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秦一帆说完那番话便转身要走, 感受到远处投来的视线,他毫不犹豫回望过去,见男人伫立在湖畔另一端, 脚步无端又停顿了两秒,然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乌宜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冰冷,半天才听见身边有人走过来。


    “刚才那是谁?看着有点眼熟。”是傅流晔牵着岑锦回来了。


    乌宜随口:“是秦一帆。”


    听见这个名字,傅流晔就回想起原先在轩味坊的事,表情变得不太高兴, “他找你有事?”


    “没事,说了一堆瞎话。”乌宜抬起脑袋,看见卿烛也跟着岑悦过来了, 对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殷红的眸直视着他。


    乌宜眨了一下眼睛,小声接下去:“听都没听懂。”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扭头又去看傅流晔,“哥哥, 你说的观光船在哪里啊?我想去看看,走路好累。”


    傅流晔看出他情绪不太好,便指了个方向, “我们现在去。”


    “好。”


    玩了一天, 卿烛并未参与他们的活动,中午便一个人离开了, 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等他们要回家的时候才宛若鬼魅般不知不觉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乌宜从来都是将情绪完全袒露于表面的人,所以一天下来,就算是岑锦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抛弃了妈妈和哥哥, 只专注地牵着他的手说这说那。


    她性格本身就要比其他的孩子成熟不少,但此时做出一副单纯的模样,假装询问一些幼稚搞笑的问题,一路下来倒是也将乌宜哄得放松了不少。


    分别前,傅流晔和岑悦还是不放心,邀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都已经让阿姨准备好了,吃过饭再回去也是一样的,要不然家里也准备了卿先生的房间,今晚留在家里面住。”


    乌宜其实是有点心动的,这段时间他都很少去陪岑阿姨,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身边的人便拒绝了。


    “我们还有事。”


    卿烛不会说什么改天下次的客套话,就只是陈述了事实。


    岑悦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反而是傅流晔在上车前转向乌宜,还是当着卿烛的面问他,“你呢?要不要去?”


    乌宜错愕地看向他,转头,见卿烛已经上了驾驶座,心中虽然感动,但还是摇摇头。


    “不啦,我陪卿卿一起去办事情。”


    得到了他的回答,傅流晔才放心,“好,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嗯,哥哥再见。”


    傅流晔帮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他坐进去,冲车窗外和隔壁车的人招招手。


    走了一天没怎么停,乌宜坐上车就有些犯困了,他其实也知道卿烛肯定猜出了他的情绪不对,但全程一直都不问,是为什么呢?


    他心情有点复杂,想到秦一帆说的那些话,就心烦意乱。


    和卿烛认识的时间这么长,已经占据了他人生的很大一部分,其实他也没有自恋到就觉得自己很了解卿烛,毕竟卿烛从前说过,他现在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他沉睡后能力被封印了很大的一部分,所以只是残缺形态的他,无论是习惯还是意识方面都和从前有很大的差别。


    乌宜期待过他完全吸收能量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但他只是想要亲眼见证,而不是从别人的口中听。


    秦一帆被迫吸收了卿烛的能量,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这其中或许有很多的因素,为什么就一定和卿烛挂钩呢?


    不用说是他了,曾经见过卿烛正常模样的傅桉和秦东临,也没有在日记里写他的坏话啊。


    想了一路,乌宜逐渐放下心来,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跟卿烛说的那样,有点蠢,居然因为别人的简单几句话就不高兴了一下午,还差点毁了好不容易有的出行。


    小小叹口气,他准备主动和卿烛聊聊天,可是一抬头,却看见窗外是陌生的景象。


    “这是哪里啊?”


    这明显不是回家的路,甚至他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商场,位置完全是跟回家路线相反的。


    天啊,不会因为他今天给卿烛看了一下午脸色,现在要被带去灭口泄愤了吧。


    乌宜无比震惊。


    卿烛侧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洞悉他的想法,很轻地笑了一声。


    “……”


    这声意味不明的笑让乌宜心里更没底了。


    他忽然间不敢多问,只是一个劲看着窗外,但仿佛只是眨眼的瞬间,窗外就从豪华喧嚣的大都市转入了一片草坪绿植之中。


    “这是哪里啊?”


    他扒在车窗往外面张望,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他们正在往一个山坡上行驶,而很远的地方时而闪过一幢幢稀疏分散的小楼,大片的落地窗散落出暖色灯光。


    这个地方他从来没进来过,不由得不安。


    “卿烛,你不会开错了吧。”


    话音刚落,车缓缓停下,他朝着外面张望,身上被丢了个什么东西。


    转头,见卿烛已经推门下去了,而他身上挂着自己放在后座的围巾。


    跟着跑下去,他才发现附近很是空旷,大片延伸下去可以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城市夜景,高楼鳞次栉比伫立在漆黑的深夜中,小格子窗口亮着光,能让人想象到里面的热闹动静。


    可他们站在山顶,耳边却只刮过夜风的哗哗响动。


    转头,是隐藏在大片花园之中的别墅院子,栅栏干净漂亮,嫩芽花枝缠绕其上,接近开春,已经能让人想象到盛放的画面。


    “进去看看。”卿烛说。


    乌宜吃惊地看向他,漂亮的眼睛里晃着明亮的期待和不可置信。


    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卿烛忍不住摇摇头,补充:“看看喜不喜欢。”


    步入花园,乌宜简直觉得像是在做梦,前院种了许多花草,几乎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梦幻的小世界,而靠近栅栏的位置种了一棵很高大的树,随着春季的到来盛放开了嫩绿的芽叶,高度正好落在二三层的窗台前。


    院子里没有太多花哨的装饰,只有侧面放置着很高大的秋千。


    乌宜几乎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走进屋子里,发现里面提前就开好了暖气,木质的地板温暖,屋内的装饰还未完全放齐全,但已经能看出一个家的样子。


    别墅的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做成了一个很大的开间,所以视线扫过去一览无遗。


    上了楼,二层做了很大的下沉式休息区域,顶天的衣柜做成半包围状,还有专门用来存放首饰的柜子,唯一的房间很是宽敞,所有家具都是柔软可爱的,占据两面墙的宽大落地窗向外看去,正好是夜风吹拂大树时微微摇曳的画面。


    乌宜吸吸鼻子,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的卿烛,瓮声瓮气问道:“楼上是什么?”


    卿烛回答:“杂物间,休息露台。”


    不等乌宜再问,他又一五一十交代:“地下室是健身房和影映厅,后院有泳池,天气暖点,你把游泳学了。”


    房间里很安静,把灯全部打开,他看见自己最喜欢的大圆床,还有专门用来放沈跃送他摆件的圆台。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嗯,过几天搬过来。”


    乌宜走到沙发区,摆弄一下书柜上面的小摆件,“你之前都没有跟我说过。”


    “很早之前就买了,装修耗了很久。”卿烛语气平淡。


    乌宜很久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抬起头来,又把每一处都符合他喜好的屋子重新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走到卿烛面前,投进他的怀里,两只手抱住他的腰。


    “对不起。”


    卿烛没有动,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


    如果是平时,乌宜肯定会毫不犹豫变脸怼回去,可看完这屋子里明显精心准备过的一切,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把脸贴在卿烛的怀里,只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好像马上有眼泪要从里面流出来,可是他又不想在这里表现出丝毫的难过和脾气。


    “我不应该跟秦一帆说话的。”


    他难得有这样乖乖认错的时候,卿烛一动也不动,只是任由他抱着,似乎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


    偏偏乌宜平时喜欢引起他的注意,现在却钻了牛角尖。


    “我是不是特别幼稚啊,你给我准备惊喜,我还在那边不理你,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生气,可是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合他心意,是因为他曾经憧憬过很多次,自己未来住的房子要有哪些特征。有一段时间他刷到海景房湖景房,可太鹤湖和靠近江边的屋子却都不那么合他的心意。


    忘记是哪一天,他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抱着枕头,对床头的卿烛说,自己不喜欢住在那么高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他最喜欢的还是树景房,院子里面种上几棵树,从窗台看出去就是很漂亮的树冠叶片,风一吹簌簌落下,风景肯定很好看。


    而且他很注重隐私,不想要在屋子里的时候被外面的人看见,又因为胆子不够大,不想要家里面有那么多的死角,因为他会幻想里面站着很恐怖的人。


    那些话都只是随口一说,是很多年前表达过的愿景,可现在这样一座完全符合他要求的屋子被送到面前,收到这份礼物之前的他却还在忍不住地猜忌送礼的人。


    乌宜感到很内疚。


    “其实他说的没错,我不是什么善类。”


    卿烛冰冷的声音响起,正如他此时的态度,始终冷硬,不近人情。


    乌宜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晃着水色的眼眸带着一点的惶恐和不安。


    “但即便这样,你也走不掉。”


    眼睛眨了眨,睫毛被沾上些许湿润,听完他的话,乌宜显然有些茫然。


    他这副抬着头呆呆的样子显然很傻,卿烛不由得低笑一声,鬼使神差地捏住他柔软的脸颊肉,触感很绵软。


    “生气了?”


    乌宜稀里糊涂地看着他,还是摇了摇头。


    他其实没想到卿烛会这样回答,以至于这会儿心情很是复杂,不知道该做什么想法。


    伤心难过好像没有,反而是松了口气,但是又有点惆怅和纠结,这些情绪糅杂在一起,让他自己都搞不明白在想什么。


    “从我们遇见开始,你的人生就不由自己做主了,这是我们早就约定过的,你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尽量满足,但只有自由,你这辈子大概率都不会再有。”


    卿烛的话其实是很无情的,他向来不是会委婉隐藏的人,所以即便是说出这种剥夺人快乐的话,也直白到可怕。


    他已经做好了听乌宜苦恼的准备,可小家伙听完却没有太多的反应,很迟钝地又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才点了一下头。


    “哦。”


    乌宜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半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索性又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你住在哪里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卿烛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然后才回他,“楼下。”


    他又是哦一声,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事情,又抬起脑袋来,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要买一个台球桌放在地下室,我想学打台球。”


    “嗯。”卿烛刚才说过什么事都会尽量满足他,现在自然也不会拒绝。


    乌宜说完并没有松手,只是继续抱着他,像没有骨头一样倚靠在他的怀里,又想起什么一样,说:“放映室我想要一个冰箱,然后要很软的沙发,会按摩的那种,我想要一边吃零食一边按摩。”


    “好。”


    “嗯……那可以再买一辆新车吗?我上次看见学校里有人开保时捷,路上的人都停下来拍照,我也想要。”


    他念念叨叨说半天,卿烛皱皱眉头,总算有些失了耐心。


    “想要什么,你自己去买。”


    “你就不陪我去吗?”乌宜不满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显然很不高兴的样子,“你刚才还说什么事情都尽量贴着我的意见呢,结果现在就反悔了,好心机的男人。”


    “……”


    卿烛皱皱眉头,只说:“有空就陪你。”


    “那还差不多。”


    乌宜又扭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大床,挑刺说:“我感觉这个床不够大,我想要更大更大的那种。”


    他张开手臂比划,卿烛却有些不解,“你一个人睡这么大做什么?”


    他记得原先乌宜的胆子特别小,在福利院和之后被他带出去住的时候,睡觉都要贴着墙才放心,现在倒是不害怕了。


    “这样我们有时候就可以一起睡了啊,我们两个人怎么睡得下嘛。”


    乌宜说着,松开了他,又走进房间里面,对着那床又延伸出了约莫半米的宽度。


    “你看,反正房间都这么大,床大一点还显得很温馨呢。”


    “……”


    卿烛拿他没办法,瞧着他单纯的脸,忍不住想笑,“你这么大人,还要和我一起睡?”


    “啊?不合适吗?”乌宜眨眨眼,单纯地看着他。


    可是前几天他一直在想这件事,如果卿烛跟他一起睡的话,可能他就不会那么睡不着了吧,毕竟只要有卿烛在的地方,他总是觉得很安心。


    读懂了他眼中的情绪,卿烛还是没有再开口,只是他点头之前的短暂沉默还是停留在了乌宜心中,感觉他好像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几天以后,乌宜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要搬家这件事。


    李青泉这几天在郊区帮一户人家驱邪,得到消息立马表示乔迁宴自己也会到场,岑悦更是第二天就开着车抵达蓝湾,瞧见与别家风格都不同的院子,止不住感叹。


    她起初以为是乌宜自己布置的,还埋怨他不告诉自己。


    乌宜在院子里面迎接他们,听了这话,转头看看梦幻的漂亮院子,也不好意思说这其实是卿烛的功劳。


    邀请了身边的朋友来吃饭,他和卿烛虽然说要将东西搬过来,其实大多数还是留在了原本住的地方,毕竟这里什么都齐全,原先岑悦和傅流晔送他的很多东西本身就没有地方放,现在搬到了蓝湾,也不过填满了两具柜子。


    “等有一天,我要把这里全部填满。”乌宜看着卿烛大手一挥整理完的漂亮橱柜,忍不住哼哼笑,一扭头又指向正在看手机的卿烛,话锋一转,“然后把你的房间,也改成我的衣帽间。”


    卿烛不知道在看什么,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介意你的衣服被弄脏,我也不介意躺在衣服堆上。”


    “你怎么这样!”


    乌宜随手抓起了手边上水果盘里的苹果丢过去,被卿烛抬手准确抓住。


    似乎觉得他在这太碍事,他将苹果放下,示意乌宜去看地上的水果。


    “不是喜欢交朋友?去看看周边住的都是什么人。”


    乌宜不太懂,“我怎么去啊?多尴尬。”


    “……”


    卿烛欲言又止,但好在如今已经娴熟使用智能工具,直接搜索了乔迁新居后的礼数,等乌宜瞪着眼睛看完了,便收回手机转身离开。


    “去吧,看看还能不能再认个好哥哥回来。”


    乌宜无语至极,但还是任劳任怨地拎起水果礼盒,“万一隔壁是个姐姐呢?”


    卿烛跑到楼上露台去晒太阳,不知道是没听见他开口说话,还是单纯不想搭理。


    蓝湾的绿化做的很足,一大片下去是生长良好的草坪,远远看着还有人在上面遛狗,乌宜其实挺喜欢小动物的,拎着沉甸甸的盒子忍不住边走边看,察觉到那边的几个人朝着自己看过来,虽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清自己,还是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几人相视一眼,冲他招了两下手。


    打过招呼,乌宜继续穿过小径,往距离他们家最近的屋子走。


    别墅的规格都差不多,到了院子外面,他往里面张望半天,觉得这里面实在是很单调,就是搬进来时自带的绿植,石板路两侧铺着小石子,看着没什么生气,平时也没人打理的样子。


    该不会没人住在这吧。


    乌宜拧住眉头,往从低矮的院门探进身子,又玩里面张望,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出声时,屋子的大门忽然被打开。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探出身,严肃地看着他,“你干什么的?”


    那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脸上不是很好看,似乎把乌宜当成小偷了。


    果然是个男的,可是这个年纪他肯定要叫叔叔吧,所以还是卿烛输了。


    乌宜胡思乱想半天,还是保持礼貌,把手上的礼盒提起来,露出一个乖乖的笑容,“叔叔你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多照应,这是我刚买的水果,很甜,送给您。”


    这是他刚才临时搜的台词,说出口有点磕巴,但还是顺利说完了。


    谁料男人连门都没出,虽然听见他是邻居以后明显放松了几分,但依旧是冷着脸,“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乌宜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拎着水果盒的手因为脱力有些僵硬,习惯性觉得对方是在客套,想要再说点什么,可那男人已经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不要站在外面,不然我喊保安了。”


    “……”


    回去的路上,他脚步从来时的轻松变得沉重,整个人都蔫了。


    推开家门进去,他抬头就看见三楼的露台站着个人,正背靠着栏杆,似乎还在玩手机。


    他把水果盒丢在地上,穿着拖鞋气哄哄跑到楼上,一见卿烛,嘴就委屈地噘起。


    卿烛本来不想搭理他,视线从手机抬起落在他脸上,看了两秒才问:“怎么了?他们没收?”


    “何止是没收!”


    乌宜怒气冲冲走过去,添油加醋地把那个男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还叫我没事赶紧滚,不然就让保安来抓我。”


    说到这,他眼睛都气红了。


    “我就没见过这种人,我又没干什么,居然用那种看小偷的眼神看着我!”


    卿烛总算搞明白了原因,瞧着他这副样子,想笑还是忍住了。


    “省水果了。”


    “谁在乎这个!


    卿烛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摁灭屏幕,把手机放下,说:“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我才没受过这种委屈呢。”


    “那就杀了他。”


    “……”


    乌宜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脸上的愤怒瞬间转为讶异和惊惧,“卿卿,你在说什么?”


    卿烛平静地垂眸看他,小家伙刚才抓狂挠头,蓬松发丝堆在脑袋上很是凌乱,这会儿瞪大眼睛看着他,又呆又可爱,像是只炸毛的小猫。


    “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但又觉得他冒犯了你,那就直接做点解气的事情。”


    乌宜简直控制不住表情,“那也不能这样啊,我虽然有点生气,可是……没有到那种程度嘛。”


    他说完,又看了眼卿烛,害怕他是真的这样想,又赶紧找补。


    “他对我态度不好,说不定是因为我不小心打断了他重要的事情呢,又或者说他最近生活不是很顺心,也有可能他家里前几天被偷了,所以看谁都像小偷,但无论如何,他只是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根本没有到要、要杀了他的程度吧。”


    最后的那句话,他简直不敢说得太大声,像是生怕有人躲在自家露台偷听到了。


    卿烛笑了,大手揉了把他的脑袋。


    “你自己都安慰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乌宜还是大睁着眼睛看他,很认真地说:“那你不可以那样干哦。”


    “嗯。”卿烛掏出手机,继续看刚才没结束的页面。


    “也不可以偷偷针对他哦。”乌宜还是不放心。


    卿烛听见这句,皱了皱眉,抬头看他,“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他再也张不了嘴。”


    “……”


    乌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迫于他的威胁不敢开口,只能又气呼呼地下楼了。


    明天岑悦和李青泉他们就要来家里吃饭,乌宜晚上还在调整甜点清单,准备明天让文雅她们来店里帮忙。


    等他忙完,已经接近十二点,窗外陷入一片漆黑了,他起身摁下遥控器,让窗帘自动关上,自己爬起来准备去刷牙。


    可经过侧面的落地窗时,隐约间却看见远处一道黑影掠过。


    眨眨眼,他还以为是卿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跑出去了,可明明对方今晚都待在放映室没出来。


    在他大脑飞速运转之际,那黑影又开始缓慢移动,从草坪边缘直接跑进了远处的一个院子里。


    “天啊。”


    他简直被震惊到了,下一秒从窗子看见自己惊讶的脸,才想起来自己房间开着灯会暴露,又赶紧把房间里的灯全部关掉了。


    房间里暗了,窗外的一切就变得清晰可见,他总算看清楚了那黑影,是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已经在往围墙里面翻,动作看起来很娴熟,但因为难度过高,折腾了很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户人家就是……白天凶他的那个邻居家!


    乌宜大受震撼,一是惊讶于这里居然真的有小偷,二是惊讶于这个小偷还特意盯上了最警惕小偷的人家,这就是缘分吗?


    他其实很想大喊一声,可是距离有些远,他的声音未必能传过去,而且万一打草惊蛇,那人直接跑进后山,岂不是就找不到了。


    正纠结时,身后的窗帘忽然被掀开,他背后一凉,还以为是那小偷瞬移到了自己家,瞬间发出了尖叫。


    房间里的灯光亮起,他惊魂未定,看见卿烛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


    乌宜穿着睡衣,盘腿坐在窗和窗帘的缝隙里,脸上还带着没缓和过来的惊惧。


    见是卿烛,他猛地抓住对方的手,硬是让他弯下身凑到玻璃前跟自己一起看,“卿卿你快看!”


    卿烛无奈,朝对面扫了一眼,正好那黑衣人刚翻进院子里,消失不见。


    乌宜担心他没看见,赶紧描述:“我刚才看见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这边草坪跑过去了,还特意绕了远路,你说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卿烛说:“偷东西的话,耽误不了那么久。”


    “啊?”乌宜没太理解意思,仰起脑袋看他,有点儿着急,“那也得报警呀。”


    谁料卿烛忽然笑了声,饶有兴致地垂眸扫他一眼。


    “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这个小偷是你。”


    乌宜惊了:“凭什么?”


    “毕竟你白天去别人家东张西望,还被当成小偷赶跑了,晚上可能出于报复……”


    乌宜这下是真慌了,哪里还顾得上等警车来,扭头把他的手臂抱进怀里,着急忙慌开始央求。


    “卿卿卿卿,你快点去抓住他!”


    卿烛觉得好笑,“你使唤我,用什么交换?”


    “我怎么知道。”乌宜挤得很,委委屈屈,又生怕那小偷一会儿真走了,“我人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


    这句自然说出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取悦到了卿烛,他眉目放松,被抱着的那只手曲起手指,挠小猫似的在乌宜下巴上摸了摸。


    “好,那就先欠着。”


    话落,他抽出手直起身,伸手推开了落地门,寒风灌入一室,乌宜被风迷了眼,下意识抬手挡在脸前,等再睁开眼时,原本在阳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院内。


    第32章


    在阳台上盯了一会儿, 乌宜犹豫要不要下去,又害怕会遇见那个小偷,想到卿烛肯定不需要自己添乱, 便还是乖乖坐在窗台前等。


    没多久,那别墅院子里的灯就全部打开了,别墅苑的物业保安也很快赶到,等看见警车开进来时,身后的房间门被打开, 他又吓了一跳。


    回头,看见卿烛还是跟离开时一样的装束和淡定表情,他顿时从地上蹦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


    卿烛:“警车带走了。”


    “就这样?那个人是谁啊?他到底过去干什么的?”


    “不清楚。”


    “你不是抓住他了吗?”


    “嗯。”


    “那你没拷问他一下吗?”


    “有这个必要吗?”


    乌宜看着他不甚在意的模样, 忍不住撇撇嘴, “你就是想早点回来刷手机吧。”


    卿烛不置可否,抬起手扫了眼机械表上的时间, 淡道:“你该睡觉了。”


    经过了这么一件事,乌宜压根就没有困意, 被他盯着乖乖去刷了牙,回到床上坐着又忍不住把人叫住,讨好道:“卿卿, 你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嘛, 跟我说说抓住那个人的事情。”


    他死缠烂打,主动腾出位置得偿所愿。


    卿烛睡觉的时候很安静, 合上眼就像真正的人一样,有呼吸,胸口会起伏,身上还有温度,让乌宜觉得很安心。


    问问题只是随便找的借口, 他躺下以后追着卿烛问这问那,意识却在一点点消散。


    “今天不听曲了?”


    听他问,乌宜老老实实答:“沈跃去美国演出了。”


    卿烛冷笑了一声。


    他又赶紧哄:“你不是备选哦,我早就说过想要跟你睡了,是因为床不够大才没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最粘你了。


    身边的人不说话了,他感觉到睡意涌上,怕卿烛还生气,又怕惊扰这来之不易的困倦,只好磨磨蹭蹭从被子里摸过去,牵住了卿烛放在身侧的手。


    宽大的滚烫的手掌温度,手指修长而坚硬,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感。


    让他觉得很安心,就像小时候被卿烛这样牵着,一蹦一跳离开福利院那样,前所未有的放松-


    “小宜,陈阿婆来了。”


    教习老师敲了敲教室的门,看着屋子里的乌宜眼睛一亮站起来往外跑。


    “小心点。”老师扶了他一把,摸摸他因为刚活动完而汗湿的脸颊,把手帕叠好,牵住他的手带他出去。


    乌宜走路的时候也总是不认真,总是朝着周围张望,好像一个劲在看谁一样。


    从前几年开始他就一直这样,院长带他去检查过,确定没有问题索性也就让他去了,不过是喜欢东张西望注意力不集中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出了大门,穿着灰色毛线衣的老人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瞧见乌宜后便露出个笑,看他高高兴兴跑过来,在他抱住自己时也把手放在他背后拍了拍。


    “跑这么急做什么?”


    乌宜喜滋滋看着她,“婆婆,我想你啦。”


    他这几年变得尤为嘴甜,更加惹人喜欢。阿婆揉揉他的头,叹口气,颤颤巍巍地将手上拎的布袋子打开给他看。


    “织了几条围巾,红颜色和黄颜色的给你,天冷了出去的时候要围住脖子,不然会漏风着凉。”


    乌宜接过红色那条,当即就围在了脖子上,眼睛亮亮地看着阿婆,“好暖和!”


    陈阿婆笑着揉揉他的眼睛,说:“都是特意去买的羊毛线,软吧,还想要什么跟阿婆讲,我再织给你。”


    “太辛苦啦。”乌宜眨巴眨巴眼睛,抱着她满是沟壑的手,摸到上面的干燥的龟裂,眼眶里又荡起了泪光,“婆婆,你怎么不买擦手油啊。”


    “这点怕什么。”陈阿婆要收回手。


    可乌宜倔起来也不是谁都能阻止的,硬是把她拉进了院子里,然后自己跑进宿舍里面,找出了福利院发的甘油,喘着粗气跑出去。


    “婆婆我给你擦这个。”


    “你自己留着,小孩子的手才要保养嘞。”


    “你擦嘛,我们用完还会发的。”乌宜小小的撒了个谎,好说歹说终于让她妥协,一老一少站在廊道里擦手油,那干燥的裂皮被抚平下去,小家伙才松口气。


    “婆婆,你把这个带回去吧。”


    他将那瓶甘油往陈阿婆的包里塞,立马遭到了对方的严厉拒绝,可他嘴一撇眼眶一湿,又惹得老人家心疼,好说歹说只好将其收下,最后反而还得把乌宜的眼泪给哄回去。


    “放心吧,我还有呢,而且我的手不会起皮。”小家伙脸上还挂着泪,就举起白生生的小手给阿婆看。


    阿婆抓着他的手,笑得慈爱,顺带着把自己手上那些多的油抹在他的手上。


    “天气冷了,缺什么就跟阿婆说,过段时间我给你们送过来。”


    “才不要呢,阿婆在家里等就好了,等我给阿婆打电话,冬天太冷了。”


    陈阿婆无奈笑了,“我待在家里又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唔,那阿婆再给我织一条围巾好不好?要长一点的。”


    “小不点还没长高,就要大人的围巾啦。”


    陈阿婆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在要长大以后自己戴,乌宜彼时刚过完十二岁生日,身条纤长拔高,已经是漂亮的少年人模样。


    可他听后却是摇摇头,“不是,是给我朋友哦,他长得特别高大。”


    说完,他还抬起手蹦跶蹦跶比划,最后反应过来无论自己怎么跳好像都没办法到那个高度,便又扭头指向走廊过道的门。


    “唔……比这个还要高一点的哥哥。”


    他这会儿情绪正激动着,可是说完看见陈阿婆露出诧异的表情,又闭上了嘴巴,两只手背在后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视线缓缓转移到边上,他能看见那团很高大的黑雾盘旋在空中,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之前他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老师问他昨晚是不是很晚才睡着,他一不小心把跟哥哥聊天的事情说漏嘴了,结果老师还以为他的脑子出了问题,问过整个宿舍没有人和他聊天后,便去找院长,说要带着他去检查身体情况。


    虽然老师很温柔的照顾了孩子的自尊心,可还是让乌宜察觉到了自己这样是异于常人的。加上那团黑雾和他说过不能将他的存在告诉别人,所以现在乌宜已经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


    但陈阿婆是差一点领养他,现在还对他很好的人,他很害怕从对方的脸上看见那种看怪物一样的表情。


    低垂下脑袋,乌宜还没有来得及想好怎么找补这段话,阿婆微凉的手就摸了摸他的头顶。


    “小宜都有这么高的大朋友了,是来福利院探望过的人吗?”


    见她的脸色没有异常,乌宜猛地松了一口气:“嗯嗯!”


    “这样啊,应该是个男孩子吧,要什么颜色的毛线呢?”陈阿婆没有再多问,若有所思的说:“正好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顺便把毛线买了。”


    乌宜目光往边上斜,试探着:“要不……蓝色?”


    “……”


    他话音落下察觉到那黑影朝着自己看了一眼,又连忙改口,“黑、黑色吧,他喜欢黑色。”


    阿婆说:“冬天黑色也太沉闷了,要不灰色怎么样?”


    “好!”乌宜答应下来,又连忙提醒,“那你这段时间要乖乖在家里哦,不可以在天冷的时候往外面跑,林阿姨说现在天会黑的越来越快,很冷的。”


    陈阿婆欣慰点头,自然是连连答应。


    两人聊了没多久,乌宜看着天色逐渐黑下来,便连忙催促阿婆回去,蹦蹦哒哒的把人送出门,不舍地挥手。


    站了很久,沉默的黑雾总算幻化出了他所熟悉的人形。


    “回去吧。”


    乌宜此时心智还很不成熟,扭头扑进他的怀里,初识时的那种恐惧的距离感早已消失不见,反而是习惯性地倾诉撒娇。


    “陈阿婆之前很想带我回家的,但是她的儿子不让她领养我。”


    黑雾只是静静任由他抱,“你很想被领养?”


    “才不是。”


    乌宜已经不是原先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呆子了,说来也奇怪,从黑雾来到他身边以后,他就好像逐渐拥有了自己的神智,整个人变得灵动活泼起来,这会儿说起话来也是一段一段往外涌。


    “你是认识我太晚,都不知道我以前有多受欢迎,每次来福利院想要领养小朋友的那些叔叔阿姨都会先看看我噢,我知道是因为什么,老师和院长都经常夸我长得可爱,可是我不想被他们收养,嗯……他们每次来了就走,陈阿婆之前就不是这样的,她来福利院跟我们玩了好几天,每天都带一些零食,还很温柔,我特别喜欢她。”


    黑影:“可惜你的幻想破灭了。”


    小家伙虽然在学校念书,却还是不太听得懂这些词的意思,不过即便他不懂,从对方语气里也听出了几分漠然的调侃。


    他有点委屈,却还是老老实实说:“陈阿婆的身体不好,她之前想要领养我被阻止了,其实我也不太想再去她家里,毕竟我不想要变成一个麻烦,如果等我读完了初中,我会去照顾阿婆的。”


    福利院供养他们到15岁,如果成绩好可以继续念书的话也会继续出学费,乌宜认识这所福利院供养出的好几个大学生,他们每年都会回来看一看。


    小小家伙这样说这,又开始掰着手指头算。


    “但是这样的话就要边打工才行,放假的时候我可以去工作赚钱。”


    他态度何其认真,黑影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这么着急的话,未来帮我打工怎么样?”


    “嗯?”


    “我有钱。”


    乌宜对金钱还没有太多的概念,很认真地说:“那是很大一笔钱哦。”


    “你要多少我都有。”黑影这样说。


    之后的日子,乌宜的情绪明显变得轻松起来,开春收到阿婆的围巾以后,还比划着给黑影戴上,看见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上挂着一条灰色的羊毛围巾,他正想哈哈大笑,那身体却在眨眼的瞬间变得凝实清晰。


    漆黑的衣袍,垂落至腰际的长发,清晰的面孔上,殷红的长眸宛若一枚宝石,泛着凌厉的光。


    这是乌宜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模样,大睁着眼睛愣怔良久,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


    哭了半天,他袖子都抹湿了,黑影看不下去给他擦眼泪,无奈哄道:“别哭了。”


    乌宜吸吸鼻涕,声音还是闷的,可却先一步感觉到了歉疚。他这样的反应未免也太伤人,还是道个歉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害怕,但好在黑影也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将围巾解下来叠好,放进了他的柜子里。


    “很合适,你帮我留着。”


    乌宜还有点畏惧,懵懂点头,“等你拥有自己真正的身体以后就可以戴了。”


    “嗯。”黑影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罕见做了承诺,“你要多少钱和我说,不能白收东西。”


    于是这之后,乌宜把卿烛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那些小金块给了陈阿婆,但对方总是不愿意收,他只能在离开之前悄悄塞在阿婆破旧的口袋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对于自己的承诺愈发肯定,已经开始悄悄攒起了自己的零花钱。


    可是离开福利院的那天还没有到,陈阿婆去世的消息就先一步传了过来。


    陈阿婆在世时是福利院的常客,跟阿姨和院长的关系都很和睦融洽,于是在她去世以后,福利院也组织了几个熟悉的孩子去参加葬礼。


    乌宜也在其中。


    他长这么大对于死亡已经有了认知,可却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活生生的人从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这让他很伤心。


    在陈阿婆的灵堂前,他眼泪止不住流了满脸,可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那张黑白的照片上,陈阿婆还带着一贯的柔和笑意,他很希望阿婆可以再出现对自己说一点话,可这都只是幻想而已。


    那段时间他总是浑浑噩噩,晚上睡觉惊醒的时候大睁着眼睛,因为怕吵到室友不敢动,直到看见窗前出现了一缕淡淡的黑雾,眼睛眨了眨,泪水才簌簌落下。


    “我害怕。”他说。


    卿烛的身体逐渐变大,一双眼似乎正盯着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阿婆对我很好,福利院的阿姨们也对我很好,可是阿婆走了我很伤心很伤心。”乌宜说完又有点搞不懂,“阿婆的好是对我一个人的,可是她走了。”


    卿烛显然不会安慰人,只道:“想开点。”


    “你也会死吗?”乌宜忽然很直白地这样问。


    “不会。”卿烛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你会走吗?”


    “不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是为了安慰这个懵懂的小孩,还是说了实话,“想走也走不掉,我们是一体的。”


    不知道乌宜有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但是听见后面那句话以后,他的眼睛很明显亮了起来,还晃动着泪光的蓝色瞳孔散发阵阵轻松,好像在为自己终于能够留住什么而感到高兴-


    阵阵铃声将乌宜从压抑的梦境中唤醒,他困倦地睁开眼,心情还没有恢复正常,就意识到床另一侧的人不见了。


    很快,楼下的门铃声也安静下来,像是卿烛去开了门。


    懵懵懂懂坐起来,看见微风吹拂起纱帘后,他猛然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半天没有听卿烛回来的动静,一转头发现他的手机还放在床头柜,立马从床上蹦起来,赤着脚就走到了窗户边往楼下看。


    院子里站着几个陌生人,有男有女,朝着大门的方向看,似乎正在跟卿烛说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他听不真切,隐隐约约却看见有个穿着薄卫衣的男人走进院子,朝周围张望了一圈,最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躲闪不及,两人视线猛然交汇,乌宜有点尴尬,可看清楚那男人的脸,却莫名察觉到几分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


    男人盯着他看了两秒,露出一个很礼貌的笑容,然后就将注意力转回到门前。


    乌宜换好衣服刷了牙再下楼,一行人已经离开,他忍不住跟在卿烛后面问东问西,只得到简单的答复。


    “来说谢谢的,还送了你两箱水果。”


    乌宜看见门口的箱子了,都是进口水果,还带着淡淡的冰意。


    “所以昨天晚上那个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


    卿烛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也不好奇,而乌宜这次并没有提前叮嘱他要询问什么,所以他也只是坦然接受了对方的感激,便将一行人驱逐离开。


    “你直接把他们赶走了!”乌宜震惊。


    卿烛回到房间拿起自己遗落的手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昨天不是还被别人凶完差点哭了,今天还回去还不高兴?”


    乌宜脸颊涨红,“我都忘记了,而且刚刚这么多人,多不好啊。”


    卿烛无所谓。


    一整天,乌宜都忍不住频频往隔壁方向看,虽然距离很遥远什么都看不清,可他心里始终没底。


    这算不算刚来就和邻居交恶啊,以后该不会被偷偷扔臭鸡蛋什么的吧。


    这份忐忑不安维持到中午客人逐渐来临,文雅和林芬苒抵达后,李青泉阿牧和岑悦也陆续到来,同时还有两个乌宜在学校关系不错的朋友。


    傅流晔加班,而沈跃有工作在身,也提前将乔迁礼送到,但别墅里也足够热闹了。


    乌宜正在客厅跟岑悦和文雅聊天,门铃忽然被摁响,李青泉跑去开门,却忽然发出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


    阿牧原本还搭着乌宜的肩膀,听见声音后绕到玄关,也惊了一下,“我去,是明星诶。”


    “哪里哪里?”文雅直起身。


    “你好,请问这里的主人在吗?”一道含笑的年轻男声传了进来。


    乌宜迷迷糊糊走到玄关,看见外面站着他早上从楼上看见的那个男人,对方看见他,也适时露出了笑容。


    “昨天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那个是我朋友,昨天我们谈事情闹了点不愉快,所以迁怒了你,希望你不要生气,听说你们前几天才搬过来,这是我特意送你的乔迁礼,希望你可以不计前嫌收下。”


    乌宜受宠若惊,他看出来面前的人淡淡妆容下也是很出众的一张脸,虽然还没有想起来这个人究竟是在那部剧里面见过,但他还是高高兴兴收下了礼物。


    “谢谢你,其实我没有生气。”


    他说完又庆幸卿烛显楼下吵,一个人待在楼上没有下来,否则听见他这句话,肯定又要嘲笑他了。


    “那就好,方便加一个联系方式吗?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邻里邻居未来有个照应。”


    乌宜自然答应,转头要去找自己的手机,却见岑锦正好递了过来。


    “谢谢小锦。”乌宜说完,扫了那个人的账号,看见名字是一颗白杨树的表情,头像也是阳光透过树冠缝隙的照片。


    “那我们有空再聊,祝你们聚会愉快。”


    男人笑着冲他们点点头,没有继续停留,转身离开了。


    “走的真快啊,本来我还想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的。”李青泉声音惋惜。


    他一说,乌宜才发现自己又失了礼数。


    “还是算了吧,你还是别跟这种人扯上关系。”端着甜品正在品尝的阿牧忽然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有瓜?”文雅眼睛一亮。


    阿牧捏了捏乌宜的脸,“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乌宜茫然摇头,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想起来。


    “林白杨,你自己上网搜吧。”


    几个年轻人瞬间激动起来,坐在沙发上的岑悦哭笑不得,却也蹭上了隔壁林芬苒的搜索页面,跟着一同吃瓜。


    “我靠!这些事是真的假的?”


    “网上的真假不清,但闹大的都有些依据。”阿牧看了一眼还在打字的乌宜,“只有一点能确定,就是他私生活的确挺乱的,而且只喜欢漂亮男人,这些真事在网络上没什么水波,但圈里的人大致都听过他的名字,原先我有个设计师朋友就收到过他的追求,怎么说呢……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很温柔随和,追求的手段偏过激了,所以我还是建议小宜离他远点。”


    他话音落下,众人看向乌宜的眼神都变得复杂,就连李青泉都毫不犹豫地收回了方才对林白杨的夸赞,“我呸!一点也不帅,看着就一副肾虚样!”


    乌宜眨眨眼,正好林白杨的词条弹出来,他才刚点进去,就发现大厅安静了一瞬。


    他抬起头,发现是卿烛忽然下楼来了。


    这个话题立马被默契带过,打过招呼后都分散坐落,岑悦和李青泉同卿烛比较熟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倒也没有太古怪,等傅流晔到了,众人玩闹一晚上,几乎每个人都带了酒来,结束时各色的酒瓶放了一地,就连卿烛都很给面子地喝了不少。


    最后结束时众人离开,李青泉在乌宜的挽留下休息在了一楼客房。


    夜幕降临,白日喧闹的屋子终于沉寂下来。


    乌宜收拾衣服的时候还在琢磨阿牧离开前叮嘱他的话,让他小心些林白杨,最好找个机会直接把这个人删了,而那时候卿烛也在不远处,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不过他没打算现在告诉卿烛这件事,毕竟对方今天喝了不少酒,变得比平时更加寡言,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准备等睡觉的时候去捉弄一下。


    难道是喝醉了?


    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卿烛撒酒疯的样子,可他发现自己居然想象不出来,便只得作罢。


    洗着澡,打着过几天再悄无声息把林白杨删掉的念头,却不知道此时正在充电的手机因为有人发消息而频频亮起,已经吸引了卿烛的注意力。


    白杨树:【hi,你们聚会结束了吗?听起来很热闹,我也很喜欢热闹的地方,你喜欢的话之后有派对可以邀请你吗?】


    白杨树:【对了,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哈哈,只顾着看你的脸了,你长得可真好看】


    “……”


    男人垂眸扫过那两条信息,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侧面下滑,冰冷的眸光逐渐浮上几分复杂的深思。


    那信息中轻微的暗示让他的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烦躁,不只是因为今晚尝了许久没喝过的酒,还是单纯因为短信内容。


    视线转向紧闭的浴室门,他很是不解,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人盯着乌宜?不解中又带着几分没来由的不悦。


    怎么管都管不过来,要是能把这些麻烦都解决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开窍倒计时


    第33章


    加上林白杨后的三天, 对方都没有发来消息,这让乌宜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再管这个人, 反正也都不会联系。


    只是他还没放松几天就开学了,但或许是因为看过了秦东临的那些笔记,他现在却是对学习有了点兴趣,待在学校的时间虽然还是不太高兴,但多少没那么抗拒了。


    卿烛说到做到, 给他买了一辆很拉风的跑车,开去学校的那天立马收到了道路两侧投来的致敬礼,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些许满足。


    只是开过几次他便又厌倦了, 拉着卿烛恳求他送自己去学校, 如愿后每天也都开始期待出门和回家的时间。


    这天好不容易趁着没课,他在家里准备做个漂亮的蛋糕, 却听见门铃声叮咚叮咚。


    这段时间李青泉在云京帮人看风水,好几天都住在家里, 他还以为是李青泉回来了,故意在手上抹了点打发好的奶油,开门便要糊对方脸上。


    谁料手指都揩上去了, 他却猛地看清楚那人并不是李青泉。


    “……”


    林白杨显然被他吓了一跳, 起初蹙着眉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但看清楚是乌宜穿着围裙, 沾满了奶油的手还呆呆地举着,又露出个好笑的表情来。


    “在做蛋糕吗?”


    “嗯。”乌宜有些难为情,把手背到后面,“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我朋友回来了。”


    林白杨很温和地笑笑, “没事。”


    他说完,还用手指从脸上蹭了一小片奶油,尝了尝,“味道不错,是栗子味的?”


    “是。”乌宜不太明白他是来做什么,犹豫要不要让他进去。


    今天卿烛去秦家了,他最近在找寻自己其他几个仆人的踪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时林白杨拎起手上的东西,“淘到的好东西,我看你花园里全是很漂亮花草,就觉得这个送给你很合适。”


    那是个很可爱的多肉盆栽,乌宜眼睛微微一亮,有点喜欢那个盆子的造型。


    “谢谢你,我的蛋糕快要做好了,分你一半可以吗?”他说完又有些迟疑,因为他忽然想起来林白杨是明星,“你是不是要减肥,不能吃啊?要不我下次给你做一个低糖的……”


    “不用啊,我可以吃的,其实我很喜欢吃甜食。”林白杨笑了,“我最近没有戏拍,可以稍微吃一点。”


    他这么说,乌宜才放心下来,还是邀请他进门。


    林白杨换好拖鞋进去,四处张望,“你们家可真漂亮,风格跟我们都不同,对了,院子外面的是什么树?”


    他很会找话题,乌宜走进岛台里面,看着他在吧台前坐下,低头专心致志地糊奶油。


    “是银杏树。”


    “那我们秋天岂不是有眼福了。”


    乌宜笑笑,“但是我听说之后会长银杏果,掉在地上臭臭的。”


    “扫一扫就好了,也很有氛围不是吗?”林白杨将盆栽拿出来,又和他聊了几句,才开始打听其他,“对了,上次早上来看见的那个是你朋友吗?”


    乌宜知道他说的是卿烛,便道:“是我哥哥。”


    “原来如此,你们兄弟两个住在一起,也算是有个照应。”林白杨看着他开始裱花,视线掠过那光洁的脸颊和攥着裱花袋的白皙手指,认定这是个单纯的小少爷。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乌宜做好蛋糕以后放在台子上拍照片,准备分享到自己的社交软件上,他这段时间更新不算频繁,已经有粉丝在催了。


    “你在拍照吗?要不要把这个也拍进去,应该会很合风格。”


    盆栽被推了过来。


    “我试试。”


    乌宜搬下来放在后面做背景板,的确很有氛围,便又拍了两张,然后切开拍漂亮的蛋糕分层,结束以后将一半装好给了林白杨,另外一半送进冰箱里冷藏。


    “谢谢你的蛋糕,真好看。”林白杨拎着那个盒子欣赏了很久,表示自己回去也要拍个照片。


    乌宜抬头看了客厅的小挂钟,猜测着卿烛应该要回来了,有些期待的同时发现林白杨还坐在岛台前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困惑。


    这个人还有什么事情吗?他特意用盒子包装好,就是想让他自己带回去吃,结果还坐在这里不走。


    早知道就不收他的礼物了,大不了让卿烛上网给他搜搜有没有类似盆栽。


    脑子里胡思乱想,但开口逐人也不是他的风格,便只好找出手机,开始给刚才拍的图片增加滤镜美化。


    林白杨坐在对面,给漂亮的透明蛋糕盒拍了照片,半天又饶有兴致地问:“你有没有喜欢的明星?”


    “没有。”乌宜毫不犹豫摇头,他从来都不追星的。


    林白杨似乎觉得很可惜,不多时放下了手机,很认真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啊?”乌宜诧异地看着他,P图的手指都顿了一下。


    林白杨表情很诚恳,还带着点失落,“之前我给你发的消息你都没有回复,还把我拉黑了,本来今天想找你赔罪,可是你对我的态度又挺好的,我有点不明白,我们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吗?”


    “……”


    乌宜愣怔,他根本不知道林白杨什么时候给自己发过消息,只能小声说:“你是不是发错了啊?”


    阿牧都说他这个人朝三暮四的,说不定是一次性加了太多人分不清,还以为把消息发给他了吧。


    “你什么意思?”林白杨明显不太高兴,当即找出手机,点开对话框给他看。


    乌宜很好奇地凑过去,果然看见林白杨的聊天页面正是跟他的。


    刚加上联系方式的那天晚上给他发了好几条,但他没有回复,第二天早上又发了早上好,还是没回复,等到晚上再分享趣事,就已经出现了被拉黑的红色感叹号。


    乌宜震惊无比,伸手点了一下头像,确定进去真的是自己的主页,才终于相信。


    “我……”


    他很心虚地找出手机,点开林白杨的对话框,果然在下面找到了已拉黑的提示。


    天啊,他根本没有。


    抬头看了眼面露哀伤的林白杨,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老实回答,“对不起,可能是我不小心点到了。”


    “所以其实你没有拉黑我吗?”


    “算是吧。”乌宜不忍心说重话,但还是补充,“不过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交朋友,我们还是当邻居就好了,而且你只是一个大明星,我是个普通人。”


    他的意思是两个人根本不合适来往,可林白杨似乎曲解了。


    “这有什么?明星不也是人吗,我不会嫌弃你的。”


    “啊?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很合适。”


    乌宜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勉强领会到他的意思,“你是喜欢我吗?”


    “是啊,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我很喜欢你。”


    这句话,乌宜刚才在他没有收到的那些消息里也看见了。


    “你喜欢我什么呢?”他不明白,自己和林白杨不是只见过一面吗?


    “你帮过我,还记得那天偷偷潜入我家里的人吗?那是我的私生粉,他在社交软件上骚扰我很久了,这次可能是跟踪到了我家,想趁着晚上偷偷溜进来,如果不是你发现了,之后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乌宜知道这种人的存在,细想一下觉得可怕,但他仍旧觉得奇怪。


    “就因为这个吗?”


    “当然不止如此,帮过我的人很多,但我也不是谁都能产生好感的。”林白杨说到这里忽然凑近,一双含情眼直勾勾盯着他,“你很漂亮,是我在圈子里都没有见到过的那种风格,一点都不世俗,真的很难让人不产生心动的感觉。”


    “心动?”乌宜有点没办法领会这个词的正确含义。


    林白杨说完了心里话,也不再隐藏什么,托着脸认真端详他,“你呢?我长得也不差,也会对你有耐心很温柔,要不要跟我试一下?”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玄关就传出了开门的声音,原本惊讶盯着他的人顺势移开目光,让他不禁感到烦躁。


    怎么就这么不凑巧。


    他皱着眉回头,看见了高大的男人在深冬穿着一套黑色运动服,冲锋外套的拉链微微敞开,一头长发披散在身侧,一张脸完美到无懈可击,比例更是逆天,简直能直接穿着这身上T台。


    “你回来啦。”


    他看见刚才冲着他还只是礼貌微笑的乌宜立马发出高兴的声音,蹦蹦跶跶绕过岛台朝那个人凑过去。


    “我今天做了蛋糕,你猜猜什么味道的。”


    卿烛扫了眼台前坐着的男人,垂眸看向乌宜,俯身嗅了嗅他身上萦绕的甜香。


    “板栗。”


    “你怎么知道!”


    卿烛没有回答,视线挪向还坐在岛台前的林白杨,目光触及他面颊上的淡色奶油,本就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此时更是一片冰冷。


    乌宜也不在意,连忙介绍:“他是隔壁的邻居,你见过哦,今天给我送了一个盆栽,我刚才分了蛋糕给他。”


    卿烛一回来,他心里的那点尴尬就烟消云散了,站在卿烛的身边,跟着一起朝怔愣的林白杨看去。


    “这就是你哥哥吧。”林白杨勉为其难地挤出个笑容,他站起身,平日引以为傲的身高和长相都在此时被打击成了碎片。


    “嗯嗯。”


    乌宜正想着要不要催他赶紧走,毕竟他还想要和卿烛聊其他的话题呢。


    “秦东临送你的礼物。”


    后面的箱子被拎到面前,乌宜眼睛发亮,立马也顾不上林白杨了,放在岛台上拆开,看见是一只古朴的小紫檀挂钟,走钟的声音很好听。


    “好好看啊,还旧旧的。”


    卿烛淡道:“前段时间拍的。”


    “那我要挂在客厅上面,把现在那个钟放到二楼去。”


    这么计划着,林白杨看着那熟悉的挂钟,却猛然想起几天前的古董挂钟以八千万被拍走的新闻,他看不懂那些分析价值的言论,只是觉得这东西挺好看,没想到这会儿就见到了真品。


    而且他们在说什么?秦东临?那不是环临企业的前任董事长吗?他们怎么会跟秦东临扯上关系,还送这么贵的礼物。


    “卿卿!这个是什么?”乌宜又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卿烛倒了水坐在桌前,“钻石,看不出来?”


    “这么大!”


    乌宜拿起来对光看了看,很是喜欢,“我喜欢蓝色的钻石,我要放在柜子最上面。”


    林白杨差点被口水呛到,这次是怎么也不信了,“是吗?我看看有多大。”


    乌宜也丝毫不吝啬地递给他,那蓝钻透彻而干净,丝毫不发灰,一眼便能够看出价值不菲,林白杨的手微微僵硬,忽然间想到了前两个月给对象送礼物时看见香港拍卖会上的几件藏品就是钻石,他那时只拍了不起眼的一颗,似乎当天就有一枚外形相似的蓝钻在竞拍,最后的价格似乎是……1.5个亿。


    他瞪大眼睛看向正低头刷手机的男人,怎么也不敢相信。


    这是假货吧!


    乌宜喜滋滋接过放回盒子里,又很高兴地去冰箱里把蛋糕拿出来吃。


    林白杨觉得自己多余,只好尴尬地站起来,“我先走了。”


    “拜拜。”乌宜端着蛋糕,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林白杨走到玄关,只好明示:“那个,我有话跟说,可以出来一下吗?”


    他说完就看见乌宜转向那个男人,好像在请示什么,但最后还是洗了手跑出来。


    走到院子外面,他总算觉得那种隐隐约约的压迫感消失了些许,同时也深感不解,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跟哥哥住在一起?什么事都被管着难道不憋屈吗,而且他们两个长得一点也不像。


    “你要跟我说什么?”


    林白杨回过神,忽略了对方并不热衷的态度,故作犹豫很久,然后很诚恳地说:“我是觉得你别太高兴了,因为那个钻石,我其实之前在拍卖会看见过。”


    “嗯?你也参与竞拍了吗?”


    “没有。”林白杨尴尬地笑了一下,“只是我听说那个钻石最后拍了一个多亿,听说是被哪个富商收藏了,那个蓝钻跟你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乌宜眨眨眼,“这么贵呀。”


    “是啊,所以,你懂得吧。”林白杨几乎是明示他了。


    这钻石指定是假的,可别高兴太早,免得以后难过,最好现在就大闹一场。


    不知为何,虽然和那个男人没有任何的交集,可林白杨就是看对方不太舒服,尤其是那种漠视的态度,就好像根本没瞧见他这个人。


    他在外头向来是众心捧月的,从来没人这样对过他。


    “好哦,谢谢你,我会珍惜的。”


    听了乌宜的话,林白杨脸上的笑僵硬了。


    “哈?”


    “你快点把蛋糕拿回去吃吧,放久了口感不好哦,谢谢你的盆栽,下次不要送啦。”


    乌宜冲着他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屋子里。


    林白杨难得迟钝才理解出他的意思,顿时脸都黑了。


    什么意思?故意讽刺他吗?


    “卿卿卿卿!”乌宜气喘吁吁跑回去,看见卿烛还坐在沙发上刷新闻,脸上的笑怎么也憋不住,“那个钻石真的要一个亿吗?”


    卿烛瞥他,不冷不热嗯了声。


    “好贵啊,那第一层放定了。”


    乌宜乐呵完跑上楼,放好以后下来,发现他还没碰那个蛋糕,有些不解,“怎么不吃呀?”


    “不吃别人吃剩的。”卿烛语气淡淡。


    “哪里是吃剩的?”乌宜很冤枉,“我只是分给他一点点,我们这块更大呢,他的才是剩的。”


    卿烛顿了一下,变了话题,“他来做什么?”


    “送盆栽啊,我刚才说了。”乌宜怀疑他失忆,捧着蛋糕坐过去,精心分成了两半,又倒了两杯解腻的鲜橙气泡水,摆好觉得很好看,又掏出手机拍照。


    连带着刚才P好的几张,他一股脑发了出去。


    【跟哥哥一起吃下午茶。】


    十几秒的时间,评论区被抢占。


    [哪个哥哥啊?我有点分不清。]


    [是上次送胸针的那个哥哥?弹琴的那个哥哥?还是划船的那个哥哥?]


    [《一百零八个哥哥狠狠宠》的主角跑出来了?]


    [栗子蛋糕我喜欢,大的那块给我]


    乌宜现在知道评论互动会增加账号的热度,就回复那个人:[大的给我哥哥]


    回过神,见卿烛已经拿起盘子,用勺子挖了一口塞进嘴里,这段时间他发现卿烛其实很喜欢吃东西,虽然他其实根本不太需要摄入这种东西,但还是学着像是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生活。


    这让他很欣慰。


    卿烛吃东西速度很快,但也很斯文,丝毫不显得着急仓促,气定神闲吃完蛋糕抬着暗红眼眸看过来的样子,让乌宜想象到一只阴冷的男鬼。


    “林白杨和你表白了。”


    “嗯?”乌宜嘴里塞着绵软香甜的蛋糕,明显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对上卿烛淡然的注视,乌宜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卿烛其实很早就回来所以听见了,可对方只是说:“不难猜。”


    没等乌宜想明白,他又大发慈悲解答,“他的想法都写脸上了,可能只有你看不出来。”


    乌宜一哂,“我才没有那么笨,我也知道,可是他特意送东西过来,我也不能赶他出去吧,这样多不礼貌呢。”


    “下次别让他进来了。”卿烛顿了一下,“就说我不让。”


    乌宜诧异:“这样岂不是很拙劣,而且我都和他见过这么多次了……”


    “那你和他很熟?”


    “没有。”


    “你和他只是邻居,跟陌生人也没区别。”


    “哦。”


    乌宜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反正林白杨见过卿烛,肯定会相信的,毕竟卿烛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人。


    “那好吧。”


    他以为这个话题就到这里结束,便兴致冲冲地问起了卿烛今天和秦东临讨论的进度。


    “暂时没进度。”卿烛淡淡说完,似乎终于觉得屋内的暖气太足,伸手把外套脱了,身上只留一件V领的黑色毛衣,这是乌宜特意给他挑的,颜色很纯,胸前右侧有很细的花体图案,血色的小小一个并不突兀。


    卿烛太高,其实合身的衣服有点难找,这套他穿着很合适,能勾勒出他很漂亮的肩颈比例,乌宜觉得很好看。


    但他还没欣赏多久,卿烛便道:“说起来,你也到年纪了。”


    他没反应过来:“嗯?”


    “这个年纪的确适合恋爱,你有喜欢的人也可以试试,但要把握好度,林白杨不适合你。”


    卿烛从来没有和他聊过这个话题,更别提用这种促膝长谈的平静语气和他交谈,这一幕只让乌宜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割裂感。


    他面露担忧,毫不犹豫问:“卿卿,你中邪了吗?”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林白杨跟自己合不合适这个问题啊。


    卿烛盯着他看了两秒,又是他很熟悉的那种带点阴沉冷漠的表情。


    乌宜有点搞不懂,“你怎么跟岑阿姨一样,老是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还有我之前收藏的那个校园万事通,我前两天又看见有人投我的稿了。”


    他说到这里,其实又有一点不高兴,因为他始终觉得卿烛虽然话很少,但是很懂他。


    他们天天待在一起,卿烛又怎么会不了解他的心思呢?为什么要忽然这样问,是对他产生了什么怀疑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信任自己。


    这些猜忌使得乌宜的心情变得很是复杂,做了一下午蛋糕的喜悦感也在此时淡了不少。


    “你到底又怎么了?”


    他搞不明白,觉得卿烛自从开始找寻自己的力量和身体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明明以前都对他很好的,现在动不动就做出一副冷脸的样子,还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可是前两天卿烛还对他说过那种话,又让他感到不明白。


    “你不是说我必须陪在你身边吗?难道你反悔了?”乌宜心脏怦怦跳,忽然想到了卿烛那六个仆人,傅桉和秦东临对他那么忠诚,可也只是仆人而已。


    卿烛说他与众不同,难道只是因为如今他只是唯一,毕竟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就连玩偶守护神的词条下面都有那么多虔诚的人,他想要新的信徒和仆从,应该轻而易举吧,而且那些人还有可能比他更加合格……


    想到这里,他瞬间什么也顾不上了,猛地站起身,质疑和愤怒在心上盘旋翻涌,就像是控诉劈腿的渣男,充满委屈。


    “你不会找了别人吧?”


    卿烛蹙眉:“你在胡乱想什么?”


    “是我乱想吗?”乌宜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一回来就在这问东问西的,我问你正事你也不理我,你是不是在哪找到了别的人跟你更合拍,想让我走?”


    卿烛似乎不太高兴,但语气依旧平静,“我说过,你想走也走不了。”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


    他这样直白地问,卿烛却又不答了,只是沉沉地盯着他,又是那副阴冷沉默的模样。


    乌宜不想跟他吵架,反正他知道卿烛本来就是个冷血的人,对于别人的情绪根本就不在意,高兴的时候哄哄他,没耐心了就变得那么严肃。


    谁想跟他待在一起似的!


    他想也不想,抓着手机就夺门而出,把卿烛一个人丢在家里。


    天边漾开暮色,他走了一路觉得腿酸,中途坐上了保安的巡逻车,委委屈屈地给傅流晔拨了电话。


    傅流晔今晚有应酬,但听他声音难过,还是把他给带上了,路过蓝湾将人捎上车,便听了一路的抱怨。


    “反正就是这样,他对我太坏了,我从今天开始不会跟他说一句话的!”


    傅流晔不赞同这种态度,还是说:“你的确不该放他进来,礼物这些只是哄骗你的,林白杨的真正目的肯定不止那么简单,阿牧原先和你说过他这个人不怀好意的,卿先生故意阴阳气你固然不对,但终究也是为你好。”


    “你也帮着他说话!”乌宜急了。


    傅流晔连忙摸摸他的头,低声安慰,“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教你对人要有戒心,万一今天就发生了什么呢?林白杨看着可不像什么好人。”


    乌宜憋了一肚子的气,“他还能对我做什么?卿烛本来就快要回来了,他敢欺负我,我揍死他,再让卿烛把他丢出去。”


    傅流晔瞧着他可爱的样子有些想笑,这会儿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睛,意识到了什么的同时,也不再继续责问他。


    “好了,不开心的事情不想了,今天晚上带你认识几个朋友怎么样?”


    乌宜其实没有什么兴致,但是一想到自己把卿烛一个人留在家里就觉得解气,便还是装作开心的点点头。


    “好。”


    他要在外面玩得很开心,然后这几天都不回家,居然那样责怪他,就让卿烛这段时间好好反省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小宜:他凶我[指指点点]


    第34章


    傅流晔今晚受邀参加的是一个合作企业开展的慈善晚宴, 一进门宾客如云,乌宜在楼上包间换上了司机送来的礼服,倒也很快融入进去。


    周围不少人投来目光, 乌宜心情不太妙,对这些注视格外在意。


    “他们都盯着我干什么啊?”


    傅流晔道:“没事,可能是你太可爱了。”


    “肯定不是这样。”乌宜有点不安,“总感觉他们在笑。”


    傅流晔轻咳一声,像是猜到了什么, “可能是认出你是我弟弟了。”


    “嗯?”


    乌宜先是一怔,然后就回想起来傅流晔最近很火的那个采访,顿时有些脸红, “他们不会拍下来发到网上吧?”


    他还没有做好出名的准备呢。


    “不会, 这里是禁止拍照外泄的。”傅流晔怕他不安心,又补充, “而且我提前打过招呼了。”


    “那就好。”乌宜放下心来。


    傅流晔将他介绍给了自己的几个朋友,似乎是提前说过他要来, 所以几人也都没有露出惊讶表情,礼貌询问了乌宜一些问题,交谈后宴会开始, 便都去往了自己的座位。


    乌宜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慈善拍卖晚宴, 看见一件件拍品被送上台,盯着看了半天, 也没有一件自己感兴趣的。


    傅流晔见他不感兴趣,便只是按照计划随便拍了两样以做支持,之后便没再举过牌。


    “无聊吗?要不要先去后面吃点东西。”


    乌宜摇摇头,跟他说自己出来之前吃过蛋糕,现在有点都不饿。


    “那困不困?”傅流晔知道他习惯很早上床休息, “楼上有专门休息的包间,你要是想回去,我让司机先送你。”


    “不要,我跟你一起。”乌宜气鼓鼓的,又掏出手机找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听着周围的讨论声音把图片处理完,又发到了自己的另一个社交平台。


    [今天居然这么多更新,一一生活好丰富啊]


    [说吧,身边这个又是哪个哥哥]


    [笑死,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是不是今天在xx酒店办的慈善晚会?]


    [怎么混进去,现在去是不是能跟博主见面]


    [补药吓我们一一了,一会他就把这条删掉]


    乌宜确实有点诧异,他只是拍了宴会厅的一角,没想到会被猜到,不过他们想错了,他可不会删除,卿烛关注了他的账号,这条肯定会被推送过去,他就是想要让卿烛看见。


    哼,还凶他呢,自己在家待着就知道没他在会有多无聊了。


    乌宜自顾自地想着,放下手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的确感觉坐在这有些无聊,便找傅流晔问了房间号,准备自己先上去休息。


    他倒是不困,只是觉得坐在这里没意思,不如去房间躺着打游戏。


    傅流晔对他还是不放心,喊了自己的助理将他送上去。


    两人乘坐电梯抵达楼上包间,助理将他带到便下去找傅流晔了,乌宜把外套脱掉丢在沙发椅背,觉得屋子里有点闷,伸手推开了窗户。


    玻璃刚被推开,爽朗的笑声便窜入了他的耳中。


    乌宜满头问号,猜到可能是隔壁或者楼上有人在说话,正准备回到房间里面,就听见了几个让他感兴趣的关键词。


    “那个天师……技艺不过关,还是不够格。”


    “谁说不是呢,可惜空缘大师现在……还以为徒弟会……”


    乌宜费劲地踮起脚将脑袋往外面贴,在听见李青泉师傅的名号时便确定了他们口中那个技艺不过关的是李青泉。


    终于有人看出了李青泉就是个坑蒙拐骗不着调的实习天师了?


    他有些想笑,可是又觉得很伤人,他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李青泉了。


    在窗台前站了一会儿,上面似乎转变了话题,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小,逐渐听不真切。窗户开久了很冷,乌宜便还是将窗户关好,搓搓微凉的手背跑回温暖的房间,给李青泉拨了电话。


    对面很快接了起来,背景声嘈杂,伴随着语音播报声,像是在地铁站。


    “我这会儿正回来呢,要带什么吗?”李青泉说。


    “不用,我就是跟你说,我今晚不回去了。”乌宜说到这,脸上的笑又淡了下来,想到卿烛那个冰冷的眼神,方才扬起的雀跃隐约消失。


    “什么?为什么啊?”李青泉反应很大,“那你今晚去哪?把我也捎上呗,我跟他单独待在一个屋子里会发怵的。”


    乌宜告诉他:“我去岑阿姨家住了。”


    “那我现在也过去。”


    乌宜忍不住被他的反应逗笑,想起方才听见的对话,又问:“你今天去谁家了?”


    “啊?今天去的那家可有钱了,家里挂的那些字画摆件全都是古玩,我都不敢往那跟前凑,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你帮他们看风水吗。”


    “看了,也帮看了面相,说实话……那人的面相挺凶的,看起来不是个长命的人,应该在四十岁就……但现在都五十八了居然还好好活着,我也不敢说啊,我只能说好话,不然人家还不得揍死我。”


    乌宜心里有了猜测,“就这一家吗?”


    “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看了点运势。”


    现在倒是能确定了,刚才在楼上讨论李青泉技艺不过关的,估计就是他今天看的那家,只不过……他们为什么能从这一点就看出李青泉说错呢?难道是曾经有更懂行的分析过他的命。


    乌宜不太懂这些,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忍不住搜索了一下从李青泉那得到的名字。


    赵机,名下产业无数,其中就包括目前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


    下面关联了名单,乌宜发现林白杨也是签的这所公司,不禁让他感觉到巧合。


    不知不觉看了很久,等到傅流晔再上来找他回家,他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猛地坐起来,把手机页面关掉。


    “走吧走吧。”


    傅流晔给他披上外套,出去时又给他整理在床上滚乱的头发,“是不是该剪头发了,这么长。”


    乌宜摸了摸垂落在颈侧的半长发,“留着吧,我感觉挺好看的。”


    他长得漂亮,留了长发有种雌雄难辨的美感,但纤长脖颈上细微的喉结也能看出性别,傅流晔见他喜欢便没有勉强,“好,再长一些去修个造型,我帮你找个好的造型师。”


    “谢谢哥哥。”乌宜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在他身边,被他扶住肩膀往电梯走。


    助理去摁了电梯,他们到的时候电梯门正好向两边打开,露出里头站着的几个人。


    一个穿着西装两鬓发白的老人,边上的中年人立在他身后,两人看起来气质都不太一般,见到有人来也没挪动一下,只是冲着傅流晔点了点头。


    “傅总。”


    傅流晔颔首:“宋老,宋总。”


    乌宜最开始还没有在意,走进电梯听见傅流晔的话,忽然间反应过来抬起头,从紧闭的反光电梯门上和后面的老人对上了视线。


    是他刚刚搜索过的赵机!


    他愣愣地看着箱壁上倒映出的人影,迟钝察觉到对方也正盯着他,但却并不是同傅流晔说话时的那种淡然,反而睁大眼睛,显得惊愕而复杂。


    乌宜不太明白,可还没等他读出里面的更多含义,对方便转开了眼,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


    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乌宜的错觉,可等电梯抵达一层,他跟着傅流晔出去,却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


    那是一种惊惶而恐惧的眼神,虽然很快收敛,可那种情绪还是让人难以忘却。


    他和赵机认识吗?为什么赵机会对他产生恐惧感呢?


    上车回到傅流晔家,李青泉已早早抵达,他们进门的时候他正在和岑锦一起看综艺,岑阿姨躺在摇椅上敷面膜。


    “回来啦。”


    两人一进门,家里的几人纷纷抬起头看过来,乌宜先是和岑阿姨打了招呼,又走过去摸了摸岑锦的头,然后才拍了一下李青泉的肩膀。


    “你猜我们刚才在酒店遇见了谁?”


    李青泉正咬着个吸吸冻,好奇抬起头,像一只傻狗,“谁啊?”


    “赵机。”


    这个名字一出来,李青泉脸上的期待瞬间消失,“他啊,我以为谁呢。”


    “我感觉他有点奇怪。”


    卿烛不在这里,乌宜只能跟他说这些话。


    李青泉这倒是来了劲,“怎么说?”


    他满脸好奇,乌宜却又纠结起来:“你真的要我说吗?可能你听完会不太高兴。”


    李青泉丝毫不介意:“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你家卿卿整天把我当个空气,我也没跟他较真啊。”


    那是因为根本较不了真吧。


    乌宜没有戳穿他,只是一五一十把自己在酒店包间里面听见的告知了他。


    “就是这样,他们还说起你师傅了,似乎是想请他出山。”


    李青泉表情别扭,撇嘴道:“我师傅才不会搭理他们呢,我师傅不为名不为利,只专心清修,他们还在这觊觎上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那一脸的薄命相,还说我菜?我要是说他本来到这个年纪早该死了,他才会杀了我吧!”


    乌宜听他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了,只得弱弱劝道:“你别急,不是说不生气吗?”


    “我当然不生气了,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人生气啊!”


    “……”


    还说不生气呢,声音都快顶破天花板了。


    乌宜劝了他半天,才让他冷静下来,岑悦带着岑锦去睡觉,他们也转战到了楼上房间。


    洗过澡,乌宜趴在床上,满脸好奇,“所以他真的是短命吗?”


    “是啊,我看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就不是长命的相。”李青泉用毛巾搓着头,还是有点生气。


    乌宜觉得奇怪,“那为什么他还能活这么久?”


    而且他今天亲自一见,发现赵机看起来却是身体很好,看起来就是长寿的人。


    “这谁知道呢,他找人改过自己的命也说不准,反正人到了年纪就要搞这些手段延长自己的寿命,我都见惯不怪了,他现在想着找我师傅,说不定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不知道活多少年才算够。”


    或许是因为赵机在背后说了李青泉的坏话,他这会儿吐槽起这人来也丝毫不留情面。


    乌宜面露苦恼,“你说他会不会也跟卿烛有关系?”


    “应该不会吧,你得算算日子。”李青泉这会儿倒是认真起来,“你卿卿是六十年前沉睡的,赵机今年才五十八呢,你卿卿睡着之前他都还没出生,两个人怎么认识?”


    乌宜觉得哪不对劲,“可是赵机挺显老的,五十八岁其实也算不上老吧。”


    今天听傅流晔说,站在赵机边上的中年男人就是赵机的儿子赵斐然,赵斐然今年三十八岁,可是看起来却和他父亲一样,都有些显老。


    “都是命啊,他原本寿命最高就到45左右,现在硬生生多活了十几年,显老也是正常的。”李青泉说,“你不放心的话,就让傅哥帮忙查查好了,说不定里头真有什么猫腻呢。”


    乌宜点点头,决定明天起来就和傅流晔说这件事,他现在对于自己心里的那些隐约预感是很信任的,他觉得奇怪的事情就得查个清楚才行,否则一直都不舒服。


    次日一早,他和傅流晔说了这件事,便出门上学去了。


    最近课程很满,他参加的社团活动最近热闹起来,一整天忙下来几乎没心思想别的事情,只是暮色四合离开学校时,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他从小被卿烛陪伴在身边,早已习惯了这种无时无刻被人盯着的感觉,可卿烛的存在和别人的注视还是很不一样,他能够感觉出里面的敌意。


    气喘吁吁跑到车前,看见等待的司机后松口气,立马钻上车。


    回到家,看见李青泉躺在沙发上怀疑人生。


    “乌宜,赵机今天居然让我明天再去一趟他的另一所房子。”


    乌宜原本还有些疲惫,听了他这话,有了精神,“去啊,顺便看看里面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也是,但他们还提了我师傅,问我能不能抽空带他们上山一趟,他们想去请我师傅出山。”李青泉咂咂嘴,“这还是对我不信任呢,又想利用我的身份,赵机果然心机,起这么个名字。”


    乌宜笑了,正想要说什么,忽然怔了一下。


    “赵机。”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惹得李青泉狐疑看他。


    “嗯?怎么了?”


    “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啊。”乌宜的心底逐渐震撼起来,仿佛拨开了面前厚厚的一层云雾,“赵机的机也是机灵的机。”


    李青泉看他不对劲,忙提醒:“还有年龄问题呢。”


    “万一他改了年龄呢?”乌宜知道很久以前这些管得不严,他还有很多同学在户口本上都是刻意写大了一两岁,说是家里认为方便早点念书。


    李青泉怔了怔,“你说的有道理。”


    不再多想,乌宜点开了和卿烛的聊天界面,将百度的赵机资料发送给了他,本来还想要补充什么,又想到自己走了一整天,卿烛都没问过他在哪里安不安全,又憋着一股气直接关掉了手机。


    反正他是仁至义尽了,领会不到就只能怪卿烛笨。


    两天时间过去,乌宜起床上早八,路上一边吃早餐一边打开手机,才发现傅流晔昨晚已经将查到的资料发给了他。


    睡意还未完全消散的大脑瞬间清明,他迫不及待点开,连嘴里的豆沙包都忘了咀嚼。


    最开始是赵机的创业史,足足好几页,他耐心翻完,却没有看见改年龄的记录。


    傅流晔:[有一些太久远的信息查不到,但应该没改过年纪]


    乌宜不禁有些失望,又翻到了前面的家庭信息中,赵机和他早逝的妻子育有一个儿子,也就是乌宜那天在酒店见过的赵斐然,赵斐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国外留学刚回来,目前正在公司实习,而对于小儿子的记录却并没有多少,只写他目前在家族下的娱乐公司下任职,看起来也是个闲职。


    看完这一家子的资料,乌宜心情复杂。


    看起来倒是很普通,可是一想到那天赵机看他的眼神,他就没办法说服自己这里面没有任何问题。


    关掉手机,他把手里的包子啃掉。


    下午结束又是很晚,回家也没什么事情,他索性去图书馆坐了坐,结束完作业抬起头,外面的天空又铺开了大片的橙红,落地的玻璃窗看出去可以触见初春的树上的嫩芽,生机勃勃。


    他把站起来把东西收好,下楼的时候遇见了谢静川。


    对方穿着宽大的运动服,看见他立马露出惊喜的笑容,“你也在图书馆。”


    “嗯。”乌宜没什么精神,“你现在还在兼职吗?”


    谢静川表情有些不自然,说:“秦一帆给我推荐了一份工作,做平面服装模特,我现在兼职赚的钱还挺多的,没以前那么累了。”


    乌宜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有这么好心吗?”


    “貌似是他家里人让他这么做的,说是帮他积德吧,秦一帆找的是他朋友,这边福利待遇确实不错,我就先干着吧。”


    “那也可以。”乌宜有段时间没见到秦一帆了,回想起那天对方和自己说的话,不禁蹙眉,“你前段时间见过他?他现在有没有和以前不一样。”


    谢静川想了很久,表情微妙,“确实和以前不太相同,感觉变得有礼貌了,只是我还是很讨厌他,所以他态度怎样都无所谓。”


    “还真变了。”


    乌宜得到了他的肯定回答,却还是不太敢相信秦一帆说的话,毕竟这个人在他的心里也是很讨厌的样子。


    “但我听说他要退学了,他家里人想让他出国。”谢静川顿了一下,“是他那些朋友说的,我只是碰巧听到。”


    乌宜不甚在意,“走了才好呢,压根就不想看见他。”


    如果换做是谢静川的话,他肯定会遗憾一下,但秦一帆……有多远就走多远吧,即便那天秦一帆和他说了那些话,今天谢静川也证实了他的性格有变化,但乌宜对这个人还是没有太多的好感,尤其是秦一帆那时找到他说了那番话,更是让他反感。


    “我听说他很不乐意,一直在跟家里人闹,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反正跟我们没有关系。”


    “你说得对。”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离开了图书馆,谢静川跟他方向不同,便只好提前道了别,“我回宿舍换衣服,改天有空请你吃饭。”


    “好,拜拜。”


    乌宜没什么表情跟他道别,背着包朝学校大门走去。


    还没绕过体育场,那种熟悉的窥视感又传了过来,他警惕地往前走,顺着稀疏的人流绕过花坛,正想要回头让对方措不及防,耳边就忽然落下了凉意,像是冰冷的手指搭在他的侧颊,迫使他继续维持着向前看的姿态。


    乌宜怔住,听见耳边的熟悉嗓音。


    “别回头,往人少的地方走。”


    他的身体僵硬一瞬,感觉到熟悉的丝丝凉意循着颈侧贴合在他的锁骨上,隐藏进衣领。


    脚步一转,他的表情回复自然,就像是忽然想起忘记了什么似的,朝着另一个人更少的方向快步走去。


    云京的初春还是很冷,尤其现在太阳落山,阳光也没了温度,靠近树林的位置散发着阵阵青草夹杂的寒气,行人便更少了,这条路向来都只有夏天这里人才多。


    顺着小径往里走,乌宜不敢大幅度转头,只能用余光打量四周,确定没有人以后,才顿住脚步猛然回头。


    不远处的男人一不小心和他对上了目光,下意识要躲藏,可脚下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住,踉跄一下狠狠栽倒在地上。


    见他还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要逃,乌宜快步跑过去,一把捡起他狼狈伸手要摸的相机,知道他不可能起来再抢,便低头翻起了里面的照片。


    全都是他,从早上在下车,到坐在教室里上课,再到他去食堂吃饭和图书馆做作业,最近的一张是他走进树林的背影。


    拍照的角度还挺好看,把他拍的像个模特,乌宜欣赏完,才冷下脸插着腰指责:“你拍我干什么?是谁让你来的?”


    男人狼狈地倒在地上,每当要爬起时,便有一股不知哪来的拉力将他扯回去,一来二去也失去了力气,只能喘着粗气趴在地上。


    “我是个业余摄影师,看见你长得好看就拍两张,不行啊?”


    这耍赖的态度简直把乌宜给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啊?”


    他也不用多想,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是秦一帆让你来的吗?”


    那男人顿了一下,立马点点头:“是,就是他,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你再瞎扯试试?”乌宜简直震惊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按照正常台词,你应该极力否认才对,这样才能显得你是秦一帆的人啊,你现在这样,我想信你都没办法信了。”


    男人:“……”


    “是赵机让你来的,还是赵斐然?”乌宜抱臂高高在上看着他,“你不说也行,反正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


    男人咽了口唾沫,左看右看都没等到有人来,只能道:“我真的不认识什么鸡,我就是一个业余的摄影师,来学校里面找素材的,就算你报警,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啊。”


    乌宜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会报警吗?那样不是太便宜你了。”


    男人面露惊恐,他轻哼一声靠近,刻意道:“我就算在这杀了你也没人知道,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人。”


    男人的表情变得困惑,挣扎着又要起身,却被那熟悉的力量给拖了回去,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可张嘴的瞬间,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了外面,让他整张脸憋红的同时,脑海中也发出了剧烈的警报声。


    一秒、两秒……


    乌宜看着眼前脸颊涨到紫红的男人,无端生出些恐惧感,后退一步正想要让卿烛停手,男人就猛然发出了剧烈的喘息声。


    那种濒临窒息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开始了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在一起,整个人像是死过一遭。


    乌宜于心不忍,却也不敢上去帮忙,只能站在边上看着男人逐渐缓和过来,然后震惊又恐惧地看向他。


    “你、你是个怪物!”


    乌宜抿住的唇角变得平直,平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对上他那双异于常人的蓝色眼睛,男人像是更加确定了什么,再也不敢隐瞒,“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也不知道是谁,他们只是让我每天过来盯着你,只要照片到一定量,就会给我加钱,我真不知道什么鸡什么然的。”


    “证据呢?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男人直接把自己的手机给他,“你自己看吧。”


    乌宜点开,对面显然是新号,只让男人盯着他拍照,越近的钱越多,如果拍到他身边有其他人,还会再加钱,两人达成交易不过四天,男人已经拍了几百张照片传过去,之后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有为了钱的计较掰扯。


    【为什么今天钱更少了?】


    【照片信息量太少了,连人都看不清楚,要你这张照片有什么用?我说过了要近,尽量把他毛孔都拍清楚的那种】


    【真服了,哪有还么容易凑过去,他整天在学校众星捧月的,周围的座位全都坐满了】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乌宜越看表情越别扭,又放大那些照片看看,发现之后男人的确拍的更加清晰了,甚至有一张拍他坐在图书馆位置的正面,就连他眼眸中倒映出的屏幕文档都能看出来。


    “死变态!”


    他把手机丢在男人身上,下意识想要跟卿烛说什么,又意识到对方此时并没有用人形出来。


    “你们从来没见过面吗?”


    不知哪来的声音传出,吓得男人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惊恐地盯着面前的漂亮少年,追悔莫及,他当初就不该因为钱多接这个活的!


    “我怎么可能跟人家见面呢,我们就只是线上交易啊。”


    “那你现在把他约出来。”


    掉在地上的手机忽然悬空浮起,就像是有一只手正拿着他。


    男人呼吸滞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就说你拍到了绝密照片,想要加钱,跟他们当面现金交易。”


    乌宜也上前一步:“快点说。”


    男人哪敢耽搁,连忙打字发过去,谁料对面是秒回,“他问我要多少,还问是什么照片。”


    “你就说黑雾缠身,像灵异照片,找他们要两百万。”


    男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这行吗?万一他们报警呢?”


    “他们不会,倒是会想着灭口。”卿烛冷道。


    “灭口?”


    乌宜不耐烦:“不会让你出事的,快点发过去。”


    男人手抖的厉害,好半天把消息发过去,就看见对面发来了一条答应的消息,还附带了一个地址。


    “他们回复了,让我现在就过去这个地方。”


    乌宜俯身去看消息,发现这个地址在郊区,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浓郁的黑雾。


    “好,没你的事情了,睡吧。”


    他话音落下,男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猛然失去了意识。


    黑雾掠过他的头顶,拂去了他方才的短暂记忆。


    “他们之后不会找这个人的麻烦吧?”乌宜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偷拍的男人,但也不是很希望他受到除了法律之外的其他额外制裁。


    卿烛:“不会。”


    听见他冷淡的声音,乌宜心里那点轻松又消失,回想起来两人前几天的矛盾,顿时沉默下来,朝着学校外走去。


    上了车,乌宜说了地址,司机虽然迟疑,却也老老实实改了导航定位。


    乌宜长长舒了口气,抬手将隔板升起来,再转头便见身边的黑雾已经幻化成了人形。


    相较于他还未获得身体前,这次的人形更加清晰凝实,几乎能够看清楚他五官的清晰轮廓,就连微垂的睫毛都纤毫毕现。


    乌宜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甘心每次都是自己主动示好,于是便决定这样沉默下去。


    谁料他还没坚持多久,一只镶金的玉镯忽然被递到了他面前。


    宽大修长的手掌托着那只漂亮的镯子,依稀能感受到古老的陈旧。


    乌宜垂眸看了看,其实很喜欢,但还是控制着没去碰,只冷冷道:“干什么?”


    “生日礼物。”


    “……”


    心脏咯噔一下,那点芥蒂仿佛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溶解了,乌宜迟疑半晌算了算,才发现今天是自己的新历生日。


    “蛋糕在家,让文雅定的,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吃。”


    乌宜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先一步伸出了手,任由他给自己戴上。


    玉镯同细细的金环叠搭在一起,漂亮瞩目,他一抬手就叮当作响,很好听。


    低着头欣赏了一会儿,他总算扭头看向了卿烛,对上那双狭长认真的眸,迟来的委屈涌上来,鼻尖酸涩。


    “你以后不准再说不好听的话了,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身侧的人很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妥协了。


    “嗯,知道了。”


    “反正都是你的错。”乌宜瘪着嘴,还是转过去抱住他,感受到熟悉的微凉触感,这些天的不安似乎在这一刻都一扫而空了。


    冰冷的指腹一寸寸拭过他的眼尾,只触到了细微的湿润。


    “不可以叫我走,我就要跟着你,去哪里都要。”


    “嗯。”


    熟悉的回应依旧不太热情,可乌宜却很满足,抬起头来,又问:“你真的不嫌弃我笨吧,有时候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那时候我真的觉得……”


    他想再提林白杨,卿烛的手却托住了他小小的下巴,轻轻给他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痕。


    “不提了,没说你笨。”


    “也不准总是不把话说清楚,你知道我听不懂的。”乌宜说到这里,又有一点急切,“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要告诉我,不可以随随便便就把话题带过去。”


    “好。”


    “我现在要跟你一起去找赵机,你不准留小秘密。”


    听到这句,卿烛有些迟疑,“可能有点危险。”


    “什么意思?”乌宜含着眼泪埋在他怀里,诧异地抬头看他,“你对付不了吗?”


    “……”


    卿烛还没被这么质疑过,只能委婉道:“是他们危险,而且场面可能不太好看。”


    乌宜丝毫不在意:“我不怕,反正有你啊。”


    他这样坚持,卿烛便也没再强求,迟疑片刻,还是缓缓将手掌落在他的后背,任由他得寸进尺攀上来坐在自己腿上。


    还是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第35章


    对面定的位置很偏僻, 周围是一所位于城郊的艺术馆,后面有一座很著名的山,上面的观景台是当地的网红打卡景点。


    乌宜推门下车, 远远看见门口立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人,瞧见他便推开了身后的门,做了个礼貌的请进动作。


    卿烛照例盘在他手腕上没有现身,周围行人很少,他丝毫不惧大步往门内走去。


    进去后, 身后的门缓缓合上,将院内衬得更加安静寂寥,乌宜随着指引向前走, 看见一个很大的池塘, 有几尾锦鲤在里面游弋摆动。


    这地方看起来倒是不一般,难不成赵机是想要亲自见他, 乌宜心里盘算着,他其实没想到会直接见到赵家人, 毕竟原本就那么警惕,肯定会找其他人来和他会面。


    只是有一点他始终好奇,那就是如果赵机就是卿烛曾经的仆人, 那么他又是善是恶?


    他从前以为秦东临一家不是善类, 可在卿烛获得了身体以后,他们又如实将原本承载着力量的物品奉上, 那么赵机会这样做吗?


    其实乌宜并不觉得他们会选择与卿烛为敌,毕竟曾经也跟在卿烛的身后照料这么久,应该对他的能力很清楚才对,反正……如果换做是他,他肯定不会选择这么做, 毕竟他估计都承受不住卿烛的一个眼神吧。


    “到了。”


    侍者的声音将他杂乱的思绪唤回。


    面前是一扇镂空的木门,上面护着磨砂玻璃,乌宜伸手推开,看见一道高大的屏风,上面是几个仕女在舞动。


    绕过屏风,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放着一张圆桌,煮沸的水壶喷出热汽,一只手拎起水壶倒入紫砂茶壶,屋内缓缓散开袅袅茶香。


    “来了?”


    那人抬起头,乌宜也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


    不是赵机,也不是赵斐然,但和两人的相貌都有几分相似,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你好,我是赵易。”那人主动打招呼,自报家门的同时,也和乌宜心里的那个名字对应上了。


    “你好。”乌宜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对方也丝毫不在意,示意他在对面坐下,没有询问那个摄影师的情况,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喝茶。”


    乌宜怕他下毒,摇头道:“我不喜欢喝茶。”


    看出他的抗拒和警惕,赵易端起滚烫的茶盏喝了一口,放下时脸上多了点几分歉疚。


    “在这里,我应该先和你说一句抱歉,找人拍你的照片是我的错。”


    “所以这是你的主意?”他主动开始这个话题,乌宜便也没有客气,“不是你爷爷也不是你爸爸吗?”


    赵易怔了怔,然后勾起唇角笑了,“看来你对我们家也很是了解嘛。”


    乌宜不接话。


    “当然是我父亲授意我的,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们了,前两天的慈善晚宴他们看见你和枫叶的人在一起,我爷爷是个很会看相的人,那时觉得你不太对,便让我来查查你的情况,没想到被发现了,还挺尴尬。”


    乌宜听这意思,感觉赵机似乎不算坏人。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赵易神色微妙,目光巡视过他光洁修长的脖颈,又向下延伸到他搭在桌上的皓白手腕。


    “或许不是和你说,而是和你身边的那位谈谈。”


    乌宜心底一动,下意识想去询问卿烛的意见,可眼前的赵易目光陡然投向他的身后,眼眸猛然睁大,透出些不可置信。


    黑雾缭绕,乌宜才侧首看去,便感觉到微凉的触感轻轻扫过自己的脸颊,带着些许冰冷的湿润,像是绵软的云。


    “你准备和我谈什么?”


    卿烛的嗓声冰冷,因为并非从实体中传出,显得缥缈不清,带着某种虚幻的诡异感。


    赵易放在桌上的手神经质地弹动一下,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没想到爷爷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他深吸一口气,调节好自己的情绪,“爷爷让我来确认真假,如果真是您的话,就求您跟我回家一趟。”


    黑雾逐渐逼近,如同鬼魅般贴近赵易,吓得他猛地站起来,瞳孔骤然瞪大。


    乌宜看见这一幕有些想笑,抿着唇角憋笑,感觉头顶被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


    “赵机在哪?”卿烛问。


    赵易嗓音变得干涩,“爷爷在老宅等我的消息,如果您方便的话,不如跟我回去一趟。”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送他们来的车还没走,但乌宜还是选择上了赵易的车。


    卿烛缩成一小团黑雾盘在他的肩头,全程没再说一句话,而赵易坐在副驾驶,全程也是无言。


    乌宜转头看向窗外,却觉得这次的一切都顺利到有些诡异,甚至于让他心里很不安。


    不过卿烛在身边,他也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忽然想到,赵机如今还在世,说不定能介绍他和秦东临再见面,从前有过那样的交集,这么多年没见应该也会有思念的吧。


    不多时,车在一座古朴宅子外停下,乌宜回过神看着赵易拉开车门,他一下去看向大门方向,莫名就觉得古怪。


    今天阳光正好,可他看着这座屋子却只觉得背后发凉,跟他第一次去到秦家时的感觉有些相似,可又不那么相同。


    是因为都供奉了卿烛的能力吗?


    “您里面请。”赵易走在他们侧前方,很有礼貌地指引路线。


    走进大门绕过锦鲤环绕的水池,古色古香的院子架着拱门,乌宜左看右看,没瞧见一个人。


    “这么大的屋子,你们家也没有请几个保姆吗。”


    赵易笑了笑,“他们都有固定的工作时间,这会儿是饭点,估计去厨房帮忙了,等做完饭吃了就休息。”


    乌宜点点头,“那还挺好的。”


    这座宅子地理位置偏高,这个点还有落日夕阳洒进来,乌宜走进主宅下意识回头,看见了四四方方的天空,倒是很漂亮。


    回过头要继续跟进去,脚下打到门槛差点踉跄,好在黑雾笼在他手上,这才托着他扶稳了。


    “看路。”


    “哦。”


    乌宜看见走在前面的赵易笑着回头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那黑雾罩在他手上,没再挪开过,直到走进屋子,他们才终于看见等待已久的赵机。


    他似乎十分不安,在他们进门时还在左右来回走,显得很是焦急,听见声音抬头看清楚幻化出的黑雾,苍老的双眼缓缓大睁,露出了不敢相信却又惊喜无比的表情。


    “先生。”


    乌宜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捏,下一秒卿烛的身体便逐渐扩大,幻化成了人形,朝着赵机走了一步。


    卿烛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伫立在赵机面前,似乎正在审视他。


    他不说话,那股威压便轻缓而又沉重地压下来,使得屋内的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赵机。”


    “是。”赵机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眼角隐隐泛起泪光,“我是机灵,您还记得我吗?”


    卿烛总算移开了目光,没有接他的话,“我的东西在哪?”


    赵机闻言立马面露为难:“您当年说过,这次沉睡至少要两百年,我那时担心会出错,所以送到了国外我老丈人的家里,前段时间听说了……这位小朋友的一些事情,我就猜到可能和您有关,今天一确定,我就让我儿子亲自去国外取了,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乌宜背着手朝门里走了两步,看清楚赵机激动又仓促的神情,觉得他好像没有在说假话。


    没想到赵机也是个好人,他当初第一眼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还很不喜欢呢,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我已经让人去收拾房间了,您和这位小朋友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在家里住下来。”


    这次不等卿烛开口,乌宜便拒绝道:“不用了,我要回自己家里住。”


    他说完,又眼巴巴去看卿烛,什么也没说,眼神里也没什么情绪,但还是让赵机和赵易感受到了几分微妙。


    “东西到了告诉我。”卿烛冷道。


    “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赵机似乎很是紧张,却又忍不住微笑,“我这边还存了不少您从前的东西,这些年我记性一直不好,也将原先的事情记录的七七八八,生怕自己忘了,您若是有空的话,我去同您说一说。”


    卿烛:“过几日我来找你。”


    “好,那我收拾好等着您。”


    赵机很是高兴。


    可就在这时,卿烛忽然问:“赵机,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乌宜眨眨眼睛,虽然没料到卿烛会忽然发难,但对答案也很期待。


    赵机还未开口,赵易却急了,“卿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乌宜心底一动,察觉到不对。


    “我也想问,你又是从哪里得知我姓名的。”卿烛冷冷看向赵易,目光一寸寸挪回赵机身上,“赵机,你很早就得知我苏醒的消息了吧。”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乌宜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卿烛的身后。


    “我……”赵机哑口无言,“我原先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卿烛没有再继续质问,可他额上的汗却逐渐密集,整个人像是要呼吸不过来。


    “我小孙子和秦家的小公子是好朋友,原先我们也是从他的口中听见关于这位小朋友的事情,斐然接手了我名下的娱乐公司,对于网络上的那些热点最是数值,包括那个今年来越来越火玩偶守护神话题,我原先和您一起找寻过那些心里有愿景的人,所以第一眼看见时,就不觉得是炒作或者传言。”


    听见他提起秦一帆,乌宜面露无语。


    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赵家好了,他们家小儿子居然能跟秦一帆是好朋友,难不成他小时候也摸了传家宝?


    屋内安静良久,赵机的脊背颤了颤,竟然落下泪来。


    “是我错了,我不该欺瞒您,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您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再隐瞒。”


    乌宜看着他声泪俱下的模样,心情霎时间变得复杂。


    关于赵机年龄的问题,卿烛没再多问,离开时拒绝了赵易的送别,乌宜坐在车后座,心里情绪很是复杂。


    “你说赵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卿烛已经缩成了细长的小蛇,盘在他的肩膀上,做出沉睡时才有的模样。


    “人都有两面性。”


    赵机好与坏都与他无关,只要能将他托付的东西双手奉上,卿烛便不会为难他。


    乌宜靠在玻璃上,困惑不解。


    不过既然赵机说过几天就会送回来,那他们等几天就是了,如果到时候赵机食言,再找他麻烦也不迟。


    车缓缓驶入大路,可还没开多久,他的心跳忽然剧烈加速,与此同时,遥远的哭嚎求助也传了过来,伴随着喧闹的讨论声一并在马路上响起。


    “什么声音?”


    他回过神来,正将车窗降下,便看见了不远处侧翻的汽车。


    周围聚了不少人,小货车停在边上,车里的货物已经滚落一地,而那侧翻的车周围已经落了满地的黑油,隐隐约约冒着黑气,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爆炸了。


    隐约间,女人的求救传入耳中。


    “是出车祸了吧,看着可真危险。”司机将车速放缓,感慨了一句。


    乌宜皱着眉,看见周围有人跃跃欲试可却没敢上去,而下一秒,车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爆炸了,黑烟瞬间窜得更高。


    他顾不上什么了,忙道:“卿卿。”


    “嗯。”


    一缕黑雾猛然窜了出去,乌宜也赶紧让司机停下车,推门下去猛地往那方向冲去。


    周围响起惊呼,他快步跑到车边,伸手扯开早早被卿烛解决的变形车门,看见一个女人满脸是血流着泪,一见到他便急切道:“快救他,求求你,他快要不行了。”


    男人坐在驾驶座,身体却朝着女人扑过去,看上去像是为她抵挡了不少冲击,可他的腿却被变形的车身挤在中间,像是已经被贯穿。


    乌宜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朝着女人伸出手,“你要先出来,他才能出来。”


    女人闻言二话不说伸出手,也终于不再挣扎,被他抓着往外拽。


    乌宜的力气完全不够,好在黑雾适时圈住了女人的身体,将她顺利卷了出来。


    女人一出来,周围也终于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来,要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女人却是摇摇头推距,她完全站不稳,眼睛却还死死盯着车内已经昏迷的男人。


    “我不走,他如果死了,我也不活了。”


    乌宜还在跟卿烛商量要怎么把人弄出来比较合理,听见女人这句话,忍不住想要说一句让她快走,可回头看见女人满脸的泪水,心脏又忽然受到了某种触动,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是怎样的眼神。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乌宜都忘不掉那绝望眼眸中的无助和痛苦,可那隐藏在更深地方的情绪,他却有些读不懂。


    他没有再管,将身体探入车内,待卿烛将挤压的车身扩开,便将男人往外搬。


    这次不等卿烛来帮他,后面的人便一窝蜂涌了上来,将男人好好带出车外,又搬到了更远的安全地方。


    几乎是在众人离开汽车的那几秒,轰然一声,车内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一瞬间火光冲天。


    乌宜惊魂未定,微微喘着气站在边上,转头看见救护车急速驶了过来,而那女人正抱着男人流泪,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周围响起了鼓掌声,但同时也夹杂了不少细微的讨论。


    “是不是程简?”


    “看起来好像,我去……这个男的该不会是盛莲安吧。”


    “谁啊?”


    “盛莲安你都不知道?当初拍《人间》拿影帝的,后面不是回归家庭息影了吗?听说就是和程简结婚了。”


    “真的假的?我记得他们年纪差很多……”


    讨论声传入耳中,乌宜诧异地看了一眼正跟着一起上救护车的女人,人群的声音丝毫没有压着,她肯定听清楚了,可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在意,只是死死盯着担架上的男人。


    车门关上,乌宜也找机会悄悄溜走,回到了车上。


    衣服上蹭了点脏污,他抽了湿巾擦拭,脑海中还残存着那双哀伤的眼睛痕迹。


    前面的司机见证了方才的一切,此时开着车,频频从中后视镜看向他,欲言又止。


    不过半小时时间,那些照片视频被发到网上,很快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我天,这真是我女神程简,不是说他们去国外隐居了吗?]


    [盛莲安没事吧!我儿时偶像喂。]


    [好惊险啊,刚把人带出去车就爆炸了,不敢想再晚几秒会怎么样]


    [很久没见过这么热心的一幕了,好感人]


    [有生命危险吗?]


    [歪个楼,所以现在盛莲安和程简是真的结婚了啊,我还以为他们早离了,居然能在一起这么久]


    [真希望他们从来没在一起过,不然我男神指不定还能拿多少个影帝呢]


    [盛莲安都息影这么久了还有粉丝呢?你们别老暗戳戳说程简耽误他啊,我还想说盛莲安老牛吃嫩草呢,当初程简的发展多好啊,非拉着人家回家结婚,现在好了,新一代还有谁认识他们?]


    [真有人以为是神仙眷侣啊,要知道盛莲安一直都是戏疯子,程简也是科班出身,当初就说过演戏是梦想的,现在结个婚把两个人都绑在家里,也不见得幸福,不然好端端怎么就出车祸了呢?]


    [网友的想象力是无敌的,围观群众都说了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你又在这阴谋论上了]


    乌宜回到家,看见这些讨论,只觉得可怕,他可是亲眼看见程简哭着祈求他先救盛莲安的,那种危险的情况下根本不容作秀,分明是这么真挚的感情,怎么还有人胡乱猜测。


    他越看越不高兴,忍不住点击其中一条想要评论,字还没打完,手机却被抽走了。


    “拍到你没有?”


    乌宜猛然回神:“我都忘记看了。”


    原本他就是在卿烛的提醒下去看有没有拍到自己照片的,结果不小心被视频下面的评论给吸引了。


    已经上了人身的卿烛在他身边坐下,他便跪坐起来扒着对方的手臂跟着一起认真看视频。


    那视频很模糊,显然是在很远的地方放大拍摄的,画面摇晃,只是漫天的烟气拍的很清楚,里面一道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身影是他,不过好在视频全程都没有拍到他的脸,反而是最后程简被拉出车外时,看着车内救援痛苦流泪的模样被拍的很清楚。


    [这个白色羽绒服好勇啊]


    [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


    [感觉脸应该也不丑,至少衣品和身材比例是绝了]


    [这么危险的视频,你们讨论的重点居然在这]


    刷了好几条,确定视频照片都很模糊,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脸,乌宜这才放心下来。


    “太可怕了,我都有点害怕开车了。”


    卿烛关上他的手机,淡道:“你的技术的确应该害怕。”


    “你什么意思嘛。”乌宜拧着眉凑过去,凶巴巴盯着他,“我技术哪里不好了,我载着你的时候都平安下车好不好?”


    原本也只是逗他,卿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回到正题,“吃蛋糕吗?”


    乌宜才猛然回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今天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卿烛主动找他求和还给他过生日这件事抵消了一切,让他立马又绽开个笑容。


    “好。”


    是很简单的款式,淡蓝色的不规则湖面底座上一只白色的小天鹅,没有过多的点缀,乌宜一眼就看出这是文雅擅长的风格。


    “这个造型是文雅给你推荐的吗?”


    卿烛嗯了声,“吹蜡烛吗?”


    “要吹的。”


    卿烛立在桌边,耐心给他点好蜡烛,手指一动,屋内的灯便尽数灭了。


    微微摇曳的烛光映在那张瓷白干净的小脸上,乌宜双手合十合上眼睛,他能够感觉到烛火的热度,以及卿烛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时的那种沉重感。


    其实他没有太多的愿望,因为他现在的生活似乎真的很幸福,他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他又能许什么愿呢?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的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自己永远没有办法控制的东西。


    我许愿……卿烛可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睁开眼睛,他一口气将蜡烛吹灭。


    只暗了不到两秒,屋内的灯顺势亮起,乌宜下意识又闭上眼睛,却没有感觉到光照的刺痛感。


    睁开眼,卿烛也收回手,从容在他对面坐下。


    “切蛋糕吧。”


    他的手肘搭在桌上,眉眼微垂,收敛了许多锋利的气质,乌宜拿着刀站起来,把蛋糕切了两小块出来,推到他面前。


    “不吃天鹅?”


    乌宜哼他,“我才不吃我自己,要吃你吃吧。”


    卿烛眸底含笑看了他一眼,还真用刀挑起那一只漂亮娇小的天鹅,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乌宜震惊地看着他,自己端着餐盘走了,不想看他吃东西。


    只是等他吃完了那块蛋糕,转头去冰箱里找水果吃时,看见那只小天鹅被单独放进了餐盘里,卿烛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大小适中的玻璃罩子将它扣在里面。


    还挺可爱的-


    原以为之后的几天卿烛应该都会和之前见秦东临一样,频频往赵家跑,可等乌宜睡醒起来,却发现卿烛还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他沉睡了几十年,现在找到机会便恶补各种知识,乌宜凑过去坐在他边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人了。”


    身上的那套家居服跟他的是同款,只是卿烛的是黑色,而他的是藕白色。


    卿烛只道:“早餐在锅里。”


    “你今天又点了谁家的外卖啊?”乌宜确实饿了,爬起来去厨房看。


    “傅家保姆送的。”


    “哦!那肯定很好吃。”乌宜脚步加快。


    把粥点小吃端了出来,他盘腿坐在地毯上,跟卿烛一起看今日新闻放完以后的婆媳家庭剧。


    “我今天没课哦。”他暗示。


    “知道。”卿烛目光没有从电视上移开,“今天去医院。”


    乌宜刚把一勺鲜美的粥挖进嘴里,闻言睁大眼睛,“卿卿,你生病了?”


    说完,他就意识到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又换了个视角,“还是我生病了?”


    很多关于的事情都是卿烛先一步发现,让他不得不担忧。


    但对方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去看人。”


    长舒一口气,乌宜继续喝粥,“谁啊?”


    “你昨天见过。”


    乌宜迟钝回想,猛然一惊:“程简和盛莲安吗?”


    见卿烛点头,他忽然间期待起来,“我们去看他们干什么啊?万一被他们认出来。”


    “他们之中有人不对劲。”


    “啊我知道了,是有人有念力吗?”乌宜没想到歪打正着居然又让他们遇见了,不由得猜测起来,“那我猜是程简吧,会不会是盛莲安的情况不太好?”


    昨天盛莲安被搬出车外以后腿上全都是血,他那时累得够呛没来得及多看,现在回想一下却觉得很是狰狞可怕。


    “赌吗?”


    乌宜错愕回神,见卿烛靠在椅背,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胜负欲一下窜了上来,他道:“赌什么?”


    “再议。”


    乌宜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蹙眉,“你该不会已经知道是谁了,故意要坑我吧。”


    “没有,暂时也不清楚。”


    “你发誓!”


    “还没人敢让我发誓。”


    乌宜可不怕他,坐起来靠在他边上,“那我不管,你发不发?”


    卿烛好笑地看着他,还是很配合地点了头,“好,我发誓,我目前不能确定他们身上谁的念力更重。”


    “好,那等我吃完饭就去医院看看。”


    乌宜加速吃完早餐,回房间换上了前几天新送来的初春外套,很简约的一套田园风,灯笼裤下踩着靴子,上衣外面围着一件斗篷披风,搭配贝雷帽,可爱又帅气。


    卿烛还是老三样,黑衣黑裤黑外套,长发用乌宜之前送他的皮环束在脑后,显得格外神秘,像是个行走在漆黑深夜的嗜血绅士。


    乌宜走进电梯止不住地脑补,又觉得不是绅士,毕竟卿烛看起来凶巴巴的。


    没等他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车缓缓驶入医院,就看见了外面花坛抱着拍摄机器等待的人。


    “这些都是记者狗仔吗?”


    他扒着窗户往后面张望,不由得感叹,“真是敬业啊,这么冷还在这蹲守,但人家生病了也不会下楼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卿烛连看也没看,将车停好便示意他下车。


    进了大门,乌宜才发现两边都有保安蹲守,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们是有预约的,很顺利地就上了楼,进入盛莲安的病房。


    一进门是个小客厅,那天在马路上看见的程简坐在上面看新闻,听见开门声立马起身,笑着看了过来。


    “你好。”


    她额头上的伤口被包扎起来,但依旧没有掩盖她美丽的面庞,乌宜看清楚她的脸,才忽然间有了印象。


    “你好,我之前好像看过你的电视剧。”他有点懵懂地说。


    程简脸上的笑很热情,又带点不好意思,“谢谢你,那天真的多谢你了。”


    她说着,似乎又想起来车祸的画面,很漂亮的眼睛里又流露出些许湿润的泪意。


    乌宜有些无措,只能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没事的,换做谁都会这样做。”


    好在程简很快调整过来情绪,“本来应该我特意去感谢你,但我现在确实走不开,就只能联系你哥哥,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乌宜暗戳戳看了卿烛一眼,摇摇头,“没事的,那个……你丈夫现在还好吗?”


    程简似乎被他用词惊了一下,破涕为笑,“他没什么大事,就是腿骨折了,身上有一些其他的伤,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暂时不能下床,他也想感谢你,你介意去病房里看看吗?”


    “好的。”


    乌宜就这么被她牵着进了病房,看见了靠在病床上的男人。


    在车上时他脸上都是污血,乌宜其实并没有记清楚他长什么样子,直到现在和对方视线交汇,脑海中才猛然浮现出自己小时候看过的经典电视剧。


    “啊,原来演那个小侯爷的就是你。”


    盛莲安正欲同他打招呼,听了这句怔了怔,回想起自己很久以前演过的一场戏来。


    “你好,是我 。”


    乌宜眼睛亮亮的,“我们以前的老师特别喜欢你。”


    “是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签名送给她。”盛莲安说到这又笑了笑,似乎在掩饰什么情绪,“不过我现在也没什么名气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喜欢。”


    乌宜却表现得很惊喜,“真的可以吗?那你给我签两张好不好?我想要自己收藏一张。”


    盛莲安说到做到,让程简找了两张卡纸,写上龙飞凤舞的签名。


    “你是叫乌宜吗?我叫你小宜好不好?”程简很温柔,给他找了椅子坐,又为了不冷场主动开启话题,“你说的老师,是小学时候的老师吗?”


    乌宜本来想让卿烛坐,可对方已经找借口先一步出了病房,他只好乖乖坐下。


    “算是吧,是我们以前的教习老师。”


    “啊。”程简顿了顿,和盛莲安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意思。


    他们并没有特意提前查乌宜的资料,问到这一点都有些尴尬,但看乌宜并不在意的模样,又还是说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我和盛哥这些年也有去福利院做义工,很多都是偏远地区的,还拍了很多照片呢。”


    乌宜很感兴趣,“是吗?”


    程简找出手机文件夹,翻给他看。


    “这些都是。”


    乌宜一张张翻过,看见程简和盛莲安没有半点明星的架子,和小朋友打成一团的画面,心中也有些许触动。


    “真好。”


    程简看着他眼眸亮晶晶的样子,目光也变得柔和。


    “小宜长大了心底这么善良,老师肯定也很为你骄傲的。”


    乌宜被夸的不好意思,小声跟他们说了自己也有在资助福利院的事情。


    三人围绕这个话题聊了很久,盛莲安因为身体不舒服话比较少,但时不时接几句,气氛倒也融洽温馨。


    聊到后面,程简还有些依依不舍,“小宜中午在这里吃饭好不好?我让人送一些好吃的过来。”


    乌宜想了想,点头:“好,我去跟我哥哥说一声。”


    他话落便起身,往病房外面跑,顺带着轻轻关上了病房门。


    卿烛站在外间的窗前吹风,颊边碎发被微微吹散,掠过锋利的下颚,乌宜跑过去跟他说了这件事。


    “你想吃就吃吧。”


    乌宜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所以他根本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回头看了眼病房门,确定没人出来,才着急问:“所以你确定了是谁吗?”


    卿烛长睫微垂,扫过他满是期盼的眼眸。


    “盛莲安。”


    “啊?”乌宜眼睛瞪圆,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在骗我?”


    卿烛:“盛莲安生命垂危了吗?”


    “……”


    “两个人都好好的,你的猜测本身就破灭了。”


    “可你也说他们都好好的,又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呢?”乌宜满心不解。


    卿烛收回目光,望向楼下的花园,“这就得问盛莲安了。”


    “……”


    回到病房后,乌宜的心情不比原先高涨,但还是告知了两人自己可以留下来吃饭的消息。


    “那太好了,我通知那边送餐,这里的菜式都很好吃的。”程简笑着拿上手机,去外面打电话了。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乌宜试探着看了一眼盛莲安,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露出了一个虚弱但温柔的笑容。


    他看起来真的很好,可隐约间又能够察觉到那并非因为病痛而带来的疲倦,是为什么呢?


    乌宜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猜想,他想到程简度盛莲安那么好,她似乎认为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秘密,那样的快乐踏实,可网络上的那些流言对他们真的没有影响吗?


    盛莲安的痛苦是来源于这场车祸,还是生活的不顺心,亦或是……对于这段感情的不满?


    想到后面这一条,乌宜心底一动,忽然间很是替程简不平。


    “莲安哥。”他开口。


    盛莲安英俊的面容展现微笑,“嗯?”


    “你和程简姐姐在一起很久了吗?”乌宜问。


    “对,我们结婚已经八年了。”


    “你们看起来好恩爱啊,程简姐姐也很喜欢你。”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天真的孩子气,盛莲安忍俊不禁,“小宜,你今年多大了。”


    乌宜顿了顿,如实回答:“我今年十八岁,昨天刚过完生日,十九了。”


    “那也正是谈恋爱的时候。”盛莲安笑笑,“其实婚姻里不一定会有爱情,但至少对于我们两个来说,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石,如果没有爱,就不会结婚,所以我们当然会很相爱。”


    乌宜似懂非懂,还是忍不住道:“可是我总觉得你不是很开心,难道有程简姐姐陪在身边,你还有不开心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些冒犯了,可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过分认真,完全看不出别的含义,盛莲安也没有生气。


    “爱人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但不能代表不会有别的糟心事情。”


    乌宜听了这番话,逐渐打消了心里对于他移情别恋的猜测,而是转到了另一个方面。


    “我最近看见很多网友在转发这场车祸的事情,有好多粉丝都惋惜你和程简姐姐不再继续拍戏了。”


    提及这个话题,盛莲安的情绪明显淡了许多。


    “或许吧,但如果真的回去了,可能又是另一种说辞。”


    乌宜听出他这句话是发自内心,没有一点掩饰的意味,便大胆猜测:“所以其实你还是想要拍戏吗?”


    盛莲安苦笑道:“小宜,你是记者出身吗?怎么问的问题都这么犀利。”


    他在转移话题。


    乌宜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此时病房门被推开,程简订好餐回来了,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下意识看向盛莲安。


    “盛哥,你就这么跟小宜冷场啊,多尴尬。”


    乌宜移开目光,解释道:“刚才我们聊了很多。”


    “是吗?”程简笑着看看他们两人,“比如呢?让我听听。”


    盛莲安适时打圆场:“小家伙八卦呢。”


    “真想不到啊。”


    话题正好,乌宜索性也将自己好奇的问题都问了出来:“其实我有一点不理解。”


    程简刚坐下,好奇朝他看来,“不理解什么?”


    “那时候明明是程姐坐在外面,却让我先救盛哥,那时候其实我的心情很复杂,直到离开以后都不太明白。”


    乌宜向来诚实,好奇什么就会想要搞个明白。


    “那个时候车都快要爆炸了,程姐你难道不害怕吗?”


    程简怔愣两秒,很无奈地笑了:“这可能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乌宜眨眨眼,他没有这样具体感受过,不太能理解。


    “爱人相处久了,就像是家人一样无法割舍,即便感情是不同的,可都是一样的重要,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程简显然是个浪漫主义者,说着又看向盛莲安,“而且我相信如果那天的情况反过来,他也会这么做。”


    乌宜眼眸微张,一时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憾然。


    盛莲安那双被影迷誉为最富有安心感的眼眸中溢出笑意,程简忍不住靠过去,牵住他的受,盛莲安便将她还落着伤痕的手背抵在唇前,吻了吻那痕迹。


    一触即分,乌宜都忘了移开目光,半天看见程简不好意思地看向自己,才有点儿懵懂地发问。


    “你们是怎么确定这一点的呢?我的意思是,你们是怎么确定彼此相爱呢?”


    程简怔了怔,忍不住屈起手指,用指背刮擦了一下他的鼻尖。


    “真是小朋友的问题啊。”


    乌宜并着腿坐在凳子上,两只手放在膝盖,显得很乖,又手足无措。


    “你别逗他了。”盛莲安替他说话,笑得很无奈,“这种事情也就是自然而然的,我几乎没有对谁生出过这么强的保护欲,以至于拍戏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走神,怕她受伤。”


    程简也正经起来,他们的感情并不方便在媒体面前透露,会被无限放大曲解成旁的意思,可在这个心善乖巧的小男孩面前,却可以毫无隐瞒。


    “当你察觉到自己愿意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付出一切时,这种情感就等同于爱,而如何确定是爱情而不是友情和怜悯呢?那就是另一个少儿不宜的方面了。”


    “啊?”


    乌宜听得正起劲,见她忽然打断,不禁好奇,“什么啊?”


    程简做了个嘘声的表情,盛莲安被逗得发笑,思忖片刻说:“你有想要吻他和更进一步冲动的时候,就能确定这是爱情了。”


    “盛哥,少儿不宜啊。”


    “小宜都成年了。”


    看着两人斗嘴,乌宜似乎明白了什么,心情变得有点儿微妙。


    中午一起吃饭时,程简和盛莲安对乌宜这个看起来很神秘的哥哥也很好奇,想要聊几句,但对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最后也没能说上几句话。


    有了上午的那些对话,乌宜也大致明白了盛莲安的问题并不在感情,放心的同时,也终于在离开前将口袋里的小玩偶找出来。


    “我给你们带了一个礼物。”


    “这是什么?”程简很感兴趣地接过,发现是两只很可爱的挂扣玩偶,白色小熊和棕色小熊。


    乌宜特意提醒:“白色给程姐,棕色的给盛哥。”


    “谢谢你的礼物。”盛莲安也很诧异,“我们感谢你,反而你还准备礼物,费心了。”


    “没事的,我只是觉得很适合你们,毕竟它们看起来也很恩爱。”


    乌宜本来都披上外套准备离开了,说到这又走过去,把两只小熊贴在一起。


    咔嚓一声,小熊紧紧贴住,做出了拥抱的样子。


    “中间有磁铁哦。”


    程简和盛莲安都很配合,露出了诧异惊喜的表情。


    “祝你们百年好合,平平安安。”乌宜的祝福很朴实。


    两人道过谢,程简亲自将乌宜送下楼,目送他们离开。


    上了车,乌宜松懈下来,把搭在肩头的斗篷接下来,脑海中还在盘旋着今天上午跟他们的对话。


    “卿卿,你猜盛莲安的遗憾是在哪个方面?”


    卿烛开着车,骨节分明的指背修长利落,浑身散发着气定神闲的散漫,他想了几秒,“事业。”


    “嗯?”乌宜讶然,“居然跟我猜的一样。”


    卿烛笑了:“你打听一上午了。”


    打听一上午还没半点苗头才不合理。


    乌宜脸红:“那你知道我去问什么了吗?”


    这次卿烛沉吟片刻,准确无误猜道:“去窥探别人的感情生活了。”


    “我不是故意的。”乌宜还是忍不住跟他分享,说完了程简和盛莲安同他说的那些话,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打听,“卿卿,你活了这么久,有遇见过这种人吗?”


    “没有。”


    他回答速度极快,似乎想也没想。


    乌宜不相信:“你糊弄我呢,难道你就没有遇见过一个喜欢的人吗?”


    “的确没有。”


    卿烛目视前方,这个角度看过去,挺直的鼻梁和形状姣好的薄唇格外清晰,又让乌宜回想起了那句“薄情相”。


    “我生自某一年的新年伊始,从拥有神智后就是这副样子,虽然活了上千年,可大多数时刻浑浑噩噩,不比你们生活多姿多彩。”


    乌宜听到这里忽然觉得他有一点可怜,“你是不是光忙着给自己塑身体去啦?”


    他原先听卿烛说过,暗无天日的修炼成长,之后又是漫长的塑性觉醒,同人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人,如果在人前展现出与众不同的能力,反而会引发躁动恐慌。


    “差不多。”


    乌宜抿抿嘴唇,想到盛莲安的话。


    “我猜你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吧,那我问问你,有没有产生过那种很想保护一个人的冲动啊?”


    “没有。”


    好冷血啊。


    “对你那些很忠诚的仆人都没有吗?”


    “没有,人各有命,我救他们是因为命不至此。”


    乌宜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沮丧和失落。


    “不得不保护的倒是有一个。”


    他茫然抬眼,问:“谁啊?”


    卿烛微垂眼眸,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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