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宋娘子她亲了贺女郎,还……
裴府西北角, 用丈高的黄土夯墙与主宅隔开,旁边设偏门通往外街,便于私兵出入。细沙校场约莫方二百步, 边缘栽种榆树遮阳防尘。
正南方向的点将台以青石垒基,台高九尺, 台上设宽大朱漆军鼓、高举的虎贲旌旗随风舞动。
东西向有三条箭道,尽头立有箭靶,北侧建双层马厩,上层储草料, 下层拴健硕的西域良马。
徽音在点将台后的二层阁楼等了许久,今日裴彧休沐, 她特地起了个大早等着此处, 想见他一面。
她巳时初便到了,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裴彧都没空见她。
徽音透过窗棂看去,校场西侧整整齐齐列着两队黑甲军士,臂挽长弓,蓄势待发。
素来没个正行的方木身披铁甲,眉眼肃穆, 手中高举旌旗, 发号施令, 倒真有几分小将军的模样。
而裴彧, 他悠闲的卧在东侧榆树下, 面前设有漆案软榻, 上头摆着佳酿鲜果,旁边还跪有一个僮仆伺候。
他面前蹲着一个扎马步的少年,双腿颤抖, 热汗连连。
颜娘也凑过来看着,指着那少年疑惑,“那不是那日伤人的小郎君吗?”
徽音点头,就是他,小霸王裴衍,被他兄长从太学一路提溜回来的,他前些日子连着逃了五日的太学课,被太学祭酒博士告到裴彧这里,大清早,裴彧就出门抓人去了。
徽音刚来时他就蹲在那里扎马步,一直罚到现在。她看见裴彧倾身对身旁的僮仆耳语两句,没过多久,就有人来请她下去。
她跟着僮仆一路下了阁楼,朝东北角走去,见她到来,裴衍原本还打颤的腿突然恢复正常,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也控制住,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
徽音朝裴彧施了一礼,跪坐到他身旁,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裴彧意味不明,“你倒是不客气。”
“我替裴将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讨你口茶喝不为过吧。”
裴彧问:“你解决了什么?”
“何必装模作样,将军不就在等着我来替贺佳莹求情么?”徽音放下茶杯,眼不眨的盯着他。
裴衍插嘴:“你们在说什么?佳莹表姊怎么了?”
裴彧扫了眼徽音,坐直身体,指着校场淡淡的吩咐,“跑十圈再回来。”
裴衍哀嚎一声,也不顾徽音还在,瘫软在地上,摆着手艰难道:“我真不成了,阿兄,我知错了,你放过我吧。”
“我只数三声,一,二。”裴彧敲着案桌,话语带着威胁,他还没数完,裴衍已经一个鲤鱼翻身站起来,老老实实去跑步。
他走后,徽音再度开口:“经次一事,贺佳莹必定老老实实不敢再生事,留下也无妨,我不介意。”
裴彧轻哼,“你介意又能如何?”
他站起身懒洋洋的伸腰,长手长脚的遮住徽音面上的阳光,只能仰头望着他。
徽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裴衍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居然还有力气跑的飞快,真不愧是他们裴家人。
裴彧转身望着徽音,语气寻常,像是在说家常,“你现在连妾的自谦也不称了吗?”
徽音一窒,按道理她在裴彧面前自然要谦卑谨慎,时时刻刻以妾自称,可她从未将自己当过裴彧的妾,自然而然就容易忘掉。
好在裴彧也没有过分追究,徽音站在他的身边,才到他肩膀处,她悄悄踮起脚尖,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矮。
她听见裴彧问:“你是如何能算好天象意象借机脱身的?”
徽音脑中闪过一些片段,她有父亲有一位学生,喜欢钻研星象,徽音幼时也曾好奇学过一段时间,只是技艺不精,最多能看出明日是否刮风下雨。
她回道:“略懂一些观星,平日睡前会钻研一二。”
裴彧背着手,语气平淡,“你那日害怕吗?”
徽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娘,从小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即便后来遭逢大难,但都没有危极生命。
但是那日,铜铃骤响,青面獠牙的面具可怖,张方士的指认,还有身上燃烧的绿焰,让她慌了手脚。
回去后接连做了两天的噩梦,梦里,她变成了怪物,人人喊打,被镇压在地底不得翻身。
直到现在她听见铜铃声响还心有余悸,父母逝去,景川下落不明,也许真如他们所言,她是个天煞孤星,克亲缘。
裴彧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佳,难得良心发现开口劝慰:“那是个骗子,他说的话都是假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徽音轻轻点头。
裴彧又问:“既然害怕,为何愿意替贺佳莹说情?”
“大约是羡慕吧。”
“羡慕?”
徽意仰头望着裴彧,神色认真:“裴将军你面冷心热,我听闻你每次归家都会给贺佳莹带上一份礼物,不比宫中睢阳公主差。你是真的将她当成妹妹在疼爱。裴夫人不必我多说什么,她对贺佳莹爱若生命,听闻她要走,当即大病一场,至今不能起身。”
“裴衍,我虽与他接触不多,他脾性乖张肆意,一点就爆,但能看得出来,他很维护贺佳莹。还有陶媪,她是第一个到我面前给贺佳莹求情的人。”
徽音努力扬起笑:“她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我羡慕她有人在乎和宠爱,至于我,到底没有真的出事,不如退一步,大家都好。”
裴彧静静的看着微笑的徽音,沙场震天的响声消弭在他耳中。
宋徽音说的没错,即便她今日不来,他也不会将贺佳莹送走,并非因为阿母,而是他不愿。
表妹虽心性不定,但自幼受颇多磨难,便是要罚,裴彧也绝不会再将她送进虎穴。最多是教训两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孰轻孰重,众人皆知。但他此刻看着徽音艰难扯起的笑容,第一次觉得他做错了,受害的是宋徽音的,但所有人都不在意她,不在意她的想法,不在意她的感受。
被指认为邪祟的那一刻,百口莫辩之时,她在想什么?
裴彧凝视着徽音的笑脸,问:“你想要什么?”
宋徽音,你想要什么。
徽音睫毛轻颤,她想要的有很多。
她轻声道:“我希望,少将军能对我阿弟一事上心些。我只剩这一个亲人了。”
“好。”
“多谢少将军。”
徽音看着裴彧走远的身影,她立在原地,自嘲的笑笑,曾几何时,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带有极强的目的性。
为达目的,故意示弱,让人心存愧疚。
——
秋棠院,贺佳莹跪坐在箱笼之间,看着疏影收拾衣裙,眉目忧愁,时不时低低叹息。
她屋中的漆具和贵重之物都收拾好存放起来了,整个屋内空荡荡的。
只剩右侧一张软塌卧具和朱漆花纹矮案,贺佳莹并不打算把裴夫人送给她的金银珠宝首饰带走,回了益州,她那对豺狼虎豹的叔父叔母肯定不会放过她,她才不要便宜旁人。
她想着要不把这些金银钱财送去临水阁,正好当做给送徽音的赔偿。
疏影在一旁宽慰道:“女郎莫怕,不论女郎去哪里,奴婢都会跟着您,绝不叫人伤害您。”
贺佳莹鼻头一酸,又要落泪,凄凄惨惨道:“都怨我心术不正,连累了你。”
疏影忙上前小心擦去她的泪痕,将人抱在怀中安慰,就在主仆两人抱头痛哭之时,她院中的女婢一脸喜意的禀报:“女郎!少将军那处发话了,宋娘子替您求情,您不用离府啦。”
贺佳莹吸着鼻涕抬头,不可置信,“她说什么?”
疏影抱着贺佳莹开心的叫道:“女郎,您不用走了!”
贺佳莹先是一喜,宋徽音真的去给她求情了,她不用离开裴府回益州去了。
她抱着疏影呜咽片刻,猛的抬头后悔道:“疏影你快想想办法,我昨天对宋徽音出言不逊,将她同柳檀做比较,把她贬得一文不值,怎么办?”
她越说越慌,从地上一骨碌的爬起来,来回在屋中踱步,不停念叨:“我那般骂她,她还去替我求情,我怎么这样,我真不是个人。”
其实她与柳檀并不相熟,柳檀与表兄定亲时她还小,又是刚到京城,连话都不敢多说。
柳家是世家大族,书香门第,柳檀虽没有徽音貌美,但她面容极为亲和,柳眉杏眼,浑身书卷气,跟书里走出来的美人似的,说话轻声细语的,跟莺啼一样好听。
贺佳莹幼时也想亲近她,可惜人家瞧不上,每次拜访裴府都是直奔校场和裴彧书房,细数下来,她与柳檀那几年里说的话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疏影将人拉着坐下,又着急忙慌的将门窗关好,还探头去瞧有没有偷听,这才急急忙忙的回到贺佳莹身边,凑在她耳边耳语。
“当真?!”贺佳莹瞪圆双眼,捂着嘴巴惊叫。
疏影猛拍大腿,指天发誓:“那日女君和陶媪皆在,您那时已经快没气了,女郎亲眼所见宋娘子为了救您,不顾自己声誉,对着您那样了。”
疏影挤眉弄眼,撅着嘴凑近贺佳莹,还原当时的场景。她捂着胸口后怕道:“事后陶媪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说出去,连少将军都不知道。”
贺佳莹呆愣在原地,不由自主的摸上嘴巴,她那日醒来时迷里迷瞪,只看见一张仙女面在面前晃荡,她还当是死后去了九重天见到了神仙。
原来是宋徽音,她救了她,还用那样的方式。宋徽音不止救了她一命,还不计前嫌帮她,贺佳莹顿时坐不住,就要冲去临水阁道歉。
疏影一把拉住她,急促道:“女郎,你这样着急忙慌过去不行的。”
“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带些礼物去?”贺佳莹问。
疏影故作高深的摇摇头,“宋娘子现在看重的只有少将军,女郎你还拿柳檀那样伤她,她肯定难受极了,依奴婢看,女郎不如私下撮合她和少将军,等到少将军彻底离不开她,您这恩就算报成功了!”
“那要如何做?”贺佳莹又问。
疏影挠挠头:“奴婢也不懂,不过奴婢屯了好些市井杂书,上面专门写了这男女情事,待研究完再告诉女郎。”
贺佳莹仔细一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遂让疏影将那些市井杂书拿进来,主仆二人凑在屋内嘀嘀咕咕一阵,商量着“好办法”。
——
徽音离开后,裴彧背手等在校场右侧,裴衍浑身脱力,艰难的喘着气,撑着一旁的兵器架才没有倒下。
裴彧将一旁盛好的茶水和干净的帕子递过去。裴衍吐着舌头,额上的汗如雨,仰头咽下水,睁着黝黑的眼睛笑嘻嘻道:“阿兄,我体能如何?”
裴彧额首,平静道:“还成。”
裴衍立刻凑上前,一股汗臭夹着狗毛味铺面而来,裴彧退后两步,不动声色的遮住鼻。
“那你下次出征一定带上我!”
味道有些大,裴彧装作有事要忙的样子抬步离开,同时吩咐裴衍先回去收拾好再来找他用饭。
裴衍完全没注意到阿兄嫌弃的眼神,屁颠屁颠的跟在裴彧身后。
从他记事起,身边人无不在夸赞阿兄神勇,他仰慕阿兄,也想和他一同驰骋疆场,哪怕做他身边的小吏也愿意。
可阿兄总说他太小,他已经十五了!他渴望跟着阿兄身边,不想像五年前那样被他丢下。
裴彧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你先从太学顺利结业再说,祭酒已经说了,你要是再逃课,他就将你从太学除名。届时你也别在想什么上阵杀敌了。”
裴衍苦着脸小声抱怨:“这次真不能怪我!都怪那宋徽音,要不是她下手那么狠,我至于逃课吗,那掌印五天才消!”
“你说什么?”裴彧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汗津津,满脸通红的裴衍。
裴衍瞬间寒毛竖起,脸上热意降去,已经想到他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了。阿兄要是知道他去找宋徽音麻烦,还伤了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打着哈哈,想敷衍过去:“没什么阿兄,我乱说的。”
裴彧也不跟他磨叽,直接开口:“再不老实交代你屋中的那些兵器全部没收。”
裴衍没了办法,老老实实的交代来龙去脉,他那日回家,听到府内婢女私下讨论佳莹表姊因为宋徽音受罚一事,就默认是宋徽音欺负了表姊了,也没去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蹲在宋徽音回屋的必经之路上,想教训教训她。
他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抬头看裴彧,他真的知道错了,也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再也不敢了。
裴彧盯着玩劣的幼弟,一言不发,原来她手掌是被裴衍所伤,为何不告诉他?是不想,还是不敢,还是觉得他不会帮她做主,所以干脆直接不说?
“去道歉。”
“我不去!我那日已经让她还手打成猪头了,为什么还要去道歉?”裴衍不服气的嚷道。
裴彧喝道:“打女人你还有理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不去我押你去,自己选!”
裴衍缩着头,连连告饶:“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等裴衍走院后,他招手唤来远处的僮仆,吩咐:“去打听一下,我离府的日子里府中发生了什么。”
日头向西偏移,槐树的影子缩成一团,枝叶间蝉鸣聒噪,此起彼伏。厨屋灶火暂熄,庖厨倚着门框打盹,婢女们躲在檐下闲话私语,手摇纨扇。
朔风堂书房内,乌木矮案横于屋内正中,案面散落几卷军书,墙壁上绘有整幅《逐虏图》,朱笔勾勒出千骑齐发的画面。矮案右侧立有一盏青铜雁鱼灯,灯盘尚有余温。
裴彧穿着中衣,坐在矮案前翻阅竹简,这些河西送来的军报和裴家军近况。裴家军由他父亲一手组建,镇守代郡抵御匈奴,军中将领都是跟随他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父亲五年前战死后,他奔赴代郡接手这支军队。裴家军不仅是裴家的后盾,更是裴后和太子的倚靠。
横木地板擦的锃亮,服侍的僮仆在屋外敲门,回禀:“少将军,奴将落水那日的在场的婢女找来了,您要见吗?”
裴彧卷好竹简,穿上外衣,吩咐道:“进来吧。”
僮仆带着垂头的婢女进屋,指引她跪在地上行礼回话。
他抬头看了眼少将军,发话道:“你将贺女郎落水那日的前因后果和所见之事一一道来,不许隐瞒。”
那婢女不敢抬头,全程垂着眼,磕磕绊绊的开口,花了一盏茶时间将事情说清楚。
僮仆抬头望向少将军,发觉他望着西北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清清嗓,望着婢女道:“确定都说清了,没有隐瞒吧?”
跪地的婢女眼中挣扎两下,忽而伏地磕头,害怕道:“还有一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僮仆双眼一瞪,斥道:“少将军面前还敢隐瞒,还不快如实禀告。”
“那日贺女郎落水,没了生息,众人没了办法,是宋娘子,她……”
僮仆追问:“宋娘子怎么了?”
婢女双眼一闭,咬牙喊道:“宋娘子她亲了贺女郎,还亲了贺女郎好几口,然后贺女郎就活过来了。陶媪不让我们乱说,不然就要发卖出去。”
她说完也觉察不对,宋娘子是少将军的妾室,居然亲了旁的女人,这传出去于少将军可是奇耻大辱。
婢女瑟缩解释:“宋娘子是西王母转世,她亲两口就能将人救活,她是神女,不能罚她。”
“闭嘴吧你!”僮仆擦着脑门上的汗,从这婢女开口说出宋娘子亲了贺女郎开始,少将军的脸色就变得极其古怪起来,有好笑,有无语,还有几分他看不懂。
随后,他听见少将军吩咐:“都下去吧。”
僮仆带着婢女离开,他心中有几分不忍,他自幼伺候少将军,看他独身一人到二十岁,好不容易有个知心人陪伴,没料,唉,也是可怜。
僮仆回望身后紧闭的房门,他见过宋娘子,是他此生见过最好看的女娘,可惜了。
不管贺佳莹和裴彧处有多热闹,徽音舒适极了,她回了临水阁,吃着酒酿,悠哉游哉的躺在矮榻上看策论。
用过午饭,她觉得有些困倦,躺在矮榻上舒舒服服的睡到申时,远眺湖景。
平桢,确实给她很大一个惊喜,他是平太后的娘家人,还是平家三房的独子。
平太后是当今陛下的生母,她年轻时和已逝的章太妃斗法,失败后被贬入冷宫,受尽宫人磋磨。先帝在其入冷宫后将年幼的陛下教给章太妃抚养,是以陛下与章太妃更亲,而与平太后这个生母不亲。
陛下登基之后将平太后从冷宫接出,与章太妃平起平坐,平太后因此与陛下冷心,不论陛下如何补偿都不原谅,搬进永寿殿,不问世事。
章太妃去后,陛下也越发怜惜这个生母遭遇的苦难,屡次提拔平家,想要修复母子之间破裂的关系。
利用平祯得当就能顺利将苏信拉下马,只是此事,她需要好好计策,那萧纷儿她未曾见过,从贺佳莹口中能看出来她是个娴雅文静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怎会与人通奸,还是苏信这样的膏粱子弟。
事关女子声誉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危及其性命,须得慎之又慎。
此时无事可做,徽音遂让颜娘将六博棋盘拿出来,带着阿桑和阿蘅玩六博戏,玩到一半,院门口传来一声喊叫:“宋徽音!”
裴衍正处在变声期,一把嗓子沙哑又难听,异常好辨认。只是徽音听见他的声音就脑袋大,不会是被裴彧罚了一顿,特意来找她麻烦的吧。
她本想置之不理,奈何院外那人不达目的不肯放弃,扯着难听的嗓子继续吆喝:“宋徽音!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
阿桑和阿蘅面面相觑,她们自幼长在裴府,自然知道这声音是谁。颜娘就没那么客气了,没好气的穿鞋开门:“谁啊,没半点规矩,宋娘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她拉开门,面前凑上一张笑嘻嘻的大脸,赫然是那日拿弹弓击打她和徽音的裴衍,颜娘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徽音膝上的乌青到现在还没消,她抬手就要关门。
被那少年抬手挡住,他虽年少,力气却不小,又学过武功,三两下就制服颜娘闯进院内。
阿桑和阿蘅见他到来连忙起身相迎,裴衍挥挥手,捧着手中的漆木盒走到屋外,朝着端坐的徽音作揖行礼,“我今日是为那日伤了你来赔罪的。”
徽音稳坐不动,抬颚示意他看向身侧的颜娘,裴衍转头看过去,没看到什么东西,他摸着脑袋不解:“什么意思?”
“你那日不止伤了我,还伤了我傅母,傅母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你先向她道歉。”
裴衍也想起来了,他整整衣襟,转向颜娘,神色恭敬作揖赔罪,“那日全是小子的不是,还请原谅则个。”
颜娘无措的不知手脚如何摆放,她跟在徽音身边虽没受过刁难,但被贵人冷待讥讽是常有的事,从没有贵人恭恭敬敬的向她赔礼道歉过。
在他们这些贵人眼里,奴婢的性命还不如他们衣裳上的金线重要。她侧身避开这个礼,轻轻点头,跪坐在徽音身后。
裴衍看向徽音,将手中的漆盒递给阿桑让其转交,“今日阿兄狠狠的责罚过我了,我也知道我那日错的离谱,不该伤人,今日特来请罪,望徽音阿姊原谅。”
徽音打开漆盒,里头放着一只竹编的蜻蜓,手艺略有些粗糙。
裴衍不好意思的摸着头,解释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亲手做些赔礼给你,这竹蜻蜓是粗糙了点,你可别嫌弃啊。”
徽音取出竹蜻蜓,举在手中端详良久,而后笑道:“我很喜欢,也原谅你了。”
裴衍松了口气,喜欢就行,不枉费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紫竹。他又想起那日对徽音的出言不逊,还说什么不会承认她是嫂嫂的话语,顿时脸色灰败,不知道该如何挽救。
见徽音一脸微笑的看着他,裴衍扭扭捏捏的扔下一句话跑开:“我那日说的都是气话,你人还不错!”
徽音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情甚好,将竹蜻蜓收好放在漆盒中,交代颜娘收好。
裴衍虽乖张,但心性还算纯良,缺乏教导,他以往几日都没有想过来道歉,怎么今日突然来了,是他授意么?《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