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晚晚趴在江雪织背上, 感受着凛冽的风抚过面颊。
她速度太快了,但趴在她背上一点都不颠簸。
林晚晚紧紧搂着她的脖颈,感受着手臂下跳动的动脉, 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恍惚。
她费尽力气才能爬上几级台阶, 江雪织却可以如此飞奔而上。
她们何止是不像, 差距还非常大。
林晚晚的内心有太多复杂纠葛, 通天路上浮现的心魔每一个都让她难以抗衡。
如果是她自己上去, 即便最终可以走到终点,也会是最后一个。
她太了解自己了。
林晚晚紧咬下唇, 微微张开, 想要说什么, 但在那之前, 江雪织先开口了。
“你想说的话都可以不用说。”
她语气平静, 听不出一丝喘息,仿佛奔跑如风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长发飞扬,迷乱了林晚晚的视线,也迷乱了她的心,让她几乎以为她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
可其实没有。
一点都没有。
因为江雪织说:“没用的话不用说出来浪费大家的时间。我背你上去只是不希望和人牵扯不清, 尤其是曾经真心想要杀了我的人。”
林晚晚的心因为这句话整个僵住, 如被冰雪冷冻, 顷刻间就要碎裂。
“我永远不会相信和接受曾经想要杀了我的人,所以不管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省省了。”
话音刚落,江雪织停了下来,将林晚晚扔到地上。
她一边整理凌乱的衣衫一边道:“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 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想想你的师尊,他才是需要你在意的人。”
江雪织看看天色,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 漫不经心道:“他的时间可不多了。”
林晚晚再次被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满脑子都是江雪织,完全忘了谢无望的事。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尴尬,想问江雪织什么,却因为终点的人陆续多起来而没了机会。
是的,她们到了终点。
江雪织心无旁骛,实力不受影响和连累的时候,可以轻轻松松地来到第二关的终点。
即便中间耽误了一刻钟,她调整好之后还是无可争议的第一。
当其他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她正站在那里望着第三关的方向。
通天路的尽头并不是山门,这大概是半山腰的位置,这不禁让众人感到失望和紧张。
比这个更让他们紧张的是江雪织的速度和状态。
没有人好端端地走完这条通天路,所有人都情况惨烈面色苍白。
而江雪织看上去毫发无伤,姿态随意,脊背挺拔,极具压迫感。
慕容妍悄悄缩到兄长身后,慕容羲身为哥哥没办法寻求庇护,只能勉强站在前面挡着妹妹。
但江雪织甚至都没看他们一眼,他们这样很没必要。
凌昭嘲弄地斜睨他们,快步跑向江雪织。
他的状态也不怎么好,但比其他人强多了。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没经历过什么波折的罪之城少城主,他的人生里面最大的磨难也就那么些,还是比较容易打破心魔的。
不过这个好也只是相对来说。
“江雪织!”凌昭兴奋地来到江雪织身边,“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第一个!”
完全可以从语气中听到他对她的充分认可。
江雪织本来都想走了,第三关近在眼前,入门一共就四关,赶紧结束了事。
凌昭这个语气态度让她稍微侧目,这一眼就看见漂漂亮亮的少年变得破破烂烂。
尤其是膝盖的位置。
江雪织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没忍住问了句:“你怎么上来的?”
凌昭毫不介意道:“我爬上来的,怎么了?”
江雪织没说话。
站在她旁边的林晚晚看着凌昭,想到凌昭曾经也要杀江雪织,心里莫名得不平衡。
如果她得不到信任和接受,那凌昭是不是也得不到?
凭什么江雪织关心他的来路却对她那么冷淡??
大约也是想到自己上来得有点丑陋,凌昭说完了注意到其他人窥探的视线,后反劲儿地开始不自在。
他强撑着道:“怎么了怎么了,爬上来的不行吗?就问你们成没成功吧?”
别人没说话,默契地转开了视线,只南宫笙翻了个白眼,林暖暖嘲笑了一声。
凌昭因这两人的反应更是窘迫,正要过去问问她们什么意思,就听见江雪织慢吞吞道:“没什么不行。能上来就是本事,怎么上来的都无所谓。”
她这话一出口,凌昭的窘迫立刻烟消云散。
他扬眉吐气地瞪向林暖暖和南宫笙,后者两人正因为江雪织的话而表情扭曲。
凌昭得意地哼了一声,仗势道:“那当然了,能上来就是本事,管我用什么法子?我上来得还比其他人要快呢,就是……”
后面话声音明显小了点,轻的只有江雪织和林晚晚听见了。
“就是膝盖和胳膊有点疼。”
他皱着眉,像是有点委屈。
可这里是天雍仙府,没有爹娘和军师来安慰他。
江雪织……
江雪织也就那一句话而已,说完就继续往前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凌昭又不高兴了,抿着唇继续往前,路过林晚晚的时候,被林晚晚抢了先。
凌昭瞪大眼睛看着林晚晚的背影,林晚晚回头道:“我比你先到。”
略顿,在凌昭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强调:“江雪织背我上来的。”
凌昭:“……”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凌昭气冲冲道,“自己没本事上来还要别人背,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林晚晚面无表情道:“我没有炫耀,这确实无能,但也是事实。”
她说完上下看了凌昭一眼,才继续往前走。
凌昭难受得浑身一凛,气得马尾都快炸毛了。
其他人陆续从他身边经过,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暗暗发誓后面绝对不要给林晚晚接近江雪织的机会。
就算要做废物那也是他的位置,他和江雪织什么关系?她能比吗?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得意什么?
凌昭加快速度往前,迅速超过其他人。
南宫笙注意到他和林晚晚追逐江雪织的背影,嘴角说不出的讥诮。
不过是一个出身寒微稍有些本事的底层修士罢了。
表现出那么一点儿本事来,就让他们这些囚于深宅的年轻人趋之若鹜,畏首畏尾。
真是可笑。
前面两关弟子之间都没什么竞争,南宫笙只能自己完成自己的任务,无法和江雪织对比什么。
但接下来肯定会不一样。
来之前父亲曾连续几日为她试炼过去几届天雍仙考的关卡,她很清楚天雍仙考的设定惯例。
接下来她要其他参加仙考的人都看清楚,到底谁才是这届弟子里最优秀,最应该被他们拥护的存在。
南宫笙举目远望,望着那近在咫尺,实际上远在天涯的神剑照寒,身体里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她更要照寒的主人看见,他曾救下的女孩成长成了什么模样。
远比他特殊对待的那个江雪织要好一万倍!
他一定会认出她来的。
一定会。
南宫笙背着剑冲入第三关的云雾之中。
“人都齐了,第三关可以开始了。”
云雾之外,澹台月站在照寒旁边对身边的弟子道:“沈师侄,今日就劳烦你了。”
一袭天雍白色弟子服的高挑男子站在她身边,谦逊地低头说道:“都是晚辈应该做的。殿主放心,晚辈一定会看顾好未来的师弟师妹们。”
澹台月颔首道:“天雍如今这些弟子之中,你办事是最让我放心的,我都想跟你师尊抢人,让你到我的传功殿来。”
沈危浅笑,明眸皓齿,几乎是有些漂亮的。
他整个人气质如兰,清雅高洁,说话也温温和和:“能得殿主赏识是晚辈的荣幸,晚辈这就去看顾弟子们,殿主可安心到一旁歇息。”
澹台月赞许地点头,很高兴自己可以偷懒了。
仙考的第三关相较前面两关的单打独斗,不再仅仅是个人实力的考验,更是心性、智慧和团队协作的终极试炼。
这一关入选弟子们将进行真正的争斗,展现自己的应对能力和实战能力,这很容易出现意外。
鉴于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为了不让某些世家断后,天雍每次都会派人监护比选。
今日第三关的比选监护就是沈危。
沈危姓沈,便昭示了他的身份并不平凡。
他是天玄洲沈氏的子弟,沈氏素来子嗣单薄,本家到这一代更是只有沈清弦一个孩子。
沈氏家主不得不从旁支过继了几个优秀的晚辈,到本家来充盈门楣。
沈危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其中发展最好的一个。
他不但得沈清弦的看重,还进入了天雍,在天雍仙府崭露头角,是沈家除沈清弦之外发展最好的晚辈了。
沈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第三关,他到的时候弟子们也刚到不久,都处于云雾山海之中,三两个人聚成一群,自然而然地分开。
沈危落地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注意到他身上的弟子服,衣袖和衣领上的刺绣绝非普通弟子所有,他一定是内门弟子中的高位者,至少是长老的亲传弟子。
南宫笙立刻往前走,主动行礼道:“沈师兄,好久不见。”
世家之间自然常常见面交流。南宫氏本来就和沈氏关系密切,家中亲眷许多都与沈氏结合,沈危和沈清弦这一代与南宫笙年龄相仿,在沈清弦和林晚晚议亲之前,南宫笙险些就和沈清弦订婚了。
这场婚事作罢,南宫笙倒是很乐意,她根本不想成亲,尽管沈清弦很好非常好无可争议得好,可再好能好得过抚雪剑尊吗?
家中长辈根本不知道南宫笙在想什么,本以为婚事告吹她会不平,谁知道她接受良好。
他们不可能想象得到自家的小女儿居然存着那么胆大妄为的心思。
不过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南宫氏还是因此和沈清弦有些龃龉。
好在后来林晚晚出了事,死于非命,南宫氏和沈氏的婚事便又提上了日程。
南宫笙在这个时候选择拜入天雍,让这场议亲又暂时终止。
若入了天雍,几十年内是别想成亲了,沈氏子嗣单薄,很希望沈家子可以早日成亲生子,无论沈清弦还是沈危都是他们催促的对象。
南宫笙不合适,沈家就已经在找其他人了。
南宫家倒是女儿众多,可沈家挑了许久依然没给出任何回应。
不谈这些家族之间的纠葛,本身南宫笙和沈氏两个天骄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沈氏子说了名的脾气好,没有架子好相处,她很难讨厌他们。
“好久不见。”沈危朝南宫笙和煦点头,微笑着观察了她一下:“几年不见,南宫师妹已经是大姑娘了。”
南宫笙对他的态度可比对其他人好多了:“沈师兄的修为也更胜几年前了,你要结婴了吧?”
沈危正要回复,突听一个女声冷淡道:“这是叙旧的时候吗?”
所有人都在安安稳稳等待沈危和南宫笙结束对话,没人有胆子打断他们。
大家都看着他们的熟稔模样心思复杂,唯独一个人,她不吃这一套。
南宫笙那种与天雍弟子自然而然地亲近,以及对外表现出来的高傲,都让人看了倒胃口。
江雪织本来不想进天雍的,所以她愿意接受一切阻碍,从不着急。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改变了主意,就想速战速决快点进门,快点去看看天宫殿和藏书楼。
南宫笙在这里臭显摆,和沈危磨磨唧唧,都让她很讨厌。
别人缄默不语,欺软怕硬,但江雪织不。
她推开身边的凌昭和林晚晚,直接对沈危道:“你是来主持第三关仙考的天雍弟子,仙考正在进行中,你与故友叙旧不是该放下私下进行吗?”
“仙考已经耽搁了很久,你还要再耽搁一会儿话,这场仙考就会变成天雍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仙考了。”
冷淡疏离的话语,严苛挑剔的态度,江雪织一袭红衣,热烈而显眼地站在那,不带一丝遮掩和缓和地指责沈危。
沈危的目光转向她,静静地看她许久,目光难言真意,但可以确定绝对没有怪罪。
江雪织也看着他,从他的五官之中看到一股熟悉的感觉。
……
很像沈清弦啊这个人。
沈清弦,沈危,还和南宫笙关系亲近,肯定是沈家人了。
原书里第三关是他主持的吗?
她怎么记得是个姓王的?
换人了?——
作者有话说:热闹热闹,都来都来
第32章
主考官换了, 那考试内容会换吗?
江雪织的目光很快转开,仔细观察周围。
所有弟子都被传送到一个特殊的秘境之中,有界碑上书此地称之为“幻海”。
但这里并非真正的海洋, 而是一片由浓雾构成的“云海”。云海中悬浮着数百座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浮岛, 和原书里面描写得环境一致。
环境一致, 考试内容大约是没变的。
那为什么换了主考官?
江雪织再次望向沈危, 目光对视的刹那, 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从刚才看着她开始,就没转开过视线。哪怕她移开目光, 他也一直在盯着她。
江雪织不禁眯了眯眼。
沈危浅笑一下, 终于垂下眼睫, 缓声道:“这位师妹提醒的是, 我不该在这里叙旧, 私人的话还是等仙考结束再说吧。南宫师妹,请回到队伍中去,其余师弟师妹也请都站好。”
他说话温温柔柔,清新自然,听见的人都会很欣悦。
江雪织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后撤一步, 凑到林晚晚耳边低声问:“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林晚晚耳边吹过她冰冷的气息, 瞬间涨红了脸。
“嗯?熟悉?什么?”
“你觉不觉得, 这个人很像你的未婚夫?”江雪织问得更清楚了一些。
林晚晚马上道:“我没有未婚夫,我没有婚约。”
江雪织摸了摸额头:“前未婚夫行了吧?你出事之前不是在和沈清弦议亲吗?”
林晚晚勉强看了一眼沈危,神色复杂道:“……那是天雍的元婴真君沈危沈道君。他是沈家人,和沈盟主是同族兄弟, 五官有些相似也属正常。”
正常吗?
江雪织静静地凝视沈危的侧影。
同族兄弟之间五官相似确实很正常。
气息相似,也有可能是在一起时间久了,学到了对方的风格。
可眼神和给她的感觉都一样, 那就不正常了。
江雪织的精神力还没回来,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敏锐和直觉。
沈危绝对有问题。
江雪织不动声色地和其他人站成一排,细看看,进入第三关的居然不到十个人。
她自己,林晚晚和凌昭,还有慕容家的兄妹,林暖暖以及南宫笙、百里无疆。
再没有别人了。
还记得刚进结界的时候,里面站着不下百余人,现在只剩下这么一点儿。
从凤毛麟角之中还能筛下去这么多,天雍的门槛确实足够高了。
而这极高的门槛,也只是见到天雍大门的开始而已。
江雪织抬眸望向云海浮岛之外,那里依旧可见神剑照寒若隐若现的影子。只要它在,仙考就会稳定平静,不会有人惹出乱子。
没人有那样的胆子。
“这是护命符箓,请诸位师弟师妹务必佩戴好。”
沈危依次分发给几人金色符箓,这是对他们生命的保证。
刀剑无眼,谁都看得出来这次要来真正的比试了,全都认认真真接过了符箓。
走到江雪织面前的时候,沈危稍稍停住脚步,将符箓递过来的动作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又好像带着什么不太一样。
他的姿势很优雅,一手挽袖,一手递来符箓,白皙如玉的一双手,修剪整齐干净的圆润指甲,指尖泛着淡淡的光泽,清透明净得仿佛出尘荷花。
江雪织微微眯眼,伸手攥住符箓这头,却发现捏着那头的沈危还在用力。
她睨向他,目光接触到他面颊的时候,他才倏地松手。
江雪织将符箓捏在手里,听见沈危温声说道:“护命符箓会在诸位受到致命攻击的时候将诸位自动传送出局,你们不会死于第三关,但会失去继续仙考的资格。”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自己受致命伤。
众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沈危缓缓后撤几步,和弟子们拉开距离,但位置仍然保持在江雪织的正对面。
江雪织注意到他投来的余光,直接当着他的面将护命符箓给扔了。
珍贵的金色符箓轻飘飘地落入云海,再也寻不到踪影。
沈危本来要出口的话梗住,换成了:“江师妹,符箓每人只有一张,丢了就没了,也找不回来。”
江雪织拍了拍手,无所谓道:“无碍,不用再给我,我也没打算找。”
因为她就是故意扔掉的。
这东西明显会影响她发挥。
这要是打了一半被强行送出去岂不是亏死了?
区区致命伤而已,怎么就非得传送出去不可了?
看江雪织的行为和态度,其他人莫名觉得自己认真戴符箓的样子好像小丑。
凌昭更是有样学样,也扔了护命符箓。
林晚晚见了,就跟怕输给凌昭一样,也把自己的符箓扔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要么死,要么必入天雍的决心和自信。
众人面面相觑地望着江雪织三人,南宫笙干脆也扔了符箓,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败给江雪织的。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百里无疆扫了一眼林晚晚,犹豫片刻也把符箓扔了。
躺在躺椅上休息的澹台月看到水镜里倒映的这一幕,瞬间坐直了。
“……不是,这群孩子怎么回事,傻了吧?”
还不知道第三关要怎么考呢,就这么丢了符箓,真不怕死吗??
虽然看起来很燃就是了,但你们莫名其妙在燃什么啊。
江雪织这样也就算了,别人学什么学啊!
罪之城那个少城主,南宫家的小小姐和百里家的公子,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纵然是她也不太好舔着脸去说一句“不好意思让你们家绝后了”啊!
“沈师侄……”
她想跟沈危说什么,沈危那边已经先做出了回应。
“殿主莫忧,晚辈们有这样的决心是好事,即便没有护命符箓,我也会看好他们的。”
……沈危这么说的话,那也行吧。
他毕竟是元婴,其余弟子即便闹得再凶,最高的也只有金丹修为。
筑基到金丹是一个天堑,金丹到元婴更是天堑之中的天堑。
这些参加仙考的弟子全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沈危。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下来看。
不正常的情况就是——
澹台月看着水镜里面的江雪织,她身姿修长单薄,安静的时候看着也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凶器,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来。
“你务必看顾好江雪织。”澹台月慎重提醒道,“江雪织此人非常危险,依我之间,她并不适合天雍,是个绝对的不稳定因素。淡淡抚雪剑尊有意收她为徒,我们也不便多说什么。你势必要将她看顾好,也管控好。”
沈危听到传音里的消息时,目光陡然掠向江雪织。
四目相对,江雪织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不寻常,但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沈危开口道:“诸位都已经看见了,此处有无数的浮岛,浮岛的环境各异,有的生机盎然,有的赤地千里,有的布满天然的陷阱,有的则栖息着温顺或危险的灵兽。”
“在云海中央,是浮岛之中最为巨大的三座主岛。”
他抬起手,示意众人追随他的方向去看,自己却趁机将目光定在江雪织身上。
他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继续说道:“每座主岛上都插着一面天雍令旗,那就是你们今日的目标。”
“六个时辰之内,成功夺取一面天雍令旗并持有至少一炷香的时间即可通关。”
稍顿,沈危又告知另外一个通关条件:“考试结束时身处令旗十丈范围内,也算通关。”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有些苛刻的话,第二个就好达到多了。
这意味着大家可以自由组队,找可靠的队友联手,抢到一面旗子站在一起超过一炷香,就算是通关了。
入选弟子里面修为高的马上就被围绕起来,本来慕容家的兄妹很控制和南宫笙的距离,但因为比赛条件,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围绕过去。
林暖暖看了一眼,也快步跟了过去。
南宫笙看看自己身边,微微挑眉望向江雪织那里,视线不自觉抬起,有些居高临下。
凌昭和林晚晚站在江雪织身边,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南宫笙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漫不经心道:“如果还有人要改变主意到我这里来,现在还不算晚。”
凌昭和林晚晚要是听不出来她的意思那就是傻子了。
林晚晚还没什么表示,凌昭已经不屑道:“有的人别那么自视甚高了,自己搞不好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敢张罗让别人过去,到底是不自信需要帮助,还是过于自负要吃大亏呢?”
话里话外就没想过南宫笙会好。
南宫笙眯了眯眼,冷哼一声道:“无所谓你说什么,别后悔就行。”
她定定看住江雪织,那眼神和神色,明摆着要在这一关给江雪织好看。
而江雪织呢?
她站在那里,风轻云淡地看着一切或恶意或善意,开口的话不是对他们任何一人。
是对沈危。
“还有限制吧?”
一共三面旗子,可他们有八个人。
南宫笙摆明了要淘汰他们,肯定会想法子夺走更多的旗子。
夺旗本身有很大风险,持有一炷香时间就更是困难,除此外恐怕还有别的限制。
她太熟悉这些入门考试了,当年帝国军校的入校考试也是诸多限制。
果不其然,沈危得她主动询问,很快解释道:“夺旗期间有灵力限制。在幻海秘境之中,灵力恢复速度是外界的一半,还望诸位精打细算,不要怀着仇怨之心肆意妄为。”
最后的话几乎是点名南宫笙了。
南宫笙错愕地望向沈危,沈危已经转开视线退。
“时辰差不多了,第三关的规则就是方才说得那些。诸位切记,个人的勇武固然重要,但如何在这场混乱的竞争中达成目标,才是仙府真正看重的品质。”
“你们的实战能力,应变能力,团队协作乃至战略眼光,都是考校的目的之一。”
沈危双手结印,在云海中炸开刺目的烟花。
“比赛开始。”
他突然宣布比赛开始,还有人没选好自己的阵营。
百里无疆梗在两个阵营之中,一时片刻没有动作。
林暖暖担忧心上人,激动地喊道:“百里哥哥,你快过去啊!”
百里无疆明显听见了她的声音。
可在烟花炸开,火焰消散之前,他做了一个让林暖暖气愤不已的选择。
他转身朝着江雪织那边走去。
林晚晚看着他过来,接触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身子不由紧绷。
“他来干什么?”凌昭看见他非常防备,“别是来卧底,等着反水设计我们的吧!”
江雪织本来不想管谁来这里,反正她能甩掉所有人。
不过凌昭的话让人有点在意。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并非背叛。
而是要背叛你的人曾经真心实意地陪伴过你。
你放下所有的防备去信任的人,在背后狠狠捅你一刀,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江雪织在云雾之中望向百里无疆。
百里无疆很清楚这个阵营的核心人物是谁,要留在这里自然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他想说什么,却只觉眼前一花,人的位置已经变了。
视线再清晰的时候,他只看见林暖暖恨恨的泪眼。
“……”
怎么给他扔回来了。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嫌弃自己助力多吗?
他错愕地望向江雪织的方向,只看到空荡荡的一片。
远远的,有两人追逐一人朝最大的那座浮岛而去,浮岛上插着散发着柔和光辉的天雍令旗。
没人知道那座岛上是什么情况,但无需质疑的是,那是三面旗子里面最大的一面。
“愣着干什么?”
南宫笙明显感觉到灵力逐渐被限制,江雪织都动了,她也着急起来。
“行动!我三面旗子都要!”
江雪织必须滚出仙考!——
作者有话说:姐:区区致命伤[眼镜]
第33章
为了能成功把江雪织赶出仙考, 南宫笙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她将乾坤袋里家族给她带的符箓、阵盘和一次性法器分发给自己阵营的弟子,叮嘱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拿下三面阵旗。
江雪织只有三个,他们却有五个人, 他们人数占优, 完全可以分头行动。
南宫笙自己抢一面, 其他两人一组, 一族占据一面, 找机会集结起来就行了。
“若不敌及时求援。”南宫笙一边说一边去看百里无疆,对百里家的公子她保持着淡漠的态度, “不管百里师兄之前想干什么, 为什么那么做, 现在你都别无选择。”
“我奉劝你冷静思考, 不要做傻事。”
南宫笙说完就示意众人开始行动, 自己先去一座岛上,其他人分头去另外两座岛。
可谁能去江雪织去的那座岛呢?
谁想正面面对她呢?
慕容家的兄妹肯定不会去,他们抢在百里无疆和林暖暖之前先去了另一边。
百里无疆看看哭哭啼啼的林暖暖,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确实别无选择了。
那就只能上了。
希望现世对他仁慈一些吧。
百里无疆叹息着唤出飞行法器,御使法器前往江雪织消失的方向。
林暖暖看他居然不招呼自己, 只能自己勉强跟上。
“百里哥哥, 凭什么是我们来和江雪织抢啊, 我们就两个人,他们有三个,那个江雪织还——”
“嘘。”
百里无疆开口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不要说话。专心看。”
林暖暖闻言一顿,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这一看, 忽然就有了信心。
江雪织选的这座岛,是一座有灵兽栖息的岛屿。
很不幸的,这做岛上都是危险的灵兽, 攻击力非常强。
从空中看着它们连同族都啃咬袭击,力量强大,修为不低于金丹。
若有兽王存在,那修为恐怕直逼元婴。
这可真是天大的坏消息。
不过对林暖暖他们来说又算是一个好消息。
百里氏是御兽世家,百里无疆更是这一代最好的御兽师。
江雪织选了个满是灵兽的岛,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百里哥哥,这下我们可不怕他们了!”林暖暖破涕为笑,兴奋地喊着,“江雪织看不起你,将你赶回来,现在可不得后悔死了?”
百里无疆安静地看着云海之中的灵兽,估算它们实力和数量的同时想着,江雪织真的会后悔吗?
她那个样子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的。
“先下去看看。”百里无疆丢给林暖暖一颗丹药,“吃了这个,灵兽短时间内发现不了你。”
林暖暖二话不说把丹药吃了,跟着百里无疆一起落下。
百里无疆选了个很好的落脚地,这里空旷,灵兽稀少,视野开阔。
在这里他们也看见了跟随江雪织而来的凌昭和林晚晚。
可问题是……
江雪织呢?
这里没有江雪织半个影子。
“她去哪儿了?”凌昭作为江雪织的追随者,也在发出疑问。
林晚晚沉默片刻道:“凭什么告诉你?”
凌昭看她这个态度,先是一憋,而后阴阳怪气道:“我看你也不知道吧?”
林晚晚抿抿唇,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凌昭哼了一声:“总归肯定在旗子附近,过去就是了!”
他先一步掠走,林晚晚紧随其后,百里无疆远远望着她陷入灵兽群里,眼底露出几分担忧。
林暖暖看到他的眼神,想到他如何抛下自己来到这边还不被接纳,这么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又是烦躁又是嫉妒。
这样看着他都不帅了好吗??
林暖暖瞪了一眼林晚晚消失的方向,发誓绝对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怪就怪她非要跟着那个怪物一起丢了护命符箓,人总要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一点代价。
不过碍于那个怪物,她确实也要慎重一些才行。
所以最大的问题出现了。
那个怪物到底在哪?
当百里无疆和林暖暖悄悄赶到阵旗附近的时候,就看见阵旗边缘什么都没有。
林晚晚和凌昭没有丹药和御兽世家避开灵兽的本事,还没这么快来到这里。
原以为他们先到了能看见江雪织在附近,但没有。
难不成她也还没到?
不太可能。
即便不愿意承认,但江雪织确实有点强。
她不可能比他们速度还慢,慢也不会慢太多。
“小心有诈。”
林暖暖都能意识到的问题,百里无疆当然也意识到了。
于是他们即便先到了阵旗附近也不敢轻举妄动,很怕江雪织在暗处等着把他们一锅端。
可事实上江雪织早就不在这里了。
她一直对组队这种事情兴致缺缺。
又不是打仗,需要那么多人在一起吗?
考试之中,她始终信奉“强者独行”,凭借在帝国军校的战术素养和超强的单兵能力,她选择独自行动,反其道而行。
他们看着她去了哪里,她偏偏要去另外一边。
一道阴影穿梭在浮岛之中,江雪织谁也没管,最先看中的就是南宫笙所选的阵旗。
南宫笙是个聪明人,她要和江雪织争个高下,却不会在其他人还精力充沛的时候直接来和她动手,否则等她和江雪织两败俱伤,其他人不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她会找最恰当的时间来ALL IN。
江雪织偏不让她如愿。
惹了她还想跑?
哪只狗叫得最凶,哪只狗先死。
江雪织在云雾缭绕中舒展筋骨,直奔南宫笙的位置。
该说不说,不愧是南宫家的小姐,审时度势有一套,南宫笙所选的那座浮岛,是三座大岛里面唯一一座安全的。
一上岛江雪织就看见郁郁葱葱的灵植和慵懒肥硕的灵兽,灵兽一个个躺着呼呼大睡,看着就像是被迫营业,实在打不起精神一样。
这可比她挑选的那座岛上的灵兽可爱多了,一看就是无害的。
也不知道这些灵兽是自己长得还是别人养的,这么肥美,看得她都饿了。
筑基之后就没吃过东西,她并未特别去辟谷,因为太忙自然而然就辟谷成功了。
江雪织的速度极快,将体内反噬收拾掉之后,她顶着不完全的灵根也不再畏惧这些人了。
精神力暂时用不了,不过运用灵力和武力已经足够了。
她解开缎带,将破军握在手中,破军因为即将战斗而兴奋得散发光芒。
江雪织使劲一压枪:“别乱闪,暴露位置就把你扔了。”
破军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别扔别扔。有话好说!
江雪织单手握枪,负于身侧,弯腰靠近阵旗的位置。
呼呼大睡的灵兽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生长极好得灵植柔和地抚摸她的身体,带起一阵令人舒朗的清风。
江雪织微微一顿,转头望向一个位置,再三确定那里是否有人。
似乎有人在注视她,是看守这里灵兽安全的天雍弟子吗?
不确定。
反正肯定不是南宫笙。
她不认为对方有本事藏匿起来不被她察觉。
南宫笙作为敌人,早已经被江雪织锁定了气息。
既然不是对手那就不必多管。
江雪织看了一会儿,没再浪费时间,继续往前奔去。
不一会儿她的影子就消失不见了。
而之前她所注意的位置,有灵兽似要醒来,很快又呼呼睡去。
云沧溟隐藏身形庇护这些灵兽,使它们不被仙考弟子伤害,这是只有温顺灵兽才有的待遇。
江雪织好奇谁把它们养得这么好,答案也是云沧溟。
他活得实在太久太久了。
一个人生命太漫长,时间就会很多,时间多了就要找事情来消耗。
天雍仙府很大,人很多,灵兽灵植也很多,敌人更是多,这都可以让云沧溟拿来消耗时间。
细算起来,这么多事情要做,他的时间再多也非常忙碌。
云沧溟站在青草盈盈之中,一袭素袍比起法袍来过于简约,透露着难言的秀美。
江雪织发现了他,但估摸着没认出来是他。
关于她的选择,云沧溟在看到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她明面上去了最危险的浮岛,是故意把人引过去,让他们在最危险的地方先浪费时间,她则趁机去别的地方把其他弟子逐个击破。
只不过正常人大概会先从弱小的开始,最后再来处理南宫笙。
江雪织就不一样。
她先找最厉害的。
这会儿已经蹲到了。
江雪织先南宫笙半刻钟到达这座岛的阵旗附近,静息隐蔽,匿于浮沉之中。
南宫笙赶到这里的时候,完全没发现有人先到一步。
阵旗矗立在安全稳定的浮岛上,她立在这里,不相信有人先到了还不夺旗。
她要尽快拿到这面旗子,要成为所有人之中第一个拿到阵旗的。
她要让自己的名字闪烁在排行榜的第一位,要让抚雪剑尊一眼就看到她!
她要压着江雪织,永永远远,一辈子!
南宫笙因自己的畅想而胸怀满涨,激动不已。
她也有她的谨慎,不过那只是对这座岛产生的谨慎。她担心这座岛只是表面看上去安全,实际上暗藏玄机,所以去拿阵旗的时候,带着一丝克制和警惕。
南宫家的小姐出手不凡,去拿阵旗之前先戴了鲛绡手套,开了防护结界在周围,也算是无意间防备了暗处的人。
如果只是防备普通对手,那南宫笙肯定是能成功的。
可惜江雪织根本不是正常人。
有时候她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
这个怪物不从正面也不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在南宫笙准备夺旗,满面兴奋笑意的时候,突然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南宫笙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能有人从这个位置出现。她分明得到消息江雪织朝另外一座岛去了,凌昭和林晚晚都跟着她,此刻都在那座岛上,那江雪织就不可能不在。
他们可是一个阵营的,人又少,不会像他们这样分头行动。
但一切有违常理,便是江雪织的道理。
她从松软的地面中冲出来,泥土被她周身慑人的灵力扫开。
南宫笙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冷寒如冰的杀意迎面而来,骇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戴在手上的鲛绡手套被灵力切断,碎成粉末,一双白皙如玉的手也被侵蚀得皮肤开裂,迫得她不得不收回手来放弃夺旗。
南宫笙反应够快,意识到有诈的时候已经尽力在反应,她修为高其他仙考弟子一些,自诩不会输给对方,只要来人不是江雪织就可以。
可偏偏来人正是江雪织。
“太慢了。”
熟悉的声音就在耳畔,近得呼吸可闻。
南宫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瞪大眼睛望着眼前骤然出现的身影。
破军的尖端直逼她的命门,她在自以为要成功崭露头角胜过江雪织的时候,险些死在她的法器之下。
护命符箓被她扔了。
她无法被传送出去,被江雪织击中就真的会死。
人被杀,就会死。
江雪织迫近她,轻声说道:“想和我一较高下,先学会什么叫真正的战斗再说吧。”
没有刀口舔血的经历,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再是天赋异禀也无法与身经百战的星际指挥官抗衡。
江雪织出现的刹那,南宫笙已经在濒临死亡的节点。
千钧一发之刻,淡若幽兰的灵力将南宫笙及时带走,远离了江雪织的攻击范围。
江雪织反手一探,将阵旗握在手中。
她在微风中伫立,远远望着完全傻掉的南宫笙被带得越来越远。
她没去追,因为救走南宫笙的不是她的盟友,是沈危。
不带护命符箓便要自负安危之责,南宫笙应当承担后果。
不过显然天雍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并不打算惹出那么多乱子来。
沈危将南宫笙带走,意味着南宫笙被淘汰出局,江雪织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追了。
第一个出局的打击已经足够她去消化了。
弄巧成拙还自己被南宫笙连累出局就不好了。
江雪织利落地收起阵旗,看着天幕上出现第一个拿到旗子的消息,弹出来的名字是她。
而在另一边淘汰列表里,赫然写着南宫笙的名讳。
江雪织满意地夺旗离开,奔向下一座浮岛。
她行色匆匆,看起来很赶时间,很有诚意地希望进入天雍。
云沧溟在岛上安抚睡着的灵兽,静静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那总是冰冷疏离寒意刺骨的俊美脸庞上,浮现出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波澜。
他低着头,长睫翕动,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笑容短暂而含蓄——
作者有话说:[好的]我来啦
第34章
江雪织夺旗了。
南宫笙被淘汰了。
两人身为两个联盟的主导者, 分别拿到了第一,只是这个第一天差地别。
当幻海秘境里剩余的人看见天幕的时候,全都呆住了。
慕容兄妹正登上一座赤地千里的浮岛, 不敢轻举妄动。
南宫笙第一个被淘汰的消息给了他们巨大的打击。
慕容妍紧张地抓住哥哥的衣袖:“南宫小姐第一个就被淘汰了, 同时出现的就是江雪织夺旗的信息, 这分明是江雪织抢走了她那面旗子, 还把她淘汰了啊!”
慕容羲沉默不语, 表情也有些沉重,慕容妍得不到安抚, 忍不住散发她的焦虑。
“哥哥, 我之前与江雪织有些龃龉, 她会不会马上就来找我们啊!”
“我不要出局, 哥哥你想想办法, 我们不能被送回去啊。”
慕容妍急切地摇晃兄长的手臂,慕容羲自己都很烦恼,又不能指责妹妹什么,只能勉强说道::“先藏起来看看情况再说,你别喊了, 喊那么大声, 是怕她听不见吗?”
他一这么说, 慕容妍马上捂住嘴巴不敢说话了。
慕容羲根本不敢立刻去夺旗,就怕江雪织下一个目标真是他们。
反正比赛还有六个时辰,还有两面旗尚未有主,比赛还没那么快结束。
他们有的是时间思考, 先藏起来看看情况再说,不急着去拿旗。
等着江雪织拿到旗子一炷香之后被传送出去他们再出去拿别的旗子,不也是好办法吗?
她拿到旗子就开始计时了, 不过一炷香而已,他们等得。
而且:“南宫笙实力不凡,江雪织就算淘汰了她也不会毫发无损,她肯定受了伤,实力不如之前,我们就算遇见她也不会毫无胜算。”
慕容羲这样安慰妹妹:“等着就好,等她一炷香之后出去,我们再去拿这座岛上的旗子。我看见凌昭和林晚晚去了另外一座岛,他们是一个阵营的,既然江雪织拿到了一面旗,接下来必然会去帮他们。”
慕容妍想,这样也对,那他们这里暂时是没有危险的。
而且比起她,林暖暖难道不是更被江雪织讨厌吗?
江雪织要找也会先找她才对。
慕容妍挺起胸膛,觉得自己又行了。
很巧,林暖暖也这样想。
她看见天幕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完蛋了。
“江雪织肯定会来找我。”
她嘴唇立刻开始颤抖,慕容兄妹交谈的一切她和百里无疆都想到了。
她颤抖着说:“她淘汰了南宫笙!她居然这么快就把南宫笙淘汰了!她接下来肯定会来找我的!”
她慌不择路:“百里哥哥,怎么办!她要来了!她的队友都在这里,她肯定要来帮凌昭和林晚晚,然后将我赶出去!我不要,我不能出局,你想想法子。”
百里无疆被她吵得烦死了,不得不提醒:“你小点声,别喊了……”
提醒得足够及时,奈何还是不够,灵兽还是被惊动了。
丹药失效,凶恶的灵兽嗅到他们的气息,喷着气朝他们走来。
江雪织还没到,他们已经难以自处了。
林暖暖惊呼一声藏到了百里无疆背后,百里无疆静默地站在那里,头疼地朝无语看着他们的林晚晚摊开手掌。
没办法。
真是没办法。
百里无疆叹了口气,在面对袭击的灵兽之前先转过身来,朝林暖暖伸出手。
林暖暖对他没防备,梨花带雨地愣在原地。
而百里无疆的手触碰的位置是她的护命符箓。
一旦护命符箓被激活,她就会立刻出局。护命符箓戴上之后外人无法给她摘掉,但只要她不反抗,他也能摘下来,全看她自己的内心想法。
林暖暖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当即反抗。
百里无疆道:“你留在这里我也不会再管你,我自顾不暇。我帮你出去,总比你被江雪织抓到丢出去强。还是你希望自己碰到她而不是我?”
林暖暖惊悚于他后半句话,她当然不想碰到江雪织,可她更不想这么离谱地直接出局!
“我不要!”
她什么都没尝试,怎么就要出去了?
更何况林晚晚还看着呢,她都没出去,林暖暖也不要出去。
她不想输给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咬牙想摆脱百里无疆自己行动。
她夺不了旗,难道还藏匿不了吗?她又不是真的废物!
百里无疆这样就不想管她了,可见心底是真的没她,枉她这么久以来真心喜欢他,为他担忧。
他眼里始终只有那个林晚晚。
这么喜欢林晚晚,那就和她一起去死好了!
林暖暖深吸一口气,离开之前故意丢了什么东西到林晚晚的方向。
她和慕容家的兄妹一个想法。
只要藏起来,等着一炷香时间到,江雪织自动过关,他们就可以现身夺剩下的旗子了。
而她扔到林晚晚那边的正是一些极其诱人的香料,一整盒地丢出去,味道刺鼻难以忽视,那本来正对着他们的凶兽立刻奔向林晚晚和凌昭。
“好恶毒的心思!”
调虎离山,拿他们做筏子,这个林暖暖名字起得暖,为人实在恶毒。
凌昭被迫疾行奔逃,与凶兽战斗,完全没间隙去夺旗。
百里无疆是御兽世家出身,对付灵兽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方法。
哪怕凶兽被激怒,他也显得游刃有余,自在从容。
他抽出一支笛子,吹奏悦耳的音调,平静地穿越兽潮,缓缓走向林晚晚。
他的眼神与林晚晚相交,示意她到自己这边来。
百里无疆是好意。
林晚晚知道。
他本身也很优秀,家世显赫,相貌俊秀。
他喜欢她。
这些林晚晚也都知道。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人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她永远不会忘记。
他那时说,她在林家地位尴尬,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执意要他娶林暖暖。
若情势所迫,他抗争不了,便只能听从家族的安排。
但他也不会放开她,会给她一个侧室的位置,待时机成熟再与林暖暖和离。
他总归只喜欢她一个人,不会真的和林暖暖做夫妻,希望她相信他。
真是可笑。
他该不会觉得他这么说了,她还要感恩戴德吧?
因为一个侧室的位置?
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她会稀罕一个侧室的位置?
她的梦想从来不是嫁给谁做个妾室,而是入天雍,做高修!
林晚晚咬唇瞪着越来越近的百里无疆,正要行动,突然看到天光骤变,兽潮再次调转方向。
这次他们直奔百里无疆。
同一时间,有女子惨叫声响起,那是……刚刚逃走的林暖暖。
她趁乱藏起来,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好梦难圆。
叫得最凶的狗死得最快,南宫笙被淘汰了,下一个就是林暖暖。
慕容妍想得一点都没错,江雪织来找林暖暖了。
她好像个幽灵一样突兀地出现在她身后,冰冷的长枪横在她面前。
林暖暖瞪大眼睛看着那捅向自己心口的长枪,身体还没受伤已经硬了一半,如死人一般。
护命符箓在关键时刻被触发,将林暖暖即刻传送出局。
感谢护命符箓吧,如果不是它,林暖暖现在已经是个真正的死人了。
天幕再次变更,林暖暖的名字印在上面,所有人都看见了。
而送出她的人此刻就站在百里无疆身边。
兽潮被江雪织身上凛冽的战意吸引,顾不上什么香粉,全都奔向她。
地动山摇,江雪织站在百里无疆身边听着他吹曲子。
“萧吹得不错。”她随口说着。
百里无疆::“……这个叫笛子。”
江雪织莞尔一笑:“哦,那笛子吹得不错,但这里是战场,不是吹笛子的地方,你下去吹吧。”
百里无疆已经尽力闪躲了。
可南宫笙都不行,他更不行了。
剑修都做不到的,让一个远程驭兽师来做未免有些太为难了。
就算要利用凶兽对付江雪织,他也得有操作空间才行。
根本没时间。
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结印和吹曲子都没时间,他已经被驱逐出局。
天幕光芒闪烁,淘汰人数再次更新。
江雪织站在兽潮之中屹立不倒,而其他人已经被她连续淘汰三个。
林晚晚遥望她的身影,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脚步不自觉地朝她狂奔:“雪织!”
她唤她的名字,声音极大,凌昭听见,惊悚异常。
“谁准你这么叫的?”凌昭忍不住发难,“疯了吧,你也太不见外了吧?你是她的谁啊你就这么叫?”
林晚晚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道:“你不敢叫,有什么资格来说有胆量叫的人?”
凌昭被怼得头昏脑涨,无语凝噎,瞪大眼睛无所适从。
林晚晚则更靠近江雪织了。
凌昭顿悟,也立刻冲过去大声道:“你不是说过你不需要朋友?她都叫你名字了,还不是你的朋友?”
他故意挑起江雪织的忌讳,果然江雪织在兽潮包围里抽空看了他们一眼。
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在那里叽叽歪歪。
两个废物。
江雪织皱起眉,神色厌烦,林晚晚注意到,马上解释:“我只是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又觉得直呼你的名字不够尊重,我没有别的意思。”
凌昭狠狠吸气,觉得这女子真是狡猾,她这么说,江雪织恐怕……
“离我远点,别过来给我添麻烦,否则他们三个的下场就是你们两个的下场。”
冷淡的声音很快送来,把两个人定在原地。
很快,江雪织消失在兽潮之中。
他们是打算帮忙的。
可江雪织一手握枪,腰封里别着一面阵旗,宁可孤身被兽潮淹没也不要他们帮忙。
凌昭和林晚晚对视一眼,默契地调转方向朝阵旗奔去。
那他们至少可以先去帮她把这面阵旗拿到。
同一时间,另外一座岛上,藏起来的慕容兄妹也看见了天幕的变化。
看到百里无疆和林暖暖上榜的时候,慕容妍差点哭出声。
因为她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她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哭得很凶。
慕容羲心疼地安抚她:“别怕别怕,快了快了,时间快了……她马上就要被传送出去,三面我们总能拿到其中之一。”
慕容妍无助地缩在兄长身后,期盼着一炷香的时间赶紧到。
平时觉得一炷香时间很快,今天怎么就那么慢呢?
慕容妍煎熬着绝望着,然后就看到夺旗信息更新了。
第二面旗子也被夺走了。
持有者是……
江雪织。
“不对。”
慕容羲看到信息当即反应过来。
他脸色苍白失声道:“她不只要一面旗。”
“她三面旗都想要!”
凶兽岛上,林晚晚和凌昭在即将拿到阵旗之前被兽王阻碍。
突然出现的元婴兽王实力强大,会吞噬一切靠近阵旗的人修。
两人且战且退,虽然暂时无碍,但也无法再靠近阵旗。
“怎么办?”林晚晚奔逃途中对凌昭说:“得有人引开兽王才行,你去!”
凌昭不服:“为什么是我去?你去,我不信任你!”
“我也不信任你。”林晚晚告知回来,心知肚明两人之间分不出一个结果。
可总要有个结果。
她很清楚,他们得有些用处。
他们必须有点用,才能继续跟着江雪织。
她说不清自己为何对跟着江雪织执念深重,甚至隐隐超过了进入天雍的想法。
总之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展示自己的能力。
突然,林晚晚定睛望着阵旗的方向,有光影停在了那里。
那是……
“雪织?”林晚晚怔忡地看着她。
她绝对相信江雪织不会被兽潮如何,只是也不确定她多久能出来,想夺旗来吸引兽潮注意力,给她争取时间。
她没想到还有兽王守在这里,原本是想帮忙的,实在不想拖后腿。
不曾料到,她竟然这么快出来了。
修长的身影立在阵旗旁边,江雪织轻描淡写地伸手,阵旗被她握在手中,刚刚失守的兽潮和兽王嘶吼着朝她冲过去。
“雪织,我来帮你!”
林晚晚呼喊着要去帮忙。
她明白一个道理,帮助江雪织机会难得,抓不住完不成,至少要喊出来自己的心意。
喊出来算成功一半。
她坚定地赶过去,果然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
江雪织很快带着阵旗甩开了他们。
她引导着兽潮和兽王朝另外一座阵旗所在的岛屿飞奔而去。
“来。”她朝兽王喊道,“好狗,跟上来。”
本来想跟上的凌昭和林晚晚:“……”
好、好狗吗?
他们跟上去的话……岂不是也成了好狗?——
作者有话说:好了,时候差不多了,该结束考试了[吃瓜]
第35章
算了。
狗就狗吧, 总比把人丢了强。
别人想当她的狗还当不了呢,他们还能算得上是好狗。
凌昭很快说服自己,迅速跟上江雪织的步伐。
林晚晚丝毫不让, 步步紧逼, 缠得凌昭非常烦躁。
到底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坏女人!!
最后一面阵旗所在的浮岛上, 慕容羲脸色难看, 身体麻痹。
躲藏也需要耗费灵力, 更别说他们所在的浮岛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完全找不到掩体。
兄妹两个稍微找了个斜坡, 用法器和灵力维持着身形隐匿, 心力交瘁苦苦支撑。
“南宫笙出局了, 林暖暖和百里无疆也出局了, 只剩下我们俩和江雪织他们三个了。”
“哥哥,他们有三个人,我们却只有两个人,怎么办啊?”
慕容妍是真的慌了,犹记得离家的时候她和哥哥是如何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可以进入天雍, 多少人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若这个时候知道他们连第三关都没过, 简直要丢死人了。
爹娘素来宠爱他们,也是因为他们确实优秀。
如果知道他们失败,不知会多伤心和失望。
慕容妍摇晃慕容羲的身体:“哥哥,不行, 我们绝对不能出局!”
慕容羲何尝想要出局?
可谁让他们倒霉,偏偏遇见了江雪织这样一个人。
若没和她产生矛盾就好了。
现在看来,他们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选择, 反倒是林家那个林晚晚和罪之城的暴发户有先见之明。
慕容羲表情难看,心底也有些慌乱。
他绞尽脑汁,想过主动示好道歉,和江雪织求和寻一条出路,可这样太难看了。
把未来完全交在一个低微卑贱被通缉的叛修身上,难道不比落选更丢人吗?
不管结果如何,气节总归是要在的,不能求人,不能失了风范。
慕容羲抬起眼道:“他们连续淘汰三个人,不一定还有余力对付我们。”
“南宫笙、百里无疆和林暖暖修为可都不低,此间又限制修为,江雪织灵力肯定损耗不少。就算他们找过来,我们也不一定会输。”
慕容羲安抚自己也安抚妹妹,他主动收起藏身的法阵:“不能再拖了,得去夺旗才行。既然江雪织不打算见好就收,我们就不能再干等着。”
慕容妍有些犹豫,可看哥哥表情坚定,也点了点头。
两人结伴行动,直奔岛屿中央的阵旗所在。
这座岛上机关重重,看着都是赤地,毫无遮掩,其实每走一步都是雷区。
两人淌着雷好不容易靠近阵旗,灵力已经损耗得所剩无几。
“我挡着这些机关,你去夺旗!”
慕容羲对着妹妹大喊,慕容妍立刻照办,飞身掠向散发着柔光的阵旗。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们跨越机关已经没剩下什么灵力,没道理江雪织他们还完好如初。
慕容妍觉得哥哥分析得对,她不用那么怕江雪织来,就算来了江雪织也没灵力了,那不是和凡人差不多?
他们身上有许多名贵的法器,到时候也不用怕她什么。
还是她之前给她的心理阴影太沉重好了,才让慕容妍失了底气。
她劝慰自己安心,咬牙要夺走唯一的阵旗,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拿到这面旗找个地方再躲起来一炷香就可以了,这里有百座浮岛,只要拿到旗子,可以躲的地方就多了。
希望近在咫尺,慕容妍几乎就要成功。
她高兴极了,觉得江雪织也不过如此。
是她自己把她想得太可怕了,长别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若非没算到她三面旗子都要,他们早拿了旗子躲去别处了。
不过还好,现在行动为时不晚。
慕容妍伸手夺旗,近在咫尺,瞬间就要得手。
可惜最终她还是没能得手。
阵旗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整座浮岛忽然开始摇晃起来,地面发出闷闷的奔腾声,似有千军万马正在靠近。
“什么情况?”
慕容羲错愕地望向声音来处,只见烟尘四起,有什么东西正密集的地奔腾而来。
那是……
“该死的江雪织,她把什么东西引过来了!”
慕容羲等不了了,拼死带着慕容妍要去拿旗。
可地面的震动和机双重袭击他们,两人从阵旗边摇摇晃晃坠落,摔在地面巨大的裂隙之中。
无数凶兽和江雪织一起来到这里,江雪织腰间别着两面阵旗,身后跟着兽潮,慕容羲还以为那兽潮是被她操控了,吓得脸都白了。
“哥!……”
慕容妍崩溃地呼喊,慕容羲再不迟疑,抓住妹妹的手激活了护命符箓。
一瞬间,兄妹两人与江雪织擦肩而过,未受她的羞辱,直接放弃了比赛。
江雪织遗憾地看了一眼他们消失的地方,借着机关去袭击凶兽。
兽潮代替她被袭击,她轻而易举地夺走了阵旗。
她站在无数烟尘里面,腰间别着三面阵旗,在兽潮之后看见了追来的凌昭和林晚晚。
他们是来帮忙的,却无法真的帮上什么,反而还占了便宜。
因为他们刚刚赶到她身边十丈之内,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从夺得第一面旗子开始,到现在刚好是一炷香。
江雪织成功过关,靠近她十丈内的其余两人也跟着过关了。
云海消散,出局的人和天雍弟子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周围的景象变得安全踏实,江雪织拿着三面阵旗,安安静静地看着被淘汰的一群人。
南宫笙的状态是最差的,她歇斯底里地要和江雪织真正分个高下,不肯承认自己就这么输了。
“再来啊!”她大声道,“我不会输给你的,是你耍诈!埋伏起来偷袭算什么本事?堂堂正正和我打一场啊!你们枪修真是无耻!只知道偷袭!”
江雪织微微颦眉,她望向一旁的沈危,他脾气是真的好,南宫笙这么无视他的劝阻,他仍然在劝说,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
没脾气,也没有用。
江雪织直接问:“她现在出局了对吧?”
沈危得她搭话,顿了一下才道:“是的。”
这个答案又刺激到了南宫笙,南宫笙尖叫着要和江雪织决一死战。
江雪织道:“那我现在都对她做什么都不违反仙考规则了,对么?”
南宫笙都不算是仙考弟子了,和她战斗自然不算违反规则了。
沈危稍作犹豫,还是说:“但你最好不要,她毕竟是南宫家……”
“啊!——”
沈危话还没说完,南宫笙已经惨叫一声,半个嚣张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剑被江雪织夺走,人被她踩在脚下,挺直的脊背到底是弯了下来。
“沈危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两次。”
江雪织低头看着她:“要和我打,你要怎么打?”
“跳起来打我的膝盖吗?”
南宫笙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地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变成这样了。
江雪织微微偏头,她的精神力开始恢复了,灵力在刚才的第三关仙考之中也有所长进。
她境界松动,又要升级了。
这次至少筑基中期。
这已经比别的修士快多了,别人筑基都要许多年,筑基之后的每一关更都是一个坎,可江雪织三两天又要进阶,简直逆天。
即便如此,江她还是觉得太慢了。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天下第一?
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世界完全通关,找到方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南宫笙看着江雪织身上灵力闪烁,修为松动,人更是傻了。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天雍的人出现帮她解了围。
澹台月亲自现身,皱眉说道:“好了,过关的诸位可以进入第四关了。”
“江雪织,适可而止。”她低声提醒,“这里毕竟是天雍,你收敛一点。”
天雍仙府自视甚高,不屑于参与太多纷杂的斗争。
可江雪织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起斗争,实在让澹台月觉得和天雍不搭。
她欣赏有能力的晚辈,但像江雪织这样睚眦必报个性过强的晚辈,她又觉得难以驾驭,引入天雍是个麻烦。
但谁让抚雪剑尊看中她了呢?
只能寄希望于剑尊可以将她的毛刺修剪得当,让她脱胎换骨,真正融入天雍吧。
江雪织被澹台月提醒,不打算放人也得在澹台月无形的罡风中放开南宫笙。
南宫笙后知后觉地爬起来,咬牙瞪着江雪织道:“我不会放过你的。南宫一族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放着狠话,不需要江雪织说什么,沈危已经提醒她:“南宫师妹,输了就是输了,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不要让人觉得你输不起。”
南宫笙身子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危。
沈危就那么温温柔柔说着最打击人的话。
“出局就是出局,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结果。”
他字字清晰道:“口出狂言无法为你挽回一些颜面,愿赌服输反而能显出你几分坦荡。”
南宫笙什么时候被这样指责过?还是被人人都觉得温柔好相处的沈危。
她不可置信地愣在那里,当即就要发作沈危,在那之前,江雪织先发作了。
值得庆幸的是,她这次不是发作南宫笙。
很可怕的是,她发作的是澹台月。
澹台月看见江雪织大跨步走到她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适可而止?我吗?”
做了多年的天雍殿主,澹台月总是受人尊敬的,何曾被这样质问过。
她愣住了,错愕地望着江雪织,听见江雪织继续道:“南宫笙挑衅我的时候,怎么不见澹台殿主出来说什么适可而止?”
澹台月:“我……”
“我不过稍微报复一下,殿主就要我适可而止,而我被挑衅的时候殿主却不见有什么反应,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像样的家世吗?”
她眯了眯眼:“看来天雍和传闻中的也不太一样,并没有那么高洁公正,一样会厚此薄彼,轻贱平民。”
澹台月马上道:“不是,误会误会,我也是好意……”
南宫氏实力不低,还和仙盟沈氏关系密切,若江雪织真的和南宫家闹得太不愉快,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澹台月一方面不希望天雍仙考有太多麻烦,一方面也不希望江雪织惹祸上身。
她并没有轻视她的意思。
江雪织懒得听她解释,最后扫了一眼南宫笙,那个眼神深刻到南宫笙此生难忘。
她所有的话语都因为这个眼神咽了回去,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等仙考结束,江雪织有出来的机会时,她就完了。
南宫笙咬唇望着江雪织直奔第四关的阵光,想到自己再也不能进天雍,再也无法成为抚雪剑尊的弟子,无法得到他的青睐,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她想再闹什么,直接被沈危一拳打在后颈,瞬间晕了过去。
沈危温柔地笑着道:“好了,诸位该回家的自可打道回府,该入下一关的也该继续了。”
林晚晚和凌昭对视一眼,警惕地看了看其他人。
有南宫笙这个前车之鉴,还有澹台月都被江雪织给怼了,他们现在是完全不敢发声了。
纵然林暖暖不甘心输给林晚晚,也因为江雪织而不敢言语。
林晚晚淡漠地收回视线离开,凌昭吊儿郎当地嘲笑了他们一通,才不紧不慢地进入第四关。
人都走了,林暖暖才敢露出怨恨的眼神。
有南宫笙打底,她的遭遇也没那么尴尬了,可她还是不能接受。
输给了林晚晚又如何,进不了天雍就不进了,她一样有胜过林晚晚的地方。
林晚晚她别想再进林家!
她会让爹娘将这个人逐出家门!
林暖暖负气而去。
百里无疆眼神复杂地看着第四关阵光的位置,无奈之下也只能离开。
慕容家的兄妹对视,赶紧寻了下属带他们回家,要好好和族中报备一下江雪织的存在。
她不但实力强得诡异,甚至又有进阶的动向,这还是人的速度吗?
她身上绝对有什么问题,他们必须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这关系到整个修界的生态平衡。
沈危目送其他人离开之后,主动走到澹台月身边安抚道:“殿主息怒,江师妹天性自然,直来直去,不掩内心,也不算是坏事,世道之中很缺少这样的人。”
澹台月无奈地看着他:“这真不是坏事吗?不合群意味着什么你最该清楚。”
不合群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么被驱逐,要么被融合。
今日之后几大世家如何看待江雪织,如何对她产生兴趣,都已经是无法控制的事情了。
“殿主其实不必担心这些。”沈危笑了一下,“她入了天雍不是吗?”
“只剩下第四关了,江师妹必然可以通过。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天雍弟子,还得抚雪剑尊看重,这两个条件本身就让她有了归属。即便旁人对她再多思虑,也不能轻举妄动。”
“……那倒是。”澹台月叹息道:“我只希望她可以明白这一点,入了天雍,得天雍庇护,就好好守着天雍的规矩,少一些斗欲,多一些平和。”
“我怕她入了门,天雍的平静日子就彻底没了。”
沈危没再说话,只是一味地浅笑。
他将目光转向第四关的阵光,心里计算着江雪织出来的时间。
经过第三关激烈的对抗,弟子们的心绪难免起伏不定,或骄傲,或沮丧,或充满算计。
这最后一关便是要剥去所有外在,直指道心本源。
所有通过第三关的弟子都会被单独传送至一座静谧的大殿。
大殿中央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青铜镜——问心镜。
弟子需在镜前盘膝坐下,凝视镜面。
无需任何言语,镜子会自行映照出弟子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欲望、恐惧与真实想法。
问心镜会营造一个逼真的内心幻境,让弟子直面自己。
天雍将通过问心镜考察弟子们是否认知本心,能否坦诚面对,以及道心是否坚定。
逃避和自我欺骗,或是道心剧烈动摇者,即便天赋再高亦会被淘汰。
江雪织目前看上去是无懈可击的。
但面对问心镜呢?
她的内心又是怎样的?
如此斗欲强盛特立独行的一个人,内心深处究竟是怎样的?
她还能游刃有余从容过关吗?
沈危不觉得真的有人能所向披靡,无所不惧。
他认为至于是人就会有弱点。
江雪织的弱点也许就在这里。
天雍设置的关卡都有深意,总能抓住每个人至少一点棘手之处。
江雪织的坎或许就在这里。
沈危刚摆出耐心等候的架势,忽然就看见阵光闪烁了一下。
接着江雪织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从进去到出来全程不超过半刻钟。
沈危和澹台月都看傻了。
其余天雍守卫弟子也都看傻了。
“谁往里面放一面镜子干什么?”江雪织走出蹙眉问道:“等了半天一个人都没出现,也没讲解过关的规则,就往那里放一面镜子让人照镜子,这是什么意思?”
“天雍最后一关居然是卡颜局吗?那不好意思,我长成这个样子,照一下就过关了。”
江雪织信誓旦旦地说。
众人:“……”——
作者有话说:众人:服了[愤怒]
第36章
高台之上, 云雾之中,聚集着天雍仙府的几位道君和长老。
天雍是修界大能最多的地方,在这里是真正的元婴遍地走, 金丹多如毛。
每一届的天雍仙考都会有天幕在各位大能身边放映, 如若有看重的弟子, 他们便可以在仙考结束时带走。
江雪织的表现所有人都看见了。
前面三关无需赘述, 这第四关问心镜, 可不是第一次拿来做入门的关卡。
但这是数千年来第一次,有人让问心镜没反应。
澹台月急急忙忙地进了阵光, 仔细检查问心镜。
她拍拍前面拍拍后面, 然后自己照了照。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她面色潮红地别开了头。
“殿主, 问心镜可有什么问题?”沈危在身后询问。
澹台月尴尬道:“没问题, 这镜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它好得很。”
“那……”
那江雪织为什么表现得好像镜子对她一点用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澹台月主动喊道:“江雪织,你近前来。”
凌昭和林晚晚那边还在考试,他们的镜子都没问题, 偏偏江雪织的出问题了, 怎么会?
“你再试试。”
澹台月示意江雪织当着她的面照镜子。
江雪织漫不经心地走过来, 大大方方地往镜子前面一站。
“刚才都说了,我长成这个样子,你们再卡颜也卡不到我头上。”
江雪织一直知道自己好看。
穿书之前想要跟她好的O不知道有多少,她没心思搞那些, 大部分都交给纪九辰帮她推掉。
纪九辰做这件事做得很好,从来不让她有任何烦扰。
他出意外去世之后,江雪织忙着报仇, 更没心思谈这些了。
她认认真真看着镜子里的脸,可以说和她本人的模样完全一致,挑不出任何分别。
她有一个直觉,随着这具躯壳被修炼得越发强悍,越发适应她的精神力,它也在彻底变成她自己的身体。
这还算个好消息。
江雪织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去看澹台月,看到澹台月面色苍白,浑身僵硬。
“?”她奇怪地又去看看表情同样复杂的沈危,“怎么,这件事让你们很难接受吗?”
“……不是。”
最后是沈危先回过神来。
他叹息一声,笑吟吟解释道:“这是问心镜,江师妹的问心镜是好的,没有出错,但你照着却毫无反应,可见心神如一坦坦荡荡,让问心镜也无可再问。”
其实江雪织早就料到这不会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她只是这样表现而已。
听沈危这么解释完,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惊讶,口中的话似乎随口一说,却让听见的人面色大变。
“确定没坏吗?不如沈道友照照看?”江雪织慢悠悠道,“澹台殿主照了说没坏,沈道友却还没试过,说不定它是真的坏了,只是澹台殿主没察觉到呢?”
她的手忽然放在沈危腰间,沈危浑身一震,错愕地看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笑弯了眸子道:“你去试试。”
她用力一推,就要把沈危推到问心镜前。
沈危冷不防被她推,没反应过来,还真让她得手。
所幸在他照到镜子之前,鸣钟声响起,昭示着长老齐聚的讯号传来,他们都得离开这里了。
“你过关了。”
澹台月主动道:“鸣钟响起,说明你的考试结束了,江雪织,你通关了。”
“恭喜你通过仙考,成功进入天雍仙府。”
澹台月的表情还是有点难看,但她语气里的祝贺是真心实意的。
不真心怎么行呢?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江雪织做普通弟子还好,还要尊她一声殿主,可做了抚雪剑尊的弟子,那辈分可就太高了。
下次见面,沈危都不能叫她江师妹了,得叫江师叔,澹台月和她都是平辈了。
“长老们都到了,你被列入内门,这便出去见他们吧。”
沈危勉强从问心镜前挪开,有些狼狈地看了一眼江雪织的背影。
本以为她会就这么离开,谁知她又回了一次头。
目光不期然地对上,沈危莫名感受到什么,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底的感受。
“这附近有荷花池吗?”江雪织意味不明道,“我怎么好像闻到了荷花香?”
澹台月不解地看过去:“此地没有荷花池,怎么会有荷花香?”
她犹豫道:“兴许是哪位弟子的熏香吧?”
江雪织慢慢收回落在沈危身上的视线:“或许吧。”
她迈开步子,这次是真的走了。
沈危本该也跟上,可他却怔在原地,半步都挪不动。
荷花香。
她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肯定是有意所指。
她看着他说什么荷花香。
沈危表情变幻莫测,接着突兀地笑了一下。
她发现了吗?
真是个危险的消息。
只是沈危并不因为这危险紧张慌乱,反而有些高兴。
他心底难言热忱,调整好了状态之后跟出去,正看见江雪织面对云中的诸位长老。
“那是戒律殿主易戬,戒律殿是主掌刑罚和规矩的地方,易殿主是法修,修界所有法术,无论哪个宗门世家的绝技,他都有所涉猎,是个中高手。”
澹台月尽职尽责地为江雪织介绍:“百草殿主和天宫殿主也来了,他们……”
“这两个我知道。”
江雪织还记得云沧溟给她安利天雍的时候提到过这两个地方。
天宫殿是炼器之所,百草殿主修炼丹和医理,都是对她有益的地方。
澹台月被打断,抿了抿唇道:“那我就不废话了。几位殿主都到了,便是都乐意收你为徒的意思。你若有意跟着谁,现在就可以做出选择了。”
说完这句话,澹台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云端中央位置。
云沧溟还没来。
说好了要收徒的,但现在还没来,搞不好是改变主意了。
是觉得江雪织后续的表现不如他的预期吗?
既然他没来,澹台月便不好直接提这件事,干脆就掩了过去。
她想着江雪织的成绩好,现在的结果也是颇好的。从前通过仙考的弟子也不是尽数都有长老收徒,有一部分甚至还得从外门弟子开始做起,像她这样直接入长老门下的已经非常优越。
眼看她的其他两个同伴凌昭和林晚晚还在第四关受考验,她就已经开始挑选师尊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澹台月蠢蠢欲动,其实自己也有点想试一试。
但她又亲眼见过江雪织多能折腾,生怕自己老胳膊老腿,性子又温吞保守会跟不上她的节奏,累个够呛。
她迟疑不定,这样关系重大的事情,江雪织应当也和她一样迟疑不定,需要深思熟虑才是。
江雪织肯定不会很快做出选择,大家都要等上一等……的吧?
澹台月只见自己刚介绍完,江雪织就往前走了一步。
这意思怎么像是……
“我选好了。”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有什么是比造出机甲更重要的?
绝对没有了。
江雪织愿意留下来的就是因为这个,既然天宫殿主也来了,那她肯定是选——
一道金光照射下来,驱散了云雾之上的所有人。
江雪织瞬间眯眼,眼里完全看不见别的了。
其他人也是这样。
当金光之后的人出现,他们便再也看不见别的人。
沈危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让其他天雍弟子将自己遮挡住。
他谨慎地望向前方,看着金光之后步履和缓的青年,那种打心底里能感觉到无边差距的感受,实在让他有点不太舒服。
被压制得不舒服,被震慑得不舒服。
再不舒服,也得虔诚温顺地朝拜。
“拜见尊上。”
来者正是澹台月以为改变主意了的云沧溟。
所有人都跪拜下来,只有江雪织一个人站着。
她看看周围,觉得自己好像也应该行礼,但要她跪别人是不可能的,她最多跟他点头致意,这还是看在两人关系不一般的前提上。
云沧溟此刻的装扮有些与众不同。
他换了衣服,身着第一仙府镇派仙尊礼制袍服。
法袍主体为皓白色,以冰蚕丝织就,暗绣着繁复的银色北斗星纹与冰川云海阵图。法袍外罩一层极薄的鲛绡纱衣,流光溢彩。他腰束深蓝色卷云纹宽腰带,佩一枚凝神静气的千年寒玉璜,尽显庄重威严,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身份与力量。
一看他的打扮,澹台月就知道他从来没有改变过主意。
收徒是非常正式的事情,更不要说是云沧溟这样的身份收徒了。
江雪织是他第一个弟子,可能也会是关门弟子,云沧溟特地换了仙尊礼制袍服,是非常重视她的意思。
澹台月讶异地望向江雪织,江雪织身为被重视的当事人,看上去并不太清楚云沧溟的意思。
她跪都没跪,堪称失礼地直视走近的抚雪剑尊,澹台月想提醒她行礼,在那之前云沧溟已经拂袖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叫了起,大家都起来了,江雪织自然也不必跪了。
澹台月心里感觉怪怪的,总觉得……怎么说呢……
就觉得不管江雪织看尊上的眼神,还是尊上看江雪织的眼神,都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感觉。
好怪。
要不是知道尊上不近女色不可亵渎,来这里还是为了收徒,她都要以为他们俩有一腿了啊哈哈哈。
澹台月摸摸脸,觉得自己真是书看多了看杂了,脑子出问题了。
“恭喜你。”
云沧溟主动和江雪织说话,长睫在眼底投下安静的弧线。
“你入选了。”
江雪织的眼睛定在他身上,有点移不开。
比了一场仙考,她的易感期应该早就过了。
她已经没有那种暴躁失去理智的感觉,可怎么看见云沧溟,尤其是看见盛装打扮的云沧溟之后,这心里总是有点跃跃欲试。
他穿得太多了。
法袍里三层外三层,华丽繁复,禁欲至极。
江雪织盯紧了他整齐交叠的衣领,那洁白的颜色让她蠢蠢欲动,很想用力扯开,在上面涂抹上她的气息和颜色。
她呼吸有些急促,声音略显沙哑道:“……多谢。尊上亲自来祝贺我么?”
不觉得他这个身份,这个时候需要亲自来到场祝贺。
江雪织缓缓去审视他的脸。
真是俊美无俦的一张脸。
法袍的领子微微立起,遮掩他白皙修长的脖颈。
但还是隐约露出一点被她临时标记的痕迹。
啊。
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不是易感期还这么欲念松动,分明是对他这个人本身不怀好意。
其实也可以理解,被抑制剂压制了多年的情感爆发了一次,尝过上头的滋味之后就很难控制了。
云沧溟还特地打扮得这么禁欲标致出现在她面前。
卖弄风情。
江雪织使劲抿了抿唇,眼里带着些阴森的抗拒。
云沧溟注意到她视线的转变,以及她眼神对他身体的描绘,不自觉地拉紧了外袍。
他很想后退几步,离她急促的呼吸远一点。
又想到之前在秘境退了一步之后,她立刻告辞离开,一时之间又不好后退了。
总之,先办正事吧。
云沧溟微微抬眸,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不可侵犯的金色。
“本尊来此地,除了贺你入门之外,另有要事。”他第一次对她自称“本尊”,用极为正式的语气认真问她:“本尊欲收你为徒,做关门弟子,你可愿意?”
什么?
收徒?
她?
江雪织闻言先是一愣。
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她指着自己的脸,表情怪异地问:“我?做你徒弟?你确定?”——
作者有话说:雪织:卖弄风情
抚雪:)
俩人还是情侣名呢其实
第37章
天雍所在修界, 规矩本身就比较严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之间犹如亲生母女父女,伦理关系不可亵渎, 几万年来从未有人僭越。
而今日, 江雪织临时标记过的O说要收她做徒弟。
云沧溟当然有资格收她为徒, 在这个修界, 江雪织目前的修为和地位是比不上对方的。
哪怕是换做她那个世界, 云沧溟这样的级别,在某些方面也确实可以当一当她的老师。
她脱口而出的疑问并非质疑, 众人都听得出来, 却又不解如果不是觉得他不配, 还能是因为什么?
云沧溟微微顿住, 片刻后干脆直接问:“你觉得有何不妥?”
不妥?
当然有了。
非常不妥。
哪有被她咬过还来做她老师的。
不过……临时标记到底不是正式标记, 云沧溟终究还不是她正式的O。
如果他真的对她没意思,非要做她师尊而不是O,那也不是不行。
“尊上确定吗?”
江雪织这样回复道:“尊上要是觉得没什么不妥,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也不是不行。”
“只是我留在天雍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造机甲, 尊上曾向我提起过天宫殿, 我对那里很向往, 想找一个炼器高手学习。”
或者干脆操控一个炼器高手帮她干活,那样她还可以省点心偷个懒。
穿书之前她最好的合作搭档专门帮她改造机甲,兢兢业业,常年无休, 她都有点想他了。
江雪织这话说出来,都不用云沧溟说什么,云层之中已经有人道:“论起炼器, 我虽是天宫殿殿主,可抚雪剑尊的炼器技法远在我之上。”
说话的人显然就是天宫殿主莫行,他语气谨慎道:“尊上若愿指点我一二,我是荣幸至极的。”?
云沧溟炼器也那么厉害吗?
江雪织朝他投去求证的眼神。
云沧溟并不张扬,他内敛而谦逊道:“莫殿主自谦了。”
□□人就是这样,不管进化多少年,是古老还是现代的,永远谦逊含蓄。
江雪织听得出来,云沧溟在炼器方面确实很厉害,搞不好真的比莫行还强。
他似不经意地收剑回身,那始终如定海神针一般矗立云端的照寒回到他的神府之中,无声地提醒她照寒是兵器谱排行第一的神剑。
锻造法器是非常耗时耗力的,不懂炼器的都得靠求助强大的炼器师来完成。
云沧溟明显没求过别人,他有最好的锻造材料,自己还有能力锻造神器,将其打造成天下第一,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江雪织看见莫行对照寒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
“尊上,难得见到您,我之前说想借照寒一看的事儿,您看是不是……”
莫行讨好地走上前搭话,云沧溟却无意和他多谈。
他直视江雪织,朝她伸出手道:“若你想学炼器,我确实可以教你。你做我的弟子,与我朝夕相伴,我定倾囊相授,将毕生所学皆传授于你。”
他一定是很想收她为徒。
那漂亮的眼睛神色诚恳认真,收个徒搞得和求婚一样。
江雪织有点头疼。
她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觉得事情有点棘手。
云沧溟可以在任何时候收剑回身,偏偏选在她有疑问的时候,显然是故意展示实力。
啊。
真的很想收她做徒弟吗?
江雪织沉默半晌,在云沧溟专注的视线中缓缓开口:“其实我无所谓。”
她是真的无所谓。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完全没想过遵守这里的规则。
做不做徒弟对她本身都没什么约束力。
只是相对云沧溟而言,他得想清楚。
“尊上如果决定了,执意如此,那我没有意见。”
江雪织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意有所指道:“你想清楚就行。”
他有什么想不清楚的?
从澹台月提起这件事开始,他就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江雪织个性强,能力更强,在修界早晚会崭露头角。
有朝一日超过他,也是意料之中。
若有弟子继承衣钵,绝对不会丢了他的名声。
收她为徒之后,两人还可以朝夕相处,日日都在一起。她所有的疑问他都能解答,她身上的麻烦他也能帮她解除,对她来说也是极好的选择。
两全其美,互为助力,有什么需要想清楚的?
云沧溟来之前只想着要收徒了,这般正式的事情一定要好好打理一下自己,根本没想过收徒这件事本身有什么可考虑的。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江雪织认真的眼神,他突然有些难以言语。
澹台月站在一边,一会看看尊上一会看看江雪织,来了来了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啊哈哈哈要不是百分百确定尊上绝对没有男女之心,那种事情永远和他产生不了任何瓜葛,她真的要以为眼前人是一对儿了呢。
澹台月挠挠头,望向身边的人寻求认同,恰好看见沈危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师侄?”她小声道:“你想什么呢?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
沈危倏地睁大眼睛。
“一对师徒啊?”澹台月大喘气道。
沈危眼神僵住,迅速调整平稳。
“是。天下第一的尊上收到江师妹这般优秀的弟子,再合适不过了。那些觊觎江师妹的宗门和世家,从今往后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敢再来随便打她的主意。”
沈危考虑得很周全:“仙考之中因子女被江师妹淘汰而隐含不满意图报复的,也要好好思考是不是真要行动了。”
一直沉默未有回应的云沧溟,听到沈危低声的言语,缓缓拉回了神思。
是的。
这位晚辈说得很对。
让江雪织做他的弟子,无论哪个方面都是好事。
这根本没什么可考虑的,他已经提了出来,如若最后作罢,还可能给她带来不好的名声。
云沧溟活得太久了,什么事情都见过,深知人性卑劣,人言可畏。
今日在场的人知道是他想收江雪织为徒,若最后没成,知情者不会觉得江雪织有什么不好。
但不知情的以讹传讹,最后可能就会变成是他看不上江雪织,江雪织求着要当他的弟子却失败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人会觉得他能被拒绝,都会觉得是江雪织被放弃。
不能让她处于风波之中。
尽管她自己并不介意风波,甚至乐在其中,云沧溟依然不希望看见那些。
“本尊不必再想。”于是云沧溟一字一顿,坚定说道:“既举意收你为徒,自然是无可更改,不需考虑。”
“我此生若要收徒,必是江雪织无疑。若没有她,也不会再有旁人了。”
此话一出,但凡还有意捡漏的长老都遗憾离场了。
尊上都这么说了,他们要是还不识抬举,是想让尊上这辈子永远孤家寡人吗?
他们座下都有不少弟子孝敬了,尊上还一个都没有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尊上这话听起来,字面似乎是收徒,可那语气和神色,怎么觉得把收徒换成“娶妻”两个字也没有任何违和感呢。
哈哈哈哈哈,肯定肯定是她想多了,澹台月抹了一把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管旁人如何作想,江雪织的想法一直很简单。
感情的事情是需要两厢情愿的。
显而易见云沧溟执意要收她为徒,不肯回转。
那她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尊上非要和我做师徒,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微微偏头,沉默了几秒之后,对云沧溟说了一句让他虽不解其意,仍旧面色大变的话。
“做师徒就做师徒,老师便老师吧,这种关系我也没试过。”她自语般道,“听起来还挺有情趣的,试试也不错。”
后面的话只有他们两人听见。
“情趣”二字令云沧溟瞳孔收缩。
骄阳似火,金光勾勒他神圣冰冷的轮廓,也在他翕动的睫羽下留下温柔的阴影。
江雪织双手交叠,有模有样地朝他躬身一拜,虽不是跪下的大礼,也算是一道颇为尊重的拜师礼。
“那今日之后,尊上就是我的师尊了。”
云沧溟长睫飞快颤动,看着她微微弯下的腰,竟有种难言的赧然。
很奇怪,只是一个拜师礼,朝他微微鞠躬而已,他竟觉得有些无地自处。
她明明是要做弟子,那不卑不亢的姿态和潇洒利落的拜师礼,却犹如对等的某种其他礼节。
如果有红绸挂在江雪织身上,那她看起来就完全是来娶亲的新郎官了——澹台月冒出这个念头之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去看看另外两名弟子。其余长老别急着走啊,还有两名弟子表现优异,你们多看看,多看看。”
澹台月忙碌地张罗着,这样才能让她少一些胡思乱想,多一点理智清醒。
沈危不动声色地看着对视的江雪织和云沧溟,同样也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他也和澹台月一样觉得不可能。
他沉默片刻,和其他人一起恭喜江雪织。
“江师妹,现在该改口叫江师叔了。”
沈危和缓地说:“恭贺江师叔寻得良师,也恭贺尊上得顺意弟子。”
他的礼数无可挑剔,语气真诚和煦,再没有比他妥帖的人了。
云沧溟下意识去看他,在视线落在沈危身上之前,沈危先道:“江师叔要直接跟尊上回洞府吗?您入门之前与前宗门有些矛盾,需要晚辈替您去解决吗?”
玄天宗。
是了,还有个通缉过江雪织的玄天宗在呢。
现在大家都知道玄天宗内部有问题了,江雪织肯定是无辜的,不然抚雪剑尊不会选她为弟子。
以后大家就是同门了,江雪织辈分还高,沈危合情合理地需要为她解决后顾之忧。
他这么一说,云沧溟要看他的视线就又回到了江雪织身上。
江雪织本来兴致不太高。
毕竟刚刚被她的O拒绝,变成了可能有伦理错误关系的师徒。
哪怕她不在乎,他肯定是在乎的,也侧面说明了他可能对她没那个意思。
稍微有点烦躁,也就不那么想马上跟他走。
江雪织没看云沧溟,得他收徒,她没表现出任何愉悦,直接对沈危道:“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劳别人费心。”
就算是身为同门晚辈的分内之事,她也不打算让沈危代为行动。
那么解压的事情轮得到别人替她做吗?
忙活了半天,总算有时间收拾谢无望,她必须亲自去一趟。
“先走一步。回来再去寻尊上。”
她是在和云沧溟道别,可眼睛根本没看他。
云沧溟没说什么,沈危偏在那里客气地提醒:“师叔,要叫尊上师尊了,别忘了改口。”
江雪织蹙眉扫了他一眼,看他满脸的无辜和温柔,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不等云沧溟回应就飞身离开。
她刚走,凌昭和林晚晚就从第四关出来了,虽然耗费时间长了一点,但他们也都通过了考试。
沈危适当地说:“晚辈去看看剩下的两位弟子。”
他弯着腰后撤离开,云沧溟的视线终于落定在他身上,也不过存续几息就不见了。
沈危自觉这很安全,不会有何不妥,抚雪剑尊深居简出,以后也不会常有面对面的时候。
他不知道的是,云沧溟根本不用看他,都能知道他身上存在的问题。
云沧溟淡漠地抬起手,轻捻指尖,心中因江雪织的匆匆分别而渐显冷意。
傀儡术。
很高明的傀儡术,但逃不过他的眼睛,云沧溟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他并未立刻揭破,还放走了沈危,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看看沈家到底想在天雍做些什么。
目光落在江雪织消失的方向,云沧溟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如愿以偿收了江雪织为徒,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
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和不悦。
就好像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道天堑,至于是摆在何处的天堑,他一时片刻想不出来。
比云沧溟此刻还要压抑的大有人在。
玄天宗里,无霜跪在谢无望跟前,谢无望表情难看至极。
听见弟子来报江雪织入了抚雪剑尊门下,他气得扫翻了身边的一切。
无霜被余威波及,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跌倒,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师尊息怒……”
就算这样她还在安慰谢无望,努力说一些缓和对方情绪的话。
只是回应她的不是谢无望,而是另外一个噩梦般的声线。
“别让他息怒了。”
一个女声由远及近,几乎就在她的后颈。
无霜毛骨悚然地回眸,看见幽灵般出现在此地的江雪织。
她的出现没惊动任何人,这让玄天宗的护山大阵像个笑话。
“你!……”
无霜想说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比她更快的是江雪织的行动。
眨眼之间,大殿内出现了一个比无霜还要虚弱的人。
谢无望来不及发作江雪织,胸口已经被破军的枪尖刺入。
一滴血都还没流出来,谢无望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洞穿停滞了。
“江雪织……”他睁大眼睛道,“你竟然敢对我出手!你不怕死吗!”
他们是药人和主人的关系,尽管他这次要杀她还是失败了,却不觉得这关系有什么改变。
江雪织死了对他来说只是损失个药人,没什么大碍。
可如果他死了,江雪织也活不成。
“你胆敢如此,是打算与我同归于尽么。”
谢无望阴测测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突然觉得很陌生。
明明五官还是熟悉的,身姿也没什么改变,可就是觉得完全不一样了。
四目相对,江雪织漫不经心地将枪尖再送入一寸,对准谢无望的心脏。
刹那间,玄天宗弟子倾巢而出,所有法器都瞄准了江雪织——
作者有话说:姐:有情趣
云:?
第38章
无霜被天雍送出去后, 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还没走远的谢无望。
她恨死了江雪织和林晚晚,立刻将在天雍的遭遇歪曲事实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谢无望。
谢无望自然不会对林晚晚做什么。
无论无霜怎么污蔑指责林晚晚,他只是一笑而过, 听了就忘了。
她说得太过分, 他甚至还会责备无霜。
无霜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所以只编排江雪织。
“师尊, 江雪织根本没将玄天宗和您放在眼里, 她当着所有天雍弟子的面把一切都宣扬出去了,如今天雍恐怕已经对她深信不疑。若真让她通过仙考, 甚至在天雍寻得一个师尊, 玄天宗就完了!”
无霜瞪大眼睛道:“现在天雍正在进行仙考, 一切尚未有安排, 我们还有反击的机会。江雪织死在仙考之中, 谁也无法说是我们做了什么,只能怪她自己没本事。届时死无对证,她也没家人来寻仇,还不是我们怎么解释怎么算?”
“相信天雍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逆徒来对玄天宗做什么。”
“可若是放她进了天雍,她功成名就之日, 就是玄天宗大厦倾塌之时。”
无霜自诩一心为宗门着想, 情真意切, 字字泣血。
谢无望怎么会不知道江雪织是他和玄天宗的心腹大患?
她还会是晚晚进入天雍的绊脚石。
无霜的话明显带有强烈的个人憎恨,谢无望是知道的,可她说得确实也没错。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江雪织必死无疑。
谢无望当即带无霜回了宗门,拿到了那把浸透了江雪织鲜血的匕首。
他不想失去精心调·教的药人, 可江雪织一再触碰他的底线,让他怀念从前那个怯懦听话的女孩的同时,对现在的她充满了恨意与征服欲。
征服无果, 就只剩下恨了。
“在她对未来满怀希望的时候亲手毁掉她,只要想想就觉得很有趣味。”
这是他从姬灵风那里拿到匕首时听到的话。
他素来不喜欢那个道貌岸然的少年大魔,不过他这样的感确实说中了他的心情。
谢无望想着江雪织死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的地方,会多么后悔背叛他,那长久积压的愤怒终于得到了释放。
当他感知到江雪织的痛苦,感知到她的无力时,这种释放带来的快意几乎让他有些迷失其中了。
守在一旁为他护法的无霜看见了谢无望眼底升腾的魔气,她吓坏了,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若让天雍的人知道玄天宗宗主和魔族勾结,甚至自己还入了魔,后果简直比江雪织揭露一切还要可怕。
无霜打了个寒颤,低头退开一些,生怕自己被殃及。
她坚定地认为江雪织要死了。
这次她是绝对不可能逃掉的,她也是谢无望的药人,对谢无望的手段再了解不过。
如今还有魔域少主的加持,江雪织只会比无霜想象中更惨。
一切刚开始进展得很顺利,可不知道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一段时间之后,“入定”的谢无望忽然喷出血雾,整个人被黑气包裹,陷入癫狂和虚弱之中。
他好像精神受到了某种反控,那本该施加在江雪织身上的反噬如数回返,甚至比他释放的恶意更加浓重。
他身为元婴修士,几乎瞬间就要毙命于此。
“师尊!”
是了,事情本来就没那么乐观。谢无望的元婴是为了带林晚晚下秘境而强行堆叠出来的,他还在秘境里受了重伤,再遭这么一逆反,根本就没活路。
无霜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直觉是魔族在其中搞了小动作。
“是不是那姬灵风干的?”
无霜愤恨道:“他在匕首里做了手脚是不是!”
她不愿相信江雪织能有这样的本事。
一个比她晚入门,曾被她踩在脚下三年之久的废物,有朝一日骑在她头上也就算了,甚至还能反噬死控制了她多年的师尊,无霜自己做不到,绝不相信江雪织能做到。
可现实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谢无望七窍流血,昏死过去之前,不甘心地喊着江雪织的名字。
不是姬灵风。
就是江雪织。
江雪织没被谢无望杀死,反而杀了谢无望。
无霜怎么说也是筑基修士了,再虚的筑基也不会看不出一个修士是死是活。
她的手颤抖落在谢无望的脉门上,不过探查一瞬间,就吓得一身冷汗跌倒在地。
“来人!快来人啊!请长老们过来,宗主出事了!”
整个玄天宗的长老齐聚谢无望的寝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暂时吊住了他的命。
“我们已经尽全力了。”
长老们道:“我们毕竟是剑修宗门,专注于修剑一道,未曾涉及医修之道。宗主五脏六腑皆被击碎,勉强吊住一口气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若能寻得医修大宗前来相助,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那还等什么,长老们快去找人啊!”
“可是……”长老表情难看道,“最好的医修都在天雍仙府,我们如何进得去?”
无霜呆在原地,发不出声音来。
最后开口说话的,是终于喘过气来,有了点力气的谢无望。
“等晚晚回来。”他的声音无力、沙哑,却充满底气,“晚儿必定能通过天雍的仙考,帮我撑到她仙考结束,送信让她请天雍百草殿主来助我疗伤。”
“丹阳子殿主与我颇有渊源,知是我出事,他不会拒绝的。”
谢无望如此笃定的态度,稳住了混乱不堪的玄天宗。
无霜咬唇听着他对林晚晚的肯定和信任,心如刀绞,恨意深重。
她想,等林晚晚成功了,带着天雍殿主回来救治师尊,玄天宗还会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不会了。
她与林晚晚素有旧怨,仙考之前又积存矛盾,林晚晚回来那日必是她遭受审判之时。
无霜夜不能寐,无法安枕,一闭上眼睛就是自己惨死的场景。
她默默地想,必须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干等下去,她得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还没等她想到法子,变故就发生了。
耳后那充斥着杀意的冷声让她想到了那无数个惨死的噩梦。
无霜错愕地望着被玄天宗弟子围攻的江雪织,前一秒才得知她通过仙考,甚至还拜入抚雪剑尊门下,下一秒她就回来了?
这会不会太快了?
林晚晚他们甚至还没考试完毕呢!
无霜躲在人群之中,想要趁机逃走,还没爬出几步远,就被追命而来的金光击中脊背。
她惨叫一声吐出鲜血,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都挪不动了。
噩梦成真,只是杀了她的人不是林晚晚。
是江雪织。
无霜艰难地回眸,看见身边的玄天宗弟子被江雪织如砍瓜切菜一样,无差别地甩飞了出去。
“你在天雍山门污蔑我的时候,应该就想到会挨这一枪。”
江雪织一手握着寒光凛冽的长枪,一手捏着一块留影石。
“我特地带来了这个。当时看你侃侃而谈,很是能说会道。那么玄天宗从头到尾都对我做过什么,如何道貌岸然与魔族勾结,就由你来告知世间众人吧。”
她将留影石丢到只剩下一口气的无霜身上,无霜呆呆望着她,整个人都被她的阴影笼罩。
她好像第一次看清楚江雪织这个人。
看清楚她的强大,她的挺拔,她的难以抗衡。
她的阴影彻底将她笼罩,叫她即便看见她被整个玄天宗围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无霜没办法对江雪织再产生任何恶毒的想法。
因为不敢。
当一个人真正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时,就不敢再产生任何恶念了。
无霜从不敢污蔑和设计云沧溟,对对方只有恭敬和仰慕,无论对方做什么她都无怨无悔,不敢置喙。那正是因为两人实力地位相差悬殊,她内心里面就不敢。
此时此刻江雪织和抚雪剑尊,在无霜心底的地位是一样的了。
她给她留影石,让她去做一些事,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她今天不用死。
不用死就好。
无霜颤抖着手拿起留影石,虚弱地点了点头,这样懦弱的姿态看得谢无望恶无比。
“没用的东西。”他厌恶说道,“你素来爱和晚晚攀比,可你比不上她一星半点。从气节到能力,乃至于最简单的忠诚你都做不到。”
“你这样的逆徒活着,实在是污了玄天宗的名声。”
谢无望冷酷地说:“念你也算在玄天宗长大,便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他尚且不知道自己今日的结局,不过苟延残喘之下,他还是有能力终结自己的药人。
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江雪织。
没几个人可以和江雪织相比。
无霜就不行。
在无霜身上,谢无望找到了暌违已久的成就感。
他不过心念一动,奄奄一息的无霜就当场暴毙,满身蛊虫涌动,夺取了她的性命。
她临死之前表情极度悲痛,对江雪织和林晚晚恨意也罢嫉妒也好,最终都化作了对谢无望无边无际的怨毒。
归根结底罪魁祸首是谢无望。
这场几人之间的纠葛中,为人师表的谢无望最失职。
他没教好徒弟,没调节过他们之间的矛盾,任一切滋生发展,甚至对自己的弟子下毒手。
无霜被药物控制,可林晚晚却从来不曾,这样厚此薄彼,谁会平衡呢?
无霜讨厌林晚晚似乎是既定的事情。
谢无望擅长使用这样的方法彰显他对晚辈的厚爱,无霜越是躁动不安,他越是可以在林晚晚面前展现自己的优越:你看,多少人求着我的恩典,我却单单只给你,你一定感动极了吧?
无霜是他的手段之一,后来的替身“江雪织”更是。
如果现在的江雪织没有穿书而来,那么原定的剧情一定还会发生。
林晚晚和“江雪织”必然争斗,“江雪织”一定会成为第二个无霜,甚至比无霜更惨。
“杀……”
无霜死之前,手里紧紧攥着江雪织给她的留影石。
她已经打开了开关,把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记录了下来。
她的声线颤动,无法连贯发声,可她的意志依然表达了出来。
“杀了谢无望……”
无霜临死之前这样乞求着江雪织。
她想要抱住她的腿,哪怕只是抓住她的衣摆也是好的。
可是失败了。
她再也没有力气了。
无霜闭眼之前,身上已经被蛊虫反噬得没有一块好肉。
一个好看的姑娘因为憎恨而面目全非,最后死的时候又因为药物反噬真正的面目全非。
江雪织安静地看着,表情一直没有任何变化。
留影石记录了谢无望的所作所为,若外界的人看见他如何对待无霜,就会知道江雪织曾经过得是什么日子。
所有的一切都不必再解释,残暴无情的谢无望会成为众矢之的。
谢无望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散出去,他立刻命人来抢夺留影石,可江雪织站在无霜身边,解开自己的外袍,盖在了面目全非的尸体上面。
也盖住了那留影石。
所有想夺走留影石的人都得从她这里跨过去。
雷云滚滚,电闪雷鸣,江雪织一人一枪伫立大殿之中,孤身至此,以一敌万,仍有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势。
那般迫人的威压,让玄天宗弟子哪怕人数占优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无望想亲自行动,手刃江雪织,奈何他真的快要不行了。
江雪织在精神上给他的反噬,让他骨子里对她也产生了一种恐惧。
他忍不住询问长老:“给晚儿的传音发出去了没有?”
长老语气复杂道:“发出去了,一刻钟之前已经发出去了。”
“一刻钟……一刻钟……不行,还得再快一点。”
他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个奇怪的法器,法器极其精密,呈纯白色,像是某种动物的羽毛,又像是几种药材的聚合体。
它应该是一种信物,可作传音用途,谢无望正用它传音给某人。
“若我死,替我解决江雪织,这是你欠……”
他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完。
作为一宗之主,谢无望也算是身经百战。
表面上他不惧怕江雪织来袭,对她不屑一顾。
可实际上,再是堆砌起来的元婴,也算是大能了,作为大能自然有大能的独特直觉,若非直觉自己今日会陨落,他不会发出这样的传音。
可惜这样的传音也没能说完。
连说完一句话的功夫都不到,谢无望已经头颈分离。
玄天宗弟子们眼前一花,视野再清晰的时候,宗主已经被人割断了脖颈。
那个曾经被他们看不起的江雪织,一手握着玄天宗的神器破军,一手提着他们宗主的头颅,云淡风轻地站在大殿最高的位置上。
她手中头颅分割处不断滴血,血顺着台阶流下来,让人们分不清周身的铁锈味是来自她,还是来自宗主的血腥气。
谢无望死了。
他彻底死了。
可他的“药人”江雪织仍旧好端端站在那里。
她摆脱了药人的控制。
江雪织微微抬眸,在众人错愕之中,偏头问道:“下一个谁上?”
同一时间,天雍仙府内,林晚晚跪在各殿主面前,见到江雪织不在,瞬间就想到她去了哪里。
当她收到谢无望濒死求救的传音之后,给出的反应也让身边的凌昭错愕不已。
林晚晚顿了几秒,直接烧了急切送来的传音符。
凌昭瞪大眼睛:“你宗门的求救符,你就算不回去,也回复一下吧?”
他不知道玄天宗内部到底发生过什么,江雪织此刻又在干什么。
但也能感觉到这求救和江雪织有关。
林晚晚不去很好,别去给江雪织捣乱,她要回去他也会拦住她。
可作为受到宗门宠爱的弟子,她对求救符视若无睹又很不正常。
林晚晚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漠得像冬日千里冰封的湖面,坚不可摧。
“没有那个回复的义务。”她面无表情道——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39章
玄天宗出了大事。
宗主谢无望被曾经的徒弟江雪织亲手割断了头颅, 尸首分离,扔进万魔窟。
宗门内大小长老为给他报仇都跟江雪织动了手。传闻那日玄天宗地动山摇,护山大阵岌岌可危, 无数人死于这场以一对万的斗法, 最终以仙盟到场□□而结束。
据说玄天宗损失惨重, 灵脉被毁, 核心人物死的死伤的伤, 而那造成这一切的江雪织却还好好活着。
大家都记得她是个筑基,哪怕进阶很快, 已经到了筑基中期, 也不该随意屠戮金丹和元婴。
这完全不合常理。
哪怕最底层的散修, 也察觉到江雪织身上的与众不同。
仙盟沈盟主带人赶去玄天宗, 阻止了事态进一步发展, 与其说是帮了被围攻的江雪织,不如说是帮了人数占优的玄天宗。
被关在南宫氏祠堂里的南宫笙听闻这个消息,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
当有更多人尝过她的感受之后,她之前经历的一切,突然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心里忽然就舒服多了。
而更让公众意料之外的, 是玄天宗内部居然做了那么多坏事。
谢无望身为宗主竟与魔族勾结, 将自己的亲传弟子制成药人, 时刻准备夺走她们的一切,这种行为确实不能容忍。
江雪织身为受害者,后面还被通缉追杀,确实受了天大的委屈, 做什么反抗都是应该的。
她的名誉得到了恢复,人们本该对她抱有同情和认可,但在听闻江雪织通过了天雍仙考, 又被抚雪剑尊收为关门弟子的时候,又觉得需要被同情的是他们自己。
南宫笙高兴了一半,得知云沧溟收了江雪织为徒,气得差点把祖宗牌位给砸了。
可是也没有办法了。
江雪织身上有种远超目测修为的力量。
这股力量没人知道来自哪里,究竟是个什么,但他们现在可以肯定它很强大,强大到元婴与她对战都需要万分谨慎。
“也不知化神能不能和她打一打?”
沈清弦来到玄天宗处理麻烦,身边的弟子小声议论着江雪织。
他不喜欢身边人对旁人议论纷纷,非议他人在他看来是不好的行为。
他微微偏头,眼神示意对方适可而止,弟子立刻不敢再多言。
只是这样的疑问终究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沈清弦抬眼望向四周,尽管玄天宗比不上仙盟,更比不上沈氏繁华,可这也是上三洲里不错的宗门了。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每次来都能看到灵气充盈,云台宫阙。
可今日这里面目全非。
他只到满目疮痍。
沈清弦白衣白靴,低头看着自己所站的位置。
血几乎流到了他这里。
说一句玄天宗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沈清弦微微蹙眉,看上去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的画面。
他沉默半晌,终于望向血河尽头仍未离开的江雪织。
人人都觉得她是造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罪无可赦的。
但沈清弦不这么认为。
她只有一个人,玄天宗这么多人,也不是各个都和她有仇怨,他与江雪织来往几次,总觉得她没有人们传闻中的那么穷凶极恶。
无冤无仇的人,只要不挑衅她,不对她起杀心,她不会主动出手。
说白了还是这些人非要去送死,否则也不会这么惨烈。
……你说你惹她干吗?
沈清弦迈开步子,护体罡风隔开了满地的血液,让他的白衣白靴不至于染上污秽。
他一步步走到江雪织面前,江雪织也抽空看了他一眼。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精神上是舒适愉快的,但身体还是有点负荷不了。
虽然脱离了药人的控制,灵根还没完全恢复,锻体不够极限,还是没彻底变成她自己的身体。
和玄天宗弟子车轮战了一场,玄天宗损失惨重,江雪织情况也没那么乐观。
她头疼欲裂,灵府一塌糊涂。
可她好端端站在那里,姿态随意,神色悠然,就给人她毫发无伤的错觉。
沈清弦没有这个错觉。
他的修为是真高,修界化神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沈清弦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年纪还这样轻,更显得卓尔不群。
他停在江雪织面前,俊秀的眉眼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从芥子里取出一块手帕,一手挽袖,一手将帕子递给她。
江雪织看他优雅从容的姿态,也看他白皙掌心那整齐叠放的手帕。
手帕上绣着一朵绽放的清荷,栩栩如生的刺绣仿佛可以让人闻到花香味。
“我该叫你沈清弦,还是沈危?”
江雪织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精神过于兴奋之后的疲惫感。
就好像刚办完那种事情一样。
沈清弦表情古怪,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目光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身上,过了一会才道:“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他没有否认。
被看穿了一个秘密的身份,按理说该掩饰一下,至少不能直接承认。
他想过这件事要保密的,可当江雪织真的问了,他还是没有隐瞒。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她,她满身都是血,红衣的色彩遮盖了大部分,过于浓重的血迹在她身上结块成黑色,显得斑驳而凝重。
沈清弦默默地为她用了个清尘诀,江雪织的身上很快就干净了。
她本来可以自己这么干,但打了这么久,面对那么多人,即便是她也确实有些吃力。
如今她是灵力匮乏,经脉脆弱。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等身体完全恢复,灵根和旁人一个起跑线的时候,应该会好一点吧。
江雪织这么想着,看见沈清弦动作自然地收回了手帕。
“今日玄天宗发生的一切,都由我来收尾便好。”
沈清弦微垂眼睑道:“说到底这件事我也有错,若我当初没答应谢无望的请求,你也不会被他们牵连至此。我会向修界解释清楚所有,包括我自己的错失。”
江雪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公平公正,平和好相处,实际上比恶意外露的那些人更恐怖。
他主动请罪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只能说他想要的东西更多。
江雪织直勾勾地盯着沈清弦,沈清弦起初不与她对视,只是一味地垂眸。
时间长了,他呼吸微微变得有些凌乱,在月亮升起,照亮满地血色的时候,他还是抬起眼,望进了江雪织的双眸。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我。”沈清弦喉结滑动,轻声说道,“我也承认自己有所图谋,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你没有恶意。”
“身为仙盟盟主,要看顾整个修界,也要照顾我的本家,我总要有一些底牌和筹谋。沈危的身份是其中之一,与各个宗门的纠葛也是其中之一。”
沈清弦缓缓道:“但至少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与你说话的,只是沈清弦这个人,不是沈盟主,也不是沈氏子。”
他这些话大约意义非凡。
他看着江雪织的眼神也非常直接而热烈。
沈清弦无疑是俊美的,有种出尘脱俗的风情。
可江雪织看着他,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
她盯着他片刻,来了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的身份是与你时刻绑定的,不是你想做谁就做谁。”
“至于对我有没有恶意也无所谓。”江雪织面无表情道,“恶意善意不过都是旁人之意,不会影响到我分毫。”
她三言两语,恨不得在两人之间隔出个山川湖海来。
沈清弦媚眼抛给瞎子看,怔忪片刻,不禁笑了。
月下的微风拂动他的长发,他语调温柔道:“你说得对,旁人之意总归影响不到你什么,你该做什么还是去做什么。”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这里我会处理好。”
他主动和她道别:“回去之后,若你想要揭露我在天雍的傀儡身份,就去做吧。”
沈清弦和缓地说:“我不会否认,会离开的。”
江雪织看了他好一会,该说不说,哪怕知道沈清弦不简单,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总还是让人舒适的。
“只有一点……”
在江雪织真的离开之前,沈清弦忽然又叫住了她。
“江道友,世道不平,人人都会遇见麻烦,我见你常常奔波,心有挂怀,总想跟你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再把自己陷入今日这样的局面之中。”
“我不介意一次次帮你收尾,但这样的事情总归危险,我不希望有什么‘万一’。”
“我也不愿看见你总是被人非议。”沈清弦似乎叹了口气,语调柔和里带了点恍惚,“听人议论折辱于你,我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悦。”
“骂的又不是你,你不悦什么?”江雪织回眸,清冷的眼睛在月色下注视他:“而且有人骂我,说明我做对了,这有什么不好?”
沈清弦愣了愣,有点被她的理论震撼到。
片刻,他找回神思,抿唇说:“你说得也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人言可畏?”
沈清弦往前走了走,眉头微皱,难得表情沉重:“三人成虎,几个人非议你是折辱和妄论,但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甚至几万人呢?”
“他们会称之为‘正义’。”
“真等到他们以正义之名追究于你时就晚了。”
夜风温柔,伴着血腥气送入鼻息。
沈清弦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江雪织能听出他的真心和坦诚。
她后知后觉地微微睁大眼睛,视线与沈清弦对上几秒之后,漫不经心道:“不会有那一天。”
沈清弦:“?”
“我又不是傻子,不会让污蔑我的人有‘三人成虎’的机会。”
沈清弦怔住。
“杀了不就好了吗?怎么可能留着他们凑到十万百万?”
江雪织最后看了他一眼,临走之前意味不明道:“我不用克制自己委屈自己,去成全一段名声。我需要做的只有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不能再胡言乱语就行了。”
沈清弦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月光之下,她修长单薄的影子堪称“形单影只”、
只这份孤独没有一丝萧索寂寥之感,反而让他觉得,她身边若多出一个人来才是真的碍眼。
“盟主,接下来怎么办?”
江雪织刚走,就有属下来找他。
“玄天宗弟子死伤惨重,长老们更是都无法主事,这里如今群龙无首,咱们……”
属下欲言又止,沈清弦一扫面对江雪织的温驯谦和,朗声说道:“既是群龙无首,咱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了。”
沈清弦叹息道:“玄天宗暂时由仙盟收管,待寻到恰当之人,再予以交付吧。”
至于这个恰当之人何时何地能找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夜半三更时,江雪织背着长枪回到了天雍。
前往天雍的路不好走,她身体还不太好,走得有些慢了,深夜时分才到达山门外。
走到这里,看着山门紧闭,阵光强盛,以她目前的身体恐怕不太能硬闯。
啊。
忽然想起来,走的时候匆忙了一些,拜师结束忘记拿信物了。
拿了信物才能在天雍自由出入。
这可怎么办。
江雪织微微皱眉,她往周围看了一圈,想着大不了就在这里对付一晚上,等明天恢复一些再发出点动静来。到时候天雍弟子出来查看,肯定认识她,就会放她进去了。
这么想着,她就想找个景色不错的地方打坐片刻。
天雍周边安全得很,长眼的不长眼的都不敢来这里造次,她可以放心待着。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几步,江雪织的身子忽然顿住。
她以为不会有人等着自己,不会有人记挂她的来去。
哪怕在意也是因为觊觎和惧怕。
在原来的世界就没有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就更不会有了。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照看和等候,下意识安排好了自己的一切。
可有人打破了恒定的规则。
那看起来不会为任何人开启的阵光突然波动,江雪织回来不过片刻,已经有人知道她回来了。
云沧溟手中提着一盏白竹灯,身上换了常服,常服素雅,不过一袭毫无纹饰的月白色云纹道袍,材质仍是冰蚕丝,却更显柔软飘逸。
他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挽就,些许发丝垂落,褪去了部分威压,更凸显了他本身清冷出尘的气质。
江雪织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什么山间明月林下清风,姿逸都无法与他相比。
江雪织看见他开口,薄唇微启说:“不过杀几个人而已,怎么回来得这样迟,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云沧溟微微颦眉:“下次不许回来得这样晚。”
他朝她伸出手,语调放缓,很轻地说:“过来,回去了。”
回去了。
在这个世界她也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吗?
江雪织安静地想着,脚步没有挪动。
她以为云沧溟可能会不耐烦,最少也得催促一下,但他没有。
眼前光芒闪动,那远远伸手的人已经近在眼前。
江雪织忽然浑身都开始疼,之前隐忍的疲惫一起袭来,她困扰地闭了闭眼,任由自己朝一侧倒去。
意料之中的,她倒在了那个清冷却温暖的怀抱之中。
“……玄天宗确实胆大妄为。”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见云沧溟这么说了一句,随后便累得秒睡了——
作者有话说:马上就开始二人世界了[红心]
第40章
云沧溟抱着江雪织回了洞府。
他住在天雍仙府的琼霄玉阙, 这里是整个天雍仙府灵气最为浓郁,风景最为壮丽的地方。
哪怕在夜晚,这里漫天繁星闪耀, 云海翻滚, 瀑布飞悬, 仍是未来科技世界无法比拟的古朴风光。
云沧溟居住在这里很多年了, 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哪怕他不是仙府名义上的府主, 却是实际上的掌权者。足不出户多年未见的天雍老怪担着府主的名号,却不管府中任何事务。若非天雍太和谐, 府主又太强大, 底下的弟子真的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会不会已经在无人之处陨落了。
琼霄玉阙的主殿上悬挂着匾额, 上书静渊二字, 看笔迹就知道是云沧溟亲手写下的。
静渊殿作为主殿,并非是琼霄玉阙中最大最奢华的一处居所,只是云沧溟选择了这里作为寝殿,这里才成为了主殿。
相较于真正最大的宫殿,静渊殿位置偏僻了些, 处在一片云海悬崖之处, 出门便是古树和无边无际的云海。
当金乌升起的时候, 会点亮云海和整座静渊殿,金光灿灿暖人身心,住在这里的人和动植物都会很舒适。
是了,云沧溟看似是一个人居住在静渊殿, 又不真的是孤身在此。
夜色深重,静渊殿偏殿支着朴素的炉灶,这里竟然是一处精致的小厨房。
一只雪团子灵兔正和圆滚滚的寻宝鼠在草丛里面打闹, 傲娇的仙鹤幼崽抬起腿把它们扫到一边,两只毛团子就这么撞在云沧溟的脚边。
云沧溟低下头,听着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轻轻用靴尖将它们扫开了。
两只毛团子翻了个身,好奇地望着主人抱着个人回来,灵兔定神观察了一下,想起他抱着的人是谁,兴高采烈地和身边的寻宝鼠交流起来。
火星点亮小厨房,灵火始终维持着适宜的温度,不会让灶上的食物过了火候。
云沧溟将江雪织放到床榻上,她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一身的疼痛似有缓解,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难言的疲倦将她包围,云沧溟也是头回见她这副模样。
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落在她的眉心,为她舒展开了靠在一起的眉峰。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立刻收回手来,快步走出了寝殿。
站在门口的珠帘外面,看着珠帘内影影绰绰的身影,云沧溟扪心自问,方才那样的举动适合弟子与师尊之间做吗?
答案无疑是不适合。
不过……
不过江雪织伤了,神思疲倦,身体很差,他作为师尊理应照料她,让她好起来。
那么多一些肢体接触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理解。
云沧溟静默片刻,转道去了小厨房。
他熄了灵火,将灶上的晚膳倒出来,香甜可口的灵米粥冒着热气,他一边用灵力调节粥的温度一边想,以江雪织过往的精力和防备心,刚才那种情况,她就算深度昏迷也会醒来吧。
她总是那样,重伤昏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外界充满了警惕。
他碰了她的眉心,那对修士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位置,需得用心守护,可她没有反应。
她没任何反抗,安静温顺地接受了他的触碰。
这绝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待遇。
也许这是他独有的待遇。
她接受了他。
无论是不是真心愿意做他的弟子,都是接受了他的。
生理上她便不排斥他的靠近。
云沧溟周身冷漠的气息倏地缓和,连夜色下的灯火都显得温柔了起来。
他端着灵米粥回到寝殿,轻轻坐在床榻边缘,将江雪织扶起来,想要唯她吃点东西。
即便辟谷了,严重丧失灵力的人也格外需要一些补充剂。
他大可以给江雪织吃些丹药,那样喂起来还方便许多。
可他见过江雪织把丹药当饭吃的样子,她那味同嚼蜡的反应,实在让他不想给她服用丹药。
哪怕要服丹,也得等他炼出可口的丹药来才行。
而现在,辅食一些药膳对江雪织的身体来说非常有好处。
既补充体力灵力,也可以排解身上的余毒。
他已经给她查看过了,她肯定做了什么来反制身上那复杂的毒素,过程必然十分艰辛,好在结果还算不错,尽管还有一些余毒,却不会再受药物反噬伤害了。
云沧溟是什么人?
他最初知道江雪织的身体情况后,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都不需要去调查,就可以确定必然是玄天宗宗主谢无望将她制成了药人。
玄天宗其他人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实力上也只有谢无望可以做得出来。
如今谢无望已死,江雪织自己给自己报了仇,还弄得一身狼狈,不免显得他这个师尊无能。
江雪织被他放在枕头上靠着,勺子盛了粥送到唇边,她没有张口,服用起来也容易洒,姿势实在不太方便。
犹豫半晌,未免粥冷了,他一手端着碗,一手将江雪织扶到了自己肩头。
她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这样近的距离,就很方便喂饭了。
勺子再次送到唇边,她还是昏昏沉沉不知道张嘴。
云沧溟不抱什么希望地低声说了句:“张口,吃点东西。”
他觉得她肯定不会给什么反应,一定还是不会张嘴。
他都已经在想别的法子了,突然就看见她嘴唇动了动,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张开了。
唇齿开合,洁白整齐的牙齿,粉嫩湿润的舌尖,云沧溟不期然地将这一切极近地收入眼底。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以至于江雪织张嘴半天都没吃到东西。
她有些埋怨,闭着眼嘀嘀咕咕:“快喂啊,愣着干什么?”
说她睡着了吧,还有反应。
说没睡着吧,眼睛又闭得死死的,人懒懒散散,呼吸匀称。
云沧溟猛地回神,立刻用勺子堵住她的嘴。
硬硬的勺子和适口甜美的灵米粥,江雪织吞得心甘情愿。
意犹未尽之于,她还在嘀嘀咕咕:“怎么是勺子……”
“……”
什么意思。
云沧溟沉下心来。
不是勺子还能是什么?
他不受控制地因为她的几句“梦话”产生了某种联想,那画面让他浑身紧绷起来。
他僵硬地转开头,不去看她的脸,全凭直觉把一碗粥喂给她,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寝殿。
若有旁人在这里,便能在天下第一的抚雪剑尊身上看到罕见的“落荒而逃”之感。
他回到小厨房,看着桌案上为江雪织准备的精致点心。
那都是她离开天雍之后,他闲来无事做的。
不知道其他人收了弟子是怎么相处的,他也不想参照别人的规矩。
只想着她是他的弟子,就是他的孩子,和他养育的这些小动物一样。
如何照顾它们,就要如何照顾江雪织,还要比照顾小动物更用心才是。
所以他给她准备了舒适的寝殿,好吃的食物,所有他能想到的孩子需要的东西,他都准备了。
下午到夜里的时间,他都拿来做了这些。
只是——
只是一个长辈,该对孩子产生那些联想吗。
不应该。
这是错误的。
他们是师徒,他可以是她的长辈,是她的父亲,只不能是——
云沧溟没再想下去,江雪织需要休息,吃了灵米粥之后,等她次日醒来再去疗伤祛毒修复灵根便好。夜深了,他也睡不着,便开始打扫厨房。
云沧溟非常重视仙府的“家务”,见不得脏乱差。他会亲自动手打扫卫生,不用清尘诀去清理。他的静渊殿里乃至于整个琼霄玉阙,总是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做这些耗费时间,可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通常来说,清理住所这种事也让他觉得非常解压。
只是往日能解压的事情,今天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沉下心来。
云沧溟渐渐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天亮之前,至少江雪织醒来之前,他必须恢复正常。
手中动作停下半晌,他忽然唤了照寒,自静渊殿御剑离开。
月光之下掠过飞驰的剑影,无论是威压还是灵力气息都熟悉得要命。
澹台月还在看书,没有休息,突然看到天边划过这样的剑影,不禁浑身一凛。
大半夜的,仙尊这是要去做什么?
这个时候江雪织在玄天宗大杀特杀的消息虽不曾昭告天下,可他们身为天雍大能早就知道了。
鉴于仙盟都去处理了,他们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天雍是至尊,至尊是底气,是压轴的,不是什么大小事务都管的。
可抚雪剑尊这个时候离开……
澹台月趴在窗户上,很有底气地想,他搞不好是去玄天宗哦。
这可不是她随意发散啊,作为天雍一员,她很清楚抚雪剑尊是个外冷内热,关照晚辈的人。
哪怕是她这个级别,也没少受仙尊的照料。
如今玄天宗出了那档子事,仙尊新收的弟子如何被谢无望折磨,澹台月也有所耳闻,她都看不过眼,仙尊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们天雍护短是出了名的,其中最为护短的就是抚雪剑尊了。
想必这会儿子仙尊已经到了玄天宗吧?
澹台月猜得一点都不错。
云沧溟现在已经到了玄天宗。
玄天宗的护山大阵早就被江雪织破坏了,根本就不堪一击。
仙盟的人来了之后,重新在这里树立了防卫,打上了仙盟的标签。
江雪织前脚刚走,也没多长时间,沈清弦这会儿还在这里忙碌,并未离开。
谢无望的寝殿内灯火通明,沈盟主将这位前宗主的一切都清点了出来,最后公布于世的会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往常云沧溟庇护仙府弟子都是暗中行事,无人知晓是他做的,仙府弟子也不会知道。
但今天他不想那么做了。
照寒极有存在感地刺入玄天宗的地面,刚被仙盟弟子清理干净的道场瞬间被炸得七零八碎。
仙盟弟子吓了一跳,连带着正在清点数目的沈清弦都被炸了出来。
一群人涌入道场,只见满地残垣断壁,处处狼藉。
烟尘慢慢褪去之后,他们看见凛如霜雪的剑刃,以及剑刃之上那瞩目的“照寒”二字。
那是神剑照寒。
照寒是修界兵器谱排名第一的神剑,它的主人是——
漫天威压之中,云沧溟悬立于九天之上,脚下是汹涌的剑意。
素白宽袍在猎猎罡风中翻飞如云,他周身散发出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寒意。
修长五指虚握间,漫天剑意凝为亿万冰剑,霜蓝剑气环绕其身,将他映衬得如同冰川之神临世。
墨发在狂乱气流中飞扬,每一根发丝都沾染了月华清辉,眉眼间凝着亘古不化的冰霜,那是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威严。
“……是抚雪剑尊!”
“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认出了云沧溟,这是很正常的事。
哪怕不认识他本人,没资格觐见天颜,也会认识神剑照寒。
知道他是云沧溟,也是因为他的修为臻于化境,世间实在无人可比,如此强大的修士只能想到是他。
“盟主……”
仙盟的人六神无主,不确定抚雪剑尊这个时间这个模样出现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沈清弦作为盟主,自然要出面交涉,但他也看得出来抚雪剑尊此次前来绝非好事,恐怕是无法善了的。若出面交涉,必然得不到什么体面的回应。
可他到底是盟主,别人退缩惧怕可以,他不行。
沈清弦定了定神,迈开步子走到众人之前。
他是想开口担下全部的责任,只是现世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照寒自地坑里飞出,回到主人手中。
云沧溟手握他的本命剑,轻描淡写地抬起,无形的剑意立刻让所有人跪倒在地。
“本尊今夜来此,替座下弟子江雪织讨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说:师尊:这种事情可比做家务解压多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