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子不教父之过。
许荷没有用行动强迫, 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许时漪就头皮发麻地滚回床上了。
“……”
妈妈的气势好可怕。
许时漪忍住酸涩的感觉,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现在是太奶了, 不能被妈妈看出异常。
一不小心暴露身份的话, 是会被送离这个时代的。
段爱美因为扭了腰, 最近被许荷严令禁止下床。
许苏山早起蒸了杂豆饭, 炖了猪骨, 还炒了胡萝卜, 他把饭菜端到床头:“奶奶, 吃饭了。”
许时漪悄悄去瞄许荷。
许荷拿着一本书坐到床头,边看书, 边监督她吃饭:“把菜都吃完, 今天允许您下床活动半小时。”
老年人基础病多, 饮食要格外注意。段爱美扭伤之后,许荷给她定制了一份营养均衡的食谱, 杂豆饭有助于消化, 猪筒骨可以补钙, 胡萝卜能补充维生素。
可惜没有一样是段爱美爱吃的,她就像个老顽童,平时吃饭得人哄着来。
不监督的话,她一定会偷偷地把不喜欢吃的都倒掉。
段爱美不爱吃不代表许时漪不爱。
她终于又吃到了爸爸做的菜, 非常珍惜, 一阵狼吞虎咽, 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连爆锅的姜蒜都没有剩下,把许苏山和许荷都看愣了。
“我吃完了。”她小声说。
许苏山收拾好餐具就去上学了。
许荷从里屋拿出来一只竹编的小篓。
“妈……小荷。”许时漪模仿着段爱美喊人时绵绵的语气,“你要去哪里呀?”
她不想许荷出门, 她想跟许荷多待一会儿。
“掰玉米。”
段爱美前天为了掰玉米才把自己扭伤了,地里的玉米还剩很多,再过几天就老了。
许荷辞职后正好没事做,顺便就把地里的活给干了:“您可以下来慢走一会儿,别活动太久,注意休息。”
许荷叮嘱完,背着小篓出门了。
许时漪哪里是听话的人,她好不容易才见到妈妈,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和妈妈黏在一起。
许荷一走,她立刻下床穿鞋。
她知道家里的那块玉米地,就在后山上。
太奶身体一向硬朗,腰虽然闪了,这两天卧床恢复得也差不多了。
当衰老的身体里装了一个年轻的灵魂,就会出现诡异的一幕。
——村里人惊讶地看着八旬老太在山路上健步如飞。
许时漪没敢上前,只敢藏在树后偷偷看着妈妈。
1995年的许荷对地里的农活还不熟悉,劳动时显得捉襟见肘。
尽管她下地前特意换上了长袖长裤,仍然被玉米须挠得皮肤发痒,蚊虫也趁机叮了她好几口。
半小时过去,玉米没掰几根,手先被划破了。
许荷干脆停下来休息,坐在田埂上,望着远方秋日的天空出神。
妈妈望向天空时在想什么呢?
是在看白日背后的星星,还是更遥远的宇宙?
许时漪也学妈妈抬起头,和她望着同一片天空。天上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
不知怎的,这一次居然穿到了太奶身上,这打乱了许时漪原本的计划。
本来,她打算借许荷在第五所的身份直接打听程启乾私生子的下落。
可现在没戏了,段爱美估计连第五所都进不去。
不知何时就会回到2025年。
不能再耽搁了,要想别的办法。
许时漪曾在图书馆的报纸上看到过,程启乾老家在一个叫平岭峰的村子。
1995年,程启乾还没发迹,平岭峰也还没有拆迁。
许时漪对这村子有印象,去村口坐乡村客运就能直达。
地里的玉米还剩很多,以许荷的速度,干到天黑都掰不完。
许时漪下山回家,先去鸡窝里把今天下的蛋给捡了。
她拿上两块零钱,包上头巾,挎着装满鸡蛋的小篮子出门坐车。
……
许时漪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被人让座的一天。
一上车,一个小青年就热心地站起来:“婆婆,来我这儿坐。”
“噢,不用……”许时漪脸红了。
“让您坐就坐!”小青年热情道,“我爷爷跟您差不多大,我最见不得老人受苦。”
许时漪无比心虚地坐下。
这年代条件虽然落后,人和人之前却是难得的关爱。
山路崎岖,颠簸得要命。
段爱美这具身体晕车,坐一趟下来许时漪人都快要散架了,真是对不起太奶这一把老骨头。
几经辗转,客车终于到达了平岭峰村。
许时漪抱着鸡蛋下车。
这里和禺山村一样,都是位于大山深处的小村庄。
不过禺山村靠近第五所,每年受到资助不少,物质条件还不错。
相比之下,平领峰村就穷得冒泡了。
村子地形受限,不适合大面积种植庄稼,只靠在山腰种果树维生,从村民的着装上也能看出村里并不富裕。
谁又能想到,三十年后,荒野市首富会从这个破落的村子里走出去。
许时漪去跟村里人打听程启乾家。
段爱美的形象就是个地道的农村老太,村里人只以为她是程启乾的什么亲戚,热心地给她指了路。
许时漪来到程启乾家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摔盆子砸碗的声音。
女人怒骂:“钱呢?我问你钱呢!你说给人开车,每个月能拿五百块,钱去哪了?!”
“我信了你的鬼话,当初结婚一分钱彩礼没要,这才几年就看不见钱了,程启乾,你真行啊!”
院里,程启乾嗫嚅着:“钱掉了。”
女人冷笑:“别是给外面哪个表子花了吧?”
程启乾又小声说了句:“你别说话这么难听。”
“你现在出去给我找,找不到别回来了。”女人提刀重重砍在菜板上,“我告诉你程启乾,今天我要是见不着钱,我就把你给剁了。你要是敢去外面胡搞,我把你全家都剁了!”
……母老虎啊!
许时漪光是听着都忍不住哆嗦。
难以想象,程启乾此刻直面着她,他得多害怕啊!
不过话说回来,许时漪翻旧报纸的时候也看过程启乾老婆的采访。
他老婆吴鸿芸同样是农村出身,陪程启乾一起打拼多年才有了后来的身家。
吴鸿芸性格强势说一不二,在公司话语权很大,绝不是那种温柔可人的贤内助角色。
程启乾丧眉搭眼,一脸的倒霉相。
他走出家门时腿还在抖,一抬眼看见了门口的许时漪,或者说段爱美。
“你是……?”
程启乾不认得这老太。
许时漪开口就道:“噢,听说你生了儿子,我来看望一下。”
程启乾顿时吓得一激灵,捂着她的嘴把她拉到墙根。他回头看了眼屋里。还好,吴鸿芸没听见。
“你谁啊?”
“你不记得我啦?”许时漪脑袋一转,模棱两可道,“我是那谁的家里人啊!”
程启乾完全是做贼心虚,立刻就联想上了:“赵梅让你来的?她什么意思?”
听这意思,赵梅应该就是他的婚外情对象了。
许时漪清了清嗓子。
程启乾说:“你快别清了,一会儿让我老婆听见了,我是有家室的人!”
“有家室还出去拈花惹草?”许时漪摆出一副恶毒老奶的姿态,“你这孙子,奶粉钱给够了吗?”
“我前天刚给过!易彬才多大?五百块的奶粉够他喝半年了!”
“你是不知道养小孩多烧钱!我告诉你,要是不多多给钱,易彬以后不会跟你姓的!”
程启乾冷笑:“少拿这个威胁我,本来他也是跟赵梅姓。”
他的秘密就这样三言两语被许时漪套出来了。
原来他的私生子叫赵易彬。
从现在程启乾对母子两人恶劣的态度来看,他大概率是在发迹后生不出儿子才私下认回了赵易彬。
那时候赵易彬都长大了,再改名的可能不大。
更别说程启乾怕老婆,估计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让赵易彬改跟他姓程,不然会被吴鸿芸杀了。
许时漪放飞自我,学着农村老太吵架时的动作,在他脸上啐了一口吐沫:“呸!”
“臭流氓!睡了不管生,生了不管养,是男人吗你?!”
“杀千刀,抠门鬼!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生个儿子没屁/眼!”
许时漪完全是真情实感在诅咒,一想到任子阳断掉的腿,她心里就有股无名火。
凭什么杀人凶手可以逍遥法外?还不是凭他老爸的金钱和地位。
子不教父之过,能骂一句算一句。
“你这老太婆疯了?!”程启乾怕家里老婆听见,拽着许时漪就往村口拉。
不管哪个年代,老太太的杀伤力都无人能敌。
许时漪仗着段爱美八旬的年纪和脸皮为所欲为,程启乾根本不敢把她怎么样。
她搜肠刮肚,扯着嗓子,想尽难听的词汇,骂了他一路。
村民们围在路边看热闹。
这村里全是程启乾的熟人。
他一路被骂到村口,面上终于挂不住了,把许时漪朝地上一甩,抬脚就要踹她。
许时漪就势倒在地上耍无赖:“快看啊!程启乾虐待老太太啦——!”
“……”
一辆崭新的小轿车沿着村口的破路开进来,在他们面前刹车停下。
男人摇下车窗:“小程,你在干什么?”
程启乾看见来人,声音立即低了八度,讪讪道:“陈所,您怎么来了?这死老太婆疯了,我就教训她一下。没事儿,您别管。”
陈维的视线落在“段爱美”的脸上,他开门下车,弯腰将她扶起来:“您怎么在这里?”
许时漪第一反应这人又是谁啊?
等看清了陈维的长相后,她愣了愣,这个男人……长得和陈家苑好像。
第32章 032 飞蛾就那么傻
陈所, 陈维。
是了,上次穿越就听过这两个名字。
原来他们是同一个人。
陈维就是陈所,第五所的负责人。
陈家苑的父亲也曾在第五所工作, 所以陈维就是陈家苑他爸?
许时漪望着陈维的脸。
这男人年过四十, 两鬓早早就长了白头发, 虽然长得像, 可他看上去比陈家苑要苍老得多。
陈维扶她起来:“没事吧?”
许时漪嘶了声:“……腰疼。”
既然陈维和许荷是同事, 他认识太奶也在情理之中。
许时漪不知道陈维对自己家了解多少, 怕在人前露馅, 就没敢多说话。
陈维看着拘谨地站在一旁的程启乾:“解释一下。”
程启乾结巴地道:“陈,陈所, 您, 您认识这老太婆?哦不, 这老太太。”
陈维回答简洁:“她是许组长的奶奶。”
这可把程启乾惊着了,脸色霎那就白了:“你, 你不是说你是赵梅的家里人吗?”
许时漪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说过?”
“……”
是啊, 她确实没提过赵梅。
“我听说许荷的同事生了儿子, 专门来道贺。你看,我还带了鸡蛋给你媳妇补身体。”她胳膊肘上挽了个小挎篮,掀开表面的花布,篮子里的鸡蛋在刚才拉扯间已经碎了, “哎呀, 都怪你拽我!”
许时漪趁机又捶了程启乾几拳。
程启乾何德何能跟许荷当同事?他又慌又愣:“可您刚才还说……”
许时漪脑瓜略微一转就给圆回来了:“我来了之后才发现你表里不一, 居然把外面女人肚子搞大了。花心男人, 刚才就当替你老婆教训你!”
“……”
程启乾一听这老太是许荷的奶奶,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许时漪继续捶他:“就你这样当爸,怎么可能教育好儿子!”
陈维等她打累了, 才出言阻止:“先上车吧,一会儿我回第五所,顺便送您回家。”
许时漪坐乡村客运坐得骨头散架。
陈维要送她,那再好不过了。
她上车坐好。
陈维和程启乾去到一旁的树下说话。
程启乾在陈维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一直点头哈腰。
也不奇怪,他现在是给第五所运货的司机,而陈维是第五所负责人,他的工作能不能干下去全在陈维一念之间。
许时漪见过程启乾三十年后前拥后簇的样子,再看眼下,突然觉得人生的际遇真是无常。
恐怕连程启乾自己都想不到,未来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时漪有些后悔没多打他几下。
三十年后,她绝不会再有殴打首富的机会了。
树下,程启乾脸色窘促,不知跟陈维说了些什么。
陈维从钱夹里掏出了一沓百元钞票,塞进程启乾上衣口袋。
看厚度大概两千块,这在1995年不是小数目。
陈维拍了拍程启乾的肩膀。
程启乾的表情看上去快要哭了。
谈完,陈维回到车上:“久等了。”
这男人和他儿子很像。
礼貌,斯文,极具教养。
许时漪问:“你干嘛给他钱?”
陈维笑了笑:“他经济上有些拮据,能帮就帮了。”
关爱员工这点也和他儿子一脉相承。
第五所的负责人专程驱车一趟来关心司机的生活,换做她是程启乾,肯定也会感动哭的。
“可你给他的钱都让他拿去包养二奶了。”
陈维平和地说:“那女人在夜总会上班,小程出去应酬的时候怀上了,只是意外。”
“一个司机能有什么应酬?”
陈维只是笑了笑。
小轿车就是比客车舒服。
吹着风,转眼间离禺山村越来越近了。
“许荷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上班?”路上,陈维忽然问。
“我不知道。”
许时漪确实不清楚许荷工作上的事。
从上次穿越得到的信息来看,段爱美同样也不清楚那些。
“她很少在家里提工作。”许时漪问,“陈所,小荷辞职的原因你知道吗?”
陈维握紧方向盘,目视着前方的山路:“从前我以为她是实干派,后来发现她是梦想家。”
他声音沉着:“念书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性格特征。宇宙的残酷法则与美好的幻想背道而驰,如果早知道许荷是这样的性子,当初我就不会选她做我的学生。”
许时漪好像听懂了,又没太懂。
她只完全听懂了最后一句话——陈维是许荷的老师。
太奶说过,当初许荷从老瘸子手里买下许苏山的十万块是跟老师借的。
那个老师,不会就是陈维吧?
离禺山村越来越近,许时漪又想起了实验室里长得和池信一样的人。
凭段爱美的身份肯定进不去第五所的实验室,而第五所的负责人就在身边,或许……
许时漪模仿着老太太平日说话的语调:“不干就不干吧。上次我去给小荷送饭,她差点被所里的同事掐死,就你们那地方,我都不放心小荷去上班。”
“您误会了,上次掐许荷的并不是同事。”陈维解释着。
他嘴角的笑容浅浅的,有些傲慢。
那傲慢针对的不仅是他们谈论的对象,更是面前这没念过几本书的农村老太太。
他漫不经心道:“它连人都不算。”
世界消音了。
许时漪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滚圆。
……
陈维把她送到家,见许荷不在就驱车离开了。
许时漪进屋,回味着陈维刚才的话。
他什么意思?是说那个长得和池信一样的家伙不是人?
又或那只是一种夸张的说辞。
——那家伙掐了许荷,做出这种事的还能算是人吗!陈维其实是这个意思?
中文博大精深,许时漪想不出个所以然。
刚才骂人骂得口干舌燥,她去倒了杯水,想润润嗓子。
还没等喝,屋里的电话就响了。
她跑去接电话。
没过三秒,震惊地道:“你说什么?!”
—
许苏山在学校跟同学打架,被老师找到了家里。
去给爸爸开家长会,这简直倒反天罡。
许时漪一进校长室,就看见许苏山一身的灰被罚站在角落里。
他见奶奶来了,还算镇定,朝她身后瞄了眼,确认许荷没跟来,神情完全放松了。
反倒是许时漪快疯了。
因为许苏山被打得很惨。
他的运动服勾破了几道口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也肿了。
“谁干的?!”许时漪愤怒地扫视着整间办公室,寻找罪魁祸首。
“许同学奶奶,你先冷静!”
“还冷静个屁啊!”
“奶奶……”许苏山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你闭嘴!”
许时漪心中被一股怒火充斥着,她瞄准了办公室的扫把,打算等打人的小子出来露头就秒。
“……”
念中学时,许时漪也被叫过家长。
当时几个男同学抢了她的钱,还故意把她推到花坛里,害她的膝盖磕破,流了好多血。
男生的家长毫无愧意:“不就是磕破了腿吗?又不是大伤,我们赔医药费。”
那天许苏山出差回来,拎着行李箱直接来了学校。
他长风衣里穿着熨帖的黑色衬衫,袖口微挽着,风度翩翩,儒雅的外表令他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许时漪也是这么以为的。
在她心里,爸爸是个稳重的男人。
谁知许苏山沉默地摘掉手腕上的机械表,走到几个男生面前,扬起手,一人扇了一巴掌。
耳光声清脆,响亮。
“你干什么!”对方家长怒目相向。
“不就是打了几巴掌?我们也赔医药费。”许苏山礼貌且疏离地说。
他一个沉静斯文的人,脸上极少露出那样讥诮的表情:“再打几巴掌也赔得起。”
那天最后,许苏山直接在办公室里和对方家长动了手,最后被警察一起带进了局子。
许时漪坐在警局外的椅子上等他。
直到天黑,双方的律师才协调好。
许苏山出来,嘴角还挂着淤青。
他坐到她身边揉了揉:“腿还疼吗?”
许时漪先是摇摇头,又点了点:“只有一点。”
“爸爸。”她低头看着膝盖上缠着的纱布,小声说,“我的腿只是破了皮,没有很痛。今天你没必要跟他们打架,叫他们随便赔点钱就好了。”
许苏山笑了笑,轻轻拍她的头:“这不是可以随便解决的事情。”
当时的许时漪并不理解他非要打那一架的心情。
1995年的校长室里,看着许苏山脸上的伤痕,她突然就明白了。
许时漪到处找棍子。
老师和校长一齐扑上来拦她。
“许同学的奶奶,先听我说!”
“谁干的?让他滚出来,看我不打死他!”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这是校园霸凌!我家小山受这么重的伤,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许时漪发疯,老师们拦不住。
还是许苏山上前把她扯开了:“奶奶,冷静。”
几个学生被老师推进了办公室。
许时漪挥着棍子就要去揍人,目光落到他们脸上时一下愣住了。
那几个男生的背心都被扯烂了,嘴唇破裂,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模样看起来比许苏山还惨十倍。
惨得她都没处下手了。
老师无奈地叹气:“许同学奶奶,今天的事是许苏山先动的手,你看他把人家打的。”
……不是?
那是她爸欸!她谦和的、礼貌的、斯文得体的爸爸!
爸爸怎么会主动打人呢?一定是搞错了!
许时漪怀疑老师在骗她,转头看向许苏山,跟他求证。
许苏山抠了抠嘴角的伤。
他别过脸,眼神心虚地朝着窗外乱瞄。
……
这年代的农村男孩大多跟泥猴子一样,脏兮兮,黑黢黢的。
他们看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长大,热血中二,对于女孩子,不是欺负人家,就是爱在人前显摆。
许苏山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运动服从来都是熨帖的,帆布鞋也永远洗得干干净净。
他温和寡言,待人有礼。女生缘向来不错。
这天吃完午饭,许苏山在水龙头前清洗饭盒。
几个女孩围着他叽叽呱呱,问东问西。
“许苏山,你大学想读什么专业?”
“这次考试你又是第一,以后应该会去很好的学校吧?”
“物理试卷最后那道题老师解起来都有难度,你居然做出来了,好厉害。”
“我姐教的。”许苏山说。
“你姐?”女孩回忆了一下,“哦,对,听说你有个姐姐,不过不是亲的吧?”
这女孩是班花,班上大多男生都暗恋她。
他们见她跟许苏山聊得亲热,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姐在第五所上班,那个害人的地方。”有个男生出声说。
许苏山冷下脸:“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啊,谁不知道第五所害人不浅?我们村的老头去了趟第五所,回来就生病了。”
这所高中是周围几个乡合办的。
跟许苏山打架的男孩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
男生对班花添油加醋道:“许苏山他姐就是陈维的狗腿子,帮他一起害人呢。”
许苏山丢掉饭盒,转身一拳打在他脸上。
……
校长室里。
老师主动调解:“许同学奶奶,您看,许苏山把同学打成这样,这事恐怕……”
许时漪还对爸爸的素质抱有一丝幻想:“是不是他们平时欺负你,你忍很久了?”
挨打的男生嘴角乌青的,一说话就疼得龇牙咧嘴:“他奶奶,你别偏心得太过了?谁欺负他了!”
“就是啊!”另一个被打的男生也说,“就我们这惨样能欺负得了他?”
许时漪顿时心虚。
她真没想到爸爸居然这么火辣。
许时漪跟被打的学生道歉:“对不起啊。”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那还想怎么样?你们先骂人的。”她小声嘟囔。
在她看来,就算许苏山有错也情有可原。
谁让他们先骂许荷的?
对面几个家长没文化,凶巴巴道:“骂错了吗?第五所本来就害人!”
“当初说国外毕业回来建设家乡我还想呢,人家博士都得读到三四十岁,许荷她才多大?别是跟她老师有一腿,随便发了个毕业证吧。”
“要么说第五所里全是水货,把人搞生病也不奇怪了。”
许时漪一听就火了:“你说谁呢!”
“我说谁?我说你孙女!”
“谁准你这样说她?”
“我说她怎么了!水货还不让人讲?”
“你再说一遍!”
“水货水货水货!”
许时漪原本是来道歉的。
结果歉没道成,自己先被怒火烧穿了脑子。
“我去你的!”
她和许苏山不愧是父女,袖子一挽,冲上去就跟对方干起来了。
……
半小时后。
校长办公室。
许荷穿着雪白的衬衫,坐在椅子上,她肩背单薄,笔直如椽。
一群暴怒的家长在她踏进办公室那一刻集体失声了。
许荷身上有种静水流深的气质。
仿佛一枝中通的荷,不蔓不枝,自带结界。
这样的女人,就连对她大声说句话都有没素质的嫌疑。
面对她,声音不自觉就小了。
许荷安静,沉稳。
她认真听完几个男生的控诉,看了眼在墙角罚站的许苏山和在他旁边罚坐的“段爱美”。
许时漪被妈妈极有重量的目光一盯,好像有虫子在背上爬咬,浑身的不自在。
这次穿越别的没干,光干仗了。
她都没敢抬头看许荷的眼睛。
“他们说的是真的?”许荷问。
爸爸打同学,女儿打家长,一脉相承。
许时漪怂到不敢回话,低着头,一个劲拿鞋尖搓地,快把地面搓出坑了。
许苏山沉默着点了点头。
许荷起身走到被打的学生面前,弯腰鞠了一躬:“我为我弟弟的不成熟向你们道歉。”
“姐!”许苏山脸色顷刻变了,“你干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更不想许荷为了他而低头。
自己没有维护好许荷,反倒让她来替自己承担,这算什么?
他快步上前,想把许荷拉起来。
许荷拍开他的手,又对几位家长说:“我奶奶年纪大了,做事冲动,对不起。你们孩子的医药费我会负责,因为伤势耽误的学习,后续我来给他们补课,保证他们成绩不会掉落,这样处理可以吗?”
来的家长都是男性,嘴上虽然说着许荷的不好,可那大多都是闲话听来的。
他们压根没见过许荷。
准确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就像画报里走出来的明星。
许荷衣品很有格调,头发如缎子闪亮。
她用的是国外带回来的安妮香水,淡淡的,充满绿意的花香调,散发着一种温柔的,刚洗过的白衬衫的味道。
男人们只是看她一眼就脸红了。
闻着她衣角的香味,嗓门不自觉低了八度:
“哪里的话,我家孩子也不该那么说话!”
“他们不是完全没错,苍蝇不叮没缝的蛋。”
“小孩挨顿打很正常,买个跌打油擦擦就行了。”
“补什么课啊,本来学习也不好,班里垫底的货。”
“……”
争先恐后。
生怕给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留下坏印象。
几个挨打的男孩委屈得要命。
许荷坚持付了医药费,再三道歉后领着许时漪和许苏山离开了学校。
天已经黑了,暮色从山路尽头洇了上来,远山被夕阳涂了一层残红。
林中倦鸟归巢。
山脚下的村落里亮起一盏盏灯火。
许荷独自走在前面。
“姐——”
许苏山快步跑到许荷身边:“你生我气了?”
许荷的语气平淡,像杯温开水:“我没有生气。”
“对不起,让你和奶奶操心了。可是姐,我不想你为了我跟他们道歉。”
“不想我道歉,下次就别做冲动的事。”
“这事我自己能处理。”许苏山红着眼,“我也没有冲动,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在你心里,我是他们说的那种人?”许荷淡淡地问。
许苏山急忙说:“当然不是!”
“这就够了。”许荷说,“除了你和奶奶,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少年气性大,忍不了别人说许荷半句坏话。
“你的愤怒制止了他们吗?”
“……”
许苏山无言以对。
没有。
哪怕挨了打,对方也没有改口。
许荷平静地道:“别人不会因为愤怒就对你另眼相待,就算害怕你的拳头而短暂屈服,也不会真正闭嘴。情绪化只会杀死你的理智。我和奶奶不愿见到你受伤,小山,你能理解吗?”
许荷只用逻辑思考,完全忽略了少年的心情,也忘记了今天被说得不堪的人是她自己。
“那我就用拳头打到他们闭嘴为止。”许苏山拧着眉,一脸温和的犟种相。
许荷问:“要是你打不过呢?”
许苏山说:“那就让他们打死我,反正就是不能说你。”
许荷望着少年通红的眼,突然笑了:“说我的人多了,你能都去打一顿?你这样就是飞蛾扑火。”
“扑火就扑火。”
“扑火会死的。”
许苏山的眸子里染了一抹深邃的夜色,他轻声说:“……飞蛾就那么傻。”*——
作者有话说:*飞蛾就那么傻。
出自电影《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台词。
第33章 033 只是恨你不爱我。
许时漪看着爸妈争执, 觉得很有趣。
印象里,许荷的性格很难搞,毕竟她是能做出刨人祖坟那种事的女人。
可即使许荷也有搞不定的人。
爸爸完全就是一根筋啊。
许荷放弃跟他争论:“好吧, 随你。不过你要答应我, 不可以再让自己受伤了。”
许苏山温驯地点头。
许荷掏出创可贴:“把伤口处理好。”
许苏山摸了摸脸颊, 可怜巴巴:“我看不见伤在哪了。”
“低头。”许荷说。
那一刻, 许时漪确信自己看见了爸爸藏在少年外表下的狐狸尾巴。
他比许荷高出半个头, 乖得像小朋友, 垂下头, 任由许荷在他脸上这里贴一张,那里贴一下。
许苏山注意到许荷的手指上也贴着创可贴:“姐, 你手怎么了?”
“掰玉米划伤了。”
许苏山拿过她的手要检查, 许荷抽回来:“小伤口, 不碍事。”
“明天我放假,你别下地了。”
“都说了不碍事。”
“都说了别下地。”许苏山固执道。
许荷看着他:“你长大了, 敢管我了?”
许苏山阴郁了一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长大的意义不就是这个吗?”
他一笑, 嘴角的伤口就被牵扯得很痛, 捂着嘴巴不停地吸气。
望着眼前美好的一幕,许时漪忍不住焦虑以后。
这种脆弱的美好又能维系多久?
爸爸总是要结婚的。
用不了几年,他就会和另一个女人建立合法稳定的婚姻关系,还会生下孟秋。
而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 妈妈的名字会被她们钉在破坏别人家庭的耻辱柱上。
自己也会变成来路不正的私生女。
一代人的情感纠葛, 让两代人都跟着痛苦。
这样的关系真的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如果她现在以太奶的身份插手阻止, 情况会不会变得不同?
也许那样, 妈妈就不会变成小三,自己也不会成为私生女……可那时候,自己还会存在吗?
再或者, 她现在就撮合爸妈在一起。
这样爸爸就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了,让消失的人变成爸爸的妻子和孟秋。
这念头刚一冒起,许时漪就被吓到了。
她惊觉,自己手里居然掌握着如此恐怖的,足以改变命运的武器。
可她有权力改变别人的命运吗?
因为想让自己出生的光明变得正大就剥夺姐姐出生的权利?这样对吗?
诚然,她讨厌孟秋。
可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去伤害别人。
再者——
许时漪出神地望着爸爸妈妈。
许苏山望向许荷时,眼底分明燃烧着两团火,不加掩饰,来势汹汹。
可许荷却始终淡淡的。
她并未表现出任何超越亲情的暧昧和亲昵,或许她根本都没发现许苏山的感情。
许时漪总觉得,以许荷的性格和自尊心不会做出插足别人家庭的事。
这中间或许有误会。
如果接下来每个月都能穿越一回,那些被尘封的秘密她迟早能弄明白,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她会释然,也不会再想要去干涉任何人的命运。
许荷见“段爱美”愣愣地盯着自己,她抬起手:“奶奶。”
许时漪潜意识里知道这是自己的老妈。
她见许荷抬手,以为刚才在学校跟人干了仗,许荷要教训自己,下意识就朝后缩。
许荷的手停在半空,定定地瞧着她:“您头发乱了。”
干仗时跟人推搡了几下,段爱美后脑勺的小啾啾被扯开,一缕头发散下来了。
“哦。”许时漪赶忙扎好。
许荷仍看着她,眼底思索。
许时漪浑身不自在。
总觉得许荷那双清冽的眼睛能看透她。
她扎完头发,拐住了许荷的手臂:“我们回家吧。”
许荷不习惯和别人肢体接触:“……您放开我,好好走路。”
“不放。”许时漪就要和她贴贴。
许荷有点无奈。
许时漪把头贴着许荷的肩膀蹭了蹭,又把许苏山抓过来。
左手拐着妈妈,右手搂着爸爸……未来如何先不去想,这一刻,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今天好开心啊!”
许时漪呼吸着夜晚凉爽的空气。
就算现在让她死掉也没有遗憾了。
无论未来和过去,这就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瞬间。她很确定。
村里升起袅袅的炊烟,不知谁家的柴火添多了,一股呛鼻的糊味弥漫在山路上。
烧木头的味道飘进鼻子,许时漪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小荷!”她握紧许荷的手,“我有话跟你说。”
“您说。”许荷冷静地看着她。
许时漪没办法明说,只能编织谎话:“是这样,今天村里来了个算命的,他说你八字和火犯冲,将来在火上有灾。大师说了一个时间,要你记住。”
许荷:“……我不信这些。”
“信不信你都要记住!”许时漪严肃地说,“千万记好了,那天一定一定不要待在家里!”
“时间是二零零——”
她眼前一花,声音戛然而止。
…………
……
—
比身体先恢复清醒的是意识。
头疼撕扯着脑袋,意识还无法立刻接管身体。
可许时漪明确知道,自己已经回到2025年了。
第一次她回到2025年是因为喊了太奶。
第二次则是因为喊了池信。
这一次她规规矩矩谁的名字都没喊错,也没暴露身份,为什么还是会回来?
难道说除了不能暴露身份,还不能透露未来的事吗?
不对啊,第二次穿越去看集体电影时,她不仅跟人剧透了电影的剧情,还提过1997年才上映的《泰坦尼克号》,那时她也没有被传送回来。
究竟为什么呢?
……没关系。
下次满月还有机会,她总有办法告诉妈妈火灾发生的事。
只要还能穿越,她就能将许荷救离那场大火。
脸上痒痒的。
许时漪感觉有人趴在床边拿着一撮头发,在给她的皮肤挠痒痒。
好难受。可是身体动不了。
那人又戳了下她的鼻尖。
见她没有转醒的迹象,更加放肆,两根手指揪住她脸上最软的那块肉,朝外一扯。
许时漪疼得眼泪差点飙出来。
“这都不醒?”那人嘟囔,“是猪吗。”
许时漪也想醒过来,可她就像做手术被麻醉了,只能听见一点模糊的声音。
“玩了一天还不够?你干嘛把她带回来!”一个声音愤怒地质问。
“你干嘛那么大反应!”
“坏女人死掉了,你就移情到坏女儿身上了?”
“不懂就闭嘴。地球超危险的,放她在路边不管,她会被邪恶的人类抓走。”
“谁让你把她丢路边了?警察局知不知道!”
“你有没有脑子?她人都叫不醒,把她送到警察局我不成嫌疑人了?”
“机器没有脑子!”小方块摇摆着天线,尖叫道,“你还爱她,你连她的女儿都要爱!”
池信说:“我恨她。”
小方块立刻联网,搜索了一堆恨海情天文案,用它独有的机械音朗诵道:
“你过得幸福我才能恨你,你要是过得不好,我会先去抱住你。”
“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恨来恨去,只是恨你不爱我。”
“……”
池信眉骨上的筋突突跳。
他把小方块从桌上拿起来,天线摁回去,随手朝脏衣篓里一丢。
世界终于清静了。
许时漪又躺了几分钟,知觉终于恢复了,头有点痛,她撑着床坐起来。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家具摆放。
这里是池信的家。
洗漱间门没关。
池信穿着黑色背心,站在镜子前刷牙。
他听见动静回头,头发毛躁地蜷在头顶,满嘴的牙膏泡沫。
许时漪也看见了他:“昨天晚上……”
池信含着牙刷:“我叫不醒你。”
许时漪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来了。
回程车上她毫无防备地穿越了,多亏了池信没有把她丢在路边。
“那谁打电话问你到家没。”池信漱了口,漫不经心地告诉她,“我说你睡着了。”
许时漪:“……”
这下要被误会成渣女了。
不过本来也打算和阎骅说明白,也算是曲折地达成了目的。以后有机会再跟他道歉吧。
许时漪环顾着池信的房间,这里和上次醒来时没有太大的差别,空空的,没几件家具。
池信问:“你找什么呢?”
“还有谁在?”
“?”
“我好像听见有人和你说话。”
“……”
池信问:“你听见什么了?”
许时漪回想了一下,“不太清楚,嗡嗡嗡的。”
池信恢复冷淡:“就我一个人。”
许时漪盯着他瞧:“就你?”
“嗯。”
“所以趁我睡觉掐我脸的人也是你了?”
“……”
池信放下牙杯:“你做梦了吧?”
许时漪跑进洗漱间,把池信挤到一边,对着镜子照了照:“你看,你都把我脸掐红了!”
她白皙的脸上留了个清晰的红指印。
这下无从抵赖了。
池信却指着墙上的排气窗:“窗户没关紧,家里进蚊子了。”
总之,承认是绝无可能的。
许时漪回头打量他的屋子。
“你又看什么?”
“你家好空,出租屋也不用住得这么随意吧?”
房间除了房东配置的家具外没有任何东西。
桌上摆着用来喝水的杯子,衣柜里挂着几件衣服,角落放着脏衣篓和一个黑色旅行袋。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将一个临时栖身处定位得明明白白。
池信说:“有什么装扮的必要?反正也会离开。”
许时漪怔怔的:“我发现……”
池信:“?”
“你今天一直都有在好好说话欸。”
池信既没有说“滚”,也没有说“闭嘴”,更没有冷着脸装酷。
许时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管你是谁,千万不要从池信的身上下来!”
池信:“……”
“滚啊。”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不过总给人一种冷淡的面具下一秒就会碎掉的错觉。
许时漪笑了两声,出门拿上包:“我先走了,昨晚的事谢谢啦!”
池信擦干脸出去,她已经跑下楼了。
陈龙拎着一桶浆糊上来,看见池信,语气不善:“你到底什么时候搬?”
池信冷笑一声,反手摔上门。
……
许时漪跑到公寓门外,脚步停下,脸上的开心和活泼消失无踪。
秋日天空闷沉,如一块破旧的画布。
公寓门前种着栾树,淡红的灯笼果挂在枝桠,风一吹,落到许时漪的脚边。
她脑子里全是醒来前听到的对话。
“你还爱她,你连她的女儿都要爱!”
“我恨她。”
……该不会,真像她猜测的那样?
墙边布告栏上的广告是陈龙不久前贴上去的招租启示。
浆糊干了不牢靠,风一吹就掉了。
广告纸落到许时漪脚边。
她捡起来看。
纸上写着:
【群星公寓招租:单人间房租500,押金1000,可月租,联系人陈女士,137xxxxxxxx】
许时漪难以置信。
——群星公寓的租金才五百?
她回头打量着眼前的公寓。
破是破了点,可也不是不能住。
第34章 034 小王少爷。
昨夜穿越, 睡过头了。
许时漪今早上班差点迟到。
她踩点跑进公司,前台小朱跟她打招呼都没来得及搭理,刷完卡一溜烟就没影了。
王瑞航上班就像度假, 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先叫外卖。
骑手进进出出。
早餐摆满了他的办公桌。
王瑞航递给柴昀一份:“昀子, 吃早点。”
柴昀转手就给扔垃圾桶里了。
许时漪跑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小声问王瑞航:“他怎么啦?”
王瑞航苦笑:“别理他, 你吃早饭没?”
他递来一份帕尼尼。
许时漪一路狂奔来上班, 正好没吃饭:“谢啦, 多少钱?”
王瑞航豪气地说:“少爷请你了, 反正也吃不完。”
“吃不完干嘛点那么多?”
“人在饿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想尝一口啊,剩的丢掉就好了。”
“少爷, 浪费食物可耻。”许时漪提醒他。
王瑞航不以为然:“难道我的可耻只在浪费食物这一件事上吗?”
“……”
有时候她觉得王瑞航这人挺讨厌的, 黏糊, 矫情还花心。
有时候又觉得他特有意思。
许时漪啃着汉堡,打开电脑。
趁还没忘记在1995年得到的信息, 她试着去查程启乾儿子的线索。
她在网上搜索“zhaoyibin"的名字。
虽然不清楚是哪几个字, 不过以程启乾的文化程度取名想必不会太复杂。
许时漪把最简单的几个同音字互相组合了一下, 搜出来全是同名同姓的人。
关联的企业也和启乾集团毫无关系。
程启乾居然没有给这位私生子公司和股权?
可按任子阳的描述,程启乾出门工作都会带着儿子,给他买的车也是昂贵的超跑,应该很疼这个儿子才对。
难道说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吗?
再或者她的字没打对?
太阳晃晃, 刺得王瑞航睁不开眼, 他起身拉上百叶窗。
许时漪工位在窗边, 他瞥见了她桌面白纸上写的一串“赵亦斌”“赵逸宾”和“赵易彬”……
“赵易彬?”王瑞航问, “你查他干嘛?”
许时漪回头:“你认识?”
“如果你说的是换女朋友比我还快的那位赵公子,我认识。”
“你怎么会认识他?”许时漪眼睛亮了。
王瑞航说:“朋友的朋友,一起玩过几次。”
“我说的赵易彬特别有钱。”
许时漪知道这小孩家境不错。
不过他从来都是一身休闲品牌, 下班后不是谈恋爱就是窝在家打游戏。
实在不像和程启乾儿子混一个圈的人。
“姐姐,你别瞧不起人啊。”王瑞航正色道,“这姓赵的出手是阔绰,可跟个土大款似的,格调差点意思,我不爱跟他们鬼混。再说天天上班,把妹的时间都得硬挤呢,没那闲功夫。”
柴昀起身出去,把办公室的门摔得巨响。
许时漪问:“他又怎么啦?”
王瑞航咬着吸管,抿了口豆浆:“别管他,疯子……我去,你干嘛?”
他一回头,许时漪不知何时蹲在了他面前,吓他一跳。
许时漪眼睛亮晶晶的:“小王少爷,帮个忙好吧?”
……
下班时间一到,王瑞航拿上车钥匙,见鬼似的冲出办公室。
许时漪追出去:“少爷等等我!”
王瑞航跑得更快了。
许时漪嚷嚷着“少爷”,一路追到停车场。
同事纷纷侧目。
王瑞航捂她的嘴:“快别乱叫!”
许时漪拍开他的手:“从前下班没见你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王瑞航一脸便秘的表情:“姐姐,你想搞我就直说啊!”
“……我只是让你帮忙查一下赵易彬。”
“你知道赵易彬什么人吗?”
许时漪装傻,摇头:“你说他是土大款。”
“那只是形容词,形容词懂吗!”
“都传姓赵的是个私生子,你见过那种久贫乍富的人吗?出门恨不得横着走,偏偏背景强大什么事都能摆平。这人又狠又邪门,对人都是下死手,我可不去招惹他。”
“这样啊。”许时漪没想到查个人还能有危险,“那你能不能带我认识一下他?”
“……”
“不行吗?”许时漪观察他的表情。
王瑞航的表情像在看傻子:“我刚才说的话你当个屁听了?”
“……我听见了,这不是不给你添麻烦吗,我自己来就好了。”
王瑞航盯着她好一阵打量。
许时漪被他看得发毛:“看我干嘛?”
“赵易彬长得一般。”
“所以呢?”
“他对女朋友出了名的差劲。”
“那又怎样?”
“身体据说也不太行。”
“……?”
王瑞航孔雀开屏,理理头发:“你要想找个有钱人耍朋友还不如看看我,至少我还是个小奶狗。”
“……”
“你是个小傻狗!”许时漪骂,“你脑子里除了风花雪月还有什么?我跟你说正事呢!”
王瑞航的脸耷拉下来:“那你说啊!你说到底想干什么,不说实话我不会帮你的!”
许时漪斟酌了一下:“其实是我朋友。她有次出门看展遇上了赵易彬,对他一见钟情……”
王瑞航冷笑:“再编。”
“好吧,是我另一个朋友,她写小说需要用到豪门私生子的素材,所以想采访……”
“接着编。”
王瑞航谈过的恋爱比她的腿毛都多,一个眼神就知道女人是否在撒谎。
“说不说?不说我去约会了。”他作势要走。
许时漪赶忙拉住他:“别走别走——”
她纠结是否要如实以告。
真相是比调查赵易彬要危险一百倍的事。
王瑞航这位花花公子游戏人间,会帮忙吗?
王瑞航抱着手臂,挑眉,等她开口。
许时漪权衡了许久,小声问:“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任师哥呢。”
“……?”
—
夜场。
进门前,王瑞航把手臂递给许时漪,让她挽着:“待会儿说是我女朋友,他们就不会刨根问底了。”
许时漪挽住他手臂,中间隔着一尺宽。
王瑞航不乐意了:“老太太挎篮子似的,谁会信啊,你就不能挽得亲密一点?”
“……你别得寸进尺。”
“我冒着多大的风险帮你,牵个手的福利都没有,坏女人。”王瑞航嘀咕。
这小子趁机占便宜,脸皮厚得能砌墙。
许时漪不动声色,搂住他脖子猛一用力,把他脑袋压下来:“这样够亲密了吧?”
王瑞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弯着腰嚎道:“啊啊啊,松手啊!你真暴力!”
门童推开厚重的大门,音浪迎面冲来。
澎湃的音乐声撞击着鼓膜和心脏。
形形色色的男女在舞池中跃动。
酒精、体味与汗液交织在一起。
角落里,干冰升华成淡淡的烟雾,给昏暗的空间制造出一种迷离的氛围。
许时漪第一次来夜场,捂着耳朵大声问:“这里很贵吧?”
王瑞航也大声回她:“不用你付,少爷有钱!”
“你家那么有钱干嘛还来公司实习?”
王瑞航吊儿郎当地说:“像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有无数退路,每天要面对的诱惑不计其数,不找点正事做很容易堕落。我上一天班累得要死,就没精力乱搞了。”
“你还挺有追求啊。”许时漪发现这小孩还有正经的一面。
“是我爸的追求。我有哥哥继承家业,他们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堕落。”王瑞航也嫌吵,塞住耳朵说,“我也不爱来这种地方,还不如在家打游戏呢。”
王瑞航带许时漪上了二楼。
包厢里烟味呛鼻。
沙发上坐了四五个男人,还有几个陪酒的女孩,桌上一堆空酒瓶七扭八歪。
包厢隔音,基本听不见外面的音乐声。
狐朋狗友们惊讶地问:“你小子平时十次有九次叫不出来,今天怎么转性了?”
又看着他身旁的许时漪:“这是在哪点的……”
那人想问哪里点的陪酒这么漂亮。
王瑞航瞅他一眼:“这我新交的女朋友。”
“你好。”朋友知道他换女朋友就像换衣服,也没把许时漪当回事,随便客套了一下,“喝什么酒?”
“我开车,不喝了。来两杯牛奶吧。”
“有病吧,你来夜店喝牛奶?”
他们互损的功夫,许时漪精准地在几个男人里定位到了赵易彬。
他坐在沙发正中间,上身穿着件白色夹克,裤子上全是印花,脚下的尖头皮鞋擦得锃亮。
明明全身堆砌着大牌logo,却穿出了一种乡村企业家的质感,相当审美灾难。
赵易彬左右各坐了一个姑娘,举着酒杯,喂他喝酒。
单看脸,赵易彬和“丧心病狂”四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长了张大众脸。
五官平平,几乎没有记忆点。
可他的眼神非常锐利。
被他拿那双阴阴的眼睛一看,就仿佛被黑暗里的猎犬锁定了,浑身不自在。
许时漪察觉到赵易彬在看她。
她回头,朝他笑了笑。
王瑞航脸皮厚,带她硬挤到沙发中间坐下。
赵易彬被他挤得没地方坐,就朝旁边挪了一下,遣散了陪酒的女孩:“小王最近在忙什么?”
“上班呢。”
“家里的公司?”
“嗨,跟学校合作的实习单位,HGT生物科技,你肯定没听过。”王瑞航倒牛奶给许时漪,“我跟我女朋友就是在公司认识的。”
“那家公司啊……”赵易彬沉了沉眼。
包厢里烟味呛人。
许时漪待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去透气。
她从洗手间出来,见赵易彬也在走廊上吸烟。
夜场的音乐声嘈杂。
他一个人站在楼梯边的阴影里。
舞池四周的光束灯绕着全场闪动。
某个瞬间,打在了赵易彬脸上。
许时漪偷偷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
倒霉的是,吵闹的音乐刚好这时候停了。
因此,她拍照时的咔嚓声一下就变得特别明显。
赵易彬听见声音回头。
许时漪站在厕所门口,赶忙把手机高举对着自己,假装在自拍。
“厕所有什么好拍的?”他嘲道。
许时漪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这厕所装修的真华丽,非常出片啊。”
赵易彬审视着她:“你在HGT上班?哪个部门?”
“社会责任部。”
“干什么的?”
“主要负责员工福利发放和对外慈善。”
赵易彬听懂了:“我最讨厌搞慈善的人了,他们打劫富人的钱拿去给穷人花,跟强盗没两样。”
“……”
赵易彬打量着她的衣着:“小王对女朋友这么抠门吗?”
许时漪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嫌她穿得破。
她的衣服质感和版型都还不错,只不过不是牌子货,哪里就差了?
“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就该穿得张扬一点,不要委屈自己。”
许时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也想啊,可瑞航还在念书,家里给的钱他自己都不够花。”
赵易彬嗤地一笑,扬了扬眉头,傲慢地问:“留个联系方式?”
许时漪装模作样想了想:“好啊。”
……
回程路上,王瑞航得知此事后强烈抗议:“我女朋友居然让人给撬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许时漪打开赵易彬的微信,他朋友圈里一条动态都没有,应该是用来专门加女生的小号。
“过不了几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跟赵易彬加上了,就算是假的,我也很丢脸啊!”
“加上他的微信我才丢脸好吧。”许时漪哄他,“别生气啦,就当为了你任师哥。”
王瑞航这才不说话了。
许时漪合上手机:“你和任子阳到底熟不熟?”
她搬出任子阳,王瑞航想也没想就答应帮忙,应该关系很好吧?
可从上次见面任子阳冷淡的态度来看,似乎又不是那样。
“其实我知道任师哥不记得我。”王瑞航终于肯承认他在师哥心里毫无地位,“他念书时成绩好,校会骨干,拿奖拿到手抽筋,那种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注意到我?”
“那你还愿意帮忙?”
“因为他很好。”王瑞航笑了笑,“我知道自己性格招人讨厌,所以正经朋友很少。除了柴昀,任师哥是为数不多不嫌我烦的人。”
和大多数家里有钱,父母忙碌家庭长大的孩子一样,王瑞航有过一段荒唐的年少时光。
整日跟人厮混,不学好。
刚读大学那年,爸妈想把他拉回正轨,先从钱上断掉他鬼混的资本。
妈妈每月只给他两千块生活费,要求他必须住宿,试图让集体生活打磨掉他的浮躁。
对爸妈而言,这是火炼真金。
对王瑞航而言,这是五雷轰顶。
两千块,充游戏半分钟就花掉了。
两千块,意味着不能买球鞋,不能谈恋爱,不能换最新款的手机,连吃顿好的都得精打细算。
过惯了少爷日子,学校生活就像地狱一样折磨。
尽管省吃俭用,可每到月中,王瑞航的钱就不够花了。
他没钱买新鞋,球鞋穿得臭烘烘,室友骂他。
他把鞋丢到洗衣机里洗,又被宿管骂,大半夜一个人躲在公共洗漱间刷鞋。
一边刷,一边掉眼泪。
男人有泪不轻掸。
可他好委屈,刷鞋好累。
他把鞋子当成仇人,手握刷子,发狠地,忘情地,用力摩擦。
“你这样不行吧?”
每晚宿舍断电后,任子阳会到走廊上看书。
他靠墙坐在小板凳上。
没读几页,就注意到洗漱间里流泪的师弟。
“等我一下。”任子阳回宿舍取了个软毛刷,递给他,“你这鞋是牛皮的,别硬刷,拿这个擦。”
王瑞航说:“我不会。”
“我教你。”
任子阳靠在洗手台前,指导他刷鞋:“你先拿湿布蘸一点皂粉,把鞋子外面擦干净,然后把鞋舌翻出来……”
王瑞航刷了几下又开始烦了:“什么破鞋啊,扔了算了!”
任子阳笑着拍拍他后脑勺:“耐心点,师弟。”
“……”
王瑞航从小到大连衣服都没洗过,生平第一次亲手刷干净一双球鞋。
虽然很累,可当看见洁白的球鞋的那一刻,突然有种满足感。
好像……也没那么难?
“谢谢师……”
王瑞航回头,任子阳已经走出了洗漱间。
他困得直打哈欠,背身挥了挥手:“早点睡。”
……
“那是我跟他唯一一次交集。”
“任师哥是个好人,他本该拥有很好的人生。”
入夜后,闪耀的霓虹给城市增添了一丝梦幻。
前面堵车了。
王瑞航握住方向盘,跟随车流缓缓停下。
他望着城市璀璨的灯火,垂下眼眸:
“如果好的人生已经变成一种奢望,那么至少也该让他有个好的结局吧?”
第35章 035 精神地球人。
车祸后, 任子阳的生物钟变得准时。
早上六点,起床做康复训练。
他订购了一副假肢,每天坚持走一个小时, 做完训练随便吃点东西,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窝在房里看书。
每周六, 许时漪会上门看他, 也许是怕他无聊, 也许是怕他死在家里。
总之那一天, 任子阳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许时漪有点吵。
她不是开电视看动画片, 就是放音乐,一定会把家里搞出很大动静。
她甚至还买了一套做木工用的雕刻机, 快递地址填了他家。
因为太沉, 借了驿站老板的拖车才拉回来。
任子阳对她的行为表示出不解, 她就嘿嘿笑,说朋友家地方小, 不方便干活。
可她在这也没干什么正经活。
一边看猫和老鼠, 一边雕了个丑丑的杰瑞, 摆在玄关的置物柜上。
任子阳关着门,也能听见客厅里机器嗡嗡嗡——
根本看不进去一点书。
死气沉沉的家里每逢周六都会充满噪音和人气儿。
这周六,许时漪照例上门了。
不过她今天拉着池信一起来的。
一进门,就对着他家指指点点。
“太脏了。”许时漪换了拖鞋, 指挥他们, “先把卫生打扫一下,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任子阳也不知道打扫卫生和好消息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不过乖乖照做了。
池信早上被她拍门叫醒已经够烦了,才不会乖乖听话。
他抬脚往厨房走,打算去冰箱里翻雪糕吃, 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许时漪拽回来。
她强行把鸡毛掸子塞到他手里:“你个子高,负责把天花板上的灰掸下来。”
又丢给任子阳一快抹布:“你擦桌子。”
池信:“我说我要干了吗?”
可笑。
他来地球可不是给人类当家政的。
许时漪无视他的抗议,从浴室梳妆镜后翻出几个浴帽,扣在他头上:“加油!”
池信:“……”
“大家动起来!”
许时漪今天特别开心,打扫的时候还哼着歌。
一小时后,家里亮堂,干净,纤尘不染。
许时漪神神秘秘地掏出手机:“给你看个东西。”
她翻出一张照片递到任子阳面前:“认识吗?”
照片是在暗处拍的。
画质不算清晰,只有一个模糊的人脸。
可任子阳却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脸上骤生波澜,眼中酝酿起愤怒的火焰。
许时漪知道她找对了。
“哪来的照片?”
“我拍的。”
任子阳的手不停地抖,既激动,又绝望。
他终于找到了凶手的线索。
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没有证据,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池信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啃了口:“我帮你弄死他。”
“……”
“…………”
许时漪说:“你快别这么吓人!”
池信不以为意:“你有更好的办法?”
“动动脑子啊!我们拿他没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池信挑高了眉梢:“说说看。”
“这个人叫赵易彬,出生于1995年,母亲赵梅从前在夜场上班,意外怀孕。程启乾的妻子吴鸿芸大概率不知道他们母子的存在。我得到了可靠消息,吴鸿芸女士性格暴烈,而程启乾特别怕老婆。”
任子阳:“你从哪里查到的?”
“这你就别管了。”许时漪嘿嘿笑,“把这件事告诉吴鸿芸女士,就算对付不了赵易彬,也能让他难受一下。”
池信问:“你认识吴鸿芸吗?”
“不认识。”
池信想了想:“干脆你再查一下程家的地址,半夜我翻进去找她谈谈。”
“……”
“动动脑子啊!”许时漪不知道这人怎么那么多危险的念头,“都什么年代了,还要见面交流?”
她打开某音,某书和某博。
用关键词搜索,很快就找到了吴鸿芸的账号。
许时漪将赵易彬的照片私信过去:“发给她就可以了。”
任子阳迟疑地问:“……这样有用吗?”
许时漪想起吴鸿芸曾扬言要剁了程启乾全家的火爆脾气,胸有成竹:“应该没问题,今天打招呼的额度用完了,我明天接着发。实在不行就买几十个小号天天骚扰她,吴女士总能看见。”
到时候程启乾和赵易彬估计要一块完蛋了。
“有消息我再通知你们。”许时漪看了眼时间,“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
她来去都如一阵风,却留下了无法忽视的痕迹。
任子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居然真的找到了。”
池信问:“我的事呢?”
任子阳从茶几下翻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串号码:“这个人在HGT上班,他或许能帮到你。”
—
许时漪赶到群星公寓时,甄蓁已经把她的行李载过来了。
今早许时漪并非特意约池信一起去任子阳家,她只是来考察公寓,顺带叫上了他。
那天公寓招租广告上的价格实在令人心动。
许时漪决定搬家。
甄蓁阻挠未果,现在看这地方哪哪都不顺眼:“这公寓也太破了,一层楼住那多人得吵死吧?满墙的爬山虎,夏天多招蚊子啊,那男邻居长得好凶,感觉不太安全。还有房东,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大妈……”
许时漪说:“房租五百。”
甄蓁立刻闭嘴了:“荒野市还有这种价位的房子?”
她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公寓。
抛开外形不谈,看着似乎也没那么差了。
许时漪找到房东陈龙:“现在能看房吗?”
“月付还是年付?”
“价格合适就年付。”
陈龙从这姑娘身上看出了素质,难得好脾气地说:“房租五百,押金一千,有熟人推荐押金就算你五百。”
“有啊有啊。”许时漪没想到价格还能更便宜,开心地说,“我跟池信超级熟,他给我推荐可以吗?”
“……池信啊。”
陈龙静默几秒,告诉她:“那得五千。”
许时漪:“……”
陈龙带她们上楼看房。
公寓有些年头了,整体老化。
租客换来换去,房间大多都被住得不像样子了。
墙皮斑驳,布满铅笔痕,墙纸黏过后撕下来的胶,还有一些黄黄的,不知是什么的痕迹。
陈龙给她介绍眼前的屋子:“这间之前住了一家三口,小孩在墙上画画让我揍了一顿,他爸找我干了一仗,干完就搬走了。”
甄蓁说:“这墙面太脏了,影响心情,不行不行。”
陈龙又换了一间:“这间小一点,以前住了个烟民,后来得肺癌死了,墙面是被烟熏黄的。他死那天还欠我半年房租,我跟他家人干了一仗才要回来。”
甄蓁说:“不吉利,换一间。”
陈龙带她们去楼上:“五楼租户不多,这间屋子清净,就是楼梯难爬,年付我可以给你减两百。”
甄蓁又说:“太高了,搬行李得累死,就没有别的房间吗?”
“还有一间。”陈龙瞥她,“我个人不推荐,你们想看的话随意。”
许时漪说:“看看吧。”
陈龙打开了二楼一间空着的屋子。
房间干净,墙面崭新,窗帘是田园清新小碎花的,看起来很温馨。
“之前的租户是个女孩,窗帘是她换的。后来辞了工作跑回老家跟男人结婚,走之前我把她骂了一顿。”
甄蓁偷偷跟许时漪说:“这大妈是炮仗吗?天天干仗。”
许时漪问:“这房间为什么不能住?”
陈龙说:“想住就住,又没人拦你。”
屋子不错,就是邻居糟心。不过陈龙懒得多嘴。
最后许时漪定了这间房。
交过钱,甄蓁帮她往上搬行李。
正巧,梁逸诚送水下来。
他见两个女孩在搬东西,热情道:“给我吧,你们新来的?住几楼?”
许时漪忙说不用。
梁逸诚直接把行李拎过来:“都是邻居,别客气,不过……我怎么看你俩那么眼熟?”
许时漪说:“我们之前见过。”
甄蓁说:“还吵过。”
经提醒,梁逸诚想起了那天三人在池信门口吵架的场景:“是你们啊,我说呢!你……住池信隔壁?”
许时漪也是刚刚意识到这点:“好像是吧。”
梁逸诚露出同情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许时漪问。
“这一层所有的住户,是所有,都跟池信吵过架。”梁逸诚好心劝告,“住在他旁边,你当心哪天一觉醒来滚着下楼梯。”
“……?”
梁逸诚把东西搬到房间放好,摸出张水卡递给许时漪:“我叫梁逸诚,一楼水站是我开的,日常喝水就喊我送,一次性预存两百,我送你一个电动水泵。”
许时漪说:“好,我存两百,待会儿就给我送一桶吧。”
“没问题。”梁逸诚比了个“ok”。
那张水卡许时漪还没来得及拿,甄蓁先接过来了,她看了眼上面的名字:“你也住这里?”
“就在楼下。”梁逸诚说。
甄蓁没说什么,把卡放到了桌上。
……
池信傍晚才回来。
隔壁屋的门开着。
房间堆满行李,一个身影正蹲在地上整理东西。
又来新邻居了。
只要别吵到他,池信懒得理会周围住了谁。
他径直路过,刚要回屋,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又退回邻居门前。
许时漪正把一摞厚厚的书从纸箱里抱出来,呀嘿一声,用力过猛,差点摔了个屁股墩。
“池信!”她把书朝桌上一放,跑出来问,“你知道这里的快递地址怎么填吗?”
池信惊讶:“……你怎么搬来了?”
“这里便宜啊。对了,这些给你。”许时漪回去拿了一堆点心塞给他,“我买了蛋糕,分给你们吃,房东和水站老板我都送了,这是留给你的。放心吃,绝对没有咖啡味的。”
池信拎着那包小蛋糕,一时没回过神。
……
一入夜,许时漪就明白了房租低廉的原因。
公寓门口是条夜市,晚上非常吵。
有些租户在夜市上摆摊,作息昼夜颠倒。
白天还很安静的公寓到了晚上就跟蹦迪一样,处处都是动静。
只有池信的房间是安静的。
许时漪洗完澡懒得出门,点了外卖,窝在床上玩手机。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了。
天气一变坏,街上的夜市早早散了,公寓里反而变得安静了。
云层笼着天空,大雨模糊了街景。
雨声哗哗响,像极了催眠的白噪音,这种天气睡觉最舒服了。
陈龙住在二楼尽头的房间。
下着雨,顶楼的租客跑下楼猛猛砸着陈龙的房门:“屋顶漏水啦!”
回应他的只有电视剧的角色音。
“屋里都泡成水帘洞了!”
“开门!开门啊!今晚必须给我个说法!”
“你倒是说句话啊!”
依然没有回应。
那男人愤怒道:“我日/你吗陈龙!”
——唰。
门开了。
电视剧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龙提着菜刀冲出来。
男人一哆嗦,转头就跑,边跑,边骂:“你吗的!你还有脸砍我?这黑心的公寓,这天杀的房东!”
走廊上摆着不知谁种的多肉,陈龙抄起一盆朝他掷去。
男人灵活闪避开,花盆朝前飞了一段距离,在许时漪的鞋尖前面炸开。
许时漪:“……”
她只是出来拿个外卖而已。
池信拉开房门,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找死吗?”
男人有点怕他,嘴里声音小了,嘟嘟囔囔骂着陈龙:“泼妇,母老虎……你不修是吧?”
他撸起袖子,凶神恶煞:“老子自己修!”
说完转身就上楼了。
许时漪:“…………”
池信和陈龙同时关门回房。
许时漪突然怀疑自己搬来这里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
欧泊项链静静躺在床头柜上。
她拿起来看了看,不知是不是错觉,宝石上的色彩好像比之前少了几种,光泽也没那么绚丽了。
有件事要等再回到1995年才能确认。
可距离下一个满月还有很久。
妈妈留下的三个字也至今含义模糊。
“库西索。”
许时漪轻轻念了一声。
和之前许多次一样,无事发生。
……
隔壁。
池信正在看电视,耳朵动了动。
他拿起桌上的小蛋糕尝了口,松软可口,味道不错。
“你还吃!毒死你!”
小方块尖声道:“坏女儿搬来了!先是了解你,再是接近你,最后就会毁灭你!”
池信嚼着蛋糕:“她不会。”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她又不是她妈,她对我一无所知。”
“她们母女根本就是一伙的!如果不是为了害你,为什么一再接近你?为什么一再呼唤你?”
池信说:“她就没可能是单纯想要接近我吗?”
“……”
吗的。
外星人居然也会恋爱脑。
小方块提出了邪恶的建议:“我要是你,现在就穿墙过去把她连人带行李丢到海里喂鲨鱼。”
池信蹙起眉头:“别说这种犯法的话。我们在别人的星球,就要守别人的规矩。”
“你说过地球人邪恶又狡猾,不要被她蒙蔽啊!”
“我说过吗?”池信吃完一整袋小面包,矢口否认。
“你记错了,我说的是,好坏从来都是个体而非族群。”他有理有据地,“α星就没坏人了吗?不要以偏概全,至少在我看来有一些人类也还不错啊。”
“……你已经遗忘了母星的荣耀。”
小方块静默许久,再开口时,语气苍凉:“你这个精神地球人。”
第36章 036 喊我的名字。
转眼, 距离搬家过去半个月了。
许时漪努力适应着群星公寓的生活。
这天清晨,许时漪出来收衣服,隔壁房门也开了。
池信穿得很休闲, 背着黑色斜挎包, 打扮像个大学生。
他在城郊农家乐工作, 早出晚归, 平日几乎看不到他人影, 他今天有点没睡醒, 眼睛还不聚焦。
“早啊。”许时漪打招呼。
池信盯着她, 一脸倦容:“你半夜能不能不要念咒?”
“?”
许时漪回忆昨晚自己做了什么。
吃饭,刷综艺, 睡觉。跟甄蓁打电话聊八卦。
从中学时讨厌的人到现在讨厌的明星, 又到日常的鸡毛蒜皮。
她俩不住一起了, 每天还是有好多话要说。
聊到凌晨,许时漪突然问:“你知道库西索是什么意思吗?”
她早就忘了池信不准她随便念起这三个字的事。
甄蓁问:“什么索?”
“库西索。”
“库西索?没听过, 是老外的名字吗?”
“不知道啊, 感觉怪怪的。”
“库西索, 确实怪怪的。”
“啊,库西索库西索库西索——唉,搞不明白。”
甄蓁也学她:“库西索库西索库西索——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池信凌晨从梦中惊醒,有种在母星接受教育时被老师疯狂点名的无助感。
一整个晚上, 他都没有睡得着。
对许时漪而言, 这就是聊天过程中的小插曲,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念了什么咒。
回忆了半天, 她望着池信:“我知道这公寓隔音不好……但是你能不能别把别人搞出的噪音栽赃给我?”
她无辜又诚恳地说:“我可安静了!”
池信:“……”
他没脾气了,问:“照片有结果吗?”
“吴女士还没回应,也许是私信太多了没看到, 别担心,我每天都在发。”
许时漪抱着衣服回房,差点被门口的废纸盒绊倒。
搬来之后,她给小屋添置了很多东西,每天都要拆一堆快递,弄得房间乱糟糟的。
她把衣服挂进衣柜,总觉得少了一件,昨天晾的好像也少了一件。
昨夜风大,是不是被风吹跑了呀?
许时漪没多想,简单收拾了一下,换衣服化妆出门。
今天休息,她和甄蓁约好去上室内蹦极的体验课。
刚一出门,就发现堆在门口的快递纸箱不见了。
最近都是如此,早上醒来,门外的垃圾就会自动消失。
这公寓的服务还挺好的。
旭日初升,天气晴朗。
陈龙穿着绸缎褂子,戴着耳机在院里打太极。
许时漪路过楼下,礼貌地道谢:“辛苦咯陈姨,下回垃圾我自己扔就好了。”
陈龙:“?”
—
“你搬走后,我妈的精力全用来对付我了。”
体验课上,甄蓁跟着老师的指令蹦来蹦去,苦不堪言地抱怨:“天天都有操不完的心。”
“结婚和工作你总得抓一样吧?不结婚老了谁养你!不工作老了谁给你发社保!”甄蓁模仿宋春兰说话,惟妙惟肖,“不上班就找个男人养,不找男人养就去上班!”
许时漪说:“那你找吗。”
甄蓁噘嘴:“我疯了才上赶着去伺候男人?”
许时漪核心不稳,摔得七荤八素,穿了防磨裤的大腿依然被磨得隐隐作痛。
她干脆摆烂,四脚朝地被瑜伽绳吊着转圈,缩在教室最后面当咸鱼:“你就没有过喜欢的人吗?”
“有啊。念书的时候。”
“……你居然背着我谈过恋爱?”
“嗨。”甄蓁讪讪道,“人家都不认识我呢。”
“暗恋?”许时漪好奇道,“我认识吗?”
甄蓁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后面两位同学,打起精神!”老师突然嗷一嗓子,差点把她俩吓得蹦起来,“不要偷懒!这运动嘎嘎暴汗,练一次瘦三斤,加油你们是最美的!”
学员们好奇地回头看着她俩。
许时漪还王八似的吊在半空,她满脸尴尬,连忙拉着甄蓁站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
许时漪筋疲力尽,体验过后决定再也不来了。
甄蓁坐在瑜伽垫上,压低声音,和她八卦:“你知道我昨天看见谁了吗?”
“谁啊?”
“李熙熙!”
“在哪看见的!”许时漪惊呼。
许时漪记性一般,以前的同学记不住几个。
不过李熙熙她印象深刻,因为甄蓁经常提起这个人。
这女孩念书时欺负甄蓁,还因为这个和许时漪打过一架,被老师罚写了检讨。
前几年韩剧《黑暗荣耀》播出时,甄蓁熬夜追剧,百感交集,看完眼睛都哭红了。
早上起来就把头像换成了宋慧乔,并扬言过去的甄蓁已经死了,从今天起她就是“文东蓁”了。
甄蓁愤愤:“昨天高中同学结婚,李熙熙去了。听说现在当网红,一年赚好几百万。”
甄蓁不是伴娘,就没刻意打扮。
她以为不会有人在意她,打算吃个席就溜。
没想到同学来了不少,居然凑了好几桌。
李熙熙拎着爱马仕kelly包姗姗来迟。
她姿态袅娜,上来就道歉:“对不起哦,让大家久等了。”
那语气,仿佛她才是新娘。
比起李熙熙的盛装出场,甄蓁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她出门也没化妆,就扎了个低马尾,牛仔裤和白卫衣衬得她普通又朴实,像个呆比。
比素面朝天出门遇见前男友更尴尬的是遇到仇人。
那一刻,甄蓁甚至想要变成会隐身的葫芦娃,从宴席上消失掉。
“呀!你不是那谁吗?我记得你叫……叫甄蓁,对吧?”
甄蓁把头埋得低低的。
可李熙熙眼睛尖,一眼瞥见了她。
“哎哟,我们好久没见了!”
李熙熙坐到甄蓁身边,热情揽着她,那样子就像是她们曾经很要好。
这些年来甄蓁读书,工作,开了眼界,看了世界。
她以为自己能游刃有余地直面那痛苦的记忆。
她以为自己的修养足以支撑她在讨厌鬼面前展露自信和底气。
她以为,再见到欺负自己的人,她会勇敢地直视对方的眼睛,逼问对方:
“当初为什么对我做那种事?‘不懂事’三个字就能抹平你给别人造成的伤害吗?”
那时她会要求对方道歉。扬起下巴,理直气壮。
再或者,她会学《黑暗荣耀》里的女主,戴着酷酷的黑色墨镜,用能令对方战栗的冰冷口吻道:
“我绝不会饶恕你,熙熙呐。”
直到把对方吓破胆为止。
可想象终归是想象。
切开后,里层只是脆弱的泡沫。
真奇怪。
读书时大人总教育小孩,不学习将来过不好。
可明明很多人不学习也能过得好。
李熙熙高考总分三百,甄蓁是她的两倍。
可那不妨碍李熙熙背爱马仕穿名牌,而甄蓁连个工作都没有,还像个呆比。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李熙熙语气天真烂漫,仿佛忘记了曾经的种种。
“没工作。”甄蓁回答时底气微弱,被她放在桌上的爱马仕包闪得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会这样呢?
那只是个没有生命,不会说话的容器而已啊。
“哦。”李熙熙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转而去看桌上的菜。
她指着服务生端上来的盘子,笑容夸张,咯咯道:“哎哟,怎么婚宴上还有包子啊!”
……
甄蓁回过味来,恨不得掐死昨天的自己。
她问许时漪:“你的项链能借我用用吗?我只穿越一天就好了。”
她又开始幻想。
再来一次,她一定要把那盘烤包子呼到李熙熙脸上。
让她笑!让她装!
“得了吧。”许时漪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就你那窝里横的性格,再回去一百遍也是一样。”
甄蓁扑在瑜伽垫上,学那离水的鱼,双腿扑腾着嗷嗷叫:“烦死啦!”
老师拍手喊道:“休息时间结束,大家继续!”
许时漪一听,哀嚎一声倒在甄蓁旁边,和她一起扑腾。
……
甄蓁心情甚差。
体验课结束后,许时漪带她去吃甜品。
两人找了家安静的网红店。
许时漪扫码点单,不一会儿,店员送来精致的小蛋糕。
“请慢用。”
店员的声音很熟悉。
许时漪抬头看,居然是柴昀:“怎么是你?”
“我周末会来这家店打工。”柴昀面不改色,“还有什么需要吗?”
“哦,没有。”许时漪忙说。
柴昀点点头:“有需要随时喊我。”
大四虽然没什么课,可柴昀都已经在HGT实习了,周末还出来打工,也太勤快了吧?
许时漪隐约记得,以前听他和王瑞航对话里提到,平时晚上下了班,他也会去做家教。
她和柴昀不熟,也不好意思多问。
柴昀送完餐回到前台。
店里人不多,他安静地翻着一本纸质书,看书封是科普类的杂志。
“熟人?”甄蓁问。
“我同事。”许时漪说。
闺蜜的茶话会就是用来蛐蛐人的。
两人吃着蛋糕,一起说了李熙熙不少坏话。
有了甜品和朋友的安慰,甄蓁的心情这才好点了,她恨恨地说:“李熙熙最好别再惹我!”
“我们甄蓁好凶哦。”许时漪掐掐她的脸蛋。
“这世道像话吗?”甄蓁并不仇富,单纯觉得不爽,“为什么她那种人可以过得好?”
许时漪说:“现实里往往就是那种人才过得好啊。”
甄蓁垂头丧气。
世界的运行似乎有一套她无法理解的逻辑。这让她很沮丧。
许时漪手机叮了一声。
她擦擦手,解锁看了眼消息,愣了一下。
“怎么啦?”甄蓁问。
“有人约我今晚去姚浦山玩。”
“去啊。新闻上说这两天有猎户座流星雨,是近几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姚浦山空气好,适合看星星。”
许时漪倒没注意过流星雨的新闻。
她拿不准要不要去赴约。
因为约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先前和她加了微信的赵易彬。
—
回到公寓,许时漪先去跟王瑞航打听。
王瑞航告诉她:“今晚是有这么个局,姓赵的在姚浦山有别墅,经常凑朋友开趴,喝喝酒玩玩牌,可惜我晚上要带社团活动,不能陪你了,要不改天吧?”
“没事,你忙。”许时漪挂了电话。
她和赵易彬只见过一面,也不知道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大的可能无非是赵易彬看她漂亮,想进一步接触,玩玩感情。
今晚参加聚会的人很多,倒不会有安全问题。
接近赵易彬或许能从他那里找到线索。
只要有线索,任子阳的案子就能有新的进展。
许时漪不想放过可能拿到线索的机会。
隔壁有动静,应该是池信下班回来了。
许时漪去敲他的门。
池信穿着一件立领冲锋衣,背着黑色斜挎包,正要出去。
“你要出门?”
“嗯。”池信问,“有事吗?”
许时漪忙说:“哦,没有。”
“有话就直说,我会权衡,然后决定要不要帮忙。”池信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许时漪就把赵易彬约她的事告诉了他:“……去赴约也许能找到线索,不过我自己也可以。”
“他约你在哪里见面?”
“姚浦山。”
池信略作思索:“今晚的事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不能爽约。”
“我就知道。”许时漪说,“所以都叫你去忙了……”
“你自己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危险——”池信漆黑的睫毛抖了抖,望向她,“就喊我的名字吧。”
第37章 037 库西索……
赵易彬的别墅位于姚浦山顶。
一群人在玩游戏, 音乐声开到最大。
许时漪和大家打过招呼,独自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夜景。
今晚薄雾袅袅,观星条件不佳。
月色在雾里朦胧, 照不亮远处的山峦。
姚浦山涵盖了一连串绵延的山脉, 足有上百座山峰此起彼伏, 远远望去, 仿佛一只只巨兽蛰伏在黑暗中。
赵易彬举着一杯红酒来到她身旁:“在看什么?”
许时漪回答:“我的家。”
“你家住山里?”
“从前是。”
“为什么住山里, 以前过得很苦吗?”
许时漪想了想:“我不觉得苦。”
赵易彬抿了一口酒, 淡淡地笑:“那你比我幸运。我以前很穷。我和我妈最难的时候, 挂面加盐吃了两个月,需要维生素了就去菜场捡别人不要菜叶煮进面里。”
“像他们这种人……”他指着屋里玩乐的男男女女, 嗤了一声, “从前看我就跟看垃圾没两样。”
许时漪说:“你看上去不像经历过苦日子的人。”
“只是努力把贫穷的痕迹藏起来了。”赵易彬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发出邀约时说是来爬山, 所以她今天穿得很休闲——卡其色工装裤加黑色冲锋衣,搭配着简约的登山靴。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种素净的美, 昏暗的月色下昭显着温柔的活力。
“我以为我们会有共鸣。”
许时漪盯着他喝酒后有些泛红的脸:“什么共鸣?”
“私生子。”赵易彬微笑着问, “不是吗?”
许时漪脸色一变:“你查我?”
“怎么能叫查呢?”赵易彬不以为意, “你爸姓许,你姐叫孟秋,随便一问就知道了。在我看来,我们是一样的人, 只不过你比我幸运, 有个不错的老爸。”
许时漪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别墅:“你爸也很舍得为你花钱啊。”
赵易彬冷笑:“当一个人的财富多到花不完, 钱对他而言就是最不值钱的。”
屋里人太多了, 空气不流通。
赵易彬觉得憋闷,烦躁地扯了下领口:“去屋外透个气?”
许时漪点头:“都可以。”
赵易彬带她到后院吹风。
一出门,许时漪就看见一辆阿斯顿马丁停在院子的空地上。
如果她没记错, 当初撞任子阳的也是这个型号的车,它居然被安置在了这里。
赵易彬点了根烟:“比起我,你才更像那个没有吃过苦的人。”
他语气笃定。
许时漪怕被他察觉到异样,收回注意力:“何以见得?”
“听说你爸死后,你一分钱遗产都没要?吃过苦的人不会像你这样。”赵易彬吐出一口烟雾,语气淡淡的,透着股不易察觉的狠劲,“他们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吞进肚子里。”
“可是我们这种人,出生即原罪,如果做不到比其他孩子出色,我爸的财产就和我没关系。万一他先死了而他老婆还活着,我就会被打回原形过回从前那种日子。”
“只要一想到那件事,我就寝食难安。许小姐,我的心情你能体会吗?”
许时漪思考几秒:“完全可以。”
赵易彬笑了笑:“小王家里有哥哥,自己又烂泥糊不上墙,你跟他在一起没前途的。”
许时漪心说你还不是烂泥,怎么有脸说人家?
她脸上依旧平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赵易彬掐掉指尖的烟,“像我们这种人,只有靠自己才活得踏实,出于对同类的惺惺相惜之情,我愿意为你提供赚钱的机会。”
许时漪有些搞不懂了。
本来她以为赵易彬是看上她了。
结果弄了半天,赵易彬根本没那意思。
“我不明白我能为你做什么?”许时漪说,“如你所见,我对你而言并没有价值。”
“你在HGT上班,这就是最大的价值。”赵易彬微笑。
许时漪想起了闵晓雪。
闵晓雪当初也在HGT上班,难道公司里有着对赵易彬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怪不得那天在夜场,得知她的工作后赵易彬会主动加她微信。
可HGT不是启乾集团的子公司吗?他想要什么直接去找程启乾就好了啊,干嘛要借助外人呢?
“出去兜个风,我慢慢跟你说。”赵易彬掏出车钥匙。
“你喝酒了。”
“有什么关系?山上又没人。”
“两码事,我不想从山崖上掉下去。”许时漪伸手,“还是我来开吧。”
赵易彬把钥匙丢给她。
许时漪体贴地说:“赵公子,夜里气温低,你不如先回去加件外套。”
赵易彬看她一眼,笑容意味深长:“没问题。”
确认赵易彬进屋了,许时漪走到车前。
她环绕车子一周,仔细检查车身。
事故后,车外表面已经被清理过了,就连轮胎都洗得干干净净,找不到有价值的痕迹。
许时漪一无所获,有些失落。
可下一秒,她抬起头,隔着挡风玻璃看见了车里的行车记录仪,顿时心思一动。
她坐进驾驶室,抠开行车记录仪下面的盖子。
指尖探进去一摸——内存卡居然还在!
不知道里面的记录有没有被删掉。
许时漪试着把它抠出来,就在这时,别墅外墙上的探照灯猛地亮了,直直朝许时漪打过来。
她被灯光晃了一下,抬手挡住眼睛。
等适应了强光后,她看见赵易彬站在远处阴郁地盯着她,身边还跟了两个狗腿子。
许时漪越急越抠不出内存卡,只得先下车,一脸无辜对着赵易彬笑了笑:“我试了一下,这车不错。”
赵易彬冷笑:“是为了闵晓雪吗?你跟她同为HGT的员工,我查过,启乾盛典那晚你也在场。”
“……”
许时漪意识到这男人并没有表面看上那么废物,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事情,今天一晚上都在诈她。
赵易彬神情阴森:“看你的表情,我猜对了。”
不能留在这儿。
赵易彬手上有人命,难保不狗急跳墙对她下手。
屋里那些人都是他的狐朋狗友,跟他们求救也不现实。
想到这儿,许时漪转身就往别墅外面跑。
山上树林茂密,只要躲起来,赵易彬未必找得到她。
赵易彬松了松领口:“捉迷藏是吧?”
他摘下昂贵的腕表,对身边两个狗腿子说:“谁先捉到兔子,它就是谁的。”
男人们当即追了出去。
许时漪一路躲避他们,在齐腰高的野草杂树间穿来穿去。
赵易彬心情看上去不错,也参与到了“捕猎兔子”的游戏里,甚至一边找她,一边哼起了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拨开一堆杂草,里面没有人。
又拨开一堆,还是没有。
他回头望向了某个方向,咯咯笑:“自投罗网咯。”
别墅东边有座十多年前为发展旅游业建的观景台,后来旅游业没发展起来,观景台就荒废了。
台下就是悬崖。
天色太暗,许时漪误打误撞跑了过来,再想换路已经来不及了。
手机在山上没信号,想打电话求救也行不通。
赵易彬和两个男人堵住了她。
“捉到咯。”赵易彬随手把表丢给男人们。
风从山巅吹来,透骨的冷。
“闵晓雪的死不是我的本意。”赵易彬上前一步,“我怎么知道她那么不经打?我就推了她一下,她自己脑袋撞墙上了怪我吗?怪她头没长好,怪她妈,小时候多给她喝点奶粉也不至于骨质疏松一推就死了。”
许时漪抿着唇:“任子阳的腿呢?”
“任子阳是谁?”赵易彬根本不记得这个名字,想了半天,拧着眉问,“你说那个臭打工的?他就更活该了,凭什么高高在上教育我?我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许时漪冷声问:“是不是在你眼里,不如你的人都是蚂蚁?”
“是麻雀才对。”赵易彬笑得有些残忍,“麻雀自以为是的对人吵闹,就活该被打死。”
“倒是你。”他语气里充满疑惑,“我没有得罪过你,为什么把我的事捅出去?明明我们才是同类,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处境。”
他这样说,许时漪明白了。
一定是吴鸿芸看见了她的私信,并找了赵易彬的麻烦,结果他顺藤摸瓜,居然把她给查出来了。
许时漪反唇相讥:“谁跟你是同类?我跟你之间的差别,大概就像现代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区别,虽然外表类似,但在善恶观、价值观的维度上,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
“吴老太婆给我找了不小的麻烦。许小姐,你真的很对不起我。”赵易彬并未动怒,只是眼神阴沉,“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帮我办一件事,我就当这些恩怨没发生过。”
“我甚至还能给你一笔你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他的许诺听起来很有吸引力。
阒静的夜里,许时漪心跳急促。
任子阳苍白柔软的面孔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怎么可能给这种人做事?
就算是暂时的虚与委蛇,她都觉得恶心。
许时漪冷着脸,继续骂他:“如果世界上的事都能当做没发生过,那你怎么不把自己塞回到令堂的肚子里?”
“……”
赵易彬冷笑:“嘴巴真坏。”
“那你就死吧。”他说。
许时漪在他们的逼迫下,已经退到观景台的围栏边。
赵易彬面无表情,抬手在她肩上猛地一推。
设施年久失修,许时漪后腰狠狠地撞在了木质的栏杆上,耳边只听见“咔嚓”一声。
她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身体不受控地后仰。
“啊——”
山谷百米深。
于呼啸的晚风里,许时漪连同断裂的栏杆一起摔下了山崖。
……
失重带来的失控感令许时漪的知觉消失了。
冷风灌进了身体。
她头脑浑噩,混沌。
下坠之时,她突然间记起还约了下周和甄蓁上手工课。
甄蓁遇见李熙熙之后心情低落,如果自己不能陪着她,她一定会很难过。
不过最难过应该是任子阳吧?
他那种敏感又善良的性格,如果她死掉,他一定会把她的意外归结到自己身上。
他一定会对此抱愧,自责。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如果死后相见,他们会责怪她冲动,还是会为她而感到骄傲呢?
还有池信……
据说,临死前的走马灯会将死亡过程拖得很长。
她以为过了很久,可身体却还在下坠。
许时漪猛然惊觉自己不想死,她没有活够。
“库西索——”
“你妈妈说这是可以救命的咒语,危险时只要念出这三个字就会有人来救你,所以时漪一定要记住它。”
“这里不是他的航线,但或许有用。”
“只要信念的力量足够强大,奇迹就会发生!”
“如果遇到危险,就喊我的名字吧。”
池信。
池信池信。
池信池信池信。
冷风刮擦着她的脸颊,生硬,冰凉。
许时漪艰难地张嘴,闯进脑子里的却是这三个字:“库西索……”
潮湿的泥土气息越来越近。
她清晰地感知到,地球的引力正将她拉向粉身碎骨的深渊。
“库西索……”
她仰面向天,看见了夜空,薄雾和月亮,又看见了交叠的树杈。
她知道,自己距离地面很近了。
许时漪闭上眼睛。
可身体却没有砸到坚硬的地表上。
在那之前,一双有力的手臂先抱住了她。
池信接住从天降落的许时漪,手臂猛地用力,把她勒得紧紧的。
他想起很久之前那个晚上,他将她从满是水的地铁里捞出来那一瞬间——宇宙间居然存在着如此强烈的恐惧。
差一点。
只差一点,这个人就要永远消失了。
因为后怕,他心脏紧张得快要炸开了。
“你有没有受伤?”他放下她,慌乱地询问。
许时漪懵了,一言不发,只呆呆地看着他。
“说话啊许时漪!”池信吼道。
他以为她被摔傻了。
许时漪还是呆的,眼睛瞪得滚圆:“你,你……”
“……”
池信扭过头,不自然地解释:“我刚好路过这里,周围的树长得很高,所以——”
许时漪突然“哇”了一声,抬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水汽在眼底迅速氤氲开来,无限接近死亡的恐惧后知后觉朝她袭来。
许时漪抱着池信,颤抖着身体,忍不住放声大哭。
第38章 038 与灵魂成分相同的星星
那天任子阳提供了一个联系方式, 说对方在HGT上班。
不久前,池信给那人打了电话。
对方很不着调,说最近都很忙, 只有今晚有空。
不过今晚他要带团去山里露营看猎户座流星雨, 如果池信感兴趣就一起来玩, 顺便认识一下。
……
荒野大学的天文社为了这次露营活动包了一辆中巴车, 提前通知了上车点。
池信赶到时, 柴昀正在点名。
一旁, 穿着始祖鸟冲锋衣的男生朝池信招了招手:“我是社长王瑞航, 你大几的?”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王瑞航咦了一声:“那你怎么认识的任师哥?”
电话里池信说自己是任子阳介绍来的,王瑞航这才肯搭理他。
任师哥的忙王瑞航能帮就帮, 不管这人想干什么, 王瑞航都愿意带他玩。
池信淡淡地说:“普通朋友。”
王瑞航掂量着他的斜挎包:“你包好小啊, 带帐篷和睡袋了吗?”
池信说:“没有。”
王瑞航无语道:“我们今夜去露营,什么都没有你晚上睡哪?这样吧, 晚上跟我挤一挤, 上山后听我调度, 千万不要离队,山里晚上还是很危险的。”
他招呼柴昀:“别傻站着,去帮大家把装备搬车上。”
王瑞航极有领导力,为人又随和, 很快跟大家打成了一片。
中巴车朝山里驶去, 他站在车头, 举着麦克风:“路程很长, 干脆来表演节目打发时间吧,我给大家演唱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他声音磁性,略带沙哑,唱歌居然很好听。
一曲唱完,大家热情鼓掌。
王瑞航把话筒递给柴昀:“副社长也带头来一个。”
柴昀:“……我唱歌不好听,算了吧。”
王瑞航:“别扭扭捏捏的,都是自己人,来一个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
“副社长唱一个吧!”
“怕啥啊!唱吧!”
社员们跟着起哄。
柴昀只好接过话筒,硬着头皮唱了首《小星星》。
王瑞航笑得直不起腰:“兄弟,你唱歌确实够难听,这调子都跑到八百里外了啊!”
柴昀尴尬地低着头。
车子后面,几个女孩窃窃私语:
“社长和副社长怎么像是闹别扭了。”
“你想多了吧?他俩同宿舍的好兄弟。社长家特有钱,当初就是他拉着副社长一起进的天文社。”
“咱们社烧钱,会费根本不够用,社长自掏腰包垫了很多,副社长就负责策划,俩人关系可好了。”
“可我听说因为保研的事,他俩最近闹了点矛盾。”
“不可能吧?”
“……一定是谣传!”
姚浦山到了。
中巴车无法开进露营地,需要背着装备爬一段路。
男生们主动帮女生分担负重。
王瑞航当惯了少爷,才不肯吃苦。
他轻装前行,精力充沛:“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池信也没有负重,和他一起走在前面:“你在HGT哪个部门上班?”
“好像是叫社会责任部吧?我也忘了。”
“你有熟悉的研发部同事吗?”
“研发部?那是核心部门,我上哪认识?”王瑞航说,“不过实习结束能转正的话,我哥们儿倒是可能调过去,他能力比我强。”
“你哥们儿?”
“就柴昀啊。”王瑞航眨眨眼,“昀子可厉害了,专业学得好,兴趣也多。他从小就喜欢天文,据说小学三年级就能把太阳系所有天体的特征、位置和运转规律背得滚瓜烂熟。”
池信:“你不也是天文社的社长吗?”
“嗨,我当社长纯粹是为了把妹,我可不懂那些。”
“?”
“你不觉得很浪漫吗?”王瑞航爬了一会儿,吭哧带喘,“把妹的时候别人都送花,只有你带她去看星星,告诉她,你的爱就像恒星的光芒,跨越了亿万光年才来到她身旁,简直不要太招女孩喜欢。”
池信:“……”
他回头,提醒浪漫哥:“你哥们儿自己在后面背装备。”
柴昀背着两人露营的装备,沉默地走在队伍最后。
王瑞航不以为意:“哦,让他背吧。”
……
露营地到了。
一行人把帐篷搭起来,摄像机架好。
营地里气氛热闹,大家在一起分享食物,有说有笑。
池信站在营地边缘,眺望着夜色下的山谷。
深山漆黑,凉风生硬地吹过四周的树梢。
他摸了下耳钉。
地形空旷,群山寂静,此处也适宜聆听宇宙的回信。
柴昀提醒大家:“垃圾不要随手丢,都装到一起,明早下山记得带走。”
女孩问:“副社长,今晚能不能看见流星啊?”
柴昀在调试望远镜:“不能保证。”
他看了眼微微起雾的天空:“天空的透明度和视宁度都不算太好,希望一会儿雾能散开吧。”
女孩们围着他好奇地提问,他极有耐心地给大家科普:“这次流星雨的最佳观赏时间是凌晨两点到五点,如果天气给力,每小时大概能看到二十到二十五颗流星。”
“啊?这么少?”
“你当是菜场的大白菜?”柴昀笑着说,“猎户座流星雨的速度能达到每小时十五万公里,以这样快的时速划过夜空已经相当具有观赏性了。”
远处有人在喊:“哇,社长好棒!”
王瑞航的包里装了一堆卡牌游戏,他招呼大家:“时间还早呢,咱们先玩会儿,都来!”
女孩们本来还想跟柴昀讨教天文知识,一听说玩游戏连忙跑过去,望远镜旁一下变得空荡荡了。
柴昀一言不发,低头慢慢擦拭着镜头。
身旁只有池信还没走,他们之前在图书馆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见面。
柴昀问:“你不去玩游戏?”
“不感兴趣。”池信对他手里的望远镜更感兴趣,“能看多远?”
柴昀问:“你要试试吗?”
池信对着镜筒看了一会儿,发现看不见家乡,顿时兴致缺缺。
丛林里,鸟群突然受到莫名的惊扰,成群结队飞出林子,振翅声搅扰了夜晚的寂静。
远处传来一声恐惧的呼唤。
池信脸色蓦地一沉,转身跑入漆黑的丛林。
柴昀认真地擦着镜筒,他回过头,发现刚才还在的池信已经不见了。
晚风吹过,他一脸茫然。
……
许时漪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全蹭在池信冲锋衣的领口。
刚才面对赵易彬时铁骨铮铮,完全是热血上头,没用脑子思考,现在只觉得后怕。
差一点就要摔死了。
她哭得浑身颤抖,手脚都是软的,发丝贴着池信的脖颈,随着她呼吸起伏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的皮肤。
很痒。
池信忍着痒,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哭得太投入,太大声了,声音很快引来了天文社众人。
王瑞航和柴昀看见她一脸惊讶:
“时漪姐?”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许时漪强忍着收住哭声,哽咽地问:“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今天学校天文社有活动,我是不跟你说了吗?”王瑞航上前扶她。
刚一伸手,就被池信“啪”地拍开。
“……”
许时漪哭懵了:“……我忘了。”
王瑞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池信:“你们这是在……?”
许时漪担心吓到他,就撒了个小谎:“……我来山里玩,迷路了。”
王瑞航问:“迷路你哭什么呢?”
许时漪擦着脸上的泪:“……害怕。”
确实害怕。
那濒死体验似一只虚拟的大手,紧紧扼住喉咙,哪怕死里逃生了,后背还是一阵凉飕飕的,双腿也直打颤。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这种体验有一次就够了。
再来一回,她肯定不会选择“英勇就义”。
还好,今夜池信也在山里。
王瑞航单细胞的大脑也没想太多:“迷路?那好说啊,你今晚就跟我们一起,明早送你下山。”
许时漪点了点头。
营地里点着野外取暖用的小型煤油炉。
炉子散发的橘色光芒映在帐篷上,天气虽凉,但人多,聚在一起也还算暖和。
学生们坐在营地里有说有笑,一边闲聊,一边围着炉子吃零食。
夜空的雾久久不散。
时间还早,他们正进行着社团活动。
许时漪裹着一条毯子坐在折叠椅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偷偷去瞥池信。
他也坐在炉子前取暖,时不时低声和柴昀说几句话,似乎没打算就刚才的事做出解释。
许时漪也没有问。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突然出现把她救下。
她心中隐隐觉得,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或许是真的。
柴昀倒了杯可乐给他。
池信接了,趁人不注意偷偷倒在地上。可乐里也有咖啡因。
王瑞航提议:“这是本学期天文社第一次活动,大家彼此都还不熟,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咱们社有个很有趣的传统,昀子,你给大家介绍一下。”
柴昀说:“相信加入天文社的大家对天体都有所了解,今天不用俗套的方式自我介绍,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说出在太阳系里你最喜欢的天体,让其他人来分析你的喜好和性格。”
这提议一出,大家纷纷叫好。
王瑞航自告奋勇:“我先来,我喜欢太阳。”
其他人开始分析:
“社长是个很自信的人。”
“你性格开朗,比较有掌控欲。”
“你很有领导能力,有点高傲,但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的骄傲。”
一位女社员说:“我最喜欢的天体是金星。”
“裸眼观星时,金星的光芒仅次于日月,是我们不借助仪器能看见的最好看的星星之一。”
“金星别名维纳斯,爱与美的女神,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个爱漂亮的姑娘。”
“金星表面高温近五百摄氏度,你内心热情,一定是朵带刺的玫瑰。”
“我喜欢冥王星。”
“文艺,叛逆,感性。”
“有些缺爱,内心有着不被理解的小孤独。”
“……”
话题转了一圈,轮到许时漪了。
她拿毛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这样比较有安全感,她吸了吸鼻子:“我也要参加吗?”
她又不是天文社的人。
“当然啊,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王瑞航坏笑,“不可以说别人说过的,太没创意啦。”
自从知道了许荷的专业后,许时漪就买了大量的天文科普书回来看。
她现在对这方面也算有些了解,不至于说不上话。
许时漪思索片刻:“那就木卫一吧。”
王瑞航一脸懵:“啥玩意儿?”
木卫一是木星七十九颗卫星之一。
太阳系的卫星很多,若非要给这颗卫星赋予一个特殊的记忆点,那大概只有“残酷的暴烈”可以形容。
木星巨大的引力场牵动着木卫一星体内部的潮汐力。
平均每隔1.8天,熔化为液态的岩石汹涌喷发,令这颗星球成为太阳系中火山活动最频繁的天体。
“活火山不间歇喷发,简直就是地狱。除此外,木卫一还靠近小行星带,在它漫长的一生中,一定会反复受到来自小行星的骚扰。”柴昀准确地说出了木卫一的特征,可他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这颗不稳定的星星?”
许时漪想了想:“频繁的地质活动固然造成了木卫一的不稳定,可同时也填平了小行星撞击形成的伤痕。”
“旅行者号传回来的图像中并没有发现木卫一上存在肉眼可见的陨石坑,这就是证明。尽管每天都在发生残酷又暴烈的事,可迄今为止这颗星星仍然好好地存在着。”
“并且,在痛苦中不断将自己修复。”
柴昀若有所思:“确实如此。”
许时漪说:“这就是我喜欢它的理由。”
轮到池信了,他淡淡开口:“我讨厌太阳系。”
许时漪:“……”
他不是天文社的人,大家跟他不熟,于是在心里简单粗暴地把他定义为“社长那难搞的朋友”。
而王瑞航则把他定义为“师哥那难搞的朋友”。
总之,难搞。
只有许时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有社员提问:“副社长,你呢?你最喜欢的天体是什么?”
柴昀没有直接回答,他平静地说:“等这学期的社团活动结束时,我再告诉大家。”
……
凌晨一点。
众人结束了活动,坐等流星出现。
马上就到最佳观星时间了,可天空的雾一直不散。
有人撑不住了:“我看今晚悬了,我去睡会儿,流星来了喊我一声。”
瞌睡是会传染的。
陆续有人跟着进帐篷了。
王瑞航还强撑着,他穿着冲锋衣,冻得直哆嗦:“山里的晚上也太冷了。”
许时漪说:“你先进去吧。”
王瑞航:“不行,我跟现在把的妹妹说了,一定要拍到今夜第一颗流星送给她,是男人就说到做到!”
五分钟后,他冻得流鼻涕了,跑回帐篷:“这男人不当也罢!”
外面就只剩下许时漪,池信和柴昀了。
柴昀拧开煤油炉放在三人中间。
四周慢慢升温,山里蚊虫多,一直往脸上飞,他喷了些驱虫的桉树油,刺鼻的味道慢慢挥发开来。
池信望着煤油炉的光芒出神:“我查过,HGT研发部门近两年主要研发针对抗老的护肤品和保健药物。”
柴昀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戳着,闷声说:“没错。”
“你进过研发部吗?”
“我们和研发部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部门,办公楼都不在同一栋。”
许时漪突然问:“你打听研发部干什么?”
池信淡然道:“随便问问。”
许时漪:“你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你,我认识研发部的人。”
池信瞥她一眼:“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雾夜远山绵延。
这季节山中已听不到几声虫鸣,微风吹过,枯黄的草木随风飒飒作响。
许时漪凑近池信,小声说:“我今晚看见了撞任子阳的那辆车。”
“就在上面。”她朝后方山崖上指了指,“可惜没拿到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
池信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所以你坠崖是因为这个?”
许时漪不想他为自己担心,就说:“我是因为没站稳才掉下来的,只不过在掉下来之前刚好发现了而已。”
“看着我。”池信却这样说。
许时漪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她眼睛干净,像无云也无雾的夜空,温柔清澈,只是撒谎时眼神会刻意的闪躲。
池信的眼眸深不见底,泛起明亮的光泽。
他抬起手固定住她的脑袋,指尖抵在她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一按。
许时漪恍惚了一瞬,脑子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仿佛有人一点点剥开她大脑的血肉,窥透了她的灵魂,读取了她的思想。
等她回过神时,池信已经松手了。
他漂亮的唇紧抿着,似乎有些生气:“你是笨蛋吗?”
许时漪脑袋里像灌了浆糊般,晕乎乎的:“我不是啊,你为什么骂人?”
“你需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送命?”
“任子阳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我朋友。”许时漪小声强调,“而且我都说了,我是自己掉下来的!”
池信不吭声了。
许时漪晃了晃头。
脑袋里说不出的奇怪,好在那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山风吹过脸颊有些凉,她回过神,问池信:“今晚能看见流星吗?”
不知第几个人问过相同的问题了。
“我不知道。”
“据说向流星许愿可以得到回应。”
柴昀在一旁说:“流星只不过是宇宙间最普通的石头,不具备任何的许愿功效。”
许时漪说:“虽然事实如此,可生活总要有一些美好的希望来支撑啊。”
柴昀不明显地笑笑:“有科学家认为,地球的生命来自于彗星,而流星是彗星解体后残留的碎片。如果能和重要的人一同欣赏与灵魂成分相同的星星划过天空,或许就像在对彼此袒露灵魂。”
许时漪看向池信。
刚好,他也在看她。
对视了一眼,池信扭过头去沉默地望着天空,心情似乎不太好。
凌晨三点,雾气仍在。
许时漪困了,裹在毛毯里打瞌睡。
凌晨四点,池信推了下她的肩膀:“起来,雾散了。”
许时漪搓了搓眼睛,醒过来。
只见大气透明,远山辽阔。
月亮快落了,光芒暗淡,是最理想的观星条件。
两颗闪耀的星星划过天际。
许时漪激动道:“真的有流星!”
今晚居然能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许时漪下意识双手合拢,许愿:
希望爸爸妈妈已经在宇宙间重逢了。
既然化为了宇宙的尘埃,那就让他们弥补在人世间未了的遗憾吧。
天文社的社员们陆续起来了。
众人欢呼拍照,都很激动。
王瑞航更是精神抖擞:“居然在天亮前看见流星了,没白来哈哈哈,回去把妹噜——”
池信孤零零地坐在远处的折叠椅上。
他没有拍照,也没有说话,一夜都很沉默。
第39章 039 复仇的幽灵。
一宿未眠。
次日清晨, 天文社的中巴车停在山下接他们回城。
大学生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还在为看见了流星雨而兴奋,丝毫不觉疲倦。
许时漪却已经撑不住了, 头昏得快要垂到地上了。
中巴车停在群星公寓。
许时漪正要进屋, 池信叫住她:“等等。”
他站在她房门前, 神情稍显局促:“昨晚的事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
“……那片树林很茂密, 你降落时空中的枝叶已经起到了缓冲作用, 所以我接住你的时候, 你离地面的距离并不高。嗯, 只是凑巧。”他试图欲盖弥彰。
“是的是的。”许时漪却仿佛被他说服了一样,“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运气真的好好啊!”
虽然女孩对此事表达出了毫无理由的信任, 可池信就是觉得怪怪的。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一下吧?
她是不是坠落时磕到哪里, 把脑子给摔坏了?
许时漪说:“我太困了,先回房睡觉了。”
“……”
许时漪在手机上跟公司请了假, 然后把自己朝床上一摔。
兴许是昨晚在山上吹了风, 也或许是死亡恐惧还没完全消失, 总之,头痛得要命。
许时漪扑到床上就睡着了。
可头痛并没有因为她入睡了就变得好些。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一阵难忍的寒冷,忍不住朝被子里缩了缩。
感冒了。
也可能是发烧了。
许时漪迷迷糊糊地想。
可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更别说醒过来给自己测体温, 再叫个退烧药了。
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出现在梦中。
她梦见观景台上, 赵易彬面目狰狞向她扑来。
画面一转, 又梦见启乾盛典上那张印着闵晓雪遗照的传单。
女孩脸上糊满腥臭的泥土,血水从她眼睛里流出来,她看着时漪, 不停流泪:“离开吧,越远越好。”
不知为何,尽管女孩面目狰狞,许时漪却并未感到害怕。她伸出手,帮闵晓雪擦干了眼泪。
许时漪发了一场从未有过的高烧。
没人知道她生病了。
她骨头被烫得生疼,意识越来越模糊,就此沉溺下去,被烧死在这间出租屋里都没人知道。
昏沉中,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来到她床前,帮她量体温,给她敷毛巾,还喂她吃药。
是许苏山吗?
小时候发烧,许苏山也是这样细心地照顾她。
许时漪明知是梦,却还是努力伸手去抓他袖口,而确实也被她抓到了什么。
像是某个人的衣角。
“爸爸……”她无意识地呢喃着。
“许苏山”摸了摸她潮湿的脸颊,许时漪突然就安心了。
如果这场梦不会醒来,该有多好。
……
意识再次恢复时,烧已经退了。
甄蓁正在帮她洗换下来的脏衣服:“你醒了啊?”
头上敷着毛巾降温,许时漪虚弱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你生病了,我跟房东要了备份钥匙。”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
甄蓁疑惑:“不是你给我发的消息吗?”
许时漪拿起手机,果然看见对话框里,她告诉甄蓁自己发烧了。
她烧得一塌糊涂,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发过这样的消息。
她撑床起来,身体酸痛,额头上的毛巾掉下来。
许时漪捡起毛巾:“……这是我擦脚的,你怎么拿这个给我敷?”
甄蓁说:“你别冤枉我,我一进来你头上就顶着这条毛巾,我看你退烧了就没管它,是你自己放的吧?”
“我都烧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起得来?”
“那还能是谁?陈龙?她也没那么细心啊。”甄蓁说,“肯定是你烧糊涂给忘了。”
许时漪看了眼窗外。
黄昏天空黯淡,群鸦飞过老街,落在公寓门头的金属字牌上。
已经是傍晚了。
“还好,只烧了一天,不耽误明天上班。”
“姐姐,现在是第二天傍晚了,你睡了两个整天。”
许时漪顿时一愣:“可我只请了一天假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上班呢。”甄蓁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头,帮她把电视打开,“你就安心待着吧,你睡着的时候陈博士打电话来,我跟他说你在姚浦山上吹了风,他也叫你多休息几天。”
“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去市场买只鸡,回来煲汤喝。”
甄蓁出门买菜了。
许时漪没有力气,也懒得下床,就靠着床头看电视。
电视频道停在荒野市当地的电视台。
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
播音员字正腔圆:
“荒野快报:今日凌晨三点,一男子驾驶汽车经过高架,连人带车坠下高架桥,车毁人伤,目前暂无生命危险,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新闻上对男子的身份并未加以报道。
不过照片上的事故车大概在整个荒野市都找不出第二辆。
居然是赵易彬那辆阿斯顿马丁!
许时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受伤的男子会是赵易彬吗?
报应来得好快!
许时漪心情大好,拿起手机就要跟任子阳分享这件喜事。
门口,池信敲了敲门。
甄蓁离开时没关紧房门,他直接推门进来了。
“醒了?”池信问。
“嗯。”许时漪想下床。
“你就躺着吧。”他淡淡道。
许时漪注意到他今天脸色很差,两颊泛着不正常的苍白,看起来十分疲倦。
池信问:“你有电脑吗?”
“在桌上。”
池信掏出一张小卡片,接上转读器插在电脑上,调出里面的视频。
一开始许时漪还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直到看见电脑上出现了赵易彬的脸才猛然惊觉:“他……他他他——”
她结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这这这……这是……?”
“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
许时漪惊骇地问:“你从哪里搞来的?”
她猛地想起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倒吸了一口凉气。
池信却很淡定:“昨晚我出门散步,路过高架桥下刚好看见了车祸,这张卡是我顺手抠下来的。”
“…………”
因为她装得太过天真无知,池信好像是完全把她当成傻子了。
—
和惠医院。
vip病房内。
程启乾铁青着一张脸。
病床上,赵易彬骨头摔断了几根,暂时不能下床,痛得一脸酱菜色。
这种时候,病人需要休息。
可病房内还有另一个人。
陈家苑坐在病床对面,手里举着一个ipad。
他抽出Applepencil,点开绘图软件:“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了吗?”
赵易彬咬紧牙根:“嗯。”
陈家苑平静道:“描述一下。”
赵易彬不愿回忆。
每想一次,伤处就会泛起密集的剧痛。
他的世界颠覆,好像他不再是主人,而是一只被网缠住的弱小麻雀,压迫感如影随形。
“是个年轻人。”
今日凌晨,他开车经过环城高架。
凌晨,雾天,路上没有车子。
车载音乐开到最大,放着他钟爱的摇滚,冷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吹得他很爽。
他正随音乐摇摆着,前挡风玻璃上忽然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赵易彬顿时一个激灵,猛地刹车。
眼前的路面雾稠稠的。
一个人影穿过浓雾朝他走来。
赵易彬探出头骂道:“滚开啊——”
这人不要命了吗?
赵易彬火大,同时心里冒出了一个阴暗的念头。
——行人上高架,又是雾夜,撞死了也不关自己的事。
为什么要为了对方刹车?
他根本不需要理会这种碍事的家伙啊!
念头形成到实施只需短短几秒钟。
赵易彬兴奋地深呼吸,他握紧方向盘,歘地将油门踩到最底。
预想中急速冲上去将人狠狠撞飞的画面并没有发生,他的车子居然纹丝不动,熄火停在了路中央。
赵易彬发泄般捶了下方向盘。
——该死的破车居然这时候坏了!
再抬头,那人已经到了车前。
一头漆黑的短发,是个很好看的年轻人。
那人背抵浓雾。
车灯的强光映出他身上粒粒分明的雾珠。
他额前碎发被水汽打得潮湿,略略遮住了眉眼,有些清冷,有些安静。
可他的眼神却沁着寒意,黑沉的双眸穿透浓雾,盯着车里的人。
赵易彬使劲踩着油门。
车子不仅不动,反而朝后退去。
他怒砸方向盘:“妈的,什么破车!”
车子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让他心慌的程度了。
他去拉车门,根本打不开,此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辆车不受他控制了。
一瞬间的宕机过后,赵易彬猛然抬头。
隔着一道挡风玻璃,那年轻人挺拔地站着,脸色苍白,平静地凝视赵易彬。
他的手掌抬至半空。
左摆。
车子朝左,漂移撞上左边的护栏。
右摆。
车子又撞上右边的护栏。
抬起。
剧烈的失重感袭来,车子浮在半空。
赵易彬吓得魂飞魄散,他攥住方向盘,大声吼道:“是你在搞鬼?等等——”
年轻人抬起头,眼神淡漠。
高架桥一片狼藉,跑车仿佛一只轻飘飘的蝴蝶,被狂风撕扯得身不由己。
随着年轻人放下手,车子重重摔在桥面上,随后猛地向前冲去。
飞快撞上弯道的栏杆后,发动机仍在响,轮胎摩擦着护栏发出呲呲的恐怖之声。
那一刻,赵易彬呼吸停滞:“什么啊……是鬼吗……”
咔嚓。
耳畔传来围栏断裂的声音。
他头脑一空,求饶道:“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失重感完全包裹了他。
坠落桥下的最后一秒,他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年轻人的眼睛。
淡漠似宇宙间亘古的星辰。
宛如复仇的幽灵。
……
赵易彬有气无力地说:“就是这样了……见鬼,那东西为什么会盯上我?”
陈家苑淡淡地说:“我也想知道。”
赵易彬一腔怒火:“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高架桥的损坏居然还要我赔!我让他们去查监控,他们告诉我监控坏了。真是好笑,除了我,居然还有人能让监控坏掉?”
病房里,只有陈家苑笔尖点过屏幕的哒哒声。
他竖起平板确认:“这样吗?”
赵易彬:“嘴巴还要再薄一些。”
陈家苑继续画着肖像。
赵易彬问:“……是你和我爸经常提起的那个东西吗?”
陈家苑冷淡地说:“无知有时候是一种美德。”
赵易彬眼里闪过一道精睿的光芒:“他没有接触我的车子,却让我坠下了高架……意念控物,是这种能力吧?就像几个月前的地铁事件。说实话,陈博士,我对你的研究课题越来越感兴趣了。”
陈家苑沉默画着肖像,某一刻,突然停笔。
望着屏幕上的那张脸,记忆隐约有复苏的迹象。
他抬手,轻轻勾上最后几笔,一张完整的肖像跃然屏幕之上。
他看了许久,按灭屏幕。
护士进来给赵易彬换药,粗鲁地扯开他的病号服。
赵易彬痛得皱眉:“艹,轻点啊!陈家苑,像这种笨手笨脚的人也能招进你家医院吗?”
三个护士按住他的手脚,另一个护士拿起了剪刀。
赵易彬:“……”
他察觉不对:“她们干什么……”
“爸!爸!”他朝一旁的程启乾呼救,却发现老爸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陈家苑缓缓起身:“它藏了三十年,为什么甘心冒着暴露的风险主动现身?又为什么盯上你?”
赵易彬觉得很冤枉:“妈的,这谁猜得到!”
护士挑开赵易彬身上的缝线:“先生,现在要为您消毒了。”
消毒水洒在伤口上。
那一刻,不亚于世界上最惨烈的酷刑。
赵易彬哀嚎。
见鬼。
什么白衣天使。
分明是残忍的刽子手!
而程启乾就那样看着,连句阻止的话也不敢说。
赵易彬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在谁面前这样拘谨过。
屋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
陈家苑走到床边,俯身看他:“小朋友,你不会以为,姚浦山上的事做得很干净吧?”
“……”
赵易彬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她先挑衅我的!”他咬着牙,威胁他,“你疯了吗?别忘了,你的公司需要启乾集团的支持,没有我爸,你实验室的经费开销去哪里搞?”
这人往常都很温和,今天怎么突然这样?他怎么敢这样?!
不就推了他一个员工吗?上次对闵晓雪下手的时候,他也没有发飙啊。
陈家苑拿起刀具。
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再一次降临。
赵易彬确信,陈家苑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结巴道:“陈,陈博士……你和我爸是朋友,别这样……”
手术刀贴上了赵易彬的颈动脉。
陈家苑低声道:“是朋友就该知道,有些底线是不能越过的。”
刀刃划破了他颈部的表皮。
温热的血丝淌出来。
赵易彬一动不敢动,快要吓死掉了。
程启乾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嗓音艰涩:“陈博士,易彬他还小,从前不懂事请您多担待。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动你的人了。”
下一秒,刀片离开了赵易彬的脖子。
陈家苑语气柔和:“好吧,这次就算了。”
赵易彬劫后余生,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血,大口大口呼吸着。
病房外,电梯哒的一声响。
几个警察推门进来:“赵易彬先生在吗?我们收到了匿名举报,现在有证据表明你和一起肇事逃逸事件以及一起失踪案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
赵易彬惊愕,随即愤然地望着陈家苑:“你说过,这次算了!”
“我是算了。”
和煦的日光落进病房。
陈家苑无视一旁脸色铁青的程启乾,面带微笑:“至于别人,我管不了。”
第40章 040 人生的奇点。
几场秋雨过后, 荒野市迈进了深秋。
在一个凉风飒飒的天气,任子阳决定请客吃饭。
他叫上池信和王瑞航,又让许时漪把她的记者朋友一起喊上。
下午, 任子阳在亲戚的陪同下去警局配合调查。
等他赶到吃饭的地方, 大家都已坐下了。
“结果怎么样?”许时漪紧张地问。
“警方找到闵晓雪的尸体了, 埋在姚浦山。”任子阳的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不少, “赵易彬跑不掉了。”
许时漪惊喜道:“太好了!”
她原本没报期待。
她以为程启乾肯定会想办法保住儿子, 而他有那个能力。
没想到这么顺利。
任子阳失声了很久, 他扬起干净却满溢着困惑的眼眸:“出事后我一直觉得, 我的人生就像无底的黑洞,永远在坠落,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个善良的人。”许时漪笑笑, “尽管你不喜欢这个词, 可不能否认事实本身。在我的价值观里,善良的人就该得到好的结果。”
任子阳睫毛轻颤, 哑声问:“拿到那个东西, 一定很辛苦吧?”
许时漪不想让他有心里负担, 就没说实话:“不辛苦,碰巧找到的,而且也不是我拿到的。”
池信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他和往常一样酷酷的, 不吭声。
许时漪说:“是池信在路边捡的。”
“谢谢。”任子阳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 “谢谢你。”
那晚, 池信敲开了他房间的窗, 递给他一张内存卡。
任子阳还没睡醒,茫然地看着他。
“别谢我,要谢就谢她吧。”因为过度使用异能, 脸色苍白的外星人如此说道。
任子阳不解地望着他。
池信淡淡地说:“这不仅是珍贵的证据,更是珍贵的心意。”
当时的任子阳并不明白。
眼下才知道,当真是很贵重的心意。
王瑞航不爽地敲着筷子:“喂,怎么没人谢谢我啊!”
甄蓁完全成了局外人,她一脸懵:“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王瑞航这才注意到这位从没见过的美女。
甄蓁对婚宴上蓬头垢面的事深感怨念,最近出门必定全妆,整个人容光焕发。
“事情是这样的。”
“……”
王瑞航殷勤地给她解释:“……总之,就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凶手成功落网。当然,运气也必不可少,谁能想到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居然没清呢。”
许时漪说:“不是运气好,是赵易彬太傲慢了。”
他笃定别人不可能拿他怎么样,所以连清理内存卡这种事都觉得没有必要。
甄蓁听呆了:“等等……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她知道许时漪常去任子阳家探望。
不过只以为许时漪是出于对同公司前辈的关怀,毕竟她所在的部门就是干这个的。
许时漪:“我怕你遇到危险啊。”
“你自己就不危险吗?”
“我没爸没妈,一个人死了也无关系,可你还有妈妈要养。”
甄蓁有些生气了:“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任子阳看着甄蓁:“我也要感谢你。”
甄蓁一愣:“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我听时漪说了,你为了我和上司吵架离职,谢谢。”
“……那个也不全是因为你啦。”
甄蓁一直觉得自己没帮上忙,没脸见任子阳。
心地善良的人总时常对万物抱有愧疚之心,可明明她无需对此事愧疚。
“不过——”王瑞航话锋一转,“高架桥上那场车祸也太离奇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许时漪摸摸鼻子:“可能是外星人干的吧。”
“你以为外星人是什么?路边的野狗?”池信蹙眉,“闲着没事半夜去高架桥上晃?”
许时漪又摸摸鼻子:“也说不一定啊。”
“……”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池信有点怀疑,却没吭声,只是看了她几眼。
“你们别吵了。”任子阳忍不住弯起唇角。
从前不理解大人,为什么参加聚会总要举杯祝词。
一圈人说完后,妈妈就会笑眯眯看着他:到你了阳阳,起来说两句。
内向的小孩每次都会因为这种压力而倍感破碎。
今晚他却理解曾经的父母了。
当一个人内心的矛盾得以宣泄,而身边朋友满座,再沉默的人都会打开话匣子。
举起酒杯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永远不会忘记大家为我做的一切。”任子阳举杯,眼中泪光闪烁,“感谢各位的照顾,我铭记于心。”
“我以前在天文社看过一本科普。”王瑞航笑着说,“上面是这样说的——平行宇宙论者认为,如果人能够在坠入黑洞之后活下来,那么就能在出口处看见另一个宇宙。”
他搂过任子阳的肩膀:“恭喜啊师哥,幸运地穿过了人生的奇点,降落到了全新的宇宙。”
任子阳紧握着酒杯。
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了。
……
饭后,王瑞航推着任子阳走出饭店。
老板的小孩在门口踢毽子,可总也踢不着。
“行吗你?”池信接过毽子。
小孩说:“你行你上!”
池信就真上了,他把毽子朝空中一丢,认真地踢起来。
小孩给他计数,眼睛亮晶晶的:“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哇塞,你好厉害!”
他动作漂亮,毽子轻盈向上,仿佛有生命一样翻转在他脚间。
暮色与油烟浸染了古朴的老街。
人声喧闹,耳畔拂过柔和的晚风。
池信将毽子踢过来:“任子阳!”
任子阳下意识去接。
他以手代脚,把毽子拍了回去。
拍完后,他别过脸,不自然地骂道:“有病。”
没看见他是残疾人吗?
池信又转朝许时漪:“到你了——”
许时漪忙不迭道:“我不行,我没踢过这个……”
任子阳转过头,小声说:“我都可以。”
许时漪怔了怔,随后干劲满满:“来吧!”
小孩继续计数:“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池信把毽子踢给了她。
“啊啊啊——”许时漪紧张又兴奋地尖叫。她提起裙摆,把毽子踹了回去,脚背一阵发麻。
她接毽子的姿势笨拙,却有趣。
飞回去的毽子被池信稳稳地接住,他挑挑眉:“还不错嘛。”
许时漪吐了吐舌头。
晚风擦着耳侧拂过,黄昏的光晕洒落人间。
他们把小孩的毽子踢来踢去,玩得满头大汗。
许时漪问任子阳:“你今天开心吗?”
任子阳嗯了一声:“很开心。”
“你之前说过,善良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品质,我知道那不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许时漪眨眨眼,“嘴上说着狠话,可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不是吗?”
任子阳问:“这重要吗?”
许时漪笑笑:“很重要。”
池信问:“任子阳,你会吗?”
任子阳没说话,望着天边的夕阳。
灰蒙蒙的城市里充斥着明亮的风景和气浪。
世界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
回去路上,甄蓁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我也要搬来群星。”
许时漪问:“为什么?”
甄蓁说:“我怕你哪天死在外面都没人收尸。”
“……”
回到公寓后,甄蓁立刻去找陈龙详谈。
一个中年女人等在公寓门口,见许时漪回来,她不确定地问:“你是许时漪小姐?”
“您是?”
女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我是吴鸿芸。”
“……”
在1995年,许时漪只隔着院门听过吴鸿芸的声音。
社交软件上也没有放吴鸿芸的正脸照,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吴鸿芸的模样。
吴鸿芸穿得非常朴素。
上身一件白色汉麻的半袖,下面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布裤,拎了一个像去菜场买菜用的布袋子。
比起别的富太太,吴鸿芸显然不常做医美,她脸上的皱纹遍布,满是岁月痕迹。
许时漪:“您找我有事?”
吴鸿芸平静地说:“街角有家咖啡厅,去坐坐?”
她的气质比起1995年温和了很多。
“好。”许时漪答应。
……
咖啡厅内。
许时漪点了杯热牛奶,吴鸿芸则要了杯白开水。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话。
吴鸿芸一直打量她。
许时漪能猜到吴鸿芸为何找上门来,她主动认错:“吴女士,照片是我发给您的,可我的目的绝对不是打扰您,我认为那件事您可能被蒙在鼓里,把真相告诉你,大家互惠互利。”
“叫我吴阿姨吧。”吴鸿芸说,“你倒是坦诚,其实我早就知道赵易彬的存在了。”
“……啊?”
“我和程启乾只有一个女儿,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谁会相信他在外干干净净?赵易彬是第一个,却不是唯一一个,我睁只眼闭只眼也能过。”
许时漪不解:“那您为什么……”
按赵易彬的说法,吴鸿芸在收到她的“照片举报”后是有所动作的。
如果吴鸿芸早就知道私生子的存在,为何直到现在才有所动作?
“任何一个孩子来到世界上都没有错。”吴鸿芸淡淡地说,“错的是不加教导的长辈,错的是满腹牢骚的环境,错的是明知对错却不愿修正,只享受而不愿承担的,那个长大之后的成年人。”
“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原罪,为难孩子是很一件没品的事。”
这番话听得许时漪是又敬佩又感慨,瞧瞧这气度!
吴鸿芸抿了口水:“可是,赵易彬的所作所为越过了我的底线。”
“这不是原配和私生子的战争,是三观正常的人类和伪人之间的较量。”
吴鸿芸声音隐含冷意:“谢谢你告诉了我你朋友的事。我不敢想,连这种事都敢随意替他摆平,我的女儿有程启乾这种父亲,未来会受到多恶劣的影响。”
许时漪意识到——或许这次不是程启乾不想摆平,而是吴鸿芸不许。
眼前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是站在男人背后的贤内助。
这些年过去,吴鸿芸看似变得平静从容了,举止优雅,可内心的界限依然清晰。
“对于你朋友的遭遇我深感遗憾,我会额外支付他一笔医疗费,护工费和精神损失费,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
许时漪说:“这不是您该承担的责任。”
“就当为我女儿积德吧。”说到这儿,吴鸿芸神情变得温柔了,“等过段日子我和程启乾的财产分割清楚拿到离婚证后,我会带女儿换个地方生活。我打算盘一座山,种几棵树,开个农家乐。”
“你住群星公寓对吗?到时候我寄特产给你。”
许时漪听得愣住了。
吴鸿芸笑着问:“怎么,觉得我在胡说?我也是农村出来的,种地的手艺可没忘。”
“您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放弃世俗拥有的金钱和地位,回山种地,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吴鸿芸爽朗地说:“这有什么的?再有钱的人死了都会招苍蝇,那座金山我上去过,除了山顶吹来的风里有股铜臭味,别的也就那样。我有一个很佩服的人,她也曾经放弃了一切。”
她的言语极有力量,许时漪不由得笑了。
“况且,程启乾就是一条狗。”吴鸿芸突然无厘头地说了句,“财产分割也不是一件多麻烦的事。”
见许时漪神色疑惑,她不多做解释,只问道:“你觉得我和程启乾谁看起来更老些?”
这话把许时漪给问住了,她认真比较了一下:“您的年纪似乎要大一些。”
“我比程启乾还要小五岁,看着却像他的阿姨,对吧?”
许时漪瞬间尴尬了,忙说不是。
吴鸿芸却平和地说:“老去就老去,我又不在乎。”
她喝完了杯里的水,起身离开。
许时漪喊住她:“吴阿姨,您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吴鸿芸今天在公寓门口等她很久,还说了这么多掏心的话。
许时漪感受到了她的真诚,却不理解——如果是出于抱歉,她直接去找任子阳不就好了吗?
吴鸿芸望着她白皙柔和的面孔,笑了笑:“我看你顺眼。”《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