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诱梦 季无殇倏然一滞,就连空气也……
季无殇倏然一滞, 就连空气也跟着凝结,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却听到了寒冰碎裂的声音。
是了, 他早该想到, 她对他仅仅是喜欢。
这浅薄的感情本就随风起随风止随时都可散去, 他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她该为自己停留?
季无殇松开了顾骁。
房屋塌了一半,风吹云散, 夜已深, 天空是如墨洗般的深沉, 月亮冷冷挂在天边,像是夜空被剪了个破洞。
脖子上已是一道显眼的红痕, 顾骁也没管,就这么大咧咧暴露在空气中。
他不清楚宁宁和季煜安此前曾发生过什么, 但少女死去时绝望的模样始终难以忘怀,他那时曾强烈地预感她将再也回不来,就像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顾骁捏紧了骨扇,寒光迸射,手腕转动——
“季煜安你不该再出现,她也不会想跟你走。”
随着他话音一落, 骨扇入了那柔软的腹部, 鲜血点点而落。
随后骨扇拔出,一瞬间,季无殇身上黑气闪过, 他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眼尾泛起一抹妖的红。
“你!”似是惊疑于他没有反抗,顾骁一时没有动作,直到他看到那一身白衣如鬼魅般的男人转身, 好似要向宁宁靠近,于是灵力汇聚,他又一次刺出了骨扇,“离她远点。”
从浮妄山出来后,季无殇其实不太能感觉到痛,应该说一切感官都弱了几分。
因而此时此刻,他对顾骁的攻击不为所动,那鲜血晕染了一地,月光又给附上了一层浅银。
在叶家时,也常有这样的月光。
她是叶九小姐,爱看书,爱写画,爱摆弄一把木剑。
看书写画时,她身边的侍女总夸她“秀外慧中”,舞弄木剑时,她们又道“作为叶家的小姐,怎该玩弄这些粗鄙之物”她拿着剑总是轻轻叹气。
白天时她最常去离后山最近的院子,在阴凉处摆张小桌,一侧堆满乱七八糟的零嘴,一侧则收拾得干干净净,摊上一张纸,然后蘸着墨画起来。
很奇怪,她那双手根本写不好字,却能寥寥几笔就画出山水的神韵。
累了倦了,她也就躺摇椅上晃悠悠地睡去,阳光洒落一身,荡漾着无声的安逸。
有时候她也会画人,只是那纸页翻飞间,勾勒出人轮廓的线条比之风景画,要更为清晰、锐利,浓墨甚是夸张,纸上的人踏剑而行,衣袂飘然,意气风发。
到了夜间,月色皎洁时,她便会掌一盏微弱的烛火坐在窗边,树影婆娑,在她的书页上投下浅浅的倒影。
他常倚在树上看她,树叶缝隙间透出的全是她的影子。
有时候她会发现,然后朝他喊话,问他为什么总出现在树上。
有时候她不会,因为他出现的地方和时间总是变幻不一
他们逃离叶家的路上,曾有过一小段难得平静的时光。
在某日夜里回客栈的路上,细雪如盐粒洋洋洒洒,她紧紧握住他的掌心,哪怕手背冻得皲裂,也固执地没有放开,更没有如往常那样,整个人都缩在斗篷里。
乌黑的秀发和卷翘的睫毛上都沾了雪,她一点点,离他近了一点,又更近一点,发顶刚刚到他的胸口,说出的话似乎思量了很久,带着些许他不太懂的涩意——
“此时也算共白头了。”
他们的距离从来没有被拉长过,她只要仰起脸伸出手,他从树上跃下,就能住进彼此的眼中。
可眼下,她就躺在他藤蔓里,身后阴影却拽住了他的步子。
灵力一道道袭来,季无殇忽然觉得烦了,藤蔓暴起将身后那人卷住,轰然摔进尘埃中。
“季煜安”他又爬了起来。
他无意杀顾骁,又一次地将他摔了出去。
若是能摔个半残,或许她就再也看不上那个男人。
而他,他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有一副姣好的、最接近那幻梦的、她常常盯着看的皮囊。
衣衫已被血色染红,季无殇催动灵力替自己洁了身,然后俯身靠近了她。
魂体抽离进了别人的识海,眼下的她正陷入长眠之中,她神魂不稳,需要他的滋养,他们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去做一场梦,再重铸一段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幻梦
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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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天空下了场瓢泼大雨。
笔在手中哗哗地写着,最后又泄气一般甩落到桌上,潮湿感透过未关的窗闯进了屋里,使得叶宁宁愈发郁闷,她盯着桌上的试卷好一会儿,那一长串的数学题干瞬间变得可恶起来。
她是个艺术生,初入高三开始集中精力学文化课不免有些跟不上,尤其是数学,这是最拖她后腿的一科。
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最终算出个x=x的答案,叶宁宁抓狂地抱着脑袋哀嚎起来——数学可真是世界上最叫人痛苦的东西!!
她的动作惊动了桌上的错题本,于是一页夹在其中的草稿纸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她顶着一头鸡窝捡起,其上写了不少名字——“季煜安”。
引号里还默着不少令人牙酸的语句。
譬如:“那场雪中印着二人并行的痕迹,少年的眼眸却只印着身旁的姑娘。”
又如:“瞧见少女眉眼弯弯,少年的心思千回百转。”
再如:“他抬眸,睫毛轻颤,问她‘你怜天地,怜苍生,怎么独不怜我’。”
签字笔下行楷飘然,十分镌秀,与试卷上字迹一致。
叶宁宁拿着草稿纸却皱着眉深思,她为何不记得自己曾在纸上写过这些东西?可是这三个字为什么又那么熟悉,就好像她曾在心里默默唤了无数次。
而那些句子,中二、矫情。写下来有什么意义?
屋外雨声淅淅,卧室内是难得没有叶溯打扰的宁静。
叶宁宁却感到空落落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奔出这间卧室,然后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然而这念头驱使了半晌,她依旧没有行动,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在草稿纸上移动,眼前视野一荡,叶宁宁垂眸看去,此时自己手中竟握了支毛笔,宣纸薄透,墨水在纸上蜿蜒出一道道看不出形状的字来,偏偏她还满意地将宣纸拿起,吹了吹墨,道:“你看,这几年我的字进步了不少吧?”
彼时雨声淅淅,树叶微漾。
于是她又不满道:“你干嘛又蹲在树上?”
她唤了句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唇齿在动,可叶宁宁怎么也听不清她唤出的名字,那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像是重复过无数次。
叶宁宁满腹疑惑,正欲找出自己的对话之人时,一股冷气却悠悠然靠近,手中宣纸被抽出,她听见对方轻声道:“是进步了许多。”
宣纸拿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颗泪痣。
这时窗外起了风,送来丝丝凉意。
叶宁宁有一瞬间悚然,怎么会是季无殇?
她应该是在做梦吧?只有做梦才会发生这等无厘头的事。
可是她为什么会梦见季无殇?!
脑子里一片混沌,可不等她思考更多,她又动了,伸手摸向了他的脸颊,凉意传来的瞬间,她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对方轻轻颤了颤,他垂下眼眸,目光好似在追随她的指尖,白皙的面皮渐渐泛起些许粉红。
她在做什么?叶宁宁有些茫然,又难以克制,心底竟涌上些隐秘的快.感,她好像、好像很喜欢看他这副涩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而这举动她似乎也做过无数次,在哪里?她曾在哪里做过?
指腹在那光滑的肌肤上来回游走,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脸,可她无端觉得,从眼尾至侧脸处应该存在点什么,或许是一道刀伤?
“”他好似唤了声她的名字,眉眼柔了下来。
可叶宁宁听不清,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他身上,一身黑色劲装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
“你浑身都湿透了,还不赶紧——”
他抓住了她的手,俯身靠了过来,那张脸越来越近,叶宁宁不由自主往后退去,直到后脚跟抵上了床沿,紧接着整个人不由自主栽倒在了一片柔软中。
这对吗?孤男寡女,良宵入梦。
“你下去。”叶宁宁道,觉察到自己的手还握在他的掌心,她又被自己诡异的念头激得浑身泛起了热气——要来也应该她主动将他推倒,然后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里的水汽,凑近吻他的唇,听他的呓语。
疯了。叶宁宁你真的疯了!
“你看看我,看着我。”
那声音如房檐雨水溅落于地般断续,叶宁宁仰头想要听清他的话语,却见他整个人附了上来。
如墨青丝自肩头缓缓垂下,不经意间缠上了她那裸露在外的手腕,冷雨顺着发梢滑落,悄无声息进了那敞开的衣襟中,于是叶宁宁的目光也无法克制地看了过去,入目是一片冷白的锁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水珠恰好滑过一丝痕迹,衣衫如凋零的花瓣层层散落——
他牵着她的手寸寸下移,从锁骨到胸膛,滚烫炽热,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下起伏的线条。
作为美术生,她知道这是何等的恰到好处。
更让她难为情的是,她竟然完全不排斥。
为什么?是因为那张脸?还是因为心底那一丝奇异的感觉?
第72章 可别重蹈覆辙 叶宁宁在饥肠辘辘中……
叶宁宁在饥肠辘辘中醒来, 天光大亮,尽管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她依旧满脑子都是季无殇那张脸, 还有那眉眼, 那唇。
真是个糟糕的梦。
作为平日里就爱看些乱七八糟的多坑女, 她也不是没做过满是俊男靓女,带着浓重意淫性.质的梦, 但像昨晚那般真实的, 还是头一次遇到。
叶宁宁边想边坐起身子, 然后她就看见房屋塌成一片,四周都是断壁残垣, 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地震,但离奇的是, 她所在的那张床却完好无损,院中花草也依旧生机盎然,风一吹,那紫色的小花就簌簌落了满身。
这是怎么回事?被妖兽袭击了吗?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季无殇也没有顾骁。
叶宁宁顿时警觉起来,发现床头床尾分别放了两套衣衫时, 她只觉自己似乎又陷入了什么离奇的副本中, 于是随手捡了根木棍防身。
弓着腰钻出横在眼前的房梁,踏出门槛,甫一抬眸, 便是一张白玉似的脸。
季季季季无殇!二人离得实在太近, 以至于叶宁宁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急忙抬头往后躲,哪知对方先伸出了手——
你别过来!等等?
头顶传来一阵柔软, 叶宁宁这才发现是对方为自己护住了头,这才免于撞上房梁,被迎头痛击,她微微抿唇,“谢谢。”
“举手之劳。”他边说边放下了手。
叶宁宁又退回了没有墙的房间。
余光瞥见他挥挥衣袖,扫开了挡在眼前的障碍,她忍不住想:看来他还是个极其细心的人。心脏莫名颤了颤,让叶宁宁想起了自己情窦初开的时候。
那时她才上初中,因为数学不好,就悄悄暗恋上了一个,在她看来是个数学天才的黑皮小男生,毕竟连老师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来的压轴题,也会在课后找到他桌前与他讨论,倾听他的做题思路。
尽管那个男生在别人眼中脾气不好,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不用努力就能轻易维持年级前十的好成绩,有时说话十分毒舌、不客气,但她还是迷恋得无可救药,尤其是他一次次登上讲台,为同学们写下满满一黑板验算思路的时候。
青春期的小孩常常会胡思乱想,特别是在受言情小说的洗脑下,更是容易会错意,就譬如叶宁宁,就曾多次揣测过她喜欢的小男生,可能也在喜欢着自己。
因为他待自己细心——冬天上晚自习时,只要有学生进教室没关门,他总会不厌其烦地离开座位,替正对着风口坐的叶宁宁合上门。
也因为他从不会挑她的刺,对她毒舌
回忆走得远了,叶宁宁的思绪最终被一股面香拽了回来,视线被瓷碗放桌的声音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碗热气腾腾,其上还盖着一层肉粒的杂酱面,汤红面白叶翠,她一瞬间食指大动。
“给我的吗?”话虽这么说,叶宁宁已经自觉坐到了桌前,眼睛紧紧盯着面,无意识咽着口水。
杂酱面!是她最喜欢的杂酱面!
来到这里后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香喷喷的面。
“睡了一夜,我想叶姑娘定是饿极了,因而特地带了碗面回来。”他温声解释。
叶宁宁匆匆扫了一眼,拿起竹筷就将脸埋在了面中,嘴里嚼着面,脑子里却不由又浮现出昨晚的梦——季无殇将她压在身下,拉着她的手从喉结一路探索到了腹部,嘴里一遍遍呓语,直到她对上那双泛着水泽的眼眸,她终于听清,他在唤自己的名字。
“宁宁、宁宁”一声声轻唤带着笑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勾得她浑身酥麻,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这衣服湿透了,是该换了。”方向一移,她的手已经摸向了他的外袍,他稍微用了力,长袍就此滑落,然而落到叶宁宁眼中,却像是她亲自脱了他的衣。
那精致的线条和完美的腰腹彻底暴露在她眼前
“咳——”眼泪糊了视线,叶宁宁被呛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了?”季无殇边说边伸出了手。
“没事、没事。”叶宁宁一手捂着唇轻轻咳着,一手赶紧晃了晃,只是半空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的掌心又碰到了一起,她急忙放下手,又握住了筷子。
出息点啊叶宁宁,你可不能被美色诱惑!
“叶姑娘待我好像有些奇怪。”他又说话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叶宁宁低着头没回,装没听见这句问话,喊了口面问:“我兄长呢?怎么没见他?”
“什么?”季无殇未做出回答,好似没听清楚。
“想不到你竟如此惦记我。”这时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又一个白瓷碗放到了她跟前,连带着还彻底挡住了本该出现在她余光里的季无殇,“看来是我来晚了啊,真是可惜了我这碗羊肉小馄饨。”
叶宁宁整个人放松下来,面对顾骁,她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紧张,“关心而已。”
顾骁坐了下来,拨走了叶宁宁那早已吃完,只剩下一碗红汤的面,“嘴上说着关心,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干嘛。”叶宁宁边说边挪回碗,抬眸看向顾骁,这一看却是愣了,只见他早已换下了那身惹眼的红衣,身上一连串繁复的饰品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了个香囊。他面无气色,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脖颈处、手腕处无不包扎着纱布。
“这一身伤怎么回事?”叶宁宁拉过他上下看了起来。
顾骁噙着笑,任由她摆弄了半天才道:“只是些皮肉伤,养个一两天就好了。”
叶宁宁松了口气,但也品出了一丝不对,“你上哪儿弄得?”
“狗咬的。”顾骁笑眯眯道。
见他胡扯,叶宁宁冷哼了声,但也没深究,抱着碗喝了口面汤。
于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骁敛了笑,睨了眼季无殇,却接到对方一个阴沉沉的眼神,彼此无言间,他收回视线,面向叶宁宁,一手支起放在桌上撑着脑袋,一手敲了敲装着馄饨的瓷碗,“这还有一份。”
羊肉馄饨圆润饱满,葱段铺在泛着油花的汤上也是诱人的,可叶宁宁道:“如你所说,你来晚了,我已经吃饱了。”
香气钻入鼻尖,她提高了音量,“不过我可以尝尝——”
只是话音未落,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叶宁宁眼前,季无殇不知何时坐在了叶宁宁右侧,给她递了张丝帕,道:“既然吃好了,就换身衣裳赶路吧,我记得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馄饨霎时失了香气,叶宁宁道了声谢接过丝帕的同时,注意力彻底转移到了“换衣裳”上,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一身衣裙早已留下大大小小的破损,好在没有走光的风险。
虽不知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无人提起,也就没必要往下打听。
叶宁宁边想,边拿起了备好的衣裙——一套月牙白,一套红绿撞色。
月牙白是齐胸襦裙,缀了些嫣红色,配了纱制外袍,裙摆绣了银线,层层叠叠如花瓣般散开,看起来仙气飘飘。
叶宁宁早就穿够了一身白,毫不犹豫选了撞色短衫,只是拿起这套衣服的刹那,她便看到季无殇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眉目间好似染上一抹春色,顾骁则面无表情,无多反应。
她心中涌起一丝怪异,却是淡然道:“麻烦回避一下。”
三下五除二脱去了上衣,手腕处那只状似纹身的赤狐吸引了叶宁宁的注意。
原来小狐狸一直跟着她?这是沉睡了吗?思及此,她安下心来。
换好衣衫,叶宁宁没忍住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衣裳设计窄袖束身,不仅合适漂亮,还行动方便,她难得有了心情整理自己的外形,由于不会扎发,便简单挽了个丸子头,捡了根还算有型的枯枝做了发簪。
这一番下来,叶宁宁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亦如当初她认清第一次暗恋男生的感情。
那个她初中暗恋过的男生,在中考结束,大家即将去往不同的高中之时,并没有如她所愿,向她表明心意,而是给她当时最好的朋友发了表白短信。
她最好的朋友也是个学霸,常和她喜欢的男生争夺年段第一,不同于男生在学习上松懈的态度,她的学霸朋友既聪明又努力,因而几乎每次大考都能拿下第一,最长了一次甚至蝉联了一学期,包括四次月考和期末考,最后中考总分更是与男生拉开了二十分的差距,成了全市状元。
她优秀漂亮,平易近人,吸引了男生的注意。
就像男生聪明贴心,吸引了叶宁宁的注意。
最后的结局却告诉叶宁宁,那些所谓彼此互相喜欢的细节,只是她个人的错觉。
他确实不对她毒舌,但他会对喜欢的女生毒舌,那才是普通小男孩吸引目光的幼稚手段。
他确实惦记着关好门窗,但只是因为那段时间,她的学霸朋友刚好与自己坐在一块。
而季无殇出现在她梦里,就只是个巧合。
那一瞬间的悸动,不过是普通人面对漂亮脸蛋的正常反应。
叶宁宁刻意忽视了院中氛围,先朝季无殇恭恭敬敬地鞠了躬、道了谢,便朝顾骁喊道:“哥,我们走吧。”
“你跟他说我是你哥?”脑子里忽然传来顾骁的声音,显然是用了传音术法。
叶宁宁小幅度地点头回应。
起风了,花草摇曳起来。
下一瞬藤蔓涌动,混沌汤汁散落一地,空中飘飘然落下些月牙白碎片。
第73章 虚幻相生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青山镇渐渐被甩在了朦胧的雾气之中。
由于这里是权真与人间的交界处,凡人、妖、鬼、精灵、修者混杂,为了保险起见, 顾骁并未御剑而行, 反倒在出镇子时特地买了辆马车作为出行工具, 叶宁宁也是在这时才发现,原来他那些花里胡哨的饰品早已换成了钱币。
鉴于二人未来还将建立持续的革命友谊, 叶宁宁主动讲起了在顾骁昏迷期间, 她一路的遭遇。
彼时顾骁扮演着马夫的角色, 二人的对话隔着一层厚厚的帘子,他配合着给予合适的反应时, 叶宁宁并未起疑,甚至露出了几分真情:
“我本来想着, 等拜入仙门后再与它分道扬镳,却没料到它会因我而死”
“不过顾骁,你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顾骁用力拽紧手中缰绳,狠狠抽了下马匹,“许是什么罕见的藤妖。”
“我猜也是。”叶宁宁认同道,又想起了季无殇,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这人行为有些割裂,尤其是在迷失林一行后。初次见面时他虽嘴角带笑,眼里却常是一股冷意, 分明是个虚伪的人。
但后来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又满是真心实意的温柔。叶宁宁一遍遍回想着, 仔细对比着他前后的眼神,包括那场离奇的梦境,电光火石间, 她又抓到了一丝不同——
迷失林后,季无殇身上还有种诡异的潮湿感,就像梅雨季期间密密麻麻长了满屋的霉斑。
这才是她想要赶紧离开青山镇的根本原因,准确来说,是逃。
这时马车外好似有惊鸟离林,带起一阵沙沙声,而后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叶宁宁才恍然回神,忙问:“怎么了?”
“无碍,只是绊了块石头。”顾骁眸色沉沉,语气却很是轻快。
叶宁宁因此不疑有他。
半晌,她问出了从遇见顾骁时,就一直想问的问题,“顾骁,你知道失忆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与叶姑娘只是一面之缘,至于叶姑娘失忆前具体如何,我不多了解。”
叶宁宁闻言松了口气,“我想找回之前的记忆。”——其实是想以此为借口了解这个异界具体的情况。
这一瞬,她深刻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穿越小说的女主都爱用失忆梗。
果不其然,顾骁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比如我们正身处哪块地界?又将要去哪个仙门?”
在顾骁的讲述中,叶宁宁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大背景。
他们眼下正处于大荒山山系,只要跨过了这些群山,便正式进入了权真。
与人间传统的封建社会不同,权真按照东、西、南、北、中分别划为了五洲,除去与人间接壤的边缘地带和天堑深渊需听第一大宗云流号召外,洲内各城各派以自治为主,往往一座城或一个宗门就类似于一个小国,其内部机构有不同的运行风格。
权真是一个充满灵气、秘境和机缘的大陆,奉行实力为尊,凡人和精灵最为少见。
神、魔为一体两面,也是大部分人寻道之路上的两个极端目标。自这片大陆诞生以来,虽曾出现过神或魔现世的奇观,但见过之人毕竟是少数,因而神魔的身影渐渐成了一种传言。
叶宁宁对飞升成神或堕为魔障一事并不感兴趣,她对寻仙的执着只在于回家,于是便问道:“那这几万年来可曾有大道修成的飞升之人?”
“自然是有的。”顾骁的驭马之术并不熟练,车轮骨碌碌转着,在林中穿行了好几日,才堪堪离开临风山。
说起临风山,必然避不开顾家,那夜顾道尘被怨狐毙命时,不少人都看在眼里。
然而对于顾家而言,为顾道尘报仇的重要性完全不如再寻一位新的当家人。
这个适宜的家主,顾骁当之无愧,因而这段时间为了躲避来自顾家的却息鸟追踪,他特地封了部分修为,以此掩盖气息。
期间叶宁宁也问过顾骁是否愿意回去掌权顾家,他并未给出正面回答。
于他而言,当前最重要的是带叶宁宁拜入云流。
季煜安能在失控下杀她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玲珑传音符在见到季煜安的第一晚就已经捏碎,算算时间,消息应已传回了云流宗。
“是吗?那么飞升之后他们都去了哪里?”这时车内的叶宁宁提高了音量,拉回了顾骁的神丝,“传说中飞升之人能踏破虚空,在不同的小世界之间穿梭,这是真的吗?”
“飞升之后自然是去了上界。”顾骁答道,“至于能否踏破虚空或许等我到那时,才能告诉你答案。”
言下之意便是,他也不知道。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叶宁宁泛起了困,撩开车帘往外一看,道路宽阔,两侧景色终于不再是层峦叠嶂,绿荫浓密。
天色已暗,月光洒进马车,拉长了她的影子。
叶宁宁只觉有些冷,不由抱紧胳膊缩回了座位,含糊道:“看来修仙也不过如此嘛”
顾骁笑了声没有作答,不一会儿,马车内就传来了一阵安稳的呼吸声。
新生一代中,最接近飞升境界的,整个权真不过琅华仙君一人。
境界越高之人,往往也会越发理智冷情,若非如此,一旦被七情六欲所扰,极易走火入魔,致使修为大跌,千年问道功亏一篑。
思及此,顾骁摇摇头,眯起双眸看向前方,禹城的轮廓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禹城虽繁华,但离中州云流宗极远,若非靠近出了个琅华仙君亲传弟子的天水谷林家,整个权真或许不会对此有所关注。
离禹城愈近,顾骁心中怪异感便愈强烈。
马车驶至城门口接受盘查时,他终于也意识到这故违和感源自于哪儿——禹城监城司不知为何竟不再是天水谷的人,而换成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宗门。
此外城门处还出现了好几名佛修。
权真大大小小的门派众多,大部分宗门收徒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能否测定出灵根,靠灵根修行是绝大部分人走上寻道之路的开端,统一学习完基础后,再根据资质进一步划出剑、医、阵等职业,而少数门派因修行方式不同,对于弟子要求也就不尽相同。
例如佛修、音修甚至于幻术。
佛修之人,先得悟道八苦才能入门,而后斩七情除六欲灭五毒,是最为恪守道义、顺应天道的一派,也是最神秘罕见的一派。
如今佛修出现于禹城,让顾骁又惊又疑
一盏盏琉璃灯挂满了长廊,红绸轻扬。橘黄色的灯火照出了夜色中的假山池塘,叶宁宁疾走于长廊中,却不见有一人来往,她心底有些不安,半垂着头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叶宁宁猛地瞥见那院中白墙上映出了一张牙舞爪的黑影,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那黑影竟朝着她的后背张开了血盆大口,距离不过方寸之间。
鼻尖涌上了一阵血腥味,叶宁宁咬着牙拔腿就跑。
这是梦吧?叶宁宁边跑边想,可那寒风就在身后时不时刮着,惹得她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她欲哭无泪,脚下根本不敢止步,只是不知跑了多久,叶宁宁终于绝望地发现,这长廊好似没有尽头,院中景色虽不断变换,可来来回回也就是假山清潭,长廊内侧则是个一扇扇紧闭着门,没有透出一丝光亮的房间,她左右都别无选择。
肺部在剧烈的奔跑下似乎随时都要炸开,叶宁宁猛猛喘着气,脚下越来越软,生理上的感觉实在真实,她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个梦。
怎么办?叶宁宁的速度慢了下来。
“终于跑够了?”身后传来女子的带笑声音,清清泠泠似冷冬寒月。
死腿快跑啊!叶宁宁不敢回头,余光一扫,竟见那院中白墙上早没了那追逐她的黑色影子,墙上只有她一人的影子无限拉长,她瞬间头皮发麻。
喉头处的痛感却越发强烈,每呼吸一下,就好似有刀刃在刮喇着她的喉咙。
显然这场不知尽头的赛跑已经到了她身体的极限。
不知不觉中,叶宁宁扶住了身旁的柱子,琉璃灯一晃,在她身下落了一片阴影,叶宁宁毫不犹豫踩了上去,下一瞬,脚下竟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她低头看去,黑影寸寸缠上了她的脚踝。
叶宁宁脑子空白一片,已经没了思考的空间,仅凭本能疯狂地跺脚,却惊恐地发现,那缠住自己脚踝的那里是影子,分明是一缕缕黑发,随即一双细白的手拽住了她的小腿,丝丝凉意自下而上,叶宁宁不得已僵直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的阴影中缓缓涌出一个女人的脑袋。
简直堪比伽椰子爬出电视机!叶宁宁抖着身子,“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对我做什么?”
“当然是吃掉你!”女人倏地冷笑,下半身从影子中涌出,胸腹以下是八只黑色的利爪,而她那双手也化为利爪死死扣进了叶宁宁的皮肉中,一张美人脸自中间裂成了两半,露出一排排獠牙。
第74章 风雨欲来 叶宁宁虽怕,但求生的本……
叶宁宁虽怕, 但求生的本能也让她涌出一股劲儿,抓起飘来飘去的红绸塞进了那怪物的嘴巴,趁着对方不注意, 更是忍着皮肉被撕裂的痛楚, 硬生生挣脱了被它拽住的双腿。
“救救我, 救救我!”那怪物腹部忽然又传来另一道女人的声音,那薄薄的肚皮上甚至浮现出了一张人脸。
“闭嘴!”怪物一掌拍向自己腹部。
“啊——”那女人惊叫, 声音尖锐刺耳, “我可是云流宗弟子, 你竟敢吃我!你这畜生!”
叶宁宁趁机转身就跑,双腿受了伤, 血呼啦啦洒了一地,可她根本不敢停。
在她身后, 那怪物半张脸上露出冷笑,“老娘吃的就是你们这些个修士!”
修士?叶宁宁喘着气,一阵心凉。她身后这怪物竟能吞掉一名修士!快想办法,想办法!她不想死!
她下意识摆出掐诀手势,一只手虚虚一握,却是握了个空。
不对不对不对!她根本不是修士, 又怎能唤出本命剑拼死一搏?
而且她只是个凡人, 它为什么紧追着她不放?
乱七八糟的想法涌上脑子,叶宁宁只觉头快要炸开,她逃跑的速度再次慢了下来, 而那个怪物在她的影子中游移着, 最后探出身子向她扑了过来。
感受到身后的血腥,叶宁宁心一横,干脆将身子撞向了身侧的门。
房门忽地大开, 漆黑侵袭了她的视线,叶宁宁被门槛一绊,整个人栽倒在地,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数藤蔓长廊尽头的黑暗处如泉涌般涌来,死死拖住了那怪物。
那怪物惊恐回头,“这竟然是你的梦?!”
感受到怪物似乎被什么控制住,叶宁宁急忙忍痛从地上爬起,缓缓呼吸了好几口气,她才勉强平定了情绪,由于不确定保证在这屋内是否也藏着什么怪物,她不敢往深处走,只好小心翼翼地蹲在门口,被迫听着屋外的谈话。
一息间叶宁宁已然做好决定,如果来人为善,她就果断冲出去抱大腿,如果来人不善,她就悄悄躲在屋中,避开对方再找出口。
可是那人至始至终从未开口,屋外只剩怪物胡乱叫着——
“你这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灭我林家,竟还敢回来!”
“呜呜放过我,放过我我只是偶然路过那儿,才吞吃了这女人。”
随即空气骤然一凝,再次响起的声音断断续续。
“万物修行各有其道,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屠我林家偏偏又放过了林婉儿那贱人”
叶宁宁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也清楚地听到了“林婉儿”三个字,她瞬间呼吸一窒,后脑勺一阵阵抽痛起来,好似有什么正挣扎着奔涌而出。
这时长剑划着地,发出冰冷的嘶嘶声。
别过来、别过来。她拼命缩起身子,然而余光里仍然出现了一抹琉璃灯火,再然后,就是一段泛着蓝色幽光的剑身。
腹部涌上一阵痉挛,叶宁宁干呕了下,瞥见那人似乎伸出了手想要碰她,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识海沉沉浮浮,良久一抹温流将她包裹,灵魂好似得到了安抚。
耳边传来了清冽的水声,叶宁宁急忙睁开双眼——这里雾气朦胧,林影交错,而她自己正坐于一处温泉中,手上传来一片细腻的触感,抬眼看去,是如雕刻般的下颌线。
白袍浸了水,紧紧贴着他的身躯,勾勒出绝美的线条,水珠沿着发丝滴滴落下,带着几分惑人的意味。
果不其然,又是季无殇!又是梦一个接一个。叶宁宁只觉自己好似被困在了什么循环之中。
叶宁宁晃晃脑子,急忙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不料惊醒了对方,二人四目相对。
温泉热气涌了上来,叶宁宁只觉晕乎乎的,脚下也不知绊倒了什么,她一股脑又栽到了对方怀中,他抬手搂住了她的脑袋,轻轻唤她。
“季无殇,你”你为什么总出现在我的梦里。
只是这句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被唇上的一股温润覆盖,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打斗声传来,叶宁宁迷糊想:这该不会还是梦吧?
“你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
是顾骁的声音,不是梦!叶宁宁又一次睁开双眸,掐了掐掌心,一股痛觉传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皎洁月色,紧接着就是一柄骨扇抵住了那白皙细长的脖颈,叶宁宁用余光瞥着二人,本想偷听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却被寒气入了身,不由咳了咳。
于是顾骁与季无殇同时看向了床边。
叶宁宁只好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迷茫,“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都在我房间?”
月色下,季无殇轻声道:“我住你们隔壁,听到了你房里的动静,便过来了。”
而顾骁,自然是觉察到了季无殇的存在,因此出现在了这里。
叶宁宁对季无殇的到来并不意外,只见他双手下垂,对于顾骁的行为没有一丝反抗,半垂着眼看向自己的时候,一副无辜的模样。
熟悉的潮湿感再次袭来,叶宁宁压下心中的异样,知晓顾骁对季无殇有敌意,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她顺着季无殇补充:“我方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人要吃我。”
咽了咽喉,她下意识隐藏了剩下一段梦。
“因为你被魇妖缠上了。”季无殇说到这
儿,又补充,“它修为不高,却跟了你们一路,只等着你入梦,在梦中将你吞吃。”
顾骁一脸冰冷,显然听出他话中有话,但还是收下了骨扇,季无殇那纯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抹刺眼的艳红。
叶宁宁先被季无殇那白袍的血迹所吸引,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视线上移,她自然也留意到了那抹红,注意到她的目光,季无殇手指沾了红,朝她笑了笑。
怪人。她避开视线,听见季无殇道:“我来的时候,它刚从你的梦中逃出。”
叶宁宁拧了拧眉,半晌没说话,回想起梦里的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一只青色的鸟儿精准落到了窗台上,月光在它羽毛上泛着清冷的银色,细长的小嘴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圆溜溜的黑色小眼睛看到顾骁后,它拍打着小翅膀落到了他的肩头,顾骁逗弄了一会儿,又将之放开。
“那是什么?”目睹了全程的叶宁宁问。
“我师父的灵宠。”顾骁道,想到了白日探到的消息——天水谷林家被灭门一事传遍了整个禹城,林家倾尽百年才炼制的法宝须臾灯不知所终。
那群佛修便是为此而来。
顾骁的师父霓虹仙子与琅华仙君关系一向不错。小青鸟此番来,还为他带来了重要的任务:琅华仙君闭关期间不慎走火入魔,霓虹仙子要他找到林婉儿的踪迹。
此时屋外风起云涌,月亮形状不停变换。
一股倦意涌了上来,叶宁宁轻声道:“你们要不要回避一下?我还想睡会儿。”
这两尊大佛都是不用睡觉的修士,只有她还困在凡人的生活作息里,自打从小狐狸的结界中出来后,她常觉困顿,却又睡不安稳,因而整个身体总是轻飘飘的,好似稍不留意魂体就会往上飘啊飘啊,不知要飘到何处去。
在顾骁“你要做什么”的声音,与骨扇拦截的动作中,季无殇忽然上前,将两个香囊递到了叶宁宁眼前。
“这是什么?”叶宁宁拉住顾骁阻拦的动作,接过了季无殇手里的东西。
一个香囊中泛着淡淡的药草味,闻之让人心旷神怡,其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梅花穗子,只是那穗子有不少线头,似是常被人拿在手中摩挲,看起来很是陈旧。
另一个香囊味道太过浅淡,具体是什么她没能闻出来。
“安神香,能助眠。”季无殇看向叶宁宁抚摸着穗子的手,温声解释,“另一个能催眠妖兽,如此一来,便能使得姑娘少些侵扰。”
在叶宁宁的道谢声中,顾骁眸子一凝,分出一丝灵力缠绕上了香囊
虽一夜无梦,可叶宁宁依旧觉得浑身疲倦,然而这一大早的,楼下已经聚满了人。
她下楼时,顾骁已然换了身艳丽的衣衫,摇着扇子站在一名年轻姑娘跟前,摇头晃脑说着什么,又恢复了记忆中那不正经的样子。
见叶宁宁下来,那小姑娘凑到了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顾骁师兄那灵根、灵脉俱损的妹妹?”
折扇敲上了小姑娘的头,却没能阻止她将话说完。
灵根、灵脉俱损是什么意思?
叶宁宁看向顾骁,却见他晃着折扇,神色藏在其中。
“流萤,你可真是个口不择言的笨蛋!专挑别人伤心事说。”另一名少年走上前来,拉开名叫流萤的姑娘,朝叶宁宁抱了抱拳,“叶姑娘你好,我是云流宗霓虹仙子的弟子云逐,顾骁是我们的师兄。”
“从现在起,就请你随我们一道回云流宗。”
“放心,我们也能保护好你。”流萤又冒了出来,却被云逐摁住了头。
第75章 禹城倾塌 叶宁宁从来没见过龙,她……
叶宁宁从来没见过龙, 她自小长在华夏,于她而言,龙不过是传说中的生物。
然而在离开禹城的飞舟上, 白茫茫的云雾间, 她看到了那翻腾的龙身, 通体漆黑,遮天蔽日, 最终太阳被乌云一点点吞噬殆尽, 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怎么会有龙?”流萤的声音被风雨扭曲。
“你个笨蛋!那怎么可能是龙!”云逐拧眉看了眼天空, 掐诀护住了摇晃的飞舟,“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到云流宗。”
只是话音刚落,一条龙尾随着利爪猛地袭向了飞舟, 从叶宁宁那双澄澈的双眸前掠过,利风夺走了她的呼吸,周遭一下慢了下来,逗大的雨滴带着寒气,侵染了叶宁宁全身,她就在这雨幕中清楚地看到, 那龙尾和利爪上并非密密麻麻的鳞片, 而是不断游移的藤蔓。
藤蔓,藤蔓,漫天的藤蔓。
这场景与记忆深处的画面竟出现了重合, 叶宁宁彻底愣在原地, 直到流萤惊呼一声“小心”后,她被推倒在地,天旋地转间, 舟身结界因为这条龙的袭击而锃地亮了起来,随后叶宁宁耳边炸开了剧烈的轰隆声,若非流萤将她牢牢护住,她早被这巨大的灵力波动震得七窍流血。
“不好!这东西是冲我们来的!”流萤大喊,“云逐快催动飞舟。”
然而来不及了,龙身又一次撞上了飞舟,结界彻底裂开,龙爪连带整个龙身都缠上了飞舟,晃动不停的飞舟彻底静了下来。
云逐修为不足,遭此反噬被灵力波纹弹至飞舟的边缘,整个人摇摇欲坠,流萤边哭着边伸手拽他,颤着嘴皮掐诀。
雨一直下个不停,没有灵气护体,叶宁宁浑身透湿,她双手攀着周身的栏杆,秀发被狂风打散,隔着飘扬的发丝,她看到那龙首缓缓从云雾中垂下,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一人一龙的距离止在方寸,然而她并未感受到龙的呼吸。
她对上了龙的双眸,意料之中,依旧是一团藤蔓。
再往上,是一张被雨浸得惨白的脸,叶宁宁露出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龙首之上站着的竟是一位妙龄少女,面上无喜无悲,甚至瞳孔漆黑一片,无光无亮,一身黑裙在风中摇曳翩然,犹如一朵来艳丽的罂粟。
隔着雨幕她们对上了视线,叶宁宁的心脏莫名狂跳起来,一股熟悉感油然而至,她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她。
恰逢龙首下垂,正将那少女缓缓送到叶宁宁跟前。
“叶姑娘!”伴随顾骁一声呼唤,无数金光自飞舟下迸射而出,将半空中的所有人包裹其中。
“师兄、师兄,云逐他失去意识了。”流萤扒着船沿,哭着朝底下大喊。
一声龙啸长吟,蛟龙似再也等不及了,长尾松动,飞舟碎裂片片掉落,流萤死死抱着云逐,已然飞身离开了舟身,于半空中踏剑而行,根本顾不上叶宁宁,被忽视的叶宁宁决定自力更生,铆足一股劲儿扑向风中翻飞的船帆,将整个身子趴在了上面。
一瞬间,风在耳边,云在眼前,身子起伏不定,再然后,那藤龙长尾一甩,龙首近乎快要擦过叶宁宁的脸时,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黑裙少女的一举一动,她蹲在龙首之上,身形纤瘦似风雨中摇摆的柳枝,那双眼眸在与叶宁宁近在咫尺之时,偏偏露出了一丝温柔缱绻,她张开双臂唤着她的名字,“宁宁,我们回家。”
回家?回哪里去?她的家根本不在这里!
一股愤然涌上心头,叶宁宁死死抓着船帆,任由身子往下坠去,没有伸手,亦别过头。
黑裙少女静静凝视着她,宛若要将她镌刻在瞳中,而后龙爪朝叶宁宁挥去——她彻底消失在了爪缝之中。
众佛修念念有词,忽然领头一身披袈裟的和尚怒目而视,“孽畜!”
禅音似水波荡漾,又带着难以抵御的杀意直冲上空,同样地,折扇从顾骁手中脱离,如步步莲花,一朵朵托着将他带上了云层,来到了破碎的飞舟上,金色符文与禅音交织,形成了一道道罡风,铺天盖地向那藤龙席卷而去,天地色变,禹城城民如鸟兽四散,自然也有身着其他门派服饰的修士加入了这场屠龙之战。
脚下骨扇化作长剑,灵力托着顾骁的身子,在翻涌沸腾的浓云中穿梭,寻找着叶宁宁的踪迹,却在这时藤龙摆动着身姿,躲避着顾骁追逐的同时,也在蓄力闯出法阵。
龙身在眼前不断游移,顾骁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怪异之处,入目皆是黑气缠绕的藤蔓,细听之下,竟有怨气吟咏。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可眼下并非他细想的时候,符文连同舍利子构成的阵法已被这藤龙掀起惊涛骇浪,霎时间云海狂沸,灵力被束缚在了阵法之中,然而凝聚一瞬又轰然炸开,引得符文剧烈颤动,最终寸寸开裂,龙身之下启动阵法的僧人无一不嘴唇微动,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时顾骁好似听到一道狐狸嘶鸣,直冲云霄。
阿娘?她怎么会在这里?是宁宁出事了吗?
神色怔愣间,一道利爪朝他迎面袭来,雨珠化作冰冷的利器携带凌冽寒风,噼里啪啦打向顾骁之时,血雾似烟花砰砰绽放,与一袭红衣交相辉映,而后他便如那天边飞燕轻轻掠过了天际。
“顾骁!!”目睹一切的叶宁宁惊叫出声,扒着龙爪的双手泛起青白,眼前一幕幕忽然与一道女孩飞出的身影无限重合,莫名地,她竟止不住地惊恐——他会被腰斩、他会被腰斩!
叶宁宁拽着爪缝,一整个面赤耳红,爆发出了惊人力道,硬生生掰出了道仅允许她通过的口子,便毫不犹豫朝顾骁纵身一跃。
好在折扇接住了半空中的顾骁,他勉强撑起身子仰头,边见藤龙云海中,叶宁宁红绿相间的衣裙像是挥舞的旗帜,直奔他而来。
然而腾龙似是被叶宁宁的行为激怒,竟疯狂搅动云雾,风雨交加间竟形成了一道漩涡。
顾骁顾不得休整,再次御剑而行向前闯去。
这时有人高喊:“禅心大师!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紧接着无数利剑破云而出,进了那漩涡。
然而看了眼半空中那几乎覆盖了整个禹城的巨型龙身,那催动剑阵的修士眼中划过一丝惧意。
法号名为禅心的和尚睁开双眸,瞳孔中似有金光闪过,微叹道:“这孽畜魔气缠身,若是修为低者靠近,恐有心智迷惑之风险。”
然而至宝金鳞梵钟已于封天堑、困深渊蛉龙中破损,无力再战。
若要再困这沾了魔气的扶芳藤龙,只能舍了他一身修为,滋养金铃现世。
漩涡中风声雨声密密麻麻嘈杂而起,剑气划破罡风,叶宁宁只觉自己会被撕裂成碎片之时,一柄泛着幽蓝光芒的剑气突兀地了进来,又化作无数剑影将她护于其中,而后在那藤龙龙身所构成的无尽黑暗中渐渐渗入了一抹白,而后便是无数血气弥漫。
“季无殇?”叶宁宁的身体顺势下坠,落入了来人的怀抱,然而她来不及心安,只是拽住了他的衣袍,“救救顾骁,救救他。”
他没有回复,沉着脸挥袖,灵力凝成剑影,在龙身卷起的漩涡中劈开了一条路来,叶宁宁这才注意到,原来那血气并非来源于他,而是来自于这藤龙。
藤龙散开了身子,龙首又一次出现在叶宁宁跟前,隔着剑气云海,狂风雨帘,黑裙少女远远与她对视一眼,平静如古井般波澜不起的眼眸中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紧接着无数利剑在黑裙少女的后背蓄势待发,她那疯狂撩动的发丝如同在蛇窟纠缠的发.情群蛇。
鬼魅、危险。
再然后便是藤龙跃起,利剑打上了龙身,发成铿锵之声,灵力聚散间,顾骁的身姿携带着禅音靡靡,骨扇隐藏在刀光剑影中,又拨开云雾,一举穿刺了黑裙少女的胸腹。
霎时间藤龙摆尾摇首,发出长鸣,经文再度聚成了法阵,将藤龙围困。
少女嫣红的血浸染了周遭的雨水,洋洋洒洒淋满了整个禹城,一滴滴血珠落到禅心大师那白皙的面皮上,他仰首抬眸,天边巨龙扭曲挣扎,好似困兽犹斗,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疑。
直到龙尾拍开了已是强弩之弓的顾骁,又一尾破空向那凡女的后背刺去。
怀抱女子的白衣男子身形一侧,本该被穿刺的女子换成了他人,鲜血刹那溢出,他却并未放开分毫,反而揽紧了她的腰肢,朝她安抚似地笑了笑,而后身影消失在了藤龙翻涌不止的龙身中。
藤龙的出现太过诡谲,禅心大师微蹙眉头,掌心微合,绽出无数金色佛莲穿过已然坠下的黑裙少女,这一刻死气生生不息,没有一丝活人的征兆,就像是个被造出来的傀儡娃娃,从一开始就没有魂体魂魄、连同心脏。
禅心大师神色一凝,莲花疾驰而去,又被轰然掉落的藤龙龙身挡住了去路,他只好脚踩莲花借力追出,于轻漾的雨帘中,他看到了那红绿衣裙的女子周身泛着莹白——她魂魄不稳,将要抽离。
外魂入体,有违天道,必诛之。
杀念四起,金色莲花刺破雨珠紧追不舍。
而恰在这时,妖气与魔气缠上了她的身,抑制了那将要逃离的白色,随后九尾狐显,逼退了禅心大师的莲花。
顷刻间,藤龙龙身终于砸向了整座禹城——
作者有话说:存稿用完了啊啊啊啊真的惊恐
不过差不多剧情也要收尾了
第76章 师承乌钰峰 离开禹城一路往北,雨……
离开禹城一路往北, 雨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天上依旧乌云密布,阴阴沉沉,直至二人来到另一处山峰, 季无殇搂着叶宁宁的手骤然一松, 脚下那柄看起来格外普通的佩剑也失去了平稳, 一整个斜飞往半山腰的石阶上撞去。
叶宁宁摸着一手的血,将季无殇护在身前, 闭着眼扑倒在地, 本以为会传来一阵剧痛时, 临空中又被他翻了个身,红绿与洁白风中翻飞, 引得一旁的树簌簌作响,最终二人互相搀扶着站在了石梯上。
“季无殇, 你感觉怎么样?”叶宁宁自然地搭起他的臂膀,视线扫过他那腹部的嫣红,血虽然止住了,但破损的衣衫与血肉已然糊做一团,看起来甚是赫人。
季无殇喘了口气,“修养一阵即可。”
面色是肉眼可见的惨白, 那眸中却是一汪春水。
叶宁宁别开视线, 抬眼往石阶看去,“我们现在在哪儿?”
这里林静水清,雾气缭绕, 叶宁宁只觉自己仿若误入了仙境, 连带着被那奇怪藤龙追杀的惶恐也逐渐平复下来,这么一想,她脑海中又浮现顾骁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
是他拼尽全力杀了那少女, 才有了她和季无殇能平安逃离。
只是不知顾骁眼下又身在何处?是否受伤?
叶宁宁瞥了眼手腕上的小狐狸图案,不知为何,原本是个劣质纹身般的图案竟变得栩栩如生,连那狐狸九条尾巴上的皮毛都清晰可见,根根分明。
“乌钰峰。”季无殇的声音又缓又轻,袖中手颤了颤。
杀魇妖,催动藤龙毁禹城,又舍了一分身,体内原本被他压制许久的“季无殇”再次恢复了神智,就在这一瞬的分神中,“季无殇”垂眸看向为了稳住他身形,近乎半靠在他怀中的叶宁宁,视线落在她那卷翘的睫毛上,最后是那饱满而缺了些血色的唇畔。
在这段时日里,他想杀了她的心散去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那一段段幻梦,她的眉眼,她的
觉察到了这点,季无殇微蹙眉,神色恢复清明的同时,眼底紧接着划过一丝寒意。
“乌钰峰?真是个怪名字。”叶宁宁扛着他边沿着石梯往上爬,边问:“还撑得住吗?”
这里仙气缭绕,应该有世家门派之类的,她正好带着他求助。
季无殇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重重咳了声。
叶宁宁了然,怕他滑落,又额外搭了只手搂着他的腰。
她虽是个凡体,力气却大得惊人,扛起一成年男子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季无殇身形比她高出太多,他那满头青丝顺势就垂落下来,时不时蹭着她的耳朵、脸颊,痒乎乎的。
他的呼吸也近在咫尺,身体的温度随着他那一呼一吸渐渐上升。
叶宁宁有些不适,想躲,可淋了一场雨而失温的身体又舍不得这温暖。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叶宁宁起了话题,不知为何,她想要探寻一下他心中所想。
她自认为从性格,准确来说从人格层面上讲,她并非是个具有强烈吸引力的人,更遑论被别人一见钟情。
诶?不过被一见钟情的话,长得好看也能做到吧?
叶宁宁觉得自己真相了。
但穿成个没有自保能力的美女,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残忍呢。
说起来美女,她在现世最好的朋友也是个美女。叶宁宁的思绪不知不觉发散起来。
“我并非一定要跟着你们。”季无殇似是叹道,“我离师门太久,到了回去的时候本想与你们同行,只是没想到,叶姑娘好像误会了,甚至你兄长”
他顿了顿,“叶姑娘,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叶宁宁浑身一僵,她何止误会了,还误会了个大的。
不,主要还是怪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叶宁宁嘴硬,“误会?哪有什么莫须有的误会。”
“你也没做错什么。”她急忙又补充,“你看你救了我,我现在也在帮你,我们之间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他一字一句缓声道,传至叶宁宁耳中却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她确实不反感季无殇的靠近,细想一下,她还有点喜欢叶宁宁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惊,又慌乱想:叶宁宁你可真肤浅,怎么能因为一个人长得好看就喜欢上了呢?
叶宁宁彻底闭了嘴,垂眸专心赶路。
石阶不长,虽然扛着季无殇,但他并未将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不知不觉间,这行程已然过半,叶宁宁依稀看见了建筑院宅。
此时风过林动,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依稀能感受到她那炽热的体温,忽地想起乌林秘境之外,他也受了伤,只是那次他一醒来,就来到了楚家。
那一次她也是这样,扛着重伤的自己去楚家求助吧。
季无殇想着,心底忽然涌上一丝惊疑——他对师姐最深刻的记忆,竟然全都来自于乌林秘境之后,而乌钰峰中的师姐,他近乎一无所知,二人也只见过寥寥几面。
墨绿色裙裾在石阶上一步一漾,若非浮生幻梦,他竟不知该去何处才能见到她身上别的颜色。
“乌钰峰”叶宁宁站定,抬首看着眼前的门匾,而后门开,从中探出了个毛绒绒的脑袋,是个白皮圆润的小少年,“师姐、师兄回来啦!”
师姐?叶宁宁左看看右看看,季无殇笑着点头,“回来了。”
小少年站在一旁,笑眯眯地静候二人进了门。
甫一进门,一大股风裹挟着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视线里涌入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五颜六色的花草装点着四周,看起来生机勃勃,唯一不大好的就是,缺少点人气。
许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这时转角处涌出三四个小少年,他们背着剑,穿着统一的道袍,谈笑着走向了林中蜿蜒出的小路;一袭白裙的少女抱着一团药草匆匆奔过,忽地消失在了长廊之中;不远处的天边传来刀剑的碰撞声,原来是一男一女正在切磋,从天上一路斗到了地面,衣袍翻飞扬起浓烈的少年气。
风吹草动,少年们张扬肆意。
一切都活了过来。
叶宁宁本想多看两眼,又被季无殇的咳嗽拉回现实,她侧头道:“乌钰峰就是你的师承之处?”
这也太巧了吧?
“不巧。”季无殇对上了她的视线。
话音刚落,院中人如梦初醒,纷纷看向二人,面上露出欣喜之色,“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看来他还挺受欢迎的嘛。叶宁宁暗想,又觉得有些怪异——这些人的表现好像个NPC,季无殇不做出任何举动,他们也不会有所反应。
季无殇一边回应着大家的招呼,一边引着叶宁宁往里走去。
穿过一栋栋建筑,一棵参天古树吸引了叶宁宁的注意,枝叶青翠欲滴,花朵儿在其中若影若线。枝叶在风中晃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好似在邀请她进入院中。
“就是这。”季无殇道。
叶宁宁边回应着,边轻车熟路地推开院门。引入眼帘的是一树的灯笼、红绸,以及写满祈愿的木牌,再然后,一抹瘦小的身影正迎面向她飞来,叶宁宁定睛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女孩正在荡着秋千,穿着翘头穿鞋的脚丫在空中一上一下晃动。
“月临,去叫你苏若姐姐。”
闻言,小女孩立刻停下秋千,蹦跳着就要离去,却在看向叶宁宁之时,又一脸欣喜地冲过来拉住了她的裙身,“仙人姐姐!”
她实在太过激动,以至于张开双手抱住了她的腿。
叶宁宁一时不知所措,这小女孩也太热情了吧?
不等她细想,先前在前院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裙少女也冒了出来,冲着她两眼放光,“师姐!师兄!”
师姐?叶宁宁正疑心自己是否听错时,季无殇又道:“苏若,你师兄我可正受着伤呢。”
苏若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季无殇身上,看了一眼后,却是笑盈盈地哼歌离去。
叶宁宁被这诡异的一幕弄得丈二摸不着头,好在季无殇解释,“她就是这种性子,不必太过在意,我们进屋等着罢。”
只是腿上的小月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还是季无殇牵过了她的手,才使得叶宁宁重获自由,进了屋,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屋中陈设极其简单,叶宁宁却莫名觉得,早在很久之前,她曾用心地装点过这一片天地,譬如那窗户,她给挂上了素色的窗帘,靠窗的桌上也被她放上了一束束花;又譬如那张床,她曾在那床头放上过一个形象丑陋的娃娃,床下被她专门放了个柜子,用以存放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叶宁宁有些怔愣,连带着精神也跟着恍惚,好似整个人飘在了半空,正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另一个自己在这屋里忙里忙外。
“叶姑娘?”随着一声轻唤,叶宁宁被抓住了手腕,即将涌出的画面在这一刻被猛地按了回去,眼神也恢复了焦距,她低头看去,季无殇已经半靠在床头,衣衫不知何时散落开来,露出一大片白皙肌肤的同时,那伤口也尽情地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真的不要紧吗?”叶宁宁不敢直视那伤口,只好环顾四周,放在桌上的一篮子灵药正提醒着她,苏若方才来过,只是她静悄悄的,好似一阵风。
第77章 嫉妒 趁着季无殇休息之时,叶宁宁……
趁着季无殇休息之时, 叶宁宁打算独自逛逛乌钰峰,出了这院子,走上一座架于半空的石桥, 感受着身边缭绕的雾气, 欣赏着在半空御剑飞行时那翩然的衣角, 叶宁宁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广场,广场中央, 七八名少年正手持长剑, 笔画着招势。
眼下正是傍晚时分, 缕缕夕阳给广场染上了橙红,也让少年们的衣袍沾上了暖意。
长剑掠过半空, 带起衣袍纷飞,搂起一抹残阳, 美得好似在惊鸿一舞,偏偏空气中又划过剑气,所过之处,带着凌冽的风。
柔中带刚,刚中夹柔,并非华而不实的招势。
叶宁宁看得入了神, 两指相并, 以此做剑,不由跟随少年们的动作舞了起来。
直到浑身发了热,这一剑即将进入尾声时, 叶宁宁才停了下来, 喘了口气,扇了扇手掌,却是一回眸, 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季无殇,他静静立在那儿,长袖盛满了夕阳,随风而起时撩动了一道道波光。
“让你见笑了。”叶宁宁为了压下那抹羞赧,脸上露出了个怪笑。
季无殇摇摇头,语气温和,“我听闻你一直想拜入仙门,眼下乌钰峰如何?”
叶宁宁闻言一怔,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脑子晕乎乎的。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支撑她一路走来的信念便是拜入仙门,顺利飞升踏破虚空,她知道这是一条艰难之路,可是回家的念头日日夜夜都折磨着她。
尤其是在某天醒来时,她竟然发现,自己的记忆正在逐渐消退。
她初入异界,一股强烈的游离感总是包裹着她,潜意识里总会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留下来,不要因为某个人留在这里,更不要对这里抱有任何期待。
就算她一直拿顾骁与叶溯做对比。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想到“哥哥”,一想到“叶溯”,脑子里首先浮现的却是顾骁的脸,叶溯的模样反而变得模糊起来?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如果一直留在这里,她不仅会因为融入这个世界而忘掉叶溯,忘掉爸爸妈妈,忘掉现代世界所养成的一系列行为习惯,更会逐渐忘了自己本该来自于哪里,忘掉自己本来的模样
这叫她如何接受,如何接受以另一个人的样子活下去。
她虽然还活着,却不再是她自己。
留在乌钰峰不好吗?
眼前少女陷入了思考,季无殇垂下眼眸,心中如海浪奔腾翻涌,又似千万根玄天链啃食着他的魂体,可在离开浮妄山后,那些玄天链早已被他剃得一干二净。
难道你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云流宗?一直念的都是他?
袖中手握了握,那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逐渐清晰。
自离开青山镇后,他总是忍不住悄然窥视着他们。
天晴时她总会掀开车帘,偶尔甚至会钻出马车,与那个男人并肩坐在车外,学着他的样子牵引马匹,举止不熟练时,他靠近指导,她也不会回避。
这一路掠过的景色——蓝天白云中经过的飞鸟,半空合拢翅膀停在她指尖的蝴蝶,就连只是大片翠绿的稻田她都会同那个男人分享。
她清脆的嗓音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总是满眼惊奇。
顾骁、顾骁名为“嫉妒”种子如扶芳藤种下,在他体内不断生根发芽。
他时不时搅动林间,唤起风声。
可她从未留意,只是随口问一句:“顾骁,刚刚那动静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一次提起过他。
即便是藤蔓十三。
只有下雨时她才会嗜睡,潮湿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可若非他刻意引导,梦里也丝毫不会出现他的影子,那绮丽梦境中除却雨声、书页,就只有那个男人!
她在梦里一遍遍唤的不再是“顾骁”,而是“哥哥”!
她的身上甚至还留有他的烙印。
那抹妖契、那抹妖契!
“因为他是我兄长,我们这一路都相依为命,我不能失去他!”
“若非她对我有情,你觉得这妖契又怎会由着我种下?”
“季无殇,求求你救救顾骁,救救他!”
手颤了起来,剑气从指尖涌出,又没入双臂,崩裂伤口,痛意传来,季无殇才感受到了片刻清明,血再次溢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袍。
叶宁宁惊呼一声,“你怎么了?”
他那眼尾染上一抹嫣红,如玉脸庞被夕阳染上一丝妖媚,叶宁宁被迫避开视线,下一刻,阴影却向她倒来,并顺势栽在了她怀中,他的头搁在她的肩颈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那敏感的肌肤上,叶宁宁浑身一颤。
季无殇本就身形高大,这么一来,反倒似她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中。
太近了,也太过于暧昧叶宁宁想推开,又顾念着他受伤,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一个敢身闯藤龙之身救她的人,怎么有时候偏偏脆弱得好似一株雨中栀子。
注意到二人的举动,这时正忙碌的乌钰峰弟子们一下涌了上来,用略带机械嗓音询问着:“师兄你怎么了?”
心下划过一丝诡异,只是不待叶宁宁细想,她便听到季无殇在她耳边道:“麻烦也姑娘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叶宁宁僵直了身体,又如初来乌钰峰那般,扶着季无殇离开。
进了白日所待的院子,天已经彻底黑了,屋中没有烛火,夜色中也无月亮,身为凡人的叶宁宁看不清身旁的一切,又不敢放开季无殇,直至走到床边,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她连带着对方一并跌入了柔软的床铺。
身下之人立刻发出一声闷哼。
“对不起、对不起,我立刻去找苏若。”叶宁宁慌忙撑起身子,扶着床沿就要离开,却被季无殇一把拉过,又拽到了身旁。
“别走。”他说。
这时月亮从云层中走出,洒下一片银色,穿透了窗户,叶宁宁侧头看去,只见季无殇一脸双目紧闭,一脸隐忍,似乎正在经历着什么噩梦。
他这是怎么了?伤情加重了吗?叶宁宁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这才发现,季无殇寻到她之时头发散乱,衣衫也未收拾整齐,似是发现她不见后,就匆匆追来,根本不像是恢复齐全的样子。
她高估了修士的自愈能力。
叶宁宁蹙了蹙眉,伸手向下摸去,果然沾了满手血迹,她实在担心,猜测这伤口有毒,要想彻底治好并非只是简单上个药,然而她对药理一事一窍不通,只好安抚道:“季无殇我知道你难受,你稍微忍一忍,待找来了懂行的人,你就不会再遭受折磨了。”
哪知下一刻,他手上一揽,竟将她死死扣在了怀中,一颗毛绒绒的头埋在了她颈边,身子也不由紧贴了上来,刹那间两人体温共享。
叶宁宁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这算什么?发烧了?还是脑子已经被毒糊涂了?
“季无殇你放开我。”叶宁宁挣扎,力道变大了些。
神志不清成这样,再这样下去,他得变成个傻子吧?
然而话音刚落,他便双手撑起了身子,俯身看向了她,一双眼眸微红,其中欲色如潮汐涌动,而后在她那惊疑的眼神中,他垂眸咬向了她的脖子。
你不能爱上别人,你是我的。
鲜血入了嘴,加深了眸中的颜色,黑气悄无声息将二人包裹。
你他大爷的!疯了吧?!叶宁宁吃痛,轻哼一声,随即她又僵住了身体——他居然、他居然!温润和柔软覆盖了颈部的伤口,传来了一阵阵酥麻。
“季无殇你别这样,我是叶宁宁。”她竭力推着他的身体,就算受了伤失去意识,也不该拿她发泄。
为什么要抗拒?为什么要抗拒他的靠近?他反手扣住了叶宁宁的手腕,将之举过了头顶。
“你大爷的死变态!”叶宁宁抬脚就要踹。
黑暗中传来了些许簌簌声,有东西静悄悄地抚上了她的身体,然后束缚了她的双腿,缓缓缠上了她的腰肢,并且困住了她的双手。
藤蔓?为什么会是藤蔓?
叶宁宁瞪大了双眸,恐惧蔓延的同时,她也认清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地,眼泪溢上了双眸,恍惚间她似是听到了一阵轻叹,再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掌盖住了她的视线。
“季无殇”叶宁宁嘴角微颤,“你一直都清醒着对不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久久凝视着那抹嫣红,闭上双眸没有回答,垂首吻了下去。
皎洁的月色下,二人的青丝铺了满床。
热气在唇边喷洒,他碾过她唇瓣,又想要进一步勾着她,但对于叶宁宁而言,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她也不会轻易认输,于是她紧紧闭着双唇,不给他任何机会。
然而他就像一位稳重的猎手,在猎物没有漏出破绽之时,并不急着出手一击毙命,动作始终迟缓温柔,直到她所有的空气都被掠夺,呼吸变得急促,不得不城门大开之时,他猛地闯了进去。
在失去视野的时候,往往其他感官都会变得无比敏感,就比如她身下的温度正在不断攀升,鼻尖弥漫着一股夹着血腥味的梅香,以及唇齿之间的温润、柔软。
除去浑身上下的桎梏,他并未对她做出任何强迫行为。
神丝恍惚间,叶宁宁想起了曾从心底涌起的悸动。
只是眼下光景,像极了南方秋冬时节不知何时就会来一场的淅沥小雨,带着潮湿突如其来地将人包裹,黏腻、冰冷,瞬间破坏掉人的心情。
这不是她要的喜欢。
唇舌勾缠的下一刻,叶宁宁用力咬了下去。
第78章 进退两难 季无殇的动作顿了顿,半……
季无殇的动作顿了顿, 半晌,叶宁宁听到了一声轻笑,紧接着她的耳边又传来了一声低哑的轻唤:“师姐”, 语气缱绻, 短短两个字的字音像裹上了什么离奇的术法, 尾音如羽毛般一下一下挠着她的心房。
叶宁宁蹙眉,刚想张嘴问个明白时, 便感受到他再次含住了自己的唇, 湿润、柔软, 让她想起曾经因为好奇而吃过的栀子花花瓣,夹杂着略微急促的呼吸。
你个发情的公狗!念着别人还来亲她?!
神经病、疯子!傻哔——
叶宁宁被迫仰起头, 口中呜咽着,又亮起尖牙咬了下去, 咬得他唇瓣鲜血淋漓,一时间自己嘴里也满是黏稠,舌尖掠过时,勾起一阵阵腥甜。
“季无殇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瞬间莹白的月光闯进了她的视线,他不再捂住她的眼睛,藤蔓也松开了她的手。
叶宁宁立刻伸手推搡, 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掌心, 紧接着青丝缠绕,十指相扣。他用了灵力,根本挣脱不开。
她恼了, 用另一只空出的手趁机去抓他的脖子, 握住它然后一把掐住,她力道虽大,却是个凡人, 按理来说在修士面前,不会那么轻易就控制了对方这么脆弱的地方。
因而感受到掌心间滑过的喉结,叶宁宁第一反应是愣住:他为什么不躲?
只要稍一用力,她就能折断他的脖子。
他直起身子,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臂膀和胸腹,线条精致有型,其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深有浅,新旧错落,好似受到了极大的酷刑。
叶宁宁避开视线,又被他轻轻捏住了手腕,她因此对上了他的双眸,黑沉、潋滟又迷离,月色下他面容如玉,沾了血的唇更衬得他妖冶无比。
“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杀了我吧。”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他的语气带了几分楚楚可怜。
你不再喜欢我,那就杀了我。
叶宁宁不禁心头一颤,掌握他生死的那只手不由松开,舌尖无意识撩过了唇角,“季无殇你——”太卑鄙了。
只是话未说完,他再次俯身,叶宁宁紧急侧头躲避,却被他扼住了下巴,张开双唇露出了一排贝齿。
在她看不见的视角里,原本了无血色的唇瓣已然抹上了胭脂,红润饱满,沾上了晶莹的液体,起伏不定的胸脯带动着双唇呼出了暖热,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用这种话威胁她,太卑鄙了!卑鄙的疯狗!
他钳住她的下巴,带着强势的进攻,在她的城池搅弄风云,一旦发现她将要做出反抗的行为,他又会立刻逃离,唇齿追逐间竟成了调情,她只能喘着气承受这一切,只觉自己像一团被人任意揉搓的面团。
温热的液体滑落,叶宁宁带着哭腔的嘤咛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季无殇在这时放开了她,眼底闪过一丝无措,“为什么?”
叶宁宁扭头闭眼,不肯回答。
她对他是有那么一点好感,可她不接受这种方式。这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从藤蔓十三到禹城,再到他突兀“受伤”,被他骗上了床,又听他轻唤“师姐”二字,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难道是他出门在外随手捡的狗吗?被他用骨头逗来玩去?
越想越气,叶宁宁憋回了眼泪,一掌狠狠扇了过去。
清脆声响犹如炸雷,她用尽了全力,那张秀美的瞬间红肿,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我才要问问你,为什么?!”叶宁宁怒吼。
趁着他愣神,她抓紧时间挣脱了藤蔓,搂了衣裳赤脚下了床,再未回头看过一眼,便跌跌撞撞向门外奔去。
屋外寂静一片,即便各房各院都亮着烛火,却没有一丝人气,就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个彻底,叶宁宁奔行的速度越放越慢,觉察到无人跟来后,她干脆变成了走。
青石铺设的地板泛着凉意,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叶宁宁这才注意到了乌钰峰的不同,树影在月色下斑驳扭曲,宛若一个个鬼影,白日里热闹的样子好似一场幻梦。
在一处亮着烛火的屋外,她轻唤:“有人吗?”
无风也无声。
叶宁宁拧眉,干脆推门进去。
屋内陈设精致,木质门窗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琉璃制成的风铃随着她推门的举动发出了轻响,地上铺设了绣着花草的锦织地毯,再往内,入目的是花鸟屏风,桌边的净白瓷瓶中插着几株不知名的花束,只是花束已然枯萎,褐色花身颓废地耷拉在半空。
绕过屏风,床榻、衣橱、妆台一应俱全,无一不装点了些许巧思。
由此可见,屋主人有在好好对待自己的房间。
怎么会没人?叶宁宁想不通,正准备离去之时,余光却瞥见床头幔帐外露出了一只手。
那指甲还染着丹蔻,只是手背上浮现出不同寻常的斑点。
叶宁宁小心翼翼走过去,撩开了床幔,下一刻却被吓得往后倒退一步——这床上躺着的是与她仅有两面之缘的苏若,可眼下,她那张本该白净的脸上到处都是血迹,配上那安详的神色更是诡异至极,再往下,腰处衣裙糊作一团,透露出些许暗红色,紧接着就是腿
那腿竟然并未与腰衔接在一起!胯骨处被齐齐斩断,露出血肉模糊的平面,尽管已经凝固,也没有散发一丝血腥气,可这视觉冲击实在太强,尤其是有了白天那个鲜活苏若的对比。
“呕——”叶宁宁捂住嘴,将要离开之时,却见苏若动了,她睁开了双眸,面露迷惑,“师姐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像是没看见叶宁宁面上的惊恐,她又自顾自问:“师兄的伤怎么样了?”
说着苏若用双手撑起了只剩上半部分的身子,面上的表情鲜活起来,“坏了,今天的药圃我还没有打理,得赶紧去看看。”
“师姐、师姐,要不你陪我去吧?”苏若笑着,伸手来拉叶宁宁的衣袖,“正好你来给我讲讲那些草药的各种功效,我学一学。”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苏若鼓了鼓嘴,掰过了自己的下半身,试图拼接上去,叶宁宁再也受不了了,转过身往屋外冲去。
“师姐、师姐!”苏若边叫边追了出来,声音几乎快要传遍整个乌钰峰。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唤她,“师姐师姐。”
隔壁的房门甚至打开,露出个小女孩,是白天的月临,她虽然没有苏若那般可怖,还是正常人的模样,可看向叶宁宁的眼神中充满了呆滞,动作也并不连贯,就像是个匆匆上了发条还来不及调整动作灵敏度的木偶,“仙人姐姐、仙人姐姐。”
起风了,乌钰峰响起沙沙声一片,树林中似有什么疯狂涌动。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归处。
似是白日里淋了雨受了凉,此刻又有寒风迎面吹着,叶宁宁只觉头隐隐作痛,好似脑海中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苏若、月临
师父
渐渐地,叶宁宁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了逃离的脚步,只知道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身后正在追逐她的那些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只是他们早就已经死去
林中深处,涌动的东西终于显出原形,是一条条藤蔓,如蛇一般悄声无息地将她整个人缠绕,只是动作甚是温柔,剧烈的头痛让她脚下一软,跌进了藤蔓中,就好似跌进了用软毛铺就的温床。
再然后,腰上出现了一双手,紧紧将她扣在了怀中,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叶宁宁看到乌钰峰众弟子已经围了上来,尤其是苏若,她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脸上带着困惑。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他道:“苏若,你吓到你师姐了。”
“她是我师姐?为什么要怕我呢?”苏若不服气。
师姐?谁是他们的师姐?叶宁宁恍惚想着,彻底坠入了黑暗,隐隐约约中,好似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逼退了涌上来的记忆片段
“师姐为什么要逃呢?”
“师姐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师姐”
层层藤蔓中,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抵上了她的前额,丝丝黑气钻了进去,神魂深处的疼痛让她皱紧了眉头,不由颤声尖叫,“好疼,放开我,放开我。”
她疯狂挣扎,伸手想将他推开,他却反手扣住了她的双手。
意识被强行清醒,又疼得脑子一片模糊,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正在撕裂、张开,被染上了一道道黑气,叶宁宁无助又绝望。
它们会吃了她,会将她绞成碎片。
谁来救救她。
“顾骁”救救我,救救我。
身上之人停下了动作。
叶宁宁像是抓住了希望,“顾骁?”
不准叫他的名字!他要毁了这妖契,毁了它!黑气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可她体内的妖契始终在排斥、抵抗,是受到了她的意志催动吗?
她已经痛得浑身颤抖,他若强行将之击碎,她那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
他只能收了灵力,将头埋在她的肩头,湿润浸湿了脸庞,没入了她的肩颈和锁骨。
“你明明说过,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男主视角:
恢复记忆:他杀了她,毁了乌钰峰=破镜难圆。
不恢复记忆:她想不起来喜欢他=他是个小丑。
女主视角:
恢复记忆:???
不恢复记忆:莫名其妙被疯子缠上。
第79章 我们重头开始 天已大亮,万物在阳……
天已大亮, 万物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叶宁宁在柔软的被褥中醒来,只是映入眼帘的场景还是昨晚曾待过的那间房时,她一个激灵, 从床上翻滚而起, 跳下床就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 门开了,进来的是季无殇, 手上还拎着饭盒。
“你睡太久了, 来吃点东西。”他温声道, 浑然不提昨晚之事。
叶宁宁睡了一觉脑子也清明不少,她总觉得这乌钰峰跟自己这身体的原主人渊源不浅, 她或许应该跟他们说清楚,然后让他们放自己走。
但是这样可行吗?叶宁宁想到季无殇那偏执的眼神, 想到他低喃着一声声“师姐”,她莫名涩然,又担心,自己若是将实情全盘告知,说这具身体已经换了内芯,说她是个穿越来的游魂, 他们也许会把她当做异类, 绑上绳子给烧死吧?
叶宁宁不敢细想,决定装傻,依言坐到桌前, 看着他一样样将菜拿了出来, 两荤一素,还配了一汤,冒着热气, 香味扑鼻,都是家常菜做法,还正好踩中了她的口味。
一般而言,筑基之后修道之人便会辟谷,不用再摄入五谷杂粮,叶宁宁下意识认为,这或许是他一大早买的,便没有多问。
权真界虽然充满了妖兽鬼怪,还能修仙,各行各业存在着失真感,但人间界习俗和衣食住行倒与华夏古国没什么两样,这算得上是叶宁宁唯一感到宽慰的点。
叶宁宁扫了一眼饭菜,又看向季无殇。
“怎么了?”季无殇递给她一双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缠了好些纱布。
叶宁宁挑眉,猜到了这饭菜是他花了些心思亲自做的,眼下正捧着一双受了伤手来她面前博取同情,她偏不接招,反而问道:“乌钰峰有厨房?”
“嗯,苏若入门短,还忘不了凡尘,这小厨房便是她备的。”季无殇垂下眼眸。
用须臾灯复活的人,不仅时刻需要用灵力温养他们的神魂,记忆永远也会停留在死去之前最美好的时光中,通过须臾灯,也能窥见他们的前尘往事。
在苏若的记忆里,乌钰峰大师姐虽然极少笑,却是个心细之人,会对她的修行予以严格要求,她最怕的就是师姐每日追着她问课业情况。
那时候的师姐其实从未进过乌钰峰的小厨房,只是在苏若给她端来一碟碟菜肴时,会浅尝几口。只是时间久了,师姐开始批评苏若,让她专心向道,不可总留恋凡尘俗物。
然而自从历练归来后,师姐变得鲜活起来,她会与苏若分享各种饰品,会与她一起御剑去人间界买食材,在小厨房做些他从未见过的吃食,譬如“辣条”,又或者“面包”,遇上做饭工具不称手时,她还会想方设法找器修的师弟师妹们造出来。
思及此,季无殇又有些茫然。或许是那场浮生绘梦改变了她?
他不由看向叶宁宁,她正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塞。
这一筷子菜沾上舌头的瞬间,叶宁宁就有些想吐——太咸了!油也是生的,有股腥味儿。
她秀眉蹙了蹙,看到季无殇正歪头盯着自己看,默默无言刨了一大口饭,勉强把菜吞了下去。
忽地冷风吹过,叶宁宁缩了缩脚,然而还是被对方留意,“怎么没穿鞋?”
叶宁宁沉默着将双脚往桌子下藏,若她再细心点,就会发现,彼时的自己只穿了件雪白里衣,青丝未绾,大片锁骨正暴露在空气中。
外袍悄声无息披上了她的肩,再然后,一抹暖意包裹上了她的双足,叶宁宁浑身一颤,脚一抬就踢了过去,恰逢对方抬头,这一踢,就踢到了对方脸上,然后她便见那张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与昨晚被扇了一巴掌,还带着红痕的脸互相映衬。
“放开我,我自己来。”叶宁宁扔下筷子,身子往后仰,试图将脚挣脱,却是白费了一番力气,她知道又是对方动了手脚,一怒之下卯足了劲儿朝对方踹去。
这一脚又上了脸,准确来说,他那张脸从未闪躲过,放的位置刚刚好够她踹到,因为用了力,空气中发出了一声脆响。
“变态吧你。”叶宁宁破口骂道。
季无殇双腿跪地,于桌檐下扬起了头,小心翼翼捧着她的一只脚,看向她时眸中水色潋滟,“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生的好看,笑起来温温柔柔,像极了一朵正待人采撷的娇花。
叶宁宁怔住,全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穿上了鞋,又站起身来收拾桌子,问道:“要不要去找苏若玩?小月临也在等你呢?”
语气、举止,表现得就像是与她相知相恋已久,与她俨然成了一对老夫老妻。
“季无殇,你要不说说你和我的故事吧?”叶宁宁轻声问,“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他顿了顿,道:“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在怀疑这一切吗?”
“你怀疑乌钰峰大师姐另有其人,怀疑我,连带着乌钰峰其他弟子都认错了人,是吗?”
叶宁宁抬眼看去,“那为什么我是个凡人?”她脑子里塞满的也只有现代的记忆,哥哥和爸爸妈妈,难道这些全是假的吗?
季无殇握住盘子的手蓦然加了力道,脸色惨白起来,半晌才缓缓道:“师姐,你根骨已碎,灵力全无,自然是个凡人。”
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叶宁宁不是第一次听到,她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些许期待问道:“那我如何才能重新修炼?”
重新修炼就能找回记忆了吧?就能搞清楚一切了吧?
“只要师姐安心待在乌钰峰,便有法子修复灵根灵脉,重头开始。”
为什么不给个直接答案?叶宁宁刚想追问,却见对方抬眸与自己对视,那双眸子泛着些许猩红,眼尾上扬,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疯狂,再然后,他凑近了她,俯身将她环抱在了怀中,声音微颤,带着些期,“那样的话,师姐会和我重头开始吗?师姐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叶宁宁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还是反手搂住了他的脖颈,感受着他因为兴奋而微颤的身体,瞥见他那微红的耳垂,她轻声道:“好。”
这里黄沙弥漫,不见天日,环境里黄澄澄一片,让人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地上堆了些乱七八糟的尸骸,风一吹,又被沙子覆盖,一角明黄从沙子中露了出来,再然后是一只手抓了抓黄沙,整个人缓缓站了起来。
入目是一片荒凉,凭着在云流宗学过的知识,林婉儿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权真界最为荒凉之地,名为“无极”,心中感念,腾蛇鞭划破满是黄沙的空气,化作小蛇乖巧地缠上了她那莹白手腕。
林婉儿甩了甩头,喉中干涩无比,双唇也起了皮,储物袋已然在林家的打斗中丢失,此时身体正处于极度缺水中。
想到林家,林婉儿浑身一颤。
阿娘、阿娘!
她在这黄沙中茫然奔走,直到力竭,又摔倒了黄沙中,风沙入了眼,刺痛感让她终于认清现实——阿娘为了保她,早已死在了那场屠杀之中。
以凡人之躯抗住灵力波动,最终的结果便是,肉.体四分五裂,再也辨不出原貌。
那黑沉沉的夜里,周围是血海尸山。
她扑向娘亲的身体,眼泪滑落,却不敢哭出声音,她看不懂也猜不透现在的大木头不,季煜安,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他走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握住腾蛇软鞭,浑身颤抖,她知道此时应该出手,或许可以偷袭成功,可若是行刺失败,她也会死吧?会像这里的人一样,死无全尸。
“季煜安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失去了乌钰峰,而我也失去了林家,我们到此为止吧”她双腿跪地,却低着头不敢看他,“我会替你在师尊面前扛下这一切,须臾灯在你手中,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哈哈哈哈林婉儿,你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杂.种!居然向你的杀母仇人求情”不远处,林浅以剑作为支撑,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举剑朝季煜安后背刺去,“魔头,去死吧!”
下一秒,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飞出,被席卷而来的藤蔓缠绕、撕裂,血肉被吞吃殆尽。林婉儿没有抬头,捏着腾蛇软鞭的手已经泛了青白,许是血腥味太过浓重,她竟觉得有些恶心,胃部翻腾,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穆三娘那张还带着慈爱表情的脸直直闯入了她的眸中,林婉儿浑身一僵,与阿娘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阿娘,至死都没有怪过她。
林婉儿只觉恶心感更甚,还伴随着浓浓的愧疚、嫌恶,或是其他的情感,一并将她裹挟。
她想笑,眼泪却流个不停,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走上这条路,明明是为了让阿娘能活得更好,为了让自己活得自由自在,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她迷失在了云流宗的繁华中,沉溺在了慕衍之的温柔中。
她忘了自己的初心,忘了自己的来处,偏去追随不属于她的明月。
“阿娘、阿娘”林婉儿喃喃道。
阿娘何其无辜!何其无辜啊
藤蔓刺向林婉儿的瞬间,她灵力暴起,软鞭化为腾蛇剑,剑气汇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来人刺去——
作者有话说:啊不知不觉日更快十万字了。
感谢追到现在的读者,追连载辛苦了。
我争取日更到大结局,加油加油。
第80章 陈年旧梦 那夜下了场大雨,噼里啪……
那夜下了场大雨, 噼里啪啦打在身上的时候,林婉儿分不清那是血雨还是普通的雨滴,她被季煜安的藤蔓扼住了脖颈, 悬挂在了半空, 在对上她视线之时, 从出现在林家时便淡漠无比的他罕见地露出了表情,大约是嘲弄。
“你居然会为了个凡人出手?”
一瞬间, 莫名的情绪席卷了全身, 林婉儿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曾经确实错过了很多次出手的机会,乌林秘境中, 叶宁宁被妖兽蜍吞噬之时,她的螣蛇软鞭分明已经缠上了它的身体, 可她又松开了鞭子,她当时想着,叶宁宁那么强,一定会活着回来,用她拖住蜍再好不过。
天堑深渊中,将师尊送上去之后, 她也能在渊口用腾蛇软鞭助叶宁宁一臂之力, 带他们上来,可她却迟疑了,面对罡风烈烈, 想到那魔障之气惑人心智的能力, 她怕了,她觉得或许自己会拖他们的后腿。
就连娘亲挡在她身前时,就那么近的距离, 足够她耗尽所有灵力,挡下那致命一击,但她犹豫了,因为短时间内强行爆发,会致使她灵脉碎裂,她被云流宗驱逐,师尊所赠宝物也被她消耗殆尽,灵脉碎裂后若无及时医治,她将会彻底成为凡人。
每一次,都差一点。
雨水滴落双眸,模糊了她的视线,在那朦胧的视野中,藤蔓缠上了她的身,开始嗜咬她的血肉,而季煜安在没有得到回答之后,自顾自地走进了废墟中,探寻起了须臾灯的下落。
疼痛让林婉儿保持着清醒,脑子里的记忆越发清晰。
她想起了更多的往事,譬如她与季煜安的初见,不是在青陵镇的荒郊野外,而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天,那时她刚来林家不久,她和姐姐林浅的关系还没那么差,于是难得出门一次,林浅借了她一个小丫鬟,还给她收拾地干净漂亮。
她享受着周围人的温暖,于是在遇到小乞丐季煜安时,也毫不犹豫将这温暖分了一点出去。
可是后来一年一度的灵根测验到来,他们天资愚钝,也谈不上十分勤勉,要想在修行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就只能靠天材地宝滋养,就连她也是因为进了云流宗,拜在了慕衍之门下,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可无论是家族还是门派里的资源只有那么多,权真界信奉弱肉强食,外有世家、派别之争,而娘亲和她则被迫卷入宅子内斗中,一切都变了。
林浅变了,她也变了。
那些表面上还能维持和谐的兄弟姐妹,各房各院的夫人们,都扯下了伪装。
修道、修道又有什么好的呢。
如果不走上这条路,她会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不,也不会,她生来就异于常人。
浓浓的不甘心涌了上来,林婉儿忍不住想:为什么偏偏是我?
“能被云流宗看中,这是你的机缘。”记忆中的阿娘摸着她的头,“从前我护着你,以后你也能自己护着自己了。”
一直以来,她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可是真的如此吗?站在她跟前的,不是师尊,就是阿娘,甚至是叶宁宁。
她死去的时候,也像这般疼吗?
林婉儿怔怔想。
就在心脏即将被藤蔓贯穿,头颅即将被拧掉之时,林婉儿的身体忽地被片片霜花所包裹,而后自半空轻飘飘地落下,一枚霜花乖巧地坠在她的掌心,又化作利器与季煜安的藤龙缠斗在一起。
伤口在磅礴灵力的滋养下迅速愈合,远处一柄剑破空而来的同时,林婉儿也被灵力扬起了身体,砸向了一个人的怀抱。
白发紫瞳,一身白袍翩然,林婉儿看着他的侧脸,“师尊?”
你为什么会来?林婉儿来不及问出口,伤口处洒落片片霜花,再然后她便见慕衍之持剑的手微微发颤,双眸中有一抹嫣红闪过——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快走!”慕衍之大吼,旋即卷起一阵狂风。
风雨交加间,林婉儿的身体飞了出去,又被一只毛发旺盛,四肢粗壮,额头有一只独角的猛兽接住,扔到了背上。
藤龙怒吟,朝慕衍之的灵兽紧追不舍。
不远处,轰声四起,透过道道荡开的灵力,林婉儿觉察到了不对——师尊的修为不知何时,竟已跌到了炼虚境界,与彼时的季煜安不相上下,甚至会因为分神护着她,而难以应对对方的杀招。
为什么?为什么?林婉儿的脑子混沌一片,恍惚想起自己刚入宗门时,总会听旁人谈起师尊的荣光,他是权真第一人,是云流镇守天堑深渊最好的一把剑,天资卓越的同时,百年来也一直刻苦修炼,将斩妖除魔镌刻心间,人间甚至为了他专门修建了庙宇。
她那时想,这人虽活了百年,但人生过得该是那么无聊烦闷。
她抱着那样的念头,总是想拽他入世,看看这人间繁华。
他分明渴望这些,又一次次克制。
林婉儿不明白,人生在世,为何不能随心肆意。
霜花形成一道屏障,替她挡下了灵力冲击,也隔绝了雨珠,在藤龙不管不顾缠上来之时,林婉儿还未做出反应,便被霜花汇成的寒霜剑斩开。
“万年前晏泽仙君飞升,七情六欲尽数舍离。”道恒长老讲课的声音在林婉儿脑海中回荡,“为什么?问得好。”
“因为神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就不可再有私心。有了私心,又怎能主持下界之秩序?有了私心,又怎愿公正对待自己的职责?若想大道所成,我们也该如此。”
“有没有弟子愿告诉本君,你道心所为?”
没有道心。林婉儿还记得她那未说出口的答案,她不过是随波逐流,时运到了就顺势而为,为自己谋利。
但当道恒长老走到她跟前,静听她的回答时,她道:“婉儿胸无大志,学这一身本领,只为匡扶正义,庇佑弱小。”
四周风吹雨打,身下的火鳞兽被藤龙缠得不耐烦,举止狂躁起来,连带着林婉儿也被扔到了半空,又被藤龙龙尾摔了回去,她灵力已竭,身上伤口还未愈合,这么一来,扛不住又吐了口血。
霜花紧急将她包裹,带着一股股暖意。
林婉儿趴在火鳞兽背上,脑子一阵阵眩晕,隔着疯狂舞动的长发,她看向林家——白光与黑气相交织,纠缠不休,霜华剑发出一声声悲鸣,她身上的霜花也缓缓融化成了水。
自从堕魔后,季煜安身上的灵力便不再纯净,而是一抹抹黑,那些还未被他吞掉的冤魂时不时会发出嘶吼,林婉儿这才意识到,原来从头到尾,凝魂皿就在他体内,他靠着凝魂皿化怨魂为己用,又很好地吸收了从天堑深渊带出的魔气,境界一步步攀升,成了如今的模样。
师尊她要去帮师尊。意识到什么的林婉儿艰难催动腾蛇软鞭,然而那鞭身只是一颤,便不再动作。
身下的火鳞兽一口咬住藤龙,又甩头将之扔出,仰天长啸一声,许是得到了指令,掉头不再与藤龙缠斗,在夜色下越奔越快。
藤龙也受到召唤,往林家方向褪去,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林婉儿视野中的最后一幕,只剩下从云流宗方向赶来的各弟子和长老,其中不乏有人注意到她的身影,想要前来拦截,却被火鳞兽怒吼逼退,如此一来,云流宗被分成了两批,一批赶往林家,一批追逐火鳞兽要捉拿林婉儿。
许是奔乱中,火鳞兽只能将她扔在了“无极”,因这里太过偏远荒凉,又无秘境资源,能在此活下来的皆为凶兽,即便是修士也不敢轻易进入,云流宗的人没有跟来,或许也是想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记忆到此为止,林婉儿坐在黄沙中,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沙尘,心中平静无比,干脆身子一倒,躺在了沙子中。
她什么都没有了,不若就此在这死去。身下黄沙软而细腻,她一时觉得困极了,双眸渐渐合了起来,风呼呼刮着,黄沙覆了面,远远看去,竟真像是埋了座坟。
识海中发了冷,林婉儿虽阖着眼,却被这冷气勾着,神识被迫保持着清醒,她在那一片无垠的海中飘啊荡啊,一股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她细细感受,这才恍然发现,原来是慕衍之留在她身上的命记。
从前那命记埋得太深,她也从未有过这濒死之际,因而直到现在,她才有所察觉。
它在这识海中冷气四溢,就为了不让她彻底放弃行动。
师尊林婉儿一遍遍想着那双紫色的眼眸,联系前因后果,竟止不住地笑出声来——慕衍之,你分明对我有情,为何却从不言说?这段情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堪一提、羞于承认吗?!
一时间她怨极了,挣扎着逃离了慕衍之留下的命记,神智回归后,却发觉身上正有股浓烈的鼻息喷洒而来,她立刻警觉,一睁眼便对上了一个红彤彤的大眼睛。
定睛一看,那是一只半截都藏在黄沙之下,上身圆润白胖又泛着些许血丝,宛若肥大蛆虫的妖兽,大眼睛下是一对细小的孔,这似乎是它用作呼吸的鼻子,再往下,就是一张上下皆密密麻麻布满了白牙的大嘴。 ——
作者有话说:加油完结,加油加油。
今天九点才下班,可恶可恶。《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