重力的少年重叠又分离,形成一种奇异的魅力。
如果满分是五分太宰在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声浪中阖上眼睛,向后靠进椅背。他愿意给主唱中原中也打四点五分。扣分项是这吵得他脑仁嗡嗡作响的音响,以及封闭场地造成的回声,它们像钝器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如果不是中原中也,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以观众的身份来这种地方一次。
不过,剥离了这些噪音,中也的声音本身倒是比记忆中更加清晰,和平日说话时听在耳朵里的感觉也有些不同。
周围除了舞台上的音乐声,满是歌迷的呐喊和欢呼声,环境很是吵闹。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太宰闭着眼睛,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竟然慢慢睡着了。
他睡得不算安稳,半梦半醒间,似乎有遥远的声音穿透层层迷雾在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某种焦急,或者兴奋,仿佛来自无数个世界之外。他听不清那个声音所说的话,当他试图集中注意力,捕捉声音的具体内容时,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他似乎做了梦,又好像没有。脑海里没有任何成形的梦境画面或记忆碎片,唯有某种被无形之物拖拽着双腿,不断向下沉降的粘稠触感仍然残留在这具躯壳的灵魂上,似乎提示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
等他挣扎着从那片泥泞的昏沉中苏醒时,演唱会已接近尾声。他抬眼,正好看见中原中也站在舞台边缘,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隔着喧嚣与光影,那一瞬间,太宰觉得对方的视线似乎穿透了人群,与自己的撞了个正着;又或许,那只是舞台灯光偶然扫过所造成的错觉。那个小小的身影仍在台上卖力地又唱又跳,汗湿的橘发在顶光下如同跳跃的火焰,在旁人眼中或许是魅力四射,但太宰看着看着,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勾起——这小矮子全力以赴的样子,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还在兴奋蹦跶的小狗。
当宣告演唱会结束的尾音落下,人群开始涌动。太宰治从座位起身,逆着散场的人流,向舞台后台方向走去。VIP座离后台入口很近,这为他提供了便利。
然而,通往后台的路此刻却充满障碍。人流突然变得混乱不堪,有人急切地想从后台离开,有人则试图挤向前排或是涌向后台出口,场面一度失序,尽管工作人员努力维持,也只是勉强归于一种脆弱的秩序。太宰治沿着墙边缘快速穿行,试图利用身材优势挤过去,但每当他快要接近目标地点时,总有无形的意外用新的混乱阻隔他的脚步——要么是前方突然聚集起来激动讨论的粉丝群阻挡他的路,要么是推着器材缓慢移动的工作人员挡住前方,而且这个方向狭窄到他不得不等这个工作人员先走才能继续前行。
那些人像约好了一般,在他面前形成一堵堵流动的人墙,让他不得不艰难地挤着前进,速度大打折扣。
某种不安感悄然爬上太宰的脊梁。他的直觉,那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突然开始发出尖锐的警报,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很快,下一秒,他的预感就以最残酷的方式应验了。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崩塌声压过了所有喧嚣,舞台顶端的部分金属桁架毫无预兆地坍塌下来,带着死亡的气息砸向下方区域!
事故的中心,正是刚刚返回舞台,似乎要与上面的某个人说话的中原中也。在最后的瞬间,太宰清晰地看到,中原中也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尽全力将身边一个呆立当场的工作人员猛地推向旁边相对安全的区域,而自己,则被那片沉重的阴影彻底吞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骤然压缩。紧接着,太宰面前那些原本堵塞着通道的人群,像退潮般瞬间散开,大部分惊呼着冲向舞台试图抬起重物救人,一部分人则慌乱地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突兀,以至于让太宰治站在原地,内心被一种深深的荒谬感所充斥。死亡,他曾与之共舞的伙伴,竟以如此儿戏的方式,降临在了曾经能轻易掀翻整栋大楼的重力使身上。
他考虑过对方离开这个世界的死亡方法,但绝不会是现在,也绝不会是以这种形式。
他迈开脚步,几乎算是跑到了那片事故的正中心。就见中原中也面朝下被压在扭曲的金属架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些散落的的橘色发丝,已经被沾染了灰尘,其余部分都被冰冷的钢铁所掩埋,只在缝隙间,隐约透出那人今日登台所穿的,缀有亮片的演出服的一角。
掉落的金属架庞大而沉重,砸在人□□上的力度可想而知。殷红的血液正从废墟下汩汩流出,沿着地板缝隙蜿蜒蔓延,一部分悄然浸染了太宰的鞋边,更多的则无情地流向四面八方,在舞台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靠近时,太宰甚至能从那些血液的液体表面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周围响起压抑的抽泣和惊呼,不少工作人员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不忍,有人已经开始用袖子擦拭眼角。中原中也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待人礼貌周到,业务能力出众,几乎没有树敌,接触过他的人很少有不喜欢他的。
死亡,就这样毫无道理地攫取了他的生命。那刻意阻挡脚步的人群,那突然坍塌的金属桁架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昭示着,这场意外或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比起说是人为,太宰更倾向于是某种故意的巧合。
他感觉自己很难立刻理解并接受这一切。但事实冰冷地摆在眼前,一切就是如此发生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迅速控制了现场。涉及当红名人死亡,社会影响巨大,警方不敢怠慢,还请来了名声在外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协助破案。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警察在演唱会场地边缘拉起警戒线,看着他们维持秩序并收集证据。作为目击者之一,他和所有在场相关人员一样,被要求留下配合调查。
他在到来的警察队伍中,一眼就看到了正摸着后脑勺、与目暮警官交谈的毛利小五郎。这人身边站着一名穿着校服裙、面容清秀的少女,想来应该是他的女儿毛利兰。而毛利兰的身旁还跟着个戴着眼镜的小小身影,正用与其年龄截然不符的锐利眼神,冷静地扫视着整个现场,便是上次才见过面的柯南。
或许是太宰的注视过于专注且不带任何温度,或许是基于侦探超凡的直觉,在太宰投向柯南身上的视线长达五秒以上时,小侦探猛地感到一阵寒意。他循着直觉倏然抬头,目光精准地撞入了太宰治鸢色的眼眸中。
太宰不知何时已摘下了口罩,露出那张即使略显消瘦也依旧难掩风华的脸。他正对着柯南,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空洞,仿佛只是肌肉牵动形成的机械表情。但柯南却内心一凛,凭借极佳的视力,他能精准地看清到太宰的眼神——那里没有任何情绪,周围的灯光只在上面投下朦胧的光晕,反而更衬托得那双眼像两颗毫无生气的鸢色玻璃珠。
柯南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之间的复杂关系有所了解,与这两人也算相识。自从上次【太宰治】出事的新闻爆出后,他就与他们都失去了联系,直到前些日子与太宰那次短暂的会面,才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变故。
没想到再得到中原中也的消息时,已经是这个人的死讯了。
两人的眼神交汇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太宰确认柯南已将自己的神态尽收眼底后,他便漠然地移开了视线,动作流畅地将口罩重新戴好,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
柯南也没有机会做出更多回应——太宰治已转身融入人群,走向他处。小侦探压下心头的疑虑,决定先专注于案件本身。他绝不会将太宰治列为嫌疑人,于公于私,这种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破案,时间拖得越久,人们的耐心消耗越大,现场线索也越容易被破坏。
太宰治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倚靠着,像一抹即将融入墙壁的阴影。他身边站着几名惊魂未定的工作人员,正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交换着彼此听来的小道消息,用有限的认知猜测着凶手的身份和动机,言语间充满了对杀人犯可能就在身边的恐惧。
太宰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这些零碎的信息,大脑高速运转着,将这些碎片与他的观察一一对应,并进行分析。他的视线也未曾停歇,冷静地扫过现场每一个人的面孔和动作,同时也能看到柯南在询问了几名工作人员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案发中心,仔细观察着那具被白布覆盖了一部分的遗体。
啊……尸体。太宰治的思维有瞬间的凝滞。没想到,现在在他心里,死去的中也的代称只能变成冰冷的【尸体】一词了吗?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当自己突然得知织田作之助死讯的时候。
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呢?记忆中会一起在Lupin喝酒、谈论着写作与未来的友人,最终变成了情报部门记录本上几行冰冷的文字,变成了需要处理的后续事宜之一。他那时同样无法立刻将【尸体】这个词汇与熟悉的名字联系起来,但现实迫使他不得不承认。
他曾亲手造就过许多具尸体,也曾为一些人收殓过残躯,其中有一部分,或许是在梦境中,与他的搭档一同进行的。港·黑的任务永远避免不了血腥与死亡,作为重力使的中原中也,双手沾染的猩红一点不比他少。
结果到最后,那个在枪林弹雨中都能闲庭信步的家伙,居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近乎滑稽地死掉了,死于几根掉落的金属架子。
真逊啊,中也。
太宰近乎冷酷地想。如果还在原先那个异能力横行的世界,这种程度的金属架别说杀死重力使,连给他挠痒痒都不配,只会成为那家伙手中可以随意揉捏变形的玩具。可惜,这里是一个没有任何异能力的、普通到令人绝望的世界。他和中原中也,在这里都只是最为普通的凡人。
运气太差了,中也。这样差的运气,为什么没有波及到近在咫尺的他呢?难道是他持续多年的霉运突然转好,以至于原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死亡,被扭曲的因果转移到了最靠近自己的中也身上吗?
不,这一点都不算好事情。太糟糕了中也。
如果将来在某个世界还能相遇,太宰治想,他一定会用尽所有力气大声嘲笑这家伙,居然因为区区几根金属架子就丢了性命,简直逊毙了。
然而,想着这些尖锐的、本该带着嘲弄意味的事情,他的内心却没有涌起丝毫类似开心或者讽刺的情绪。那双露在外面的鸢色眼眸,依旧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珠,映照着混乱的现场,不起丝毫波澜。所有真正汹涌的情绪,都被他牢牢地封锁在了这具看似平静的皮囊之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场被封锁已久,案件却迟迟没有突破性进展,人群开始躁动不安。有人高声喊着自己无辜,要求立刻回家;有人不耐烦地抱怨着被耽误的时间,嚷嚷着不关心什么杀人犯,浪费的精力谁来赔偿。
这些骚动并未引起太宰治的太多关注。他的视线继续在那些穿着工作服的人员身上逡巡。同时,依靠耳朵捕捉到的碎片信息,结合他对人性的理解,大脑飞速拼凑着线索,很快便对这次事件的起因有了大致的轮廓。
无非是职场中常见的嫉妒与心理失衡的悲剧。某个或许怀才不遇、或许遭受生活重创的工作人员,将自身的失败与怨怼,投射到了光芒万丈的中原中也身上。从最初的羡慕演变为扭曲的嫉恨,最终在某个濒临崩溃的临界点,被“如果拥有他的一切,我的人生就不会如此糟糕”的妄想所驱使,酿成了这场谋杀。
他也推测出了凶手具体是谁,但没必要抢在警方面前说出来。于他而言,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而这推理出来的内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些表面上的原因。他需要的东西,可不止这些。
案件的真相也很快在【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的推理下水落石出。太宰治冷眼旁观,早已看出那位名侦探的“沉睡”状态并非所谓的表演,而是真的被某种原因导致昏迷。人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瞬讶异,是很难伪装的,尤其是对于毛利小五郎这种喜欢夸耀自我,有时又会因证据不足而轻易指认嫌疑人的性格而言,更是难以长时间的表演下去。
而且,他也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柯南,正低着头,用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变声器沉着地叙述着推理,想来就是这所谓沉睡小五郎的真相了。原理不难猜,不过是一些利用科技的小把戏,太宰并不好奇。
【小五郎】推理出的真相与太宰自己的推测相差无几。当真相说到一半时,真正的凶手——一名负责舞台设备调试的年轻男子——也被警方当场制服。他在人群中央露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大声忏悔,说是突如其来的恶意驱使了他,他并非故意杀人,云云。
然而,当警察给他戴上手铐时,他突然像是被某种东西附体般,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放声嘶吼起来:“不!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我是受神的指引做出这些事的!神是不会出错的!神……神选中了他,也选中了我!”
周围的人都以为这个凶手是受不了杀人的打击精神失常了,纷纷投以或是鄙夷或是怜悯的目光。只有太宰治,在听到“神的旨意”这几个字时若有所思。
所谓神的呓语吗?冥冥之中如若有神,他倒想问问为何要将他这具早该沉眠于虚无的尸体反复从三途川的边缘拉回。打扰死人的清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好习惯。
太宰知道自己的搭挡的灵魂也许已经离开了这个无聊透顶的世界。灵魂的终点会是哪里?此时也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们的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或者说,还会有下一次见面吗?
他意识到可能真的有某种超越常理的存在,在背后推动着事件的进程。中原中也的死亡,就是一个再鲜明不过的警示。他虽然确实在筹划着某些事情,想要打破目前的僵局,但也极其厌恶被以这种形式逼迫着,加快他的行动步伐。
中原中也草率的死亡,就好像一部小说在即将抵达高·潮时的戛然而止。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某种存在为了驱赶他离开这个世界,而刻意安排的退场通知。
这场在演唱会上上演的死亡闹剧,一直持续到半夜才勉强收场。
中原中也的遗体被运往停尸间。在这个世界里,他扮演着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角色,没有直系亲属。最终,是由太宰治以“朋友”的身份,办理了一系列复杂手续,才得以将遗体认领出来,带回了他们曾共同居住过一段时间的公寓。他甚至比中原中也的经纪人动作更快——知晓这一点,得益于他认领遗体时做了登记(当然,用的并非真名),以及中也的手机也在他手上。经纪人打电话过来时,他恰好接起,对方开口第一句便是惊疑不定的质问:“你是谁?是你带走了中原中也的身体吗?”
太宰知道,这位经纪人大概率不清楚中也和自己目前保持着密切联系(毕竟他都住进了中也家里,和对方处于同居状态了)——他之前翻阅中也手机时,曾看到对方经纪人发来的和他有关的讯息,大意是【太宰现在似乎处于被封杀的状态,我知道你们关系不错,但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联系,不要沾惹上麻烦。】——不过现在,当事人已经死亡,无论他编造什么说辞,中也都无法跳出来反驳或指责了。
于是,太宰治在电话这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酝酿情绪,然后才用一种刻意调整过的、带着沉重悲痛与一丝诡异甜蜜的语调说道:“你好,中也先前答应过我,会和我一起进行一场浪漫的殉情。所以,我现在带走他,也只是为了帮助他履行我们之间的诺言而已。”
说完,不等对方从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所产生的巨大震惊和荒谬感中回过神来,太宰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徒留电话那头的经纪人对着忙音,陷入一片凌乱与莫名其妙的情绪之中。
太宰将中原中也的遗体小心地安放在了对方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在太宰借住期间,他曾以各种理由进入过无数次,有时是恶作剧,有时是借东西,有时或许只是无聊。但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特殊,这样无声无息。
遗体已经被专业人士进行过初步的清理和整理,此刻平静地躺在熟悉的床上,双眼紧闭,面容安详,除了过于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看上去竟真像是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仿佛等到第二天清晨,他还会揉着头发,带着起床气抱怨太宰又偷喝了他的藏酒。
太宰治靠着床沿,滑坐在地板上。原本……他确实模糊地想过,或许在某一天,能和这家伙在这世界里一起死去的。虽然要和中也这种黏糊糊的、脾气暴躁的蛞蝓一起去死这件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甚至有一丝本能的恐惧,但这只不听话的小矮子,居然没经过他允许就擅自死掉了!真是过分到了极点。
先行死去的中也,要是他太宰治也紧随其后的话,说不定第二天的头条新闻就会变成《东京某男子因无法忍受爱犬(?)的死去而随之自·杀!》,甚至可能那些为了销量不择手段的记者,会将他这种基于复杂人道主义(或者说搭档主义)的死亡陪伴,浪漫化地称之为殉情。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感觉浑身恶寒。太可怕了,绝对不要!
他一边在脑子里进行着这些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一边下意识地在地板上摸索着。指尖触到一个抽屉的拉环,他拉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包未拆封的香烟和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太宰治愣了一下,他好像有很久没抽过烟了,上一次抽烟,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拆开包装,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微弱的火苗在昏暗中闪烁了一下,随即升起一缕青白的烟雾。
他忽然就想起来中原中也抽烟的样子——那个人习惯坐在高脚椅上,或是随意地靠着墙壁,手指夹着烟,烟雾从唇齿间缓缓溢出,缭绕着他平静时显得格外精致的侧脸,或是压抑着怒火时紧绷的下颌线。
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烟雾后,时而像寒冬里结冰的湖面,时而又像阴天风暴将至的海。
记忆里对方无论是什么样的鲜活形象,都与眼前这幅冰冷、静止且了无生气的模样,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太宰治沉默地吸着烟,任由尼古丁的气息充斥肺叶,却感觉不到丝毫慰藉。烟雾缭绕中,他的思绪被拉扯得很远很远,飘向了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只不过,与那时不一样的是,那时的他没能见到友人最后一面,所有的告别都迟到了;而这一次,中原中也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完成了这场沉默的告别。
跌宕起伏的一天,终于在一片死寂中落幕。
最初几天,中原中也死亡的消息占据了所有新闻媒体的头条,网络上也充斥着粉丝和路人的哀悼与惋惜。但很快,一种超乎常理的现象开始发生。他整个人,正在被这个世界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遗忘】。
不,这并非普通意义上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淡出公众视野的遗忘,而是某种更加彻底的抹除。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系统地擦去他存在过的一切证据。
没有人再主动提起他,他曾经参加过的综艺节目和访谈影像资料都离奇消失,相关网站也都变成了无意义的404界面。
他发行过的数字专辑从平台下架,实体唱片也从货架上不翼而飞,甚至连网络上曾经流传的照片,都变成了无法显示的裂图。
最后,连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公寓,有一天也有一位自称房主的人上门,告知太宰这房子是他太宰治独自租赁的。现在租约到期,房主要收回并出售,只给了他四天时间收拾行李离开。
在这场全面而异常的遗忘席卷而来之前,太宰治凭借一己之力,为中原中也举办了一场极其简单的葬礼。
他用中也的手机账号,向寥寥数个与中也关系较为密切的人发送了通知,这其中就包括小侦探柯南。
收到信息的人都感到十分惊讶,有人以为是经纪人代为操办,有人猜测是其他朋友。当他们怀着疑惑到达现场时,看到主持葬礼的竟然是许久未曾公开露面的太宰治,几乎每个人都难掩震惊之色。
在场之人对太宰治这张脸都不陌生。无论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复活”疑云,还是后来各种真真假假的“封杀”传闻,至今仍在网络上留有痕迹。而正主却从未出面澄清,反而注销了所有公开账号,更显得其身负重重谜团。
如今,这个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容貌除了略显清瘦,依旧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俊美,看不出曾遭遇大难的痕迹。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与中原中也亲密到能够为其操办身后事,这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
中原中也的经纪人也到场了。他看着太宰治,眼神复杂,心中已然确定,这就是那天在电话里说出惊世骇俗的“殉情”言论的家伙。但他此刻心力交瘁,也无心再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葬礼,然后离开。他还有很多后续的烂摊子需要处理。
尽管,关于中原中也的一切,正在以不可逆转地消失。但这是不为凡人所察觉的消失。所以对与他工作上有重合的人来说,不过是成为了自己加班的原因之一。
葬礼在一种压抑而古怪的气氛中勉强进行完毕。宾客们陆续散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困惑和悲伤,以及对太宰治的好奇。
江户川柯南却留到了最后。他对某些事情充满了太多的疑问,只有太宰能回答他。所以他踌躇了片刻,还是趁着太宰治尚未离开,迈着小短腿快步走上前去,仰起头,刚张开嘴想要发问,却被太宰的动作给打断了。
太宰治在他面前弯下腰,动作优雅依旧,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对着柯南,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轻轻竖在自己形状优美的唇前,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漠然。他凑近柯南的耳边,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如同梦呓般的音量,低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喔,小侦探。”
“我和中也,其实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柯南,望向了某个虚无的地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而现在,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九月太倒霉了,没有时间码字,十月努力冲完结。这个世界进行到尾声了[橙心][橙心]已燃尽[抱抱]
第42章
自那日中原中也的葬礼结束后, 太宰治便在这座城市的边缘角落里又寻了一处新的住所。中原中也存在过的痕迹因不可抗的力量被逐渐抹去,发展到最后,这个世界里就只有太宰治还记得他。
几天前那人的海报还贴在繁华街道的街头巷尾,现在要是他上街随意拉一人并说出中原中也的名字, 问对方认不认识这个人的话, 估计会被大部分人当作疯子。
曾经同居的屋子被凭空出现的房东收回了(原本的主·人是中原中也), 太宰治也没兴趣花钱买下这处已然失去意义的居所。
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没带走, 属于中原中也的物件早已消失。先前靠无住处的借口在中也家赖了很久很久也没搬出, 两人也都默契的没提过这件事情。但现在还是搬出去了。
新的住所在城市地图上几乎找不到明确标记, 比他初来这个世界时落脚的那所公寓要更为偏僻。
那是一栋老旧公寓的顶层, 楼梯吱呀作响, 墙壁斑驳,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潮湿与尘埃混合的气味。唯一的优点是安静,静得在太宰治独自呆在房间时, 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跳动声。
现在这个情形, 也让他想起了更久远的从前,当中也还是一个只能在梦里与他相见的家伙时, 那时只有他知道这个家伙的存在。
太宰不喜欢过多的回忆过去, 这种事情做多了总带有一种伤春悲秋的意味。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独处时, 也无可避免的发生这种事情。
偶尔,他会躺在冰冷的榻榻米上, 鸢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雨水渗漏留下的污渍,思绪飘远。
在某个连蝉鸣都没有的深夜,太宰治正沉浸在这种思绪放空的状态中时,一连串枪声打破了周围的死寂。
造成这样声响的家伙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带着里世界特有的张狂与冷漠, 第一声枪响如同信号,紧接着的第二声和第三声也接踵而至,在空旷的街区里激起回音,却又迅速被更深的寂静吞没。行凶者似乎早已笃定这片区域的居民早已学会对异常保持缄默。
太宰治眯着眼睛,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对这个世界的纷争毫无兴趣,无论是光明下的罪恶,还是阴影中的厮杀。他只想继续躺着,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在心里列下一条又一条清单,又一个个划去。
然而,他不主动去接触异常,异常却主动找上了他。他所在的顶层,原本应是相对安全的位置,却成了某种亡命追逐的终结点。
只听一阵急促的攀爬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他房间那扇本就不算结实的窗户被人从外部猛地踹开,玻璃碎片如雨般溅落在地。一个黑影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狼狈地翻滚而入,重重落在榻榻米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几乎在闯入者落地的瞬间,太宰治的身影已如悄无声息地滑至房间角落,隐匿在一个高大的旧衣柜投下的黑暗里。他将呼吸压制到最低,近乎停滞,整个人与周围的昏暗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是这房间陈设的一部分。
闯入者显然受了不轻的伤,血腥味在密闭空间里迅速弥漫开来。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手中紧握着一把枪,警惕地指向破碎的窗口。
然而,追捕者并未给他喘息之机。几乎是前后脚,另一道身影以同样矫健却更显从容的姿态,自破窗处跃入。此人同样身着深色风衣,动作间带着经过严格训练的利落与高效。
后来的追捕者落地无声,手中的枪口稳稳对准了先前的闯入者。两人在满地狼藉中对峙,压抑的喘息与冰冷的威胁在空气中交织。
“东西交出来,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追捕者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呵…做梦…你们…别想得逞…”受伤的闯入者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下的顽固。
他们低声交换着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其间夹杂着诸如“组织”“清理叛徒”之类的只言片语。这些词汇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落在太宰治耳中,与他近日通过某些渠道搜集到的信息悄然吻合。
他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转动,记录着眼前画面的一切细节:两人标志性的黑色风衣,根据布料下不自然的隆起弧度判断,其下必然隐藏着更多武器;尤其是那位后来者,一头显眼的银色长发,在从窗口透进的微弱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其身手气势以及话语中透露出的地位,无不指向某个庞大黑暗组织中的高层人物。
那股如同实质的杀气,太宰治再熟悉不过——那是浸淫在里世界多年,视人命如草芥者才会拥有的气息。
然而,这股足以让常人战栗的杀气,在太宰治心中却未能激起半分涟漪。他甚至漠然地想,如果刚才自己主动现身,介入这场对峙,或许就能如愿以偿,迎来一直期盼的彻底的安宁。但这个念头刚升起,便被一种更深沉的抵触情绪压下。
死亡于他,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应当静悄悄地完成,不该与这个陌生世界的任何存在产生牵扯。在他潜意识里,有资格与他的死亡产生联系的,似乎只有那个连存在都被这个世界抹去的中原中也。
除了那个总是吵吵嚷嚷,最终却安静死去的家伙,这个世上其他的一切,连同他们肮脏的争斗与无聊的欲望,都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恶心。
对峙的两人最终以闯入者的被迫逃离和银发追捕者的紧随其后而告终,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只留下一室狼藉和浓重的血腥味。自始至终,无人察觉这方狭小空间里,还存在着一个冷眼旁观的第三者。
太宰治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踏过地上的玻璃碎片。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亮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看着眼前的混乱,扯了扯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
今晚的插曲并非全然意外。或者说,他本就为此而来。
在中原中也离开后的日子里,太宰治不再像从前那样几乎足不出户,将自己封闭在有限的空间里。他开始了频繁而目的明确的外出,且为自己设定了一个明确的时限。
在这个世界里他早已失去唯一能让自己勉强呆下去的理由,待期限结束,无论事情完成与否,他都会离开这里。
通过网络新闻以及某些地下情报渠道的情报搜集,太宰治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异常集中的地方——江户川柯南。
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学生,其身影总是频繁出现在各种引人瞩目的案件现场,尤其是与那位声名鹊起的【沉睡的小五郎】相关的报道中。
他在外出时遇见过对方几次,通过观察发现,只要待在对方周围,遇到案件的几率大大增加,就和死神一样。
通过进一步的观察与推理,结合网络上关于著名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神秘失踪的旧闻,太宰治可以肯定,江户川柯南与工藤新一乃是同一人。
对于这种超乎这个世界常理的现象,他只是挑了挑眉,并未感到过多惊讶。
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太宰治很快就在这个世界的里世界中留下了不小的知名度。一个代号为【D】的神秘情报贩子悄然崛起。
【D】提供的情报以精准深入和难以追溯其来源而著称,从商业机密到地下势力的把柄,只要付得起代价或能提供等值的信息交换,就能从【D】的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自然是太宰治的手笔,但他所做的还不止这些,此处暂不赘述。
通过【D】的渠道,太宰治有意无意地搜集着与那个围绕在柯南身边的黑暗组织相关的信息碎片。他敏锐地察觉到,将自己掌握的某些情报——比如部分组织成员的代号和习惯,甚至几个疑似据点的大致方位——直接传递给那个小侦探,或许能打破某种平衡。或者更直接地说,能给那个试图抹去一切的存在制造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但这个念头一产生,就遭遇到了无形的阻力。
比如在他试图通过网络匿名发送加密信息给那个小侦探时,电脑会毫无征兆地死机蓝屏。或者当他站在街边利用公共网络试图发消息时,晴朗的天空也会瞬间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导致信号中断。
甚至连记录信息的便签,都会在他转身的瞬间被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出窗外,消失无踪。这些意外并不致命,却很碍事。
太宰治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气焰更甚。这些阻碍恰恰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也让他进一步确认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重要到会让那种不知名存在需要以各种方式去阻挠的程度。这也说明只要自己干成了,就会成为一件足够报复某个存在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有些愉悦了。
能够窥探到自己脑中的想法…么?
昏暗的房间里,太宰治黑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里正在勤勤恳恳编织蛛网的蜘蛛,如同陈放在案台上的木偶,全身一动不动。
房间里依旧维持着那夜闯入者离去后的狼藉,并没有得到收拾。破碎的窗户被他用厚实的帘布遮挡,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窥探。室内昏暗,因灯泡将坏光线暗淡,让人分不清晨昏昼夜。
既然通过网络无法完成这件事,太宰就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亲自上门。
这一次遇到的意外更加凶险。当他走在路上时,会有失控的轿车毫无预兆地冲上人行道,险险擦着他的衣角撞上路灯柱。还有穿越小巷时,会突然遭遇手持利刃且眼神空洞的抢劫犯,其出现的方式和动机都显得突兀而牵强。
甚至连头顶的广告牌,都会在他经过时突然发出不祥的嘎吱声,摇摇欲坠。这些意外层出不穷,其刻意与荒谬,与当初他试图接近舞台上的中原中也时所遭遇的情形如出一辙,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笨拙而急切地试图修正偏离的【剧情】。
太宰治就算遭遇这些意外,步伐也依旧从容。他精准地计算着路线,利用人群和建筑规避着最直接的物理危险,同时冷静地观察着这些如NPC般的人类的行为模式,最后发现只是一群徒有其表的家伙,有些看着凶恶,一拳就能打到。
低智的罪犯,还有各种各样毫无厘头的意外,都在演示着这一切事件的刻意性。他所掌握的信息很简单,只是一部分和柯南有关组织的内部重要成员的资料,以及其他方面内容,都是他在这个时限内最大程度能获得的情报内容范围。
但这些意外,也确实总让他失去和柯南碰面的机会。
终于,在一次堪称闹剧的抢劫事件中——那名劫匪动作僵硬,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挥舞着小刀劫持了他——太宰治的目光捕捉到了从街角便利店走出来的江户川柯南。小侦探显然被这边的骚动吸引了注意力,正皱着眉头望过来。
目的已然达到。太宰治不再与这场低劣的演出纠缠。在劫匪用匕首抵住他腰侧,对着稀疏的路人发出威胁时,他只是一个迅捷的肘击就精准命中对方肋下,紧接着一记手刀劈在劫匪持刀的手腕上,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某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的熟练与干脆利落。劫匪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周围原本稀疏且表情麻木的路人们,此刻却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发出一片夸张而整齐的惊呼。太宰治冷眼扫过,发现这些人的面孔在那一瞬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相似性,五官模糊,如同批量生产的玩偶。
随着柯南越来越靠近这片区域,这些路人的身影也开始变得稀薄,逐渐分解成细碎的光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而街道上其他真正的行人,却对此异常毫无所觉,依旧行色匆匆。
这一幕,让太宰治想起了那个与中原中也一同经历过的异常大雪之夜。超乎常理的现象,被操控的【人类】,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其底层规则似乎可以被某种更高意志所修改。而他,或许是因为外来者的身份,或许是因为【人间失格】的某种潜在抗性(虽然他也不知异能力是否捆绑着灵魂),得以保持清醒,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观测者。
那天冬雪的夜里,也许忽然闯入他房间的中也也遇到了类似情况,被不知名存在操控意识和大脑,像周围这群人一样,其他人一样,被控制,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真恶心。
江户川柯南确实被不远处的异常吸引了注意力。但在他的视野里,那条街道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件发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对那片地方感到好奇,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而,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仍在心头,挥之不散。
他停下脚步,试图分析这种不适感的来源。难道是第六感察觉到了组织成员的存在?还是某个潜藏的罪犯被他的直觉发现了?
他想深究,大脑却又在不断地告诉他:【这里一切正常,无需关注】。这种认知与直觉的割裂让他感到一瞬间的迷茫。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额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柯南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正俯视着他的鸢色眼眸。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缠着半边绷带的青年,脸色苍白,气质阴郁。青年朝他伸出的左手指间,夹着一枚小巧的黑色U盘,刚才的冰凉感正是来源于此。
“这个U盘是专门给你的,里面的东西不会让你失望。”青年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起伏。
话音落下,青年松开了手指。柯南几乎是下意识地摊开手掌,那枚U盘就精准地落入了他的掌心,带着金属特有的微凉与重量。
柯南的心脏莫名一紧。他仰头看着这个陌生的青年,无数疑问涌上喉咙:你是谁,为什么给我这个?里面是什么?我们见过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察觉到的是,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又将有什么事情即将结束。
他仍然有满腹疑问想去询问眼前那个已经开始远去的背影,但双腿却不知为何,不听使唤。他像是突然被定在原地,只能看着那人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诶…?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柯南猛地回过神来,仿佛大梦初醒。他困惑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呆呆地站在人行道中央,手掌紧紧攥着,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摊开手,一枚从未见过的黑色U盘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为什么手上会有一个u盘?材质看着很好,显然是有着一些特殊用途的工具。
柯南用自己的小拳头敲敲脑袋,苦恼地思索了一番。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u盘的来历,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呆站在这里,难道刚刚看见了熟悉的人吗?但为什么脑子里没有任何记忆呢?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种重要的东西被强行从脑海中抽离的空落感萦绕着他,但他却又无法理解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柯南,我们在这里,别发呆了,快过来!”
马路对面,毛利兰的声音穿透了人群喧嚣,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彻底拉回现实。柯南甩了甩头,暂时将疑虑压下,大声回应着跑了过去。
算了,既然怎么都想不起来,大概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吧?他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握着U盘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回到毛利侦探事务所后,柯南心不在焉地放下购物袋,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赶往隔壁的阿笠博士家,那枚来历不明的U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什么关键的线索。
“你是说,这个U盘是突然出现在你手上的,是吗?”灰原哀戴着白色实验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黑色U盘举到灯光下,仔细端详着它的材质和接口,眉头微蹙。
“嗯。”柯南点点头,表情严肃,“虽然想不起来是怎么得到的,但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他甚至无法解释这种直觉从何而来。
灰原哀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贯的冷静与谨慎:“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随便往博士的电脑里插?万一里面有木马病毒或者什么追踪程序呢?”
柯南一愣,他光顾着好奇内容,确实忽略了安全风险,不由得有些尴尬:“这个……如果真中了病毒,我会赔博士一台新电脑的!”
在阿笠博士乐呵呵的“没关系没关系”声中,U盘最终还是被连接到了电脑上。读取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移动,柯南和灰原哀都屏息凝神地盯着屏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当文件夹列表终于显示出来时,灰原哀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几乎是一把抢过了鼠标,迅速点开几个标注着代号和化学分子式的文件,目光飞快地扫过屏幕上的数据与图表。她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微微发白。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柯南被她剧烈的反应惊到,连忙追问。
灰原哀猛地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忌惮:“工藤…你……你到底是从哪里弄到这个的?!这里面有APTX4869部分未公开的详细研究数据,甚至还有几个我离开组织后他们新设立的,连我都不完全清楚的秘密据点信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虽然需要时间验证真伪,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
柯南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这枚小小的U盘里,竟然藏着如此重量级的情报,如果好好利用的话,或许能撼动那个庞大组织根基。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小小的u盘里没有自毁程序或者其他病毒,倒像是有什么好心人在特意帮助他一样。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浮上心头。那个给他U盘的人……他一定见过,一定……
但他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次日,某地新闻报的角落里刊登了一则简短的报道:【一辆小车无视警告擅闯封禁山路,最终坠毁,无人生还】——
作者有话说:这个世界结束[抱抱]
第43章
太宰治靠着死亡, 再一次离开了上个世界。
内心饱含着拥抱死亡的期待,而后开着码表飙至极限的跑车上了特意选择的崎岖山路,引擎的轰鸣声在安静的夜里清晰可闻。脑子里可见的未来并没有让他的表情有一丝变化,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计算着角度, 猛踩油门, 撞破了周围的围栏, 冲下山崖。
失重感如期而至。
车身在空中翻滚, 几乎要脱离引力的束缚, 像一只折翼的黑鸟, 义无反顾地扑向大地的怀抱。风声在耳边呼啸, 又或者那是死亡的呓语。
太宰治在终结的那一刻甚至微微扬起了嘴角, 感受着身体在惯性下的轻微拉扯感,意识在这样极致的冲击中,如同断线的风筝, 轻飘飘地脱离了此世的躯壳。
他期待着就这样坠入永眠的深渊, 但当意识再一次复苏,熟悉的沉重疲惫感先于灵魂回归躯体, 也已经不会再感到奇怪了, 反而抱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就像被迫反复观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乏味电影, 连失望本身都变得麻木了。
真是悲哀啊,连死亡都失去了意义, 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随即被略显刺眼的灯光占据。他花了点时间让眼睛习惯周围的光亮环境。映入眼帘的先是手边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壁上融化出细密的水珠。面前是老旧的木质吧台,头顶是昏黄温暖的灯光,空气中混杂着醇厚的酒香、淡淡的烟草味以及木制装横的年代感所带来的轻微霉旧气息。
吧台后, 略有些眼熟的酒保正默不作声地擦拭着玻璃杯——这一切都表明着一个事实:这里是Lupin酒吧。
此刻的酒吧略显嘈杂,不远处的卡座里坐着几批陌生的面孔,谈笑声和碰杯声交织成一片背景噪音。而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里,身边没有熟悉友人的存在。
孤独感在此刻成为了如空气般无所不在的窒息。
太宰治坐直身体,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出神了几秒钟。杯中的液体映出他模糊却又年轻得过分的倒影。他抬起双臂,缓缓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动作自然得仿佛真的只是从一场小憩中醒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身体里苏醒的是一个何等疲惫的灵魂。
现在是什么时候呢?又到了什么世界?
他无声地自问。
他从风衣口袋——这身熟悉的黑色风衣也完好地穿在身上——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日期让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心中快速推算,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时候,或许是……他的十六岁。
十六岁,感觉真是久远啊。灵魂早已度过了年长的二十二岁,甚至在不断的世界跳跃中,时间的刻度早已模糊,累积的岁月或许远超表象。在莫名多出了四年乃至更久远的人生经历后,突然又被抛回了这个青涩的年纪。
真是荒谬。时间在他这里,也已经成为了无意义的名词。
不过,无所谓了。这具年轻的躯体,陌生到让他稍微有些反胃。他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回溯,更厌恶可能存在的同位体意识。他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暂时没发现其他异常,脑子里面也没有多出一道聒噪的声音。
继续翻看手机里的信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通讯录里的人名大多熟悉,眼睛扫视过去时脑子里也会自动浮现相关记忆。
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织田作之助。
……
真可惜,已经遇见织田作了吗?
太宰治在心底轻轻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他曾无数次在辗转于不同世界的间隙里,设想过一个完美的Plan A:如果从未将织田作拉入港·黑而是选择安置其他地方,是不是友人就不会迎来毁灭性的结局,而是有机会在阳光下撰写他的小说,安稳地度过一生?
不过很可惜的是,眼前的现实明晃晃地告诉着他,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早已度过了那个关键的人生节点,也早就在□□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和位置。那个看似最优的选项,尚未开始便已宣告失效。
他只好悄悄将心里的那个Plan A划掉,用无形的笔打了个鲜红的叉。
手指停顿片刻,最后还是继续下滑。
紧接着,他又看见了一个名字——中原中也。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有关于第二个世界的记忆随之出现在脑子里。会是和当时一样的情况吗?不知道。信息太少,无法判断。
他的手指悬停在中原中也那串熟悉又陌生的号码上,将按未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是确认的渴望还是试探的冲动?他不想辨别。
最终,他还是终止了动作,将手机塞回了口袋。
真是麻烦啊,为什么又让他有醒过来的机会呢?灵魂上的疲惫感累积得太多,几乎要压垮他的意识。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不会真正发生,但那种沉重的负担感果然还是很讨厌。
明明每一次都如此认真地寻求死亡的意义,现实却又总是告诉着自己不可能成功。认真的尝试了好几次,却总是以失败告终,真是个让人感到无比挫败的事情。
再具体回忆上个世界的内容……好像有些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他皱起眉,突然意识到脑海里有关上个世界的部分记忆内容,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变得模糊,对某些关键事件的印象也在变浅,虽然还没到彻底遗忘的地步,但这种遗忘本身就充满了异常。
这种情况,让他想起了一个词:【代偿】。
或许是作为强行穿梭不同世界线的后遗症,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作为了维持他这种异常存在状态所需要支付的代价。
他不准备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于是站起身,没有理会酒保投来的目光,径直从酒吧那扇不起眼的大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带着横滨所特有的咸腥的海的气息。夜风凛冽,吹得他额前的黑棕色刘海疯狂舞动。身上的黑色风衣下摆被风拉扯着,猎猎作响,像是试图挣脱束缚的黑色羽翼。
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没有联系任何下属开车来接,而是选择用自己的脚步,去重新丈量这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这具身体很年轻,但并非他原生的躯壳,因为属于他的时间线早已终止。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是否还存在另一个名为【太宰治】的同位体,也不确定自己这种突然降临的形式是否会导致某种意识的湮灭。他极度厌恶这种可能——如果他的意识是被动入侵并占据了某个无辜同位体的大脑,那对他而言,不如就此意识消散来得干净痛快。
他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鸢色的眼睛冷静地观测着周围的环境。夜色渐深,陈旧的路灯散发着微弱而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路面。周边的店铺早已关门歇业,只有零星几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惨白的灯光。
他沿着记忆中的小巷一直走,再东拐西拐。横滨的夜晚从未真正安宁,尤其是在这个时期。他路过了几处正在发生小型火拼的地方,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和压抑的怒吼与惨叫,构成了这座城市黑暗面的背景音。
太宰治如同一个幽灵,隐藏在靠边的阴影角落里,顺着建筑的边缘线沉默地直行,整个身体都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黑暗,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那些混乱与暴力与他擦身而过,却无法沾染他分毫。
他就这样一路步行,走到了熟悉的港口区域。静止的巨大货轮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中海水的咸味更加浓重。他在一堆颜色和规格都几乎相同的集装箱中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曾经常住的那个位置相对隐蔽,内部被布置得还算舒适的集装箱。
和记忆中相差无几的现实,就好像这也是他的人生。
他拉开集装箱的门,走了进去。里面依旧放着一床简单地铺在硬木板上的薄垫子,摆放边缘的木桌上还有盏小灯。太宰治躺上了垫子,双手平放在腹部,摆出一个无比安详、仿佛已然长眠的姿态,准备就这样度过在这个异世界的第一个夜晚。
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集装箱内壁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疲惫最终战胜了思维的活跃,让他沉沉睡去。
夜晚很快过去,当天色将明之时,晨曦的微光便已悄悄顺着集装箱门扉的缝隙钻了进来,在昏暗的内部划开一道狭窄的光痕。
太宰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刚醒时的朦胧。他对任何环境的适应程度都高得惊人,无论是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还是这冰冷的金属集装箱。在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后,他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可能沾染的灰尘,走了出去。
双脚从集装箱内部昏暗的阴影中迈出,最终踩在了沐浴在日出光芒的土地上。清晨的空气冷冽而清新,远处如丝绸般的海面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流动着碎金般波光粼粼的色彩。
他从不知何处摸出了一个游戏机,此时正拿在手里把玩着。这是当下时间点里最流行的款式,但对他而言,却早已是过时多年的老古董。他在过去,早已将这个游戏的所有版本(包括最终系列的结局版)都玩通关了。
他将游戏开机,熟悉的启动音乐响起。屏幕上跳跃着像素风格的小人,他操控着它,越过一个又一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关卡。手指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固定的游戏流程早已镌刻进了灵魂深处,也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握上按键的那一刻,脑子里就已经下意识模拟出了全部过程,列出了无数种通关方法中的最优解。
毫无挑战,毫无新意。
真无聊啊,他无声地喟叹着。
【叮叮叮——】
急促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清晨港口的宁静。太宰治从口袋里拿出一部老式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显示来电人是森鸥外。
他按下接听键,语气在瞬间切换成了属于【十六岁太宰治】的那种带着些许轻浮与疏离的腔调:“摩西摩西——这里是太宰治,森先生。”
电话另一头,森鸥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稳的语气里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威严,交代着重要事项。太宰治脸上原本那点刻意营造的轻松表情,随着通话的进行,慢慢消失,最终归于一片沉静。他简短地回应了一句:“好的,我马上过来。”
挂断通讯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打给了自己某个直属下属,用简洁的命令让对方立刻开车来接自己返回港·黑大楼。
黑色的轿车无声而迅速地驶来,接上他,汇入逐渐开始繁忙起来的城市车流。太宰治靠在舒适的后座真皮座椅上,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深邃,无人能窥见他此刻真正的思绪。
踏入那栋高耸入云且象征着横滨黑暗面权力的港·黑大楼,熟悉感与陌生感再次交织袭来。内部的装潢和巡逻人员的配备,都与他记忆中的相去无几,却又因时间的错位而蒙上了一层微妙的异样感。
他按照记忆中无比熟悉的特定路线,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位于顶层的首领办公室。
厚重的双开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又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办公室内的光线与楼外的晨光相比,显得有些昏暗。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森鸥外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件精致的洋装,满脸讨好地试图说服撅着嘴的爱丽丝换上。即使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这两人(或者说一人一异能体)也并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
太宰治没有出声,也没有上前,只是安静地站在靠近门口的阴影笼罩之处,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出早已看过无数次的虚伪温馨剧目的上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厌恶,也无无趣,就像在发呆,思绪早已飘远。
直到森鸥外似乎终于“说服”了爱丽丝,或者只是他自己觉得戏码该告一段落了,两人才各回其位——爱丽丝跑到角落的画板前开始涂鸦,而森鸥外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黑色大衣,坐回了那张宽大且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办公桌后面。
太宰治这才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在办公桌前适当的距离站定,开口问道,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森先生,请问你要告诉我的,是关于中也的什么事情呢?”他直接切入核心,省略了所有无意义的寒暄与试探。
森鸥外脸上轻松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且带着审视意味的表情。他的双手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交叠的手背托着自己的下巴,露出的两只暗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某种让人捉摸不定的复杂情绪。
他也并没有任何铺垫,而是直接说出了此次的主题:“中也君还没和你说吗?关于他来自‘未来’的事情。”
一般人在他这种极具压迫性的注视下,即便不惊慌失措,也难免会流露出些许破绽。但太宰治没有。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甚至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思索的神情,随即用一种略带夸张的、抱怨似的语气回答道:
“没有噢,森先生。这几天我都在专心研究有关开车冲下山崖的存活率问题呢,但是结果不是很理想,简直让人大受打击。您知道吗,就算是这样的事故,存活率居然也有5%!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同时将话题引向了其他地方。
“这样啊。”森鸥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是相信还是不信,但他显然不打算在自·杀话题上多做纠缠,“太宰君,最好还是不要做一些可能会危及□□的事情噢。你那个时不时会突然陷入昏迷的病,应该还没完全痊愈吧?”
太宰治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森鸥外这句看似关切实则警告的话语,使他内心翻涌起情绪浪潮,但并没有被作用到脸上。
对方的话语牵扯了一段关于中原中也在他脑子里留下的回忆——是上个世界里第一次会面时交换情报的内容,关于说他在□□时会时不时突然出现意识抽离般的呆滞状态,除了太宰自己,无人知晓那其实是他【从某个漫长的梦境中短暂醒过来了】的瞬间。
这段记忆在此刻浮现,竟意外地清晰,没有出现任何模糊的情况。他感觉自己甚至能将对方当时说的话全部复述出来,真奇怪啊。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森鸥外表情最细微的变化,同时用一种略带无辜和推诿的口吻回应道:
“不清楚呢,森先生。这种病说来就来,我还不能完全控制它。说起来,听说您为了我这个麻烦的病症,甚至重新捡起了尘封多年的老本行,真是让我受宠若惊。那么,伟大的森医生,现在有什么突破性的研究结论了吗?”
森鸥外为了太宰这种查无原因的奇怪病症而重拾医术研究的事情,在□□上层内部并非秘密。他自太宰开始出现这种症状起,就持续地进行着观察与研究,但数年过去,似乎并未得出任何确切的结论。
他曾不止一次提出让太宰住进设备齐全的医疗观察室,进行一段时间的深入检查,但结果显而易见:每次都遭到了太宰治毫不犹豫且花样百出的拒绝。
“啊,暂时还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进展呢。”森鸥外轻描淡写地绕开了这个话题,显然不打算深入探讨他的医学研究,“不过,我们还是先谈谈关于中也君的事情吧。”
他不等太宰做出任何回应,便以一种不容打断的姿态,开始叙述中原中也之前向他汇报的内容——包括对方自称是来自未来时间线的穿越者,以及在另一个世界的所见所闻。
森鸥外语调平稳,但太宰治能敏锐地捕捉到,这些来自未来的信息,显然已经对森鸥外目前的某些决策和布局产生了影响,成为了他权衡局势时的重要参考。
太宰治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地吸取着话语中所包含的信息。他大脑飞速运转,对这些信息进行拆解分析。最终,一个结论逐渐诞生: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极大概率(不,几乎是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就是他上个世界最终告别时,属于他的中也。
“对了,”森鸥外的话语忽然一顿,语气在瞬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意味,“中也君也提到过,上个世界的【太宰治】可能会和他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关于这一点,你知道吗?”
太宰治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用着一种平静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的声音回答:“不知道呢,森先生。您的意思是,我可能会在这个世界里,遇到另一个‘我’吗?”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极其浮夸的、混合着嫌弃与抗拒的表情,声音也提高了些许:“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可怕了!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恶心到不行,完全不要!一个世界有一个我已经足够悲哀了,再来一个简直是世界级的灾难!”
他和森鸥外都心知肚明,这番话底下真正的交锋是什么。太宰治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对同位体存在感到厌恶的角色。但目前,无论是出于自保还是其他更复杂的考量,他都没有将自身情况和盘托出的必要。
“好吧。”森鸥外似乎暂时接受了他的表演,或者说,选择不再深入逼问,“我还以为,你们或许已经私下接触过了。”
他轻巧地将这个话题带过,随即转向了另一个更实际的任务,“中也君提到,大约在这一年,会有被称为‘暗杀王’的保尔·魏尔伦出现,但具体时间不明。你面前的桌子上,是情报部门整理的、关于他以及相关潜在威胁的所有现有资料。接下来,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和中也君一起,想办法解决掉这场即将降临横滨的灾难。”
太宰治脸上那浮夸的嫌弃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顺从地拿起桌上那叠不算太厚的资料文件,简单地翻阅了一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应道:“好的,森先生。”——
作者有话说:完结篇码字中……[好运莲莲]
本来准备昨天更新的,但是昨天没有改完章节内容。
第44章
翌日, 横滨的午后。
接到首领传讯的太宰治等候在办公室门前,只因为森鸥外在电话里说,中原中也会和他一样被传讯到这里。
他的眼神放空,内心开始倒数。
10、9、83、2、1——
皮鞋踩在地毯上的轻微声响自身旁传来。太宰治转过头, 看见了比最新记忆中更为青涩的中也正朝着自己所在方向走来, 注视着的眼里不经意间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港·黑大楼顶层的首领办公室里, 森鸥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这座他所热爱的城市。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 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林太郎, 你在担心吗?”爱丽丝坐在她专属的沙发上, 晃着双腿, 手里抱着一个新得到的精致人偶。
“嘛,说担心或许不太准确,”森鸥外转过身, 脸上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只是将两块已经淬炼过的宝石再次放入熔炉,想看看是会迸发出更耀眼的光辉, 还是……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裂痕呢。”
他走回办公桌前, 按下内部通讯键。“让太宰君和中也君进来。”
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中原中也。这位十六岁少年的身体里承载着的是个历经沧桑的灵魂。
他压了压帽檐, 蓝色的眼眸锐利而沉稳,与这具略显青涩的外表形成微妙的反差。
紧随其后的是太宰治, 他步履轻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鸢色的眼睛里却看不见什么情绪。
“首领。”两人同时开口,声音一个清亮干脆,一个慵懒拖沓。
森鸥外双手交叉置于下颌, 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仿佛在欣赏两件有趣的藏品。
“山口组最近不太安分,劫了我们一批军火。去把他们处理掉,资源能回收则回收,不能就毁掉。地点和情报在这里。”他推过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任务很简单。至少对于此时的双黑而言,过于简单了。
中也接过文件夹,快速浏览了一下,点了点头。
“明白了,首领。”
太宰治则歪着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脸上挂着笑:“森先生,这种程度的小角色,还需要我和中也一起出动吗?”
“难道是,想看我们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眼神却若有似无地飘向身旁的中也,由低声说了句什么。身边站着的中也能将话完完整整听明白,让他额头青筋微跳,却碍于场面无法立即发作。
森鸥外笑而不答,只是挥了挥手。
“快去快回,任务报告记得准时上交。”
退出首领办公室,走廊里回荡着两人节奏不一的脚步声。
“喂,太宰,”中也率先打破沉默,眉头微蹙,“你刚才在首领面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哦,中也。”太宰治耸耸肩,“总觉得今天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又令人作呕的黏稠感呢。大概是因为要和蛞蝓搭档的缘故吧。”
“你想死吗,混蛋太宰!”中也的怒火轻易被点燃,但那股升腾的怒气很快又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压了下去,只是化作一声冷哼,“懒得跟你废话,任务地点见。”
他们约定在靠近任务目标地点的一个僻静路口汇合。太宰治从一辆漆黑的轿车里钻出来,司机是港口黑手党的底层成员,看向他的眼神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太宰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氛围。
他的目光很快被路边的景象吸引。中原中也正跨坐在他那辆崭新的的机车上,一只脚踩在地上支撑着车身。十六岁的身体尚未完全长开,在庞大的机车衬托下,更显得身形纤细,甚至有些娇小。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太宰治的心头。这不是单纯的嘲弄,而是一种混杂着怀念以及一丝淡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慰藉情绪。
这种事情真是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和中也一起搭档着做任务。
在上个没有异能的平凡世界里,他作为普通人,和中也一起度过了相对平稳的几年。那些记忆虽然清晰,却仿若隔世。而上上个世界,以及最初的第一世,其中的记忆与情感早已被时间侵蚀得模糊不清。
虽然这具身体只有十六岁,但内里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在这个世界苏醒不过几天,尚未完全理清头绪,就被推到了中也面前。然而,预想中的陌生感并未出现,在看到这家伙的瞬间,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感便油然而生,所有的互动都自然而然地和从前一样,仿佛中间那些错位的时空从未存在过。
那被厚重绷带和虚假笑容包装的躯壳深处,一丝轻微的兴奋悄然滋生,又被迅速压制。太宰看着眼前这张犹带青涩却眼神沉稳的脸,眼睛眨了眨,而后用一种极其自然,却又刻意拉长了调子的语气打招呼:“嗨——中也。多日不见,你的个子怎么小了不少。”
中原中也甚至连头都懒得回,光凭那欠揍的声线和语调,就能百分百确定身后的人是谁。他啧了一声,没好气地回道:“啊,你在说什么啊混蛋,我还在生长期呢!”他的反驳带着少年人的冲劲,但语气深处却缺乏一种真正的恼怒,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应对。
“我已经听森先生说了哦,”太宰治的话语节奏忽然一变,从漫不经心切换到一种近乎正经的语调,“关于你的情况。”他刻意在【情况】二字上加了重音,同时观察着中也的反应。“接下来的任务细节我基本清楚,不过,还有一点私人性质的好奇,需要向当事人确认一下。”
中原中也原本放松的脊背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他“嗯”了一声,算是默许,等待着下文。他以为太宰会问及任务相关,或者自己这几天算得上是【异常】的动向。
“未来的中也,”太宰治的声音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应该……终于摆脱了迷你小狗的形象,长成一个能看的高大男子了吧?”
“哈?!”中原中也猛地转过头,钴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做好了应对各种盘问的准备,甚至在心里预演了几个答案,结果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幼稚到极点的废话。然而,那属于成熟灵魂的克制力,让他迅速压下了将身下机车砸向对方脑袋的冲动。
他只是狠狠剐了太宰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发动了机车,用实际行动表示拒绝交流。
机车发出了轰鸣的咆哮声,却并没有向前行驶。
意料之中的没有等到回答。太宰治看着中也那副拒绝交流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几步凑到机车旁,开始施展他惯用的软磨硬泡伎俩。
“中也~载我一程吧。”太宰治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你看,我的专车已经回去了。这里离任务地点还有一段距离,难道你忍心让你柔弱无助的搭档徒步过去吗?”
“自己打车,或者用你那两条瘦长的腿走过去。”中也毫不留情地拒绝。
“可是中也的机车看起来好快好刺激的样子。”太宰治的手指悄悄捏住了中也皮质外套的衣角边缘,以一种轻微到很难被察觉的力度悄悄摩擦了一下。
“中也开车一定会很快吧?如果中途因为速度太快把我甩出去了,然后我又不幸地遭遇了碾压的货车,或者被地上的石块砸破脑袋……也算是被中也杀死在手上了吧。呜哇,想想看,【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亲自谋杀搭档】,真是浪漫的死法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些。见中也没有很坚决的拒绝他,便顺理成章地坐了上去。
机车座椅本就不宽敞,他几乎要贴到中也的背上。中原中也头上那些不羁的赭色发丝随着风微微飘动,偶尔会扫到太宰治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更浓郁的是中原中也身上独特的气味——不是香水,这种气味难以用言语形容,但就算中原中也把自己全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防护服里,仅凭这样的气味,他也能将对方瞬间辨认出来,就是这般熟悉。
好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想这样贴近呢?
也许是忽然回想起了上辈子,上个世界应该也能算上辈子了,最后的时间段里,和中也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最后再见到的只有尸体了。
忽然又看见了活着的中也,所以忍不住想要靠近,确认这是否为真实。
“你这家伙,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今天怎么如此反常?”中也感受着身后贴近的热源,浑身不自在,却又莫名地没有立刻用力气把他弹开。这种程度的太宰治,虽然烦人,却又莫名地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
太宰治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他惬意地迎着风,忽然大声在中也耳边喊道:“是因为又做了个关于中也的,非常——过分的梦!我梦见和你一起在豪华轮船上执行秘密任务,结果你居然一言不合就把我扔下海了!让我一个人咕噜咕噜地沉入冰冷黑暗的海底,最后被惊醒,非常过分的中也!”
“喂!梦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被这样指责,中原中也气得差点没握稳车把,“又不是我钻入你那扭曲的梦境里干的好事,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啊你这混蛋!”
风声在耳边呼啸,机车在街道上灵活地穿梭。中原中也一边操控着机车,一边在内心腹诽,不知怎的就又发展成被这家伙成功蹭车的情况了。这家伙的歪理邪说总是有种诡异的说服力。
“中也……”太宰治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几乎是贴在中也的耳廓边呢喃。后面的话语破碎在风里,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个气音般的尾调。“我……”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听不清!”中也皱了皱眉,提高了音量。
“不,没什么~”太宰治的声音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轻快,仿佛刚才的低语只是错觉。“感觉快要被甩出去了,中也。再快些吧!”他脸上的笑容扩大,眼睛都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他将双手从中也腰间松开,向外伸张,做出拥抱前方狂风的姿势,宽大的西装袖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因为他的存在,中原中也无法在自己的爱车上随心所欲地使用异能力加速,只能依靠纯粹的驾驶技术,载着这个大型麻烦精,一路风驰电掣却又算得上是平稳地驶向目的地。
山口组的据点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任务过程乏善可陈。资料上显示这个组织也算是小有底蕴的存在,不然也不会有勇气在港·黑的眼皮子底下抢东西。如果是真正十六岁的双黑,或许还需要一番缠斗,需要言语的刺激和默契的磨合才能发挥出双黑的最大威力。但此刻,执行任务的是两个拥有成年灵魂且对彼此的战斗方式熟悉到如同呼吸一般的存在。
不需要过多的交流,甚至不需要眼神。中原中也的重力操控极为精准,如同红色的流星在仓库中肆虐,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一部分建筑的崩塌和敌人的惨叫。
而太宰治则如同鬼魅,在阴影与混乱中穿行。他的体术或许不及中也,但那洞察一切的头脑和【人间失格】的能力,让他总能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轻轻一触,便瓦解掉对方异能力者徒劳的挣扎,或是用精准的射击解决掉试图偷袭的枪手。
摧毁压制和清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高效得令人惊叹。港·口黑·手·党零伤亡,敌人全军覆没,并且如森鸥外所愿,回收了大部分被劫走的军火资源。
太宰治站在一片狼藉的仓库中央,看着中原中也从空中缓缓落下,赭色的发丝在扬起的灰尘中微微飘动,蓝色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战场。他喜欢这种感觉——并非喜欢破坏本身,而是喜欢这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一个微小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停顿,对方就能立刻领会其下所蕴含的含义,并做出最完美的配合。
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
任务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天时间。后续的清理工作自有黑手党的后勤人员接手。按照惯例,任务报告需要两位当事人共同完成。
“喂,太宰,回去写报告了。”中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太宰治立刻露出一副嫌麻烦的表情,拖长了声音:“诶——不要嘛,这种文书工作最无聊了。中也你来写就好了嘛,你字写得比较好看。”
“少来这套,每次都想偷懒!”中也瞪着他,话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每次,吗。
太宰治眼珠一转,忽然凑近。他动作极快,在中也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太宰伸手勾住了脖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几乎鼻尖相贴。中原中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纤长的睫毛,和那双鸢色眼眸中自己微缩的倒影。
“拜托了嘛,中也——”太宰治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气音的、带着微妙撒娇意味的语调在中也耳边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完成得很棒的,你最可靠了!”温热的呼吸拂过中原中也的耳廓,带来一阵难以忽视的痒意,让他浑身肌肉瞬间僵硬,大脑似乎都空白了几秒。
等他回过神,猛地伸手将太宰治推开,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薄红,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你这家伙靠那么近干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
一转头,就对上了太宰治那双刻意睁得大大的眼睛,眼里满是期待情绪。那张本就出色的脸,在如此近距离的星星眼加持下,杀伤力惊人。中原中也只觉得有些晕乎乎,心里暗骂这混蛋又滥用外貌优势,嘴上却不由自主地松动了:“……知道了知道了!啰嗦,仅此一次!”
太宰治脸上立刻绽放出得逞的、灿烂的笑容,像只偷腥成功的猫。“那就谢谢中也啦~”他挥挥手,转身哼着歌,轻快地离开了,把所有的后续工作都丢给了原地有些懊恼却又无可奈何的中也。
等太宰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中原中也才抬手摸了摸自己似乎还有些发烫的脸颊,低声骂了一句:“这混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那种似曾相识的亲昵,那些意有所指却又模糊不清的话语,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但更多的探究,又被他暗自压了下去。
他回到这个世界也不过几天,在此之前还未与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正式碰面——直到刚才,可以说是这个时间线上的第一次见面。但灵魂深处对彼此的熟稔,让那莫名的熟悉感变得理所当然,他只将一切归因于【见到了年轻时的搭档】所产生的自然反应,并未,或者说暂时不愿去深究其下的某些东西。
与太宰分别后,中原中也并没有立刻返回港·黑总部撰写那份被强塞过来的报告。他骑着机车,在横滨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穿行了一会儿,最终停在了一栋熟悉的公寓楼下。
他抬头上望,属于他16岁时居住的那间公寓窗户漆黑一片。而楼上,阿呆鸟的住处,却隐约传来音乐和喧闹的声音。那声音不停撞击着他的耳膜,也撞击着他尘封的记忆。
他回到这个世界时,属于【过去】的记忆也在逐渐复苏。他清晰地记得和友人们度过的最后一天,记得他们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记得那片被血色浸染的昏暗空间。那些画面,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浮现。
他踱步上楼,站在阿呆鸟的房门外。犹豫了几秒钟,他伸出手,握紧拳头,最终选择用一种不至于太粗暴的力度,轻轻敲了敲门扉。
门内的音乐声和喧闹声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但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里面没有透出丝毫光亮,黑暗如同实质,透出一种无声的邀请。
中原中也眉头微蹙,没有过多迟疑,直接推开了门。
就在门开的瞬间,他的额头被抵上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不算特别尖锐,但那股属于金属和硝烟的气味,瞬间唤醒了他战斗的本能。但他并没有其他额外的动作,只是沉默的站立着,没有人率先开口。
紧接着,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房间内骤然亮起刺眼的灯光。与此同时,额头上的凶器滑落——是几条五彩缤纷的装饰彩带。
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但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悄然漾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紧绷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松弛下来。
就见阿呆鸟握着一把枪形的彩炮,脸上洋溢着惊喜和恶作剧得逞的笑容:“Surprise!中也!终于愿意来参加我的喝酒大会了吗?”他晃了晃手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酒瓶。
“不,”中原中也干脆利落地拒绝,语气却并不生硬,“我还不能喝酒。”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医生——港·口黑·手·党的医疗总管,旗会成员之一——正倚在墙边,细长的手指还搭在电灯开关上。他脸上带着惯有的阴翳笑容,用那种慢条斯理地语调说道:“没有成年……也是可以喝酒的哦,中也。酒精可是很好的镇静剂和忘忧水呢,呵呵。”
今晚,阿呆鸟的房间里只有他和医生两个人,原本在进行着和以往一样的活动,结果今夜却忽然迎来了意料之外的客人——中原中也。不过,早在人向门口走来时,就被他们发现了。
两人面上不显,心里却都是有些好奇对方的来意。阿呆鸟甚至已经在心里大开想象——难道是中也终于忍受不了噪音,要来制裁他们了吗?还是做了非常可怕的噩梦,所以过来求抱抱?(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冒出在心里,也被他问出了口,当然也是都得到了中也的反驳。
“哇哦,我还以为你听到噩梦这个词时,会跳起来给我一拳呢。”阿呆鸟放下彩炮,凑近了些,脸上戏谑的表情收敛了几分,带上了些关切,“所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中也?看你这样子,可不像是随便上来串门的。”
中原中也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某些记忆——在昏暗的台球酒吧里,友人们失去血色的脸孔。那些灰暗冰冷的影像,与眼前这两张鲜活生动,且带着关切和疑惑表情的面容逐渐重叠。无论哪一边,都无比真实,撕扯着他的心脏。
该说吗?该对他们倾诉那沉重的,关于未来的悲剧吗?
他的内心内心纠结了片刻,甚至已经思考到了友人的回答,也许是一句:当成为黑手党后,就已经做好了失去生命的准备。
最终,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又被硬生生给咽了回去。这些沉重的事情,还是由他一个人来背负就好。
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他绝不会再放任那些事情发生。而且,提前泄露未来,也许会引起不可预知的蝴蝶效应,带来更糟糕的后果。
他不敢冒险。
所以,他最后也只说出一句有些别扭的解释:“不,没有什么。只是……感觉似乎有很久没见面了。”
“真反常啊,中也。”阿呆鸟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他,“明明距离上次在训练场碰面才过了一周不到吧,居然会说这种话……所以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吧?”他的眼神锐利起来。
医生也幽幽地补充道:“说出来…也没关系哦。就算是听起来很傻瓜的事情,我们也不会笑话你的……大概。”他那阴沉的语调里,确实罕见地没有太多嘲弄,反而带着一种属于年长者的,别扭的关怀。
但中原中也只是摇了摇头,用几句关于任务和太宰治的抱怨,轻易地将话题引开了。他熟练地表现着16岁少年应有的样子,将那份深沉的痛苦与决心藏在心底。
旗会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再继续逼问,但都将对方的这份反常表现悄悄记在了心里。决定之后要找个机会,和其他成员一起,好好“拷问”一下中也。
又待了一会儿,应付了几句调侃,中原中也便起身告辞。
他下楼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里。这是属于16岁的他的房间,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冷冷清清,除了最基础的家具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
他走到墙边,打开隐藏在暗处的保险箱。里面存放着一些机密文件,以及他私下收集的一些宝石。
中原中也从中拿起一颗颜色深邃的蓝宝石,对着灯光,看着它在掌心折射出的绚丽火彩。
他已经想不起来是何时得到的宝石,在未来也许也早已堆砌到不知何处。但对于这个年纪的他,还属于需要放进卧室保险箱的程度。
他从来不做梦,曾经并不理解别人做梦的滋味,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回到过去的这件事本身,就如同一场无法言语的梦境,触感真实却总带有某种虚幻意味。
关于那个没有异能的世界的记忆,正在逐渐变得模糊,很多细节他都快要想不起来。而最初第一世的那些遥远记忆,自到达这个世界后,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
忽然又想起了太宰。今天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会面(对他而言,是属于穿越后的第一次见面)。这个太宰和上个太宰估计属于不同的人,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和那家伙道别,就猝不及防的离开了那个世界。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不知道会不会和他一样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不过现在能看见那家伙过去的模样,倒也算是新奇。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像突然到来一样,又突然离开这里。不过,在离开这里前,他要完成一些曾经构想无数次却不可能有机会再实现的事情。遗憾或许无法完全避免,但他可以凭借已知的一切将它的影响降到最低。
抱着这样的想法,就这样度过一天又一天,直到意料之中的意外来临。
思绪翻飞间,中原中也将宝石放回原处,关上了保险箱。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横滨的夜景。
霓虹灯闪烁着,车流如织,这座城市的黑暗与光明交织并存,是他曾看过无数遍的街景——
作者有话说:补丁:
①其实两个人回到少年时期,心性会被身体影响一部分
②小说里没说16中开机车,这里设定成年中习惯机车于是买了一辆新的,曾经常用的此时还在阿呆鸟车库里(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阿呆鸟)
第45章
太宰治此时正行走在通往Lupin酒吧的路上。这条路他早已烂熟于心, 闭着眼都能找到那扇隐匿于小巷中的门扉。
他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身影似乎将要融化在道路的阴影里。
几小时前,一场连绵的雨降临了横滨。此时天空中还往下落着些雨水的细丝, 空气里尽是属于雨和海水混杂的咸腥味。
他黑色的风衣下摆扫过微湿的地面, 身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修长, 仿佛一抹游荡在现实与梦境边缘的幽魂。
就在这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视野的前方。那是一个穿着简约沙色外套的男人, 步伐稳健地往前行走着。
是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微光。他加快几步接近了织田作之助, 同时扬起了轻快地声音, 打破了原本围绕街道的寂静:
“织田作, 好巧啊!刚好碰见了。”
那语调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掩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刻意。
这是他和此世的织田作之助第一次见面——当然对方肯定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估计只会以为是和往常一样的偶遇吧。
织田作之助闻声驻足, 同时转身。他看到太宰治站在路灯的光晕下, 脸上挂着小小的笑容,那鸢色的眼眸在昏黄光线的折射下, 映出些许玻璃碎片般的明亮光晕。
他微微睁大了总是显得有些困倦的蓝眸,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啊,原来是太宰, 好巧啊。”
没有追问,也没有寒暄, 仅仅是确认了对方的存在。这便是他们之间惯有的模式。
“正要过去喝一杯吗?”太宰治几步并作一步,轻巧地来到织田作身边。
“嗯。”织田作点头。
无需更多言语,两人便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向那通往Lupin酒吧的阶梯。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不时交织在一起, 又随着步伐分离。
Lupin酒吧内部的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雪茄余味,吧台后的酒保一如既往地沉默,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只在客人点单时微微颔首。
两人在熟悉的位置落座,分别点了自己常喝的酒。太宰治点了威士忌加冰,而织田作之助则要了某种更为温和的蒸馏酒。酒杯很快被送上,琥珀色与纯净的液体表面荡漾着柔和的光泽,映照着两张不一样的脸,在水面上随着水流扭曲变形,又在罅隙间能窥见原本的形态。
“织田作,”太宰治用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杯壁,率先开口,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我最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哦。”
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酒上,而是虚虚地投向吧台后方那排琳琅满目的酒瓶,仿佛正在穿透它们看着什么东西。
“是关于什么的呢?”织田作之助侧过头,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纯粹的询问。
“梦见安吾变成了毛毛虫,”太宰治的语调变得有些飘忽,带着梦呓般的质感,“一条穿着西装还戴着圆眼镜的绿色毛毛虫,爬到了你的肩膀上,还扬言说要吃掉你!”他说着,甚至还配合地缩了缩肩膀,做出一个夸张的害怕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沉寂。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睛,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以讨论天气般平常的语气回应:“这样吗。毛毛虫安吾,是不是也有着很重的黑眼圈呢?”
“欸!”太宰治像是被这个角度新奇的问题逗乐了,脸上虚假的害怕瞬间褪去,换上了更真实的笑容,“我倒是没有仔细观察……也许是没有吧?不然变成了毛毛虫还睡不饱觉的话,岂不是太可悲了一点。”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几乎是同时,远在某个布满精密仪器和闪烁屏幕的秘密基地里,正埋首于如山文件中的坂口安吾猛地打了个喷嚏,手中的咖啡险些泼洒出来。他推了推眼镜,疑惑地看了看空调出风口,最终将之归咎于连续熬夜导致的免疫力下降,然后继续投身于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工作中。
酒吧里,话题从光怪陆离的梦境转向了日常。
“织田作最近在做什么呢?”太宰治继续询问着。
“和往常一样,接到了什么任务就做什么任务。”织田作之助喝了一口酒,“前几天刚解决了一起差点发展成情杀案件的情感矛盾纠纷。”
“听起来很有趣,具体发生了什么呢?”太宰治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仿佛在听一个遥远而平和的故事。
织田作便开始平铺直叙地讲述,他的叙述方式干巴巴的,缺乏起伏,但太宰治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嘴评论几句,或是发出意义不明的轻笑。时间就在这样散漫的闲谈中悄然滑过,像杯中的冰块,悄然无声地融化在酒液里。
深夜时分,伴随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又一个人出现在了酒吧入口的阶梯上。
坂口安吾扶着眼镜,步履有些匆忙地走了下来。他标志性的黑眼圈比以往更加浓重,就连鼻边的黑痣,都透露着一种深深的属于社畜的疲惫感。
还未等安吾完全走下楼梯,太宰治带着些微上扬语调的声音就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安吾,没想到今天也能看见你。”
织田作之助也侧过身,看着友人坐上身边空着的高脚凳,平静地开口:“最近的任务终于告一段落了吗?感觉你好像很久没有过来这里了。”
安吾几乎是叹息般地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的公文包放在脚边。“是啊,最近接了个大任务——”他顿了顿,习惯性地补充,“不过具体内容不能说出来,因为已经签了保密协议——总之,是个只要完成了就能休息半个月的任务。”这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连他自己都对此抱持怀疑。
“听起来真不错啊。”织田作之助真诚地说道。
酒保默契地为安吾送上他常喝的酒。然而安吾只是接过,道了声谢,便将酒杯放置在了一旁,完全没有要碰的意思。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吧台桌面,显示出内心并未放松的焦躁。
“我最近,在做一些很奇怪的梦哦。”
自安吾到来后告一段落的关于工作的话题,再次转变了。
“是什么梦呢?”安吾顺着他的话问,尽管疲惫,但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与关心。
“梦见安吾就算变成了毛毛虫也在努力工作呢,而且还想吃掉织田作!”
这是又把和织田作之助说过的梦境,以另一种形式告诉坂口安吾的太宰。
“啊?为什么我在你的梦里会是毛毛虫的形象啊,听起来也太恶心了吧。而且,为什么就算变成了毛毛虫也还要工作啊!”
这是听清了内容后,表情开始变得生动的坂口安吾。虽然看着仍然疲惫,但已经不像是刚开始那样累到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他的抗议声中气不足,反而更凸显了某种被说中的辛酸。
“不知道欸,不过——”太宰治拖长了语调,脸上绽放着一个近乎狡黠的笑容。他举起手中的威士忌酒杯,似乎想要就着这轻松的氛围喝上一口。头顶昏黄的灯光在他手握的玻璃杯里的冰球上,留下了些许朦胧的光芒。
他张开口,当下一句话的语句将要从口中吐出时,忽然僵住,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空白。他举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开,玻璃杯带着剩余的半杯酒液,重重地跌落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酒水四溅,弄湿了他的袖口和吧台表面。万幸的是,杯子质量过硬,并未碎裂。
坂口安吾眼神骤然一凛。作为港·黑顶尖的情报员,他对太宰治身上的事情了解不算少。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友人身上患着某种未知的病症,发作随机,表现诡异。过去因为各自任务繁忙,三人聚少离多,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亲眼目睹太宰的发病状态。
此刻,脑海中的情报与眼前的景象迅速对应起来——这应该就是关于太宰的报告中提到过的【意识消失】的犯病症状了。
只见太宰治的眼神已经完全放空,鸢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微微眯着眼,脸上的肌肉放松,没有任何被控制的痕迹。整个人都维持着那个僵住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动。
“太宰?”坐在旁边的织田作之助先是尝试呼唤了几声,发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太宰治的手臂,但对方还是没有丝毫反应,也没有像往常恶作剧时那样突然跳起来大喊【被吓到了吗?】之类的话,仿佛这具躯壳已经失去了灵魂。
“太宰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吗?”
织田作之助思考了片刻,最终得出了以上结论。他的世界观朴素而直接,对于超出常理的现象,只会尝试着先用最基础的经验去理解。
作为组织外围成员,他在信息的掌握上远弱于太宰和安吾二人,所以也对太宰身上的秘密知之甚少。而且他们之间也算是聚少离多,这么久接触下来,只在从前稍稍听别人提起过太宰身上的事情,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过去的太宰,也从未主动在他们面前提及或展露过这一面,这使得此刻的状况更加棘手。
坂口安吾闻言,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莫名觉得疲惫感更深了:“这样异常的状态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睡着吧,织田作先生。”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绕到太宰治身后,先是试探性地拍了拍太宰的肩膀,见对方依旧毫无反应,他站在原地沉吟片刻,一边对着毫无知觉的太宰念叨着“我不算故意碰你手机,织田作在旁边为我作证,只是想找人把你带走”一边动作谨慎地从太宰那件标志性黑色风衣的内侧口袋里,摸出了他的手机。
打开手机时,出乎意料地发现里面并没有设置任何密码锁。坂口安吾没有去看其他任何信息——这是作为对友人的基本尊重——他直接点开了通讯录,与织田作之助一同浏览着那些千奇百怪的备注名,讨论着该把电话打给谁。
因为他们两人的住所目前都不太方便安置自己的友人,而离他们最近的酒保在吧台后安静地整理着墙上的酒架子,眼观鼻鼻观心,做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坂口安吾他们最终在太宰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名为【搭档】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不同于其他号码千奇百怪的备注名,比如【游走背后灵】或者【泡菜头】之类完全让人看不懂对方身份的备注,唯一一个正常的备注就只有这个,反而成为了此刻最值得信赖的选项。
【嘟嘟嘟——】
电话拨打过去不过三秒,就被接通了。对面的人还不等他们说话,就率先说着:“喂,太宰?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良心不安,所以想主动告诉我?”
这是一道年轻且极具穿透力的少年嗓音,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从话中内容能看出太宰和这人的关系应该不错。
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互相对视一眼,无声的讨论谁来与其交流。眼神交流几转后,最终安吾败下阵来,选择由自己说明来意。
他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人一听声响就问他是谁,是不是太宰治的下属。
真敏锐啊。
如此想着,坂口安吾没再犹豫,迅速而简洁地说明了情况:“您好,我们是太宰的朋友,目前在Lupin酒吧。太宰突然陷入了一种意识不明的异常状态,无法唤醒,考虑到我们不便带他回各自住所,翻遍通讯录似乎只有被备注为【搭档】的您最适合联系,所以您如果方便的话,能过来接他一下吗?”
电话那头安静地听着安吾讲话,期间没有任何打断。直到安吾说完,那边才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
“好,我马上过来。”
随即,通话便被挂断,只剩下忙音。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酒吧入口的楼梯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一个戴着黑色礼帽且穿着皮质外套的赭发少年随着脚步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身材不算高大,但站姿笔挺,湛蓝色的眼眸如蓝宝石般纯粹,锐利地视线扫过现场,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坂口安吾的脑子里就冒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是被称为【港·黑重力操纵使】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很快就发现了此次出行的目标——太宰治的身影,于是他朝对方所在方向走去。
他的目光在安吾和织田作身上短暂停留了几秒,同时礼貌性地对这两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他的注意力便完全集中在了僵坐不动的太宰治身上。
就见他先是绕着太宰走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目前的状态,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常规检查。
然后,他伸出手,不算温柔地拍了拍太宰治的脸颊,语气带着针对太宰时才有的挑衅式询问:
“喂,太宰,还有意识吗?”
语气熟稔,显然两人关系不错,至少能算得上亲密,对太宰治这种人来说,算得上难得一见了。
然而,他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属于太宰治的回复,对方甚至连一个眼神的波动都没有。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似乎对此情形并不完全陌生。他的身体转向沉默呆在一旁的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语气公事公办,却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礼节:“人我就先接走了,谢谢你们的通知和照顾。”
说完,他俯身,动作流畅地一把将太宰治扛上了自己的肩膀,那姿态随意得像是扛起一个麻袋,完全无视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带来的不便,比如太宰治的脚尖因为这样的姿势,几乎算是被拖在地面上摩擦。
但中原中也显然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对于他而言,愿意亲自来接这个麻烦精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果要求他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照顾太宰治?绝无可能。
所以,他就这样将人扛了出去。
被扛起来的太宰治,依旧没有任何自主反应,只是那双空洞的鸢色眼眸在身体被移动的瞬间,似乎聚焦了一瞬,视线落在了中原中也那标志性的赭色发丝上后,随即又失去了焦点。
而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则坐在原地,表情微妙地目送着那两人以这样一种极不协调,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和谐的方式离去。等那两人都消失在门口后,就又同时默默地转回了头。
织田作之助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平静地说道:“希望太宰能早点好起来。”
坂口安吾赞许地点点头,抬手扶了扶眼镜,试图将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从脑海中驱散:“啊……是啊。”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宰被人这样扛着走,瞧着莫名有一种喜感,但他不敢说出来,不然要是被那家伙知道了,指不定日后会怎么捉弄报复他。
两人很快便转换了话题,开始谈论起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比如织田作最近看的小说,或是安吾最近出差去过的地方。酒吧里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宁静,除了他们的说话声就只有酒保擦拭杯子的细微声响。因为此时时间已晚,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客人在场。
太宰那杯倾洒了一半的威士忌,仍然孤零零地放置在原处。浑浊的酒液浸泡着融化了大半的冰球,在昏黄灯光下映出黯淡的光泽。
没有人去动它,仿佛它的主人只是临时有事离开,处理完后还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此章补丁:太宰对中也的备注有预防犯病情况发生的意思【因为原著里备注是其他的词,特此说明】《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