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
不是??
江雪织讨公道?
她不自己都讨完了吗!
她都把玄天宗搞成这个样子了, 灵脉流泻,仙盟都没什么可收入的了,她还想怎样啊!
怎么师徒两个还一个一个来啊?
别说玄天宗受不了, 仙盟都快受不了。
那地面才刷干净, 废了他们好大力气啊!
仙盟的人有点绝望了。
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觉得有自己什么事儿, 所以即便受了威压, 心底也并不那么害怕。
直到沈清弦开口道明:“拜见仙尊。多年不见, 仙尊修为又精进了。”
他和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头谦逊地低着, 说话的语气平稳温和, 颇有风骨。
“玄天宗之事, 还请仙尊息怒。今日江道友已经来过这里, 将她的公道讨了回去。其中渊源, 若仙尊肯赏脸,可以移步殿内,晚辈与您说清楚。”
沈清弦不隐瞒自己的失职:“说来这件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谢无望寻来仙盟,求我允许他们使用禁术为爱徒林晚晚造一个适合夺舍的替身。我见他们绝望难过, 走投无路, 便心软答应了。虽则我要求他们必须征求替身的同意才可施为, 他们在这一点上连我也骗了,可也不能否认我有错处。”
如果一开始沈清弦就不允许,坚决不同意,那玄天宗还得掂量掂量这件事能不能做。
哪怕他们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做了, 沈清弦作为仙盟盟主,公平正义的代表,义务也算尽到了。
说到底他也希望林晚晚活过来, 为她死去可惜,所以谢无望等人求了几次他就答应了。
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没人想过江雪织这样一个灵根被毁的药人,三年之后非但没有彻底沦丧,竟还有力量颠覆一切。
试想一下,如若不是她不知遇见了什么天机,得了反抗他们的力量,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只要想想沈清弦就觉得自己确实罪无可赦。
他身为仙盟盟主,愿意领罪,为此责备自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事情了。
仙盟的属下们很是为他不平:“这跟盟主您有什么关系?您不过是看那玄天宗的人可怜,又怜惜林晚晚死得可怜,才勉强同意他们的请求罢了,您又没做什么!”
“您要他们征求替身的同意,是他们自己阴奉阳违,和您有什么关系??”
属下为沈清弦打抱不平,沈清弦却皱眉呵斥道:“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属下不甘心地沉默下来,但他想说的都已经说了,抚雪剑尊肯定都听见了,目的也算达成。
沈清弦眼睫翕动,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没了说话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玄天宗告知了你他们想做什么,你还同意了。”
明明仙盟的人说了很多,沈清弦自己都解释得事无巨细,但很遗憾,云沧溟有自己的见解。
他只听自己想听的,能捕捉到绝对的重点。
沈清弦愣在那里,无法反驳,便只能点头。
他还想说什么,可惜云沧溟不给他更多的时间了。
“仙盟盟主之位不该是你的。”
云沧溟说话非常直接,他音色冷淡,所有听见的人心底都不敢产生任何忤逆之想。
“愚蠢,偏私,道貌岸然,这样的人不该掌管仙盟。”
沈清弦身后是许多闻讯赶来的玄天宗弟子,还有他贴身带来的仙盟属下。
他已经做了很多年盟主了,是最受认可的一任盟主,无数人推崇他。
但今日云沧溟说他不配。
只一瞬间,所有人都跟着抚雪剑尊的话开始想,也许他真的不配?
那可是抚雪剑尊,他难道还会看错人吗?
云沧溟就是有这样的力量,三言两语就能扭转一个人的固有形象。
沈清弦面色难看地跪在原地,云沧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道:“盟主择选时天雍收到了备选名单,你的名字在第一个,其他殿主说你可以,我便没有反对。”
“如今算来,我亦有错。”
沈清弦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再沉默下去这个盟主他就不用做了。
他急切地想说什么,云沧溟依然不给他机会。
蓬勃的罡风压制着他,让他口不能言人不能动。
太强了。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修界至强的力量就是这样吗?
沈清弦面色变了几变,忽然又平静下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拼着说了几句话:“尊上说得对。于这件事中,我的确道貌岸然,愚蠢失职。若尊上需要,我也可引咎……”
他就要说出卸任的话,旁边忽然有人冲了出来。
玄天宗的人听了半天,终于受不了了。
他们还以为抚雪剑尊是来帮他们的,那毕竟是天下第一,是天雍的镇府仙尊,他就是一把标尺,孰是孰非都看他的态度了。
可他居然偏帮江雪织。
玄天宗被江雪织血洗还不够,他居然还亲自来了,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吗?
玄天宗弟子集结起来一拥而上,死了亲属朋友的人各个悲愤交加,宁死不屈。
沈清弦不得不转口开始安抚阻止他们,道场上瞬间一片乱麻。
云沧溟淡淡地看着这一幕,他平静地动了动手腕。
剑气倾泻而下,一瞬间,道场上所有人都被寒气冻住了。
没人可以再吵吵闹闹,阻碍他的去路。
他身影闪动,转瞬到了谢无望的寝殿之内,看见了仙盟清点出来的宝物。
金雕玉器,各类法宝,琳琅满目。
仙盟清点这些是为了什么,云沧溟不用想都知道。
他垂下衣袖,放出几只寻宝鼠,漫声道:“做事。”
毛茸茸的寻宝鼠们一落地,立刻被满屋子金银财宝吸引,叽叽喳喳地张开小嘴儿吞噬巨物。
云沧溟把现场交给他们,便出门解决被冻住的那些人。
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讨公道这件事的难点就在于,谁该杀,谁不该杀。
但这件事根本难不倒云沧溟。
他太有经验了。
只见他手指一动,一面巨大的镜子出现在夜空之中,所有人被迫仰头注视镜面,陷入镜中迷阵。
能从迷阵里出来的自然问心无愧,不能出来的,那就不用出来了。
这正是江雪织照着毫无反应的问心镜。
云沧溟安静地站在殿门口,不多时寻宝鼠都出来了,靠在他身边显摆吃饱的肚子。
他微微颔首,对它们表示了认可,随后将寻宝鼠收回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玄天宗。
他走后不久,问心镜被收回,遗留原地的弟子们死死伤伤,仙盟之中也有不少重伤者。
沈清弦最后一个清醒过来,他捂着心口,急促地喘息着,汗如雨下。
云沧溟回天雍途中收回镜子,特地回看了沈清弦的所进的镜中迷阵。
镜面闪烁,出现过什么,又很快消失了。
云沧溟什么都没看见。
沈清弦陷入了镜中迷阵,却强烈抵抗,没让镜子看到任何关于他的内情。
他之所以看起来那么狼狈,正是因为强行抵抗问心镜的所致。
云沧溟表情不见丝毫改变,一点都不为此感到惊讶。
高修都有强烈的领地意识,不会容许旁人随意窥视自己的一切,但沈清弦这样的反应还是过激了。
他有非常不希望被云沧溟发现的秘密。
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隐蔽。
无妨。
不急。
慢慢来。
他想知道的事情,总会知道的。
玄天宗内,沈清弦扶起受累的属下,一个个检查过他们的情况,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属下见他如此都非常感动,不禁为自己因抚雪剑尊一句话开始质疑盟主而羞愧。
他们看看现场,有些为难道:“盟主,咱们还继续吗?”
仙盟接管了玄天宗,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仙盟的了。
任何进了仙盟嘴的东西都别想再收回去。
沈清弦没有立刻回复,他安静地走进谢无望的寝殿,看见里面空空如也。
片刻之后,他走出来道:“回仙盟。这里原来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不要再动了。”
“玄天宗还有可以当家做主的人在,待林道友归来再行定夺吧。”
林晚晚是玄天宗如今唯一的指望了。
她入了天雍,资质又好,大师兄和师尊都死在江雪织手里,不少同门也被江雪织杀死,她知道了会是什么态度?
很多人都在好奇这件事。
深夜时分,林晚晚还没睡着。
她隐有不安,一次次收到传音,每次给她发传音的人都不相同。
不过她一次都没回应。
最后一次收到传音,是曾经还算相熟的一位同门。
他大约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便只说自己想说的。
玄天宗完了。
师尊被江雪织杀了,无霜也死了,很多长老弟子都死了。
江雪织血洗了玄天宗,将林晚晚曾经当做家的地方毁掉了。
他们希望林晚晚给玄天宗报仇。
林晚晚沉默地坐在那里,窗外的月光洒下来,她不禁问自己,她恨江雪织吗?
玄天宗走到今日这一步,最根本的原因是她的“死”。
如果没有她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同门希望她去报仇,坚定地认为她会那么做,也是因为他们也这样想吧。
可是——
她?找江雪织报仇?
林晚晚忍不住自嘲一笑。
怎么不干脆让她直接去死了算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是江雪织的对手,再过多少年都不是。
玄天宗后面发生的一切与其说都和她有关,不如说是师尊和其他人不肯适可而止造成的。
她亲眼看见江雪织仙考的时候如何被师尊对付,很清楚以对方的性子是不可能放过师尊的。
只能说师尊不该那么做,林晚晚即便去劝说,师尊怕是也不会听,还会要求她也跟着行动,甚至会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
林晚晚头疼欲裂,内心矛盾至极。
她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任何传音,在窗前独坐到天明。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雪织醒了。
她不是自愿醒的。
人太累了,床又太舒服,她本来想多睡一会,睡个自然醒。
难得有想犯懒的念头,奈何身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还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脸庞蹭啊蹭,痒得她很快就醒了。
一醒来,就对上几双硕大的眼睛。
那是……
耗子?
超级无敌大耗子?
江雪织身子一僵,迅速后退了一些,寻宝鼠从她身上掉下来,她顿时觉得胸口都不闷了。
这是压了她多久啊?
江雪织定睛观察周围,发现超级大耗子还不止一只,足足有四只,每一只都膘肥体壮,油光水滑。
它们颜色倒是很好看,花花绿绿,珠光宝气的。
看她醒了,寻宝鼠们凑在一起,开始吐。
“……”
江雪织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她愣住了,呆呆地望着耗子吐,吐出来的不是她想象中的呕吐物,而是无数的宝物。
闪闪发光的宝物很快把她掩埋,她几乎可以说是躺在宝山上了。
那些本来肥硕的“耗子”很快变回正常大小,可爱迷你起来。
它们跳到她面前邀功,嘴里念念有词,江雪织听是听不懂的,不过大概可以想象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脚步声从殿门口传来,她抬眸去看,看见云沧溟端着托盘走进来。
他身上仅着一袭素色单衣,外披一件宽松的雪色长袍,衣带系得并不规整,露出线条明晰的锁骨。满头墨发尽数散下,如瀑般流淌在身后,少了几分平日拒人千里的禁欲感,多了几分罕见的、慵懒的易碎感,仿佛精美却冰冷的瓷器有了温度。
“醒了。”他随意地说道,“用膳吧。”
托盘上有简单的早膳,一碟小菜,一碗灵米饭,简简单单却香气扑鼻。
江雪织成功地看饿了。
胃部抽搐了一下,她想伸手接过来托盘,却险些从堆成山的宝物上滑下去。
她眼神复杂地看看那些寻宝鼠和这些宝物,最后望向云沧溟。
云沧溟适时地解释道:“我去了一趟玄天宗。”
“……所以?”。
“他们那样对你,你自己跑了一趟还伤成这个样子,我作为师尊,自然要去为你讨回公道。”
云沧溟理所应当道:“这些是仙盟清点出来的玄天宗宝物,我尽数带了回来,都算是他们对你过往的赔偿。”
“问心镜处置了所有有罪之人,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如此,这件事才算是圆满了结。”
云沧溟亲自过来扫开满床的宝物,寻宝鼠看着滴滴答答落地的法器,心疼地跳下去收拾。
云沧溟在一边落座,将托盘递给江雪织。
江雪织怔怔地接过来,听见他说:“你觉得这样处置如何。”
“若还是觉得不够,可以再……”
“够了。”江雪织立刻道,“已经很够了。”
没有指责她行为残暴血腥,没有控制和怪罪她的意思,这已经非常非常难得了。
江雪织本来都做好被指责的准备了,毕竟穿书之前,纪九辰还活着的时候,她的类似行为总会让他头疼和不满。
为了他不被气死,她克制了很多年。
穿书之后她完全没了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真的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包括云沧溟。
可是。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但没压力她,甚至还帮她做了更多。
江雪织认真地看着他,神色郑重到云沧溟想忽视都难。
“……怎么了吗?”云沧溟微微抿唇,低声问了句。
江雪织凝视他,一字一顿道:“没怎么,只是看清楚一些。”
“看清楚?”云沧溟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长眉微靠,显然有些不解其意。
江雪织毫不吝啬地坦白道:“我得将你看清楚一点,好好看清楚。”
“因为我准备把你放在眼里了。”
云沧溟错愕地望着她的眼睛,他睫羽颤动,拿着托盘的手竟然有些不稳定。
这对一个剑修来说是何其可怕的事情?
破军在一边都看呆了。
半晌,云沧溟终于找回声音,来了句:“‘你’来‘你’去,成何体统。”
“要叫师尊。”他勉强说道——
作者有话说:放在眼里,也放在心上[红心]
第42章
准备把他放在心里这句话, 听起来还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难不成自此刻之前,江雪织都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吗?
云沧溟还以为得到了她的认可,他们身为师徒, 天底下最亲密的关系也不过如此了, 竟然从未将他放在眼中吗?
云沧溟静静望着江雪织的眼睛, 那真是一双黑白分明到极点的眼眸, 揉不进一丝一毫的沙子。
……突然又觉得, 哪怕晚了一些,能被她真的放在眼中, 也是很好很好的一件事。
云沧溟情绪稳定下来, 神色平复, 正要开口, 江雪织先回应了他。
她音调古怪, 拖长尾音唤了他一声:“师尊?”
云沧溟浑身一震。
他没收过徒弟,可见别人收过。
无数次听旁人唤同门师尊,听过多少次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这个称呼从江雪织口中说出来总是那么怪异。
云沧溟表情变幻莫测,江雪织感觉到他的不适,又一次用那个奇怪的腔调唤了声:“师尊啊。”
“你怎么不说话了。”
江雪织缓慢地靠近他, 将他手中的托盘接过来放到一边, 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师尊这是什么表情, 不是你让我这么叫的吗?”
江雪织满脸无辜地反问,像是很喜欢看坚不可摧的神像产生裂缝的样子,非但不知收敛,还愈演愈烈。
“怎么我真的叫了, 师尊却是这副模样。”
江雪织明知故问道:“师尊这是怎么了?”
她故意靠得很近。
有些事她以前虽然没做过,可那种能力是与生俱来,遇见了恰当的人, 想做自然而然就做出来了。
江雪织若有所思地凝视云沧溟,声音沙哑而幽长地调戏:“师尊是不是也觉得这样很有情趣?”
情趣。
来了。
又是这两个字。
他提出收她为徒的时候,她就说过这两个字。
云沧溟倏地回神,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你我是师徒。”他猛地后撤身子,垂眼强调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可将伦常当做情趣来看。”
“下不为例。”
他出言警告她,凛冽的外表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可那不稳的声音真是半点没有杀伤力。
江雪织看他起身要走,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柔软雪白的衣袖被她攥在手里,她辗转地捏搓,很快将其摆弄得褶皱不堪。
明明被她攥在手里的只是一截衣袖,云沧溟回眸看来,却觉得是自己被她如此对待了。
“师尊要是真这么想,那我可就当真了。”
江雪织这时骤然松手,仰头望着他的侧脸。
那真是好看的一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侧颜看着更是线条别致,无可挑剔。
鼻子那么翘,屁股也那么翘,不知道其他地方翘起来是什么样子。
江雪织忍不住拍了一下脑门,把脑子里黄色的废料清理了一下。
云沧溟看她这个样子,到了嘴边的肯定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他又想起秘境里他退的那一步。
那时他退开之后江雪织立刻冷脸离开。
如果他现在点了头,她是不是会和当时一样?
可他们是师徒了,关系今非昔比,理应不会。
云沧溟唇边微开,发出声音之前,被江雪织警告:“想好了再说。”
简简单单五个字,竟让天下第一备受崇敬的抚雪剑尊哑口无言了。
半晌,云沧溟冷声说道:“用膳。早膳要冷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态度堪称冷酷无情。
——如果他说的话不是让别人快点吃饭别把饭放凉了,那就真的是冷酷无情了。
江雪织侧头看向被她搁置一旁的托盘
云沧溟身份尊贵,住着天雍仙府最好的洞府,吃穿用度多么奢靡都是情理之中。
可事实并非如此。
相比寻宝鼠吐出来的那些玄天宗“补偿”,他拿来送早膳的托盘都很朴素。
简单的木制托盘,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梅花,从雕刻痕迹来看,应该是这两日才做出来的。
江雪织顿了顿,从法宝山上爬下去,醒来之后第一次认真观察自己住的地方。
这是一处景致优美的寝殿,宽敞明亮,陈设简单却又妥当,该有的都有了。
她认真看了看桌椅杯盏,乃至于灯盏和床榻,上面的雕花刻痕都和托盘上的出自一人之手。
绕到寝殿后面,落地的木窗之外,金乌挂在天上,云海在金色之下翻滚,修界最壮丽的气象尽收眼底,总算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点微薄的欣赏。
她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寝殿内,将云沧溟送来的早膳全都吃了。
和她想的一样味道好,这口感她昨晚已经尝试过,是云沧溟喂她吃的。
她确实如他所想的一样防备心重,他碰她眉心的时候她就醒了。
不过因为这个人是他,她没有反抗,任其所为而已。
云沧溟没有想错的一点是,江雪织确实接受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坐在床边将碗筷收拾好,江雪织又去看了看寻宝鼠留下的宝物。
这些玄天宗积攒多年的法器财物,现在都是她的了。
几只寻宝鼠还没离开,江雪织虽然听不出它们在说什么,但还是很上道地挑选了几块最漂亮的宝石丢给了它们。
寻宝鼠立刻跳起来接住,吞进肚子里,高高兴兴地走了。
江雪织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只寻宝鼠腿脚好像不是很好,它的右后腿上还穿着很精致的腿套,针脚花色与它的皮毛浑然一体。那腿套让它行动更便利了一点,非常合用。
整个琼霄玉阙只有江雪织和云沧溟两个人住,这个她不用亲自去看就能感知到。
她修为又精进了,稍微外放一点“灵力”,就能知晓周围是否有其他气息接近。
没有外人在,只有他们来。
那么静渊殿里的一切,包括小动物们的装备,肯定都是云沧溟制的了。
因为时间多,所以凡事都亲力亲为吗?
江雪织想,她要不是整天在外面打仗,也有时间的话,是不是能这么有心思地照料旁人?
……好像不太可能。
所以不仅是因为时间多才做得到,还要性格妥帖事无巨细才行。
她这个性格,就算有时间也只会拿来睡觉和训练。
端起托盘,江雪织走出自己的寝殿,穿过白纱飞舞的大殿,寻到了院子里的云沧溟。
静渊殿外有一颗参天巨树,树根盘旋深入,树干粗壮有力,生机勃勃。
树冠枝繁叶茂,开着白色的小花,花瓣簌簌落下,如同下着淅淅沥沥的花雨。
云沧溟站在花雨之中,素衣简服,正在喂灵兽们吃早膳。
给她准备了早膳还得喂灵兽,这一早上还真是繁忙。
江雪织拿着托盘,突然就不服气了。
她快步下了台阶跑到他面前,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晃了晃托盘道:“我全吃完了。”
云沧溟点点头,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这是将碗筷和托盘收走的意思。
江雪织伸手递过去,可在他要拿走的时候又用力往回拉。
云沧溟一个不防差点脱手,还好他反应快,立刻攥紧,与她对峙起来。
四目相对,江雪织道:“你怎么让我自己吃?”
“?”
什么意思?
云沧溟怔怔地望着她,眼底有些不解。
江雪织理直气壮道:“你喂它们吃,却让我自己吃,这不公平吧。”
“明明昨天晚上亲手喂我吃的。”
“……”
云沧溟意识到她提起了什么,不禁想到他当时发散的思维。
他表情倏地一变,这些异样都落在江雪织眼中。
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和灵兽争这些?
吃饭本来就是要自己吃的,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看他的表情变化罢了。
“这样才好看。”
她忽然逼近,只与云沧溟一指之隔。
“别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生人勿进的。”
多一点表情分明就鲜活起来了,不再是个神像一般死板官方,也让她更能感受到他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一个用来玩的世界里的NPC。
因为想要把一个人放在眼里,所以不希望他是死板的NPC,不希望他只是某种虚假的世界意识。
希望他是鲜活的,希望他是真实的,希望他是可以永远留存下来,不会消失不会改变的。
云沧溟本想斥责江雪织冒犯尊上,没大没小。
可看着她的眼睛,望着那眼神里夹杂的情绪,所有怪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终他将手中剩下的灵米全都撒了,灵兽们一拥而散,花雨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好不好看重要吗?”
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便立刻换了话题:“既然醒了,精力恢复了一些,便来随我疗伤吧。”
作为天下第一,云沧溟不但是卓绝的剑修,在炼器和医道方面也是首屈一指的。
既收了江雪织为弟子,自然要为她解决所有的隐患。
她仍旧残缺的灵根和体内残存的毒素,都迫在眉睫地需要处理。
谢无望和魔族勾结,在她体内留下的魔毒若不清理干净,后期可能会导致她走火入魔。
这是件很重要的事,容不得玩笑,江雪织也知道。
她安静地跟在他后面,看样子是不会再说什么做什么了。
也不会再用那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盯着他看了。
云沧溟背对着她带路,克制地舒了口气。
刚放心一些,忽然又听到江雪织的声音。
云沧溟脚步一僵,脊背猛地震颤,看着就像在心虚一样。
江雪织其实没说什么。
她只是叫了他一声而已。
她叫的甚至还是他希望的那个称呼。
“师尊。”
妥帖而常见的一个称呼,江雪织再一次叫出口来,语气已经非常正常了。
可云沧溟还是忘不掉她那七拐八拐的怪异语气,以至于她正常叫他,他都有些不适应。
江雪织看在眼中,满脸真诚道:“你要是听不得我叫你师尊,就让我换个称呼好了。”
……
本来好好的,还不是她把事情搞成这样。
但这个建议也不是不能采纳。
云沧溟忍耐了一下问:“你想换成什么?”
江雪织展颜一笑,那笑比金乌的金光还要耀眼,刺得云沧溟久久未能睁开眼睛。
“当然是叫老婆啊~”
她语调荡漾地说完,先一步跑进了前方的殿门,让反应过来要发作的云沧溟找不到人了。
“老婆”这个称呼从古至今延续下去,云沧溟也是从书卷上听过的,不是后世出现的什么新称呼。它早在很久之前就出现过,云沧溟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他满身的寒意无处发泄,真是想把这个人抓住按在那里问清楚,什么叫“老婆”?
就算要叫这类称呼,难道不该是——
不对。
什么都不该是。
差点被她误导了。
“江雪织。”
云沧溟冷声喊她的名字,江雪织钻入殿内就不出来,也不回应。
等他追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好端端地盘膝坐在阵法中央,一副认真打坐等待疗伤的乖巧样子。
“嗯?”她一本正经地望过来,“怎么了?”
“……”
“师尊快来助我疗伤吧,时间不等人,咱们早些开始,我就能早些开始修炼。”
江雪织神色端正地说。
云沧溟满腔情绪被她三两下推回来,唇瓣紧抿,脸颊绷得紧紧的。
江雪织静静地打量他,观察他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脂肪。
真紧致。
脸如此紧致,身上也都这么紧致吗?
到处都很紧致吗?
江雪织阖了阖眼,微微吞咽了一下。
云沧溟闻到淡淡的铁锈味,情绪不禁微微一变。
“伤口又崩开了?”他快步上前,蹙眉问道,“哪来的血腥味。”
他抬手落在她身上,顺利地剥开她本来就穿得松散的衣衫,看见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没有任何崩裂流血的迹象。
虽然伤口很多,但都是小伤,他昨夜为她念诀疗伤,她不自己去破坏的话,是不会再崩开的。
那是哪来的血腥味?
云沧溟后知后觉地去看江雪织的眼睛,下意识想到,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了一些。
江雪织赤着肩颈,胸口大片大片露在外面,她是那种完全不穿裹胸和肚兜的女子,交领之下直接就是最真实的体态,云沧溟明明是看伤,这么一来就像是另有图谋。
“对不起。”
他是男子,还是做师长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去做。
云沧溟立刻道歉,努力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这真的得很努力很努力。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十分卑劣地不想转开视线。
人无完人,他一直知道这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如何完美的人。
他知晓自己有许多缺点,从不否认这些。
但也是今时今日才意识到,他竟然在这方面上有所贪念。
修炼多年,最初不知多少人对云沧溟投怀送抱,全都铩羽而归。
他降妖除魔的时候还遇见过更不堪入目的场景,但他从未贪恋,只觉恶心。
今天一切都变了,变得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为什么会变?
因为人不同吗?
云沧溟微微凝眸,忍不住去看江雪织的眼睛。
她恰好也在看着他。
接触到他的眼神,江雪织用一种隐晦而柔和的语调说:“师尊这样看光了我,我却没见过师尊的,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突然觉得云沧溟搞这么一场拜师礼真是神来之笔。
师尊二字喊着喊着就让她非常有感觉了。
“我生气了。”江雪织认真道,“说对不起没用,除非你让我也看看。”——
作者有话说:这哪是拜师啊,这分明就是拍拖[饭饭]
第43章
半刻钟后, 江雪织和云沧溟出现在了百草殿。
殿主丹阳子提着袍子匆匆来见,一看到云沧溟冰冷的面孔,便暗道大事不好。
丹阳子是个矮矮圆圆的医修大能, 他面白蓄须, 是老好人性格, 察觉云沧溟不悦, 忙让身边小道童躲开, 亲自上前道:“不知尊上驾临,有失远迎, 还望见谅啊。”
稍微侧目去看云沧溟身边的女弟子, 不用想都知道这便是最近在修界乃至整个天雍叱咤风云, 名声大噪的江雪织了。
还以为传闻中那么穷凶极恶行止无礼的人会是何等恶鬼模样, 未曾想竟是极为俊俏英姿不凡的一位姑娘。
丹阳子讶异了一下又很快接受了, 就是说了,尊上怎么可能会看错人,能得尊上看重收入天雍的晚辈,一定是非常优秀的。
“见过小师叔。”
云沧溟辈分高,江雪织做了他的弟子, 殿主们见了也得叫她师叔。
丹阳子态度诚恳和善, 江雪织也客气有礼地躬身道:“见过殿主。”
丹阳子得此回应完全受宠若惊, 还以为不驯如江雪织不会搭理他呢,都做好被无视的准备了。
果然传言不可尽信,都是风言风语和嫉妒罢了。
丹阳子笑着道:“哎呀,都是自家人, 咱们就别这么客气了。这一大清早的,尊上和小师叔亲自前来,必然是有什么要事寻我, 咱们到里面去说吧。”
他侧身让开位置,引二人进屋。
但云沧溟一动不动,只有江雪织往前走了一步。
他看着江雪织的步子,垂眼对丹阳子说:“她身上有些残余毒素,灵根也被毁了,我今日有些别的事,要劳烦殿主帮她疗伤了。”
丹阳子已经听说了玄天宗的事,对江雪织的遭遇有所耳闻。
但这么深层次的,还外界还是没有说起的。
他皱起眉,上前定息观察了一下江雪织,脸色难看道:“……太过分了,不过是个年轻姑娘,这些人怎么狠得下心?下手太重了。”
丹阳子快步来到江雪织面前,手拍在她肩头感觉了一下,招呼小道童说:“阿专,快带小师叔进去安置,马上准备开阵为小师叔疗伤。”
小道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动作敏捷,为人伶俐:“我来了师尊!”
人家也喊“师尊”,但听着和江雪织喊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云沧溟站在原地,注视江雪织头也不回地跟着小道童离开,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她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微微抿唇,脚步伫立原地,久久不能离开。
丹阳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尊上请放心,小师叔是您的关门弟子,我定当竭尽全力为她诊治身上的伤势。虽然有些棘手,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丹阳子有些困惑的一点是,他很清楚抚雪剑尊在医道上颇有造诣,如果他愿意,是可以自己帮弟子疗伤的。
但他没那么做,是因为不那么看重这名弟子吗?
可他此刻的神情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丹阳子有些不明所以。
他不明所以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云沧溟现在也有些不明所以。
半刻钟之前,他改变了主意,不打算亲自帮江雪织疗伤了,将她送到了百草殿。
因为他发现他们两个在一起不太能专心做事。
她三番四次冒犯他,让他心乱如麻,苦不堪言。
他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能由别人代劳的暂且找人代劳好了。
丹阳子是修界最好的医修,不见得比云沧溟差,带她来这里不会有任何问题。
暂时分开一会,彼此冷静一下,对他们都是好事。
纵然心里是这么想,一切真的如他所愿了,江雪织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他反而有些不舒服。
“尊上?”
丹阳子迟疑地提醒:“时辰差不多了,您不是还有事要忙,尽可去忙您的事。”
他拍胸脯保证:“小师叔的伤交给我便是了,七日之后,我定还您一健康无碍的弟子。”
云沧溟哪里有事要忙?
他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江雪织了。
他游移许久,终于还是改口道:“我还是进去——”
“尊上您就放心好了,难不成您不相信我的实力?”丹阳子忍耐半天了还是没忍住,“您要是不信我,一开始就别过来,如今我人都接收了,您再带走的话,我以后怎么行医做人呐?”
“大家都会觉得尊上不信任我,觉得我不靠谱!”
“我老丹这名号算是完蛋了!”
丹阳子吹胡子瞪眼,委屈地不行,让云沧溟到了嘴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勉强把话咽回去,料想就算现在改变主意,江雪织也不会跟他回去了,只得转身朝外走。
丹阳子见此心里才稍微舒服一点,再次保证道:“尊上,七天,我只需要七天,七天之后我还您一个囫囵个的关门弟子,您真的可以完完全全放心。”
七天。
以往觉得七天不过是眨眼之间,瞬息而过。
现在却觉得度日如年,时间走得太慢了。
云沧溟就这么独自回到了静渊殿。
刚迈上台阶,就看见几只寻宝鼠和白兔子跑过来,他弯腰将一群灵兽抱在怀中,见它们四处张望,就知道他们在找谁。
江雪织才来了多久,就已经这么有存在感,连这些小家伙都会等她了。
寻宝鼠还能理解,它们得了她的好处,自然惦记。
可这兔子是怎么回事?
云沧溟将它们全都丢掉,抬脚进了大殿。
他在自己的寝殿和她的寝殿之间辗转片刻,最后朝她的寝殿走去。
穿越走廊和殿门,他看见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被褥和宝物。
满地的珠光宝气确实不好收纳,云沧溟摘下自己手上的乾坤戒,将东西全都塞进去,而后将乾坤戒放在桌案上,等她回来了直接戴上戒指就好。
未免她不知道这是给她的,云沧溟特地唤来纸笔,打算写个便贴。
做这个的时候他又顿了顿,犹豫片刻放弃了这个念头。
留下文字,便好像他们不会再有语言沟通不会见面了一样。
分明他可以亲自交给她,直接告诉她这是什么的。
云沧溟权衡之下,将乾坤戒收回了芥子。
做完这些,他便开始给江雪织收拾房间。
被褥凌乱,丝被之间有她身上那种很淡的血腥味,云沧溟还发现几根长长的发丝。
说来她身无长物,不过一人一枪,一套衣衫。
现在多了这样多的宝物,里面不乏许多漂亮的女子饰品,应当是谢无望收集来打算给别的女弟子的。如今到了她手中,她会用吗?不见得。
她恐怕会觉得晦气。
不用别人的,理应用师尊给的。
云沧溟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有了事情做。
他将她的发丝收好,为她打理好了房间,立刻去给她置办首饰衣衫。
弟子服该是江雪织自己去传功殿领的,但她去疗伤了,七天才能回来,只能他先去帮忙领。
到了传功殿,澹台月正在忙着,云沧溟来得突然,把她吓了一跳。
“尊上!”
澹台月看着突然出现的仙尊,汗如雨下道:“我不知道您要来,什么都没准备,真是抱歉。”
云沧溟道:“是我突然出现吓到了你,不必道歉。”
他直接道明来意:“我来取雪织的弟子服和身份玉牌。”
澹台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都要师尊来取吗?江雪织自己怎么不来?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多问的,现在不管是江雪织还是云沧溟,那辈分都必她高啊。
谁来了都是超级加辈,她能做的只有好好干活。
澹台月马上亲自去取江雪织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云沧溟手中。
“都在这里了,新弟子服制配饰,以及例份和丹药。”
云沧溟依次接过,确定一样不少,正准备离开,忽听澹台月道:“对了尊上,您知道当日另外两个入门弟子都拜往何处了吗?”
云沧溟淡淡地看过来,澹台月收到讯号,直接道:“那位名唤林晚晚,与小师叔颇有渊源的玄天宗女弟子,拜入了天宫殿莫行的座下。”
天宫殿。
江雪织本来想去的地方。
云沧溟想到林晚晚和江雪织一起通关,她被她背着的模样,眉头轻不可见地一皱。
澹台月继续道:“如今小师叔和林晚晚都有了去处,唯独剩下罪之城的少城主,那名唤凌昭的弟子还无门可入。”
“他的资质和表现都颇为优异,倒也不是没有旁的长老愿意收,但最后大家好像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澹台月惋惜道,“再过三日,要是还没人收他入门,他便要被遣送到外门去了。”
稍顿,她说出今日提到这些的最主要原因:“凌昭倒是不急着找师尊,反而日日念叨小师叔的名字,吵闹着要见她呢。他惹出不少乱子,我劝了好几次都不行。”
她悄悄观察仙尊的脸,只听仙尊音色毫无波动,冷脸扔来一句:“不急着找师尊,那就直接送去外门。若外门还待不安稳,就送回家去。”
澹台月:“……”
抬起眼,举目远望,只能看见尊上远去的光影。
哦了,她就知道说了是这样的结果。
你别问为什么知道,反正就是知道。
澹台月皮笑肉不笑地继续忙碌去了。
另一边,云沧溟离开了传功殿,并未直接回静渊殿。
他像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径直到了百草殿。
一进门就看见小道通守在门口打盹。
“你师尊呢?”
云沧溟开口询问,他独特的声音一响起来,瞬间把打瞌睡的孩子吓醒了。
“尊、尊上!见过尊上!失礼了,弟子失礼!!”
小道童连贯带爬道:“师尊正给小师祖疗伤呢,我马上去给您找……”
“不必了。”云沧溟直接道,“我亲自过去便是。”
小道童一愣,心说师尊有个习惯,给人疗伤,尤其是给重要的人疗伤的时候,从不让外人去看,不过尊上应该不算外人吧?
非要算的话他也是外神吧?
这样的修为早就不在人的范畴之中了。
小道童羡慕憧憬地望着云沧溟不可捉摸的身影,眼皮一耷拉,继续打盹去了。
云沧溟对百草殿的结构了如指掌,他三两下就找到了江雪织和丹阳子所在的地方。
一进门就看见巨大的丹炉旁边,丹阳子开了法阵,正帮江雪织祛毒。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目光凛冽地望过来,对上云沧溟的双眼,气势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稍微停下手中的灵息,丹阳子擦了擦汗走到法阵边缘:“尊上来了,是有什么事忘了吩咐吗?”
才分开没多久又过来了,他今天见到抚雪剑尊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
他真诚地睁大眼睛看着云沧溟,云沧溟的目光却掠向他,落在了睁开眼的江雪织身上。
目光交汇,他想起她那时说生气了,要他也给她看一看才罢休。
他立刻将她丢下,斥她无礼,并说他治不了她,去寻其他人帮她疗伤。
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只看了他一会,就安安静静跟着他走了。
一直到此刻,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云沧溟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
他应该再等一等,这么快就来,显得他前面的反应几乎有些丑陋。
“尊上?”
丹阳子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云沧溟开口,莫名觉得气氛微妙,浑身难受。
他摩挲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语气复杂地提醒道:“尊上有何吩咐?”
云沧溟目光倏地转向他,他被看得一怔,心底冒汗地瞧见仙尊将手中的乾坤戒递了他的弟子。
江雪织垂眼去看他的掌心,一枚古朴素净的素圈玉戒躺在那里,闪烁着柔和婉转的光芒。
……戒指?——
作者有话说:雪织:这样哄可不行的哦,给戒指也不行哦,拿出点诚意来
第44章
“咦?这不是尊上的乾坤戒吗?”
丹阳子平日里见到云沧溟的机会虽然不多, 但到底是天雍的老修士了,认识时间久了,哪怕见面不多, 加起来也比别人见得多。
云沧溟又是个念旧的人, 除了衣物之外, 发饰配饰都不喜太花哨的, 他的随身法器大多都是自制, 这枚乾坤戒更是大有来头。
修界若说乾坤戒载物与安全性最高的,云沧溟这一枚绝对称得上第一。
想当初有弟子无意间撞上天阶的灵兽, 与之生死交战七七四十九天, 险些命丧灵兽之手。
是抚雪剑尊及时出现解救了他, 还得到了灵兽的认可, 令灵兽甘心奉上自己守候的灵物。
那便是制成这枚乾坤戒的原材料。
当初寻宝被救的弟子也不是别人, 正是今日天宫殿的殿主莫行。
器修为了寻好的炼器材料,总会冒冒失失跑去危险的地方,莫行不止被这救一次。他曾发过誓这辈子唯尊上马首是瞻,可惜尊上已经是天下第一的镇府仙尊了,并不需要莫行真的为他做些什么。
看着这枚熟悉珍贵的乾坤戒, 丹阳子畅想着这要是给了他, 他岂不是置办多少药材都放得下, 再也不会屋子不够用,捉襟见肘了?
这么一想,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羡慕来。
江雪织被他这么看着,终于开口:“给我的?”
话是对云沧溟说的, 眼神却半点都没放在他身上。
云沧溟看她端坐在法阵中央,维持着打坐入定的姿势,一身红衣也是法器, 并不会因为战斗而破损脏污。头上戴的金钗也仍旧完好,金光熠熠,绚烂夺目。
她适合红色,也适合金饰。
要给她多准备些红衣和金饰。
云沧溟这样想到,低声回应:“是。你忘了取弟子服和例份,还有玄天宗那些补偿。”
“它们都在这里了。”
听到“玄天宗补偿”这几个字,丹阳子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望着乾坤戒的眼神更加垂涎了。
江雪织瞥了他一眼,冷不丁说:“殿主喜欢?那就送你了。”
丹阳子一愣,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指着自己瞠目结舌道:“啊??给我??”
江雪织若无其事道:“是。这些东西于我来说不过身外之物,殿主为我疗伤,倾尽全力,恩情深重,我自当酬谢殿主。”
说到这里,她终于去看云沧溟,望着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故意问道:“师尊既然要把它送给我,那对它的处置权自然在我手上,我想给谁都可以的,对吧?”
道理是这样。
但这乾坤戒是云沧溟的随身之物。
他蕴养多年的宝物,别人看一眼都不敢,给了江雪织之后,她不屑一顾,就这么随随便便转送他人,这就没有道理了。
换个人敢这样做……不对,除了江雪织没人敢这么做。
云沧溟再是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
她还在生气。
说了生气就是生气,给了哄好她的办法,他不照办就算了,还把她推出去。
事情已经远远不是一枚乾坤戒一点示弱能解决的了。
给了台阶江雪织也会把台阶砸掉,云沧溟倒不心疼一枚乾坤戒,他侧目去看丹阳子,丹阳子已经面色苍白表情痛苦了。
要拒绝唾手可得的宝物,需要莫大的勇气。
但不拒绝更需要极大的勇气。
被抚雪剑尊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丹阳子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好几遍了。
“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快拿开,谁要这个?”
丹阳子忍痛表现出嫌弃来,挥着手不断后退。
云沧溟见此,目光转向江雪织:“给了你自然由你处置,只是他不想要,那就没办法了。”
江雪织:“……”
那是人家不想要吗?
那是人家不敢要吧?
江雪织突然笑了一下。
而后她站起来,非常冷淡地说:“丹阳子殿主都这样嫌弃,说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好东西师尊也拿得出手,说明很不将我这个弟子放在心上。”
是啊。
没将她放在心上。
正是这个念头让江雪织本来一句玩笑话,并没有真的生气,渐渐就真的不高兴起来了。
没人喜欢倒贴,尤其是江雪织,更不会倒贴别人。
要不是觉得大家都有意思,她绝对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云沧溟再好,不待见她,那也就变得不那么好了。
反正绝对不会是她自己有哪里不好。
她决定把这个人从眼里心里丢出去,就像他把她丢到这个百草殿来一样。
这个念头坚定不移,迫在眉睫。
视线终于对上的刹那,云沧溟心底升起大事不妙的不详之感。
太难得了,天塌下来他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当年世道不太平,魔族打来修界的时候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天雍弟子,那时同门都被控制,只剩他一个人对敌,他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最初的最初,云沧溟并不想当什么剑尊、长老。
他根本不想要多么崇高的地位,也不喜欢被人注视。
比起这些,他更喜欢无忧无虑,一个人自在地和灵兽灵植待在一起。
拥有地位权势之后每日要忙的都是公务,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韬光养晦了十几年,为了救人不得不展露真实实力。
从那以后,他的日子就再也不安静轻巧了。
他用了很多年才勉强适应现在的生活,又用了好一会才接受自己被拒绝的事实。
“……”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解释这真的是好东西,不是最好的他不会给她吗?
说了又有什么用?
她只要还在生气,那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有更多的拒绝等在后面。
左右人不讨喜了,说什么都是错的。
云沧溟的沉默让丹阳子压力山大。
“不不不,没没没,我可没这么说啊!”
怎么就把他拉出去做筏子了?丹阳子急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他慌乱不已的为难样子让人不忍心,江雪织看了一眼,主动道:“时辰不早了,疗伤不宜中断太久,这是殿主之前告诉我的。”
她没什么情绪,不带抗拒,也丝毫没有热情地说:“师尊若没有别的事,还请回去吧。”
江雪织将乾坤戒推了回来:“这样的东西我就不要了。”
不要了。
这三个字听着像是在说不要乾坤戒,可云沧溟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说不要他这个师尊了。
他错愕地看着她,明明她还在叫他师尊,也没有更多的不宜举动了,他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满心翻涌。
他退了几步,走得有些艰难,江雪织像是终于肯大发慈悲,开口叫住了他。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又忘了说。”
云沧溟倏地回返,立刻道:“何事?”
那急切的样子看得丹阳子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不一般不一般。
这哪里是师尊和弟子。
这简直……
不不不,别胡思乱想了,怎么可能呢?
那可是抚雪剑尊,想想都觉得大逆不道。
丹阳子不住摇头,侧耳听见江雪织说起熟悉的名字。
“沈危的身份有问题,这个师尊应该知道了吧?”
云沧溟见沈危次数不多的时候,可能沈危不会暴露什么。
见得多了,得他重点关注后,没道理还能隐藏下去。
云沧溟果然答道:“已经知道了。”
江雪织微微颔首:“那师尊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谁吗?”
云沧溟看着她,被她告知这样关键的事情,他看上去并没什么愉悦之色。
相反的,他似乎大失所望。
江雪织感觉到了,但不打算安抚。
她就这么冷冷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云沧溟最后只能如实道:“知道。”
“好。”江雪织立刻道,“那就行了,其他的事情,师尊作为天雍之主,自己安排就好。”
要不要揭穿,什么时候揭穿,都是云沧溟该考虑的事。
江雪织没忘记自己选择留在天雍是要做什么,这些杂事她懒得管。
无关紧要之人的无关紧要之事,不值得她浪费丝毫精力。
“殿主,我们继续吧。”
当务之急是赶紧彻底解决身体的隐患,早点让精神力和身体完美融合。
这样等她造出了机甲才能好好去使用。
云沧溟走出百草殿的时候,乾坤戒没送出去,情绪也没得到半点缓和。
他安静地回到静渊殿,做了以往这个时候会做的一切事情。
可往常能让他感觉到愉悦和平静的事情,现在做起来毫无兴致。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五天,情况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云沧溟从未向人示弱求和过。
做起这样的事情来也多有生疏。
他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不觉得还能怎么样。
难不成真的要他那样她才肯——
“尊上。”
澹台月的传音符忽然出现在身侧,云沧溟蹙眉望去,一言未发。
这个时间冒然发传音,澹台月一定是有要事禀报,通常这件事性质可能还不太好。
果不其然,澹台月很快便说:“前不久才与您提起那名唤作凌昭的弟子,您说直接送去外门,我安排了人去做,但事情有些变数。”
凌昭。
云沧溟当然记得他。
托江雪织的福,凌昭在云沧溟这里存在感比澹台月都强。
“什么变数。”云沧溟问道。
澹台月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莫测道:“就在刚刚,沈危沈师侄将凌昭带走了,说是……”
她又顿了一下,才艰难地说:“说是府主要见他,有意收他为徒。”
几乎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静渊殿外一切草木都被罡风震起,灵兽灵植在风中飘摇,叽叽喳喳地求饶。
云沧溟被声响提醒,很快平复下来,刚要回复澹台月,又收到一道传音。
这次发来传音的是百草殿的丹阳子。
丹阳子的传音符里是他万念俱灰的声音:“尊上,大事不好了,小师叔、小师叔她出事了!!”
澹台月那边的传音还没结束,丹阳子的传音也没被隔断,所以澹台月听见了他的话。
“小师叔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她不是在你那里疗伤吗?”
澹台月觉得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这个。
左右江雪织超出常理的强悍,就算有点问题也是小问题。
现在最该解决的分明是多年不出世的府主突然有消息了,还要收新弟子。
“尊上,您还是先到我这里来一趟,或者我去您那里一趟。”
澹台月语气急迫,丹阳子也感受到了她那边必然有要事。
他传音发的晚,不知道在他之前澹台月说了什么。
但他认为没什么是比他现在的事情还严重的了。
“尊上,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疏漏了,竟没想到谢无望还有阴招。”丹阳子带着哭腔道,“小师叔她如今,她如今……”
不等他话说明确江雪织发生了什么,云沧溟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直接关了澹台月的传音,二话不说朝百草殿御剑而去。
云沧溟从不在天雍境内御剑。
腾云驾雾或者御风都是可用的,御剑这样的事情他很少做。
照寒是有剑灵的神剑,他不喜欢踩着它。
可今天不一样了。
没有什么比照寒的速度更快。
他必须立刻赶到江雪织身边——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第45章
凌昭在天雍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虽然通过了仙考, 可江雪织和林晚晚当天都被师尊领走了,唯独他被剩下了。
他被安置在一处客院里,天雍少有闲客, 所以这间院子里就住了他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生活, 多日来无人问津, 他知道要被放弃了。
如果有人看中他, 不会将他丢在这里这么久。还好天雍弟子品格普遍都不错, 他偶尔忍不住寂寞跑出去遇见他们,他们也不对冷嘲热讽, 只劝说他还是快回去, 别乱走。
凌昭几乎确定自己要被分到外门去了。
……
好吧, 这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凌昭出身好, 从小锦衣玉食, 习惯了阿谀奉承和夸赞,一直都很自信,觉得自己非常优秀。
他也确实优秀,年纪轻轻修为便在筑基大圆满,只等一个契机渡劫就可以金丹了。
这样的出身, 这样的修为和年纪, 通过了天雍仙考, 得一个好师尊不是应该的吗?
林晚晚都有人要,他却被扔下了,凌昭很是咽不下这口气。
一想到江雪织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是什么反应,自己在她面前输给了林晚晚那个坏女人, 凌昭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反而不怕父亲母亲知道,在他们看来天雍难入,过了仙考就是成功, 在外门内门都无所谓,外门虽然与内门有天堑,但他们也更好打点一些。
他们对凌昭有信心,只要他进了天雍,无所谓内门外门都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唯独……
唯独不想江雪织看轻了他。
凌昭烦死了,他不安地在客院使劲折腾,吵闹着要见江雪织。
这一闹,客院终于不再那么安静了,可带来的消息不是令他满意的。
传功殿来人了,却不是满足他的请求,而是要彻底将他带离内门。
少城主再一次受到了打击。
原本居住的客院还处于内门,离江雪织还近一点,这下好了,来人说要带他离开这里,那态度看着可不像是有什么好去处。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凌昭不太想跟他们走:“等等,把话说清楚再走,这是要去哪里,我总有知情权吧?”
传功殿的弟子们不苟言笑,态度冷淡,虽不至于看不起他,可漠视也让人难受。
凌昭忍不住红了眼睛,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不过一只强忍着罢了。
被冷落好几日,鼓起勇气想见个人,还要被赶走,他真的要气死了。
“放开。”凌昭咬唇道,“我自己会走,我又没说不去!”
这里毕竟是天雍仙府,是修界至强集合之地。
这里不是罪之城,没有父亲母亲,也没有军师老头。
就如同他刚入天雍时所想的一样。
天雍再好也不是家。
凌昭眼眶泛红,一片潮湿,却倔强地不肯低头,不肯真的掉眼泪。
他挣开几名弟子的桎梏,自己闷着头往前走,身影寥落,气息不稳。
目光不自觉落在腰间佩戴的玉环上,想起父亲和军师的嘱咐,不免有些无奈。
还说有人相熟,他都要被赶去外门了,也没见什么人出来认领自己。
啊,不能再想了,再想真的要难受死了。
凌昭抬起头,逼迫自己冷静一些,不要真的在这些人面前哭哭啼啼出丑。
他们不会因此可怜他,只会真的更看不起他。
他也不需要这些人的可怜。
就在他即将被带出内门的那一刻,忽然有道光落在他们面前,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凌昭定睛一看,还是熟人。
“见过沈师兄。”众人朝其行礼。
来人正是沈危。
他白衣黑发,风度翩翩地站在林间,微笑着开口:“诸位好,耽搁你们片刻,请你们回去禀报澹台殿主一声,凌昭我要带走,不能由你们送去外门了。”
……外门。
果然是要送他去外门。
凌昭来不及为确定这件事而感到难过,就因为沈危话中的意义而紧张起来。
他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身体,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单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其他弟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可沈师兄,这不止是殿主的意思,还是尊上亲自吩咐殿主……”
云沧溟吩咐的事情谁敢不尽心尽力?
澹台月不敢,弟子们更不敢。
他们无法这样随意地将凌昭交给沈危,沈危也表现得非常理解。
但他打断他们说话的行为本身就有一种暗暗的强势:“请诸位放心,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沈危抬起手,袖中泛起金光,一道金鉴从他袖中划出,落在他手中。
他姿态利落干净地展开金鉴,上面赫然有府主的印鉴。
“我是领了府主的命令,特地带这位弟子去见府主的。”
沈危彬彬有礼地一笑:“现在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府主。
若说天雍还有谁比抚雪剑尊大,那就只有不出世的天雍老怪了。
府主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现身过了,自从那年与魔族大战,抚雪剑尊横空出世,府主重伤闭关,他们就没再听过关于他的消息。
后来陆续有长老们说府主已经痊愈了,并且进阶,步入渡劫期。
渡劫期的修士全修界也就这一个,府主作为真正的天雍之主,能有这样的修为倒也寻常。
只是没人见过府主真正的样子。
很多年过去了,大家几乎以为府主要么已经飞升,要么就是陨落了。
骤然听沈危提起府主,众人都呆住了,凌昭自己都傻了。
啊?
你说谁?
府主?
……天上掉馅饼??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沈危不见了,他带走了凌昭。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跑回传功殿禀报消息。
澹台月得到消息也是震惊无比,她立刻找了云沧溟,可惜云沧溟因为座下弟子出了意外,根本不管这样重大的消息。
澹台月看着被打回来的传音,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让弟子有些担心,不禁问道:“殿主,您还好吗?只是府主要收弟子,这不算什么坏事吧?府主有消息,他还好好的,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澹台月看着弟子真诚的面庞,语气复杂道:“……喜事么,但愿吧……”
百草殿,丹阳子的丹房之内此刻气氛压抑。
丹阳子跪在地上,修为不稳,形容狼狈。
他的小道童也被波及,倒在角落里昏迷不醒。
那无坚不摧的丹炉也炸开了,破成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炉火烧毁了百草殿大半的名贵药材,丹阳子不但治坏了病人,还损失惨重,精神都有些恍惚。
云沧溟半蹲在法阵中央,抱着昏迷不醒的江雪织。
她外表看着没什么大碍,看不出有哪里不好。但稍稍探及她的经脉,就会发现她经脉寸寸断裂,连带着本来修复一些的灵根都已经彻底被摧毁了。
什么都没有了。
脉息没了,灵根没了,灵力也不断溃败。
什么都没有了。
修士变成这个样子,下一步就是陨落。
陨落的速度还会非常快。
云沧溟抱着她,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送到这里不过五天,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一言不发,丹阳子却知道自己不能也沉默。
他红着眼睛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自负,疏忽大意,竟没发现那谢无望在小师叔的灵根之中留有隐患。”
“我预备帮小师叔清理灵根,马上就要成功,只差一步之遥。”
“只有一步之遥啊!”丹阳子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尊上,都是我的错,是我食言,是我害小师叔至此!谢无望在小师叔灵根种了妖魔混杂的剧毒,若不试图祛毒,不走到最后一步,根本不会发现。发现之后也为时已晚!药引已经下了,那毒素与药引恰好相冲,强行解毒只会让小师叔五内俱焚。我没能早发现那毒素,下错了药引,害死小师叔,我难辞其咎!!”
“我愿以死谢罪!”
丹阳子抬起手,想要狠狠给自己一掌。
云沧溟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他,在他意图自戕的时候也没任何反应。
最后是丹阳子的小道童醒了,强行抱住了要自戕的师尊。
“师尊,这明明是坏人的错,怎么是您的错?您也是想救人,只是被骗了呀!”
小道童抱着丹阳子哭哭啼啼,丹阳子神色呆滞地愣在那。
云沧溟耳边一片吵闹,大多内容他都懒得去听。
他只听清楚了“害死小师叔”五个字。
云沧溟抱着江雪织,送入自己的真元为她保住生息。
他缓缓站起,准备带她离开这里。
丹阳子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直接被云沧溟看过来的神色骇得浑身发抖。
无边无际的风雪席卷了整个百草殿,所有百草殿弟子都苦不堪言,更不要说丹阳子自己了。
他瑟瑟发抖地倒在风雪之中,只见漫天狂雪中,云沧溟如山岳般静立身前,罡风卷起他雪白的衣袍猎猎作响,体外三尺却撑开一圈无形的领域,将所有风雪与危险尽数隔绝在外。
他怀中的江雪织感受不到任何伤害。
云沧溟盯着丹阳子,神色平静,一字一顿道:“来人。”
“将丹阳子关入仙牢。”
丹阳子闻言呆住,他身边的小道童则尖叫一声。
“为什么关我师尊?凭什么关我师尊?我师尊又没犯错,他也不是故意的呀!”
小道童哭喊着,丹阳子却一言不发。
他按住弟子,在他而后轻轻一拍,小道童就睡了过去。
丹阳子沉默着任由一拥而上的戒律堂弟子将自己擒住,直到身影消失,也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
云沧溟当然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为自己辩解。
他已经带着江雪织离开了百草殿,回到了琼霄玉阙。
等待他和江雪织多时的灵兽们赶忙围上来,江雪织身上气息淡得几乎感受不到,寻宝鼠们急得团团转转,雪白的灵兔更是直接跳了起来,踩着云沧溟的肩膀钻进她的怀中。
“这不是你能帮上忙的。”
小兔子委委屈屈地被揪出来扔到一边,跳了几下还想帮忙,被云沧溟直接关在了殿门外。
他把江雪织带进了自己的寝殿。
殿门和门窗都在刹那间被关得严严实实,云沧溟轻轻地将江雪织放在他的床榻上,帷幔因他不断送出的真元而凌乱飞舞,江雪织的气色明显因为这个好了一些。
但也只是视觉上的好而已。
要她真正的好起来,除非重塑经脉,再造灵根。
可这样的事情便如将一个没有仙根的凡人送入仙道,着实是逆天而为。
云沧溟安静地解开了腰封。
他脱了外袍,穿着单薄的里衣上了床榻。
自己犯的错,将她送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害她被伤成这个样子,自然要他自己来解决。
逆天而为就逆天而为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云沧溟翻起衣袖,握住江雪织的手,紧紧地与她十指相扣——
作者有话说:雪织:哇哦~疗伤就疗伤,你脱衣服干什么?
第46章
氤氲的灵息模糊了云沧溟冷俊的面部轮廓。
他垂眼凝视昏迷不醒的江雪织, 认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无力的样子。
因为本身没有意识,内伤过重, 她并不能保持打坐的姿势, 云沧溟只能让她半靠在他身上。
单薄的里衣不能阻碍任何温度, 他清晰地感觉到肩颈处因为她的靠近而冰冷一片。
淡淡的铁锈味充斥着鼻息, 云沧溟并不迟钝, 相反的,他非常敏锐, 几次在她身上没有外伤的时候闻到这个独特的气息, 只能说明这是她自主发散出来的。
是某种保护机制吗, 还是某种……未知的力量?
云沧溟侧眸, 安静地望着江雪织绯红的面颊。
那不是正常的面色红润, 是病态的红,非但看不出健康,甚至愈发衬得她唇色苍白,奄奄一息。
想到自己如何将她送去,亲自将她推到了这样的地步, 云沧溟只想代提她遭受这样的苦痛。
若他没有那么斤斤计较就好了, 和自己的弟子有什么可计较的, 她随便说些什么都好,又没有真的做什么。即便真要做些什么又有什么所谓,他难不成还会被她得手吗?
无论如何,结果都会比现在好。
比起她的出言冒犯, 他更不希望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
手不自觉落在她的脸颊上,云沧溟轻轻地将她的头转开一些,摩挲着她冷意森然的下巴, 自她的喉舌送入一道独特的灵力。
他微微启唇,吐出冗长复杂的法咒,很快便有暗紫色的诡异气息如活物般缠上了他皓白的手腕,迅速朝臂上漫延。
云沧溟眉心骤然蹙紧,薄唇失了几分血色,周身寒气失控地暴涨,将触及之物瞬间冻裂。
注意到江雪织因为这个也被冻结,云沧溟立刻克制下来,即便毒素被引到他自己身上,也强忍着不做人任何本能地排斥。
这不是普通的毒。
丹阳子说得没错,这是一种妖毒和魔毒混合的毒素,且绝对是大妖与大魔所制,其力量别说是江雪织一个筑基,哪怕是他也难以全身而退。
这毒给他一种感觉,一种它并非是给江雪织准备的,而是给他准备的感觉。
是错觉吗?
云沧溟现在没心情去分辨这些。
无论是不是这样他都必须这么做。
很快,暗紫色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围,冷汗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落处凝结成冰珠。
他强忍着痛楚却依旧挺拔的姿态,显出几分破碎的孤高来。
这个时候他脱掉外袍的原因就出现了。
为了看清楚身上暗纹的进展速度,他必须穿得单薄一点。
不控制好速度的话,将自己也陷入绝对的危险之中,更是对江雪织乃至整个天雍的不负责。
他是绝对不能出事的,他若是走火入魔出了事,那就是整个修界的灾难。
云沧溟冷静地将侵蚀稳定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在这个范围内随便它们如何刺激他伤害他都无所谓。
他道心坚定,一切鬼蜮伎俩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价值。
他面色始终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听见。
然而事实是,他耳边不断传来蛊惑的诡音,眼前总会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那全都是试图摧毁他防御的毒素所为。
这样厉害的毒,谢无望从何得来?
沈清弦说谢无望和魔族勾结,拿到了替身夺舍为林晚晚寻得转生的方法。
与他勾结的魔族定然身份不凡,如今魔族主事的是少主姬灵风,谢无望定然是和他有所纠葛。
姬灵风会有这样的毒吗?
云沧溟并不这么认为。
这毒勾起了他遥远的回忆。
姬九辰……
若这毒有来处,必然和魔尊脱不了干系。
谢无望不可能和姬九辰有联系,他若有那样的本事,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干脆。
这毒也不是本来就存在江雪织体内的。
云沧溟不止一次为江雪织检查过身体,他每次都很认真,超乎寻常的仔细,丹阳子说那是不祛毒就不会发现的剧毒,他并不接受这个说法。
藏得再深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这正是云沧溟让人将丹阳子关起来原因。
毒是后来出现在江雪织身上的。
这期间只有丹阳子接近过她。
灵兔不知何时跳上了床榻,在云沧溟身边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云沧溟分神看了它一眼,语调沙哑道:“我没事。”
灵兔看起来并不相信他的说法,但他决定的事从来没人可以反对,灵兔也没有办法。
它只能赖在这里不肯走,固执地要帮忙。
小兔子雪白的皮毛很快因为毒素而变得青紫,个头儿也从小小的一只变得硕大起来。
云沧溟拒绝不了,只能随它去了,他也实在无法再分出神来。
眼看灵兔快要被毒素撑爆,红眼睛都发黑了,突然有一只手捂住了它的眼睛,将它从不要命的汲取中拉扯出来。
灵兔失神地倒下,手的主人将它安稳地放在了床榻的角落。
云沧溟错愕地望着这一幕,这里只有两个人,手的主人不是他,只能是——
江雪织耷拉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灵兔身上转开,徐徐落在衣衫单薄满身紫气的云沧溟身上。
他额头薄汗,领口敞开,紫色图腾贪婪地将他紧缚,乍一看几乎像是什么独特的纹身。
他很白很白,紫色的图腾便更显得清晰狰狞。
莫名的有一种涩情之感。
江雪织阖了阖眼,稳定了一下大脑之后慢慢道:“师尊,只是疗伤而已,有必要脱衣服吗?”
“……”
确实是她没错。
一开口就知道这个身体的灵魂仍然是原来的那个。
云沧溟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可他很担心江雪织再睁开眼的时候,身体里的人变了。
他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你看见了,便也不要再生气了。”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怔。
床榻是非常私密的空间,帷幔落下之后更是暧昧迭起,氛围窒息。
江雪织昏迷不醒的时候,这一切还不明显。
她醒了,两人有了对话,对话内容还有歧义,这一切就被渲染到了顶峰。
衣衫乱了,满身薄汗,发丝也凌乱,素来整洁到一丝不苟的仙尊,竟容忍了这份狼狈。
只为了给她疗伤。
江雪织看着眼前故作镇定,耳根却红透的男人,眼底深处有极淡的笑意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雪地的反光,让云沧溟这样敏锐的人都无法察觉。
“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江雪织缓缓开口,拉开了自己和云沧溟之间的距离。
她清醒之后就可以自己坐好了,不用再靠着别人。
这理应是件好事,两人都该自在从容一点。
可冰冷的身体从他怀中挪开,云沧溟感觉不到丝毫的释然。
他反而比之前抱着她的时候更加心思不定。
“你和那只小兔子都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江雪织强调道:“我是故意让丹阳子给我下毒的。”
她一开口就印证了云沧溟的猜测,果然这毒就是和丹阳子有关。
“他以为我不知道,毫无所觉。或者是觉得我必死无疑,所以无需遮掩。他在我被阵法控制无法反抗的时候,给我下了这种毒。”
江雪织一边活动筋骨,感受体内碎裂的灵脉和完全没希望再修复的灵根,一边若无其事道:“既然反抗不了,我就想着随他去好了,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结果和我想得差不多,他想置我于死地。”
如果她只是原来的那个江雪织,哪怕遇见了天大的机缘,这次也是真的要死了。
修士的身体被伤害到这种地步已经没可能再恢复了,就算走了大运不死也不可能再修炼。
可她毕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天雍百草殿殿主有了这样生死过节,但事情也并不是没法子解决,相反的,我发现——”
江雪织的话说到这里不由一顿,改口道:“你要去哪?”
云沧溟赫然已经起身要出去,衣服都还没穿好,一条腿已经下了榻。
他头也不回道:“我去杀了他。”
他俨然不顾自己身上毒素缠绕,形容骇人,满心所想都是要杀了丹阳子。
……好性情。
要不是身体确实不太舒服,江雪织真想给他拍手叫好。
以往她身边的人,都是在关键时刻拉着她,劝说她的那种类型。
他们大部分都是纪九辰安排来的,就是怕她过于意气用事闯了大祸。
这种她杀人他不但能递刀,还恨不得亲自替她去杀的人,江雪织真的头一次遇见。
之前的矛盾和决心忽然又开始松动。
江雪织安静地拉住他的手腕,轻轻松松地将人给拉了回来。
“要去也不急再这一时片刻。”她慢慢道,“你和我是这样的身体,疗伤才是目前最该做的。”
云沧溟毫不迟疑道:“便是我如今这个样子,杀一个丹阳子也不过眨眼之间。”
……他们来的位置是不是搞反了?
不对吧,这个台词怎么那么像她该说的?
江雪织表情古怪,沉默不语。
云沧溟怕她又因为什么生气,不得不折返回来,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她不想他去,阻止他,他若又不听她的,那她会不会和上次一样生气?
四目相对,云沧溟也忽然意识到两人的位置好像搞反了。
活像是她是稳重的师尊,他才是意气用事的弟子。
云沧溟不得不回到床榻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衣衫,微微抿唇道:“你不该以身犯险。”
“察觉到有问题,你该用尽全力传讯给我。我的神识遍布整个天雍,只要你发出一点讯号,我就能知道你在找我。”
云沧溟这样的话,江雪织一点都不怀疑。
她确实可以做到闹出些动静来,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俩那是那样的情况,她不想也不愿意和他联系。
她沉默不说话,云沧溟便知道是为什么。
他喉结滑动,掌心摊开又缓缓握住,纠结溢于言表。
“……是我的错。我不该说惹你生气,还不顾你的意愿将你送走。”
云沧溟和丹阳子相识多年,从未料到他会有问题。
丹阳子这些年在天雍兢兢业业,没出现过任何问题,他虽知晓是他下毒,却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若是因为要对付他,早些年也不是没机会,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他现在也不关心外人。
视线看进江雪织的眼睛,他重复了她醒来时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还没回答我。”
“你说过让你看了便不再生气,这话还作数吗?”
“你现在还在生气吗?”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她。
身上毒素如何纠缠侵蚀他,他毫不关心,一心只等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仿佛这远远比他的身体重要得多。
江雪织其实真的没想再和他拉扯这些。
她现在身体不太舒服,到也没云沧溟想象中那么糟糕。
从中毒到被他带回来,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步都没算错。
万事尽在掌控,那么稍微走走神也是无伤大雅的。
江雪织静静地凝视他片刻,看他在她眼神下等待煎熬,她缓缓地抬起了手。
还未曾穿好的衣衫,那敞开的雪白交领只要轻轻一拉就能全部扯开。
白皙圆润的肩头瞬间暴露在外,爬满了半身的毒素有多丑陋,他的脸和身体曲线就有多美丽。
云沧溟因为她的举动肌肉紧绷,浑身僵硬,神色几乎有些茫然无措。
但他强忍着没有反抗。
江雪织微微屏息,凝视他的克制和压抑。
片刻,她喃喃道:“嗯,差不多要看到这个程度,才能勉强不生气。”
“要彻底不生气的话……”——
作者有话说:下章再来
第47章
云沧溟修炼多年, 从未有什么关系密切的挚友。
他是个孤僻的人,比起和人相处,他更喜欢和小动物待在一起。
一个人的时候是他最自在的时候。
他在天雍这么多年, 每天所做都是为了自己的职责, 和其他同门也不过就是同门的关系, 没有称得上挚友的存在。
连个好友都没有, 也没有自己的弟子, 就更不会有喜欢的姑娘。
岁岁年年,漫长的一生走到今日, 第一次有人这样注视他。
这样带着某种独特的欲念和蛊惑, 轻飘飘地暗示他。
他可以感觉到这是一种暗示。
看到这种程度才只是勉强不生气, 要彻底不生气得怎么做, 江雪织没说。
可她拖长的音调和幽深的眼神都在表达她的想法。
云沧溟没让任何人看过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具纯洁到极致的身体。
他其实知道自己生得好, 还在韬光养晦做个普通弟子的时候,就有不少师姐师妹向他示好,哪怕他表现得多没用她们都不介意。
有的师姐甚至愿意养着他,只要他乖乖地永远只爱她一个,永远好好待在她身边让她开心, 那她愿意奉上所有的宝物和灵石。
云沧溟不太记得那位师姐是谁了。
她早就湮灭在岁月之中, 就算还活着, 肯定也不敢再在人前露面,生怕被他发现。
江雪织和那些女修都不一样。
她们是在他“弱小”的时候才敢有所企图,可她不一样。
她是在他成名已久的时候有所企图。
胆大包天。
云沧溟静止了呼吸,力量强大到他这个地步, 呼吸也不是必不可少的,屏息一阵子也不会有什么伤害。
他安静地凝视她的眼睛,希望看到她的退让或是改变主意。
可是没有。
江雪织脸色苍白如纸, 唇瓣不正常地嫣红,整个人状态有些矛盾得兴奋又疲惫。
她衣衫也不整齐,红裙凌乱,单薄的意料之下,依稀可见瘦骨嶙峋的身体。
常日的奔波疲惫使她人瘦了许多,她本来就高,瘦了就更加明显和骇人。
云沧溟到了嘴边的话又有些说不出来了。
她都这样了,生死线走一遭,以后还能不能修炼都不一定,虽然他会尽力帮她修复里灵脉灵根,绝不会让她陷入那种可怕的境地,但她不一定会相信他能做到。
她肯定还是会伤心,她会这样都是因为他,难不成还要让她更伤心吗?
云沧溟不确定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但也无所谓了,现在必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江雪织说出那样模棱两可的话之前,已经料定云沧溟做不到更多,肯定会拒绝。
她已经做好了见好就收的准备,可当她注意到他坚定的眼神有些可疑的松动时,整个人的气息都不一样了。
她变得非常认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云沧溟被她这么望着,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是很久很久,他终于有了动作。
男人白皙修长的手落在腰间,将本就松散的衣带缓缓拉开了。
刹那间,挂在腰间的里衣就这么落下,露出精瘦的腰身和宽阔的脊背。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修炼痕迹。
因为修为高,驻颜有术,他身上也不残存任何年龄的痕迹。
那真是一具绝对完美的□□。
江雪织见过很多人,赤身的也不在少数,但她可以发誓,没人像云沧溟这么对她胃口。
她发现自己也无法呼吸了。
整个人呆呆地凝视他的腰身,目光聚集在某个位置。
这让云沧溟有些难堪。
“……那里不行。”
“男女有别。”他抿唇道,“那里绝对不行。”
“……”
男女有别吗。
哦,对,这个世界的性别观念和她那里是不一样的。
她以前有的东西现在也没了,云沧溟明明是一个O,却拥有那个。
好远古的配置,让江雪织怀念的同时很是跃跃欲试。
“……不给看,那能摸摸吗?”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那个。
可她不要脸,说了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雪织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睛,整个人朝他靠近,冰冷的气息一点点吞噬他的温暖。
“不看就不看。我只是好奇,只是摸一摸应该没什么吧?”她满脸真正地盯着他,大言不惭道,“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隔着衣服在外面碰一碰,这真的没什么。”
自问自答,她也是有一套的。
搞得云沧溟想回绝都被她给堵了回去。
当他真的是避世不出到不食人间烟火了吗?
那种地方怎么可能随便给人摸,还不如看——
“江雪织!——”
云沧溟错愕地喊出那个名字,不可思议地望着名字的主人。
她居然不等他的回应直接就上手了。
真是疯了。
云沧溟想要躲开,躲开她本来就很容易,她现在还重伤,就更简单了。
可江雪织不偏不倚地倒在他怀里,淡淡的铁锈味钻入他的鼻息,使他莫名的情潮涌动。
他愣住了,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女子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他上身未着寸缕,她也衣衫单薄。
两人这么贴着,能清晰感觉到彼此的肌肤线条和体温。
云沧溟僵在那里,想到他若是躲开,她一定会摔下去。
哪怕身下是柔软的床榻,她这样的身体摔下去肯定也会疼的。
而且她还在生气……
“师尊不要生气。”耳边送来江雪织充满蛊惑的声音:“又不是真的做什么,我只是好奇,碰一碰而已,你别生气也别担心,这里没别人,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做过什么的。”
“就只是碰一碰,你看,我没做多余的事情,不是吗?”
……
确实只是碰一碰,没有多余的举动。
可这个举动本身已经足够多余了,她还想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
她只是碰一碰,这是相对她来说的。
对于被触碰的人,一个有着正常生理构造的人来说截然不同。
云沧溟隐忍得额头青筋直跳,手臂的经脉和肌肉也都绷紧了。
布满肩颈后背的毒素张牙舞爪,他的汗珠落下来,掉在江雪织的手背上,啪嗒一声,像是某种讯号。
一种不受控制地反应就这么在两人肌肤相交的地方出现了。
江雪织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反应。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难以形容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
她语调有些沙哑道:“师尊不要紧张。”
“没事的,没事的……”
“你要放松一点……”
明明说她只是好奇,表现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样,想要对未知的东西有一定了解。
可现实之中她却对一切了如指掌,他才是那个初学者,还需要她引导才能安然无恙。
“啊。”
江雪织眼皮狠狠一跳,分不清是她自己尴尬地啊了一声,还是另外一个人难捱崩溃地喟叹。
总之事情超出预料了。
她收回手,冷静地想要清理一下,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云沧溟重重地抓住她的手,飞快地用手帕帮她把手擦干净了。
其实没多少东西,隔着衣服呢。
但他好像很介意,给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得她手背都红了也没停止。
江雪织想阻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被云沧溟直接斥回。
“脏。”
说是呵斥,但不是对她。
是对他自己。
“很脏。别动,擦干净。”
他表情很可怕,眼神从未有过的严肃紧绷。
霜色自他的唇瓣蔓延至眼尾,肌肤透明得可见淡青血管,眉宇间凝着细碎冰晶。
冷意侵蚀他的全身,那对外人才会有的威压,竟然被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像是一种惩罚。
破碎的呼吸化作白雾,震落衣襟上的霜花。
他强撑脊背挺直,宛如被风雪摧折仍不折的玉竹,脆弱里带着一股强硬。
江雪织眼睫翕动,觉得自己可真是糟糕。
三两下把人搞成这个样子,人家还把毒引导了他身上一半,还在受毒素折磨呢。
……不过这件事他责任也很大,受点罪也是报应。
被她这样对待也是一种报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云沧溟,你就该受着。
江雪织这样想着,血液莫名沸腾起来,明知故问道:“脏?为什么脏?”
“师尊的东西很脏吗?”
她歪着头,像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姑娘那样天真地问:“我不觉得啊,师尊身体里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干干净净的。”
“白生生的,看不到任何杂质,就是味道怪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脏吧。”
“为什么那么介意?”
她贴近他的额头,充满好奇地问:“师尊为什么要这么介意?我都不介意,师尊为何介意,为何觉得脏?”
云沧溟动作猛地僵住,视线不受控制地与她交汇。
目光碰触,这次谁也没退步,云沧溟的反应也出乎江雪织的预想。
他到底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会一而再再而三上她的套。
云沧溟盯着江雪织,一字一顿地戳破她的伪装:“你明明知道那是什么。”
“既然知道还要问,是很喜欢看我无从辨别的难堪样子吗?”
好尖锐的问题。
江雪织回望着他毫不犹豫道:“是。”
她点点头,肯定地说:“想看,特别想看。”
她承认得毫不羞耻,也不害怕,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任何伦理纲常都放在眼里的样子,还真是——
云沧溟突兀地笑了一下。
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手拉起里衣,将外衫也取来披上,云沧溟捋了捋满头长发,平静地说:“那可惜你看不见了。”
“事情到此为止吧?”这话听着是征求她的意见,可事实却是他的尘埃落定:“到此为止,过去的事情好与坏,都不要再提了。”
他是恳切地,认真地希望给之气的一切画上一个句号。
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已经发展到了羞于启齿的地步,但总算还不是无可挽回。
便如江雪织所说,他们并没有真的做什么,从头至尾被玩弄和窥视地也只是他而已。
她作为女子仍是干净主动的那一方,这就足够了。
他狼狈一些没关系,她尚且还好好的,一切就还能回归正途。
“疗伤吧。”
他束起腰封,说起正事,冷静地收拾残局。
就好像之前身体颤抖僵硬视线闪躲的人不是他一样。
就好像承认拥有欲望,那欲望和她有关,很耻辱一样。
那种矛盾与滞涩,让江雪织沉寂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雪织。”
忽然听他叫她的名字,江雪织顿了顿,神色晦暗地看着他。
云沧溟尽量用一种平和的姿态与她对话:“我还记得曾告诉过你,留在天雍做我的弟子,只要遵守我的规矩就行了。”
“……”是有这么回事,她没否认。
他看着她,轻声说道:“那你应该也还记得我的规矩是什么。”
……
哦哦。
记得记得。
不要对你动手动脚。
江雪织不住点头:“我记得。”她重复出口,“不许对师尊动手动脚。”
云沧溟很满意她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刚想在说什么,就听她话锋一转道:“但我真的没想对你动手动脚,那不是我的真心所想。”
她真心所想的分明和手脚无关。
她是想要干一干——
作者有话说:[加一][加一][加一]
第48章
江雪织的心里话没说出来, 可她的眼睛明亮,不带一丝矫饰,于是云沧溟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就能明白她的心意。
他沉默了很久, 一个字都没说, 等到江雪织自己开始累了, 自顾自开始疗伤修炼, 他才像是终于接受了她的“深意”, 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我会帮你再造灵脉和灵根。”他听见自己承诺道:“也许你不信我能做到,但我一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这可真是个逆天的承诺。
天道来了都会觉得可笑。
可做出这个承诺的人是云沧溟, 又让人觉得不会没有可能。
换做别的女修听见这话, 哪怕不是百分百相信他, 也会很感动很有希望。
江雪织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她轻描淡写道:“不必麻烦。”
云沧溟顿了顿, 强调道:“我真的能做到, 这对我来说有点难,但也不是完成不了的事。”
他还以为她是不相信呢。
江雪织闻言笑了一下说:“我信你能做到,你肯定可以的。”
她能看中的人自然不一般,若不能和她一样为常人所不能为,也就满足不了她了。
“可以, 但没必要。”
江雪织认真地说:“没必要再造那些东西。”
云沧溟愕然地望着她, 总是平静冷淡的眼底此刻写满了震惊。
没必要?修士没了灵脉灵根和凡人有什么区别?
她将再也无法修炼, 什么都使用不了。
她树敌那么多,哪怕有他庇护,也担心会有疏漏的一日,难免会有危险。
她也绝对不是那种任由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只靠别人保护的人。
可她也确实说了不需要,并且坚定地将他推开了。
“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所以没必要。”江雪织平静地说:“我本来就不需要那些东西来战斗, 它们本就不属于我,现在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曾经她也想过精神力和修界的法力互相加持,她可以变得更强。
但现实是,那些属于原来女配的东西存在一天,她就永远要受制于这具躯壳。
她不想再被羸弱的身体桎梏,她要找回自己的身体,就要彻底抛开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对此毫无留恋,丹阳子的毒能下得这么顺利,也是因为她发现这是她找回自我的契机。
静渊殿外雷云聚集,云沧溟立刻意识到江雪织顿悟了。
她没了灵根和灵脉,分明是个“废人”了,可她的修为却提升了。
筑基中期,筑基大圆满——直至金丹。
她直接到了金丹。
从来没有人有这样的进阶速度,从来没有。
云沧溟自小修炼,也是天赋异禀,世间唯一的天才。
他速度就很快了,可筑基到金丹也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而江雪织呢?
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她三日筑基,七日金丹。
这根本不是人的速度。
云沧溟再不多言,安静地看着她在雷云滚滚中入定进阶,知道她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
就算他不给她引走毒素,她也能将毒素解决。
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最好也不要有人给她拖后腿。
云沧溟这样想着,叫醒了消化差不多的白兔子,给了它一个眼神,它勤勤恳恳地将他身上的毒素引走。
云沧溟自己也在化解毒素,这个过程里还会分神帮她护法,确保没不长眼的人见她进阶,再跑来捣乱。
原以为现在天雍是个可以安心的地方,如今看来一片欣欣向荣之下,远不是他以为的那般。
他今后要万分谨慎才可以。
江雪织在琼霄玉阙的进阶气势浩大,所处位置又是抚雪剑尊的洞府,谁都会更关注一些。
于是天雍之内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弟子长老们,没有一个不是第一时间发现她进阶了。
澹台月不可思议地在心底计算着江雪织筑基的天数,随后愕然发现,抚雪剑尊的弟子比剑尊本人还要了不起。
这进阶速度简直跟坐了神剑一样,三日筑基,七天金丹,是不是一个月之后江雪织就要元婴了??
感觉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澹台月并不觉得江雪织是依赖云沧溟才进阶的。抚雪剑尊的确强大,可江雪织的能力和性格她也是在仙考之中见过的。这姑娘认识剑尊之前,已经创造了三日筑基的神话,现在所有的一切必然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应该说是她拥有这样创造奇迹的力量,才会得到剑尊的认可和接纳。
澹台月想到弟子传来的消息,丹阳子被剑尊下了仙牢。
她隐约记得江雪织是在丹阳子那里疗伤的,疗伤不过几日丹阳子就被下了仙牢,肯定是这期间江雪织出了什么问题。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丹阳子也真是活腻了。
澹台月回忆这些年和丹阳子的相处,其实不太明白他那么做是为什么,也不太相信那个老实憨厚的胖汉子会是那种人。
为什么呢?
他图什么?
仙牢之中,丹阳子注意到窗外的雷云滚滚,脸上带着兴致盎然的笑容。
他是被关起来了,但并没有就此消沉。
相反的,被关押起来他觉得很放松很安定。
看静渊殿上的动静就知道江雪织不但没事,还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真好。
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丹阳子欣慰地笑出声来,看守他的弟子知晓他做了什么,都为他的反应啧啧称奇。
他不是想杀了小师祖吗?
怎么小师祖没事,还进阶了,他看起来那么高兴,如释重负的样子?
好古怪。
难不成小师祖进阶的事有什么问题?
一定是这样的,纵然是他们的小师祖了,这进阶速度也快得吓人,若说没有什么问题,他们是没办法心里平衡的。
天雍的弟子没有一个不是这样想。
他们能进天雍,本身就是天之骄子了,修炼已经够快了。
可江雪织这么快的,跟打了鸡血一样,他们从来没见过。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的好吗!
肯定有什么问题!一定有问题!
他们不相信!
天宫殿里,莫行大约是唯一一个不知道江雪织进阶之事的。
因为他还在炼器炉子里没出来,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大炼炉。
作为他的亲传弟子,林晚晚正守在外面等着。
她怔怔地望着静渊殿方向的雷云,再次想起了玄天宗那些传音。
他们希望她可以给玄天宗报仇。
现在再回想这话只觉得愈发可笑了。
她打江雪织?
别搞笑了。
不过玄天宗还是要回去一趟的。
师尊……死了,大师兄也死了,其他人恐怕下场也不好。
听说后来抚雪剑尊也去了一趟,带走了玄天宗所有的宝物。
玄天宗如今只剩下空壳一个,弟子群龙无首,走的走散的散。
她到底出自玄天宗,无论师尊他们做过什么,是不是罪有应得,这个宗门都不该是这样寥落的下场。
宗门又有什么错误?
错的只是人而已。
她是玄天宗唯一可以站出来的人了,她至少该给宗门找个可以主事的人。
也不知道走之前能不能见江雪织已一面,他们三个一起进了天雍,如今各奔东西,哪怕在一个宗门之内,竟也是日日不得相见。
说到这里,凌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见没见过江雪织?
她总不能落于人后,在他之后见江雪织。
凌昭这会儿正跟着沈危,前往见他未来师尊的路上。
沈危带他走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带他去见府主。
走了这么远,换了好几个山头,一路朝最偏僻的地方走,凌昭本来还心情激动,逐渐得没了耐心。
这哪里像是要去见府主?这简直像是沈危要找个地方把他偷偷给杀了。
这地方住府主不合适,埋尸倒是挺合适的。
看着光秃秃的山头和四处凋零衰败的树藤,凌昭表情非常难看。
“沈师兄。”凌昭忍不住停下脚步,不想走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你不会是想打着府主的名号诱骗我,意图不轨吧?”
沈危闻言一顿,惊讶地回头道:“我?对你意图不轨?”他失笑道,“凌师弟,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有什么对你意图不轨的必要吗?”
他垂眼看了看这位后辈,温声说:“府主就住在这里,马上就要到了,我不是在诱骗你什么,你也没什么值得我诱骗的。”
凌昭双臂环胸,闻言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我没什么值得你诱骗的,那江雪织就有了?”
这话说得沈危稍稍变了神色,凌昭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虚!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江雪织了,自从她被尊上带走就杳无音讯。可沈师兄要知道,即便如此,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也不是旁人可比的。”
凌昭认认真真地看着沈危:“我不管你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天雍到底想拿我怎么样,我必须要说的是,如果你们打算利用我对她做什么,你们可就想错了。”
“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凌昭一直很自信,觉得自己很优秀。
可他也没夸张地幻想过自己优秀到天雍老怪都为自己出山的地步。
褪去最初的激动之后,他冷静下来想,他身上除了罪之城之外,还有什么是值得天雍图谋的?
唯独一个江雪织罢了。
他和雪织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雪织那样的人入了仙尊门下,其他人嫉妒也罢,对她身上的谜团好奇在意也好,肯定是割舍不下的。他们没法子去琼霄玉阙做什么,就只想着从他这里入手了。
作为和江雪织关系不一般的人,这个推理实在太合理了。
合情合理,绝对的合情合理。
凌昭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坚定说道:“沈师兄趁早死心,不管你做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沈危很快就明白凌昭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不得不说的是,他这样警惕没坏处。
江雪织现在是个不能起正面冲突的对象,对她有所企图的人都会想从她身边人入手。
和她一起进入天雍的林晚晚和凌昭是唯二的突破口。
凌昭足够谨慎,这对江雪织来说是件好事。
沈危微微叹息,视线落在凌昭的腰间:“你会这样想也正常,但我今日带你来确实是府主要见你,以及……”
“你父亲在你来之前,不曾嘱咐过你吗?”
沈危指着他腰间的玉环:“他没告诉过你,会有人照应你吗?”
凌昭一愣,可算是想起这个来了。
这些日子他被丢在客院里,别提多恨这个“照应者”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玉环的主人会是沈危。
“是你?”凌昭错愕不已,“居然是你。”
沈危看看天色,不想再废话:“时辰不早了,别让府主久等。”
他指着前面的路淡淡说道:“去吧,走到路尽头,你就会见到府主。”
凌昭待在原地,看着布满衰败迹象的窄路,和他想象中天雍府主的居所完全不一样。
……
阴森森的,叫人莫名害怕。
凌昭几番犹豫,没有行动,沈危正要催促,忽然天边雷云聚集,巨大的紫雷劈下来,他们俩都吓了一跳。
“那是……抚雪剑尊洞府的方向。”沈危错愕地看着,不禁喃喃出声。
凌昭一听这个顿时激动起来。
抚雪剑尊的洞府?
剑尊都那个修为了,轻易不能进阶,进阶就该飞升了!
所以那雷云肯定是——
“雪织!雪织进阶了!她金丹了?!”凌昭直接跳了起来,兴奋地指着雷云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家雪织!她进阶了!她这么快又进阶了!气不气气不气?急死了吧哈哈哈哈!”
沈危:“……”——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49章
沈危急不急, 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来。
但肯定有人急就对了。
魔界。
魔域少主姬灵风与江雪织一战铩羽而归,养伤多日才渐渐恢复。
他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好,听人说玄天宗被江雪织屠了之后, 气压更是低得吓人。
“她竟然敢这样对待晚晚的宗门。”姬灵风冷漠道, “晚晚若是知道, 一定会很伤心。”
身边的属下闻言欲言又止, 姬灵风看见, 不耐烦道:“有话就说,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属下只能硬着头皮道:“少主, 是这样的, 属下听线人说, 玄天宗出事的时候他们发了很多传音给林仙子, 林仙子全都收到了, 可她一个也没回。”
姬灵风不禁怔住。
“晚晚一定是忙着,没有办法回复。等她知道了,必然会立刻前往玄天宗,还是会很伤心。”
姬灵风印象里的林晚晚是个善良到有些逆来顺受的姑娘。
这天底下就没有比她更纯洁的人了。
她的身体更是……
“可少主,听闻玄天宗发传音的时候, 林仙子仙考都结束了, 已经拜入天宫殿的莫殿主门下, 全都安顿好了。”
全都安顿好了,那就没什么事情会挂碍着她,让她听个传音都听不到。
“那么多传音,一封接一封, 要不是故意不想听,不可能一个接不到。”
属下犹犹豫豫,还是照实说了。
虽然少主的心情不太好, 反应不佳,很容易殃及池鱼。
但有话不说,被少主发现更是要受责罚。
伴君如伴虎,他们真是太难了……
姬灵风听完属下的话久久没有言语。
有些事情也不用别人说得那么清楚,他难道会是傻子吗?
只是固有的印象一时片刻很难改变,他不那么愿意相信罢了。
不相信也得相信。
事实就是,江雪织这个女人发生改变之后,所有人都跟着她变得不受控制起来了,包括林晚晚。
姬灵风想到那女人给自己造下的伤口,那些疤痕他特意留着,就是想提醒自己记住她都做了什么,有朝一日必将一个个都还回去。
他会让江雪织痛哭流涕,万分后悔自己做过什么。
江雪织……
一想到这个女人,莫大的不安便席卷了姬灵风的心。
他忍不住来到窗前,远远望着天雍仙府的方向放出神识。
这样当然无法窥视到天雍内部的具体情况,那里有抚雪剑尊的神识庇护,任何窥视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回来,他的神识会受到重创。
姬灵风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进去,只是想在外围看看。
若不能亲自看看,他心里实在没法安稳。
谁知这么一看,就看见了天雍方向雷云滚滚,一眼便确定有人进阶。
天雍内都是天之骄子,有人进阶不是怪事,但那熟悉的气息,那压制过他令他体无完肤的气息,他绝对不会认错。
是江雪织在进阶。
她居然又进阶了!
姬灵风不可置信地往前一步,手扶着窗边,指甲深深地陷入木头里。
属下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少主额头青筋直跳,强忍着某种情绪。
生怕被牵连,属下不自觉退了好几步。
也就在此刻,姬灵风猛地转过身来。
他和江雪织那一场斗法算是死里逃生。
可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
回来之后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得救的,究竟是谁操控了一切,给他一线生机。
是与他关系好的人?
还是想要利用他做些是什么的人?
江雪织对此有什么了解?
她看出来了没有?
这件事本就是姬灵风的心结,现在江雪织又进阶了,看那雷劫就知道她这次进阶修为不会低,这样的速度若不加以阻止,尽快把她或是为己所用或是杀了,必成心腹大患。
“来人。”姬灵风遇到沙哑,压抑说道:“去见义父。”
遇事不决见义父。
属下太熟悉这个套路了。
他马上跑到前面带路。
姬灵风压抑沉默地跟在属下身后,看着对方诚惶诚恐地样子,漫不经心地问:“本座疗伤的这段日子,义父可还安好?”
属下低着头说:“尊主一切‘安好’,没有任何异动。”
姬灵风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盯着属下的后脑:“如此,那本座就稍稍放心一些了。义父的情况特殊,他若是再出现什么问题,那本座可就真的要伤脑筋了。”
属下忙道:“少主放心,属下一定会看顾好尊主,不会让他有任何问题的。”
姬灵风点了点头,看似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却在一个拐角处忽然出手。
紫色的风割断了属下的头颅,鲜血喷溅而出,整齐的切断口骇人而血腥。
拐角处出现的另一个魔族看到这副画面直接吓傻了,身体颤抖地望向姬灵风的脸。
姬灵风的脸俊美无边,此刻溅上了鲜血,更有一些异样的迷人风采。
属下碰触到他的眼神,立刻跪拜下来,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姬灵风淡淡地擦掉脸上的血迹:“他叫我看了心烦,便只能去死了。”
他将目光落在跪地的魔族身上:“你一定不会像他一样的,对吧?”
魔族怕到了极点,却仍然努力镇定道:“是,属下绝不会让少主不高兴!”
“嗯。起来吧,去见义父。”
新得到命令的魔族哪里敢磨蹭,他们都很了解少主的喜怒无常,生怕自己会是下一个,哪怕大脑仍然处于惊惧之中,身体还是本能地走在了前面。
还好,这次没死人。
成功到达魔域地下棺城,姬灵风看到了姬九辰被铁链捆绑的石棺。
石棺悬于空中,无数铁链自巨石上分散而出,将其紧紧缠绕,除了一道他故意留下的缝隙之外,露不出任何痕迹来。
强大的阵法将石棺包围,配合铁链上的咒文,势必令石棺里的人绝不能离开。
看着一切阵法都安安稳稳,姬灵风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义父,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姬灵风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眼睛落在石棺上,耐心地等待了一会,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让他更加安心了一点。
一如既往地沉默无声就好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姬灵风双手结印,仔细确定了一下石棺之中的人到底在不在。
石棺缝隙里面随着他的法术出现波动的光影,姬九辰紧闭双眼的半张脸很快落入视线。
他还在,还没醒。
这就很好了。
姬灵风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里没有问题,那就没有后顾之忧。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江雪织这个大麻烦。
要么为他所用,要么就要她死。
姬灵风认真地思索该如何把现在引出天雍,趁着她的修为还在可控范围内,好好地将她给拿下。这个过程一定要仔仔细细,稳稳妥妥,绝不能再出意外。
要是能弄到手自己用,知晓她身上的秘密是什么,那才是最好的。
这样的进阶速度,谁不羡慕不想要?
姬灵风本来就足够厉害,若是能更厉害一点,还避讳那么多做什么?
到时候江雪织的不训和桀骜都会成为他的。
他再也不用顾虑那么多。
姬灵风蠢蠢欲动,心潮澎湃,几乎已经想到自己拿下江雪织之后突破瓶颈大杀四方的样子。
他为此忍不住又窥视了一眼天雍的方向,想看看江雪织到底是个什么修为的雷劫,结束了没有。
大胆猜测,她恐怕已经金丹,金丹的雷劫应该还要持续一会吧。
刚想到这里,姬灵风忽然大惊失色。
属下看他表情不对,想跑又不敢跑。
姬灵风这次却完全顾不上杀人,他不可置信地飞身而出,想要近距离看个清楚,却被一道锐利的神识给打了回来。
惨叫声瞬间响起,姬灵风倒在地上猛地喷出一口血来,登时晕死过去。
“少主!”
魔族护卫们一拥而上,将昏迷的姬灵风团团围住。
天雍仙府内,整座仙府皆被云沧溟的神识严密覆盖。
一切试图窥探的神识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打了回去。
近处的远处的无一例外。
姬灵风第一次因为小心,没有太接近,还没惊动云沧溟。
第二次有些不知所谓,蠢蠢欲动间失了分寸,下场就没那么好了。
云沧溟安静地站在自己的寝殿门口,本来他是在里面,和江雪织靠得很近的。
可随着情况有变,他不得不从里面退了出来。
忽然察觉到一道极为坦荡又敏感的神识,云沧溟倏地侧目,视线落在东南方。
很多年没察觉到这个气息了。
纵然几乎有些陌生了,可他依然不会认错。
这是府主的神识,他也希望知道江雪织的情况。
按理说,府主是天雍之主,虽然目前实际上的掌权者是云沧溟,可府主到底是府主,他还不是府主就得给对方一个面子。
他要看江雪织的情况,云沧溟怎么都得给面子。
——这是在常理之中。
偏偏江雪织本身的存在就不合常理。
和她有关的事情也都变得不合常理起来。
云沧溟淡淡地感受着那股神识,在对方即将看见江雪织,侵入她的入定领域之前,他毫不犹豫地一剑将其打了回去。
满地灵兽因照寒出鞘吓得叽叽喳喳跑个不停,云沧溟利落地收剑回鞘,竖起食指轻压唇瓣:“嘘。”
“安静些,不要吵。”
“别打扰她进阶。”
云沧溟安静地看着殿内的情况,寝殿的帷幔飞舞,江雪织明明一身残废却仍在渡劫之中。
这渡劫进阶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和他最初的判断也越发不同了。
她一开始是筑基中期,接着是后期,大圆满,再而是金丹。
原以为到这里一切就会结束,可天色渐晚,雷劫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
江雪织困于紫云之下,面色苍白,眉头紧蹙,显然也有些难捱。
云沧溟看在眼中,自然会为弟子担心。
只是渡劫是每个修士自己的劫难,能走到哪里也都全靠自己,不容他人相助。
其实若他想,以他之力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总觉得那么做了反而会给她添麻烦。
她的雷劫不寻常,他已经明确这一点。
日落月升,月沉日又起,整整过了三日,江雪织的雷劫依然没有渡完。
这个消息代表着她可能有危险。
也代表着——
她的修为远远还不止金丹的程度。
云沧溟指尖掐算,冷静地分析,今日雷云若再不散去,静渊殿的屋顶怕是都撑不住要塌了,整个琼霄玉阙都得被劈成废墟。
他快速地转移了灵兽和一些快要有神智的灵植,忙了一刻钟就迅速赶了回来。
他不能离开太久。
因为情况太棘手了。
如果他没猜错,现在江雪织的雷劫强大程度完全是化神乃至渡劫期。
一个人可能在及天之内从废物变成半步飞升吗?
这简直不可思议。
除非她是天道本人,想给自己设定成什么修为就是什么修为。
云沧溟自己就是半步飞升,他是过了雷劫的。
看着那熟悉的金雷,他紧紧地皱起了眉。
雷云是遮挡不住的。
他看得见,其他人也都看得见。
今夜之后,修界的一切都要变了——
作者有话说:[橘糖]
第50章
江雪织闭着眼, 能清晰感受到雷劈在自己身上的强大力量。
可她一点痛感都没有。
比起痛苦,她更能清晰感受到电光带来的那种皮肉分离和撕扯。
身体在一点点发生改变,和最初羸弱脆皮的躯壳完全不同了。
她放弃了修界的一切, 从而收获了属于她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回归。
江雪织为此感觉到兴奋。
她沉入雷劫之中, 丝毫不急着结束一切, 任由雷电如锻造一件兵器那样劈打自己的身体。
一件神兵需要上万次锤炼, 她的身体也是一样。
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专注于这个过程, 外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即便她现在毫无还手之力也不担心。
如果进阶被破坏,她的一切改变都会被中断, 能不能接上会成为大问题。
可她就是不担心。
因为她知道云沧溟就在外面, 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相信已经有不少人发现她这边的情况了。
渡劫的时间有些长并不惹人注目, 可境界一次性攀升太多, 这就让人不得不在意了。
恐怕天雍的人已经都聚集在琼霄玉阙外面了。
他们不会知道江雪织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 从一个练气的废物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江雪织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身上被拿来测定境界水准的根本不是修界的仙道灵韵。
那是她的精神力。
3S 精神力的帝国精英,蓝星最强指挥官江雪织的力量,如果在这个世界还评不上一个疲劫期,那就太可笑了。
江雪织感受到与精神力相当的身体在逐渐回归, 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沉迷其中, 有点上头。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信息素疯狂地向外宣泄,这让守在门边为她护法的云沧溟有些错愕。
又是那股熟悉的气息。
独属于江雪织的气息。
每次感受到这个气息,他总会变得很不对劲。
上次他直接……
为免关键时刻出现什么失礼的行为,云沧溟快步走了出去。
护法也不是非得靠这么近, 在静渊殿外面也不是不行。
云沧溟来到殿门口,站在台阶处往下看。
江雪织独特的气息蔓延到此处已经有些淡薄,不会那么影响他的思想了。
他情绪平静下来, 安静地望着聚集在这里的众人。
如江雪织所猜想的一样,天雍仙府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站在这里了。
“尊上。”
众人见了他全都谦卑地行礼。
可他们心底真的足够谦卑吗?
如果真的足够,就不会招呼都不打人已经到了这里。
澹台月躲在人群最后面,朝云沧溟露出无奈的神色,看起来她仿佛是被迫来。
他并不在意他们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都无所谓。
反正他们马上就都得原路返回。
有德高望重深居简出的长老走上前来,像是打算代表众人说点什么。
来这里之前他们也确实商议了一番,到了静渊殿外就由他来开口。他年岁长,入门久,是除了府主之外最合适的人选。府主不出世,就只能是他。
一开始他们觉得这雷云来自江雪织,是她在渡劫,毕竟那是从筑基开始的。
但这雷劫愈演愈烈,现在已经完全不是她那个修为和年纪该有的了,他们便开始怀疑这是云沧溟在进阶。
如果是他在渡劫,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那样的修为,什么样的雷劫都不奇怪,从筑基开始劈他一遍,也可能是返璞归真的考验。
总之是他一切就没问题了,大家只会为他感到高兴,不知是否有幸看到这几千年来天雍唯一一个飞升的大能,这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他们来到这里为云沧溟护法,都觉得这样的进阶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哪怕以前他每次进阶都是独自一个,但那是因为他没在府中渡劫,他们鞭长莫及。
这么多年了,尊上可算在仙府内部渡劫一次,他们可不得表现一下?
若是尊上飞升之前能看重谁……这样的好事发生的话,就更是双喜临门了!
只是他们想得很周全,真到了这里,看见云沧溟好好地站在外面,江雪织反而不在这里,不免全都傻了。
这代表着一个现实。
一个他们不敢相信却不得不去相信的现实。
进阶的人不是云沧溟。
是江雪织。
沈危站在人群之中,也为这个发现感到莫名的惶恐和紧张。
他注意到云沧溟的视线朝他这里飘来,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忽然罡风四起,为首的长老压根没有开口废话的机会已经人仰马翻,连带着他们一起随着罡风而起。
……他们被赶走了。
一句话还没说,就被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琼霄玉阙外升起金色的结界,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招呼不打一个就进去。
其实他们也不是故意不通传就闯入,实在他们们认为渡劫的人是云沧溟,他们就算禀报了来意,云沧溟也不会有时间回应。
现在好了。
一群人倒在山脚下,养尊处优惯了,何曾这么狼狈过?
可他们根本管不了这些。
视线相交,所以人都在为刚才的发现而心情翻涌不平。
江雪织。
一个年方双十的年轻姑娘。
一个在玄天宗修行三年才堪堪练气的无能弟子。
她可以遇见机缘,迅速筑基。
她也可以七日金丹,稍微再离谱一点。
可跨过筑基和金丹,直接元婴甚至化神,这还能更离谱吗?
这简直是在做梦!
他们还是孩童的时候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好吗!
这样完全违背常理的事情会彻底破坏修界的平衡,让一切规则化为乌有,所有人都疯狂起来的!
沈危缓缓起身,和众人分开,悄无声息地前往一处破败之地。
不久之前他才刚刚把凌昭送到这里。
看着路途尽头凌乱的步伐,还有点滴血迹,沈危垂下眼睫,低声说道:“府主,情况有变。”
森冷幽暗的深处卷起一道轻风,有年轻的声音响起:“情况有变?怎么了?难不成云沧溟进阶失败了?”
“他连本尊出面收徒这样的事情都不过来看看,可见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进阶这样的事,也确实无法错过。他修行一直顺风顺水,比常人优越强盛,这个年纪能修至渡劫后期,即便这次进阶失败无法飞升,也最少是个地仙了。”
年轻的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遗憾欣羨:“我若是有这样的气运……”
他的话就说到这里恰当地停止了。
有些话不适合再说出来,说了沈危也不见得敢听。
他识趣地接过话题,低声说道:“府主,事情出了错,并非抚雪剑尊在渡劫。”
这个消息令小路尽头的气氛顿时一暗。
半晌,那个年轻里带着点熟悉的声音说:“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疑惑道:“我不出世的这些年里,天雍都有第二个云沧溟了?”
要是以前,沈危肯定说没有。
云沧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
万年难遇那样一位得天独厚的气运之子。
可世事教会沈危,永远不要妄下定论,不然随时可能会被打脸。
“府主,进阶的人是抚雪剑尊新收的弟子。”
沈危语气复杂道:“……是江雪织。”
咔嚓。
有什么被捏碎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有人重复道:“江雪织?”
“就是那个仙考第一的女弟子?”
“正是。”
迎面吹来一道冷风,沈危清晰地感觉到有人从自己面前过去了。
但速度太快,他实在是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
“稀奇,真是稀奇。前不久还是筑基,现在居然在经受渡劫的雷劫。本尊怎能不去亲眼看看这样的人物?”
沈危微微侧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琼霄玉阙的方向。
这样离奇倒话本子都不敢写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别说府主,这天底下谁能继续安心修炼下去?
谁会不想见一见江雪织这个人?
谁会不想要得到她?
亦或是……代替她。
“这世间灵力最强,莫不过是仙道灵韵和古魔神力。”
府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沈清弦,你说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超脱常理之外,不受控制,碾压一切,随意攀升呢?”
沈危——也就是沈清弦定了定神,道:“我会马上回仙盟去,查清楚这一切。”
这次话音落下,没有人再回应。
府主真的离开了。
沈清弦缓缓吐出一口气,直接拿着府主的令牌离开了天雍。
普通弟子是不能随便出入宗门的,可若有府主令牌那就不一样了。
府主说得没错,世间至强的力量,无非就是仙道灵韵和古魔神力。
这么多年来,人们无论修仙还是修魔,都是希望得道其中一种力量。
可真能感知到仙道灵韵的人寥寥无几。
那毕竟是天道之力,普天之下有此境界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现在平衡被打破了,有完全超出常理的存在出现了,她的力量究竟来自于哪里?
沈清弦想到什么,眼神暗了暗,只希望江雪织千万不要是触碰到了那个东西。
如果她真的是被那个东西影响了,那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沈清弦很快消失,府主也离开了那萧索破败的洞府。
两人无论来去还是对话都始终没有其他人出现。
包括那个刚刚才被带来没多久的凌昭。
魔域内,姬灵风终于想到一个法子逼出江雪织。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便听到了一个让他心神动荡的消息。
“少主,不好了,石棺破了!”
几个遍体鳞伤的魔兵跑进来,哭喊道:“少主,石棺破了!尊主不见了!”
姬灵风阴沉着脸,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忍耐着情绪嘶哑道:“本座刚刚才去看过,阵法分明稳妥,石棺怎么会破?别胡说八道,我看你们是发梦了。”
“少主,您刚走没多久铁链就断了!”魔兵七窍流血,面色恐怖至极,“铁链一断石棺就破了,里面的人……里面的人……”
话未尽,魔兵已经断了气。
这次不用姬灵风动手,让他不高兴的人自己就死了。
他神色惊惶地往后一靠。
姬九辰不见了。
他挣脱了锁魂阵逃出生天了。
姬灵风焦头烂额,脸色极其难看。
天下因江雪织而大乱,身为混乱的源头,江雪织本人现在状态却非常好。
雷云密集滚滚而来,又是一天过去后,一切终于偃旗息鼓。
云沧溟微微低头,提着袍角跨过静渊殿的残垣断壁,脚步很轻地踏入内殿。
无论外面如何凌乱,内殿里还是完好无损。
为了确保江雪织不会受伤,云沧溟在这里设下了防护结界。
月色悄然,他走进结界里,感受着安静下来的一切,抬眼的瞬间,正对上江雪织苏醒的双眼。
那双眼睛泛着若有若无的金色,神采慑人,极为专注。
云沧溟脚步猛地顿住,本想问句她可还好,身体感觉怎么样,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她看起来身体可太好了。
那神采奕奕的样子仿佛可以将他完全吞噬。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七拐八拐,就变成了:“你醒了,饿不饿?我做了点心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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